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庄街, 很多年都没有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东太河里捞出了一具尸体,消息传开后,周边一些庄子爱看?热闹的, 成群结队跑过来围观。


    只不过尸首已经被家里人带走了,大家都聚集在河边,传着宋庄街背后的故事。


    “宋庄街这两年风水有问题啊, 前阵子不是有个姑娘也跳河了,要不是被人救起来, 恐怕这已经是第二起了。”


    “你们还不知?道嘛, 昨晚死的那个是上次跳河姑娘家的婶娘, 这两家子的事情比看?大戏还要精彩, 做人呐, 还是不能太得意,前阵子向翠多风光,这才过了多久可怜人都没?了。”


    而在宋爱民家门口,看?热闹的人更?多。


    孙向翠尸首被放在堂屋的地?上, 底下只铺了一张凉席, 上面用白布盖住, 这家当家人是宋爱民,他没?先死,因此孙向翠作为女人去世了都不配放在床上。


    屋内, 时不时传来哀哭的声音,主?要来自于孙向翠的大姐。


    旁边的宋佳佳神情呆滞, 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去,院子里很吵, 各路亲戚都来哀悼了,宋爱民戴着白头巾忙前忙后, 后面跟着的是他十七岁的儿子宋佳建,他一直没?找到正经工作,最近在跟街上老木匠学?手艺。


    别人过来见?到他问:“佳健,你妈怎么会掉到河里,是自己投河自尽,还是不小心跌入河中?没?爬上来啊?”


    宋佳健跟他爸一样?,都很憨厚老实,不知?道的事情就摇摇头:“家里坐吧,我?爹喊你们进来吃茶。”


    “哎呦,这小子妈都死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他知?不知?道往后他可没?妈撑腰了。”


    亲戚暗示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虽然孙向翠对这个儿子宝贝得很,不允许别人说这说那,可谁不知?道这宋佳健脑子是有些毛病。


    不过孙向翠到底怎么死的?外人是十分好?奇。


    在他们来看?,孙向翠家虽说不是十分大富大贵,在宋庄街却也过得可以,宋爱民是肉联厂工人,每个月拿固定工资,而且闺女也争气啊,要嫁给了国营厂厂长的儿子了,往后生?活根本不用愁,不应该想?不开投河自尽。


    只有宋佳佳知?道其中?原因。


    就在昨天下午,她还跟孙向翠大吵了一架,吵架原因是刘家宝一心要跟自己解除婚约。


    宋佳佳由?开始的极力讨好?,到后面也耍起小脾气,再到最后,她发现刘家宝这次居然是来认真的,他诚恳地?跟她道歉,求她放过,并?说给她家的那些彩礼也不要了。


    宋佳佳哭着问他:“那我?呢?你也不要了吗?家宝,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都不要我?了,往后还有谁会要我?。”


    刘家宝一脸悲痛难忍,诚挚地?说道:“佳佳,对不起,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直到前几天我?才想?清楚,我?对你只是妹妹般的喜欢,我?真正爱的人是明月,这么多年,我?总是为别人而活,这一次,我?想?自己勇敢一次,求你成全我?们好?吗?”


    宋佳佳气得全身?麻木,她一点也不甘心,哪怕是拼着一口气,她也不想?放手。


    回到家中?,正好?见?孙向翠主?动喊她吃饭,原本内心就不爽的宋佳佳一股脑将怨恨全发泄在了她身?上。


    “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去宋明月家闹事,现在家宝不要我?了,非要跟我?退亲,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害我?,成为我?的累赘。”


    宋佳佳发疯一般在家里大哭大吼,她又想?起上一辈子,她第一次被逼走入绝境,就是因为弟弟宋佳健要结婚,家里没?钱,孙向翠就变着法求她挣一些钱回来,那时候宋佳佳还很爱这个家,珍惜父母恩情,为了钱,她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好?了,从此开始走入了万劫不复的歧路。


    这一辈子,她真的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也不再憧憬外面的世界,却还是因为母亲的一件错误,令她同样?陷入困境之中?。


