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一天


    随着菅原的振作, 乌野的得分也开始多了起来。


    原本就是得分大户的田中先不说,网前的两个高个子拦网也跟着动了起来,才是对局势影响最大的。


    从体格来看, 黑川和三井,无疑是乌野双塔一样的存在, 身高最高不说、臂展也最长,只要他们两人能够打开攻势, 至少能吸引不少鸥台的注意。


    但即便如此, 也只是堪堪进入对攻的阶段, 毕竟乌野光顾着抢分,在防守上捉襟见肘,几乎无法阻止星海光来得分。


    雪上加霜的是, 比分还没缩小多少,对面的鸥台又调整了战术思路——他们的教练甚至根本没有叫暂停。


    也就是说, 全凭场上选手自己的随机应变, 就轻而易举化解了乌野的针对。


    “虽然我的确看到他们在讲小话……”大地表情相当无语,“但就这么一会儿?认真的?”


    “哇,不会吧,每个人都很有战术头脑?这得是什么学校、什么条件, 才能养出这样的队伍啊?”菅原碎碎念。


    黑川无奈:“不要走神,这只能说明他们确实不好对付,所有人都要提高警惕。”


    时间紧急,来不及布置更多,大家应了一声是,又扭头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目前在场上的, 除了标配自由人西谷和二传菅原之外,拦网是黑川跟三井两个学长, 主攻则是大地和田中。


    最开始首发是东峰,但第一局刚打完,就被英美里换了下去。


    田中磨了磨牙,又动了两下胳膊,虽然看上去精神状态还好,但心里已经开始发疯。


    为什么?为什么?!学姐到底为什么把他换上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弱小吗?在这么关键的正式比赛当中给他一个教训?


    第二局,乌野虽然目前已经拿到16分,跟鸥台18分的分差也只是两分,但这其中大概只有六分是他田中龙之介拿下的。


    六分,听上去很多,好像占了三分之一还要多,但跟他拿到的托球数比起来,简直什么都不算。


    要不怎么说,数学不好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田中捂着胸口,轻易就算出菅原学长给他的十三个托球里,他拿下六分,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得分率连50%都达不到的概念!


    这个数字一出,顿时感觉精神状态摇摇欲坠,真的很想下场找德久学姐问个究竟了!


    放在其他时候,哪怕是面对白鸟泽,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鸥台不一样——在场所有乌野攻手的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共识,鸥台不一样。


    这是一所让人斗志全无的学校。


    即便是跟白鸟泽打,乌野该拿的分也一直在拿;


    即便是跟青城打,攻手该下的球也一个不少;


    即便是跟音驹的练习赛,也不至于让人在网前就被死死拦住,左打右打都不顺手。


    但鸥台,就是有这么变态,平时能拿分的地方拿不到,最拿手的路线也打不穿。


    偏偏田中自己也很清楚,他不像大地学长或者东峰学长那样,就算进攻不行了,至少防守端还能拿得出手,他只是一只——会扣球的猴子啊!!!


    田中欲哭无泪,但菅原学长,这时候却一点点都不像平时那么洞察人心、温柔体贴,仿佛看不穿他的痛苦一样,还在一个劲儿给球。


    田中一边在心里抽泣,一边奋力起跳。


    一记险之又险的压线暴扣——


    “出界!”裁判宣布,“19-16,鸥台得分!”


    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又往死亡的深渊滑了一截。


    田中脸上露出魔性的笑容:“呵呵呵、哈哈哈、呵呵呵呵……!!!”


    “呜哇,那家伙该不会疯掉了吧?”网前的星海搓了搓胳膊,嫌弃,“幸郎!跟我换位!”


    昼神头也不回地走了:“是你自己招惹的人,光来,你也大了,要学会自己负责……”


    “不要用妈妈的口吻教训我啊你这家伙!”


    鸥台的其他人,慈祥地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并不劝阻。


    毕竟昼神也说得没错,不是吗?


    刚刚对面乌野光头的那个球能出界,和星海堪称完美的逼迫式拦网关系密切。


    明知道对面的光头想打斜线,却一开始并不阻拦,留出斜线的空档;


    直到最后一刻,才直接伸手过去封死了他的意图,逼迫他不得不打完全不熟悉的直线……


    明明是同一队的队友,大家却起了些难以言喻的鸡皮疙瘩。


    所以,就被昼神槽两句,也没什么关系吧,光来!


    “田中。”大地走上前,拍拍他的肩,“田中?”


    “啊,大地学长!很抱歉!刚刚真的……”


    “不是这个。”大地指了指他的颧骨,“这里,有点淤青了,要不要下去检查一下?”


    田中顺着他的话摸到自己的脸颊,一按,痛得嗷嗷叫:“啊,这是什么……什么暗器吗?!我突然受了内伤吗?”


    大地:“不,我想应该是你刚才拦网的时候被砸到的。”什么脑回路啊!


    排球场上大大小小的伤,实在是太常见,以至于刚刚那一瞬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一直到大地在田中脸上看到了淤青的端倪,才问了一句。


    要下场吗?田中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点犹豫。


    的确,他从刚刚开始不就很想下场吗?


    因伤下场,确实是个很好的理由。


    他不想面对鸥台无处不在的拦网、不想面对自己的得意斜线球永远打不出去的窘境、不想在对手的逼迫下不得不去赌压边直线球、不想面对学长们失望的目光,和自己肩头沉甸甸的期待……


    但他看向场外。


    东峰学长坐在德久学姐身边,原本正在说着什么,但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抬头向他看来。


    东峰学长……会怎么想呢?


    他是那么厉害、那么强,攻守兼备,无所不能,第一局在场上的时候,即便面对鸥台的拦网,得分率照样不俗。


    75%,绝对是强者的领域了。


    在这样的东峰学长眼里,自己的行为……大概完全能被称得上是胆小鬼吧


    但东峰只是冲他微笑,平静的、安稳的、底气充足的微笑。


    大概就是那种……‘如果你真的不想打,随时可以换,我随时都OK’,的意思吧?


    田中恍恍惚惚地想。


    但很神奇诶,当他领会到这一层意思的瞬间,就在这一瞬间……


    他一点都不想下场了。


    就在他知道,身后永远有东峰学长这种等级的超级大王牌能够替他托底的瞬间,田中不由的问自己,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是啊……


    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菅原的托球倒不会因为田中的心潮起伏而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按照他越来越游刃有余的进攻频率,引导每一个攻手去努力撞向鸥台拦网这面南墙。


    再次给到田中时,第二局的比分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24-24,双双逼近25分。


    谁先得分,谁就能先行拿到一个局点。


    而对于乌野来说,这一分如果让鸥台拿到,就意味着是本场比赛的赛点。


    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菅原竟然以发球触网意外落进鸥台场地,先得一分!


    25-24,乌野的局点,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时刻到来了!


    强压着激动,菅原走向底线,再一次发球。


    运气当然是可一不可二,这一次没有了上一个球的好运气,只是一记普通的发球。


    而鸥台的一传相当完美。


    “光来!”


    再一次,球给到了万众瞩目的鸥台小巨人。


    星海的体力好像永无止境一般,脸上挂着汗珠,同时也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他在渴望……每一次起跳!


    一记线路刁钻的斜线球,直接命中菅原!


    破坏了二传的一触,让大地不得不咬牙补位,给出一个相当勉强的托球,可以说星海的扣杀,完美达成了鸥台的战术意图!


    而这颗球——


    田中梦寐以求的托球,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球,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东峰学长平静的微笑。


    当然、当然,他现在还远远达不到东峰学长的水平,要自称王牌、自说自话地去承担王牌的重任,听上去实在不自量力。


    田中不合时宜地走了个神。


    同时,下肢肌肉紧绷,一个弹跳,人已经在半空。


    但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像东峰学长那样……


    “是直线球!”昼神的判断,简直可以说神准也不为过!


    即便周围的队友都认为,田中在刚刚那个失误的出界直线球之后,必然会偏向斜线的方向,但他依然从起跳的那一瞬间,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只是——


    “26-24!”


    随着球的落地,裁判宣布。


    田中的直线球,以一个险之又险的路线,稳稳地贴合上了鸥台的场地边界!!


    “咦?……打得不错呀。”昼神盯着落点看了半天,扭头,似笑非笑,“还以为刚刚那个球之后你就不会再敢打直线了呢。”


    恢复得挺快嘛。


    田中却只是对他露出一个神似东峰的平静微笑:“怎么会呢?真正的王牌,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摇的……!”


    裁判的哨音,和铺天盖地的欢呼一起涌向场内:“——乌野,拿下此局!”


    总比分1-1,乌野对战鸥台的比赛,终于进入了最后一局。


    是输是赢,是挺进下一轮,和全新的强者交手;还是遗憾止步,拿着全国八强的所谓荣誉打道回府……


    就看下一局的结果了!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二天


    “缘下!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汗!”


    “呼……啊, 我没事……”


    缘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囫囵接过木下塞过来的水壶,仰头就是一顿灌。


    第三局没打多久, 他就被学姐换上了场。


    虽说到现在缘下都没摸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总感觉, 好像他经手的传球变多了?


    其他选手,也多少有些这样的感觉。


    “虽然我不太相信, 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二传吗?”黑川攥着毛巾问。


    英美里高深莫测:“你觉得他是, 他就是;你觉得他不是, 他就不是。当然也有可能在你觉得他是的时候,他其实不是;你觉得他不是的时候……”


    黑川:……


    黑川:“好了,我知道了, 我不该问你的。”


    只是作为乌野目前的队长,在场上最有支撑性的拦网, 他大约能体会到一点, 相信其他攻手也是如此。


    因为到他们手里的传球,有时候非常精准,有时候稍欠火候;有时候方向来得还算能预见,但有时候简直是莫名其妙就飞来了。


    或许这从名义上来讲, 不是一个经典的双二传阵容,黑川想,毕竟一年级的缘下,他真正的是位置是主攻。


    但从展现出来的技术方向上,这么说好像也不算错?


    菅原对着大地和东峰,就说得更直白一点了:“所以田中是主攻+狂躁、木下是主攻+跳飘、缘下是主攻+二传吗?”


    大地:“其实也不能说是英美里专门给他确定的这个方向……”


    菅原被他这么一说, 自己也反应过来:“也对,毕竟缘下自己就很擅长大局观啊!大局观的神!”


    缘下力, 莫名其妙背负了一个神级外号!


    缘下苦笑着缩了缩脖子:“学长们,请别打趣我了。”


    不说累不累,他简直紧张得要死啊……


    木下偷偷凑过来:“怎么样?现在应该是不想翘训了吧!”


    他脸上的贼笑,让缘下嘴角一抽,一巴掌呼了上去:“我说,学姐就在旁边……!”


    他咬牙切齿:“你给我小声点!”


    作为一个刚升入高一没多久的少男,缘下是非常喜欢排球的,否则不可能在著名的无尽·训练大地狱,乌野男子排球部保持着全勤。


    但这不意味着他感觉不到累。


    其实学长们应该也是如此,缘下想,要说累,那当然是累得很要命。


    德久学姐规划的训练菜单,往往会被乌养教练、乌养教练的孙子、还有清水学姐,毫无折扣地实行下去,中间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偷懒或者划水,都会被铁面无私地抓出来,献祭军旗……不对。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为什么非要练到这种程度呢?


    学长们是首发,他们练习量大当然是合理的,西谷就不用说了,田中在场上也能顶住压力发挥稳健,他们两个加练,不就够了吗?


    缘下反观自己和木下、成田三人,越发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毕竟他们、他们又不上场……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委屈训练量大,还是在委屈不上场。


    但这种想法只维持了大概两周,因为他们发现,德久学姐居然是真的会让一年级新人上场打正式比赛的。


    比赛,就意味着要展示练习的成果,就意味着一切的努力——不管如何——都有让人评价的余地。


    缘下每次想要撂挑子不干的瞬间,又总能想起站在场上,接住一个绝妙的一传,学长们回头看他,脸上的赞叹和鼓励。


    那种感觉……他握紧双拳。


    的确,会让人上瘾啊!


    同样作为一年级,他的出场没有田中、西谷那么固定,但也比木下和成田多不少,这让缘下更加说不出放弃的话。


    毕竟木下也好,成田也好,大家都在坚持,而他这么奢侈地抱怨,说想放弃、想翘训……听上去真的很混账,不是吗?


