南瓜小说 > 现代言情 > 爆炒 > 20-30
    第21章 头像


    ◎「纽约大学生活」◎


    中午再醒来, 找遍屋子,裵文野人不在,在试衣间看到一些摊在地上没收起来的滑雪装备。餐厅桌面有一个矮胖的塑料保温杯,底下垫着杯垫, 旁边有张便利贴, 淡蓝纸上写着厨房保温箱包里有吃的。衣服在洗衣房,已洗净烘干, 内裤也有, 是她上回留下来的那条。他有事已回纽约。倘若她要离开, 把门带上即可,不走的话客厅的电脑可以随便用, 密码是他生日。


    再看保温箱包,上面仍有一张便利贴,写着:两个鱿鱼,蒜蓉辣酱口味。鱿鱼里头包胡萝卜火腿丁老干妈炒饭。还有一份豆粉糍粑, 用米饭打成年糕, 而后裹满黄豆粉,切成小块状, 一旁还有红糖浆配合食用。塑料保温杯里装着的是香草竹炭拿铁。


    这种感觉很奇怪, 一般情况下,第二天醒来, 不该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某人会在床头柜放几张一百元么?


    太怪了。尤其当她拈着两张便利贴, 站在厨房, 站在洗衣房, 看天放晴, 光辉片斜照进来, 淌在不留灰点的洗衣机烘干机上;看整洁分成中西两区的厨房,砧板烹锅都不一样,刀具依照序列排位,水槽案台洁净到不留一滴油,一滴水,没有任何垃圾厨余,一切整理地井井有条,一丝不紊;


    试想着那个男人,清晨一个人洗衣做饭的画面,可又想象不出他手脚忙乱的样子,有的只是他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神态。再匆忙,也顶多是叼着一块餐包,边吃边拿锅铲炒饭的帅气模样。


    “你对他滤镜太大了吧?”


    当她这么跟慕玉窠说的时候,慕玉窠回了她这么一句。


    “不过也能理解,我看他是挺喜欢你的样子,肯定会想着把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看。”


    “我猜他做这些的心路历程:小样,看哥还不迷死你。”


    “?”楸楸回,“你看错了吧,他对我,可不像是对喜欢的人该有的样子。”


    楸楸自问又不是没被人喜欢过,裵文野对她这么忽冷忽热,明知她昨晚刚从别人床下来,虽没做完全套,可吻痕还在脖子上,他也能下得了手,无论怎么看,他图的只是一个刺激罢了,估摸着他就好这一口……楸楸恶趣味的心想。


    否则怎么解释?她脖颈都快被嘬出血来,不就恰恰证明他对这个吻痕很有感觉?


    慕玉窠没早操生活,起的比她早,九点便回学校自习室,此时忙里偷闲地回复她,“那我不清楚了。跟你说个事,他有洁癖的,结果昨晚你俩喝同一杯可乐(咱大伙都看的清清楚楚,几双眼睛作证),而且他衣服都给你穿,我14年认识他,现在19年了,昨儿第一次碰到他衣服,还是拿给你穿的,中间我熬了无数的冻,他可都没这种倾向。”


    “可乐他喝错啦!他跟我道歉了。”楸楸解释。


    “你辛辣?”


    楸楸默念一遍她打的错字,心想这有什么信不信的?那杯可乐确实是她放错到裵文野面前,他聊嗨了顺手拿起一杯,喝完发现对面几人异样,而后跟她道歉,整个前因后果的逻辑都能讲得通。


    没等她回复,头顶的名字变成输入中,楸楸便等她回了再说。


    半分钟后,慕玉窠发来一行字:“一天恋爱的事情,我跟裵也提到过。”


    不意外。裵文野虽然在网上名气不大,可这张脸无敌,倘若他答应玩这个游戏,慕玉窠的油管和抖音账号一定怒涨好几万粉。


    紧接着,慕玉窠给她发来一张聊天截图。


    楸楸点开小图放大。他们聊天用的也是国内微信,两指滑着裵的头像再放大。


    头像很模糊,努力放到最大,只能依稀看到是一个女生的背影,角度是从斜后方拍的,看不清脸,女生穿着他们以前一中的校服,小女生戴着贝雷帽和黑色围巾,与蓝色校服有鲜明的对比,跟一只黑猫猫蹲在马路边,手里拿着一根香肠自己吃,还拿着一根香肠给猫猫吃。


    该不会是初恋吧?楸楸这么想着,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心情复杂,去看聊天内容。


    聊天日期是三月中旬。


    慕玉窠不知道问了句什么,也许是很长一串话,介绍她的这个游戏有多么好玩,干脆不截了。


    【裵】:没兴趣。别再问我。


    楸楸看着,心想:他说话挺狠,一如既往的直白不客气。


    而慕玉窠的字典里显然没有随便放弃四个字。


    【慕】:人是我挑的,我家宝贝楸楸你也不感兴趣吗??


    楸楸:?好啊,你个慕玉窠。楸楸心里骂,为了拍视频,涨粉,居然卖我。


    到这里,有个时间节点。大约六个小时后,裵文野终于回她信息。


    【裵】:她答应?


    楸楸默想:当然没有!


    【慕】:没有,意思就是她答应了,你就答应,是吧!


    楸楸腹诽: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老干我外婆爱干的事儿啊!


    【裵】:再说。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将图缩小,慕玉窠又发来一句:“前有‘没兴趣别再问我。’,后有‘再说吧’,上下文联系,这意思不就是有商量的空间?”


    楸楸气鼓鼓地,“你还好意思说!”


    慕玉窠发了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包,又说:“你别跟我说你不想。”


    不想。这两个字发不出去。楸楸承认她被打动了,因为对象是裵文野,且慕玉窠说只有一天。


    一天,短短二十四个小时,甭说生活最终要回归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甚至来不及让他们两看两相厌,他们不用对彼此负责任,无需考虑未来十字路口的抉择,只需活在当下。也许这是一桩非常美好的艳遇。她想。


    楸楸实在不敢回她了,怕被说服,默默吃掉两个鱿鱼炒饭,一个有她巴掌大,吃完后再吃几个红糖糍粑便餍足,可架不住豆粉糍粑实在好吃,她连打包盒一起带走,临走前捎上咖啡,下午约有coffee chat在曼哈顿见面,她不得不走。


    结果,那天还是没还钱。亦没加上联系方式。


    也猜到了。这人不缺钱,不必要为了那么点钱,去加她一个联系方式,否则被赖上怎么办?虽然她不会这么做,楸楸只是如此换位思考着,认为裵文野亦是这么想的。


    他快毕业,倘若不读研的话,大概率是要回国去的,回国前被缠上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最好的做法即是不要钱,亦不加好友,床上的关系还是不要发展到床下,谈技术就不要谈感情,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那未免太贪心。


    楸楸决定尊重他的想法,不再谈房费和餐费的事,并计划着露营那天以请客的方式还回去好了。


    周二那天,楸楸去染了个头,将保持半年的脏橘色换成白毛。


    中国人,甚至亚洲人,人均白毛控,她花一整个下午染完头出来,每碰见一个认识的同学,都要夸一句好看,说着还要拿出手机合照,发到ig去。


    周三晚上,几个人约好在一家餐厅吃饭,继续商量露营的事情,人数将在这天定下,因为周五就要去采购,留周四一天作变数。


    不过周三白天有投行来Stern开招聘会,楸楸今年才大二,没想着那么快工作。然而校内浓郁的求职氛围将她裹挟其中,还记得之前大一下学期结束,被老师问暑期有什么计划,周边的同学几乎都说intern。大一结束就去实习,楸楸想都不敢想。


    她甚至不敢说,她当时的计划是,和慕玉窠一起回她上海老家,顺便在NYU上海留读一学期的study away,不过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因为慕玉窠认为她们是中国人,回老家的机会多的是,不必要用在study away上,有这个机会,还不如去阿布扎比、伦敦、马德里……最后以上哪里也没去。


    她们去了西部自驾游,去加州洛杉矶、旧金山,去看金门大桥、好莱坞,剩下的假期抽空学着开飞机,拿私人飞机执照,从上空看哈德逊河,绕自由女神像上空飞行一圈,看山坡上的好莱坞标志……原本打算录私人飞机vlog,结果素材到现在还在U盘里没剪。


    最后她和慕玉窠一致认为,虽不求职,可去混混脸总是不亏的。像她们这么想的,还有全体Stern院生,因此这天各个西装革履,套裙高跟鞋,挤得人满为患,堵得水泄不通。


    俩人干脆放弃,转道去53街MoMA博物馆,看梵高的星空和莫奈的睡莲,陶冶一下为数不多的艺术情操。


    这是她们第二次进MoMA,第一次是高四,当时还不免费,而如今大二,凭NYU的ID免费进。


    NYU的学生卡在曼哈顿几乎等于打折卡,像百老汇经常买到半价甚至免费的门票,大一那会儿她跟慕玉窠几乎每周都要打卡一次百老汇。许多博物馆免费,遗憾她实在是没有艺术情操,不懂得欣赏这些佳作。Macbook打折,去年便新换了一台。12街到3街的餐厅、 SOHO的商店大多数都会给学生折扣优惠,今天订的这家餐厅便是其中一间。


    她们还曾设想过,如果NYU的校车不用刷校园卡就可以上车的话,那会不会成为纽约市的公交车……


    临近傍晚,俩人坐地铁到St. Marks Place,这条街附近有非常多的中餐和日料,他们今天在居酒屋订了一桌,来五个人,剩下三个跟社团活动,今天不一定到,看结束时间。


    慕玉窠看着手机,“说是这么说,那仨今晚肯定不会来了。”


    楸楸负责看路,在背后双手钳着她的肩膀,“无所谓啦,手机一样能沟通。”又补充,“他们不来才好呢,不然点一桌菜,够不着,吃不爽快。”说着,钳慕玉窠停下来,抬头,“是这家吗?”


    慕玉窠抬头一看,确认,“对。”


    俩人前后踏上台阶,进入居酒屋,吱呀一声,玻璃门在楸楸身后闭合。


    很黑,混着蓝色黄色光怪陆离的黑。


    进去是上下两条楼梯,往上走是咖啡馆,往下走才是居酒屋。


    第22章 聚餐


    ◎「居酒屋」◎


    墙上粘贴着许多特意剪裁出来的海报、报纸和杂志, 以及上下两家店的招牌菜。整面墙杂乱无章,脏兮兮地,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因着没几个人会抗拒岁月的痕迹。俩人一致认为, 这面墙让人眼花缭乱, 找不出重点,然后便被空气中酒与咖啡糅杂飘忽互相碰撞的味道吸引而去。


    楸楸还是第一次来居酒屋, 因着她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 脸上写着未满二十一的长相, 亦拿不出ID来证明她们其实已过二十一,所以老板不会给她们提供任何酒。


    “有什么关系?这里的烤串也很好吃啊。”慕玉窠已拿出运动相机, 对周围的环境拍摄。


    “烤串好吃的地方遍地都是。”楸楸嘀咕着,随她一起往地下走。


    楼梯下右拐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撩开黑色招财猫布门帘,门后别有洞天,昏黑混黄迹斑斑的居酒屋, 右手边是三层吧台, 客人可以坐在一层,二层是餐台酱料台, 三层是老板员工的工作收银台台, 后面一柜子酒和清酒杯,各种白色条纹, 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日文,亦有简繁体字。屋里挂满了白色橘色灯笼, 写着炭烧、每日新鲜、寿喜锅字样。


    她们是早到的, 拿了一张靠墙八人桌, 平平无奇的黑黄棕色混杂的木桌, 靠墙的排椅。居酒屋三面墙都做了贴墙式伸展出小半米的坐台, 呈一个凵型,只在每个卡座中间用格栅做了隔断设计。她们刚坐下没过多久,隔壁一桌亦来了客人。


    楸楸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奇,看着墙上歪歪斜斜的文字,发现每一个字她都认识,‘祭、上善如水、清酒月桂冠、梵、鳥,北寄貝,水晶海老’……也有一些日文,混杂着汉字的基本都能猜出个大致意思。看一会儿便没兴趣了,见慕玉窠仍在拍店内环境,也不敢出声吐槽,免得她做后期要剪掉画外音处理,毁她素材。于是不声不响地埋头看菜牌,点菜。


    “噢,裵来了。”慕玉窠说。


    楸楸手里仍攥着笔,循声望过去,果然看到裵文野杵在吧台处,后背挎着半人高黑色琴包,不知是吉他还是贝斯,一看便很有重量,他却腰杆挺得很直,两手揣着卫衣口袋,在与收银台里的人有说有笑,不知在聊什么,昏黄灯光打下来,他眉眼都有阴影。


    想起裵文野今年二十二岁,他是可以喝酒的人。楸楸心生警惕,看向慕玉窠,“今天来居酒屋是他订的?”