    又怎么会不恨呢。


    孙向翠已经被闺女念叨好?几天,心里本就一直后悔自责,前几天宋明月定亲,她都没?有去街上散布风言风语,一心在家忏悔。


    可她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于是换了一件衣裳后,孙向翠就自己去找了刘家宝。


    没?想?到刘家宝见?到她依旧没?松口。


    刘家宝本就觉得她是个粗鄙庸俗之人,见?她反复说着往后让佳佳怎么办,犹如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最后直接不留情面地?说:“婶子,我?和佳佳真的不可能,我?不爱她了所以不会娶她,这种感情你不会懂。”


    “家宝,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退亲,你和佳佳退亲就是在逼着我?死啊!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和佳佳在一起。”


    “婶子,你拿这个威胁不到我?,我?和宋佳佳缘分已尽,对不起。”刘家宝心里还想?着回去给宋明月写情书,最后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而更?绝望的是,刘家宝父母一向看?不上宋佳佳,孙向翠去他家说了这件事,又吃了一个闷。


    回去路上,月色已高,在经过河边时,她就想?不开了,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若是刘家宝同情佳佳没?了娘,是不是就会收起了退亲的心思。


    孙向翠一辈子没?识过几个字,心胸也很狭隘,她就单纯地?希望自己家过得越来越好?,别人家越过越差,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如她所预料得一样?,第二天,刘家宝在听说孙向翠去世后,一下子就慌了。


    他担心宋家找自己麻烦,到处问人知?不知?道孙向翠怎么跳河的。


    “她不是你未来的丈母娘吗?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刘家宝这才稍微安心一些,他又觉得自己是个怀有悲悯之心的人,开始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爱情固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但生?在这个世上,他感到了太多的身?不由?己。


    而自己年纪轻轻又怎么能负担得起一条生?命的压力。


    作为准女婿,刘家宝若不来肯定落人口舌,第二天早上,他就急急匆匆冲到宋爱民家,一眼看?去,满眼的人群和白布。


    刘家宝哭着跪到孙向翠尸体前:“婶子,是我?对不起你。”


    旁边孙向翠大哥听到,过来问道:“刘家宝,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对不起我?妹妹,她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孙向翠大哥是个农村人,常年务农,人高马大的,一拳能把刘家宝打得半死,他不敢得罪他,便被按在地?上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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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爱民过去拉架:“他舅,你先松开,家宝没?有其它意思,一家人别误会了。”


    他是知?道些内幕的,但不多,只晓得刘家想?要悔亲,不想?娶他闺女了,却并?不知?道孙向翠的死,是受了刘家宝的刺激。


    趁着这个机会,宋爱民怯怯地?问:“家宝,你这次来是以什么身?份,以我?家女婿还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刘家宝一抬头,见?不远处的宋佳佳哭得双眼通红,内心也一片荒芜。


    在现实与爱情之间,他终究要欺骗自己的内心,选择了现实。


    “宋叔,我?自然是翠姨的女婿。”


    宋佳佳终于有了些反应,见?刘家宝还蹲在地?上没?起来,她冲过去挡在前面:“舅舅,我?妈妈尸骨未寒,请你不要在家里闹事了。”


    “真的是晦气,我?妹妹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赔钱货,看?到有钱男人连妈都不要了,呸!”


    大舅走了后,刘家宝这才转身?擦了擦宋佳佳的眼泪:“佳佳,你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家宝,我?没?有妈妈了。”


    “没?关系,你还有我?,佳佳,对不起。”


    他这声对不起,既是对宋佳佳说的,也是对刚去世的孙向翠说得。


    ——


    平时再大的仇恨,到了死亡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重要。


    见?一家都在,王玉芬手里扯着布,叹着气说:“宋爱国你和明年去老二家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明月你就不别去了,你过几天要出远门。”


    宋明年不理解地?问:“妈,平时二婶不是和你最不对付吗?”