    “我现在看什么都像是她的计谋。”菅原站在不远处,幽幽发表意见。


    大地点头:“是啊……”用上场作为胡萝卜,吊着大家训练,什么的……


    “嗯,难道不是吗?”东峰被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吐露经验之谈,“我们当年不也这样?”


    他们三个早就已经过了抱怨训练量的年纪,这时候虽然是暂停休息,但也只顾着研讨对面那个白头发的一年级。


    星海光来,到底为什么打得那么猛?


    菅原认为是他的发型给了他一些微妙的buff助益,大地说阿菅你不要总发表一些根本不可能成立的观点,被菅原指责他没有想象力。


    东峰则依然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祈祷英美里没注意到这场小小内讧。


    东峰是幸运的,她当然不会注意到。


    毕竟英美里的注意力,这时候都放在了比赛局势上。


    这次暂停是她叫的,原因就是换上缘下之后的伪·双二传模式虽然起了一定的效果,但也只是在进攻方面。


    她两手捧着脸,蹂躏自己的脸颊肉,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其实未必非得说成是双二传,只是场上有了另一个次一级的司令塔,来球的方向更加变幻莫测,而且也把菅原解放出来,可以去接一传……”


    “但是从防守上来讲,还是差了一点啊。”洁子说。


    英美里长叹一声:“是啊——”


    谁让鸥台还有个星海光来呢!


    出众的防守之外,他们的进攻力也不能小觑啊!


    即便乌野自己的攻击力有小幅度的提升,可以额外拿到一些分数,但面对星海技巧娴熟、意识出众的扣球,依然有些无所适从。


    唯一能够让人得到安慰的,就是他在拿分方面至少不如牛岛那么强势。


    对牛岛来说,给他100个球,他就能给你扣出75分起步,上不封顶的得分率。


    而对于星海,虽然得分率同样很高,但因为进攻模式的不同,他比起牛岛更加灵巧,不仅仅依靠暴扣得分,在心理上给人的压力就小了一些。


    但无论怎么说,总要试图去阻止的。


    “干扰?”菅原重复了一遍黑川的指令,“但是,我们的人手……”


    “不要紧。”黑川打断他,“只要坚持一段时间。”


    他心知自己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也没有那么缜密的头脑,只能从场上眼下这一瞬间的局势来作出判断。


    但黑川相信,乌野现在要做的,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拦下星海的进攻。


    “他很谨慎。”大地也围过来,“所以未必能拦得住。”


    黑川摇头:“正是因为他很谨慎,所以才要干扰。”


    大地:“什么?”


    旁边的缘下,眼睛一亮:“没错,正是因为他很谨慎,所以只需要做出干扰的姿态,很多时候星海会自己选择回避的——!”


    攻手在进攻中途调整意图,是常有的事。


    不过对于东峰、牛岛这类型的选手来说,他们即便是调整,最多也是调整球路,譬如把直线球改成斜线球,把重扣改成轻吊。


    但对于星海来说,他娴熟的技巧,足以让他在空中转攻为守。


    “我们正是要针对这一点。”黑川说,“至少维持住分差。”


    维持住分差,这之后该怎么做,他没有说,但大家都没有提出异议。


    因为他们的教练席上,还坐着英美里!


    怎么扩大优势,怎么取得胜利,这种事……她一定也在不断地思考!


    濒临局点,本来就是双方比赛最激烈的时刻,乌野众人几乎可以说将意志力发挥到了极限。


    上一秒可能还贴着地面阴暗爬行,防止对方扣球;下一秒就一蹦三尺高,去阻拦星海的视线。


    鸥台原本5分的领先优势,被一点一点逼近,眼看已经打到21-23, 只剩两分分差。


    不能让他们追上来啊……鸥台教练按按太阳穴,抬手就要申请暂停。


    整顿士气、打断乌野的追分势头,尤其是,要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叫暂停,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但就在这一刻,裁判先他一步宣布:“乌野,申请换人!”


    不好!他忽然意识到,自由人退场、全攻击型阵容,这都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们那个跳飘小子要上场了!!


    “木下。”英美里扭头,“你应该也早有预料吧?”


    木下僵硬地点点头,预料是一回事,实际上场……


    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啊!!


    木下从未料到,自己会在这样关键的一局比赛当中担任这样关键的角色。


    但——这不就是关键发球员,应该做的吗?


    说真的,他们整个一年级新生组里四个人,他是最弱小的一个,但他从来不羡慕其他人能够有更多的上场机会,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毕竟,更强的选手,有更多的上场机会,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只有走到底线,面对着队友的背影,面对着对手虎视眈眈的视线……


    到这时,木下才会轻微地发抖,一种兴奋的颤抖。


    他想赢!


    在这一瞬间,木下发现,他是很想赢的。


    这无关上场的次数,无关曝光的机会,只是作为一个喜欢排球的人,站在场上,肩负起了胜利,那当然就会理所应当的去追逐胜利!


    他深吸一口气。


    万籁俱寂的瞬间,木下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


    ‘砰’的一声!


    球速很快,但曲线诡异,分明已经快要落地,却又忽然向后飘扬而去。


    压线,落在了鸥台的场边!


    “22-23!”裁判在万众欢呼之下,努力宣布,“乌野得分!”


    而此时此刻的木下,心里依然只能听见两个声音。


    心跳声,脚步声。


    依然是重复了无数遍的抛球、助跑、起跳——


    挥臂!


    “23-23!乌野得分!”


    很好!


    木下狠狠握拳。


    他知道这两分完全不算什么,不说跟及川那样的发球好手比,哪怕是东峰学长,都经常在比赛中靠发球拿下三五分。


    但、但这就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亲手拿下的两分。


    所以比任何人的二十分,都要更加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激动,让木下对指尖失去了良好的控制,第三球明显球速变慢。


    对精于防守的鸥台,这球简直就像过家家一样。


    漂亮的一传、二传——


    “幸郎!”星海将球向他托去。


    目光却忽然一凝。


    尽管节奏已经上来了,球已经到位了,但昼神,还没有起跳!


    这位鸥台的拦网之神,‘不动昼神’,几乎半场比赛都飘在空中的家伙——尚且没有准备好!


    教练席上的英美里眉梢一挑。


    真难得啊。


    他竟然也有脚软的时候?


    比赛进行到这时候,即便是昼神幸郎,也已经感觉到累了!


    他咬牙,近乎残忍地逼迫着自己,依然原地起跳,指尖够到了星海传来的球,拨了出去。


    但西谷早有准备:“菅原学长——”


    越到关键时刻,菅原的思维就越是冷酷。


    他不再像刚开局时那样,犹豫、纠结、揣测,试图找出一个风险最小项。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胜利!


    “木下!”


    他的托球,朝着木下飞去。


    轮换上场做关键发球员的攻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要承担起扣球的重任。


    但时机正好,菅原挑的球路,就在昼神的面前。


    这位已经感到疲劳的不动昼神,依然死死盯住了木下的动向,随时准备伸手——


    木下一个轻吊。


    球,从昼神面前飞过,落在他的脑后。


    他没有回头。


    “24-23!”


    因为裁判已经宣布,“乌野得分!”


    三分……木下拿到了这最关键的三分!


    他的飘球练得如何呢?用英美里的话说,“聊胜于无”;用乌养教练的话说,“完全不够用”。


    但他,用着这样的飘球,给队伍拿下了局点必争的三分。


    菅原有时会痛恨自己不合时宜的冷静,即便在这时候,他也能像一把薄而长的刀,剖开自己的内心,询问自己——


    是啊,菅原孝□□么你又拿到了几分呢?


    任何一个队友都能做得到的事,你为什么做不到呢?


    他为什么做不到呢?


    是因为他的技术不如木下吗?是因为他的体能不如木下吗?


    还是因为……他认为乌野一定能赢,也一定要赢的信念,不如木下呢?


    又一次木下发球,他的连胜已经将全场的气氛带了起来。


    乌野的观赛席,自发组织来应援的同学们挥舞着气球棒,击打出砰砰响声。


    “打呀打呀乌野——赢呀赢呀乌野——”


    “木下同学,最后一分!”


    “赛末点了哦!拿不下来我可饶不了你们!”


    奇怪,他原来能把观众席上的声音听得这么清楚吗?


    菅原抿唇。


    体育馆里不能说不嘈杂,但这一瞬间,他仿佛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声音。


    木下发球的声音、被对面那个高大一年级接起的声音、鸥台副攻扣杀的声音……


    大地因为鞋底汗水脚滑,摔倒在地的声音、西谷反应不及,眼看要再次被追平,愤恨不已的声音。


    所有声音,落在他耳朵里,都是那样清晰明了,那样无法忽视。


    他听见木下扑救时,运动鞋在地板上刺耳的摩擦声。


    原来一直不敢鱼跃,生怕磕疼下巴的木下,也会这样拼命地救球吗?


    菅原感到自己的身体自动跑了起来,条件反射地,他已经来到木下一传的落点。


    这个球给得勉勉强强,他知道,如果放任自己的“下意识”继续行动,接下来应该是将球给东峰,做最稳妥的调整。


    但,已经是赛点了!


    这时候不得分,要什么时候得分?


    这时候不战斗,要什么时候战斗?!


    菅原看着仅在指尖的球,手指微动。


    他从“下意识”里挣脱出来,沉重、艰难,但好歹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轻轻一戳,球就那么落在了鸥台拦网的面前。


    “25-23!”裁判的声音,在菅原听来,都是那样的动人心魄,“2-1!乌野高校,获得胜利!”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三天


    比赛期间随机抽一天夜聊, 好像是一件约定俗成的事。


    迹部大人赞助的食宿,直接包了一整层,阳台上全是稀稀拉拉的自己人。


    大地菅原东峰, 一人提了一道菜,往角落里落地灯下的一张小圆桌上一搁。


    “你的菜呢?”菅原问, “不是说一人一个吗?”


    大地东峰齐齐点头,三人一起看向已经在沙发上静坐的英美里。


    英美里手臂一抬, 直接就是一桶5L装的矿泉水, 缓慢出现在桌面上。


    大地:……


    菅原:……


    东峰:“为什么不是橙汁!”


    大地和菅原看向他, 表情说不出是无语还是愤怒。


    面对这个场景,旭,你就只能问出这个问题吗!?


    英美里露出一个“不愧是我”的表情:“牛奶或者橙汁, 万一让大家喝坏了肚子怎么办!”


    至于可乐芬达那些汽水更不用说,平时都不能喝, 比赛时期更不能喝。


    要说吃的, 基本还是以和食为主,而且都是熟食,这样调味清淡适宜,是大家吃惯的口味, 也不会刺激肠胃。


    所以虽然嘴上说要聚餐,要大吃一顿,摆在桌上的也只是酱油鸡、炒芦笋和土豆炖肉。


    “分量这么少!”英美里不满,“我可以吃一头牛!”


    大地毫不犹豫地戳穿她:“谁上次说可以吃超超大碗拉面,结果只吃了两口就放弃了?”


    “是谁说可以吃整鸡,结果吃了个鸡腿就饱了?”菅原立刻跟上。


    东峰则幽幽说:“而且, 我们本来就吃不了多少啊……”


    他们明天要比赛,今天能加餐都是英美里法外开恩, 此前千叮咛万嘱咐夜宵每一份不能超过一人量。


    天知道对这群代谢旺盛的运动少男来说,一人量就跟塞牙缝没什么区别。


    当时大家还感动呢!觉得她考虑周全,又宽严相济,结果这人……!


    真是贼喊捉贼!


    四个人虽然各有各的抱怨,总归还是坐下来,就着矿泉水享受起难得的加餐来。


    “其实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菅原忽然说。


    “呜哇!如果是旭我会理解,但是怎么会是你这样讲啊!”大地拿手指戳他肋骨。


    菅原痛得尖叫:“别戳啦!你这家伙!”


    旁边的东峰,也跟着怒发冲冠:“就是,好没礼貌啊!你这家伙!”


    英美里面无表情地嚼芦笋,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是一只兔子,直接一步到位,开始茹素。


    她一边茹素,一边听大地盘问菅原刚才为什么那么丧气。


    “但是明天的对手是稻荷崎诶——那个稻荷崎!!”菅原大怒。


    稻荷崎不像之前的任何一个对手,哪怕他们刚刚打赢了鸥台,但鸥台……


    从这所学校的排球部历史来看,也其实挺久没有进过全国了,跟乌野很有几分相像之处。


    要说是强敌,那确实也是;


    但要说面对鸥台有没有什么挑战者的心态,其实倒算不上。


    就感觉像是在跟另外一个地区的乌野分身打比赛一样,与其说紧张和压力,更像是一种真刀真枪干架的爽快。


    然而稻荷崎就完全不同了。


    说是关西第一豪门,也不为过,不管是进入全国大赛的年限、还是连续进入的次数、再到板凳的厚度、拉拉队的应援声……


    “好啊,你这家伙!果然是羡慕别人的拉拉队了吧!”英美里指责。


    大地和东峰察言观色,立刻跟英美里站在了同一战线:“就是!你这家伙,果然是羡慕别人的拉拉队了吧!”


