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七宝金镯
一场荔枝宴, 除了棠静韫主仆,大致上宾主尽欢,月上中天时才各自散了。
荔水遥久不弹琵琶, 乍然上手?便?是胡旋舞乐,回到正院就觉出十根手指又?酸又?疼来。
紫翘赶忙去端了一盆温热的水来。
妆镜台上摆了一盏水仙灯, 灯色明亮。荔水遥坐在月牙凳上, 一双手?浸在温水里, 思绪却已?跑远。
前世,小萧氏勒令她再嫁, 拿她和老豪商换聘财,荔红枝曾塞给她两条小黄鱼, 让她能跑多远跑多远,她没要,只因她知道, 那两条小黄鱼是荔红枝苦熬无数日夜做绣品挣的活命钱,可她却深深记住了荔红枝说过的话。
——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可荔氏已?经没有能让商人巴结的权势了, 他们为何还愿意付出?巨额聘财“娶”我们呢?我的傻妹妹,他们是慕名而“娶”, 娶回去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你?想知道我是怎么从那污糟烂泥里爬出?来的吗?是我自己啊, 折断一身风骨, 利用年?少所学,兜售一身皮肉,费尽心机才侥幸爬出?来的。我虽嫉妒你?,可你?是我妹妹, 你?身子还比不得我,我能爬出?来, 你?却只有死了。
荔红枝,今生我拽你?一把,能不能把握住,凭你?自己吧。
“娘子,水冷了。”
兰苕过来一说,荔水遥就把手?拿了出?来,兰苕捧着干净的巾帕包住,帮着擦干。
这时九畹拿了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白瓷盒过来,里头放的是专用的药膏,抹在手?指上,揉按一会儿可缓解酸疼。
“这是在做什么?”蒙炎走进来瞧见?兰苕正挖了一块碧绿色的药膏往荔水遥手?指上涂抹,张嘴就问了出?来。
荔水遥抬眸瞧他,但见?他已?换上了一身黑缎暗纹长衫,松松垮垮的穿着,露了大半胸膛在外头,半披下来的头发上有湿痕,便?知他已?是沐浴过了,立马侧身低头不理会。
九畹不敢乱看,低着头,撇下兰苕悄悄溜了。
兰苕浑身僵硬,略显无助。
“你?也?下去吧,我来。”
蒙炎把人撵走,自己坐到了荔水遥对面?,他身上是清凉的湿润气息,却仿佛把欢宴上热烈浓情的余韵带了回来。
荔水遥的呼吸乱了几分,立马把小脸板了起来,坚决不用他抹药揉按。
“宴上还好端端的,回来就不给我好脸色,我惹你?了?”
“你?心里清楚。”荔水遥自己胡乱揉按几下就拿帕子擦了,起身走向床榻。
蒙炎跟在她后面?,她掀被上床,他就坐在床边看她。
荔水遥被他盯的受不了,就羞恼道:“今夜席上,阿翁阿家在,鲁王也?在,你?却还那样?调戏我,显见?是没把我当大娘子尊重?,你?今夜不许睡我的床。”
说罢就推他后背,“快走快走。”
可他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蒙炎正要解释,见?她如此迫不及待,福至心灵般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把人按在了鸳鸯枕上。
荔水遥吓坏了,红着脸,泣声?求饶,“阿郎,我、我受不住你?,你?到别处睡去吧。”
筹办一场荔枝宴下来,她心神疲惫,身子也?又?累又?乏,实在支撑不住了,她就想好好睡一个饱饱的觉,她不想鸡鸣的时候被他用那样?羞死人的方式弄醒。
蒙炎埋首在她颈窝里,嗅着让他上瘾的体香,低声?道:“你?说让我去哪里睡?”
紧接着,他生怕她又?说出?戳他心窝子的话,故作凶狠的威胁,“你?想好了再回答。”
荔水遥被他灼热的体温裹挟着,呼吸紊乱,小脸绯红,试探着道:“书、书……”
蓦的,蒙炎在她白腻滑嫩的肩头啃了一口。
荔水遥吃痛,轻叫了一声?,慌忙妥协,泣道:“睡我旁边,但是你?不许动?我,鸡鸣的时候尤其不可以。”
蒙炎蹭着她的耳朵,闷声?笑?了。
荔水遥小脸烧红,挣开被按在头顶的双手?,翻身朝里,躲他远远的。
蒙炎忍下冲动?,在她旁边躺下,“睡吧。”
满脑子里却想着,有余丹要尽快做出?来了,人参已?经挖到,还缺百年?以上的灵芝和黄精,前世挖到这两种药材的位置他忘了,看来还得再往秦岭深处去另寻。
却说春晖堂,老两口洗漱后并排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意,便?闲话家常。
刘氏回味着今夜吃过的席面?,看过的胡旋舞胡腾舞,感慨道:“原来人家深宅大院开家宴是这般样?的啊,真不愧是世家,从儿媳、她三姐和表妹这三个小娘子身上看,人家把闺女教养的也?忒好了。”
由此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脸上神色就黯然了,“在咱们蒙家堡,玉珠和二郎那是拔尖的,可到了京城,随着大郎一朝登天,混在世家豪族子弟堆里,一下子就把二郎衬的不像样?了,上不得台面?啊,可愁死我了。”
蒙武也?叹气,“他文不成武不就的,过两年?给他成个家,借他大哥一点光,在老家不受欺负,做个富家翁还使得。”
“再看看。”刘氏到底是舍不得小儿子。
蒙武便?不再多说,想起来又?笑?道:“还嫌儿媳抛费吗?”
刘氏笑?道:“逢年?过节弄这么一回家宴也?能接受,也?让咱老两口跟着沾光,既长见?识又?能吃点没吃过的祭五脏庙,话说回来,那个经了羊和鹅两层肚子烤出?来的糯米熟肉饭,真真好吃,油脂精华都浸透了,一口下去,满嘴香糯。”
蒙武也?分得一碗,回味无穷,便?道:“往后,纵是儿媳再弄些什么抛费的,你?也?别摆在脸上,如今大郎官居高位,人情往来、走礼,跟咱们村里可不一样?,你?放放手?,这一块交给儿媳吧。”
刘氏顿了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情走礼都是大郎的账房先生出?个礼单,我再依照礼单带着人去公?库房找齐东西罢了,也?罢了,听你?的。”
蒙武拍拍她,打个哈气道:“睡吧。”
刘氏心里略不自在,翻个身,朝里睡了。
夜深空寂,正房也?熄了灯。
左耳房内,兰苕本已?躺下去了,却忽的坐起来,推醒身边的小豌豆,低声?问道:“小豌豆,娘子弹琵琶的时候把手?腕上的七宝金镯取下放在桌子上了,事后你?可注意镯子的去向?”
小豌豆揉揉眼睛,道:“没注意啊,许是娘子自己戴回去了呢?”
兰苕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我为娘子卸钗环的时候就没见?了,抹药膏的时候也?没有。”
紫翘原本就没睡沉,这会儿就醒了,坐起来道:“娘子这个时候也?应是睡了,不好再去惊动?,只能明日再找。娘子的七宝金镯价值不菲,又?是郎主给的聘礼之一,府上应是没人敢昧下的。”
“只能如此。”兰苕操着心,却也?没法子,重?新躺下后,睁着眼道:“睡吧,明日一早我再问问九畹,许是她收起来了也?未可知。”
正房里,九畹今夜当值,和衣睡在了书房的榻上。
月色透过纱窗落进来,照见?枕边两片绵塞子。
卧房里,黑漆漆的,兰香账内,一道呼吸均匀轻盈,一道呼吸略沉浊。
蒙炎紧挨着荔水遥侧躺着,一会儿嗅她散在鸳鸯枕上的青丝,一会儿又?嗅她颈窝,嗅到浑身气血翻腾,呼吸急促,又?退避开,闭上眼诵念清心咒。
不知不觉终是睡了过去,仿佛一个闭眼的功夫,后花园养的大公?鸡扑棱着翅膀飞上棚顶,引颈长鸣。
朝露晨曦,薄雾缭绕,初日照飞檐。
蒙炎一早醒来,坐在床榻边上佩戴护腕,一会儿便?准备上朝去了。
却在此时,书房那边,兰苕隔着月洞窗呼唤,“九畹,醒着吗,快去把娘子叫醒,西客院出?事了。”
九畹一骨碌爬起来,靸着鞋就去把门打开了。
纱帐内,荔水遥兀自睡的香甜,长睫低垂,朱唇微合,睡容娇乖,惹人生怜。
蒙炎把纱帐严密的掖在锦褥底下,皱眉走了出?去,“何事?”
第032章 欺辱寡妇
兰苕跨进门?, 见蒙炎掀开杏黄软帘从卧房出来,行礼后就忙道:“西客院的侍女来禀报,说棠十娘子的洗脸水被荔三?娘子投了毒, 脸被毁了,棠十娘子身边的曹妈妈把荔三娘子打了, 让壮仆妇把人捆了, 还要见娘子揭发荔三娘子的侍女牡丹偷藏娘子的七宝金镯, 这会儿坊门?开了,那曹妈妈就吵闹的更凶了, 要捆着荔三?娘子回家去问罪。”
说着话,兰苕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东西, 打开里面就是一对镶嵌七种宝石的掐丝金镯。
蒙炎把金镯拿在?手里,记起来了,这是他在库房里亲手挑的, 只因上面用金丝掐出了兰草的花纹,他就放在?了聘礼里面, 昨夜宴席上他还瞧见荔水遥戴在?手腕上, 弹琵琶的时候取下了。
她的姐妹之间闹事,他不好夹在?里面, 更不好越俎代庖, 听起来事情又紧急, 便让开一个身位,道:“进去吧。”
兰苕赶紧进去了。
九畹这会儿已?是彻底清醒了,连忙出去叫人打水。
床榻上,荔水遥顶着一头睡乱了的青丝拥被坐起, 惺忪着听完,脑子立时就清明了, 隐隐激动。
“快,梳妆更衣。”
她是万万没想到啊,不用她下药使坏,只是把荔三?和棠十弄在?一起,她们?两个就乱哄哄闹起来了。
“怎么还有偷我金镯子的事儿在?里面?”
兰苕一面帮着更衣一面道:“奴婢也说不清,娘子快去瞧瞧,奴婢听着,咱们?家三?娘子想必是吃了大亏了,十娘子那个奶妈妈,自来便是个强势护犊子的,幼时您和三?娘子都?没少吃那老货的暗亏。”
天光大亮了,蒙炎隔着帘子道:“我上朝去了,有你处理不了的事就让百辟去北衙寻我。”
“郎主?慢走。”
蒙炎听出她声音里的欢喜,迈出去的脚稍顿,她那两个姐妹闹起来了,她有什么欢喜的?但也顾不得?多想,径自去了。
荔水遥靸上绣鞋,小跑向窗棂,打开半扇窗目送他走出院门?,立马看向带着小冬瓜弄了洗脸水进来的九畹,“你回去一趟,先去见大萧氏,直说荔三?把棠十的脸毁了,再?去见小萧氏,就说大萧氏要毁荔三?的脸。”
“奴婢这就去。”
·
西客院,东厢房。
棠静韫坐在?镜匣前,浑身哆嗦,望着自己?长满红疙瘩的脸,眼眶通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个不住。
红疙瘩又痒,她忍不住就上手挠,越挠越痒。
曹妈妈绕过屏风匆匆进来,瞧见她挠急忙阻拦,“快别挠它,挠破了就真没法儿治了。”
“我快痒死了,让我挠吧。”棠静韫呜呜哭起来。
曹妈妈使劲抓着她的两只手,心疼的满脸横肉乱晃,咬牙道:“娘子再?忍忍,我已?经使人给四娘子传话,咱们?是在?她府上糟的毒手,必要她给咱们?一个说法。”
屏风外,荔红枝叫嚣起来,“毒是我下的,你们?却想问荔四要说法,要什么说法,难不成要荔四按头把你配给鲁王?”
说到这里,荔红枝顿时哈哈狂笑,“且不说荔四有没有那个能耐,我只嘲笑你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还不是和我一样。”
棠静韫看着铜镜里自己?丑陋的脸,尖叫,“你怎配和我相提并论!”
曹妈妈冲出来,扬手就又给了荔红枝一巴掌,“小娼妇,我打死你!”
荔水遥带着人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荔红枝主?仆三?个被捆绑在?一张翘头案的三?条腿上,牡丹芍药被打肿了脸,荔红枝竟也不例外,一张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妩媚的脸上,顶着两个巴掌印。
一身横肉的曹妈妈,才刚打完一巴掌,又去往她胸上掐,待得?荔水遥看清她掐的是什么地方,脸一沉就道:“小豌豆小冬瓜,把这个老虔婆给我放倒,捆起来!”