    慕玉窠已经把镜头转向别处,去介绍菜单,闻言决定这块做后期,关掉相机,回答:“是啊,First说这家店平均水平还是不错的,海鲜烤串都好吃,除了纳豆真的很难吃。”


    “纳豆确实不行。”楸楸缓缓点头,认可。


    这玩意儿在她心里跟皮蛋不相上下。


    裵文野走近,见她们在聊天。


    “聊什么?”随口一问,视线落在她一头白毛。


    楸楸看他,目光定定聚焦在他的嘴唇,今天倒没有戴唇环。


    两秒,俩人纷纷移开视线。


    她说:“聊纳豆和皮蛋的味道要逆天。”


    “嗯,是不好吃。”裵文野亦同意。拉下琴包,放到桌子底下,顺其自然坐到她旁边。


    “这是什么?”楸楸看他的动作。


    “吉他。”他说。


    “吉他?”楸楸想起来了,他会作曲,对这些乐器肯定也有一定了解。


    见她似乎感兴趣,裵文野便多说一句,“半个月前约好有个韩国公司来进货,整个下午都在选曲。我说英文,翻译说韩文,一百块的价钱硬提一千块的要求,”略显抱怨道,“最后天黑,我都快把韩文学会,他们还在磨叽,我就走了,估计明天还得来。”


    “那今天我买单。”楸楸忽然举手道。


    或许是话题跳跃,左右两旁的人兀然看她一眼,裵文野眼中掠过意外,慕玉窠则侧过头去,偷笑,表示磕到了。


    楸楸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还回去,一本正经解释道:“那不是因为上次麦当劳是你付钱吗?我说把钱还你,你不要,那无论怎么说,我不能这么占人便宜吧?”


    “没关系吧。”裵文野接过员工多递来的菜牌,无所谓道,“他们,包括你旁边那个,都习惯了。”一顿,又说,“你想还我,不如……我这儿有个晚餐,”他摸着卫衣口袋,摸出手机,“在308 Bowery,杂剧艳舞,朋友给我的,日期明天,不带他们。”


    “喂!”慕玉窠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他俩,“看艳舞不带我们,也不要说出来啊!”


    裵文野笑了下,不理她,只看着楸楸,“去吗?”不去的话,他还得临时在WhatsApp上找人送票,毕竟看杂剧还不如去百老汇,他也不好欧美舞娘这一口,去了还要消费酒水,没意思。


    “真是朋友给的?”楸楸不相信,眼底有狐疑,看着他。


    “真的啊。”他指纹解锁手机,点了几点,过了几秒,终于找到什么,递给她看,“朋友半月前在网上预约的位置,预约时会直接收每人五十美元的预留座位,迟到十五分钟或不到,都不退订金。所以他拜托我去,想退这一百美元。”


    那是他和朋友的微信窗口,楸楸没接手机,凑过来看,第一反应是聚焦到头像上,还是看不清,太小了。


    聊天时间是前天中午十二点,朋友给他发:“bro,江湖救急。”


    裵回:“多少?”


    朋友说:“两万,我回国一趟。急急急,家里出事。”


    裵回:“转账?”


    朋友:“转账。就是上次的账号。”紧接着打了一串卡号。


    几分钟后,裵回:“打了。”


    朋友:“还没到,我再等等。”


    裵文野继续下滑,滑到了底,大约距离上一条信息,过去两个小时。


    朋友:“收到。”


    又给他发来订位截图,和他说的差不多,朋友没时间去,拜托裵文野去,或是让他找人去,只要去了,那一百美金就会自动退回到他的账上,无论怎么说,那可是人民币六百多。


    裵发:“我没兴趣。”


    朋友:“那你送人?反正我是没机会去看了。”


    朋友:“我原本是买来打算给我女友一个惊喜的,来一次烛光晚餐,但我临时急事去不了,也不好让她跟朋友去,免得晚上出事。地点就在soho,很近啦,裵哥你可以带上次接吻的女生去啊,虽然是跳艳舞,但其实穿着挺保守,只是一个Burlesque,比维密还保守,也不脱衣,老少皆宜啦!”


    裵回:“行吧。”


    “行吧?”楸楸看完了,看他。


    裵文野揿灭屏幕,“这不是给你机会还我吗,算这么清没意思,我看人挺准的,不靠谈钱伤感情这一套交朋友,所以我请你吃饭,你还我钱是怎么回事儿?”


    “你还挺猖狂。”楸楸嘀咕道,又问,“未满二十一能进?”


    “能进,不提供酒水。”


    “行。”楸楸点头,“明天几点?”


    裵文野:“傍晚六点。”补充,“有Dress code。”


    傍晚六点,需要正装出席。行,楸楸记住了。


    有Dress Code很正常。在这边,无论是朋友聚会,还是公司活动,都有可能给个Dress Code的要求。


    他们商院上课,基本都往正装上靠,有的甚至天天西装革履,她们最初也很是惊讶,后来都习惯了高跟鞋是常态。


    “点单。”裵文野将菜牌推来,让她们一人看一本。


    菜牌是带图片的,有文字介绍,他则拿着餐单,上面是一行一行的日文英文和序号,他勾出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又问她们想吃的食物序号,边跟她们介绍,这家店的老板是中日混血,在中国出生,长大后到美国DC读书,后来到纽约打工,再后来是用十年储蓄,盘下前老板的这家店。


    “有关系啊?那这样的话,”楸楸搓搓手,“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裵文野似笑非笑看她。


    楸楸仰头,做个嘬酒的动作,满眼期待看他。


    裵文野笑了,“你没有听说过,去年咱们副院长约谈了一个underage drinking?”


    楸楸:“啊?”她确实没听说过。


    慕玉窠插进一句,“我,我听说过,”她转过头来,“隔壁CS院的同胞好像,长得老,老板没查ID,结果未满二十一,被副院长约谈了,这问题还挺严重的。”


    “就在这里喝的。”裵文野说着,食指点点桌子。


    楸楸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不就相当于是,在学校里喝酒?”


    慕玉窠笑了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虎头上……”


    楸楸:“拔毛。”


    裵文野:“钉虱乸。”


    楸楸一怔,偏头。


    俩人四目相对,楸楸若无其事别开脸。


    旁边传来慕玉窠的声音,“靠,都一样。想死。”


    楸楸不理她,说:“我没来过这里,所以我点主食,其他你来点,可以吗?”


    这话自然是对裵文野说的。


    他说:“行。”


    楸楸翻看着菜单,报了砂锅乌龙面的序号,心想,倘若光天化日之下,周围的人一定发觉她脸红了,还好这居酒屋主打一个漆黑氛围格调,估摸着很难看出?她侥幸地心想。


    “饮料呢?”他问。


    楸楸看着Mojito,心痒痒的,最后忍住了,点了一杯可尔必思。


    “行。”裵文野抬眼看慕玉窠,“你呢?”


    “你还记得我在啊?”慕玉窠阴阳怪气道,“我要牛蒡沙拉,一杯柳橙汁,谢谢。”


    “嗯,不客气。”裵文野转了下笔,看着餐单。


    她说完又忍俊不禁,笑道:“那俩还有十分钟到,说吃烤肉和刺身,你尽管点就行。”


    “那我就放开点了。”


    他大约对这家店挺熟,拿着餐单就开始划划划。


    楸楸看着菜牌上的各种介绍,困惑,“冷奴是什么?”


    “凉拌豆腐。叫什么?”裵文野忘记了,一目十行扫餐单,最后找到了,“hiyayakko。”又说,“还不错的,适合夏天。”


    楸楸讶然看他,“你还会日文啊?”


    “还行吧。”他说,“平时会看泡面番,一集几分钟好打发碎片时间。芥末章鱼吃吗?”


    “吃!”楸楸说。


    “生的。”他补充。


    “能吃。”


    “行。”


    裵文野按惯例点的沙拉前菜和小菜chanja(香辣银鳕鱼杂),冰酿番茄,土豆泥,荤素串烧一式三串,好吃的酌情十串。


    到了重头菜海鲜,生鱼片拼盘、生蚝、生章鱼、北极贝、甜虾、虎虾玻璃虾,各种虾……点完了海鲜,点炸物,炸鸡,炸鱿鱼须,炸洋葱圈,而后就是一些小菜,章鱼烧、大阪烧、香蒜鸡胗口蘑……


    桌上饮料则一概都是无酒精的,最后他要一份ocha zuke(茶泡饭)当主食,其他人的主食等人来了自己点。


    楸楸看他大手笔点单方式,觉得这一餐下来没个几千,肯定走不了。


    第23章 约会


    ◎「我没有泡妞,她说要还我钱」◎


    翌日, 周四。


    下午下课后,和慕玉窠分道扬镳。


    慕玉窠几人要去为周末的露营做准备,虽然营地有提供设备,但这群富家子弟嫌弃他人用过的帐篷和天幕, 提出主动带帐篷睡袋, 至于吃的,亦嫌营地不够丰富, 打算今日去买卡式炉锅具露营冰箱保冷袋等, 明日下课了再去采购食物, 直接出发去营地。


    楸楸不和他们一道去,她得回家, 为今天的晚餐做准备。


    昨晚回家后,她便上网查了这家餐厅,和她想象中的脱衣舞娘不一样,这家餐厅结合了音乐剧和舞娘的形式, 风格很有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氛围, Fine Dining,复古和奢华, 每人的set是145刀, 周末贵个二十刀。加上小费,大约三四千人民币能完全拿下?


    查完这些, 她又为今天的着装而烦恼,于是就有了今日回到公寓, 卧室里一片狼藉的景象, 好看的裙子连着衣架, 摊得到处都是。


    到底穿哪件?楸楸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只因她染了这一头白毛, 完全没有搭配思路,今天到底要走什么风格?她将自己心仪的十几条裙子拍下来,一次性发给慕玉窠看,要求是不能表达出她太重视这次的晚餐,又要有享受晚餐的态度。


    暂时没回,估计忙着。她去洗了个澡,出来敷一张面膜,看消息。


    慕玉窠回她:就钓是吧?我懂,这条。[发图]


    楸楸:你懂个屁!


    这叫分寸,礼貌,心里有数!


    再看裙子。小黑裙,前襟几乎没有,开深V,只能贴乳贴,后背大V绽露出蝴蝶骨,再往下一寸便是尾巴骨,小裙摆随着动作轻微摇曳,楸楸比对着裙子,心想着这是否太露了?她平时才会穿这种裙子,和男人进行约会形式的晚餐,她更习惯保守地四肢至少遮一半。虽然基本上最后都会脱掉,不过不也有没有到最后的时候么?


    不过就这件吧,再纠结,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楸楸心想着,赶紧化妆,添耳环项链,选完高跟鞋后,在基础上披一件小香风黑外套,出门前照一照镜子,拍下这一套look发给慕玉窠。


    然后收到回复,慕玉窠说:“你这跟平时上课有什么区别?”


    楸楸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们约好五点四十分在soho碰面。五点二十,楸楸从公寓出发,走几个街道就是soho,她打算就这么走过去。路上遇到好些认识的同学朋友,走走停停地打招呼聊天,期间收到裵文野的短信,他说刚从华尔街那边过来。楸楸便打算等等他,在路边跟同学聊天。


    几分钟后,一辆红色地狱猫停在路边,喇叭嘀一声,周围几人看过去,同学则吹一声口哨,打了个招呼,楸楸才循着声儿望去。


    旋即打了个愣儿,裵文野今日穿件白衬衫,古巴领压着西装外翻,隐约露出锁骨边儿。西装没扣,稍微敞开,看上去是休闲款,却又很衬他。被跑车安全带压着,更显得姿态慵懒松弛。


    看得出他今天特地打扮过。这样就刚刚好,不能再打扮下去了。再打扮下去的话,就要过分妖艳了。楸楸心想。


    同样的穿着,放到别人身上就是一种灾难,犹如二百五的脑袋花一百五去剪个头,一样傻缺。也就那些上世纪电影里的大帅哥穿得好看,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


    裵文野一手把着方向盘,手一伸,将副驾驶打开了,“上车,这儿不能停车。”


    楸楸一听,也急了,回头对同学说再见,“下回聊。”


    同学笑得意味深长,却二话不说,拍拍她手臂,便走了。


    楸楸上车系上安全带,边讶然道:“你怎么开车来了?”


    她原本也想开车的,高跟鞋走路实在是费脚,后来一想,塞车是小事,一小时几十刀的停车位都是虚的,只怕那边商业区,根本找不到车位。


    他踩下油门,在前方转弯,才说:“有个朋友在附近停了辆车,我叫他来开走,到另一个去冰岛旅游的朋友那儿放着。”


    离谱。楸楸忍俊不禁,在这一阵嘤嘤嘤中问:“那那个不回家的朋友的车呢?”有停车位,不可能没有车吧?


    裵文野:“被他女友开走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地狱猫,车如其名,跑起来的时候,引擎声就像是在猫猫叫,嘤嘤嘤。


    人行道两旁不少视线望过来,行注目礼一般。


    到露天停车场那块儿,裵文野在门口把她放下,楸楸拎着手袋,一直随着地狱猫移动而移动,车子驶进去二十来米,期间敞篷缓缓关上,停在一辆车前,这辆车一动不动,旁边蓝色的那辆跑车倒是动了,缓缓驶出停车位,紧接着地狱猫倒车,车道太窄,但他一次就把车倒好了。


    走出来时,那辆蓝色跑车一直与他平行。主驾车窗拉下来了,角度看不清脸,俩人在对话,离了二十多米,楸楸听不清,也不懂唇语,他们亦没有刻意大声说话。


    “你太够意思了裵文野,”车里,段深说,“叫我早上占车位,又叫我傍晚取车走,就为请你条女吃饭,车位血贵,一小时砍我二十八刀啊!”