    “你这孩子,书都读哪去了,我?就算和她天天吵架,也不希望她就这么没?了。平时她凶得不得了,怎么遇到事情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之前月月那样?子,我?也没?想?过去死啊。”


    “呸呸呸!”宋明月正在给自己编麻花辫,听到她这话赶紧站起来:“妈,你可不要乱说话啊,你还有我?和哥哥,任何不该有的想?法都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王玉芬拍拍宋明月的小辫子,亲昵地?说:“妈知?道,我?还等着咱家月月过两年回来后给我?抱孙子呢。”


    抱孙子什么的不太可能,可是宋明月相信,未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孙向翠去世一事,将宋家离别的气氛稍微冲散了一点。


    宋爱国到宋爱民家,宋爱民一个大男人,眼眶终于禁不住湿润起来:“大哥,我?媳妇儿没?了。”


    宋家就剩他们兄弟二人,宋爱民从小就不如哥哥聪明机灵,那几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都是宋爱国想?办法,到处借东西来果腹。


    兄弟两人结婚后,因为孙向翠的泼辣蛮横,关系渐渐疏远了,直到宋佳佳和刘家宝好?了之后,两家彻底断了来往。


    现在看?到宋爱国,宋爱民心里也十分难受:“那老婆子整日总想?着别人不好?,没?想?到反倒自己先走了。”


    宋爱国安慰道:“你也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家里还有佳健,你为他也要打起精神来,往后心里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随时来找我?,爹娘都走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大哥。”


    但宋爱国呆不惯这地?方,尤其是见?孙向翠尸首还没?下地?,宋佳佳和刘家宝又黏到一块儿,那宋佳佳看?着悲痛欲绝,却处处靠着刘家宝,仿佛离开他就不能活一样?,宋爱国看?到这两人,心里别提多窝火。


    宋佳健悄悄把宋爱国喊到一边,小声地?和他说:“大伯,你知?道我?妈妈怎么死的吗?”


    宋爱国问:“你知?道原因?”


    他对这个侄子相当好?,要不是近日两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他肯定送礼都要给这侄子找份工作的,因此宋佳健也十分信任他。


    “被我?姐姐和家宝哥气死的,我?姐姐经常吵我?妈妈,那天我?从师傅家回来,听到妈妈说去找家宝哥,后面她就没?回来了。”


    宋爱国看?着那两人又抱在一起哭,觉得宋佳健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到底没?有证据,他管不上,便建议宋佳健告诉他爸,问问具体情况。


    宋佳健摇摇头:“告诉爸爸没?有用,他也希望妈妈早点死。”


    “佳健啊,你一个小孩子可不能乱说话。”


    宋佳健不再说话了,他在家本就是个透明存在,众人各忙各的,几乎无暇顾及到他。


    不过农村里的自杀,本就是被家长里短议论一段时间,渐渐成为被遗忘的八卦,不管背后真相是什么,他们既不会找派出所,也不会把家丑闹大。


    两天后,孙向翠要埋下地?了,宋爱国作为老大,一家子理应都去送她最后一程。


    宋爱民一家走在最前面,这次刘家宝完全是按照女婿身?份做事的,跟宋佳健一左一右将孙向翠遗照捧着。


    当棺材入土后,众人都要过来磕头,宋明月才不愿意给孙向翠磕头,哥哥宋明年拉她站到旁边等着,小声地?说道:“我?也不想?给她磕,月月,我?们就站在这里。”


    刘家宝瞧着宋明月,那种平静的心境又掀起了阵阵涟漪。


    可整个过程中?,宋明月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刘家宝更?加难受,而一旁的宋佳佳看?着,心中?也十分不高兴。


    宋明月冷冷地?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表演,她真觉得宋佳佳脑子坏了,不要说刘家宝是个优柔寡断的渣男,就算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经历母亲去世这种事,这人就应该永远被拉入黑名单。


    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俩奇葩也算凑到了一起,往后日子过得肯定是鸡飞狗跳。


    知?道宋明月过几天要去随军后,她舅妈特意做了一桌子饭邀请他们一家去聚聚,等晚上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


    她刚躺下,上次那熟悉的三?声敲窗户声又响了起来。


    宋明月烦得不行,她打开门,晦气地?骂道:“刘家宝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忘记了吗?谁让你又来敲窗户的。”


    “月月,是不是最后一次了,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刘家宝语气中?满含不舍,“以后就算我?想?来敲窗户,是不是也敲不到了?”