    “好肤浅啊,阿菅,你怎么能这样呢?”


    菅原:……


    “是我错了。”他面无表情,“我们还是早点睡觉,应付明天的比赛吧。”


    跟鸥台打的三场太过焦灼,英美里想,要说对这群人毫无影响,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恐怕都已经耗竭,急需恢复了。


    什么都没有明天的比赛重要,于是她也没再多说,拍拍手让他们去睡。


    第二天起来,到底还算是精神抖擞地对上了稻荷崎。


    只可惜一上场就露了馅儿,外表看上去再怎么精神,内里被消耗掉的部分,在短时间内却也无法立刻补回。


    第一局,乌野输得飞快,几乎都没什么反抗,稀里糊涂打着对攻,稀里糊涂就输了。


    连解说也是一样的看法:“——看来昨天跟鸥台的对战,对于乌野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不过您这么说,我又想起昨天和鸥台比赛,乌野也是先输一局再下两局。”


    “这么说,您很看好乌野?”


    “只是也有这个可能性嘛……”


    英美里听了一会儿,摘下耳机。


    解说们可以去赌这个可能性,但她却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第一次参加全国级别的正式比赛,缺乏自我调整的经验,这很正常。”她对着垂头丧气的选手们这样说。


    也不能全算成是安慰,毕竟在县内的时候,先不说比赛频率首先跟全国大赛就不一样,只说对手的实力,那从来没有过先打完鸥台、又打稻荷崎这种地狱一样的体验。


    更不用说这两个对手对于乌野来讲,都非常的新,不像早就被研究透的青城和白鸟泽,所以需要花大量的功夫去适应、调整……


    “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精神状态稳住。”大地说。


    他声音很沉,脸色也很沉,倒不是在生气,只是陷入了思考,不自觉地就严肃起来,其他人也不自觉地听他说话。


    “其实都不能说做出什么应对,我们甚至都没有拿出自己的武器,对方也没有谈不上刻意针对,只是我们自己还没有立起来。”大地总结。


    “就好像回合制出招一样。”英美里认同他的看法,“说好的一边出一招,但轮到我们,却没招可出,那稻荷崎还不是只有笑纳这一局的分数?”


    菅原:“你一说就变得好轻松好抽象哦。”


    东峰:“你一说就变得好轻松好抽象哦。”


    “哦~~”英美里,露出了她残忍的波浪线,“抽象又轻松的比赛,还是赢不下来的话,我也会把你们变得很抽象、很轻松的。”


    “虽然完全搞不懂这句话,但听上去非常恐怖!!”田中惊恐语。


    一阵插科打诨,怎么说也算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第二局上场,乌野的表现明显比第一局好了很多。


    至少从意图上来讲,能看出一些对稻荷崎的限制——尤其是对于尾白阿兰的限制。


    作为全国排的上号,至少在前五的主攻手之一的攻手,尾白阿兰的攻击性毋庸置疑。


    唯独做得不太好的,大概就是防守端的表现,而且比起牛岛、桐生、佐久早,稳定性略差一些,所以排不上全国前三。


    但对于乌野来说,已经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宫侑撇撇嘴,他倒是能一眼看出对面乌野的孱弱之处——摆明了昨天跟鸥台打比赛消耗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换言之,不管是拦网还是一传,都多多少少有一些迟钝。


    虽然跟这种不在最佳状态的对手打比赛,在宫侑自己也有一些憋屈,但这可不意味着他会手软,毕竟……


    “对面可是德久学姐!!!”刚刚在场下的时候,宫治和角名轮番告诫他。


    “不要一上头就开始放飞自我,以为能趁机挑战一些平时不让你做的攻击模式。”大耳学长也耳提面命。


    宫侑还没来得及燃起来的小兴奋小躁动,一下子就被浇灭了:“是~~~”


    拖长声音答完,再上场,只能咬牙切齿地憋住心里的火,将球传给尾白。


    他对于托球的掌控,永远是一种精确、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方式,和他这个人平时表现出来的粗线条截然不同。


    尾白扣得相当顺手,扭过头,脸上却露出被酸倒牙的表情。


    “怎么了?”宫侑问他,“不是得分了吗?”


    他往旁边一瞟,15-7,8分的分差……只能说乌野虽然振作了,但还没完全振作。


    尾白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就是、我知道这么说不太好,好像有点太不知所谓,但是明知道会扑个空,对面两个拦网都起跳的样子……看着真的好痛!”


    他说好痛而不是好心酸,已经是克制之后的结果,避免自己太悲天悯人。


    但宫侑想象了一下——


    昨天乌野和鸥台的比赛他们都有来看,多少也有见到乌野打得多艰辛,光是前方拦网起跳估计都有上亿次了,今天起床,两条腿估计酸得不成形。


    不如说,居然还能上场,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面对着尾白这种等级的扣杀,以及他宫侑找出的绝佳路线,明知道不可能拦住,还非得起跳,希望至少能产生一点干扰……


    宫侑舔了舔嘴唇:“——哇,真想试试看,把他们彻底击溃的滋味啊!”


    “又开始了,猪侑的反派发言。”宫治叹气。


    话音一落,角名、大耳、赤木、尾白,向后齐齐退了一步。


    他们可不想牵扯进双胞胎大战里!


    “你说谁是猪啊!你这刚刚还在吃饭团的家伙才是猪吧!别一会吐在赛场上了,我会让你好看啊!”


    “我什么时候有吐在场上过!而且什么是叫刚刚吃的啊?明明是很早之前了——至少是4个小时之前!这叫刚刚吗白痴!你对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不敏感了?!”


    两个人打生打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习以为常地摇头,都没有当回事。


    唯独在场下,稻荷崎的替补选手方阵里,北信介皱了皱眉。


    他当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次起跳,但他眼里看到的不只是这一次,而是这场比赛开始以来的无数次。


    跳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在咬牙坚持;跳四次五次,可以说是毅力颇佳。


    但从开始比赛到现在,昨天的后遗症应该已经完全展现出来了,却还是一直在起跳,这只能说明……


    乌野,完全没有任何要放弃他们防守的打算啊。


    他的目光不由得越过裁判席,落向对面乌野的教练位,


    德久同学,到底打算怎么做呢?


    *


    比分打到20-15,乌野勉强追上两分后,英美里忽然叫了暂停。


    这个暂停让解说都感到有些惊讶,至少洁子就听见他们沉默两三秒,用一种怀疑的语气推测英美里的意图:“这个……德久同学是不是希望在战况不那么激烈的时候,多让选手们休息一下呢?”


    这种一听就不靠谱的推测,让洁子轻笑一声。


    她身边,英美里已经在揭晓谜底了。


    “接下来我们的方向要做一点调整。”她言简意赅,直入主题,“防守这边还是不能动摇,黑川学长,三井学长,先要辛苦你们两位了。”


    两个拦网纷纷点头,他们都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就算确实累得想要把腿锯掉,从此杜绝那种酸软疼麻交织的感觉,但还是顶了下来。


    “另外就是——”英美里转头,“进攻这边,刚刚大家也应该有感觉到,其实稻荷崎在接球这方面不算非常擅长。”


    说到底,稻荷崎也是一支进攻型队伍。


    这个乌野所有人之前都知道,刚刚在比赛当中也深有体会。


    “其实自由人还不错,其他人就是寻常水平。”大地说。


    他都这么判断了,其他队友也没有别的意见。


    不过,就算知道这个,又要怎么去有针对性地改变呢?


    “这是我的结论,当然,也就是这支队伍接下来要调整的方向。”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稻荷崎的一传并不算黏人,为了提高得分,无论如何也要攻破拦网!”


    菅原放下水杯:“那个一年级的眯眯眼藏狐脸?”


    “确实,他看着是挺讨厌的!”田中一甩手背,汗珠噼里啪啦落到地板上,立刻就是一片阴影。


    英美里摇头。


    她知道,直面角名的田中和菅原,恐怕被那个灵活的家伙烦得够呛,但她要说的不是角名伦太郎。


    而是……


    “宫治!”她竖起一根手指,“要解决稻荷崎的拦网,一定要先解决他!”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四天


    “侑, 一会儿可不要太害怕。”


    “哈?你小子说什么呢!我才不会害怕,倒是你,愚蠢的治, 可不要被吓得瑟瑟发抖哦!”


    宫治呵呵一笑:“我?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有道理吗?”


    宫侑被他一堵,竟然也难得地住嘴了。


    看他难得安静, 宫治旗开得胜高抬贵手,不再搭理他, 转身压腿去了。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 也是因为宫治对于自己在队伍里的作用心知肚明。


    论进攻, 他不如尾白学长——全国三大主攻手之一,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劲爆发力,兼之以续航能力, 无论和什么队伍比赛,都会是对手的重点防范对象。


    论拦网, 他不如大耳学长, 也不如角名——学长经验丰富先不说,角名则是个网前无死角全方位修正机,足够柔韧的肢体和腰腹,能让他在半空转向, 消化掉空中所有的威胁。


    论二传……这个就不论了,反正宫治自己是觉得他没什么值得人关注的。


    有时候因为和阿侑那张欠揍的脸长得一样,所以被人记恨,他都会宽容地原谅所有人,回家揍哥哥。


    别误会,他说这些, 可不是要人同情。


    相反,宫治认为, 他还是有些乐在其中的呢。


    ——因为没有人比宫治自己更清楚,他在稻荷崎这支队伍里究竟有多重要。


    “不过勉强提醒你一句。”讨人厌的家伙从后面给他肩膀一拳,“我们都知道德久学姐在对面,未必没有看穿……所以你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就是刚才他和蠢侑吵架的缘由了。


    虽然不知道乌野是什么打算,但他们知道,德久学姐肯定有所打算。


    具体成效不好说,因为他们也没有在赛场上和学姐正式交手,但宫治知道,她一定会有所行动。


    不过嘛……


    “操心那么多会长皱纹的。”他冷冰冰说。


    下一秒,挡住宫侑左右开弓的进攻,顺便给他一个头槌。


    纵然手上压着宫侑打,宫治心里却没什么负担。


    就算被来来回回念叨、提醒,他心中依然很轻松。


    他的天赋、他的能力、他的队友,以及稻荷崎这支队伍野蛮生长的强大,足以给他信心。


    虽然是德久学姐,即便是德久学姐……


    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的吧?


    *


    暂停结束,重新上场。


    乍一看,两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稻荷崎作为一只进攻明显强于防守的队伍,用一个词形容他们的风格,就是乱七八糟。


    “倒不是说他们打起来毫无章法,而是其中有一种微妙的默契。”大地说,“别人看我们大概也是这样。”


    不像青城那样,明显是及川为中心发散;也不像白鸟泽那样,明显是牛岛作为核心突击进攻。


    乌野和稻荷崎两支队伍,都没有一个非常显眼的中心点,任何一个选手都有可能突然变成进攻的核心。


    但相比之下,稻荷崎会更乱一些。


    比如现在。


    东峰跳发,被稻荷崎的自由人赤木接起。


    这个球虽然给得还算到位,但问题在于,二传手宫侑并不在他该在的位置,反而做出一副准备助跑、起跳、进攻的打算,让谁看了都要瞠目结舌。


    作为对手的乌野,更是被干扰得很彻底——拜托,这可是宫侑!


    如果一定要说稻荷崎有一个王牌,那大概一半的人会说是尾白阿兰,另一半的人会说是宫侑。


    能够跟全国前五的主攻并列放在王牌的选项里,足可见宫侑是一朵奇葩。


    全国首屈一指的二传手,不好好让他二传,反而开始准备进攻?


    没人敢相信这就是稻荷崎的战术,但稻荷崎就是这么干了。


    突然转换成攻手角色,宫侑的表现依然很出彩,毫无滞涩,角色之间微妙的切换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起跳、挥臂、瞄准,重重地打在菅原的手臂上!


    虽然没有直接得分,但破坏了乌野二传手的一次接球!