    “钱不是打你了吗?”裵文野拖长音道,被他一口粤普扯得口音也快出来,“你别搞我。”


    段深:“没你这么泡妞的。”


    裵文野澄清,“我没有泡妞,她说要还我钱。”


    “我还不了解你?”段深嗤笑。


    “你这也叫了解我?”裵文野也笑笑,嘴角衔着些许轻蔑,“那你还不够了解我。”


    “我懂,初恋都这样,摘星星摘月亮,我当年也为初恋跑遍香港地,就为买她喜欢的糖。也就初恋恨不得这样。”段深边关车窗,边说,“我走了,甭你们吃饱喝足,我还堵在曼岛。”


    纽约交通基本靠地铁,这个时间,曼岛堵得要死。


    饶是裵文野,曾经没来纽约之前,还幻想过买辆GTR炸街。落地就幻灭了。炸街?开车速度在市中心还不如走路。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实现了,在纽约边上的公路,一脚油门踩下去,GTR喷火,就连他的宝贝地狱猫亦叫的特别好听,一直嘤嘤嘤,没停过。


    “回头吃顿好的。”裵文野拍拍车顶,大鱼际指腹蹭一层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车,嫌弃甩手。


    “拜。”段深戴上墨镜,一踩油门到出口,经过楸楸时,多看这位小姑娘两眼。第一印象是氛围小美女,可纽约美女遍地都是,想要知道裵文野喜欢她什么,还得进一步了解才行。第二反应是觉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有纸巾吗?”走近了,裵文野轻声问她,让她看手上的黑灰。


    “有。”楸楸从包里找到纸巾。


    想起好友说他有洁癖,又塞回去,找到湿纸巾给他,目光便停留在他的手上,看他修长匀瘦的手指撕开包装,拈出湿纸巾摊开,先是擦拭着食指,指骨微微曲着,猝不及防地,就忽然想到上周,这几根手指擩到身体里的画面。楸楸蓦然脸热,闪躲地移开视线,心想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都说她钓,楸楸看这人才是最会钓的,无可比拟,此刻小巫见大巫,简直相形见绌。


    俩人顺着这条道往下走,期间仍见到不少朋友,有她的,有他的,好在临近六点,大家都急着赶预定好的餐位,没有过多闲聊的意思。


    六点,俩人进到内场,餐厅并不大,装潢陈设走复古奢华风,然而方桌圆桌都很小,简单没有花纹的桌布平铺下垂,胜在每张餐桌都可以观摩到舞台,俩人的位子恰好在楼梯入口附近,可以近距离看到美人登场的一幕。身后是隐于黑暗中的乐队伴奏。


    坐下后,披着的外套显得碍事,她卸下来后,马上有服务员过来解释,客人不随身的物品可以放在外场,外套禁止挂在椅背扶手上,询问可否晾到外场的clothes rack。


    裵文野问她:“还穿吗?”


    “唔,唔。”楸楸刚要起来,便被他接过,“我去吧,你点单。”


    “好。”


    楸楸眼巴巴地点头,看他走。一直到他回来,都没看菜单一眼。裵文野回来后,也不催她。


    晚餐一共4个course,楸楸印象最深的是油封鸭(Duck Confit),其他中规中矩,主食是牛柳,大约在吃完主食,上甜点的时候,表演开始了。全场熄灯,每桌一杯小蜡烛支撑着光亮,光束集中打在二楼开场的主持人身上,随着他下楼移动而移动。


    然而很不凑巧,楸楸摆在一旁的手机震动,显示来电,丁裕和。想了想,她还是对裵文野说了抱歉,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竟看到裵文野在玩手机,手机屏幕光调得很低,桌面小吃桶挡着。画面不像在与人聊天,凑近一看,有几个学术词汇她认识,竟是在看文献一样的东西。


    她重新坐下来,刚才点的Red velvet cake上来了,她边吃边看舞台,随着主持人结束表演,光束打在二楼,舞娘出场时,再下到一层,再到他们这一桌,而显得心不在焉了。


    舞娘全程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走来,楸楸虽然面上镇定,然而当与美丽的舞娘四目相对,她几乎脸红,眼睑睁得大大的,大约是看她好玩,舞娘在这多逗留了几秒钟,直到周围几桌传来笑声,舞娘才婀娜多姿地离开他们这一桌,巡演全场,回到小舞台上继续表演。


    楸楸捂着小心脏,彷佛打开新世界大门,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她以前跳的舞,简直是小孩嬉戏,眼看着舞娘将一边蕾丝手套摘下来,挑逗地贴着胸部沟壑摩擦几秒,赏赐似的送给台下的客人,又摘下另一边蕾丝手套,晃悠几圈,而后双腿夹着,又随着音乐抽出来,间中似乎还害羞地闻了一下,再赏赐似的送给台下的女客人,女客人羞涩地接住了。


    楸楸握紧小拳头,心里激动,边扭头边说:“太绝了吧。”


    不料四目相对。裵文野是什么时候开始盯着她的?不知道,只是对上的那么一刹那,她被这没什么情绪的眼神惊得后仰,几乎屏气慑息,大脑宕机,那些因现场氛围而澎湃的情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不知所措,心里狂跳。不是害怕,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再想起亦没有什么后知后觉的恐惧,可也想不到别的。


    周围的欢声笑语都与他们无关。黑暗中,她看着,裵文野无意识似地散逸着的索然寡味,所以他根本毫无兴趣吗?不可能,这些舞娘前凸后翘,多好看啊,比她要绝多了。再看他好看的眼睑微妙地眨着,蜡烛扑闪的苗火光扇动在他线条流畅的脸庞,雀跃地一明一灭。


    她凑近了点儿,小声问:“你在生气吗?”


    “什么?”裵文野平静反问。


    楸楸摇头,“不知道啊,你生气,还是挺明显的。”


    “噢?”没有下文了。


    楸楸绞尽脑汁,想了下,小声解释道:“刚才是我爸爸给我打电话。”说完,她去观摩裵文野的表情。


    可惜仍是什么都看不出,他太过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啊。”他说。


    过了会儿,他见楸楸仍盯着自己,笑谑道:“看戏啊,看我做什么?如果只是想看我,早说,三千块给我,我请你到我家慢慢看,看一晚上都行。”


    ……倒打一耙。楸楸慢慢心想。


    第24章 复盘


    ◎「他根本就是在设套」◎


    表演初看时惊艳, 大约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关种,会被电影里复古奢侈盛宴场景所吸引的人,都抗拒不了这场艺术杂剧。


    可看多了便免不得会视觉疲劳。


    “要走吗?”她小声问。


    她是三分钟热度,表演却要持续九十分钟, 这也太长了。且裵文野看上去只享受了晚餐, 享受不来表演,那么还不如先离场。见裵文野没有异议, 楸楸便叫来服务员买单。比她想象中便宜, 加上小费才共消费了两千多元。


    取了衣服离开餐厅, 街道上人多,各个国家各样面孔都有。离开餐厅后, 裵文野显然心情好多了。到现在,楸楸都不知道他刚才是为何心情不好。不过她警觉地发现,自己会被这个人的情绪所牵动。


    这可大事不妙!


    “那今天就这样?”楸楸抱着衣服,转身看他, 心里迫切地想走。


    裵文野原本在看向别处, 闻言,兀然看向自己, 虽脸上没情绪, 可给人的感觉算不上是愉快,又来了, 像去年十月重逢那天,表面看着没有情绪, 眼底过渡着心理酝酿, 实则皮下暗潮汹涌。


    楸楸心下一个咯噔, 祈祷他可别留她, 她刚意识到自己或许已不知不觉地, 陷入到一个无法自拔的境地,现在实在无力招架,至少要给她一点时间做思想准备。


    他分明没什么情绪,可视线像末日审判一样,楸楸迎头让他看了几秒钟,直到他无所谓似的别开脸,轻声道:“我送你。”


    “不用不用。”楸楸忙不迭道,“这里离我住处很近,过几个街道就是。”


    “我送你。”裵文野看回来。


    “好的,谢谢你。”楸楸立马点头,作揖。


    只要你别再看我,说什么都行。


    似没想到她这次松口这么快,裵文野顿两秒,才不疾不徐解释:“这里治安实在不怎么令人安心,如果在国内,我不会坚持。”


    “原来如此。”楸楸豁然点头。她就说裵文野瞧上去不像是那么体贴到底的人,被人拒绝一次还要上赶着来,不是他的作风。


    然而,裵文野冷不丁斜睨她两秒,舌尖顶腮,先一步走。


    楸楸落在他后面,捂着心口,若有所思看着他背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在说:如此个屁。


    肯定是错觉。


    裵文野再怎么不体贴,说话却是文雅的人。


    亦是个从骨子里散发出性感的人,他一定不知道,他顶腮时,楸楸看得心如擂鼓,他的骨相和皮相几乎是贴着长的,皮很薄,脸颊肌肉也薄,全由骨相撑起来,因此舌尖顶腮时,显得格外性感。


    又摇摇头,心想:楸楸,你完了,这条莫名出现的爱河,人家只是看到了来蹚一蹚,你呢?快溺死在里边了吧?


    这个时间不好开车,俩人下了最近的地铁站。


    平日里,楸楸很少会选择地铁出行,尤其是学校十站以外的地方。


    她们的共识是:离学校越远,意味着流浪汉越多,尿味越浓,碰见神经病疯子的概率亦越高。


    不过soho还算在学校范围内,且soho是商业区,平时客流量多,地铁站还算整洁。


    不过纽约地铁开的非常慢,俩人找到位置坐下,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一个靠边坐着看鞋印污渍遍布的地面,一个看着手机,然而信号断断续续,发出去的陆续变成红点,连找个人聊天都不行,楸楸郁悒地收起手机。


    渐渐地,她有点困了,一直强撑着,才没有睡着。大约是昨晚持续激动,一直在琢磨搭配,今天上课又持续精神紧绷,此时闲极无聊,便松懈下来。


    终于到站时,她打起精神,耷拉着脑袋出地铁。


    路上,为了不让氛围僵持到谷底,她下意识想着有什么话题可以聊,在脑海里挑挑拣拣,可一想到她现在对着裵文野抱有别样情绪,这张嘴便开不了口,有点不知所措,去看周围的风景,然而什么都看不进眼底,这个世界宛若失真掉帧一般。


    她都不知怎么地就回到了公寓楼下,与这人仓促道别,便钻进门里。


    回到停车场,裵文野回到车上,摸到手机充电,心底倾诉欲爆棚,便随便找了个人打开聊天窗口。


    【裵】:我觉得,她有点怕我。


    没头没尾一句。


    对面几乎是秒回。


    【段】:啊?


    【裵】:细想的话,我今天是有些反复无常哦?


    【段】:我懂了。汗.jpg


    【段】:哥,相信我,恋爱复盘这件事真挺吓人的。


    看完,裵文野没回,车钥匙插入,打算开车回新泽西,期间将帝国大厦抛却脑后,开出曼岛,地狱猫便一路嘤嘤嘤个不停。


    两个小时后,他熄火下车,上楼时才看到段深回的信息,不少,好几段。


    【段】:是不是你做的还不够明显啊?她知不知道你昨天一个假设,以为‘她会穿高跟鞋’,所以今天特地从新泽西一路开两个小时跑车过来,又特意让你同学,也就是我,一大清晨去占位置,一小时二十八刀,还好停得久能打折,但是停车税百分之十八……


    【段】:卧槽,行吧,我打完这一段才后知后觉,有些事,还是不要做的太明显更好,这有点离谱了,停车费都快赶上你们晚餐了吧?


    【段】:我下午觉得她眼熟,后来想起来了,她是Q.qiu啊,是不是?前年秋季学期都在传,大一就已经很出名的中国新生。


    【段】:有没有可能,也许人姑娘不是怕你,只是怕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电梯里,裵文野看着这行字,若有所思,电梯门开,他心不在焉敲下一行字。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喜欢被控制?】


    没发出去,他逐字删掉。


    回了句:是吗。


    顶部一条微信的提示弹出来,来信人是慕玉窠。他退出和段深聊天的WhatsApp,回到微信,还没点进去,便看到楸楸二字,他心中已有猜测,点进去后得到了确认,慕玉窠说某人不参加明天的露营了。裵文野回了个好的。


    楸楸为此被慕玉窠骂了一顿。


    【慕】:到底为什么?你给我个说法。今天不是跟裵一起吃饭去了吗?你们发生了什么?他欺负你了?


    【楸】:没有的事。


    【慕】:这可搪塞不了我。你直说,是不是他对你做什么了?


    【楸】:没有没有!


    楸楸犹豫了好久,才慢吞吞打字,发出:【我只是觉得,他很容易看穿我。我不想再跟这样的人接触了。】


    【慕】:就这样?


    【楸】:什么就这样?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怕吗?他一眼就能看穿你是个什么人!我现在怀疑他从一开始就记得我!他根本就是在设套!


    她现在清醒过来了,自回到住处,卸妆,洗澡,回味着这不到半年的几次见面,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裵文野是处心积虑,谋而后动,否则他怎么可能言行举止,一举一动都戳她心坎上?


    【慕】:……你现在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就这么怕?


    【楸】:谁怕了!


    【慕】:?


    【慕】:不是你说的怕?


    【楸】:这不叫怕!这叫及时止损。


    【楸】:我现在更像一只八爪鱼,最初以为自己很能钓,殊不知人类更会钓!他把我放进了锅,被他这样那样爆炒。


    楸楸掰着手指头数,去年十月重逢,到今年四月,不到半年,他们见过六次面,做了四次,第一次是在同学家,第二次在酒店,第三次在他家中,第四次亦在他家中。这频率虽然不高,可频频打破她的底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慕】:算了,受不了你俩,裵也说不去了,那我们设备白买了啊?