两个小侍女当即领命,迅疾如雷,小豌豆猴子一般窜上曹妈妈的后背,两只手蒙住她的眼睛,小冬瓜飞起两脚踹她膝盖,登时曹妈妈来不及呼喊就轰然倒地。
“哎呦——”
小豌豆一屁股坐她肥硕的脖子上,反剪其双手,小冬瓜左右瞅瞅,将荔红枝身上的披帛解开、抽出,利索的捆在?了曹妈妈身上。
棠静韫抓起桌上的粉盒就砸了出来,躲在?屏风后怒斥,“荔四,你要护着她不成?!”
荔水遥望着撒了一地的香粉,裂成两半的青玉粉盒,冷笑道:“以前我只当你年?纪小,又有娇宠你的双亲可?以倚仗,性情高傲些也难免,可?你竟然纵然自己?的奶妈打荔三?的脸,你纵容一个老奴打你亲表姐的脸,原来你不是高傲,更不是目下无尘,是捧高踩低,是势利眼啊。”
荔红枝一得?了自由?,就把曹妈妈翻过来骑在?她身上,两手并用掐她的胸尖子,掐的曹妈妈嗷嗷惨叫,又啪啪啪还了她双倍的巴掌。
狠出一口?气后,正?要去解救自己?的两个侍女,忽听得?荔水遥这么说,眼眶憋不住的就红了。
她吸吸鼻子,上前去先给牡丹解绳子,道:“荔四,你的金镯子不是牡丹拿的,宴上牡丹胳膊上一直挎着个香袋,里头放的是我的一件披风,宴席散了,我们?回到西厢房,牡丹打开一看你的金镯子就在?里头了,我心道不好,让牡丹把金镯子给你送回去,在?院门?口?就被曹妈妈堵了,我思忖着定是曹妈妈偷拿了,趁牡丹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的,目的也好猜,我勾的鲁王下场和我一起跳舞,出了风头,曹妈妈怕我摘下鲁王这颗果子,就先下手为强,污我为贼,断我前程罢了。”
“知道,我原就不信。”荔水遥在?堂下圈椅上坐定,道:“你脸皮那么厚,若是想要会直接向我开口?,而不是偷,那不是你的行事作风。”
荔红枝定定望着荔水遥,不争气的掉下泪来。
荔水遥嘲笑道:“别人下毒生怕被人知道,你倒好,偏喊破了让人知道。”
荔红枝一抹眼,冷冷看向躲在?屏风后的棠静韫,“我是寻仇的,自然正?大光明。”
“头发乱的鸟窝一般,脸也肿起来了,去梳洗更衣吧,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前往棠荔两家报信,阿娘和大姨母应该会亲自来吧,反正?,我是一定要等她们?到齐的。”
日已?高升,春光争先恐后的闯进室内。
荔红枝胡乱抓了抓头发,在?荔水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就道:“还梳洗什么,让阿娘和大姨母都?瞧瞧,咱们?的小表妹是如何?仗着人多势众欺辱寡居在?娘家,无依无靠,可?怜的表姐的。”
棠静韫呼吸一窒,抬手就挠自己?的脸,呜咽的哭起来,“痒死了,痒死了。”
这时,紫翘带着侍女提了食盒进来。
荔水遥笑道:“我还没用早食呢,干等着也无事可?做,一起吃点?”
荔红枝一挑眉,仿佛才认识荔水遥一般,拿起一个肉馅蒸饼就吃起来。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虽不至于和棠十一般的势利眼,却也是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娇娇儿。”
荔水遥捧起碗,搅弄里头的碎肉香米粥,没言语。
荔红枝三?两口?吃完一个肉馅蒸饼,抬手一指老老实实躺在?地上装死的曹妈妈,“你瞧,你一来,她满身的嚣张气焰就没了,可?见她不是护主?心切不知尊卑,而是知道我是个狼狈投奔娘家的寡妇,无依无靠,是能欺辱的,她才敢打我。荔四,倘若你还是荔四,她兴许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摆出长辈的款儿把你也训斥两句,但你现在?是镇国公夫人,你瞧瞧,多服顺。”
这时,门?外徘徊着一个人,想要进来又不敢进来。
荔红枝瞧见了,嗤笑一声,“师父,既是一开始我被打被捆的时候你躲了,这会儿我妹妹来了,你再?来就是自讨没趣,避开吧,本就不是你能管的。”
外头的杨总教心中有愧,默默退下了。
棠静韫痒的想死,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脸上的红疙瘩越长越多,哭着喊娘。
却说大萧氏得?了消息之后,满心焦灼痛恨,等不得?下人备车,自己?牵出一匹马,骑上就快马加鞭往镇国公府来。
隔壁的小萧氏原本并不急,但是一听见说大萧氏骑马走了,当即牵出一匹马,紧追而来。
大萧氏到时,瞧见荔水遥荔红枝姐妹竟然还有心情在?院子里看海棠花,而她的女儿却在?屋里哭,顿时气的脸皮铁青,手里捏着马鞭子,抬手指了指她们?,甩袖就进了东厢房。
大萧氏前脚进了东厢房,小萧氏后脚就跨进了院门?,扶着门?框喘气。
“两个死丫头,还不快过来扶我。”
荔红枝折下一支海棠挽发,装作没瞧见。
荔水遥顿了顿,佯装关心,慌忙过去搀扶,“阿娘和大姨母怎么都?来的这样快,阿娘也是骑马来的不成?”
“你们?大姨母那人,外头只看见她雍容贤淑,我却知道她骨子里狠着呢,我若不舍命追来,她的心肝毁了容,你三?姐还想好,脸都?给削了!”
小萧氏缓过劲,扶鬓整衣,狠狠瞪着荔红枝,“做都?做了就别怕,有我呢。”
“都?给我滚进来!”
小萧氏撇撇嘴,怪声怪气道:“长姐,发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小点声,这里可?是镇国公府。”
说着话,小萧氏就带着荔水遥荔红枝姐妹进了东厢房。
大萧氏坐在?主?位上,手里握着马鞭子,棠静韫坐在?旁边绣墩上,正?拿浸了浓盐水的帕子敷脸,一触一哆嗦,却也缓解许多。
大萧氏死盯住荔水遥,开口?道:“门?窗打开,服侍人等全都?退到院门?外,谁都?不许进来。”
荔水遥对兰苕点点头,兰苕便带着人把门?窗全都?敞开,而后退避了出去。
“红枝,你把解药拿出来,这事我不深究。”大萧氏身子前倾,冷冷看着荔红枝。
荔红枝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绷着脸露出一点阴恻恻的笑,道:“大姨母见过花柳病人身上的脓痂没有?我下的这毒啊,就是用那脓痂晒干磨粉又掺了一些其他毒药材制成的,哪里会有解药呢。”
棠静韫不知花柳病,可?她一听没有解药,就恐惧的哭起来,“阿娘,没有解药我的脸怎么办?我的脸就毁了。”
大萧氏知道花柳病,却不信荔红枝的说辞,当即就道:“那也容易,既然你毁了静韫的脸,我就把你的脸也毁了,我没你恶毒,手里没有毁容的毒药,但我手里有鞭子,你信不信我让人进来,就用我手里这根鞭子,活生生把你的脸抽烂见骨?”
第033章 看我笑话
小萧氏和大萧氏并排坐着, 中间隔了一张茶台,小萧氏转悠着手?里的帕子,悠哉的听完大萧氏发狠, 这才开口道:“长姐,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我这个亲娘还在这里坐着呢, 你想抽烂她的脸, 得问过我才行。”
大萧氏淡淡道:“我陪嫁里头有一对血玉镯,你觊觎很久了吧, 想要吗?”
荔红枝蓦的攥紧拳头,梗着的脖子软塌了下去。
荔水遥垂下了眸子。
小萧氏把两?个女儿的神态变化都看在眼里, 按捺下疯狂想要的念头,猛地一拍桌子,挺直腰杆道:“一对血玉镯子而已, 怎抵得上我女儿的美貌。”
说完这句,小萧氏计上心来, 一把拽过荔水遥推向大萧氏, “你大姨母向来疼你,快为你三姐求个情, 十娘的脸既然已经毁了, 一辈子也就是个依附兄弟而活的命, 用处不大了,何必再搭上三娘,我们三娘这般美貌,又还?年轻, 前程还?大着呢。”
大萧氏猛地把荔水遥扒拉到一边去,捏着马鞭直指荔水遥的脑门, 一脸的恼怒,“你敢多言,再不许登棠氏的门!”
荔水遥没?防备,踉跄着跌后两?步,扶着椅子靠背才稳住了身子,抬起?头时,已是眼眶泛红,眼泪汪汪的。
荔红枝呵呵冷笑两?声,兀自寻了把靠背椅坐下了,“大姨母听着我阿娘说这一番话?很熟悉是不是?我听着也熟悉,这不是当年,哦,也没?有那样久远,细算来才是大前年的事儿,在您的生辰宴上,棠静韫踩我扬名,您也说了一番类似的话?,说我是个寡妇,名声又在孙家时毁了,能给棠十利用一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了堵我阿娘的嘴,您拿出了一件镶玛瑙的金镜匣,而我呢,我只能哑巴吃黄连,这口气我隐忍至今,等的就是今日。”
荔红枝蓦的看向棠静韫,“小脸蛋很痒吧,痒的恨不得用手?抓烂,正是我从孙家内宅所得,正配你。”
棠静韫哭向大萧氏,“阿娘,阿娘你为我做主。”
“别怕,阿娘为你做主。”大萧氏把棠静韫搂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我听明白了,你就是想报复静韫,但你要知道,我不是吃素的,我再问你一遍,有解药没?有?”
荔红枝两?手?一摊,“大姨母听说过得了花柳病的淫1棍有治愈的吗?我是没?听过的。现?在才刚刚开始呢,先是奇痒难耐,再就是溃烂了,一点点的往肉里面烂,直烂到你的骨头里,最后快死?的时候,棠静韫,你会浑身生蛆,骨头被蛀空,拿小棍子一敲就碎成渣渣。”
刹那,棠静韫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她死?死?揪扯着大萧氏的前襟,哭嚎道:“阿娘,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大萧氏这才慌了,又惧又怒,厉声喊道:“余芳家的、刘明家的进来!”
喊的正是陪同棠静韫前来捉拿荔红枝的那两?个壮仆妇。
小萧氏也慌了,当即起?身把荔水遥拽在自己?手?里,顶到大萧氏前面,“萧雁回,你敢动我女儿一下试试。”
大萧氏搂着痛哭的棠静韫,看也不看荔水遥一眼,冷冷道:“我忍你许久了,你若想鱼死?网破,我奉陪便是!”
荔水遥被拽着,被顶着,似被风雨摆弄的柳条一般,竟还?是荔红枝看不过去,把她从小萧氏手?里扯了出来。
“笨死?了,你不会躲呀。”
荔水遥用锦帕捂着脸,委屈的啜泣。
这时,两?个壮妇应声走了进来。
大萧氏把马鞭子递给余芳家的,冷冷道:“抓住荔三,把她的脸给我抽烂!”
小萧氏护着荔红枝把荔水遥推了出去,厉声道:“你是死?的不成,眼睁睁看着她使?人抽烂你亲姐的脸吗,论亲疏远近,你也该向着你三姐姐,把你镇国公府的老?兵卒都叫来,给我把她的人打烂!快点去!”
荔水遥跌在地上,小脸上泪痕斑斑,却?已是有了决断,“小豌豆小冬瓜进来,把棠氏的人撵出去。”
两?个小侍女闻声而至,大萧氏见状便知这是两?个武婢,心便沉了下去,脸色越发难看。
小萧氏得逞,顿时转怒为喜,哈哈大笑。
大萧氏搂着棠静韫却?是气的浑身哆嗦,脸上青红交加。
荔水遥捂着脸,哭道:“大姨母,你虽然也疼我,但阿娘说的对,论亲疏远近,没?有个我向着你却?不向着亲娘亲姐姐的道理,未免闹到亲戚都难做的地步,还?请大姨母带着人自己?走吧,真让我叫了老?兵卒进来撵你们出去,棠氏的脸面就丢大了。”
大萧氏盯死?小萧氏,嘴唇直哆嗦。
小萧氏扬眉吐气,亲亲热热的去把荔水遥扶了起?来,“我的好女儿,阿娘没?白疼你,往后啊,阿娘仰仗你的时候还?多着呢。”
小豌豆上前一步,道:“大娘子,郎主让奴婢问,西?客院怎么让外?人把持住了,大娘子被挟持在里面了不成?郎主让奴婢进来求大娘子一个准话?。”
大萧氏怒极反而清明了,当即拥着棠静韫起?身,“咱们走。萧锦书,是荔三毁了静韫的脸,本就是棠荔两?家的事儿,犯不上把镇国公府扯进来,咱们回去再算总账!”
荔红枝嗤笑,施施然站出来,道:“大姨母息怒吧,解药是真的没?有,她的脸只要别上手?挠,痒上三四天也就好了。”
棠静韫本正委顿在大萧氏怀里满心绝望,闻言立时站直身子,瞪大眼睛追问,“你没?骗我?”