    相比之下,乌野这边可没有第二个二传可以用,只能让黑川勉强给出一个托球,东峰来打调整攻。


    结果被对面的角名一把拦住,重重砸回乌野的场地。


    西谷试图去够,却没有够到,只能听裁判宣布:“19-21, 稻荷崎得分!”


    而这一切攻防转换、动静变化,都只发生在几个眨眼之间。


    “打得好,阿侑!打得好,阿侑!”


    “拦得好,角名!拦得好,角名!”


    “的确,刚才那家伙的扣球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菅原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叉着腰说。


    西谷点头:“是啊!那家伙不是二传吗?”


    几人对视一眼……算了,之前合宿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他扣球,但放到全国赛场上还能有这样的表现,的确是够吓人的。


    合宿是合宿,氛围轻松、没有负担,大地他们在私底下还会玩‘猜猜我今天打什么位置’的游戏呢。


    但比赛是非常不同的。


    术业有专攻,放在排球场上也是适用的,尤其宫侑此人在二传领域已经做到登峰造极,却依然在充当主攻和拦网的时候,有着出彩的表现,简直叫人看了就恨得牙痒痒。


    所谓天才……


    “不过,英美里说的那个——有注意到吗?”大地问。


    东峰点头:“嗯,果然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大家只能看到作为二传的宫侑突如其来的惊艳扣杀、看见作为拦网的角名将乌野的调整攻拦在往前,得分,当然是观众欢呼的焦点。


    但很少有人会注意,在宫侑扣球之前,那一个相当漂亮、精确,又完美领会到他意图的二传,是谁给出的呢?


    就像这之前,无数次攻防之中,宛如一根无形的线,细细密密穿起稻荷崎每一个存在的,又是谁呢?


    ——是宫治。


    只是这次,乌野不会再忽视他的作用了。


    很快,稻荷崎就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要想隔着球网去控制对方的一个选手,是很难的,但宫治毕竟是主攻,总是需要起跳扣球的。


    每当这时,不管网前有几个人,乌野都会舍近求远冲上来阻拦他。


    这种阻拦的效率未必很高,因为不是每次宫侑都会将球给到他的双胞胎弟弟,也不是每一次都一定能够成功地拦下他的扣球。


    只是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的做法,确确实实让宫治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


    他虽然顶着高中排球界最强双胞胎之一的名号,但不管是在位置上的排名、还是在场中吸引人眼球的能力,都略逊于他的双胞胎哥哥——宫治虽然不会在宫侑面前承认这一点,然而对自己,他一向很坦诚。


    这种情况,要说不满,大概是有一点,但要说有多么的怨愤,其实没有。


    因为就像他之前跟宫侑说过的,宫治非常清楚自己在稻荷崎这支队伍里面,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也许从各个方面来讲,他都不算是实打实的top1,但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稻荷崎才能成为稻荷崎。


    而不是一只松散的、真正会被评价为乱七八糟的队伍。


    “宫治有他的好处。”英美里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他有攻守的视野,但又有二传的头脑。与此同时。身体素质也很适合去做拦网每一点都做的相当不错,虽然不精通……”


    “听上去……很像枭谷的木叶?”洁子说。


    “确实。”英美里想了想,“任性的王牌,可能就是要配一个这样的搭档吧?”


    她和洁子简单说了两句,又回过头,继续注视着场上的局面。


    乌野众人正如她说的那样,在不断限制着宫治的作用。


    他就像金字塔基底的一个角,不抢眼,但非常精细、非常重要。


    所以只要这个角崩塌了,那么稻荷崎……也会不复存在,不是吗?


    场上的宫治,也同样明白这一点。


    当猪侑那家伙发疯想要进攻,充当二传的必须是他;


    当阿兰跳起来进攻,地面防守少人的时候,补位的必须是他;


    当大耳学长跟角名双人拦网稍显不够的时候,起跳的那个人必须是他。


    宫治从没觉得他是一个不被需要的角色,但,正是因为这种重要性……


    “又一次被拦住了!观众朋友们,我们可以看到,从第二局后半场开始,乌野这边针对稻荷崎宫治选手的布置,就已经渐渐表露出效果来了!”


    “而且现在确实是有一些效果,应该是被拦的次数太多,而且每次起跳啊,眼前至少有三个人在,这种情况对于攻手的心理压力也是有很大负面影响的。”


    “这局——至少说我觉得——从后半开始,乌野的这个针对性措施,用得实在很到位,确实是一下子就把宫治选手给压制住了!”


    而宫治无法发挥作用的稻荷崎——


    “28-26!乌野拿下此局!”


    赛场上的选手没有扭头去看记分牌,甚至没太多人注意到刚刚这一局的输赢,比赛的余韵还在身体里回荡。


    进攻、防守、被防守、被抢分……


    下一局、下一局……


    快点来吧!下一局!!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五天


    “果然还是打到第三局了啊~”宫侑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运动饮料, 汗水顺着脖颈滑到喉结。


    当啷一声,水壶往旁边一放,他挑着眉看向旁边的双胞胎弟弟:“怎么样, 我说的没错吧?”


    宫治不搭理他,尾白很好奇地凑过来:“什么说的不错?怎么, 你们两个又背着大家偷偷说什么悄悄话了?”


    角名:“是啊,如果是对比赛有帮助的, 还是让大家都听听吧。”


    最重要的是让他听听, 才能更加完善在他的社交账号上, 这一对双胞胎兄弟的人设啊!


    殊不知这两人越问,宫治越不乐意讲。


    他当然不乐意,刚才宫侑这家伙一反常态, 很是小心谨慎,提醒他注意德久学姐出招, 但他自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局后半, 乌野对他的针对来得又快又猛,把宫治人都给打蒙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稻荷崎也跟着散了一地, 扭头就被别人追上一局。


    好在大耳学长总是很正经的,他跟后边替补区的北信介交换一个眼神,双方对于接下来的战术方针有着相当的共识:“总之,你要先稳住自己。我知道,这并不是我说让你稳住你就能稳住的,但是阿治……我们都知道, 你能做到,对吗?”


    宫治最受不了别人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


    质疑他的人, 宫治会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但相信他的人嘛……


    宫治别开头:“……我会的。”


    *


    第三局一开局,乌野就意识到了这份不同。


    “真没想到第二局最后打成那样,他们还这么稳得住……”英美里也不由得感慨。


    她看过不少比赛,不管是守在场边实打实看的,还是之前为了积攒经验浏览的世界级比赛录像,都不乏有一整个队伍针对某个选手的情况出现。


    而一旦这种针对有效,那一个选手必然会产生无与伦比的心理压力。


    不要说半局就恢复过来,整场比赛都恢复不过来,都是太过常见的。


    但对宫治,竟然只用了半局时间?


    “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她歪头,圆珠笔的笔帽按下去又弹起来,“但可能正是因为都无所谓,所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吧?”


    “很厉害。”洁子简单评价,“但没那么厉害就好了。”


    毕竟这对乌野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宫治重新做回了他在稻荷崎当中惯常的角色,这意味着原本已经有些零散乱象的队伍,重新联合在了一起。


    所有人花招百出、群魔乱舞,一时之间竟然难以防住。


    “呼、呼……”东峰喘着粗气,“看来只是限制住宫治,还是不够啊!”


    他刚刚被轮换到后排,原本打算跟西谷一起,在后排作为坚实的防线,减少稻荷崎的得分。


    但稻荷崎和白鸟泽却是完全两样的队伍。


    对付白鸟泽,只要他和西谷一起能够防住牛岛,就基本够用,眼下对上稻荷崎,却不能说单独防住尾白阿兰就高枕无忧。


    虽然尾白也是个全国前五级别的强势主攻,但从得分点上来讲,稻荷崎的分数却没有完全集中在他身上。


    正因为攻击点的分散,所以才让宫治这枚粘合剂的存在显得重要,所以英美里才一开始就瞄准了他吗……


    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正因为他和西谷两个人无法完美做到全方位防守,所以才不得不绕个弯子,去阻拦宫治?


    东峰反思自己开局以来的表现,难免有些懊恼。


    ……说好了要做一个攻守兼备的大王牌,难道就是这样做的么?!


    “旭学长!!”


    东峰从思绪中惊醒:“西谷……?怎么了?”


    他面前,西谷挺直了腰,仰脸看他:“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德久学姐说过,防守不是一个人的事,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六个人的事!”


    菅原也走过来,他的队服早就湿透,前后都贴在身上:“没错,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按照第二局那样来做——先限制住宫治,接着就好办多了。”


    限制住了宫治,稻荷崎的节奏就会被打乱,对攻手的分配就不像现在这样乱中有序,反而会彻底乱掉。


    到那时候再去做防守,难度也会减轻不少。


    几人点头,都认为菅原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


    先捡起英美里传授的,拦住宫治的方针,再进一步去考虑防守的事吧?


    但没打几个球,忽然觉得不太对。


    首先感觉到异样的是,网前的三井和黑川。


    “好奇怪!黑川,你有这种感觉吗?”又一次起跳拦网失败,被尾白直接打穿,三井皱着眉说,“怎么会没拦住呢?”


    问题听上去很幼稚,但黑川也皱起了眉,他也有一样的感觉。


    怎么会没有拦住呢?


    明明上一局都还能够得着的,为什么这一局突然就……跳不起来了呢?


    “是体力。”场外英美里忽然说。


    洁子抿了抿唇,她也同样看出来了。


    坐在场外,从侧面去看场内选手的表现,本来就会更加清晰可见。


    刚才不管是三井学长还是黑川学长,起跳的高度都远远不如上一局的水平,而这意味着什么呢?


    而东峰也好,西谷也好,他们两人组成的防御线,本来也不应该这么弱不禁风,这又意味着什么?


    洁子不敢去想。


    英美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却不得不去想。


    不仅要想,更要早做打算。


    她环顾一圈,替补席里是没有多余的拦网的,明年才会进来三个新鲜血液作为替补,这时候换上新一个主攻也不算是办法……


    英美里在缘下和田中之间犹豫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田中。


    不为别的,只为乌野现在绝不能够自己削弱自己的攻击力。


    “乌野,申请换人!”


    但即便将田中替换上场,也只是在进攻端多了几分威力,硬生生地将比赛拖入抢分战,稻荷崎的攻击依然很难去破解。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乌野几乎已经将一传做到了现有的极致,必要时刻,东峰都会退做防守。


    但对于稻荷崎的作战方式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了胜于无。


    对手就好像手里拿着一把散弹枪,一梭子一梭子地乱打,而乌野则捧着自己手里仅有的胶带,缝缝补补。


    只看比分,其实倒不算很夸张,即便打到现在,也只是17-13。


    四分的分差,无论怎么说都不算糟糕。


    “但,体力啊……”


    体力不足,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


    英美里在笔记本上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而且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体力不足,以她给的训练菜单,乌野选手的体力条不说跟音驹抗衡,至少和普通全国强队的体力值是大差不差的。


    也就是说,跟稻荷崎比赛的时候,本不该有这么明显的差距才对。


    所以与其说是体力不足,倒不是说是恢复体力的习惯和经验没有养成,才导致他们在昨天打过鸥台之后,面对稻荷崎表现的这么明显。


    更不用说这还只是IH,没有所谓的魔之第三天。


    要是换成春高……


    场上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英美里抬眼去看,稻荷崎尾白扣球,虽然被西谷接起,但弹力太大,一时接飞。


    东峰伸手拉他起来:“没事,不要放在心上。”


    西谷刚刚还精神抖擞地鼓励所有人继续战斗,这时候却皱着眉叹了口气:“刚刚那个球,我不该失误的。”


    东峰不明所以:“啊,对啊,所以我让你别放在心上嘛。”


    西谷摇头:“不,旭学长,你不懂!”


    不该失误的意思,不是指他在懊悔,而是一种错位!


    以他的技术,刚刚那个球根本不算难接,但就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调整到最佳的肌肉状态!


    是因为马步扎得不够到位,无法消化冲击?还是因为手臂压得不够扎实,没办法调整反弹的角度?


    不管哪一个,都不是西谷想要的答案。


    而偏偏这时候好死不死,又轮到宫侑那小子发球。


    他今天的二刀流发球虽然不能说非常抢眼——毕竟乌野也是经历过及川的队伍,队里还有个木下,也相当擅长跳飘,但对于西谷来说,这种球依然是相当难接的。


    意味着他应付宫侑的发球,永远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刚好就轮到他!”西谷咬牙切齿地回到底线。


    对面的宫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始起步。


    1、2、3、4、5、6……


    六步?!


    怎么会是六步?!