    【楸】:抱歉抱歉,回头我请客赔罪。


    自那之后又俩个月,期末考试过去,这年进入六月。


    夏天到了。


    六到八月,三个月长假,慕玉窠再次想回国去,她还申请国内夏校,问楸楸要不要一起回去,可以到她老家去玩。


    楸楸婉拒了。慕玉窠是上海人,她也不是没有去过上海,空气是要比NYC好很多,可去过了,感觉也就那样。哪里都这样。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旅行就是从自己活腻了的地方,到别人活腻了的地方去。有道理,她心想。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她给慕玉窠回复:我最近吃药太多,真对什么都没兴趣。


    慕玉窠回复:你可别药物上瘾了!


    【楸】:放心吧,我没有。


    这话题很有意思。楸楸又问她。


    【楸】:如果非要让你选一个,药物上瘾和性.瘾,你会选哪个?


    她最近懒得动弹,全因换药的缘故,医生给她换了一组新的抗抑郁类药,可以大大降低她对性.欲的需求,让她多少能拿回一点大脑的控制权,不再是无条件遵从性,亦不再看什么都往那方面去想,同时也让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慕】:靠,这俩个我都不想选。但如果非要让我选一个,我可能会选后者吧?


    【楸】: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以前不懂什么是节制,男人一个接一个。后来身心俱疲,跟医生坦白,懂得用药物控制生理。然而药物能控制生理,控制不了心理,再后来是记吃不记打,又开始找人,这时的快感更多来源于心理和想象,除非遇到特别厉害的男生。


    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然而现在,拔刀更神的那个男人入驻她心中了。


    慕玉窠离开一周后,楸楸又去复诊一次,流程和上次一样,脑子拍片,和临床医生聊两句,开药。去找心理医生谈话,被劝加入互助小组,无果,离开医院。


    开车回到华盛顿广场附近,她忽然很想去一次华盛顿DC。


    来美国这么久,除去在纽约读书,也就去过西部的加利福尼亚州。因为Hotel California这首歌,她和慕玉窠第一次踏上这段旅途,没有人在听过这首歌后会无动于衷、不想去一次加州的吧?反正楸楸就很有触动。彼时高中毕业,结束高中生生活,俩人考了驾照,叫上三五好友去了一趟加州,开着皮卡和跑车飞驰在路上。


    还真应了歌词唱的,行驶在昏黑的荒漠公路上,凉风吹过她们的头发,她戴着花里胡哨的头巾,一手把着方向盘,指间夹着烟,烟草温热的气息,反扑到她脸上,弥漫在空气中。


    第25章 四人


    ◎「你有病吧?四月哭的,你六月才哄!」◎


    第二次去便是去考飞行执照, 可惜这个假期慕玉窠不在,她亦没有飞行的动力。


    说走就走。把车子停到路边,楸楸便开始看火车票。


    可看了一会儿,楸楸又开始感到兴致缺缺, 那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漫延心头。


    不过, 楸楸应对烦躁这种情绪已游刃有余。


    第一:先转移注意力。不去与当下的事情对着干。


    第二?她熄了车,拿上自己的保温杯和钱包, 关上车门, 直奔常去的那家咖啡厅。


    从医嘱上来说, 医生不建议她喝咖啡。只因咖啡会刺激中枢神经等系统,促使交感神经兴奋, 和她使用抗抑郁药的初衷冲突了。


    可咖啡于她而言,宛若生命快乐水,犹如可乐水于肥宅而言,已被纳入生活必需品其列。


    不想退学回家, 活着需要冰咖。


    然而生活比影视剧更加戏剧化, 她推开门要往里走,碰巧迎面某人, 更巧的是他刚好侧身, 与身后的人玩笑说话。


    半年前的冬天,她推开门, 洒了某人一身咖啡时,完全没有想过, 半年后的今天, 沸反盈天的夏天, 某人亦会还她一身咖啡。


    场面一时半会儿处于僵持中, 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楸楸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魁梧的白人,楸楸只好闪进门内,避开到一边 ,揪起自己的袖子仔细看。好在是黑衣,只能看到被咖啡洇湿这一块要比其他黑色更黑。


    再抬头看裵文野,他倒是没明显变化,仍那么冷淡,亦在看她的前襟,继而转移到她的脸上。


    “抱歉。我赔你洗衣费用。”他说。


    脸上却全然看不到歉意。


    “不。”


    楸楸刚想说不用,想到点什么,她还揪着衣服,却仰起小脸,“你去过DC吗?”


    “哦豁,要来一场美妙的公路之旅吗?”


    一只手搭上裵文野的肩膀,楸楸望过去,裵文野刚才回头对话的男生。


    看上去跟裵文野很熟。楸楸盯着他的面孔看,像是曾在哪里见过,有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男生读懂她的微表情,却很惊讶:“你不记得我了?”


    楸楸看着他,仍然一脸空白,“你是?”她礼貌性地疑问。


    “我这么大众脸么?”男生讶然,看向裵文野,怀疑人生几秒钟,指着自己说,“曼哈顿下城,那家十九岁就可以进的夜店,你们NYU学生的常住地,你真不记得了?”


    一听就明白了,裵文野别开脸,笑了一下,可又不知道笑什么,脸上难得有点不耐烦的情绪。


    “我要走了。”他甩开华暨然的手。


    “别介啊。”华暨然连忙说,忽然警惕,“你俩什么关系?”


    没人说话。华暨然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不会吧?


    他小心翼翼问:“情侣?”


    “不是。”楸楸开口道,声音很平静,“DC,去不去?”


    “那我就放心了。”华暨然拍拍自己的胸口,“去啊,走?”最后一个字是问的裵文野。


    “没空。”裵文野将溢出一点的咖啡推到华暨然手里,掏出钱包,从里拿出一张面值二十美元的纸币,递给楸楸,当作是衣服的赔偿。楸楸没接,静了一会儿,耸肩说了句好吧,而后离开咖啡厅。


    玻璃门关上,华暨然有些不明所以,挠了挠后脑勺。


    他突然说:“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房间都开好了,裤子都脱了,安全套都撕开了,都快要戴上了,结果突然哭了的女生。”


    这演哪一出?


    华暨然说:“我都吓软了,遇到过出尔反尔的,还没遇到过突然哭了的,这也太像仙人跳了。我本来想跑,可良心不允许,就问她为什么哭。”


    裵文野看他,“为什么哭?”


    “我怎么知道?”华暨然表情很丰富,他脸上就差写着这五个字。


    “你活太差?”裵文野想不出别的原因。


    “滚!”华暨然给他肩膀一拳,“根本还没开始好吗?我都还没开始发挥呢!”


    “……算了。”裵文野推门出去。


    “咋了?”华暨然不晓得他的这句话后,为什么被接了一句算了。


    “哄哄她。”


    哦,搞半天不在一个频道。


    “裵文野你有病吧?四月哭的,你六月才哄,这消息是不是太滞后了?而且你谁啊,凭什么哄人家?”


    华暨然无语跟出去,看到裵文野正敲一辆车的车窗,车窗降下来,裵文野一手扶着车顶,为进入车窗框起来的画面范围内,腰背微微驮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在说什么,听不清。


    服了。


    想到刚才这俩人的气氛,如此僵持,也不是很熟的样子,华暨然摇摇头,走过去,想缓解一下氛围。


    结果刚走近,便听到女生脆生的声音说:“我们可以试试在车上,我也可以让你走后门,好不好?”


    华暨然一个飞快转身。站定。傻眼。


    靠。


    这条街道人来人往,谁也不关心他。


    靠。


    裵文野也太有福气了吧。


    靠!


    “First?”


    几米开外,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裵文野保持着腰背微微驮着的姿势,循着声音望过去。


    Lachlan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惊喜地看他。


    须臾,他不疾不徐地直起腰,望天深呼吸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


    他这行为反应,在楸楸眼里是不衔接的,更像是被什么打断、打岔了,才会出现的行为。


    于是楸楸循着他方才的视线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Lachlan的身影,愣了一下。


    “……”


    十分钟后,咖啡厅卡座。


    Lachlan说:“我也要去。”


    楸楸:“唔……”


    不是很情愿,临时绞尽脑汁,却也找不到理直气壮反驳的理由。


    “DC你没去过?”裵文野仍一脸漠然。


    华暨然伸出手,“你好,我叫华暨然。”


    Lachlan回握,“赖科霖。”他的英文名和中文名发音很像。


    裵文野:“傻逼。”


    “干嘛骂人。”Lachlan受伤,捂着小心脏。


    华暨然以为Lachlan是裵文野在这边认识的兄弟,无所谓道:“那就一起去呗,你有艳福,我不得也有个人陪着,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沉默。空前一致地看着桌布不吭声。


    他显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楸楸默默地端起刚呈上来的咖啡,哈哈两声,“其实我不是很想去了。”欲哭无泪。


    华暨然忙不迭接话:“别啊,去呗,我也没去过华盛顿DC,你们看过蝙蝠侠吗?神奇女侠,自杀小队?小丑女这么出名我不信你们没见过,我老早想去一次了,小丑女是我女神。”


    Lachlan都不好意思说了,“DC漫画总部在纽约,你现在就在这里。”


    华暨然说:“啊?那为什么叫DC?”


    裵文野说:“Detective Comics,侦探漫画。”


    华暨然一脸恍然,“原来如此。”


    Lachlan补充:“华盛顿DC叫Washington D.C.”


    太聒噪了。


    楸楸忍不住道:“去,现在就订票。”


    裵文野险些没忍住,想发作,怎么就去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去。


    可身边几人都兴致盎然的模样,忍了一忍,最终没扫兴,看窗外人来人往。


    视线聚焦,窗玻璃上,他与楸楸四目相对。


    楸楸朝他做了个鬼脸。


    确实是华暨然会喜欢的类型。裵文野看着窗玻璃心想。


    楸楸像是个小疯子一样,行为大胆,我行我素,做事不顾后果,及时行乐。某一程度与小丑女高度重合。


    Lachlan谷歌一下两地距离,说:“现在我们有四个选择。”


    已知距离约三百六十多公里,无论是坐火车,大巴,还是自驾,都要花费三到四个小时。飞机倒是最快的,一个小时,可去机场的路上,以及等待航班,最终也是三四个小时左右。


    Lachlan看着手机Greyhound的页面,又说:“如果我们决定二十天后去,可以买这张一刀的票价,下了巴士直接是联合车站,这也是一个景点。”


    二十多天?裵文野一个拧头,死亡凝视他。


    “就今天。”他说。


    “今天就今天嘛。”Lachlan撇撇嘴角。


    大家都是出国读书的人,他也不是没钱,可一刀和五十刀,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选择挨一刀,而不是挨五十刀。


    华暨然怕他们延后,便说:“如果你们想二十多天后去,我肯定是去不了了。我两周后就回国了,机票都订好了。”


    楸楸想起七月开始的实习工作,亦没空,便说:“自驾吧,我会开车,我有一辆大皮卡!”她越说越兴奋。


    “哪能让你开车?”Lachlan第一个不愿意。他骨子里带点中国男人的传统。


    “我不会开车。”华暨然默默插一句。


    “我开。”裵文野说,“我开,行了吧?”


    一群傻逼。


    他也是。


    第26章 白板


    ◎「做早操,算哪门子的梦想?」◎


    于是四人兵分三路。华暨然回新泽西拿他和裵文野的行李。Lachlan亦有自己的行李要打包。也因为Lachlan大男子主义, 不愿意让女生开车 ,裵文野不得不跟着楸楸回家取车。


    楸楸有两辆车,一辆市内开的,不太起眼的敞篷小跑车, 可敞篷又卡死了一直没拿去修, 没有敞篷的跑车,就相当于是被折翼的天使, 公主一夜变灰姑娘, 跑车摇身一变, 变成一辆普通小轿车。还有一辆就是她口中的大皮卡,四座, 很宽敞,驾驶室后方设有无车顶货箱。


    “怎么样?”楸楸一拍车门,炫耀道,“虽然是二手买来的, 但我开它跑过长途, 很舒服。”


    “不错。”裵文野围着车子转了一圈。


    楸楸靠近,小声怂恿他, “咱俩跑吧。”


    裵文野似笑非笑看她, “我行李咋办?”


    她眼睛亮晶晶地,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七百二十公里路, 我养你。”楸楸轻轻拍着胸口做担保。


    裵文野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行。”


    见他答应,楸楸立刻拉他上楼。她还要收拾一些要用的行李, 动作要快, 收拾完了就得赶紧走。


    进了门, 楸楸指了个方向。


    “随便坐, 冰箱在这边, 喝什么随便拿。”


    她进了房间,没关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裵文野便在客厅晃,稍微参观一下。楸楸租的房子很小,1b1b型的,并不整洁,长桌上都是跟学习有关的文具和电子产品,看上去很乱,却乱中有序。


    行李箱在卧室里施展不开,楸楸便想着把箱子摊开在客厅,多跑几趟,结果出来便看到裵文野站在一块白板前。


    很普通的白板,约不到自习室,又是死期时,楸楸便只能把人约到家里来讨论,白板最开始的用处就是这样的,方便总结讨论。


    后来用处就变了,随着她在这里长住,隐私愈发增多,叫同学到家里来的话,需要经常大扫除,她实在懒得,约不到自习室,她们通常去咖啡店,快餐店等。


    既然作业派不上用场,楸楸便用它干点别的。


    比如备忘录。不过后来又变了。


    此刻,白板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裵文野回头看她,“你得绝症了?”


    楸楸边收拾,边看他,笑笑说:“你是第五个来我家后,必定会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那这是什么?”裵文野敲敲白板,下方马克笔震动两下,白板黑字写了许多人生必做事项,最顶上则有四个中文大字。


    遗愿清单。


    楸楸说:“人生清单,梦想?”