荔红枝冷笑,“倘若不是你的奶妈子仗势欺人抢我的洗脸水,你的报应来的也不至于这样快。好让你们知道,我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我,谁若还?存了欺辱我的心,保不齐下一次就是神仙也难救的剧毒。”
小萧氏顿时僵直了身子。
荔红枝说完,径自出去了,回了西?厢房。
小萧氏追到西?厢房,扶着门框子开骂,“死?丫头,你是我身上血肉养出来的,家景艰难,用你一回是你该当的,还?不是把你又弄回家来了,也没?让你死?在那里呀。”
大萧氏闭了闭眼,拉着棠静韫的手?就往外?走。
荔水遥跟在后面,送至院门外?,就见蒙炎正背手?站在门旁梅树下,麒麟补子圆领绯袍,饕餮吞肩,玄黑护腕,腰系蹀躞带,足蹬黑靴,威严赫赫。
大萧氏僵了一下身子,虽是脸皮发烫,仪态却?先从容起?来,“让蒙镇国见笑了。”
蒙炎没?理会,大步走到荔水遥面前,见她眼眶泛红,腮上泪痕犹湿,浓眉就拧了起?来。
荔水遥低下脑袋望鞋上衔珠,“你不是上朝去了吗?”
“落了东西?在书房回来拿。”
大萧氏回身望去,但见蒙镇国偌大身躯微微躬着俯身和荔水遥低声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荔水遥绯红的百褶裙一转,她背过了身去。
“一场误会罢了,都处理好了,你拿了东西?就快走。”
蒙炎盯着她发髻上轻摇浅荡的兰花珠钗,轻哼了一声,“她们闹她们的,你却?哭了,夹在里头受气了?”
“没?有。”
“你就嘴硬。”
荔水遥一手?捂着脸,一手?回转身推了他胸膛一下子,低泣,“我知道了,你回来看我笑话?的。”
蒙炎心梗,气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大萧氏盯着蒙炎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
蒙炎站直身躯,回身就淡淡道:“不送了。”
“甥女婿见外?了,不必送。”大萧氏大大方方的说了一句,扯着棠静韫就走了。
荔水遥撇下蒙炎,连小萧氏和荔红枝的去留也没?管,呜呜哭着就奔回了正房,踢掉绣鞋上床,把纱帐弄下来严严实?实?掩好,一下子就绷不住笑了,扯了绣被在怀里揉搓,很好很好,大小萧氏反目成仇第一步达成所愿。
兰苕九畹等侍女在卧房门外?徘徊,忧心不已,九畹环顾左右,心里顿生怒意,便低声问道:“你们谁瞧见服媚了?”
兰苕当下冷冷一笑,“给本家夫人当哈巴狗呢,不必理她。”
却?说荔水遥佯装伤心,自己?躲在纱帐里不见人,实?则暗自心喜,不知不觉抱着绣被就睡了过去,再被叫醒时,已是午后。
荔水遥望着窗外?的春光,只觉浑身懒懒的,“阿娘呢?”
兰苕拿来一块帕子递给荔水遥,道:“服媚带着在后罩房那一片转悠了一圈,老?夫人赶过去相?见,本家夫人没?打照面就打道回府了。”
荔水遥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定是小萧氏在服媚的通风报信下知道了蒙炎给她库房钥匙的事儿,小萧氏暗地里想打主意,阿家得了消息怕我偷婆家肥娘家就快快的赶过去盯着,小萧氏心里有鬼,不敢和阿家碰面,这才忙忙的溜之大吉。
“我来辞行,你是出来和我在厅上相?见,还?是我进去?”
隔着杏黄软帘,荔红枝的声音传了进来。
荔水遥懒怠动弹,就道:“你也不是没?闯进来过,这会儿倒规矩起?来了,进来吧。”
荔红枝掀帘而入,见荔水遥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模样坐在锦褥上,身上披了一件蛱蝶兰草纹天水碧织金长褙子,便嘲笑道:“这嫁了人,有男人疼着到底是不同了,瞧把你娇懒的。”
说着话?,在荔水遥妆镜台前的月牙凳上坐下,轻扯嘴角,露出一抹讥笑,“我这就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有。”荔水遥望着她盈盈一笑,“那日出府,我亲自去了棠氏一趟,是我让大姨母想个法子把你弄回荔氏的。”
荔红枝猛地一拍台面,气道:“果然是你!”
“是我啊。”荔水遥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羞愧,反而是微昂着头,一派天真烂漫的娇态,仿佛孩童打架,你打我一下,我自然就还?你一下啊。
荔红枝一下子就想到是自己?先算计她的,顿时就泄了气,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罢了罢了,扯平了,多亏你把我和棠静韫弄在一起?,让我出了一口隐忍日久的恶气,我走了,如?你的愿便是。”
荔水遥望着她起?身,真的要走了,便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混下去?”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混下去?”荔红枝放下掀起?的帘子,转身望着荔水遥,既觉得好笑又在心里领了她的情,“你是想说我朝三暮四的不要脸胡混吧,往后直说便是,我不生你的气。”
荔水遥也笑了,一面指使?兰苕去找东西?,一面道:“三姐姐,对于荔氏你怎么看?”
九畹紫翘一起?搬了一把圈椅过来放在床榻前。
荔红枝坐了,翘起?二郎腿便道:“你直说吧,究竟想和我说什?么。”
荔水遥倚向靠背,道:“荔氏不是个好归宿,阿娘能嫁你一次,就能嫁你第二次,再者,你我都知道,两?个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兄长也不是好倚仗的,三姐姐可想过另谋出路?”
荔红枝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你都能想到,我如?何想不到,正如?你所说,阿娘能嫁我一次就能嫁我第二次,我跑到天边去,只要阿娘想嫁我,她就能压着我上婚车,不然,我何以舍了脸面不要,一会儿勾搭蒙镇国,一会儿又觊觎鲁王的,只想着似你这般嫁个有权势的,好摆脱她罢了。”
这时兰苕捧了一个方正的紫檀木匣子过来。
荔水遥推给荔红枝,道:“这里面有五个金锭子,共五十两?,一个铺子的地契,古有卓文君当垆卖酒,不知道三姐姐有没?有勇气开个小酒馆,我带了荔氏最值钱的东西?出来,那就是书籍,其中包括一本《中馈录》,里面不仅有食单,还?有酿酒的方子,我试着酿酒,到时候改个名字便充作小酒馆的招牌酒水,如?何?”
荔红枝紧紧抱着紫檀匣子,抠着上面的灵芝仙草花纹,红着眼眶,压抑着道:“她那人,会不讲道理的来抢的!”
“你打开看看地契上写的谁的名字。”
荔红枝连忙打开,展开契书一看,心花怒放,“这铺子是圣人赏赐给蒙镇国的?”
“嗯。”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早没?脸了,当垆卖酒算什?么,让我当堂跳胡旋吸引酒客都行。”荔红枝捧起?紫檀匣子狠狠亲了一口,笑嘻嘻道:“真真是没?看出来,我娇嫩如?兰的妹妹竟在这短短数日间就把蒙镇国那样的凶人拿捏住了,快些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我也好学学。”
“没?做什?么,他自愿给的。”
“啧啧啧,瞧把你能耐的。”荔红枝笑颜如?花,“有蒙镇国给咱们姐妹撑腰,我定能小酒馆干成大酒楼,和得胜楼比肩!”
“少放些豪言壮语,先想着安身立命为是。”
“知道知道。”荔红枝已是畅想起?来,“不知这铺子后面带不带院子,我得赶紧去瞧瞧,若是没?有院子,我就在附近租赁一个。实?话?和你说,我早不想看两?个嫂子的脸色过日子了,家里头的小侄子小侄女也长了势利眼,越发不尊重我这个姑母了。”
随后,姐妹俩又说了些开小酒馆的细节之处,荔红枝便急切的去张罗了。
第034章 腹痛如绞
日暮炊烟起, 鼓声催人急。
一百零八下净街鼓敲完后,各个里坊关门,金吾卫出街巡游。
平康坊的坊门也关了, 里头却是灯火辉煌,北曲最热闹, 丝竹管弦, 吹拉弹唱, 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相比之下, 中曲、南曲就文雅许多,有小桥流水的江南园林, 有诗情画意的馆阁楼台,还有独门独院的绣楼,出入多是皇亲国戚, 世宦郎君,达官显贵, 他们这一等的人物多有将外室养在?此处的。
当中有座婵月楼, 以歌伎林挽月清丽婉转如百灵鸟的歌喉而扬名,以楼中头牌苏婵儿的美貌而吸引了诸多文人雅士慕名而来?。
彼时?, 苏婵儿正在?自己的闺房中弹奏阮琴, 在?她旁边的逍遥椅上, 躺着一个郎君在?闭目听曲,高冠博带,身穿墨绿色紫竹纹大袖袍衫,腰系丝绦, 生?得一副隽秀逸清好相貌。
雕镂着嫦娥奔月的大圆窗半开,楼下文人墨客和官妓们谈诗论赋的说话?声听的一清二楚。
“果然在?这里。”鲁王出现在?窗外, 往里面?一瞧就笑?着指给蒙炎看?,“一下值就属他溜的快,不在?家里,有八成就在?苏娘子这里了。”
说着话?,鲁王和蒙炎就推门走了进来?。
上官大郎闻声坐起,笑?看?他们道:“你们两个可算是想起我来?了,今夜咱们兄弟小聚,一醉方休。”
苏婵儿见状,放下阮琴就起身去倒茶。
三?人来?到外面?厅上,坐定后,蒙炎就道:“酒改日再喝吧,寻你帮忙。”
苏婵儿一听,把茶盘放在?桌上就安静的退了出去。
上官大郎捧茶,先后放到鲁王和蒙炎面?前,戏谑道:“有什么是你这位御前大宠臣做不到而我能做到的?大将军直说便是。”
蒙炎道:“棠氏棠伯龄有个庶长子棠延嗣,现正在?北海郡下的宁安县做县令,我想让你把他弄上京来?做官。”
上官大郎看?稀奇一般的瞅着蒙炎,笑?道:“让我捋捋,你新娶的夫人出自荔氏,荔氏与棠氏世代联姻,荔氏棠氏现在?的掌家夫人是出自兰陵萧氏的一对姐妹,分别是你新夫人的生?母和姨母,两家得了你这个贵婿,这就开始利用你的人脉权势布局了吗?你向我开口,是也同流合污的意思?啧,以前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才?娶了娇妻就改主意了?这枕头风果真厉害。”
“上官大郎,你会不会说话?,别卖弄你满肚子的世家谱系了,升调一个七品小官进京,兄长自己也能办到,只是杀鸡焉用牛刀,你是吏部左丞,你办这事?儿正好,也不会引起御史弹劾。”
上官大郎笑?道:“你急什么,明日我就把棠延嗣的甲历调出来?看?看?他的考绩如何,有个中上的考评,此事?便成。但是,大将军,据我所知,棠氏这一代有嫡子棠长陵,年幼时?便有神童之名,在?世家宦族里也薄有声望,棠氏想推举的是这一位,您却突兀的把这个棠延嗣提出来?,可是有什么深意?”
蒙炎提起茶壶为上官大郎添茶,道:“大周需要休养生?息,陛下需要武将勋贵们安分,但多有挟功跋扈者?,陛下每年都要在?常科之后特意颁布诏令,举办制科,要四野无遗贤,实则也是在?做抬举士族的事?情,棠氏也是士族,陛下看?中棠伯龄,认命他为集贤殿学士,常召在?身侧论经谈史,陛下的意志不能违背,倘若棠氏注定会成为被拿来?平衡武勋的士族之一,那么第二代棠氏掌舵人是谁都行,只要不是棠长陵。”
“大将军和那个棠长陵有仇?”上官大郎两手捧起茶杯,敬了一下,喝了一口。
蒙炎喝酒一般喝干杯中茶,“我夺了他妻。”
正在?喝茶的鲁王一口喷了出来?,正喷在?上官大郎脸上。
上官大郎反应快把眼睛闭上了,用袖子一擦就兴奋的道:“我只知道棠长陵和小嫂子是表兄妹,未曾想,棠荔两家私底下还定过婚约?”
“许是在?棠长陵眼中,我是夺了他妻的,我于?他是夺妻之恨。”蒙炎心想,不然何以前世要哄骗荔水遥把他毒死。
“我明白了,阿耶想扶持士族平衡跋扈的勋贵,棠伯龄入了阿耶的眼,咱们既然不能逆着阿耶的心思来?,那就压着棠长陵,扶持他庶长兄。兄长放心,这事?儿我放在?心上了。”
蒙炎提壶给鲁王添茶。
鲁王端起茶杯一口干了。
这时?,苏婵儿捧着一攒盒下酒菜,林挽月托着一套酒具,二女?香气飘飘的走了进来?。
苏婵儿便笑?道:“郎君们来?奴家这里小聚,只喝些淡茶岂不无趣,不如喝点小酒,奴家弹阮琴,让挽月妹妹唱一支新曲儿助兴如何?”