    不管是早已打算自己接球的西谷,还是时刻预备帮他一把的东峰,还是其他乌野选手,都惊讶得不得了。


    谁都知道,宫侑的双刀流有他明显的标志,六步跳发,四步跳飘。


    而为了从西谷手中得分,宫侑在今天的比赛里,比起大力跳发,更偏向于使用他熟练而得分率更高的跳飘。


    但这时候,却偏偏给了一记跳发。


    还直勾勾地冲着西谷而来。


    【发球避开自由人】,这该是常识才对,因为他们的接球技能非比寻常。


    所以这一球,这一个球……显然是明晃晃的挑衅!


    西谷心里清楚,他刚刚没有接稳尾白的扣杀,给了宫侑很强烈的暗示——他的状态有所消退!


    不、不只是他,西谷难免去想,体力消耗殆尽、精神无法集中、思维不自觉的涣散,这绝对不是他一个人才特有的负面状态。


    ‘啪’的一声,宫侑的发球落在西谷的手臂上!


    好歹还是接住了,一记跳发,总不至于还要落空吧?


    只是接发的角度也调整得不佳,以至于菅原没能及时跑到落点,更遑论传球。


    万般无奈,菅原只好自己出手,勉强将球击过网——下一瞬间,就被网前的宫治打了一记飞快的探头。


    “20-13!”裁判宣布,“稻荷崎得分!”


    分差越拉越大,乌野这边却迟迟无法将之前那些面对强敌时的状态拿出来。


    大概,不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更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


    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什么战术、技巧、才能,就能够力挽狂澜的阶段。


    英美里判断选手的状态,就跟看了剧本一样准,只需要大致看一眼出汗量,默数一下呼吸频率和心率,就能猜个大差不差。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他们的极限。


    这不是以往所谓的,还有进步空间、还有潜在的力量没有用上的极限,而是……


    真正的极限。


    肌肉已经不能再承受这以上的压力,即便想要不顾惜身体去挑战,手臂手腕大腿小腿,也已经字面意义上地没法再抬高了。


    这样的消耗——当然,回去倒头大睡,狠狠吃一堆饭,恐怕又是十几条好汉。


    但,那毕竟是之后的事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


    “25-17,总分2-1!稻荷崎拿下此局!”


    裁判宣布:“兵库县代表,稻荷崎获得胜利,进入下一轮!”*


    ——今年的夏天,就先停在这里吧。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六天


    输了……


    西谷看向自己的双手。


    两手摊开, 掌心浅浅的纹路里浸满汗水,在亮眼的照明下粼粼闪光。


    他抖了抖手腕,将粘哒哒的汗水甩掉, 心情却清爽不起来。


    很怪,西谷不觉得自己是一不能接受失败的人, 国中在千鸟山排球部的时候,也没少输过——光是跟北川第一打就输了不知道多少次, 更别说白鸟泽。


    他知道胜负是竞技体育的常事, 没有人能够一直赢, 但总有人会输,只有懦弱的人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陷入各色负面情绪里。


    西谷以为自己绝不是这样的人。


    但……乌野, 怎么会输呢?


    他们赢过了青城,赢过了白鸟泽, 学长们和德久学姐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承担了多少的压力, 才让乌野重新回到了全国的舞台——


    但他却输了?


    “阿谷……”


    田中走过来,缘下也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我不想输。”西谷将两手捏成发白的拳头,“但我……更不想让前辈们输!!”


    从国三开始择校, 西谷就一心一意冲着乌野来了。


    只报名了乌野的考试、只看乌野排球部的比赛、只对比了乌野的校服自己穿着好不好看……


    他就是很喜欢这所学校啊。


    从去年看了乌野的比赛开始,西谷就很喜欢这所学校。


    比起白鸟泽,比起青城,那时候的乌野或许没有那么强大,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放弃过比赛,没有任何一个人放弃过求胜的步伐。


    西谷知道自己很强, 所以他并不在乎这支队伍是县内四强、八强,还是根本不入流的普通学校。


    他只是觉得, 很喜欢乌野的每一个人,在对战青城的时候露出的表情。


    那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乌野比之前没有他的时候更加强大,但偏偏……


    “不要这样想。”


    德久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场边走了上来。


    西谷看向她,圆而亮的眼睛里,含着一点微妙的依赖。


    他想听学姐,说一些能让他感到平静的话。


    他知道学姐一定可以。


    “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所以乌野才能够走到这里。”英美里说,“不然怎么去年我们没进全国呢?”


    嗯……


    这确实是很真实、很当头一棒啦!


    黑川无奈:“德久……”


    英美里耸肩:“本来就是嘛。”她又没胡扯!


    没有西谷,自由人这个重中之重的角色立不起来,那时候的乌野最好成绩也就是跟白鸟泽拼到第五局而已;


    没有田中,大地+东峰的配置实际攻击性不够,队伍的士气也只是中上,完全没有到让她满意的地步;


    没有缘下、没有木下、没有成田……她连能换的人手都没有!


    即便是一年级,每个人也都能回忆起自己在场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所以他们也深深地明白,学姐不是随口安慰而已。


    英美里嘛,对学弟总是比对同届和学长好许多的,这时候看着几个小孩眼巴巴的表情,总觉得不能放任他们在自己面前消沉。


    虽然她也知道以他们的性格,恐怕回到大巴上就好起来了,但即使是一分钟,她也不愿意见到大家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我的建议是,这么不甘心,大家就回去多多加练。”她笑起来,“对不对呀?”


    大地扭过头,不忍再听。


    嗯,这就是她不忍心的后果,学弟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或者说,泽村大地啊,他叩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西谷一下子被她说到了心坎上:“好!加练!说加练就加练!学姐,回去以后麻烦你专门给我做一套训练计划可以吗?请一点也不要留情,就奔着‘让这小子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那么练吧!”


    英美里故作惊讶:“天哪,西谷小朋友真是一个主动积极又上进的好同学呢!”


    说着,环顾四周:“还有谁想做好同学吗?”


    其他本来没打算当好同学的人:……


    “这个、呃,学姐,那我也来吧——!”田中视死如归。


    “学姐,我也……”缘下举手。


    “我也要!学姐!”木下紧随其后。


    成田左看右看,反正也逃不过了,干笑着附和:“那我也……”


    “哇,真是让人感动的一年级好后辈~”英美里眼波流转,“那么有没有其他的学长,想要做一些示范呢?”


    其他的学长:……


    “她都这么说了,”菅原苦笑,分不清脸颊上是汗水还是泪水,“感觉反正我是逃不过去的。”


    “你应该说,‘感觉反正我们是逃不过去的’。”大地面无表情地纠正他。


    洁子在旁边默不作声听了,扭头就告密:“总感觉,泽村君他们对训练量的增加,不是非常愿意呢。”


    英美里:“收到。”


    哼哼,不情愿是吧?


    回到大巴上,就是惯例的赛后总结了。


    英美里一般不会在场边直接开训,尤其是输了比赛的前提下——这样大庭广众的,其实对选手的颜面多少有些损伤,如果心怀不满,反而起不到什么教育效果。


    原本大家以为,她会从每个人的表现作为切入点的,毕竟就算有体力不支作为理由,但其实表现确实也算不上好,每一个人都有很多值得说的点。


    只是谁也没想到,所有人拆开定好的盒饭,准备开吃的时候,英美里先提起的居然是她自己的问题。


    “……首先我要说,作为场外的指导,这场比赛最大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她神情平静,目光一丝动摇也无:“是我没有处理好大家体力分布的节奏,也没能充分顾及到昨天比赛的影响。是我经验不足,导致了今天的情况。”


    所有人——连西谷和田中都放下了筷子,又是惴惴不安,又是愧疚不已。


    他们当然知道这话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这问题,难道真的能怪到她身上吗?


    恐怕其中10%的理由都占不到。


    于是纷纷摇头,力气之大,让人怀疑是不是要把头直接摇掉:“德久学姐,请不要这样讲!”


    “其实都是我们的原因啊英美里大人!是我们没有锻炼好自己的体能,所以才一场比赛就耗尽……”


    不然的话,难道稻荷崎打的比赛就比他们要少一场吗?


    既然都是同样的消耗,他们却表现不如对手,当然是因为他们的体力锻炼不够啊!


    英美里叹了口气:“真的吗?”


    所有人,尤其一年级,疯狂点头:“是啊是啊,学姐不要自责!其实是我们没有意识到,是我们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你都给我们指点出方向了,我们也没拦下宫治,这当然是我们的问题!”


    英美里:“嗯,既然这样……”


    大家都不用她说,纷纷要求:“除了位置方向上的特殊练习,基础体能也请加倍吧!”


    “是啊是啊!明年一定不能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连大地都说:“——所以我总是认为体能训练是不该放松的。”


    他严肃中又有一丝丝愧疚:“以后还是要抓紧,技术和基础,两边都要保证训练量!”


    所有人齐声应和:“哦哦!好!”


    洁子就在旁边看她把一群男高耍得团团转,忍不住微笑:“真是聪明的英美里。”


    旁边的菅原:……


    “洁子,我真的不想旧事重提。”他无奈地抻了抻胳膊,“但你的滤镜也太厚了吧!!”


    洁子却反过来看向他:“那照这么说,忙不迭承认错误的大家,滤镜不是比我更厚吗?”


    菅原,一下子竟然被问倒了!


    他扭头,看向虔诚而崇拜的一年级新人们,又看向认真承认错误、咬牙切齿准备回去狠狠加厉的大地和东峰,再看向早就被她收入麾下的学长们。


    菅原:……


    “好吧……”他也不知道是向谁认输,扭头就趴上英美里的椅背,“英美里大人!其实都是我们的错啊,英美里大人——”


    滤镜就滤镜,有点滤镜怎么了?!


    有滤镜的人生,才是健康的人生!


    *


    乌野虽然在这一年的夏天进了IH全国大赛,但底蕴不足,怎么也不算名门高校。


    就算英美里不说,选手自己也能察觉到,他们的后备队伍——也就是所谓的板凳深度,是很难和名校比拼的。


    “不说其他地区的顶尖高校,哪怕是跟宫城本地的青城和白鸟泽比,我们的选手队伍都不算丰富。”


    已经颇有队长味道的大地,脸色严肃:“但是我们难道能退缩吗?”


    “不能!”


    “我们难道能因为这样的原因,就直接放弃吗?”


    “不能!”


    旁边看他训话的黑川,满意点头,宛如旁观班长发言的班主任:“既然人数少,我们更要把每个选手的质量提高,换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要有承担更多责任的能力,才能补上人数的缺口!”


    他默默想,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多分担英美里的压力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不能变成一手王炸,但至少,要成为她的好牌。


    所有人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黑川松了口气,好在大家都想到了一处,心是齐的,作为队长,这样的队伍才好管。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有张有弛,招呼大家去休息室:“今天有《每日宫城》对排球比赛的报道,我们一起在手机上看吧!”


    田中很激动:“我们会不会也上电视了那?”


    西谷大力点头:“对啊对啊!我们可是挺进全国四强来着!”


    其他原本没往这头想的人,被他们俩一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糟了。”菅原肃穆。


    东峰:“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是。”他凝着表情,慢慢转脸看向东峰,“我突然想起……”


    菅原:“我好像,没有注意形象管理……!”


    比赛的时候满头大汗一脸通红,头发什么的肯定黏在脑门上啦!


    动作幅度那么大,表情肯定也很扭曲,要是被抓拍留念——


    超级丢脸!


    大地:……


    东峰:……


    “不会的。”大地面无表情,“好了不说了我们打开手机各看各的吧。”


    田中很敏锐:“大地学长,语速突然变得很快!”


    但没人关心这个,时间卡得正好,刚打开手机,就听见主持人此起彼伏的介绍声:


    “各位,晚上好~今天的《每日宫城》针对最近很火热的排球运动,整理了相关专题集锦,会在一小时后准点播出~”


    “在那之前,我们有幸请到宫城地区新一代排球新星,也是给我们带来无限荣光的专业人士,准备了一期独特的访谈直播,接下来有请——”


    主持人坐在演播室科幻风十足的银色金属桌边,很快,门口渐渐出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嗯嗯,乌野人很习惯了,要说单人知名度,即便乌野的成绩现在已经算是最好,但依然不能敌过这两个家伙!


    青城及川!


    白鸟泽牛若!


    ……呃,那第三个人是谁?