    她想了两个词来概括。


    裵文野看着白板,“做早操,算哪门子的梦想?”


    “有一天梦到的,想做。就是梦想。”楸楸有点渴了,去冰箱拿了一瓶果汁。


    所以此早操非彼早操。裵文野好奇:“那为什么写遗愿清单?”


    “叫法不一样而已。”楸楸蹲在行李箱旁,小小一个窝在那里,仰头喝了一口果汁,脖颈纤细,随便一折就死了的脆弱,“都说梦想照进现实,但是一听梦想这俩个字就觉得遥不可及,这辈子都不可能完成的样子。遗愿清单这四个字,一听就不一样了,所有事情都会为了死而让步,因为时日无多了,再不疯狂一把,就要死了。”


    忽然之间,裵文野皦然,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就哭了。


    想得太多,又想不通。


    最终还是没能偷偷跑掉。楸楸的行李收拾到一半,整个过程甚至未超十五分钟,楼下便传来Lachlan的声音。


    他在楼下叫俩人的名字。


    裵文野倚在窗门边,从口袋里摸出烟,咬在嘴里,没点,不确定这屋禁不禁烟。两人仓促对视一眼。楸楸撇了下嘴角,似乎有点愀然不乐。


    裵文野思索片刻,打预防针,“三四人行里,有我的梦少做。”


    这是事先声明,楸楸这么离谱的性格,稍微带偏一点儿便会思想动摇,指不定能干得出这事,又或不定……早就干过了。


    闻言,楸楸却听乐了的样子,讶然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字正腔圆地强调重点。


    “你放心,我肯定是会顾全,大,局的。”每个字在这里都找到了它该有的重音和轻浮。


    裵文野说:“……好好说话。”


    两个小时后,皮卡接上最后一人,华暨然,自此客满。楸楸裹着毯子坐在副驾,其余俩位男士坐在后座。四人朝着华盛顿DC出发。


    皮卡里开着音乐,楸楸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和慕玉窠打字聊天,直播这边的情况。


    慕玉窠平日里懒得打字,都会直接给她发语音,此刻倒是老老实实地打字。


    【慕】:真羡慕你啊,后宫开起来就算了,还都是兄弟,还都能心平气和坐一辆车里,还能一起出去玩!


    【慕】:nb啊楸!!简直我辈楷模!!!


    【楸】:捂脸.jpg


    【楸】:有一个不知情啦,他知道后肯定膈应我。


    【慕】: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太在乎别人的目光,活的多辛苦啊。


    【楸】:我这样的,是不是有点太不在乎了!


    【慕】:他又不跟你过下半辈子,你管他呢?


    【楸】:噢!你说的对哈!


    【慕】:嘿嘿,我可以把这一段故事做成素材,分享到网上吗?


    【楸】:你现在还做八卦专栏啊?


    【慕】:哎呀,美妆区越来越卷,化妆的时候分享一些小故事,已经是常态了!


    遥想最初,慕玉窠还只是一个美妆博主,在油管、ig、小红书、抖音、哔站这些平台都有号,后来她视频类型越做越杂,开始拍vlog,分享美高生活,奢侈品生活,在美国旅游vlog等,全网加起来有千万粉。


    后来视频播放量有所下降,她又开始想花活,譬如几个月前的一日恋爱游戏。现在倒是不做了,因为慕玉窠有两个朋友真因此好上,不日又分手,连带着慕玉窠亦被拉黑了,慕玉窠本人很无语。


    不过这也不是慕玉窠第一次就地取材,她偶尔也会在视频里口述分享她们的个人生活,每回都会厚码,关注她的粉丝亦很乐意看海外留学生的抓马生活。


    据评论区观感,留学生的生活太精彩,彷佛跟她们不是处于一个世界似的,甚至比肩娱乐圈,一样的抓马,一样的乱。


    对此,楸楸只能说,还是娱乐圈乱一点。


    想起前年,楸楸刚十八岁成年,彼时她还在读高四,与慕玉窠再三确定,大学要报考纽大,于是趁着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俩人来到曼哈顿参观。


    翌日在华盛顿广场,看到很多人围成一个大圈,穿梭人群,中间有很多台摄影机,似乎在录节目?还是拍电影?楸楸到现在都不清楚,华盛顿广场附近经常有名人出没。


    慕玉窠认出来其中一个男明星,比她们要大好几岁,据说粉丝非常多,在国内很红,拍的影视剧在东南亚亦很火,再看周围这些粉丝举着的牌子,红是无疑的。


    慕玉窠拿出相机来拍,记录这一趟行程遇到了明星,楸楸不似她那么激动,对明星不明星的,浑然没兴趣,不过慕玉窠想拍,她便也陪着,双手环胸,冷静地等,期间还与那个男明星对视过几眼。


    慕玉窠感到挺遗憾的,虽然她偏爱白人男性,可平日里也偶尔会吃几顿华人快餐,这个男明星显然入了她的法眼,可惜这是个男明星,想靠近没那么简单。


    当晚回到皇后区法拉盛,周一晚上去轰趴,不料派对上,这个男明星也在。


    更遗憾的是,这个男明星更钟爱楸楸。


    俩人本就是来猎艳的,这事儿讲究一个缘分,慕玉窠见男明星更喜欢楸楸,便怂恿楸楸,替她尝个鲜。


    楸楸本就偏好东方人,纵观全场没有比男明星更好看的亚洲男,于是点头了。


    尝了,也就那样。


    后来她从派对主人那里得知,她时常会请一些明星来做客轰趴,因着她这里私密性够好,方便做一些不被外界所得知的私事。


    一些明星处于上升期不好谈恋爱,又不好找圈外人或网红,容易遭人捉把柄,且国内觊觎明星隐私的私生饭太多,他们活动不开,便把目标定在国外。早期活动范围更多是在东南亚泰国,四五个小时飞机便到目的地,长途跋涉来纽约的并不多,所以这个派对主人邀请的更多是白人男星,亚裔少见,除非本来就是有工作在身上来到此地,然后工作娱乐两不误。


    后来楸楸和慕玉窠经常到这儿来轰趴,遇到过不少各国的顶流男星演员,他们对外会说是出国度假游学,又或是私人行程来到纽约。


    主打的就是一个好看。


    不过也就一个好看可以看,活儿基本都不怎么样,空有一副好皮囊,更多时候还得是她亲自来。


    后来,想加她联系方式的男星,一抓一大把,不过通通都被楸楸拒绝。


    活那么差还有脸加微信,哈哈。


    好东西点到为止便足矣,第二口便会开始发腻,第三次就要吐了。


    美好就该定格在最美的瞬间,她就不该跟这些男明星男演员滚到被子里,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这么想。


    尤其当这些男演员拍了一部爱情电影,被三五好友拉去贡献票房时,她便更是悔不当初。


    三五好友聊起男女主角的绝美爱情,感叹此情只应天上有。


    一旁的楸楸:“……”


    满脑子里只有她与男主角坦诚相待的糟糕回忆。


    真的很替女主角的婚后生活担忧啊!


    第27章 老公


    ◎「这个女的,有点东西!」◎


    聊了一会儿, 慕玉窠被父母叫走,楸楸揿灭屏幕,胳膊肘搭在车窗沿边,看了一会儿频频倒退的城市风光。


    后座, 华暨然和Lachlan聊起天来, 询问华暨然在哪所大学就读,华暨然说他本科在国内, 只是有个亲人生病, 在美国医治, 他陪同母亲二月份到美国来,这段时间就在费城和纽约两边徘徊, 空闲了就来找裵文野玩。


    原来如此。楸楸听着,若有所思。原来吃汉堡那天,华暨然去下城猎艳,结果碰上她, 出这么一个岔子, 她连夜去新泽西,夜还长, 华暨然后续大约重新找人暖被窝了。翌日裵文野亦走得早, 留了一张纸条,说是有事已回纽约, 大约就是被华暨然叫走?


    Lachlan问:“这么说,你跟First是在国内认识的喽?”


    华暨然说:“幼儿园兼小学一年级同学啦, 后来读到二年级, 我父母离婚, 我随我母亲回内地上学, 从那之后我跟阿野就成了网友, 偶尔去他比赛现场支持他,做志愿者,这样。”


    随着他们的对话,楸楸的注意力亦放在了裵文野身上,扭头看他,他今日穿了一件半袖白衣,两边锁骨窝露出一半。鼻梁上挂着墨镜,专心开车,侧脸轮廓深刻,从额角到鼻梁到下颌的线条无可挑剔,阳光片照进来,显得他多么熠熠生辉。


    半路,华暨然收到一个来自母亲的来电,被告知他外公就要不行了,现在彷佛在回光返照,让他立刻赶过去,见这最后一面。


    华暨然询问几人意见。Lachlan表示无所谓。


    楸楸亦没异议,反而挑了下眉,看吧。虽然在她看来,死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活着的时候,所有事情都会为了死而让步,这就是所有人类的共识。


    车里全票通过,裵文野直接方向盘打转,重新导航去费城。


    好在宾州亦在美国东北部,这半路不算白走,再走个不到一小时,皮卡便到达费城。


    华暨然十分不好意思,对楸楸道歉:“抱歉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突发事件。”


    “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楸楸说。


    俩人加了微信,华暨然表示一定要赔礼道歉吃顿饭才行。


    “费城也有挺多地方好玩的,我野哥陪你,他人好。等我这边事儿办好了,出来吃顿饭哈,我请,不要拒绝。”


    太热情了。楸楸挥挥手,“行了,再见。”


    车还没停,华暨然便解了安全带。车一停,他立即打开车门,车里三人一致目睹着他往住院部的方向狂奔。


    皮卡在马路牙子边停了好一会儿,中控台一直发出机器机械的声音,滴答滴答的。


    Lachlan干咳一声,问:“那现在去哪儿?”


    “野哥,”楸楸学着华暨然的称呼,“费城有什么好玩的?”


    “别这样叫我。”裵文野叹了口气,像叫猛禽一样。


    “那要怎么叫?”楸楸好奇地问,想起什么,小声问,“老公?”


    “喂。”后座不爽了,“你这样,我会分不清你在叫谁。”


    “我没在床下这么叫过你。”楸楸小声道,语气听上去彷佛还有那么一点委屈。


    你还委屈了。


    “你也没在床下这么叫过我。”裵文野把着方向盘调头,离开医院。


    楸楸:“……”


    他说完,气氛变得静默。


    头一回,楸楸后悔沾惹一身腥,这也太怪了吧。


    她扒拉着头发,犹豫道:“其实我也不是每个都叫老公。”且老公只是一个代称,灯一黑,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叫谁。


    得。还不如不解释。


    “那你都叫什么?”Lachlan问。


    “我不爱说话吧。”楸楸迟疑地掀起眼皮。


    看后视镜之余,裵文野连带瞥她一眼,眼底倒没什么情绪。


    这一眼,看的楸楸不淡定了。


    ……难道不是?


    她其实也有点记不清了,前戏不算,干正事的时候,她基本都会丢失一些记忆。


    这么说不太精准,准确来说,记忆都是片段式的,模糊地,有重点,但不多,记得的东西实在是有限,取决于还有没有力气记得。


    好在Lachlan开口,为她证明。


    “你确实不怎么爱说话。”


    “嗯。”楸楸闭着眼睛,眼睑平整成一条线,颇为认可地频频点头。


    “但我们也只有一次而已。”Lachlan又说。


    “……”楸楸缓缓睁开眼,“……”表情渐渐变得沉重,嗯……哈哈,这句话有必要说吗?“……”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裵文野嗤地一声笑,许是觉得荒唐。打开皮卡的蓝牙,不搭理他们之间的对话。


    Lachlan又说:“只有一次,样本量太小,所以我不能身边即世界。”


    “……”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楸楸决定结束这段对话。


    “反正,这一路,我们就好好相处吧,可以吗?”