蒙炎放下茶杯便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
“回?吧。”鲁王顺势起身。
上官大郎起身相送,提醒道:“避着点金吾卫,别让抓到,独孤家的人可不给你们俩面?子。”
苏婵儿顿时?慌了,捧着攒盒不知所措的看?着上官大郎。
林挽月目送蒙炎离开,咬着唇儿,泪水涟涟。
苏婵儿把攒盒放在?绿石面?瘿木茶台上,偎向上官大郎,不安的询问,“郎君,鲁王殿下和大将军怎么就走了,是婵儿哪一句话?说错了吗?”
上官大郎搂着苏婵儿往卧房里去,笑?道:“我们大将军在?曲江宴上掐了尖,府中有勾他魂的,可不就猫挠似的在?外头呆不住,至于?鲁王殿下啊,还没长大呢,你们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人罢了,比不得他的宝刀宝剑漂亮。”
苏婵儿听了,娇笑?连连。
林挽月在?这屋里呆不住,放下酒具走了出去。
·
明月当空,露水在?芭蕉叶上凝成了一滴滴的水珠,蒙炎大步流星,挟风而过,芭蕉叶轻颤,露珠便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落入了水池,荡起圈圈涟漪。
卧房漆黑,厅堂上点了两盏落地?水仙灯仅做照明之用,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
月洞窗下的大矮榻,紫翘九畹倚着凭几?做针线活,兰苕守着一张小茶台煮茶,茶烟袅袅。
小豌豆小冬瓜坐着绣墩,趴在?茶台上写大字,谁先写完一张谁得一块糖。
服媚独坐,灯下打络子。
荔水遥在?四面?平青玉石面?大书案前坐着,细细翻阅《中馈录》,一根兰花白玉簪松松斜挽着一头乌云似的青丝,一身桃夭色抹胸襦裙,灯光晕染她的脸,粉粉嫩嫩,娇娇艳艳。
蒙炎站在?博古架的这一边,看?呆了。
“郎主回?来?了。”兰苕眼见荔水遥装作没看?见,不得不起身开口打破一室寂静。
蒙炎清清嗓子,走到荔水遥身后,满心期许的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荔水遥翻一页书,眼皮都不抬,淡淡道:“哦,郎主竟然也知道‘晚’?”
兰苕浑身一绷,赶紧给九畹她们使眼色,片刻功夫就都退了出去,九畹贴心,还给带上了屋门。
蒙炎莫名觉得是自己不对,上前去赔笑?道:“不知道你在?等我。”
荔水遥轻哼,继续看?书,“谁等你,不过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走了困。要我说,郎主还是把铺盖行头搬回?前院书房,你自有你的作息,我也有我的,还是互不干扰的好。”
蒙炎心里正愧疚呢,听她如此一说,叉腰气道:“暴露了。”
“什么暴露了?”荔水遥终于?抬眸瞥他。
“你就是想把我从你的床榻上撵下去罢了。”蒙炎俯身,凑到灯下看?她正在?看?的书,就道:“你看?酿酒的方子做什么?还想自己酿酒不成?”
荔水遥合上书,坐直身子与他对望,“我从库房拿了一匣五十两金子和一张铺子的地?契出来?,交给荔红枝了,我们姐妹俩打算合伙开个小酒馆,需借蒙镇国的势,你给不给借?”
蒙炎见她仰着小脸,一副理直气壮的娇态,禁不住唇角微扬,伸出两臂一下子插入她腋下,将人整个提着抱了起来?,托着臀扣在?腰上,便往卧房走去。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荔水遥慌忙搂着他脖颈,俏脸瞬间就红了,“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我这也是正经事?,让你歇了一夜便够了。”
是夜,拆开花瓣,令娇兰滴露。
后半夜轻风微雨,逐渐淅沥,瓦当滴漏处滴滴答答,庭中假山水池里的小锦鲤排成队的游曳到了芭蕉叶下。
鹅黄纱帐内,如兰似麝,荔水遥咬着手指睡了过去,眼尾发赤,犹有泪痕。
蒙炎大睁着眼睛,犹嫌不足,便把床头柜子上的灯点了,细观她灼灼秾艳的身子,但见她黛眉微蹙,便忙把灯吹熄,靠着床边躺下,暗自平息。
翌日清晨,蒙炎戴上斗笠,披上蓑衣,顶风冒雨骑马上朝去了。
荔水遥睡醒了才?起,用了一碗胭脂米燕窝粥便罢了,两条腿酸软无力,便令把书房月洞窗下的矮榻铺上锦褥,拿来?绣被,打开窗棂,窝在?绮丛中,伏在?窗台上观雨。
雨打芭蕉,一片片蒲扇似的叶子越发浓翠鲜艳起来?。
芭蕉叶下,锦鲤追逐嬉戏,一只青蛙不知从何处而来?,蛙鸣一声跳了进去,水花溅起,惊的锦鲤四处奔逃。
荔水遥被逗笑?了,手指微动?,起了念头。
兰苕正坐在?小几?旁碾茶,自小就服侍这小祖宗,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望去,瞥见一景,便知她想做什么,便道:“娘子是想作画了吧,奴婢这就去把画具拿出来?。”
荔水遥心上瑟缩了一下,望着细雨芭蕉,轻声道:“不画了。”
兰苕不解,只以为是暂时?懒怠动?笔罢了。
这时?值守院门的仆妇沿着风雨连廊走了过来?,站在?窗外禀报道:“大娘子,您姨母家派了一个有体面?的妈妈送东西来?了,现正在?大门处倒座厅上等着要见您。”
九畹正帮着紫翘劈线呢,闻言放下就站了起来?。
“去接来?我见见。”
九畹应声,走出屋门,穿上木屐,打了一把油纸伞就去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九畹就把一行人领进了院门。
那领头的妈妈生?得一双细长眼,五短身材,头上珍珠排簪绿包髻,穿了一件绿色秋菊纹缎地?褙子,荔水遥微勾唇角,讥道:“果然是个有体面?的。”
兰苕向窗外看?去,见是大萧氏跟前倚重的赵妈妈,就下榻穿鞋,迎了出去。
赵妈妈早已瞧见了倚在?月洞窗上的荔水遥,指使着两个抬东西的仆妇把黄杨木大板箱抬到窗外,欠身一礼,兀自起身就笑?道:“四娘子,您猜猜这大板箱里是什么好东西?”
“啊,赵妈妈下雨天来?见我,原来?是要我陪着您老人家玩猜谜的游戏?棠氏没有陪玩的?”
赵妈妈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连忙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赔笑?道:“老奴说错话?了,昨日在?这里闹了笑?话?,您大姨母回?去就把曹妈妈罚了,打了二十板子撵出去了,您大姨母又想着昨日被你阿娘激怒,上了头把你委屈着了,等不得雨停就催着老奴送东西来?给四娘子您赔罪。”
说着话?就让仆妇打开了箱子盖,荔水遥垂眸,正瞧见那一大块的雌黄,腹中肠子便仿佛互相挤压着绞缠起来?,疼的她额上冒汗。
“四娘子您瞧瞧吧,满满一箱子的颜料矿石,有孔雀石、青金石、石墨、雌黄、朱砂,都是您大姨母为您攒下的。”
“我瞧见了,盖上吧。”荔水遥捂着腹部,忍着疼,淡淡道。
兰苕进来?瞧见异样,赶忙脱鞋上榻,“娘子不舒服吗?”
赵妈妈这才?发现荔水遥的脸色发白,连忙问道:“四娘子这是怎么了?”
箱子合上了,把雌黄盖在?了里头,荔水遥脑子里刹那绷直的那根弦松弛下来?,腹腔内的绞痛感也慢慢消失了。
“坐姿不正,岔了一下气罢了。”荔水遥坐正身子,隔窗看?着赵妈妈道:“大姨母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赵妈妈立时?掏出一张竹纹洒金绿帖子来?,笑?着递过去,道:“四娘子,三?月三?上巳节,府中开启竹园,举办曲水流觞宴,广邀亲朋好友前来?,游园赏竹,水边洗濯,拔除不祥,祈福禳灾。”
荔水遥捏着竹纹帖子,顿时?笑?了。
赵妈妈细细打量荔水遥脸上神情,见她笑?颜如花,心中大定,没做停留便回?府复命去了。
第035章 雌黄
春雨变细了, 如蛛丝,似有若无。
荔水遥用隐囊和绣被堆了个窝,侧身躺在里头, 继续看着窗外赏雨,心里却?在想着前世?接到这张竹纹帖子时, 她是真的开心, 开心能见到表哥和亲人了?, 满心里都是期待,而今再去回想前世经历的那场曲水流觞宴, 只觉得自己愚蠢。
这场曲水流觞宴就是一场针对蒙炎的算计而已,可笑?的是, 自己当时竟然完全不?觉得有问题,如同陷在大小萧氏和棠长陵编织的蛛网里,一点都没?有察觉, 甚至那么自然而然的为虎作伥。
这时蒙玉珠拿着绣棚找了过来,扶着门框往里面探头探脑, “嫂子, 我能进?来吗?”
荔水遥从久远的思绪中回神,坐起来就道:“我在书房。”
蒙玉珠透过博古架的空隙已经?瞧见了?, 得到准许才欢喜的走进?来。
“把绣鞋脱了?, 上榻来玩。”荔水遥见她拿着绣棚子, 就笑?道:“过来吧,闲来无事,教你?几样针法。”
蒙玉珠赶忙爬到荔水遥身边跪坐着,咧开嘴, 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嫂子, 我不?说你?就知道我来是想干嘛的,还主动?说出来,嫂子嫂子,这就是善解人意是不?是?其实我老早就想来找嫂子玩,可又怕嫂子嫌我烦,嫂子你?要是嫌我烦了?就直接跟我说哦。
嫂子,阿娘外头请的那个?老绣娘针法只会那几样,我都学会辨认了?,阿娘就把人辞了?,我在自己屋子里总无事可做,又想做点什么,又想找人说说话,今日下?雨也出不?去,唉,下?雨天就是不?好。”
荔水遥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耳朵就有点受不?了?了?,连忙吩咐道:“小豌豆,把糖盒子拿来,快把她嘴堵上。”
蒙玉珠身子顿时僵住,但是看见荔水遥脸上是带着笑?的,她就又咧开嘴笑?了?,“我爱吃糖。”
荔水遥见她笑?的天真灿烂的,会心一笑?,“那就多吃两个?。”
说着话把她的绣棚子拿了?起来,见上面已有三种针法,分别是平针绣、回针绣和结粒绣,稍微一想就问道:“叶子、花瓣绣都学过了?吗?”
蒙玉珠含了?一颗琥珀糖在嘴里,连连点头。
“双面针法和十字针法呢?”
“这两个?没?有学。”
“那我绣出来教你?辨认这两种。”
姑嫂两个?一个?一针一线的绣,一个?憨憨的看。
正在这时,值守院门的仆妇又来窗外禀报,“大娘子,您娘家又来人了?,是个?更体面的妈妈。”
荔水遥轻笑?出声,“这个?下?雨天可真热闹,九畹。”
“奴婢这就去接来。”
一炷香后,院子里进?来一个?脸上没?肉,瘦条条的妇人,身穿铜钱纹棕红色织锦褙子,盘着高髻,插着一对鎏金葫芦簪,戴着一对金耳环,身后还跟着一个?挎着包袱的小婢,正是小萧氏跟前的吴妈妈。
吴妈妈径直进?来了?,瞥见荔水遥乱糟糟的窝在绣被堆里,顺嘴就训斥道:“四娘子,这可不?是咱这样人家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荔水遥被她逗笑?了?,兀自低头扎针,“阿娘让吴妈妈来盯着我奉行起卧行走的规矩的?赐座。”
九畹得令,立时搬了?个?绣墩放在吴妈妈身后,笑?道:“吴妈妈,我们国公夫人赐座,还请您老人家坐下?。”
吴妈妈的脸一忽儿红一忽儿白,讪讪坐下?了?,但是想着背后有人给她撑腰,心里坦然,腰杆子就挺直了?,笑?道:“四娘子,您一个?族表姐嫡长孙办满月酒,夫人说手?里不?凑手?,问您要两样拿得出手?的满月礼,不?拘是什么金锁金项圈玉如意,要两样一眼看上去就贵重难得的。”
荔水遥仔细想了?想血缘较为亲近的表姐们,也没?想出来一个?,“族表姐?哪个?族表姐连孙子都有了??”
吴妈妈笑?道:“是您外祖家,这一个?表姐虽是出了?五服的,但也姓萧,就是族亲,所嫁夫婿是尚书省的何左司,管着官员的升迁之事,品阶虽不?高,却?是个?有实权的,逢年过节呀往她家送礼的都踏破门槛子,夫人想着为二郎君谋个?官职,就想借着送满月礼走动?走动?,托她说合。”
“阿娘怪会扒拉远亲的。”
“那有什么办法呢,倘若四娘子肯出力?,二郎君的官职根本不?用愁,夫人也不?用上赶着巴结远亲,夫人受委屈了?。”
说完,吴妈妈就斜眼偷瞄。
说着话的功夫,荔水遥已经?用双面针法绣出了?一片叶子,笑?道:“吴妈妈回去告诉阿娘,大将军心又正,意志又坚,我是个?没?用的,枕头风是吹不?动?的,至于阿娘想要一看就贵重的满月礼,我也不?知什么样子的是一看就贵重的满月礼,我的嫁妆都是阿娘置办的,阿娘想要哪个?就点出来,我这就让九畹去找。”
吴妈妈连忙道:“四娘子,可不?是从您的嫁妆里找。”
荔水遥抬眸瞥她,“不?是从嫁妆里找,还能去哪里找?”