    穿着粉蓝色小鹿斑比印花T恤配深蓝牛仔背带裤的少女,那张面无表情,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直播的画面中。


    “hello大家好,我是来自乌野高校的德久英美里。”


    “大家好呀~我是青城——青·叶·城·西的,及川彻~”


    “白鸟泽,牛岛若利。”


    众人僵硬地看着屏幕。


    上面两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一左一右坐着,中间夹着笑靥如花的及川彻。


    ——英美里这家伙,居然背着他们偷偷上电视了!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七天


    第二天英美里来到体育馆, 里面一片欣欣向荣、繁荣旺盛的景象。


    该练力量的练力量,该练柔韧的练柔韧,往返触地跑结束就紧跟着安排上跳发训练, 一点不耽误。


    英美里很欣慰:“大家,都很努力啊!”


    努力地成为全自动一体化训练机了!朕心甚慰!


    黑川没说什么, 也没问她昨天上电视的详情,只是简单说了两句:“……现在我们的打算是, 除了你之前给的训练量之外, 还要额外增加一传的练习。”


    IH期间, 黑川也算是看透了,他作为副攻的能力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 但在防御方面不够全面,还比不上东峰。


    当然, 主攻接一传的概率更大, 往往防守能力更强,但黑川不能接受一个‘通常来说’的结果。


    他太清楚,要在赛场上拿到胜利,就必须在练习中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英美里点点头, 她对黑川还是挺放心的。


    这人看着黑眼圈深深,精神状态不好,实际上下手有分寸,应该会保持在‘半死不活但至少还是活着’的水平。


    她笑嘻嘻拍拍学长的肩:“好呀,那就拜托你多盯一盯了~”


    黑川点头。


    英美里又跑去跟带着一群一年级训练的洁子打个招呼,这边同样认真严肃得不得了。


    她没多想, 觉得大概是那天比赛结束后在大巴上的话起了作用,又巡视几分钟, 哼着小曲离开了体育馆。


    等门关上,排球馆里那种奇妙的紧绷氛围忽然一松。


    “这就是她的考验吧!”一片寂静中,西谷很严肃地说。


    刚刚还在认真训练的选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下不自觉动起来,慢慢就围成了个团。


    “我想也是。”大地赞同了他的看法,“这就是传说中,【英美里的试炼】!”


    菅原:“要这么说的话,倒不如说是钓鱼执法——她明知道她离开以后,大家肯定不会特别认真训练的吧?”


    旁边的助教洁子,投来冷淡的目光,菅原立刻闭了嘴。


    缘下挑起另一个话题:“话说昨天电视节目播出之后,我看到好多地方名人都在转发诶,说他们三个特别能代表宫城排球界的形象呢。”


    西谷哼哼:“德久学姐也就算了,那两个人凭什么啊?一个轻浮得要死,一个古板得要死!”


    田中无脑赞同:“就是!只有德久学姐,才是最能代表我们宫城排球界的希望之星、未来之光!”


    粉丝的逻辑是不可理喻的,大地和东峰没管他们,还在推测英美里早退的含义。


    毕竟她以前是不辞辛劳,朝九晚五,准点到排球馆报到的——虽然选手们一般是朝六晚七,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对于英美里来说,只要她来了,基本都是会待两个小时左右,充分把控选手当天的状态,再说迟到早退的事。


    “——但今天,也就是她上了电视之后的第二天!”大地两手交叠,撑着下巴,很严肃地推断,“他却放置了,我们扭头就走了,这意味着什么”


    东峰举手:“意味着,她觉得我们可以让她放心了!”


    菅原拍掉他举起来的手:“很明显不是吧!这是一种考验啊,她想要知道我们在她不在的时候,是不是也能认真训练吧?”


    大地:“Bingo!阿菅,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而且,我觉得她的做法绝不是只有这一点意义,要知道,那可是英美里啊!”


    永远都在一箭双雕的英美里!


    洁子刚整理完IH时期的资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有没有可能,”她小声说,“英美里只是想休假呢?”


    二年级三人组,不可置信地抱着脑袋大喝:“不可能!她一定是有一种深刻的想法,想要从训练中考验我们,而我们还没有领会到……一定、一定是这样!”


    洁子:……


    “嗯,好吧,那你们是不是该训练了呢?”她歪头。


    “啊对!训练训练!训练训练!”所有人齐声高呼。


    一定要顺利通过她的试炼!众人在心里有志一同地想,绝不能让那两个轻浮古板的电视明星,把德久学姐的审美扭曲了!


    要知道,只有我们这些踏实肯干、任劳任怨、被她蹂躏得说什么是什么的家伙……才是学姐最好的搭档啊!!!


    洁子抱着笔记本,悠悠叹了口气。


    有时候看着他们这么练习,也挺心酸的。


    *


    “啊,我就想休假呀。”被问到这个问题,英美里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红茶,“最近太累了,这不是刚刚比完赛吗?好好给自己放个假~而且我还上电视做了一趟宣传呢!”


    她放下杯子:“你们不觉得我承担的工作太多了吗?这已经不是一个教练该做的事了吧!”


    “……这就是你跑回神奈川的理由?”真田眉毛一皱。


    仁王立刻接嘴:“太松懈了!!!”


    脑袋上挨了一拳,而仁王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不敢反抗的仁王了!


    他奋起,俨然要跟真田较个高低!


    丸井完全忽视了他们俩的动静,托着下巴津津有味问:“英美里英美里,再讲一遍你被选去上电视的故事吧!”


    英美里:“我已经说了五遍了。”


    她和立海大人的定期聚会,地点不定,今天约在本地一家出名的咖喱店。


    咖喱店之所以有名,一个是同时提供印度、日本、泰国等地的多种口味,另一个当然就是装修很漂亮。


    虽然是咖喱店,但整体色调却是晚霞一样明亮的紫色,搭配同样清爽的柠檬黄和淡青色,很快成为拍照打卡圣地。


    英美里刚来店里的时候,还只有仁王一个人,被他缠着说了一次上电视始末;


    很快,柳和柳生赶到,又是一次;接着,真田桑原一起来了,这是第三次。


    丸井指出:“这也没有五次啊!”


    英美里深沉:“我在心里,已经多讲了两次……”


    丸井:“心里的不算!”


    英美里没办法,又简单讲了一次。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就是之前IH在东京比赛的时候,《体育周刊》有人来采访过,她代表乌野接受采访。


    采访稿带回去之后,按说应该裁剪很多酌情放送——毕竟他们只是区区一群高中生的IH,又不是关注度最高的春高,当然不能占据太大版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对她的采访,竟然全都放上去了。


    丸井抽抽嘴角:“……当然要放啊,世界上还有比你更狂妄的人吗?【没有无能的选手,只有无法完美调配的教练】,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加上这个人【女子高中生教练】【全国三连霸经验者】【慧眼识珠力挽狂澜的牧羊人】种种称号叠加……


    丸井:“我太能理解,人家为什么会全文放出了。”一看就很博眼球!


    “总之,看到这期采访之后,《每日宫城》又正好要做排球专题,就把我抓壮丁了。”


    英美里耸肩:“要这么说,他们能上电视也很奇怪啊?”


    青城及川……虽然目前作为二年级还不是队长,但毕竟有那样一张吸引收视率的脸,也确实是队内的王牌选手;


    但是牛岛若利不对吧!!这家伙坐在演播室里就跟机器人一样,除了‘对’和‘不对’没有第三句话,他都能被请去,我为什么不能!


    英美里想到这里,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没错,就是这样!!


    桑原摇头,有没有可能,人家两个人都是队里的王牌选手,你作为一个不上场的、十七岁JK,却和他们俩坐在一起,这本身就很奇怪了呢?


    真田终于和仁王分出了胜负——一如既往的压倒性胜利,这才抽空过来继续追问:“那你们今天的训练呢?”


    英美里捧脸:“说起这个,大家都变得好自觉哦!”


    “我今天去请假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开始练习了!”她很兴奋,差点把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喱打翻,“而且还想起来要练一传了,哇,他们不会是长脑子了吧?”


    丸井表情很复杂:“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看你和其他学校优秀的选手上电视,所以才会想发愤图强?”


    他代入了一下:“就好像,呃,如果哪个网球杂志采访的人,是手冢、迹部、你……”


    真田大怒:“必不可能!”


    柳叹气:“弦一郎,只是假设。”


    仁王看她的眼神也开始不对了:“这不会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吧?答应和那两个外校生上电视,从而激起乌野众人患得患失的情绪,让他们产生【啊!我们也要努力奋斗,和英美里大人一起上电视!】这样的心情?”


    英美里= =:“不,我只是被抓壮丁了。”


    桑原揣测:“难道,从当时接受《体育周刊》采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


    柳生:“可能更早,也许在刚刚进入全国的时候……”


    英美里:……


    英美里:“你们能不能听人说话啊!!”


    不要在当事人面前随便迪化她了啊!!!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八天


    乌野打道回府, 但IH依然还在进行中。


    稻荷崎一路打入决赛,最后惜败井闼山,冠军最后被后者收入囊中。


    英美里收到不止一个人的挑衅邮件, 恨得牙痒痒。


    夺冠军之仇,此生必报!


    “明年, 我们要对井闼山——”她拖声拖气,“还有稻荷崎——”


    “发起复仇!”


    “啊, 又复仇了。”菅原摇头。


    大地点评:“她是个对世界恨意满满的女子高中生。”


    东峰早已超脱:“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是吗?”


    三人, 齐刷刷点头。


    确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了,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不远处, 一年级五人组围在一起说悄悄话,“我知道以后可是大吃一惊!”


    “啊啊, 我也听说了, 龙!”西谷一拍地,“不敢相信!”


    正常人缘下:……


    他沉默半天,扭头问旁边的木下:“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木下虽然既不是一年级里实力最强的那个,也不是社交最核心的那个, 但他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掌握许多信息,被问到就说:“哦,他们俩在说学姐的生日。”


    成田问:“德久学姐,还是清水学姐?”


    木下点头:“德久学姐。据说是九月份?好像是月底。”


    西谷狠狠一巴掌,拍在缘下肩头:“力!你也听到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在商量该给学姐买什么礼物!”


    礼物啊……


    学姐那样的人,送她什么, 感觉都比不上我们的胜利啊……


    缘下不知道,他的思维在这一刻和某个姓真田名弦一郎的人重合了


    毕竟德久学姐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没什么格外的偏好吧?


    甚至对于选手的实力也没有厚此薄彼,不仅仅是对他们一年级,包括三年级的学长、二年级的学长,不管是在年级内各有强弱,还是年级之间新人和老人的比较——


    几乎对每个人,她都是一视同仁的上心和关怀。


    虽然不是跟谁都是好朋友,随时都有话可聊的类型,但莫名其妙地……就是觉得很可靠!


    “因为知道学姐一定会把各种各样、自己没有考虑到的情况,都考虑进去。”缘下深沉说,“所以才觉得可靠吧!”


    他沉浸在自己的分析当中,觉得缘下力简直是天下第一敏锐细致之人,但西谷很不满。


    “但是你说这么多,也没告诉我们答案啊!”西谷从后面给他一拳


    缘下:“哈,你想要什么答案?”


    “当然是送德久学姐什么礼物!”西谷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我是觉得我们可以送点吃的啦,学姐不是很爱在监督我们练习的时候吃零食吗?”


    说起这个,大家都记忆犹新。


    排球馆训练期间,除了运动饮料和训练结束之后补充体力的饭团面包之类,基本上是不允许随意用餐的。


    不过这个规则,当然对德久学姐不适用。


    “而且她来也只是吃零食吧,薯片或者巧克力、饼干之类的。”木下说。


    “这么一说,感觉学姐好像把我们悲惨的训练日常,当成了某一种爆米花电影。”缘下露出一种飘飘欲仙的表情,“果然,真不愧是学姐呢。”


    五个人双手合十,仿佛在进行一种神秘的仪式:“是啊,真不愧是学姐呢。”


    讨论了半天没讨论出什么,最后五个人决定去向学长学姐讨要一些参考意见。


    首先找到的,当然是和德久学姐关系最好的清水学姐。


    “礼物吗?我已经准备好了。”洁子眨眼。


    “啊!那清水学姐准备要送什么呢?”西谷跃跃欲试地往前探头。


    要不是被缘下抱着腰向后拖,说不定就一头钻进清水带来的袋子里去了。


    “……给你们看看,也不是不行。”洁子拉开拉链,绝不肯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想要炫耀的意思,“是运动套装,她穿白色,我穿黑色。”


    天气渐冷,洁子选的这一套运动套装是丝绒材质的,内衬加棉,温暖又有垂坠感,看上去质感很好。


    所有人看着这一黑一白,明显成对,而且没有给任何人留余地的套装,陷入了沉默。


    “哪怕学姐买个粉色和蓝色的同款……”缘下幽幽说,“我们也能蹭个绿的黄的,假装是一个系列啊。”


    “是啊,黑的白的明显就只有她们两个人配对嘛!”木下握拳,“不过天使穿黑色、魔女穿白色是否是一种很新的交换玩法……”


    大家有心想问,但抬头看了眼洁子的神情,又憋了回去。


    有些时候,天使比魔女还要可怕呢!