    Lachlan没有异议,他现在喜欢楸楸,无论她说什么,肯定都是好。


    裵文野却觉得她异想天开,并且贪婪得很,既要,想要,还要。


    费城没什么好玩的,乱得很。车开出医院,到街道上没几分钟,就看到有个很瘦的白女弯着腰在打针。楸楸趴在车窗上,有点惊讶。但她也隐隐约约有听说,低头弯腰是为了让血液循环更快,更嗨。当白女直起腰来的时候,彷佛看到了丧尸。路人却见怪不怪地,经过甚至不看她一眼,就仿佛习以为常一般,没什么出奇的。


    ……有点恐怖。


    “快跑快跑。”楸楸傻眼地转过身子来,看向裵文野。


    他正和Lachlan聊天,Lachlan也没想到这边乱成这样,十分惊讶。街道上还有公开销售的,支一张小桌子,后面几个人在排队。


    闻言,裵文野扭过头来睨她一眼,想了想,空了左手过来,摸摸她的头,旋即便被楸楸拉下来,紧紧攥在小手里,眼睛也比往常有力多了,在尽它所能地惊恐着,警惕着。


    就这样,皮卡开出了费城。


    远离这一脏乱地带,楸楸稍微放松一些,才意识到紧攥着的手,这么低头一眼。裵文野的手白皙修长匀瘦,指骨一看就很有力,指甲修饰得圆润,楸楸不禁想起那句小猫温泉,这是造出小猫温泉的手。


    想到那个夜晚,楸楸呼吸变慢了,连同心脏地跳动也慢了。


    夜晚七点,皮卡终于到达特区华盛顿。


    这边温度不低,夏天有三十来度,楸楸穿了一条小荡领吊带裙,露出锁骨和臂膀,红色碎花的裙身,裙摆多出一个巴掌的长度就到膝盖。


    这是从二手中古店淘来的上世纪设计,据老板说,这条裙子曾在上世纪末文艺电影里出现过,剧组制片特地为女主角找来品牌量身定制的,不过她还从未去考据过。


    夏天到哥伦比亚特区游玩的华人面孔不少,三人先后进入一家光线昏黑的餐厅,就有不少亚裔华裔投射来目光。


    Lachlan走在前,他个子不矮,一米八出头,穿了一件白色打底T恤,外面一套休闲慵懒地复古黑色西装,版型像是夹克一般,一顶墨镜插在领子前,进了门就站到一旁,扶着门把。


    楸楸拎着手袋随后,她刚睡醒,脸上没有倦态,却也没有精神,漫不经心地环视餐厅有没有座位。


    走在最后的是裵文野,一件白T黑裤,中袖露出匀瘦却劲儿的手臂,衣摆束在黑色长裤里,一条双环搭扣皮带作过渡、与涂珐琅金属logo作点缀,衔接他的腕表,手里拿着一件薄黑外套。


    裵文野快一米九高,这在亚洲面孔的学生圈子里并不多见,加上他长得帅气,因而视线接连轮转,最后基本都定格在他身上。


    一个亚裔服务员前来,引着三人到一张靠窗的小方桌。Lachlan尽展绅士风度,为楸楸推拉椅子落座。


    楸楸弯着眼睛,甜甜地说:“谢谢。”


    “我的荣幸。”Lachlan回以温和的笑容。


    裵文野习惯性地坐在离收银台更近的座位,方便买单,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习惯么,就是这样毫无道理。


    楸楸在车上睡了一觉,此刻毫无食欲,可看着餐牌上的食物样图,却又觉得什么都吃得下,便点了一份看着最开胃的海鲜拼盘,三人一起吃,她自己又点了一份肉酱意大利面。


    等餐的时候,餐桌聊起了刚来美国的趣事,Lachlan说他本来是去英国读书的,父母也是这么决定的,故事的转折源自于他的初恋,由于初恋决心要到美国来读书,并且收到哈佛的offer,所以他才跟着来的。要说是其他学校,Lachlan一定会继续游说初恋,英国环境比美国好太多,云云。


    “可那是哈佛唉!”Lachlan遗憾道。他都考不上哈佛,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考到纽约大。好在纽约离波士顿并不远,开车几个小时就能到。


    “你们分手了吗?”楸楸忽然警惕地看他,她可不想承担插足的角色。


    “分了分了。”Lachlan好笑道,“不分的话,我能追你吗?”


    警惕前一秒刚走,还没松口气,警惕又上来。


    楸楸别开脸,轻声道:“你不要追我。”又怕当众拒绝,会让他觉得丢脸,便委婉解释,“我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意思。”


    “你喜欢First?”Lachlan忽然问。


    他说完,便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裵文野。


    楸楸被问的莫名其妙,亦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裵文野。


    一张小方桌,格子桌布,裵文野右手边是楸楸,对面是Lachlan。他更是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地,焦点就落到自己身上,一时没说话。


    隔壁桌的一对华人面孔男女倒是咂舌起来,他们早在刚才就注意到,落座的这三位俊男美女,氛围邪门得很,却又意外的和谐。


    在这里,乃至欧美国家,三人一起生活的情侣也不是没有,更多的多人家庭也有,只是基本都在传闻中、网上流传,还没有在现实中亲眼见识过,这对男女还以为今天要在现实中大开眼界了。


    “喜欢吗……”楸楸看着Lachlan,迟疑了一阵,再看向裵文野,“喜欢的。”她忽然点头说。


    裵文野偏头睐她一眼,这一眼即随意又无谓,似乎知道她又在跑火车,瞎咧咧的。


    然而她已扭头看回Lachlan,神情严肃道:“我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的,我不值得你喜欢。如果是裵文野,我会哄着他说,我特别喜欢他,喜欢他喜欢的要死,他从头到尾,他的行事作风,所有,都长在我的审美上,我愿意为他一再破例,皆因我们都知道,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没有谁会当真。”


    这段话,听上去弯弯绕绕,实际上传达给听者的意思非常的直白敞亮。


    意思是:她不想吊着Lachlan玩,亦没有真的喜欢裵文野,只是因为想要和裵文野一起玩,想要裵文野继续陪她玩,所以她对裵文野不能说没有喜欢,却也只是玩玩的喜欢,不负责任的喜欢,随时就没有的喜欢,拍拍屁股就走,不需要说再见的喜欢,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那种喜欢……


    所以她一面拒绝,一边表白,故意把话说得欲盖弥彰,她知道这样显得很茶,不过无所谓了,如果都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那多没意思啊,她更享受裵文野配合她的暧昧,可以打直球,但只能打一些虚晃一枪的直球。


    “对吗?”她说完,看向裵文野。


    裵文野原本在看向别处,眼底有杯子蜡烛跃动的火光。闻言看向楸楸,想说:“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开放,还是有点中国人骨子里的保守的。”最终欲言又止歪了下脑袋,什么都没说。


    Lachlan明白她的意思,这不就是在隐晦地表示,他的床上功夫比不过裵文野吗?作为一个男人,男性雄风落败,没有情绪低落是不可能的。


    他叹了口气,呢喃道:“你喜欢跟First玩也行,我相信他为人,他平常吃HIV阻断剂的,也算洁身自好。”


    “?”裵文野兀然睨他一眼。这也算洁身自好,那处男算什么?


    楸楸:“……”自己也吃阻断药,感觉自己也被阴阳了。


    “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嘛,喜欢是毫无道理的,你管不着,念在大家都是朋友的份上,我对你好,你总不会拒绝吧?”Lachlan说。


    “念在大家都是朋友的份上,你不要出格就行。”楸楸很为难,她已经拒绝过了,Lachlan听不进去,她也没办法,当朋友倒是可以,毕竟大家同在一个学校,不是朋友亦是校友,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当然!”Lachlan眼睛里的光重新亮了起来。


    隔壁桌的男女大为震惊,女人更是投来羡慕的视线。


    这个女的,有点东西!


    第28章 十次


    ◎「不要告诉她」◎


    用餐途中, Lachlan接到一通来电。他今年毕业,还在申请各大TOP级院校的研究生,然而成绩平平,好的学校申不了, 一般的学校又不想去,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找个实验室待一待,然后再通过实验室托关系写介绍信, 或是找实验室里的导师带他, 这会儿正八方联系。


    这张四方形餐桌, 只剩下俩个人。


    楸楸小口泯着香槟,漫不经心地瞟着裵文野, 忽然想到他今年也已毕业,便问:“你呢?”


    “我什么?”裵文野心不在焉地触碰着桌边的流苏。


    “还要读书?”楸楸问。


    “看吧。”裵文野仍微垂着眼睑,只说,“明年, 我不会留在纽约。”


    “这样。”楸楸懂了。


    就算继续读书, 也不会再申纽约州的学校。


    笛形香槟杯定在暖白碎花桌面上,楸楸的指间仍夹着杯子底部, 她却凑向裵文野。


    “裵文野?”


    “嗯?”裵文野终于抬眼看她, 抬得很干脆,眼神却很平常。


    除去重逢那天, 楸楸装模做样高调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后,后来俩人再交流时, 都是低声的, 小声的, 很有意思的是, 这听上去就像是在有意无意地诱惑对方。


    “那天看着我, 你心里想着什么?”楸楸新奇地盯着他。


    似乎有点醉了,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逐步聚焦,从他的眉眼,高挺的鼻子,最后落到唇部上,她咽了咽口沫,恍惚张了嘴巴,一点儿风溜进来,舌头就下意识地想要把风推出去,吐出来的是酒气,舌尖就忘记收回去了,上下齿咬着,舌尖抵着下唇内壁。


    裵文野就这么看着她粉嫩湿润的舌尖蠕动,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视线,因忘记呼吸过,呼吸变重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俩人都心照不宣,这里的那天是哪天。


    “不要告诉她。”


    “……嗯?”


    “就这句。”


    楸楸看着他放松到面无表情的脸孔,两眼仍有些许茫芒然,可他不欲再多说,楸楸只好坐回去,端起香槟继续喝。


    字斟句酌地回想着这五个字。


    不要,告诉,她。


    短短五个字,重音放在了‘不要’这上面,从告这个字起,音量骤减,到了诉,变成了气声,更别说到了她,只剩下口型了。


    什么意思?楸楸心里捉摸着。为什么不要告诉她?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她的?脑子有些晕乎乎地,楸楸眼神混杂着困惑。


    那样的氛围下,他想要说什么?才不要告诉她?


    裵文野叫来服务员买单。这一顿饭近一千刀,服务员报着数字,不禁有些羡慕这张餐桌上唯一的女生,这个看起来柔弱无能、只在东方男人审美里才有一隅之地选择的女人。


    裵文野不知是对这一桌的服务还算满意,或说比较满意当下,心情愉悦,付了餐资百分之二十五的小费,算下来有两百多刀。


    服务员再度一喜,连忙道:“先生,非常感谢。”说着,朝他抛去媚眼。


    她长得也不差,到这儿来的老板们时常揩她的油,摸她屁股,服务员自认她并不输眼前这位女客。


    然而几秒过后,她有些失望,结账之后,这位男客再看也没看她一眼,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再回消息,敲击着屏幕。


    失望过后,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收拾着餐桌上的狼藉,餐盘却意外碰倒了桌面上的酒杯。


    酒液迅速漫延桌面,其余地激烈泼洒倒桌外。楸楸倒吸一口气,长腿支着推后椅子,站了起来,膝盖窝与椅子来了个撞击,椅子向后倒地。


    吱嘎,嘣地两声巨响,引得周围投来视线。楸楸却只微垂着眼睑,错愕地看着碎花裙摆上的酒渍。


    服务员猛地倒吸一口气,目瞪口呆看着女客裙子上的污渍,大脑宕机几秒钟,而后疯狂的道歉,“Sorry,sorry,I Didn\''t Mean It,This is not my intention(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楸楸没搭理她,抽着餐巾纸,忙不迭印掉布料上的酒渍,酒液洇得很深,大约要送干洗店才行。


    餐厅经理来得很快,稍微得知情况后,看出这位女客身上的裙子价格不菲,小心翼翼地与结账付钱的男客商量着,可否免单处理,就当赔礼道歉。


    裵文野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楸楸,没什么情绪,似乎这事儿全凭她做主的意思。


    楸楸犹豫着,这条裙子,她买来倒也没有一千刀,毕竟是二手的,只是心情上略显不愉快。


    不过片刻仍是点头答应经理的处理方式,毕竟道歉有了,赔偿也有了,事情似乎也只能这么解决了,再多的话,她就显得胡搅蛮缠,不占理了。


    服务员却很气馁,方才勾引男客没看她一眼便已很失望,现在势必要被炒鱿鱼,连带着方才收到的两百多刀小费亦成泡沫,心底一时不平衡,哭着跑出餐厅,途中还踢倒一个路边的盆栽。


    楸楸看着戏精服务员,蓦然有些想笑,算了,大家都很倒霉,


    出了餐厅,Lachlan蹲在路边打电话,他没有挂掉电话的意思,大约这通电话很重要,说了句稍等一下,便捂着话筒看着二人问:“依噶点?去边?”


    “啊?”楸楸傻眼,没听懂,茫然看向裵文野。


    “他问想去哪儿。”裵文野还拎着她的包。


    “哦,不好意思。”Lachlan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着楸楸说回母语了。


    他是深圳人,普通话环境有,因此平时说话没口音,不过和家里人交谈还是惯用白话。


    楸楸对粤语是一窍不通,只能听懂那么几句脏话,像国内方言,她只跟丁裕和学过上海话。


    “去逛街。”楸楸指着裙子说。


    Lachlan顺着她的视线下滑,第一眼先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腿上,呼吸一窒,第二眼才到那摊污渍上。


    “你们去,我打完电话就来。”Lachlan说。


    “一起吧。”裵文野说,“去马里兰。”


    特区与马里兰州交界处有一个购物中心,Mazza Gallerie,百货商厦,名牌老店应有尽有,在西北边,距离南边还有一段距离。


    到了地方,Lachlan这通电话尚未结束。他正在和家姐商量读研的事情,用粤语沟通,语速又快,楸楸愣是一句没听懂。


    裵文野倒是插了两句话,一句是Lachlan说他家姐在来的路上(顶,我家姐黎紧,点算?),裵文野漫不经心回了一句:随便,你决定(是但,你话事)。


    Lachlan说:随便什么随便?她奔着你来的(是但咩是但啊?佢啄住你黎噶)。


    裵文野回复:那你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咁你某怪我落你面)。


    彷佛在说什么机密一般,楸楸是一句都没听懂,不过听懂了一些语气,譬如裵文野回的这两句话,是一句比一句的不耐烦。


    “下车。” 裵文野解安全带,手在楸楸面前晃晃,“回神。”像是施展魔法一般。


    楸楸从他们的对话中回过神,连忙解了安全带下车。


    她喝了一点酒,重心都轻飘飘地,犹如踩在云中,整个人都在失重,原地矗立着,朝裵文野展开双臂,“抱抱。”


    “这也要抱?”裵文野像是笑话她,勾了下嘴角,扶着车顶塌下腰,把车钥匙丢给Lachlan,“电联。”


    Lachlan像是脱敏,已经不太介意他们在他面前亲近,比了个‘OK’的手势。


    车门关上,楸楸喝了两口夜晚的冷风,干咳了两下,眼睛也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眼巴巴地看着裵文野。


    “你怎么这么娇。”裵文野似乎叹口气,拿她没办法,走过去,任由楸楸双臂环绕他腰,卸力似的挂他身上,裵文野抬起手绕过楸楸肩膀,托着她一边胳膊肘,又说,“真希望见面不会再有下次。”


    “为什么?”楸楸抬起脸看他,一双秋眸亮晶晶地。


    “我是胆小鬼。”裵文野搂着她走。


    “你怕你会爱上我?”楸楸喝了酒,更大胆。


    “某人这么可爱,没有人会不怕吧?”