吴妈妈左右看看没?看见服媚,就直辣辣的道:“四娘子可别装了?,后罩房那一排十多间库房的总钥匙不?就在您手?里吗,是兰苕收着的吧。”
说着话就去瞪立在一旁的兰苕,“快拿来。”
九畹噗嗤一声笑?了?,“吴妈妈,您让兰苕拿什么出来?您老人家这玩笑?话开大了?。”
蒙玉珠含着糖,两腮鼓鼓,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吴妈妈。
荔水遥随口就道:“阿家怕我年轻守不?住财,那日阿娘去后罩房溜达了?一圈后,就过来把钥匙拿走了?。”
蒙玉珠含着糖的嘴巴不?动?了?,眨巴眨巴的看着荔水遥,荔水遥对她轻挑黛眉,使眼色。
“小姑,琥珀糖好吃,还是胶牙软糖好吃?”
“胶牙软糖好吃,只剩一块了?。”
“闲着无事,过一会儿咱们去灶房做糖玩去,我不?大喜欢桂花味儿的,但兰苕她们喜欢,我喜欢玫瑰味儿的,早早的就吃完了?,因着成亲,还没?顾得上做。”
吴妈妈连忙去瞥坐在荔水遥旁边的大眼睛小娘子,老脸顿时就涨红了?,“四娘子怎么不?早说。”
荔水遥笑?盈盈的道:“自从知道阿娘耍心眼替换了?我的聘礼,我在婆家的脸就丢尽了?,腰杆子都直不?起来,早说什么?阿家小姑都是知道的,也不?必瞒着,吴妈妈这还不?走,难不?成还有脸留下?来用饭?”
把吴妈妈臊的再也坐不?住,临走还撂下?一句,“四娘子嫁人没?几日,翅膀子就硬了?。”
吴妈妈一走,荔水遥就兴致勃勃的张罗起来,“紫翘,去把咱们做软糖的银模具都找出来,春雨绵绵,静极思动?,咱们多做些花草的、小果子的软糖留着吃。”
蒙玉珠开心坏了?,跟着荔水遥下?榻,兴冲冲的往外走。
“嫂子,我刚才把攒盒里剩的一颗柿子形状的软糖吃了?,你?的那个?模具还有其他形状的呀。”
“有呢,各色花朵的,各色小果子的,共有二十多种吧。”
这边厢,姑嫂两个?做糖吃去了?,那边厢,吴妈妈回到荔氏就在小萧氏跟前狠狠告了?荔水遥一状。
“夫人,四娘子一句一句都在怨恨您昧下?她的聘礼,她说那些话,分明是借奴婢的嘴传给您听的,她这是自以?为有了?倚仗,便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啧啧,实在是想不?到,四娘子在家时的孝顺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
小萧氏气的猛拍桌子,手?腕上的金镯子磕在上头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一个?两个?都怨我贪财,可我也把她们金尊玉贵的养大了?,我在她们身上花的钱就白花了?不?成,竟然还敢拿自己国公夫人的名头压我,真真是个?小贱人,这是还没?坐稳国公夫人的位子呢,就敢对我不?满,倘若让她坐稳了?还得了?,回头我去见她,是不?是还得行跪拜礼啊!”
吴妈妈一撇嘴就道:“这可说不?好。”
这时,一个?戴金钗,梳高髻的贵妇人抱着个?孩子进?来了?,开口就道:“阿家,我娘家小兄弟二月二十二成亲,请您置办一份像样的贺礼。”
小萧氏抓起桌上茶杯就砸了?过去,“上上个?月嫁女,上个?月百日宴,这个?月又成亲,你?娘家怎么那么多事儿,还想要一份像样的贺礼,我看你?就很像样,送了?去吧!”
这贵妇正是荔云鹰的媳妇郑氏,怀里孩子被吓的哇哇哭,她也哭闹起来,“阿家握着公账,人情走礼不?问阿家要问谁要去,阿家看我不?顺眼做主休了?便是。给二郎君跑官就有,给我娘家走礼就没?有,阿家也太偏心了?些。”
话落,把孩子往地毯上一放,她就哭着跑了?,留下?个?正在吃奶的孩子躺在那里嗷嗷大哭。
小萧氏又气又恨,脑仁一抽一抽的疼,阴阴冷笑?一声就道:“你?的孩子你?想扔就扔,你?一刀子捅死了?我眼睛也不?眨一下?,又不?是我生的,我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说完转进?内室“嘭”的一声就把门关了?。
郑氏没?走远,就躲在门外,见状慌忙跑进?来把孩子抱走了?。
吴妈妈见势不?妙,一早就溜了?。
第036章 山神庙
这日黄昏时分, 跟着出门的偃月回来禀报,蒙炎被陛下?留宴,怕是要后半夜才能回来, 让荔水遥早些安寝。
荔水遥果然听话,早早歇了, 将竹纹洒金帖子特意放在妆镜台上, 还特?特?在旁边放了一盏莲灯。
子时末, 蒙炎回到?府上,在外院洗去一身酒气才往正院来, 一进卧房,一眼就看见了唯一亮光的地方, 他心下?发暖,以为是荔水遥给他留的灯,走过去猛地瞧见竹纹帖子, 不用打开他就知道,这是棠氏竹园曲水流觞的邀请帖。
刹那, 前世种种翻涌上头, 激的他陡生?戾气,豁然走至床边, 掀开纱帐, 幽幽兰香扑鼻而入, 他举起灯照亮,看见她酣睡正浓,粉脸朱唇,娇怜可人。
将将升起的戾气刹那间土崩瓦解。
他把灯放在床头矮柜上, 在床边坐下?,夜深人静时才敢放纵自己痴痴望她, 怎么会有?人,又乖又气人又可爱又似捏住了他的命门,难道是道祖嫌他杀孽太重,专给他配了这么个小娘子,折磨他以赎罪孽?
罢了,今夜且睡。
蒙炎将灯捏灭,挨着她躺在床边边上,把眼睛闭上了,可前世的那一幕却?冷不丁跳了出来。
就是这间卧房,就是这张床榻,在他出征前夕,她含羞带怯以想为他留下?子嗣为由,终于?大发慈悲的允许他留宿。
她举起酒樽敬他,他激动的一口干了,抖着手?去解她腰上如意结,却?忽生?五脏俱焚之感,他急忙运功压制,可越是压制毒素在血液中流速越快,几息之间就吐了血。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给我下?毒?”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慌的把酒樽一把扔了,“我没有?,是迷药啊。”
“你竟恨我至此?”他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榻上,血水从口中涌出,喷了她一脸。
她浑身惊颤,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呼吸急促,眼泪扑簌簌的掉,“是迷药,表哥说是迷药,不是毒药、不是毒药,我虽然恨你,也因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畏惧事发,但、但没想过让你死,我只想自己死了赎罪,你眼睛里?也流血了,耳朵里?也流血了,你别死、别死。”
“你做了什么?”他满面血煞狰狞,撑着一口气死死瞪着她,“总让我做个明白鬼!”
“我恨你拆散我们?,也决心不与你做真正的夫妻,但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做红杏出墙的事……我做不来那样的事,可是、可是……连我自己也厌弃自己,日日煎熬愧悔,担惊受怕,求你杀了吧。”
蒙炎蓦的睁开眼,紧咬牙关,浑身紧绷,豁然翻身。
荔水遥迷迷糊糊被弄醒,软音娇泣,“轻点。”
“烦死了!”
荔水遥被凶了一下?,怔了怔,委屈的哭起来。
“娇气!”
少不得初时凶猛如兽,后时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温柔细致,绵长而已,至鸡鸣时分。
暂歇不久,天蒙蒙亮了,蒙炎便?起身准备上朝去。
“哼!”荔水遥见他离床,立马把纱帐严严实实掖在了锦褥下?。
蒙炎系着长衫带子的手?一顿,唇角就压不住的上扬。
“半夜里?你怎么没这么硬气。”
“哼!”
蒙炎一笑,往屏风后去了,用凉水洗漱后,更衣,在厅堂上瞧见茶台上摆着一个攒盒,装满了各色精致可爱的糖果,就问道:“哪里?来的?”
九畹昨夜在书房当值,听见卧房有?动静,她就先一步起来了,摸着茶奁内的茶壶水还温温的,就给倒了一杯放在茶台上。
“昨日娘子和小娘子一起做的。”
“寻个她用过的小香袋来给我装一些。”
九畹顿了一下?,连忙往卧房去了,少顷拿了一个绯色绣水仙花的巴掌大的香囊出来。
蒙炎捻了一颗玫瑰形状的软糖放嘴里?,一尝果然是玫瑰味儿的,就道:“这个玫瑰花的多?装几个。”
“是。”
蒙炎喝了杯茶,把香囊挂在自己的蹀躞带上就走了。
大门外,偃月正牵着两匹马等候在拴马石柱旁边,其?中一匹马鬓毛乌黑油亮,高?大健硕,瞅见蒙炎出来就哒哒着走上前喷鼻息。
蒙炎摸出两颗玫瑰软糖放在手?里?喂它吃了。
临水伯府、武陵子府同在镇国公府所在的这条永兴大街上,没一会儿临水伯荣笑生?、武陵子兵部侍郎花锦城都从自家的府中出来了,瞧见蒙炎在门口,纷纷骑上马聚拢了过来。
“大将军。”
“大将军。”
蒙炎翻身上马,领头前行,“走吧,上朝去。”
路遇上官庭筠,上官庭筠正有?点小事要和蒙炎说,便?并?辔而行。
“昨日公厨午食时,下?属何左司与我共桌,闲谈了两句,他说自家夫人是兰陵萧氏远亲,清明节那日他夫人收到?了大将军您岳母送去的一提盒甜糕和一对金柳钗,他夫人受宠若惊,亲自上门拜见,言谈间他夫人品出这里?头的意思,您岳母竟是想给您二?舅兄谋个官职,何左司知道了心里?惴惴不安,就问我,这可是大将军您的意思?我说,大将军若想给他舅兄谋官职何用贿赂你,把何左司吓的不轻。”
蒙炎弹起一颗玫瑰软糖吃进嘴里?,道:“不必理会。”
上官庭筠就笑道:“吃的什么,给我来一个。”
蒙炎就抓了几个给他,“我家夫人做的糖。”
随后又给了右手?边的荣笑生?一把,荣笑生?分了一半给花锦城。
上官庭筠品出这话里?的炫耀之意,顿时就道:“当谁家没有?夫人似的,我夫人做得一手?好羹汤。”
蒙炎冷哼,“尊夫人既如此贤惠,你怎得还在外头包小情人。”
上官庭筠顿时被一颗糖噎住了,咳嗽个不停。
蒙炎不再理他,打马快行。
荣笑生?含笑指了指,紧随着跟上。
花锦城瞧他咳嗽的厉害,好心的递上去一个水囊。
“这是真噎住了吧。”
上官庭筠接在手?里?喝了一口,叹气道:“咱们?也追上去吧。”
春晖堂,早食。
刘氏拾掇出一提盒的早食交给九畹,送走她便?喜滋滋的对蒙武道:“算算日子,三月三过后,就有?喜讯也是说不准的。”
蒙武咳嗽一声,拎着编了一半的竹篾斗笠往门槛子上坐了,继续编织。
刘氏不再言语,带着笑脸领着侍女们?把饭厅拾掇的干净如新。
刘氏一通忙完坐在榻上捻糖来吃,忽然想到?什么就快步走到?蒙武跟前,也在门槛上坐了,小声道:“真是想不到?儿媳的娘竟是那样的人,昨日玉珠跟我说儿媳的娘竟打发身边人来问儿媳要咱家的库房钥匙,乍然一听我还当自己听错了,亏得儿媳是个拎得清的,假托是我把钥匙拿走了,你说说,怎么着也是兰陵萧氏,行事作风怎么是这个样式的,在咱们?乡下?也少见。”
蒙武顿了顿,道:“甭管是乡下?人还是豪强世家人,都是人,乡下?人有?淳朴善良的,也有?穷凶极恶的,豪强世家里?有?似皇家那般有?本事的能坐天下?,自然也有?蛮横不讲道理的。”
刘氏悄声道:“我寻思着儿媳娘家是显穷相了。”
“可别当着儿媳的面说。”
“知道,我又不傻,那不是打儿媳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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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春风和煦,尚书省礼部贡院开考,蒙炙的书童乐天背着个大书箱,探头探脑的出现在春晖堂门外。
“进来吧,早看见你了。”刘氏坐在榻上,脸色黢黑,“既是国子学给他们?这些不够格参考的学子放假了,他人呢?”