    至于说其他二年级学长,因为互相都比较了解,而且跟德久学姐的关系更亲近,所以每个人都买了不同的礼物准备要送。


    大地学长倒是提醒他们,说一年级的没必要单独送,完全可以集资合买一个,这提醒了西谷几人。


    “不如我们去定做一面锦旗吧!”他奇思妙想,“感觉德久学姐对荣誉还挺看重的呢!”


    成田:“要是不想挨打,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


    木下:“或者买几箱牛奶,学姐最近挺爱喝牛奶的?或者冷冻汉堡肉,听说学姐最近很爱吃汉堡肉套餐。”


    “那还不如给学姐买个监控摄像头,便携的那种,也不贵啊~”田中嬉皮笑脸,“就安在排球馆里,到时候学姐足不出户,人在家中坐,情况全掌握……”


    “田、中、龙、之、介!”几个人齐声大喊,提醒他不要幻想地太过分。


    毕竟这种话就像言灵一样,不说吧,大家在心里面偷偷恐惧,这还没什么;但你说出来,就搞得好像真的会实现一样啊……!!


    “哇,好年轻,以前我们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诶!”菅原在不远处旁观,顺带发表一些老人感慨。


    东峰掏出小手帕擦着眼角:“是啊是啊,以前我们也是三个人合资给她买生日礼物嘛!”


    给她送礼物,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很难。


    说简单,是因为英美里对生日礼物没有什么太大需求,好像买什么都可以;


    说难,也是因为这一点。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那好应付其实是相当不错的优点;


    但作为希望她能对此感到惊喜、感到满足的好友,就有点难揣摩了。


    “毕竟那家伙什么都不缺。”大地掰着手指数,“成绩又很好,社团活动一切顺心……”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黑线:“也用不着花费生日礼物这么珍贵的机会来压迫我们——!”


    “要说心意不心意的,她又是实用主义者。”东峰补充。


    “是啊是啊。”菅原点头,忽然发难,“所以你们俩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大地立刻闭嘴,换上一副官方微笑:“呵呵,阿菅,不如你先说说你准备了什么礼物,也让我们参考一下啊。”


    东峰也回过神来了:“就是就是,阿菅,不要光问我们,你也说说看嘛!”


    菅原跟着呵呵一笑:“这种事,等她过生日那天,不就知道了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三个人彼此冷笑着,转身离去。


    等着瞧吧,我的生日礼物……不会输给任何人!


    *


    在收到来自菅原的筋膜枪,和大地的流动黑板,以及东峰的玳瑁边平光镜之后,英美里沉默很久。


    最后,换上跟洁子显然是同款的运动套装,步入了春高赛季。


    “你这家伙,果然是瞧不起我们的礼物吧!”菅原指责,“你都不戴旭送的眼镜!也不带上我送的筋膜枪!也不用大地买的黑板!”


    英美里放弃挣扎,从善如流,穿着洁子送的套装、戴上没度数的平光镜,手握筋膜枪站在流动黑板边。


    “好,就到这里。”她吹了一声哨。


    哨音很响亮,但她的声音很沉静:“集合。”


    所有人乖乖跑过来,不用提醒,就知道按照原本的位置排成整齐方阵。


    洁子和黑川,则走到英美里身边,一左一右的站好。


    “左右护法……”木下不怕死地低语。


    洁子冷冷一个眼神过去,立刻倒地不起。


    洁子杀人,英美里可是要递刀擦血的,这时候当然是装作没看见:“我知道,最近大家也练得很辛苦。”


    “但是没关系,因为——”


    她的目光横扫过去,每个被她注视到的人,都挺直了背:“春高代表决定战,马上就要来了。”


    “我们比起IH有没有进步,有多少进步,马上就会在熟悉的对手面前展露出来。”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心里却不由得跟着幻想,他们当然是比之前,变强很多了吧!


    说不定也能轻轻松松3-0,解决青城白鸟泽,下一次跟着英美里上电视的也许就是他们了啊!


    “学校这边,说实话很看重成绩。”英美里耸耸肩,“我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但理所当然,他们会对我们有更加高的期待。”


    她笑了一声:“放在以前,我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没有超过八成的把握,过高的预期只会带来压力,但现在……”


    英美里深吸一口气,筋膜枪冲天一指,发出滴滴嘟嘟的震动声:“——拿下春高代表决定战!我们要进军全国!”


    那是一种比之前背水一战,还要昂扬,还要爽快的心情,像冷泉涌入每个人的骨头。


    是啊,他们还有什么目标,是不敢说出口的呢?


    面对着这样一支,已经成功突破重围、打进全国、拿下四强名次的队伍……


    他们难道还应该抱有原来的怯色,仰视原来远在天边的对手吗?


    不!


    绝不!


    他们、乌野是,足以和任何强校站在同一水平线,不容小觑的强校!


    他们要——进军全国!!!


    黑心经理第一百三十九天


    春高代表决定战, 是将IH的前四强单独抽出来,和前期预选赛比出来的前四一起,凑出一个八强决定战。


    而作为IH宫城代表, 即宫城县地区的唯一优胜者,乌野当然是直接作为一号种子, 参加代表决定战。


    “一号种子!”三井学长喜不自禁,“听听, 都听听!听听一号种子该有的,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黑川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行了, 准备整队。”


    别说黑川,连一年级的西谷田中几人,都没什么额外的兴奋。


    废话, 一号种子有什么好兴奋的,当时打完白鸟泽就应该意识到了, 成了地区优胜, 明年当然就是一号种子了啊!


    再说,学姐国中的时候,不一直都是一号种子吗……


    所以比起什么一号种子,要是有拉拉队应援, 他们说不定还会更高兴一点啦!


    一群人慢吞吞走进场馆,刚刚热身完毕准备上场,观众席忽然喧哗起来。


    停了两秒,好像在准备什么,又听见一道震耳欲聋的齐喊:“乌野——加油——”


    众人抬眼看去的瞬间,那张黑底白字的横幅也“唰”地被放了下来, 精神抖擞地展开。


    ——【飞吧!】


    “哦哦哦哦哦真的有人来看啊!”西谷大叫,“龙!你看到了吗!”


    田中热泪盈眶:“看到了、阿谷!虽然之前也有但我以为只是IH特殊待遇……”


    IH的应援, 虽然是哪个队伍都会安排一些学生去,但暑假期间全凭自愿,人数实在不好说。


    加上东京的学校主场作战,有太多路好帮忙加油,而其他地区的名校,也不乏愿意千里迢迢花路费赶来帮忙的死忠。


    唯独乌野,既不是主场,也没有太多忠诚的球迷朋友,来帮忙的学生拉拉队也只是中等水平。


    所以也难怪田中和西谷这么激动——里面还有他们认识的女排学姐呢!


    “女排学姐?”英美里扭头。


    大地点头:“啊,对,道宫是她们的二年级主攻,之后应该会升任队长。”


    “队长啊……”


    菅原用虎口卡住下巴,说话时一下一下撞着手:“话说,我们之后也会在三年级选队长的吧?”


    东峰趁机给他塞了一根能量棒:“不管怎么想,都会是大地吧,黑川学长毕竟那么喜欢他。”


    两个人突然就演了起来:“唉呀,毕竟是黑川学长的得意大弟子,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能赶得上呢?”


    “就是就是,黑川学长那么偏爱,大地你可要做好表率,成为一个仁慈又有能的队长啊!”


    大地:……


    “平时你们要也有这么崇拜我就好了。”他露出慈悲的笑容。


    话是这么说,但他毕竟也没有反驳,按照大地自己的预期,明年的队长大概也的确会是他来担任。


    先不说别的,光说跟英美里斗智斗勇,并且尽可能从她那里获取到一丝丝作为队员的权益,他都自认比剩下两个家伙可靠太多。


    “哎,不过英美里去哪里了?”菅原四处张望。


    “就是,怎么还在说话人就不见了?”东峰也跟着张望起来。


    大地叹气。


    连刚刚英美里跑去跟道宫说话都没注意到,怎么能放心让他们两个做队长呢?


    与此同时,英美里正在跟隔壁女排的道宫聊天。


    聊天的身份不止是男排的教练兼经理,和女排的二年级王牌主攻手,更是学生会会长,和女排的队员。


    “德、德久同学,你是说额外的预算吗?”


    英美里摇头:“不是。”


    道宫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感到不解:“可是去要合宿的话要联系场地、联系大巴……这些都要花钱的,所以部长她们会比较顾虑。学生会这边不做预算,是指……?”


    英美里转而问她:“你知道新山女子高校吗?”*


    听到这个名字,道宫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啊!是那个排球超厉害的女高,没错吧?哎呀,她们也有个叫叶歌的一年级,据说实力很不错呢……”


    她耸耸肩,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遗憾:“人家毕竟是名校,怎么会…… ”


    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圆看向英美里。


    后者点点头,在她震惊的目光中,镇定自若说:“已经帮你们联系了。合宿的话,她们那边出场地、学生会这边出大巴,时间刚好卡在交流会期间,所以可以顺路把你们送过去。”


    “既然一分多余的钱都不用花,”她耸肩,“我看是没必要做预算的了。”


    学生会每年给每个社团拨的预算是有限的,如果有额外的支出需求,就需要额外做表、写材料去申请。


    整个流程走下来繁琐,说不定会错过跟新山那头约定的时间不说,对于学生会这边的账目处理也相当麻烦。


    ——说到这里,英美里又要感慨乌野之穷。


    虽然她本人也为这份穷造成了一点雪上加霜的效果:因为男排这边的成绩实在太好,多次出乎校领导的预料,财务处给学生社团整体的财政补助就相当不够。


    要不是她还有迹部大人这个外援,两人合作的基地诸事也慢慢走上正规,恐怕真的要成乌野社团公敌之吸血鬼大王了。


    道宫可不管她在想什么,只听到了她已经帮为女排这边约到了新山的合宿,还一口气处理完了预算的工作,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真的吗?英美里——你真是太好了!”


    “我总觉得你就像是我们的福星一样……自从你来了,男排就不说了,我们居然也进了地区预选的半决赛!如果能跟新山那样学校合宿,后面也许、一定能——打进全国的!”


    先不说跟区区一所学校合宿,怎么就能打进全国,但道宫两只圆眼睛亮晶晶望向自己的时候,迸发出的神采,感觉相当不赖。


    英美里捏捏她的手指:“好啊,那我很期待你们打进全国,学生会这边随时准备多多拨款,多多支出。”


    道宫一下子就感动地扑进她怀里。


    忽然抬头,眯起眼问:“那,及川君和牛岛君,谁真人更好看??”


    英美里:……


    第二十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她无语地叹了口气:“一会儿不就能见到吗?话说不是每次比赛都能看到真人吗?”怎么说的好像明星一样?


    “那不一样!”道宫很严肃,“比赛的时候远远看一眼,跟看电视都差不多了!而且及川君和牛岛君都不是我们学校的,所以很少遇上啦。”


    她起了头,一直在旁边窃听的女排众人,也凑了上来:


    “是啊是啊英美里,他们两个谁更好看一点?”


    “谁说话声音更好听一点?我总觉得及川君的声调太高了!”


    “那牛岛君声音也很低啊……”


    及川彻和牛岛若利,暂且不说外貌品行,光是排球上的实力就足够让女排队员们关注了,这时候追着她问,也很正常。


    但英美里想起那天在演播室里的情形……


    “两个,都很糟糕。”她面无表情地说。


    “欸——”女生们很失望地拖长了声音。


    英美里辣手摧了少女心,很是满意,跟道宫几个告了别就下楼梯走回队伍里去了。


    只留下道宫几人,又把手机里存的《每日宫城》翻出来看-


    “请问,牛岛君有什么想对德久君和及川君说的吗?”-


    “……你们应该——”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捂住他嘴*-


    “他说完了。”-


    “嗯嗯,牛若这人啊,就是这样,说话断断续续的,完全听不出来要说什么呢,你觉得呢英美里?”-


    “完全同意。”


    ……


    道宫握拳:“果然,还是牛岛君的声音,更好听!”