    “可爱?”楸楸惊讶地看向周围,而后指着自己,“你说我?”


    “某人。”


    “哈哈。”楸楸一字一字地吐出来,笑道,“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信息素,我和你一定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契合。”


    “剩下百分之一要去哪里?”裵文野好奇她的脑回路。


    “是自由的。”


    认识这么几年,她与裵文野的独处次数是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二零一四年,第一次见面。二零一八年重逢,第二次见面,后来咖啡店见过两次,跨年一次,group study学校自习室一次,熬夜吃麦当劳一次,周三晚上居酒屋一次,隔日约看艳舞一次,到今天,统共见过十次。


    “我们认识好久了。”楸楸掰着手指头,忽然说,“五年?”


    “有这么短?”裵文野说着,以挺惊讶的语气说出来。


    “很短吗?”楸楸仰头看他。


    “大概吧。”他说,“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可我们才见过十次。”楸楸说。


    “只有十次吗?”裵文野忽然无谓地笑了下。


    “是啊。”楸楸笃定道,将她记忆里的画面都道出来。


    楸楸自问他们是有默契在的,默契地无所谓真假,也从不说那些会毁掉氛围的话。一如现在。说得比谁都真,但谁也不把谁的话当真。


    所以当裵文野说的这一句——某人这么可爱,没有人会不怕爱上吧?——楸楸权当他是以调情的角度出发的,毕竟他们现在更像是对方的暧昧对象,确定没有结果的暧昧对象,甚至算不上是crush。


    若非要定一个点,那就是比爱情少一点责任,比友情多一点亲密,并警惕终有一日成为爱情。


    第29章 绿裙


    ◎「为什么奖励他!」◎


    Lachlan打完电话, 转头便给裵文野来电,询问他们此刻的方位,在赶过来的路上。


    楸楸正在一家中古二手店中试衣服,老板似乎跟裵文野熟络, 进来寒暄两句, 便开始切入正题。


    这家店有点东西,有许多上世纪影视剧的原版服饰, 亦有蓝血、红血等世界品牌上世纪的高定设计与复刻, 皆是正版, 不过都是二手。


    二手意味着这条裙子是按着原主的全身尺寸去定制,与原主是严丝合缝的合身, 就像楸楸方才那条被酒水弄脏了的裙子一样,虽品牌价格都比不上,但一样的是买来也要几番修改,因着她腰太细, 胸部亦没这些欧美人这么伟大, 肩膀背部亦比虎背熊腰的美国人要薄。


    这些裙子虽说都是上世纪的高定,听上去很有收藏价值, 不过其实对行情比较了解的人都知道, 除非是名人穿过的标志性裙子,否则都贬值地厉害, 不过哪怕再贬值,一条裙子最低也要几万, 本质还是有钱人的裙子。


    老板认为她很有玛丽莲梦露的气质, 推荐她尝试性感风。


    楸楸却不这么认为, 反驳道:“我是可爱的, 不是性感地。”她在认同裵文野方才说的话, 再强调一次,似笑非笑地看着裵文野,“是吗?野哥儿,可爱就是必杀技,对吗?”


    她还真是什么都能叫得出口,哥哥,主人,老公,文野哥哥,野哥儿,每次都不一样。


    “可爱只是某人看你的时候,给你挂的一层滤镜。可是,美是一种力量。”裵文野看着老板高提衣架的裙子,说了这么一句。


    没等楸楸接话,他从老板手里接过衣架,又说,“性感,你轻易也能做到。”


    楸楸:“真的?”两个字都咬了重音,可声音又很轻。


    原本还想问他,是喜欢可爱的,还是性感的,可转念一想,她似乎懵懵懂懂,有点明白过来,原来性感亦是一层滤镜。


    老板乐呵地介绍着,这条裙子是上世纪1940年的高定时装,原版放眼全球也只有几条,他们手里这条是品牌的高定复刻,于设计师晚年,在九十年代应富婆的要求,重找的四十年代设计稿的复刻。


    就算是复刻版,全球也仅有七条而已,当年不同国家只售出一条,眼前这条是从法国收来的。


    一条墨绿吊带短裙,版型是露肩收腰包身,美背系带,版型硬挺,面料却很柔软,据老板说是天鹅绒,没有荡领,这回是随胸型的领子,领子与下摆都是包边绒毛,吊带就浅浅压在胸前,若隐若现一条沟壑。


    庄重墨绿的饱和度,与她的肤色契合度极高,当楸楸一把扫开试衣间帘子,杵在外面交谈的俩个男人,不约而同都惊艳了。


    老板忙不迭朝她走来,裵文野慢条斯理绕过中间圆桌,走了道弯曲的S型,到桌边便停下,定定看着老板靠近她,到她身后,用夹子帮她固定过于宽松的腰线,老板说鲜少见到可以把庄重墨绿给压下去的亚洲面孔,对她这一身赞不绝口,太过激动,语速过快,一口乡音跑了出来。


    “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楸楸求助般地看向裵文野,借机地去观察他的神色。


    大约很难有人会不被这一眼取悦到。


    从曼哈顿到特区,一路过来,她的故意讨好未免太过明显。楸楸心想着,或许她应该修饰几分?至少不该那么明目张胆。


    可她百分之百保证,这人已完全看穿她的想法,以及收到她明里暗里投递出的讯息。


    她看着裵文野兀然走来,冷不丁心底一阵紧张,直到他绕到自己的背后,视野盲区,只能依靠地上的影子辨别,他伸出了手,去拈她背后的夹子,楸楸几乎屏气慑息,感觉喉咙区域一阵酥麻,迫使她僵硬机械地想转过头去,让他不要再弄了。


    “别动。”他倏然出声,声音很轻,彷佛只出了气,“Jacob说,腰间这处可以适当收窄。”Jacob是中古店老板的名字。“肩带改个几针,”夹子仍然轻轻在动,无意地牵扯着背柱尾椎,“其余就不必动了。”楸楸几乎感觉这阵酥麻顺着尾巴骨蹿到天灵盖,“还有,Jacob问……”他松开夹子,地上的影子回到他的身后,他来到她的面前,问她,“可不可以给你拍张照片。”


    “可以的。”楸楸咬了下唇,掩饰着心中兵荒马乱,她虽表现得怕羞脸薄,却腼腆似的答应了。


    “She said yes。”他对Jacob说。


    Jacob大喊一句太好了,便急匆匆去拿相机,留下二人四目相对。


    裵文野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想法的样子。他一直如此,楸楸自问看不透他,初次见面是如此,时至今日,依然如此。这寥寥几次单独相处,除非是他刻意表露出传递来开心或生气的情绪,其余时候,他当时当刻都在想些什么,楸楸完全猜不出来,笑不像是笑,面无表情不像是不开心,偶尔会散发出松弛的气场,可又让人感觉到他正心情不舒畅,譬如现在。


    楸楸恍然想起,他最初是不愿意来DC的,后来答应一起,也不过是他的朋友想来。


    然而他的朋友中途走了。所以,也确实很难开心的起来?


    俩人各怀鬼胎,直到Jacob拿着拍立得回来。


    楸楸收拾着糟糕的情绪,她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的矫情,酒精挥发放大了她的活跃的神经?楸楸只能这么宽慰自己,引以为戒,下次绝对不再喝那么多了。


    “准备好了吗?”Jacob调整好适合的参数,笑着问她。


    “来。”楸楸莞尔回答。


    昏黄的中古店,到处沉淀着暖色调与阴影,斑驳陆离的色彩点缀着,间杂着古董古着。Jacob给她拍了好几张,最终选了两张认为不错的相片,笑着让他们来看他的得意之作。


    一张模糊了人物,柔合白色线条与昏黑过渡融为一体的,即没有意义又没有重点似的;第二张,光线黄迹斑斑中描绘出了人形线条,和周遭分明,彷佛强调了自我存在的,闭着眼冁尔笑笑的定格。


    “我好像在光里啊。”楸楸小声道,侧头看着裵文野,“是不是?”


    Jacob的拍摄技术相当一流。他把两张底片都给了楸楸,自己只留了用手机拍摄的做纪念。


    这条裙子不适合夏天,价格亦远超一千刀,Jacob放在中古网站上,售价是六万五人民币,也就是九千多、将近一万美金。


    楸楸并不想买,这条裙子太有回忆价值,她买不起。


    裵文野却说:“就这条吧。”


    听他口气像是在买鱼,就这条吧。楸楸望过去,用普通话说:“太贵了。”


    “喜欢更重要。”裵文野去付钱。


    楸楸没有争执钱到底该由谁付,既然裵文野想付,就由得他去,谈钱伤感情,现在还不是谈钱的时候,等到什么时候暧昧结束,再一次性付清也不迟。


    刷完卡,他走回来,寻找与这条裙子相配的鞋子。


    楸楸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移动而移动。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酒意让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宝贝,你好贪心。”裵文野笑了,“我付钱,还要我允诺你一件事?岂不是大出血,还要被割肉。”


    没理会他的揶揄,楸楸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地,踩着他偶尔出现的影子。


    “绿裙。”


    裵文野没说话,周旋在各个货架行间中。


    “冬日。”


    昏黄的光线不断片过,阴影也一明一暗。


    “告别炮。”


    裵文野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


    楸楸三分醉,演到你心碎。


    裵文野说:“我们什么关系?只听说过分手炮,从没听过告别还要打炮的。”


    “你要升级到分手?”


    楸楸皱了下眉,似乎在考虑,又摇摇头,“不行的,那样我会过分期求明天。”


    “……没有的事。”裵文野拧了下眉,“答应你了。”


    又低声道:“真不知你到底醉是没醉。”


    “醉了。”楸楸得到承诺,松开紧蹙的眉眼,捂着心口坐到榻上。


    “少装。”


    “真的醉了。”她口齿含糊道,一改方才的咬字清晰,捂着额角,小声啊地一下,轻靠在扶手上。


    演技可谓是十分拙劣。裵文野不理她,由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彷佛没了他就是眼神空空一般,不能活了。


    周游一圈,他手里提着一双同色漆皮的玛丽珍鞋走回来,低跟圆面搭扣的设计。


    “试试?”


    “不要。”她耍赖皮似的。


    Jacob早已识趣地回到柜台去,不来打扰他们。


    裵文野说:“我收回刚才的话。”


    “那不行。”楸楸扁嘴,委屈地支起上半身,膝盖抬起,弓着脚背,支起了脚尖。


    这意思是不言而喻。


    她方才进试衣间就脱了鞋,没穿店里准备的拖鞋,就这么光脚踩着地毯走出来,弓背白皙,薄薄的一层皮下青筋明显。


    Jacob递过来一双崭新的试袜,裵文野拆了包装,大大咧咧地坐在地毯上,为她套上袜子,又拿起左鞋,为她穿上。


    Jacob又走开了。


    搭扣扣上,楸楸晃了晃鞋子。


    “喜欢吗?”裵文野问。


    “好看。”楸楸点点头,“你眼光真好。”说着,她急需一个吻来缓解自己的兴奋,慢慢凑过来。


    裵文野后仰身体,两手后撑在地上,躲开这个献吻,似笑非笑道:“差条项链。”


    楸楸低下头,不知是顺着他的话去看脖颈,还是低落。


    裵文野又说:“大宝石最衬你的胸型。那些小细链,太单薄,衬你?不够看的。”


    “你也喝醉了吗。”楸楸忽然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


    “随便吧。”裵文野不是很想理会这个。


    楸楸蓦然笑了一下,又恢复到散漫神魂飘荡的状态,抬起没穿鞋的那条长腿,踩着他的腹肌,心跳,一步一步,支在裵文野的肩膀上。


    下一秒,一只温度颇高的大手,覆在自己的脚腕上,压着脚踝。


    “脚链倒是可以。”裵文野就这么近距离看了一会儿,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你说的那是脚链吗?”楸楸认真地看他,须臾弯了下眼睛,“还是说,脚铐啊?差一个字可是天差地别。”


    “想要束缚你,用不着脚铐。”裵文野侧过头,亲吻了一下她白皙的脚腕,“你说对吗?”他的坐姿斯文又骀荡,姿态放松慵懒又步步施压似地,压得人心猿意马。


    楸楸难以自持地咽了咽口沫。


    “我说,你说得对。”


    Lachlan进到店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装潢复古的vintage店,到处弥漫着时间沉淀的气息,花花绿绿却复古的裙子,花里胡哨又矜贵的皮带丝巾,充满着时代象征太空元素的杯碗刀叉,以及,永不过时地充满金钱气息的设计。


    如此,楸楸坐在榻上,穿着一条,一看便是价格不菲的裙子,光着脚踹到裵文野身上,后者还跌坐在地上。


    Lachlan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为什么奖励他!?”呜呜呜!!!