乐天咧着个大嘴进来,打躬作揖,“老夫人安,二?郎君本来是要回家的,被上官九小郎君和褚六小郎君喊着吃得胜楼去了,说今日出新菜。”
刘氏一听就立即道:“他身上带够银子了没有??”
乐天就笑道:“老夫人放心便?是,二?郎君把每月的月例都攒着呢,平日里?也从不乱花用,十分够用。”
“你下?去吧。”
打发走了乐天,刘氏就跟坐在左下?首靠背椅子上的荔水遥道:“大朗宽厚,每月给他两个弟妹一人十贯钱零花,我们?还在,本没有?让他这个兄长养着弟妹的道理。”
荔水遥便?笑道:“虽是如此,长兄亦如父,何况,我瞧着小郎也十分敬重兄长,清明节那日挨了郎主一脚,爬起来还笑,性?子开朗不记仇,我虽嫁进来的时日还短,却?觉着小郎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这样的品行最难得。”
刘氏仔细打量着荔水遥,见她说的真诚,脸上就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嘴上却?道:“你是不知道啊。”
“他们?国子学有?旬考、月考,考评有?好几等。”刘氏掰着手?指头数道:“上上、上、中上、中、中下?、下?、下?下?,他是每次都得个下?下?等,每次他拿着他的考卷回来让签字画押,我都愁的不行,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娘生?的,大朗是那样的天赋,一丁点大就被道长看中收了去,轮到?他这里?,家景这般的好,让他学武身子骨撑不住,学文脑瓜子不灵光,竟活脱脱一个大蠢物。”
荔水遥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郎主虽是个顶顶有?出息的,可是阿家,郎主幼年就离开了你的怀抱,在你跟前承欢膝下?的时候少之又少,小郎却?是个能守着您二?老日日尽孝的,这便?是他们?兄弟的分工不同罢了,顺天应命,不必强求。”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眼眶微红,“当年那道长来家里?要孩子,我本不舍得给,可正逢那年有?旱情,收成不好,蕙兰又生?了大脖子病,家里?总共凑不出一贯钱来,那道长就说蕙兰的病他能治,果然治好了,大半夜里?还往院子里?扔了两袋大黄米,天一亮大朗就被带走了。”
荔水遥见她落泪,心念一动便?想出了安慰之语,笑道:“阿家,郎主是山神转世也未可知。”
刘氏一下?子就不哭了,忙忙的问道:“这是什么说头?”
“我读史书模模糊糊发现,每逢乱世并?不会持久,必会有?个圣主出来结束乱世,重建秩序,就会迎来盛世,圣主出世,神明仙灵有?感便?会下?凡转世相助,郎主幼年就被道长选中收了去教授他武功和医术,说不定是那道长早就算出会有?山神投生?到?您腹中,早早就隐居在那里?等着了。”
刘氏猛的一拍巴掌,“是了是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记着我生?他那夜就听见山里?的野兽跟疯了一样的乱吼乱叫,整个村里?的人都吓的关门闭户,等我挣命把大朗生?下?就消停了,还有?还有?,大朗一落生?就是睁眼的,那时候我搂着他喂奶被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着还觉瘆得慌,经你一说,那莫不是从小就有?的神性??我大朗立下?如此不世功勋,定是山神转世没跑了,哎呦喂。”
刘氏忽的又想起什么,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咱们?老家后面有?一座山峰上就有?个破败的山神庙!”
“阿家,你千万别当真呀。”荔水遥跟着站起来,连忙解释,“我哄你开心的。”
“我的儿,你怎么就想起来用山神转世的话哄我呢,想来就是福至心灵,有?感而发,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啊。”刘氏握住荔水遥的手?,“我的儿,家里?内宅的事儿都交给你了,我这就跟你阿翁说一声,收拾几个包袱回老家去把那座山神庙修葺起来,塑金身!添供奉!烧香火!”
话一说完,撒开荔水遥的手?就小跑出春晖堂,往田地里?寻人去了。
留下?荔水遥在原地吐舌头,心头惴惴,她这是闯祸了?
第037章 竹园雅集图
晚上蒙炎散值归家, 人刚到门口就被蹲守在那里的小红请到了春晖堂,春晖堂榻上堆了三四个大包袱,刘氏噼里?啪啦一通把原委说了, 然后?就?告知蒙炎她和蒙武要回老家去修那座山神庙。
蒙炎完全听懂了,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希冀来?, 阿娘说的?对, 虽是哄人的?话, 却偏偏就?想起说他是山神转世,可见?自己在她心里是有点影子的?。
翌日?, 天蒙蒙亮,蒙炎点齐一什部曲, 令龙雀、龙牙率领护送,就?把刘氏和蒙武送出了大门。
蒙炎站在影壁处,望着才过了十七岁生辰的荔水遥, 再望一眼十五岁的?弟妹,全都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好?像在奇怪, 你怎么还不走?
他实在是不放心,先逮着蒙炙嘱咐道:“家里?只剩你一个男子汉了, 别只顾着憨吃傻玩, 顾着些你嫂子和玉珠, 别让在莲湖修缮廊道的?那些匠人冲撞了。”
蒙炙已是压不住激动的?心了,大眼睛里?全都是即将撒欢的?灿笑,把小胸脯拍的?呱唧呱唧响,“大哥你放心去吧, 家里?有我呢。”
蒙炎顿时心梗,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荔水遥促狭一笑, 跟着撵人,“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蒙炙说出?“家里?有我”,他只想踹死他,可当听到荔水遥说出?“家里?有我”四个字时,他就?不想出?门了,可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得去啊。
喟然一叹,毅然转身跨出?门槛,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蒙炎一走,蒙炙嗷呜一嗓子就?想撒欢去,可他一看眼跟前的?嫂子和小妹,一个美貌的?让人不放心,一个傻乎乎的?,顿时抓脑挠腮,最终长叹一口气,塌下肩膀,蔫哒哒的?挥手道:“你们俩玩去吧,我去莲湖监工。”
荔水遥觉得好?笑,目送他,道:“午食安排好?了会让人给你们送去的?。”
蒙炙没甚精气神的?举起手挥了挥,表示知道。
蒙玉珠顿时笑道:“嫂子,咱们挖个坑玩捶丸吧,我把花七和荣二也叫来?。”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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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府,一大早,大萧氏就?指挥着奴婢仆妇清理竹园。
地上干枯的?竹叶要全都清扫出?去。
园中的?亭台楼阁都要擦洗干净,栏杆花窗若有松动的?还需修缮。
为防假山洞内有蛇虫鼠蚁出?没,撒了雄黄,熏了艾草。
流觞渠要清淤,水渠岸边的?青石座台也需擦洗一遍。
整个竹园的?全景图尽在大萧氏心中,一处一处,一样一样,有条不紊,事无巨细的?安排了下去。
流觞渠两?岸有堆叠成景的?假山,翠柳花树掩映着凉亭轩室,流觞渠的?尽头有一架大水车,驱动着假山流瀑,在这帘瀑布之上是一座小水榭,彼时有人在里?面打开了窗棂,俯视而下将整条流觞渠的?景观尽收眼底。
大萧氏拾阶而上,走进水榭就?道:“真?的?决定?那样做了?”
棠长陵背手站在窗前,望着流觞渠,听着瀑布落潭声,铿然道:“是。”
“好?。”大萧氏推开相邻的?窗棂,也望着外头,笑道:“你比遥儿果断,我最是不喜遥儿的?优柔寡断。不过,倘若遥儿和你一样果断,我们的?谋划也做不成。”
“阿娘,我被迫放弃遥儿,犹如?经过一场剥皮剔骨的?极刑。”棠长陵蓦的?攥紧拳头,双眼中暴发?浓烈的?恨意。
“古往今来?,凡能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为顾全大局放弃了小情小爱,你有自己要背负的?家族使命,遥儿身为族中女儿,也有她要履行的?使命,联姻就?是我们这样人家女孩儿的?宿命。到底,她气运还算不错,曲江宴上未曾御前献艺就?被镇国公一眼瞧中求了去,那日?去镇国公府接你妹妹,我冷眼瞧着,那镇国公对遥儿当真?是痴迷,遥儿的?心又还落在你身上,三月三,事必成。”
大萧氏棠长陵母子等着三月三,荔水遥蒙炎也在盼着。
却说,自从刘氏蒙武离了家,荔水遥也放纵起来?,捶丸、蹴鞠、荡秋千玩了个遍,又去和修缮莲湖的?工匠沟通,修出?了一个垂钓台,不知不觉三月三就?到了,朝廷也放了假,让官员们祓禊去灾。
风恬日?暖,檐下飞来?一双燕子,落在了红漆雕梁上。
蒙炎这日?穿了一件银线刺绣饕餮纹石青色大袖袍衫,踏着连廊往正房这边来?,面无表情,满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前世荔水遥红杏出?墙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是今日?的?三月三吗?
卧房的?窗棂开着,荔水遥正对镜簪钗,蒙炎蓦的?立在窗外不动了,便看见?她从一个螺钿长方匣子里?拿出?了一支青雀钗,抚摸了一会儿,这才插在了发?髻上。
贴花钿,点面靥,玉手抹朱唇,妆容娇艳欲滴,身上穿着蕊黄色的?齐胸襦裙,竟是一副闺中女儿家的?装扮。
蒙炎躲在窗外,看红了眼,胸腔中似有火烧一般,但他摸着掩在袖中的?物什忍下了,抬手敲窗弄出?动静,板着脸道:“走吧,辇车备好?了。”
荔水遥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微噘了一下嘴。
“娘子,奴婢也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服媚穿一身水红色蝴蝶飞舞的?襦裙走到荔水遥身后?,含笑催促。
她本就?妩媚丰腴,又把腰肢收的?细细的?,越发?显出?凹凸有致,体格风流来?。
荔水遥扶着兰苕搭过来?的?手,望着服媚一笑,“走吧。”
服媚跟在荔水遥后?面,望着荔水遥的?腰肢,隐秘的?对比了一番,撇撇嘴,便把丰臀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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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世家呢,首先要有别家没有的?能传承的?东西,比如?荔氏是礼乐,棠氏是经学,其次要有惊才绝艳的?族中子弟,越多越好?,姻亲多,门生故吏也要多。
棠氏经历战乱时,出?了两?个人,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以棠季年为首积极入世决心辅佐末帝力挽狂澜之既倒,于楚国末年官至司徒,一手把持朝政,熬至回天乏术时,和末帝一同饮下毒酒,伴在君侧,共焚于垂拱殿,忠君之名广传天下。
另外一派以棠伯龄为首,退出?朝堂返回祖地,他带着一批愿意跟随他的?族人,妇幼老弱搬进了北冥山,逍遥谷,在那里?有棠氏所建的?别院,带着族人耕读治经,恬淡生活,是他保全了棠氏的?根基。
故此,到了大周立国,秩序重建以后?,他又带着族人入世,应召入朝为官,棠氏仍旧屹立不倒,在士族中占了一席之地。
今日?,重启竹园,举办曲水流觞宴,姻亲故旧,门生故吏都给两?分面子,驱车前来?。这其中,官最大,权势最盛的?,当属表亲荔四娘子所嫁的?镇国公。
棠府包括了竹园,竹园却因名气而独有一门,今日?此门洞开,广迎宾客。
门边站着两?个棠氏郎君迎客。
当蒙炎的?车架抵达时,其中一个郎君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高冠博带,身穿竹纹锦衣,生得姿容秀美,芝兰玉树的?美郎君,正是棠长陵。
“蒙镇国还请下车。”
车内,荔水遥听到棠长陵的?声音就?咬住了嘴唇,蒙炎见?状冷笑,蓦的?攥住她一只手腕就?拉出?了车厢,自己先下车落地,回身就?当着棠长陵的?面将她拦腰抱了下来?。
棠长陵不过一顿而已,便含笑道:“表妹,我们多日?不见?了,你可还好??”
荔水遥低头看着蒙炎铁钳子一般箍着她手腕的?大手,默默想,不是多日?,而是隔了两?世啊,我的?好?表哥。
荔水遥唇角上扬,缓缓抬头,嫣然一笑,“表哥可好??”