    *


    乌野的第一轮比赛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就拿下了胜利。


    而中途偶然发挥不佳的黑川,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他作为队长,经验丰富无可厚非,但让英美里很满意的,是其他人也没有动摇,更没有因为队长的失误而慌乱。


    虽然齿轮从六个变成五个半,依然能良好运转,支撑到黑川重新回到他自己的位置。


    “这一场赢了,下一场就该和青城对上了吧?”洁子问。


    她的脸庞不知不觉地消瘦了一点,最近带队训练,以身作则,对已经很久没有按运动员要求练习的洁子来说有些艰难。


    但重新回到跑道上的感觉,却很不赖。


    比她想象中的紧张、压力、焦躁……要好太多。


    想到这里,洁子抿唇一笑,看向身边的英美里。


    总觉得,她应该也差不多呢。


    “嗯,下一个对手是青城,再下一个是白鸟泽啊……”英美里的圆珠笔在本子上戳来戳去,“要是青城能赢白鸟泽几次就好了,决赛对上他们……”


    洁子语气带笑:“比对上白鸟泽轻松?”


    英美里佯怒:“好啊你!居然这样编排我们的宿敌!”


    洁子轻轻捂嘴,假装惊讶:“可是,我们的宿敌有很多吧?”


    的确,刚刚在IH比赛中输掉的稻荷崎、几次在地区预选对上的青城、白鸟泽……


    “与其说他们是我们的宿敌,倒不如说我们乌野才是他们的宿敌吧。”英美里评价。


    洁子点头,很赞同她的自信:“的确,想成为乌野的宿敌,没点实力可不行。”


    “是啊……”英美里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作为运动番爱好者兼乌野厨,她翻来覆去把《排球○年》原作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里面有一句台词,又或者说词语,让她印象深刻。


    稻荷崎作为几乎算是官方钦定的全国第二,曾经用‘挑战者’三个字来形容他们的心态。


    而这一点,又在后来得到了升华,被点明为不管是谁,都是排球这项运动的挑战者,不论名次、不论实力,大家都在不断挑战,力图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当然认同这个说法,不仅能够保持选手的热情,同样也阐明了竞技体育的真理,但此时此刻……


    面对即将到来的春高预选决赛,面对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成功进入的春高全国大赛……


    她似乎没有这样谦逊的心态啊。


    英美里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这一份特性从上辈子积累到现在,对于风险的管理一直是她性格当中很突出的一部分。


    有时候别人觉得她步子迈得太大,其实只是因为她对队伍的预估太精确,而且也的确有相应的办法,能够达成目标。


    所以当她说出,‘一定要进军全国!’的时候……


    意味着,她深深相信着,乌野必然能打败青城和白鸟泽,将目光早早投向远在全国的其他敌手们。


    这不只是一种感觉,甚至是一个毋庸置疑,早就摊开摆在她眼前的事实……


    她带领的乌野,的的确确不一样了。


    英美里微微一笑,向场馆门口的雪白亮光走去。


    白鸟泽也好,稻荷崎也好,只要是曾经输过一次的对手……


    她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黑心经理第一百四十天


    “又见面了, 乌养的弟子。”


    白鸟泽的教练,凸鼻子凸眼的鹫匠老头,不阴不阳地说。


    英美里礼貌地抽回跟他握了半秒的手:“您也很有精神。”


    鹫匠:“你在说什么?”我没说你有精神吧!


    他顿了顿, 又说:“这回又击败了青城,真是辛苦你们了。”


    如果不是乌野和青城分到一个区, 要跟他们对上的大概率就白鸟泽了。


    虽然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他居高临下的口吻, 让英美里听了不爽。


    当即扭头, 做感动状:“鹫匠老师, 为了给我们打气,竟然不惜吹捧乌养教练!这是何等情操……!”


    乌野众人,不明所以, 但还是一阵欢呼:“耶——”


    鹫匠气急:“我什么时候吹捧那个老不死了!”


    英美里诧异回头:“你竟然说我这样优秀的天才,是他的弟子, 这不是对他最大的吹捧吗?”


    鹫匠悟了。


    德久英美里此人的逻辑, 是正常人无法参透的。


    他分明是想借着“弟子”这个词,把她摆到小辈的身份上,但因为她莫名其妙的自信,竟然成了他在吹捧乌养——毕竟能做她的师傅, 乌养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鹫匠深呼吸三次,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后面天童不知死活地凑过来:“你看!锻治君~我就说她不好惹吧?”


    鹫匠面无表情:“天童,一会儿比完赛跑步回学校。”


    天童大叫:“锻治君!明明是英美里招惹你,为什么要迁怒无辜的我呢!”


    濑见:“不,明明是你在招惹他吧!”


    “天童的欠揍程度, 对于目前的人类社会来说还是尚且为时尚早了。”大平和蔼评价。


    众人纷纷点头:“就是就是,还是要等社会道德感再高一点, 才适合他生存啊!”毕竟这么欠揍!


    而唯一没有点头的牛岛,呆呆地指了指场地:“喂,该上场了吧。”


    旁边的鹫匠捂着脸,不肯去看这群弱智,更不想承认他们就是他曾经对外各种夸口的最强战队。


    但日常作风的粗线条和缺根筋,并不影响白鸟泽众人在场上的强势表现。


    一上来,就凭着牛岛若利一记完美而让人惊惧的暴扣,扣得全场鸦雀无声。


    “该死的,太久没跟他打球,差点都忘了他的扣杀接起来是什么感觉!”西谷舔了舔嘴唇。


    旁边同样错过这记扣杀的大地深以为然。


    不管怎么说,乌野也是曾经打败过白鸟泽,挺进全国的队伍,在全国同样遇上了无数好手,有的时候回想起来,跟白鸟泽对战的记忆都不是那么鲜明了。


    总觉得好像也就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究竟是多么浆糊的脑袋,他才敢站在牛岛面前说‘不过如此’四个字?


    只凭一个球,牛岛若利就重新唤回了乌野面对他时的恐怖记忆。


    他的扣杀,跟星海光来、跟尾白阿兰等人的都不一样。


    当然,顶尖攻手们各有各的特色,就算是全国三大,彼此之间的区别度也很高,但唯一能让人感到痛苦,让人想要咒骂,让人想起那种最原始的、力量不足的恐惧……


    “18-16!”裁判宣布,“白鸟泽得分!”


    “咦?但是……感觉好像分差没有拉得很开啊。”场边田中忽然说。


    “废话,那不然你以为我们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吗?”缘下鄙视。


    “这、这话可不兴说啊!”田中摆手,“这话可不兴说呀,缘下小友!”


    没有进步什么的,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这段时间的训练没有进展?


    训练没有进展,那必然不可能是训练菜单出了问题,那必然就是他们在训练态度上出了问题!


    而训练态度上出了问题,意味着他们的小命也会出问题……


    田中缘下对视一眼,浑身一凛,不再多言。


    不过他们两人说的也没错,虽然场中牛岛的进攻依然让观众们看了后背发寒,但对于乌野来说,应对他的扣杀几乎都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一方面,尽力减少他的直接得分——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阻拦,但至少能碰到一传。


    是不是完美到位先不说,但不能让牛岛打得太顺手、太舒心。


    同时,也要不断地为自己的队伍挣下分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东峰。


    看台上,许多慕名来看比赛的国中生,也颇为激动:“那就是乌野的超级大王牌——东峰学长吗?”


    “据说他在全国的时候也发挥得超级亮眼哦!”


    “我怎么听说他在全国的时候,光靠眼神就吓死了20个对手?”


    “20个也太多了吧,我听的版本只有10个!”


    “10个?不可能吧,你看看他,你不觉得害怕吗?”


    “我是会害怕啦……”


    “那不就得了?翔阳总是爱夸大其词——”


    “我、我才没有夸大其词!我虽然有点怕,但我以后是要去乌野念书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你那个小巨人吗?说了一百次了……”


    场外观众作何反映,场上的选手们是不知道的。


    但他们对自己面临的困境,却心知肚明。


    “那个二传,现在也变得很狡猾嘛。”天童甩了甩头发,语气愤愤。


    光听他的语气是不能推断天童的真实心情的,但大平仔细端详他的表情和眼神,能够确认天童现在确实很烦躁。


    不过他也的确应该感到烦躁,大平想,对面那位二传手菅原君的变化……也太大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就回到位置上,下一球轮到濑见发球。


    他的跳发水平相当不错,乌野一传接得马马虎虎,但给到菅原,又让天童后背的汗毛竖立起来。


    他打算给谁?


    东峰、大地、黑川、三井?


    已经上当受骗好几次的天童,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揣测起来。


    其实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面对菅原,他居然也需要用一种毫无自信的口吻,去描述自己的猜想,毕竟这位二传手的心思,在他看来一直是很好猜的——


    这种一心求稳的类型,比起及川那种走钢丝的勇者,总是要差上一截嘛。


    这并不是说菅原的技术不足以让他欺骗对面的拦网,至少在天童看来,是他的性格使然。


    一个求稳的人,在选择上,首先就会砍掉不少高风险的选项支,即使存在偶然,但这并不构成天童判断的依据。


    所以以前的天童是很喜欢和菅原对战的,毕竟他确确实实很好猜。


    但今天的比赛,让他把以前所有的印象都打破了。


    菅原孝支,这个早就被无数学校研究透的乌野二传手,竟然也开始耍起花招来了!!


    虽然恼怒,但天童必须承认,这让他在很多时候无法准确判断菅原即将选择的传球方向。


    就像现在。


    ……只看他身体的转动角度,应该还是在网前的范围?如果是网前,那么首选必然是黑川,因为三井作为另一个拦网站位太偏,起跳的空间也不够。


    但天童的直觉总告诉他这不太对。


    大平等不到他的补位,都快自己单独上去拦网了,但天童还是没动。


    分析、分析——


    他告诉自己,猜想不是毫无根据地撞运气,去观察!二传手的表情、攻手们的准备姿势,以及双方目前的局势——


    前排只有他、狮音和濑见见,若利君在后面,就算要传球,也会尽量选择拦网少的地方……


    他忽然抬眼。


    自己面前正是黑川!


    而他,尚且没有起跳!


    不、不对,不是黑川?那是谁?


    天童心念电转,这一刻,他和网前的濑见所想一模一样!


    ——是大地!


    白鸟泽的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给东峰、给黑川几人的传球,但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就是一定要在这个时候……!


    才是给大地传球的最佳时机!!


    天童濑见两人,忽然爆发出令人不可置信的默契,齐齐朝着大地起跑的方向伸手去拦。


    虽然只有两人,但天童技巧纯熟,濑见也对拦网有些心得,居然也能说得上一句密不透风!


    大地的身高,在主攻里绝不算出彩,眼看起跳到最高点,却无法破开天童的制空威胁!


    而就在这时,菅原心口一窒。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完全下意识地,托球的两只手忽然一前一后交错伸展,重重将球击出!


    “……二次进攻?”鹫匠的眉头跳来跳去,“这小子,还真敢……”


    倒不是说他在技巧,或是水准上有什么欠缺,实际来看,菅原的水平在目前乌野的二年级里,应当是综合技术最强的一个。


    只是,这绝不是他的性格啊!


    看台上,及川也在抱怨:“爽朗君怎么一点都不爽朗了啊!攻击性这么强,睚眦必报的样子,根本不像他嘛!”


    岩泉选择性忽视了幼驯染一些没有自知之明的抱怨,点头附和:“确实,这个菅原君,原本是个不爱冒险的人才对吧?”


    但在这一局刚用过一次二次进攻,而且只是险险得分的前提下,没有选择稳妥的东峰、黑川,没有选择奇兵大地,反而走上了最冒险的一条道路。


    ——这简直和过去的菅原,判若两人!


    天童受不了了,每次开福袋都开个空,连球都沾不着一下,这种事换谁能受得了啊!


    又一次扑空,裁判冷冰冰的“20-16”传入耳中,天童理都没理大平温柔的挽尊,上前几步,伸手抓住球网。


    菅原扭头,就看见他脸上混杂着愤怒、遗憾、兴奋、同情的复杂表情:“那个,乌野的二传君!”


    他声音先大后小,说到最后,居然有点心虚的味道:“我妹妹——英美里那家伙,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怎么把一个好端端的清纯善良少男,戕害成了这副算计多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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