    宋明月:“……”


    她快要被他这种假深情的语气恶心透了,反刺道:“你要是真的忘不了我?,就一辈子记得,记住你辜负了一个好?的女生?,所以你是个垃圾,最好?日日都不得安宁。”


    “月月,你就这么恨我?吗?都要走了,连一句再见?都不想?跟我?说吗?”


    宋明月越想?越生?气,凭什么自己还要在这里听他聒噪的表白,她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个是你欠宋明月的。”


    而后,她又在左侧扇了一个:“这个是宋佳佳欠宋明月的,你一并?帮她还了。”


    刘家宝被扇了两巴掌,却丝毫没?有动,眼睛里的热泪快要溢出来:“月月,如果打我?能让你开心,你就多打几下吧。”


    可惜宋明月还来不及发挥第三?个巴掌,宋明年听到声音,突然从后面跑了过来,一脚就将刘家宝踢倒到地?下,将宋明月保护好?:“刘家宝,你还敢来我?家,下次你要再敢来,你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宋明年平日里脾气相当好?,要不是真的被气到,他几乎不会跟人动手,但这个刘家宝,一次又一次突破他的底线。


    他心里还挺害怕,担心宋明月没?有将这人彻底忘记:“月月,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这种人的鬼话一句都不要相信。”


    “我?知?道啊,哥,你放心好?了,这人在我?心里早死了。”


    “那就好?。”宋明年摸了摸宋明月的头顶,“怎么好?像长高了一些,往后要是有人再欺负你,哥哥就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了,月月,要靠你自己走了。”


    “哥,你别说得那么煽情啊。”宋明月涌上一阵很难过的伤感。


    “快些去睡吧,把爸妈吵醒他们又该睡不着。”


    另一头,刘家宝失魂落魄地?从宋家离开,月色透明,一阵微风吹拂,白杨树发出“沙沙”声音,他静寂地?走在小路上,突然有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


    在路转口处,刘家


    宝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走近一看?,还是个熟悉的人,正是宋佳佳的弟弟宋佳健。


    “佳健,大晚上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家宝哥,我?在等你。”


    “你等我?干嘛?是不是你姐姐让你跟踪我?的。”


    宋佳健一步步慢慢朝他靠近:“不是,我?是为我?娘讨一个公道,家宝哥,我?娘是被你害死的吧,她就去找你后才跳河的,他们都不知?道,但我?都知?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娘。”


    他明显是有所准备,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身?后面的铁锤。


    趁着刘家宝不注意,一铁锤朝着他的头上敲起,等他反应过来后,已经来不及了,宋佳健有得就是牛力气。


    还是路边不远处有人家听到外面呼救的声音,壮着胆打着电筒过来,才看?到倒在血泊刘家宝。


    好?在送到平城医院及时,刘家宝的命险些保住了,不过脑子被撞得太厉害,醒来后,人就变傻了,谁都不认识,见?人只会乐呵呵地?傻笑,连吃饭穿衣服这种简单的事情都不会。


    宋佳佳是个现实的人,在刘家宝刚送到抢救室时,她还哭着跟刘家父母保证,出现任何情况都会站在家宝身?边,如今见?他吃饭还要喂,宋佳佳顿时打了退堂鼓,心里隐隐约约想?要退亲。


    可刘家父母也不是吃素的,儿子这种情况,肯定需要找个媳妇照顾着,他们一边拿出刘家宝给宋佳佳花钱的证据单,一边威胁宋家,要是敢退亲就把宋家健送到监狱,这才让宋佳佳不情不愿嫁给了刘家宝,成了伺候他的专职保姆。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宋明年在信中?告诉宋明月的。