蓦的?手腕上一疼,荔水遥黛眉微蹙,就?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推蒙炎的?手,压低声音道:“放开。”
彼时,流觞渠左岸,已安置了一张四面平拖泥云母石面长方大案,大案四周配备了十六张靠背椅。
别处,竹林内、假山洞中、花树下也有茶台,酒桌,棋台,琴桌,沿着流觞渠十步一个海棠氏高几,上面摆着鲜果、精致的?点心和酒水。
客人已经来?了许多,瞧见?蒙炎携夫人到了竹园门口,有一部分早已放下身段积极和新贵打成一片的?便上前来?逢迎,还有一部分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便侧目以对。
“表妹,女眷们多在园子深处亭台水榭处游玩赏花,阿娘此时应是在落瀑水榭招待舅母们,你也去吧,这里?有我招待蒙镇国便够了。”
荔水遥泪盈盈的?望棠长陵一眼,蒙炎咬着后?牙槽看见?往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便把她放了。
荔水遥一得了自由就?带着兰苕服媚匆匆往园子深处去了。
落瀑水榭,正是前世她观摩此次曲水流觞修禊事,最终画成那副《上巳节·竹园雅集图》的?地方,就?是她画的?这幅图,成为每每蒙炎的?功勋被人谈及一次都会被扯出?来?唏嘘嘲笑一次的?污点。
蒙炎死后?,棠长陵更是把这幅画做成屏风摆在了落瀑水榭,此后?便常有人前来?观看,或是政敌,痛快嘲笑一番大笑而去;或是仰慕他的?人,唏嘘一番,从此就?不在人前提起;或是昔日?同袍,洒泪怒骂,鲁王曾想用?重金买走销毁,反被棠长陵讥讽一顿撵走。
这些都是她的?罪过。
荔水遥拾阶而上,站在水榭门前,蓦的?攥紧双拳又松开。
“还不快进来?。”
第038章 逮住了
荔水遥推门而入, 便见大萧氏正翘着兰花指,捏着墨条磨墨,小萧氏正在调和颜料, 舅母们?的影子也没有,可见棠长陵是扯谎。
大萧氏笑道:“早看见你上来了, 在门口站着不进来是个什么意思?”
小萧氏斜睨着, 开口就道:“人家是镇国公夫人, 哪里还会把咱们?姐妹放在眼里,许是擎等着咱们?姐妹给她磕头行礼呢。”
东窗下摆着一张斑竹美人榻, 荔水遥走到那里兀自坐下,“阿娘和大姨母在忙什?么?”
“明知故问, 伺候四娘子你动笔绘画呀,真是好大的架子。”
小萧氏把青金石的颜料和匀了便又去和朱砂。
大萧氏笑道:“今日曲水流觞亲朋故旧雅聚,是十分难得的事, 若不?画下来岂不?可惜,你画技卓然, 由你来画最合适。”
荔水遥往山下一望, 来客越发?多了,便道:“怎么画, 这么多宾客都画上去不?成?画人物需细笔勾勒, 十分费功夫, 手指手腕必是要遭罪,我?怕疼,不?画。”
大萧氏压下要发?脾气的小萧氏,柔声哄道:“你只画在云母石大案落座的那些人物便是。”
小萧氏赶忙提醒, “你表哥生得这样一副好姿容,便弄一个众星捧月的布局, 其余人等草草了事便可,都不?过?是陪衬而已。”
荔水遥粲然一笑,“不?画。”
大萧氏胸有成竹,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下意识的夸奖道:“好孩子。”
刹那反应过?来,淡然的微笑就僵在了脸上。
小萧氏搅和颜料的手凝滞了一下,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
荔水遥直勾勾看着小萧氏,黛眉轻挑,“正如阿娘所?说,我?身?为镇国公夫人,可不?是谁家的画匠,棠氏内学堂有现成的书画博士,也是教授过?我?的师傅,因何不?让她画?”
“反了她了,反了她了!”小萧氏一怒举起?朱砂碗就要往荔水遥身?上砸,大萧氏连忙拦在前头,“砸不?得她了。”
兰苕拢住了荔水遥,预料之中的痛没有砸下,主?仆两个就都抬起?头去看,但见大萧氏附在小萧氏耳边说了两句话,小萧氏就直直看向荔水遥头上的青雀钗,冷哼一声,撇下朱砂颜料碗径直出去了。
荔水遥便哭向大萧氏,道:“大姨母也如我?阿娘一般,想要强扭着我?画吗?”
大萧氏沉着脸道:“先头你阿娘和我?说你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我?还不?信,说你从小就孝顺,谁都能忤逆尊长,只你不?会,可你也太?让大姨母失望了,是从本心?里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不?成?可我?转念一想,你自来傲气,本性高?洁,绝无可能短短时日就变成个攀权附贵的性子,你和大姨母说说心?里话,你在和我?们?别扭什?么?”
荔水遥咬着嘴低下头,轻声啜泣。
大萧氏见她只委屈巴巴的哭却不?说话,便觉厌烦,撂下一句“自有人能从你嘴里掏出话来”,就也出去了。
此时,水榭内只剩下主?仆两个了,至于?服媚,自从入了竹园就溜走了。
荔水遥扬起?没有一滴泪的小脸,叹气道:“她们?都拿我?当傻子哄。”
可笑前世,她竟一无所?觉。
兰苕跟着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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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蒙炎在竹林中漫步赏竹,棠长陵陪同着,就低声道:“蒙镇国,为妨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有件事想和您说明白。”
“何事?”蒙炎佯装不?知。
“我?与表妹自小便是有婚约的,是我?们?两个母亲的口头约定,我?们?自小便是知道的。”棠长陵语气低落,又佯装豁达,“但皇命不?可违,蒙镇国事前也不?知道,不?知者无罪,我?先放下了,便劝表妹出嫁,表妹重情?,许是心?中还有些挂碍,但请蒙镇国放心?,我?意坚决,只要蒙镇国待表妹娇宠着一些,她定会回心?转意。”
蒙炎背手在后,蓦的攥紧拳头,沉默片刻后,道:“我?不?知。”
“造化弄人罢了,不?怨任何人,蒙镇国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愧疚。”
蒙炎冷冷的想,你这番表演想要的不?正是我?的愧疚吗。
一个十七岁的小郎君,年?未弱冠已经?有了如此心?机,自己?前世栽在他手里,一则是色令智昏,二则便是轻敌了。
“你想要什?么?”蒙炎顺着他的意思说出了他最想听的话。
棠长陵捏紧手指,声腔依旧低落,微微一摇头就道:“小子薄有才华,虽因病错过?了今年?的常科,来年?再下场便是。”
蒙炎便道:“陛下每年?都会下旨举行制科,能参考制科的多是我?们?这般的功勋之臣举荐的人才,制科是陛下亲自监考,但凡通过?的便是天子门生,初封便可入翰林,陪侍陛下左右,乃天子近臣,前程远大。”
说完,蒙炎转身?往回走,棠长陵落后一步不?紧不?慢的跟着。
此时云母石面大案处已经?聚集了许多文人士子,侍女们?奉上了好几套文房四宝,有人挥毫泼墨,有人吟诗诵赋,还有人饮酒高?歌。
这时小萧氏身?边的吴妈妈寻了过?来。
棠长陵停下脚步,等着吴妈妈上前说话,待得吴妈妈在他耳边说完,他蹙了下眉,就往竹林深处去了,那里有一条通往落瀑水榭的小径。
落瀑水榭四面的窗棂都让兰苕打开了,竹风花香都温柔的涌了进来。
荔水遥跪在美人靠上,两手扶着窗台往下看,云母石面大案处最是热闹,偌大一个长方桌,蒙炎一人大马金刀坐着,独占北面上首位,周围没有敢靠近的。
而前世,蒙炎却坐在了下首位置,棠长陵被拱卫着坐了北面上首位,那时她满心?满眼里只有棠长陵,便把他七分的相貌化成了十分的俊美风流,整个人物更比旁人大了一倍,而蒙炎,她把他画的十分小,潦草几笔而已,神情?还是猥琐的。
大抵前世,蒙炎在她心?中便是个潦草猥琐的形象?
荔水遥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但还是禁不?住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
荔水遥缓缓回眸,蓦的又低下头,便慌忙坐好,整了整蕊黄裙摆。
荔水遥低着头,正让棠长陵看见了她发?髻上的青雀钗,他心?上顿时就是一刺,那是他十二岁时亲手所?制。
“想到有一年?三月三,你、我?、十娘偷溜进来玩曲水流畅,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背一首带酒字的诗,谁没背出来便是输了要喝酒,十娘输红眼了,也喝的醉醺醺的,便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回家去,这里是她的家,我?伤心?的哭,你为了哄我?,背着我?在这园子里追蝴蝶追蜜蜂,还摘了一捧花给我?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想到那些旧日时光,不?自觉便笑了,表哥还记得吗?”
荔水遥再抬起?头时,星眸落泪。
棠长陵喉头滚动,眼眶发?湿,指着兰苕道:“你出去。”
荔水遥点点头,兰苕提着心?走了出去。
“过?去的情?意,全都还记得吗?”荔水遥站起?来走向他,红着眼追问。
棠长陵不?答,蓦的抱住荔水遥,柔声哄道:“我?需要你把今日雅集之事画下来,还请表妹帮我?。”
就在此时,荔水遥忽听得一声鹰啸,她蓦的看向窗外,便见蒙炎正立在一丛芭蕉下,平举着右手做射箭状,她心?一慌,眼睛眨了一下,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她蓦的搂住棠长陵的脖子,背着他对窗外的蒙炎摇头。
她万万没想到,战场之外奉公守法,光明磊落的蒙炎会想着暗杀棠长陵,棠长陵当然死不?足惜,但是他不?配让蒙炎脏了手。
蒙炎看着窗内相拥的小郎君小娘子,他们?仿佛一对金童玉女,可他的一双眼却赤红带了血丝,当她流着泪哀求他时,他恨的心?头滴血,举起?的袖箭却缓缓放下了,故意弄出动静来,扬声道:“水榭里可有人?”
荔水遥蓦的推开棠长陵,开门走了出去,福身?一礼,“郎主?,我?在这里。”
“让我?好找。”蒙炎上前,蓦的扣住她的手腕,拉着便走。
荔水遥提着裙摆踉跄跟着。
棠长陵握紧双拳,深蹙眉头,想了想就追了上去,笑着道:“曲水流觞这就开始了,咱们?一起?下去吧,蒙镇国可让表妹代?行酒令,表妹素有才情?,定然不?会让您喝醉。”
蒙炎爽朗一笑,“可。”
荔水遥手腕吃痛,没做声。
流觞渠两岸有青石座台,座台被擦的干干净净,摆了一张卷云小茶几,上头摆着一套茶奁,一个八隔的攒盒,装着甜咸两种点心?。
蒙炎扣着荔水遥的手腕当仁不?让选了首位,棠长陵一看这情?况,又羞又恼,便想从荔水遥身?上寻求突破口,笑着上前才要开口,蒙炎豁然起?身?,厉声训斥,“你装病躲礼部贡院的考试,偏要求我?推举你参加制科考,你是乡野遗贤,还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你什?么都不?是,怎能妄想走捷径,还是按部就班的从常科考开始步入官场吧!”
说吧,扯着荔水遥的手腕就大步走了。
棠长陵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弄的两眼呆滞,浑身?僵硬,待得他回神,环顾四周都是对他指指点点的眼神,顿时涨红脸,羞怒交加,有口难辩。
第039章 有蛇
“疼、疼。”荔水遥真的觉得疼了, 哭了出来?。
蒙炎拽着她的手腕将她甩进车厢,没看她一眼,夺了亲卫的马, 疾驰而去?。
荔水遥心慌意乱,生怕从此后他真的冷了心肠, 也夺了一匹马, 踩着脚蹬骑上去?, 扬鞭追赶,眼睛追随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 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追上他, 抱住他,不能松手。
由此,兰苕便看见了她家?娘子有史以来最惊险的一次骑乘, 她不敢喊叫怕把人和马都惊了,更不敢看, 白着脸捂住了眼睛。
春风一改温柔, 在耳畔呼啸,屋舍、街衢、行人、树木快速向后退去?, 荔水遥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让她看不到想要追赶的人了, 她的心慌乱的仿佛要跳出来?,两腿突然痉挛,她夹不住这匹马了,瞬息间, 身子往后飘去?,就在这时, 她被人一只铁臂环住腰身,耳边传来?一声暴喝,“撒开缰绳!”
荔水遥下意识撒开了手,整个人就被扣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额头?撞上他的胸膛,闷闷的痛,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头?埋在他怀里呜咽。
惊魂一幕,不知吓死了谁!