    第30章 暴烈


    ◎「像爆炒风沙,迷人眼。」◎


    翌日一早。因着Lachlan的姐姐要来纽约, 现已在飞机上,他得提前回纽约去收拾房子。


    俩人送他下楼。


    轿厢壁光倒映人,裵文野两手揣兜,眼睑要抬不抬, 看似没有睡醒。


    “你姐若问起我, 就说我已有女友,让她尽早死心, 没结果的。”


    “你有女朋友?”Lachlan错愕, 下意识看向楸楸, “你俩确认关系了?”


    他昨晚到底错过了什么!


    楸楸靠着角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懒散地看着对面,没有回答。


    “就当我有。”裵文野说。


    Lachlan松一口气,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的意思。


    “我尽量吧。”Lachlan说。


    “赖科霖。”裵文野皱了下眉。


    “我知道我知道, 我一定叫她死心。”Lachlan举手作投降状。


    酒店门前送走Lachlan, 楸楸伸了个懒腰,衣服下摆滑上去, 露出一截白皙腰肢, 引得过路的华裔印巴裔日裔都多看她几眼。


    裵文野拉她衣摆,遮住那截细腰, 再一把搂她的肩膀颈窝进入酒店。


    动作连招,一气呵成。


    酒店大堂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 站着的不是人就是行李箱。


    俩人在金碧辉煌的电梯门前停下, 旁边还站着几个来自其他国家的游客, 成双成对的男女搭配。


    大家对视几眼, 都当情侣处理,实际上都是一样的暧昧关系。


    “昨天,我还说我俩跑吧。”楸楸想起点什么,不禁失笑,“没想到今天就实现了,只剩下我俩。”


    这七百多公里路,还只走了一半。


    “某人说这七百公里路上养我,现在也实现吗?”


    “裵先生,车都发出去一半,现在只有半票可以买。”


    “那岂不是更优惠值得?”


    “是啊是啊。”楸楸点点头,“请你吃中餐。”


    到底是谁想吃?裵文野没拆穿她。


    逼仄的轿厢,无人能听懂他们的语言,裵文野挤她进角落,欲求朝她扑面而来。


    “不如先吃你。”


    【……】


    “怎么办啊?”楸楸跪在落地窗前,有点傻眼地问他,那窗帘就方才几十分钟,被她抓得皱巴巴地,上面环扣掉了几颗,窗帘上还有巴掌洇湿的水印。


    裵文野只看一眼天花板,没什么表示,能怎么办?只能赔钱了。


    “去洗澡。”


    “我可没有那么大力气,能弄坏这个。”


    楸楸碎碎念道,想甩锅。


    裵文野气笑了,指着她,“倒打一耙是吧。”


    楸楸站起来,经过他时做了个鬼脸。裵文野追着她回头,她一溜弯儿下来的背柱还有白色痕迹。又扭头看天花板。


    华盛顿哪儿有地道好吃的中餐?甭说地道了,单说好吃都很难找。


    楸楸换好衣裙,化好妆出来,裵文野本来承包着搜寻攻略的担子,现在竟然坐在窗边沙发打电话。


    她放下包包,脱了鞋子,悄悄溜到某人身后,展开双手,捂到裵文野眼睛上。


    其实窗玻璃早都把她整个人暴露了。


    眼前一片昏黑,只指缝溜进稀薄的余光,裵文野不理她,任由细细碎碎的吻落在耳后,继续与电话那头的人沟通。


    依然是楸楸听不懂的粤语,他说得简短又迅速,我行我素。


    尽管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这语气任谁听了,都明白他是在催促结束通话。


    电话彻底告一段落,脖颈上却多了一个吻痕。


    裵文野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颈窝,耳后方有一枚浅浅粉色的痕迹。


    楸楸倚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双手环胸,没有穿那条冬日气氛浓重的墨绿天鹅绒吊带裙,穿得是自己带来的克莱茵兰中袖T,一条七分黑裤,一双白袜子,搭昨日买的玛丽珍鞋,搭配了湖蓝耳环和九十年代港风妆容——大约是昨天听过那么几句粤语,心血来潮化的妆,发现意外的合适。


    “这叫什么?”楸楸忽然问。


    “什么?”裵文野依然看着镜子,视线却从脖子上的痕迹,溜到身后那人身上。


    “这个。”楸楸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吻痕。”


    “不是这么说的。”楸楸眼珠子缓缓左滑,似乎在思考。


    懂了。她是在问粤语,吻痕怎么说。


    “咖喱鸡。”裵文野说的普通话。


    “对,对。”楸楸眼睛一亮,小兴奋,“我在网上看到过,为什么把吻痕叫咖喱鸡啊?好奇怪。”


    裵文野打开水龙头,洗了手。


    又关上,边往外走,边说:“这个说来话长。”


    “你不知道吧?”楸楸怀疑道。


    “我确实不知道。”


    这干脆的承认,又引得楸楸生疑。是又不信,不是又不信。真难伺候。


    “喂。”


    “走啦。”裵文野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兜着她肩膀往外走。


    虽然他不知道确切的来源,却也听过那么一段,关于咖喱鸡会与吻痕划上等号的传说。


    传闻:奸夫出去偷情,脖子上留下淫.妇的吻痕,身上还有那什么之后的味道。奸夫就想到了吃咖喱鸡,因为咖喱鸡不但味道很大,还与他脖子上的吻痕颜色相近,所以就用这个借口跟他的老婆说,因为吃咖喱鸡而不小心弄脏了自己的脖子。


    “说完了,真假自辩吧。”


    “就这样?”楸楸啊了一声,失望道,“太假了吧。”她还以为会听到一个更加神奇的故事。


    “否则怎么会是传闻。”


    进了电梯,轿厢里有人。


    一对男女,中国人,在用普通话对话交流。


    男的大腹便便,手里拿一个爱马仕手包。女的貌美苗条,手里亦是一个爱马仕手袋。


    在纽约时,楸楸经常会碰到华人面孔,毕竟纽约是世界金融中心。位于曼哈顿的商业中心时代广场,还被称之为世界的十字路口,她在纽约不上学的日子,就算不出州,每天都可以见到至少一个华人,而在纽约的这几年,不说全球197个国家的人都见过,至少见过一大半,房东是法国人,楼下卖三明治的英国人,咖啡店老板意大利人,洗衣房里有韩裔,开中餐厅的越南裔,快餐车里的以色列人,邻居是尼泊尔人,捏寿司的中国人,上门找人捐款的巴拿马人……


    在这里生活,楸楸经常会感觉到自己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来自哪里,可换而言之,她心中毫无归属感。


    见到他们先后进来,电梯里的男女先是话音一顿,楸楸看着二人,能明显看到女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后,眼前一亮,大约是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旋即就萎了,目光灰灭。


    但凡是一个成年人,有谁会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电梯门关上,她身边的男人,浑然不觉她短暂的变化,还在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男人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自然也看到了裵文野脖子上的吻痕,嘴一歪笑了,说:“昨晚我要留的时候还说不要?原来是欲擒故纵吗?要不待会哥哥给你弄一个?”


    女人额角一跳,扭捏地看回男人,推了一把男人的肩膀,娇嗔道:“你在说什么呢?”


    楸楸亦被这个男人的话油腻到,贴近角落,站得离这俩人远远的。


    没想到,他们的目的地竟是一致的。


    DC市中心的一家中餐馆。


    来前,裵文野订了位置,进门后直接被服务员带到里屋,前脚落座,后脚这对男女便进来了,且在他们前面那张桌子。


    一张方长桌,裵文野和楸楸就坐一边,并排坐的,大约是觉得面对面尴尬,这对男女亦选了并排坐在一起,将背部留给他们。


    刚坐下来,男人的手机来电,然而第一句便是“宝贝?这么晚还不睡?”。


    楸楸惊到了,一双美目从菜牌上移,看着裵文野,愕然,又意识到自己情绪表达地太过明显,又转成了无辜,菜牌竖起,挡着自己,微妙地眨了眨眼睛。


    只听男人仍在亲昵地说:“儿子睡了没有?睡了啊。你还不睡吗老婆,现在都这么晚了。我?我在外面吃饭啊,待会还要去见客户,想要阿玛尼的包包?”男人下意识瞟一眼身旁女人的包包,“买,好好,我回去就带给你。”


    他们只能看得到这对男女的背部,因此不知女人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点完餐,楸楸依然竖起菜牌,凑近裵文野,试图咬耳朵说悄悄话。


    “我猜,他们在国内就认识,到美国来一场crush偷情之旅。”


    楸楸说的是家乡话,小小声的,带着张家口的乡音。


    裵文野侧目,“crush是这样的意思?”


    楸楸说:“反正就是一带一路的意思。”


    “一带一路是这样的意思?”裵文野忍俊不禁。


    楸楸说:“这个男的好油腻,虽然知三当三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等裵文野说话,楸楸又说:“但是这男的实在是……这个女人也太不挑了。”实在是一言难尽,“算了,黑暗料理么,有些人就是爱吃臭豆腐。”


    不知道哪个字戳中裵文野的笑点。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你这样,臭豆腐协会会表示强烈谴责。”


    嘴完隔壁男女,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酒店的窗帘上。


    “你刚才跟前台说了吗?让修修。”


    裵文野刚才看过,那窗帘是连接电动的,他本打算偷偷借点工具回去修一修,然电动的修起来太费劲,还不如直接赔钱。


    “说了,待会做客房打扫会修修,再斟酌修理费。还是,你想换一家酒店住?”


    “都可以。”楸楸对酒店不挑,安全就行。


    大约过去二十多分钟,点的菜终于陆续上桌,他们点了水煮鱼,鱼香茄子和菜果腊味饭。


    楸楸还未吃过这最后一道美食,这是在裵文野的建议下点的。


    服务员呈上来的时候,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楸楸拿起勺子给自己分拨了一碗,先是埋头闻了闻,而后惊艳到了,擓起一勺饭,送进嘴里。


    后厨似毫不吝啬,用料满满,不少菜果腊肠和冬菇等。


    “哇。”楸楸扬声,却也没说什么,又塞第二口饭,间中比了个大拇指。


    见她喜欢,裵文野勾唇笑了下,没说话,也给自己分拨了饭,筷子去夹水煮鱼。


    半碗饭下肚,楸楸才想起桌上还有其他美食。


    “你之前来过这里吗?”楸楸夹起一片水煮鱼。


    否则怎么建议点了这一味饭?


    “来过几次。”裵文野说,“其他中餐馆没这个饭。”


    “水煮鱼不好吃。”楸楸气声道,怕被不远处的服务员听到。


    裵文野认同,“差不多都这样,不如自己做的好吃。”


    “这个饭,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楸楸好奇地问,音量恢复平常。


    “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我奶的拿手好菜。”


    从他记事起,就是爷奶在照顾他,后来小学跟着教练去河北训练,过年也不一定回家。后来退役,出国留学前那段时间,还住在爷奶家里等offer。


    家中大富大贵,却也不是每餐都大鱼大肉,更多时候吃的家常便饭。


    这一味菜果腊味饭是奶奶老家的美食,偶尔在香港买不到菜果,就会用白萝卜切丁替换。


    裵文野很喜欢,一来就搜寻着中餐馆,很可惜不是每个餐馆都有这个饭,这个饭甭说没走出国门,甚至没走出广东省。


    直到有天他在谷歌上搜中餐馆,发现这家餐馆老板跟阿奶来自同个老家,过来一问,居然会做,并且做得还不错,后来这个饭就上菜牌了,成了这里的特色招牌。


    其实后来他也会做,但他再也不想做饭给楸楸吃。


    “这样啊。”这一句,楸楸倒是没想到。


    “她做的更好吃,下次回国……”裵文野顿了下,有那么一秒钟的局促,飞快改口,把“带你尝一尝”改成了“我想去见她。”


    楸楸不甚在意他的停顿,改去夹鱼香茄子。


    她问:“她在哪里啊?”


    裵文野说:“香港地。”


    “香港地。”楸楸学着他的语气,又说,“你真的很像港片里的男主角。”


    “嗯?”


    裵文野不知她为何想到这一茬。


    楸楸握着筷子,想象地说:“是像上世纪港片,不是这世纪的,就像……我不太会说话,就像精神世界里没什么目标,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日常,看着蒙了一层捉摸不透的光影,氛围压抑,有着不近人情的切割,以及浮动在人生上的光斑,暴烈迷乱,迷失抽帧,看上去内敛沉默,但内心却蕴藏着巨大的风暴,像爆炒风沙,迷人眼。”


    其实楸楸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每次做过之后,她都没法精神集中,大脑似从机房搬到桑拿房焗着,浑身都在发热。


    裵文野沉默听完她的话,头顶一盏吊灯,昏黄的光片切在他的脸庞上,这一刻将他的沉默放到了最大。


    他不置可否,“为什么是上世纪?”


    “我只看过上世纪的港片。”楸楸有点后悔刚才说那些了。


    “什么叫做浮动在人生上的光斑?”裵文野又问。


    “有些人是在闪闪发光的,也有些人只是有闪光点的,却也有缺点。”


    一直闪闪发光的人她还没见过,就算有,也是亮一会儿,灭一会儿。


    “这样啊。”裵文野缓缓颔首,夹起鱼香茄子。


    “一般般,能吃。”楸楸说的是茄子,看着他不再问了,松一口气,小声道,“早知道只点饭了。”


    裵文野嗯了一声,“你多久没回国了?”


    “有几年了。”楸楸想了下,“今年是第四年。”


    “不回去吗?”裵文野又问。


    “不回。”楸楸缓缓摇头,“回去的话,不知道去哪里。”


    再说下去,就要涉及到隐私。


    裵文野及时收住。


【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