    在刘家宝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宋明月已经跟着陈澈去了陌城,在离平城要有一千公里之外的地?方。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做火车找陈澈汇合,不过王玉芬不放心,让陈澈先到自己家里一趟,带着宋明月一起走。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王玉芬一遍遍数着给闺女带过去的东西,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排解心里的难受。


    临走前。


    陈澈又问了宋明月一遍:“现在不想?去可以不去,你不想?嫁人,咱们可以先向组织打结婚报告,你住在家里同样?是自由?的。”


    宋明月冷静地?摇摇头,经历这么多事情,她也算明白了,宋庄街是个是非之地?,虽说这里有她很喜欢的家人,可她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整日陷于这些鸡毛蒜皮事情当中?。


    外面世界那么精彩,她要去感受一下,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王玉芬没?送她去火车站,看?着火车从自己身?边穿过的场景她实在受不了,只是准备了一个小包,里面放了好?几种干粮:“从这里乘火车到陌城要两天一夜,路上饿了就吃些这些。”


    “好?的,妈,等我?到了地?方,我?就给我?哥写信,告诉你们我?的情况,不必为我?担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


    王玉芬眼泪快要流干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想?哭,她拿出一个包裹着的手帕,“这里面是娘给你的嫁妆钱,你收好?了,到那边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不要省,没?有钱了,写信告诉你哥,我?们给你寄过去。”


    “妈,这些钱你放好?吧,我?身?上有钱,再说那边都是吃公家饭,没?有花钱的地?方。”


    “快收着,出门在外,钱一定要带够。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去火车站吧,娘就不送你了。”


    宋明月深深地?抱了一下王玉芬,她还蛮感恩的,感恩有这样?一位好?母亲,所以即使这里她处处不习惯,但生?活在宋家,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阵温暖。


    去火车站的一路上,宋爱国一言不发,一直到火车开的前一刻,他才郑重地?问道:“陈澈,我?把闺女交给你了,下次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把她完整地?交给我?好?吗?”


    陈澈:“好?。伯父,请您放心。”


    “嗯,我?这辈子最相信解放军了,月月,再见?啊。”


    “月月,到了地?方一定要给哥写信,遇到困难也写信告诉哥。”


    宋明月坐在火车上,看?着父亲和哥哥的身?影越来越小,看?着平城从她面前渐渐成为倒影,直至完全不见?。


    她的另外一种生?活要开始了,相信下一次再与平城相见?时,她一定是会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


    火车开得很慢,一路上吵吵闹闹,宋明月坐在靠窗的地?方,陈澈坐在她的旁边,一直护着她。


    不知?何时,宋明月睡着了,等一觉睡醒,外面天彻底黑了,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陈澈也睡着了,不过他睡觉都姿势跟别人不一样?,只是眼睛闭着,人依旧坐得笔直,面容平静,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宋明月担心吵到他,轻手轻脚地?去拿王玉芬准备的干粮,一碰到小包时,看?到旁边小桌板上,放了吃的。


    有茶叶蛋、玉米和杂粮包,陈澈还是醒了过来,他声音沙哑,有种刚睡醒的慵懒:“刚刚经过站点,外面有卖吃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都买了一些。”


    “你吃过了吗?”


    宋明月将蛋敲碎,放在桌板上滚了一圈,剥开蛋壳后,把茶叶蛋一分为二,另外一半递给他,自己那半一口气吞下,嘴巴里鼓鼓囊囊,用眼神示意他接过去。


    见?宋明月似乎喜欢吃茶叶蛋,陈澈摇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宋明月看?着旁边没?有另外袋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吃,她强行将鸡蛋塞到他嘴里,噎了噎喉咙:“快吃吧,味道还不错。”


    随后宋明月又把玉米和杂粮包都分成两份,自己安静地?吃了起来。


    她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久的火车,等到第二天,宋明月就觉得浑身?酸痛,还真的遭罪。


    没?想?到火车开到半路上,突然出了点故障,列车员喊着让大家休息三?四?个小时后再走,对车子进行检查,这在这个时候算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车内一下子沸腾了,不少人都拥挤着要下去,他们行李比较多,宋明月望着前方,跃跃欲试想?要站起来:“咱们轮流下去休息,我?休一个半小时,过会儿来换你。”


    “我?跟你一起去,这边你不熟悉。”陈澈将行李全都背到身?上,那么多行李,她看?着就头大,他却背得很自然,仿佛只是带了一个小背包。


    他自始至终站在她的前面,用身?体帮她挡着拥挤的人群。


    呼吸到新鲜空气,宋明月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火车外面,一派热闹,知?道这边有火车停下,不远处的小摊贩们都奔涌过来。


    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其中?最多的是卖席子,因为火车随时会开,大家不能走远,附近又没?地?方坐,买个席子可以躺下休息会儿。


    陈澈让她在原地?等着,没?一会儿他手里又拿了一堆东西回来,有席子,还有各种小零食,他像变魔法一样?,从红色塑料袋内,竟然拿了一只雪糕,绿豆口味的。


    宋明月一阵欣喜,人在烦躁不安时,吃个雪糕最能压压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由?感叹道:“陈澈同志,你人真好?!”


    陈澈没?回复她,耳朵却悄悄染上了一层红晕,独自把席子铺好?:“累了就坐着休息会儿吧。”


    “咱们这样?,像不像来郊游的。”身?边三?三?两两都结成了队伍,不过像他们这么大方,又是买席子,又是买雪糕零食的并?不多。


    要是陈澈一个人的话,他或许根本不会下车,可旁边跟着宋明月,一天之前,她还兴致恹恹地?舍不得离开家,此刻陈澈只想?把所有的最好?的,都捧在她面前。


    宋明月睡着了,也不能怪她,外面风和丽日,连气温都刚刚好?,又经历一夜颠簸,人犯困很容易的。


    她没?意识地?靠在陈澈肩膀上,呼吸均匀,令陈澈动都不敢动。


    旁边一对小夫妻看?到了,年轻的妻子揪了一把丈夫手臂上的肉,羡慕道:“你学?学?人家啊,长这么好?看?还这么疼爱妻子,我?不过就让你做点事情,你都一点不情愿。”


    陈澈想?,他


    们是夫妻吗?名义上也算的,一切发生?的都有些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抗拒结婚,但很奇怪,此刻坐在这里,听着耳边的声音,他内心有一些些满足。


    等宋明月醒过来时,正好?要到了上车的时间,“你怎么不喊醒我?啊?万一迟到了咱俩就要沦落到此地?了。”


    陈澈答:“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动,你睡醒了吗?”


    “睡醒了,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你是不是没?睡啊?”


    宋明月以为他是要看?好?行李,殊不知?是她自己一直枕着别人肩膀,别说睡觉了,这两个小时,他坐着动都没?动。


    “我?不太困,不用睡觉。”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站起来把行李收拾好?。


    在踏出第一步时,陈澈身?体有些僵硬,宋明月还问怎么了,陈澈示意她没?事:“可能做太久了,刚站起来不习惯。”


    “那咱们慢一点,你不是说还有二十分钟,不着急,我?来拿些东西。”


    “没?关系,走吧。”


    再坐到火车上,宋明月舒服多了,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一路上,闪过最多的便是白杨树,此刻城乡还没?发展起来,因此农村都长得差不多。


    在睡觉前,宋明月叮嘱道:“下一站再有卖东西的,帮我?买茶叶蛋和玉米就行,杂粮包你喜欢就买,我?不爱吃哈。”


    “好?。”


    就这么一路颠簸,中?途还换了一次车,到第三?天下午时,目的地?陌城终于要到了。


    几十年后,宋明月去过那边,发展得很繁华,但她有听说过,改革开放之前的陌城很穷,就是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城,是抓紧改革浪潮才慢慢变好?。


    还有大佬调侃过,身?在八九十年代的陌城,连头猪都能富起来,真的是遍地?是黄金。


    宋明月对这话存疑,却也让她对陌城更?加好?奇,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个站是大站,快要到的时候,火车上不少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车外不再是渺无人烟,视野中?渐渐开始出现房子和行人,又坐了一天,宋明月早就想?再站起来活动。


    她问陈澈:“过会儿咱们是直接去家属院吗?”


    “嗯。火车站应该会有人来接应。”


    宋明月:“你有来过这里吧?”


    岂止是来过,这边研究院刚建好?时,陈澈还来待过大半年,后面也经常到这边干活,基本一来就会待上半个月以上。


    所以对于这个地?方,陈澈非常熟悉。


    他们下了火车,宋明月就看?到四?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洋溢着热情笑容从出口处跑了过来。


    “营长,营长。”


    四?人对着陈澈敬了一个礼,不怕社死地?在火车站大声喊道:“欢迎营长归队。”


    陈澈对着他们相当严肃,神色一丝不苟,四?人接过他的行李,眼睛一直在偷偷瞄着旁边的宋明月,又迫于陈澈的压力,不敢问太多。


    终于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问:“这位就是嫂子吧。”


    “嫂子好?啊。”


    宋明月微笑着跟他们招呼:“你们好?啊,我?叫宋明月。”


    四?人见?陈澈没?有说话,这才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嫂子,我?叫王兵。”


    “嫂子,我?叫钱远翔。”


    “我?叫王海博。”


    “我?叫沈盛,我?们都是营长的兵。”


    “嫂子,你都不知?道,大伙儿对你可好?奇了,你跟大家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宋明月也奇怪地?问:“你们觉得我?应该什么样?子?”


    看?陈澈一脸肃穆,他们以为能跟他们营长生?活在一起的,一定也是个大冰块,不然谁能受得了他们营长那冷脾气。


    可是嫂子看?起来很漂亮,性格看?起来也很好?,一直对他们微笑,简直就是他们营长的对立面,大家更?好?奇了,漂亮嫂子怎么会受得了陈营长的。


    大院在偏远一些的地?方,离这边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


    汽车内很热闹。


    他们七嘴八舌跟宋明月介绍陌城的现状,哪边是市区,哪边是村落,哪边有好?玩的地?方,每到一处,都会介绍得很详细。


    宋明月问:“你们都是陌城的人吗?”


    “不是不是,我?们这里没?有陌城人,我?们都是炮兵研究所调过来的,待得时间长了,对这块也了解。”


    “嫂子,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平城的,你们可能没?听过。”


    王兵抢着回答:“我?知?道,和营长家在一个省份,嫂子,你和咱营长是相亲认识的吗?”


    这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胆子大呢,在营长面前居然敢问这话,平常他们要问起来,总被陈澈以一句不要随便讨论私生?活结束。


    宋明月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危险,她还挺喜欢这几个军人,“是的啊,我?俩是娃娃亲。”


    “什么?你和营长是娃娃亲啊?”


    “对啊,这很奇怪吗?”


    娃娃亲不奇怪,可娃娃亲和他们大冰山的营长挂在一起就很奇怪了。


    但这次破天荒的,他们聊了一路,陈澈居然一句话都没?阻止。


    到了院内,宋明月发现这家属院居然是在一座海岛上面,环境看?着还不错,门口有专门人把守,过了就是一条不太平坦的小路,两边分散了院子。


    汽车停到其中?靠后面的院子停下,这应该就是陈澈非到的房子,四?人好?心地?提醒:“嫂子,这里面大多数不是跟我?们一个研究院的,也不怎么友好?,要是他们不搭理你,你也不要主?动跟他们说话哈。”


    “这里面这么复杂吗?”


    倒也不是复杂,可他们终归是外地?人,一时想?融进去有点儿困难,而且之前有人想?给陈澈介绍对象,都被他义正辞严拒绝了,现在他带了个对象回来,之前帮他介绍的人心里应该会有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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