蒙炎纵马出城,几乎要把后牙槽咬碎了,怒火妒火交织着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令他无处发?泄,只狠狠抽着马屁股,急速向秦岭奔驰而去?。
太快了,太快了,官道两边的农田、行人,树木飞速倒退,荔水遥的心也好似跟着飞了起来?,她只要死死抱紧他的腰身,缩在他的怀里才能不掉下马去?。
耳边只有风声和他扬鞭打马的暴喝声,荔水遥只觉自己?的脑子都被晃成浆糊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勒马停了下来?,翻身而下,带着她也摔在了地上。
蒙炎视她如无物?,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就沿着一条有踩踏痕迹的山间小路往山里走去?。
这是一处山脚,一条崎岖的山路通向根深叶茂,荫翳蔽日?的山腹,隐隐有虎啸猿啼和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声传来?。
往远处看去?,翠峰耸立,莽莽苍苍,似有绵延千里之势。
荔水遥缀在他身后,蕊黄的裙摆被荆棘划的破破烂烂,披帛早已不见了,绣鞋沾泥,仍旧一声不吭,哄他的话有很多,但她耻于?说谎骗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走一步是一走。
日?暮,林中渐渐升起了薄雾,露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蓦的荔水遥踩住了一块软弹的东西,那?东西蠕动了一下,翘起了三角头?。
“蛇——”
荔水遥惊声惨叫,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
蒙炎恨她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正闷头?往前冲,此时听她惨叫声,猛然回身,飞掠去?捞她,一把没捞到,往前一扑把人拢到怀里,护着她头?脸,两人一起一滚到底,撞上树桩子才停了下来?。
蒙炎急忙去?看怀里的人,见她脸色惨白,星眸紧闭,竟是昏厥了过去?。
此时一阵山风刮来?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蒙炎打横抱起荔水遥就逆着溪流而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寻到了一处溶洞,上回就是在洞外不远处溪水边上挖到的人参。
溶洞内,有慢吞吞的滴水声,那?是从洞顶的钟乳石上滴下来?的。
地上有一滩灰烬,旁边有个简易的枯树干支起来?的架子,那?是他上次进山时为烤干衣服燃尽的火堆。
荔水遥被他抱了一路,已经醒了,正在佯装昏迷,在发?现?他要把她往地上放时,连忙搂紧他的脖子,惊慌到声音都变了,“别放下我,地上有蛇!有蛇!”
露水和落雨把她身上襦裙浸的湿湿的,把她雪白的肌肤透了出来?,齐胸系带处打成的双耳结不知何时松动了,对襟短衫领口微敞,裙围子下滑,秾艳艳的酥雪就露了大半个在外面。
蒙炎低头?,呆呆看了一会儿,蓦的掐腰把她扣在自己?腰腹上,两臂改而抱着她的腿弯。
荔水遥被迫搂紧他的脖子,刹那?间两腮绯红,张开小嘴才要说话,忽听裂帛声,紧接着洞外就电闪雷鸣,疾风骤雨。
荔水遥蓦的咬住唇,黛眉浅蹙,身子软似春水,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玉容潋滟。
他将她堵的严严实?实?,抱着她在洞内来?回走动,“给我生个孩子吧。”
荔水遥脸埋在他颈窝里,眉梢眼尾绯红靡艳,喘不过气的娇叱,“你出去?。”
“绝无可能!”蒙炎抱她走向洞外看雨,越发?把她搂紧,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洞外雨潺潺,溪水暴涨,一夜捉舌相戏,捣花成泥,深恨夜短情?长。
翌日?,天色还漆黑时,荔水遥烧的浑身滚烫,可在深山之中,即便武功高强如蒙炎也不敢贸然在黑夜中行走,何况还带着一个荔水遥,他满心焦急,只能等待。
荔水遥裹着他的石青色大袖袍衫,窝在他怀里,望着火堆,喃喃道:“你怎么不问我?”
“不问了,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天一亮我就抱你下山,回府就给你熬药。”
荔水遥往头?上摸了摸,竟还摸到了那?支青雀钗,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嘲弄之色,“那?些旧日?情?意似锁链一般,能困住一些人,锁着她令她不可自拔,但却困不住狠绝果断的人,他们可以在一夕之间就扯断锁链,站在笼子外头?,对笼内的人待价而沽,肆意榨取。”
荔水遥喉咙发?痒,忽的剧烈咳嗽起来?,把一双眼睛咳的通红,泪盈于?睫,“你呢?”
你因何两世都偏执于?我,只因皮相吗?
棠长陵与我自小相识,相伴着长大,不仅有男女之间的情?意,还有亲情?,可他却背着我,脱困出笼,站在笼子外,表面哄着我,背地里卖起我来?毫不手软。
或许,那?些在我看来?珍之重之的情?意,于?棠长陵而言,从始至终都不值一提?
若是如此,前世的自己?就更可悲了,自己?陷在过去?的情?意里出不来?,哦,原来?是一场独角戏?
“大姨母厌我优柔寡断,我知道。”荔水遥把脸埋在他胸膛上,“阿娘生怕我翅膀硬了不听话,我也知道,我都知道。”
说完,荔水遥就呜呜的哭起来?。
蒙炎又心疼又恼怒,抚着她的后背,咬牙道:“我听明白了,你的心陷在旧日?情?意里收不回来?,也罢了,身子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棠长陵的爪子但凡摸你一块衣角,若是让我逮到我就剁了他,听明白了吗?”
荔水遥仗着昨夜被欺负狠了,撒着娇的哭,扭着身子摇头?,“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蒙炎心里堵的难受,咬紧后牙槽,抚着她滚烫的身子忍下了,天色微明,当?即就改抱为背,大步走了出去?。
“回府喝药,双倍的黄连!”
荔水遥软绵无力的伏在他背上,尚有余力斗嘴,“阿郎好歹毒的心肠,竟想苦死我。”
蒙炎被气笑了,怕她掉下去?,托着她臀往上掂了掂。
就在他辨别着方向下山时,前头?被一截倒塌的腐木拦了路,不知是在什么年?月被雷劈死的,上面覆满了青苔,长出了杂草,还被藤蔓缠了,树腔腐烂空了,滋长出了两朵紫的发?黑的灵芝,通体似罩了薄薄一层雾,若隐若现?,一朵如女子拿在手里的团扇那?般大,一朵如成熟的柿子那?般大。
蒙炎寻的就是这等天材地宝,焉有不要之理,当?即就把荔水遥放下,拆下一枚袖箭,用小箭头?小心翼翼的割下了那?朵大的。
荔水遥晕乎乎的,却也识得那?是极好极好的灵芝,但她却不敢问什么,只装作不知。
蒙炎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摆把灵芝包了挂在自己?的蹀躞带带钩上,重新背起荔水遥,道:“咱们回家?。”
荔水遥眼睛顿时湿了,乖乖伏在他背上。
山下,蒙炎拴马处,停驻了一辆辇车,环首坐在车辕上,兰苕在马车前徘徊,神色焦急,不时的往山路上看去?,待得瞥见蒙炎背着荔水遥下山的身影,登时就哭着奔了上去?,“神仙菩萨,我的小祖宗还活着吗?”
蒙炎被这侍女气笑了,“我还能吃了她。”
荔水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微微抬起潮红的小脸,“我还好。”
“别说话了,省些力气。”
荔水遥乖乖“哦”了一声,望着越来?越近的辇车和神态自若的环首,心里一下子想明白了,翘起食指戳了他长出青青胡茬的下巴一下。
蒙炎捉住她的手,将她放进辇车,自己?也钻进去?,便立即道:“回府。”
兰苕急忙爬上车辕坐好,悬了一夜的心放下,身子便松弛下来?,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惹得驾车的环首望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低声道:“白操了一夜的心吧,我说过有郎主?在,龙潭虎穴也不会让夫人少一根头?发?丝。”
兰苕没吱声,兀自又叹了一口气。
环首越发?觉得好笑,“你人也不大,怎得操心的像个老嬷嬷。”
兰苕板起脸,低声道:“别和我说话了。”
环首又瞧她一眼,见她板起一张鲜嫩的脸蛋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想着自己?也是十个亲卫里面年?纪最大,最操心的,也就感同?身受了,没再?多言。
回府后,荔水遥坚持沐浴更衣后才一身清爽干净的躺在了绣被里,蒙炎抓药,九畹熬药,宫里来?人,圣上宣召蒙炎入宫,蒙炎不得已,看着荔水遥喝光药汁,便换上官服骑马入宫去?了。
知道兄嫂一夜未归,蒙玉珠也是悬了一夜的心,这会儿一得了消息就来?看望,得知荔水遥喝药睡了,便要走,九畹感念她真心,挽留下了,请她上座,紫翘笑着上前行礼,“小娘子若不嫌弃,奴婢也会几样针线活,做出来?您瞧瞧。”
蒙玉珠便高兴的拉紫翘的手,“每回见你,不是在绣花就是在劈线,你可是嫂子身边专门负责针线绣活的?”
九畹捧着放满糖果和干果的攒盒放到蒙玉珠手边的小几上,笑道:“是了,她嘴懒,手却巧,就派给她针线上的活计。”
蒙玉珠的眼睛亮起来?,又拉着九畹的手问道:“我听花七说过一嘴,似嫂子这般的世家?女出嫁身边总要陪嫁好几个有本事的侍女,紫翘擅长针线活,那?你擅长什么?”
九畹笑道:“奴婢记性好,擅长记账,兰苕心细又周全,她总览,至于?服媚……”
九畹笑容微敛,道:“来?往传话,应酬交际的活原本是她的。”
蒙玉珠左右不见服媚,正要问,便忽然瞧见服媚领了一个贵妇人进来?,头?上插满金花钗,身上绫罗锦绣,一张脸却是横眉怒目,一副凶悍相,吓的她立时站了起来?。
第040章 簪花宴
“那没用的小贱人在哪儿?”小萧氏在厅上立定, 鹰顾狼视一圈,直奔卧房。
九畹紫翘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跟进去, 抢在前头护在床榻前,双双跪下, 九畹就哀求道?:“夫人, 娘子病了, 才吃了药睡下,您有什么怒气都发在奴婢们身上吧。”
小萧氏怒道:“原本你们身上就有?罪, 凭你们也配替她顶罪,才嫁了人就不听话?, 说不得就是你们仨撺掇的!都滚开!”
小萧氏两手并用,左手揪住九畹的发髻,右手拧住紫翘的耳朵, 又拖又拽,想把她们从床前扯开, 九畹紫翘与她顶着, 偏就坠在地上,小萧氏气的脸上粉妆龟裂, 怒喝:“服媚, 你站在那里装什么死!”
服媚面有?难色, 奓着胆子上前。
“阿娘。”荔水遥掀开纱帐坐起来,腮上尚显潮红,说话?软绵绵的没力气?,“阿娘有?话?好好说。”
小萧氏停了手, 掐腰怒笑?一声,“我还当?你死了呢, 原来还活着。”
这时兰苕穿着中衣,靸着鞋冲进来,也往床前一跪,就道?:“夫人,奴婢进来时瞧见我们府上玉珠小娘子往前院跑去了,说是要派人告知我们郎主,亲家夫人不知何故兴师问罪来了,请郎主速归。”
“忤逆不孝的小贱人,你竟敢威胁我!”
小萧氏上手就给了兰苕一巴掌,尖锐的指甲狠狠戳着她的额头,“你的身契可在我手里,我反手把你卖进下等窑子里就有?你受得了。”
戳的是兰苕,眼睛却看?着荔水遥。
荔水遥直直与她对视,“阿娘想卖就卖,只是,我倒想看?看?,哪家牙人敢冲进镇国公府来拿人。阿娘前脚卖,后脚就有?人拿着兰苕她们的身契交到我手里,阿娘可信?”
小萧氏一窒,越发怒气?上头,脸色涨红,掐腰道?:“要不是你在落瀑水榭不要脸的抱长陵,让蒙镇国逮个正着,惹怒了他,致使他在流觞宴上坏了长陵的谋划,你请我来我都不来,现在可好,亲戚朋友都在笑?话?长陵不够格参加制科,我不管,事情坏在你手上,你负责哄好蒙镇国,让他答应举荐,否则,你就跟我回家去吧,我病了,要你侍疾,我的病什么时候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罢,就硬挤进去一把抓住了荔水遥的胳膊往外?拖拽。
这时就听外?头值守院门?的仆妇高呼,“郎主挎刀回来了,过?垂花门?了。”
小萧氏心里一慌顿时就撒了手。
荔水遥反而一把抓住小萧氏的手,软软笑?道?:“阿娘,我随你回去侍疾。”
小萧氏连忙推开她,一面连连痛骂“翅膀硬了翅膀硬了”,一面就拽着服媚,让她指路,从后面溜走了。
小萧氏一走,蒙玉珠就从软帘后露出一颗脑袋来冲荔水遥笑?。
荔水遥招手让她进来,笑?道?:“你这招虚张声势用的好。”
“嫂子,不是虚张声势,咱家离宫城近,大哥不放心你真?的从宫里回来了,只是他也不好和亲家夫人碰面,到底是嫂子的亲娘,只能隔空吓唬。”
蒙玉珠说完,就对兰苕她们道?:“咱们出去吧。”
荔水遥亲自把兰苕扶起来,摸了摸她肿起来的脸柔声嘱咐,“把我用的那消肿的药膏找出来抹上,今日你好生歇一日。”
兰苕应了,把九畹留在厅上听差。
她们都出去了,蒙炎就穿着一身官袍挎着刀进来了,坐在床边摸荔水遥的额头,“还有?一点烧,黄昏时再吃一剂。”
蒙炎摸完就要把手拿开,荔水遥蓦的抱住他有?点凉又粗糙的大掌盖在自己额头上,惺忪迷殢着,也不言语。
蒙炎也没说什么,就着她的手安静的盖在她的额头上,只是她的脸太小了,他的手掌盖在上头就遮了她大半个脸,倏忽,让他莫名想到人死后盖在脸上的白殓布,他猛地就把手收了回来。
“嗯?”荔水遥迷朦的看?着他。
蒙炎想了想,借口道?:“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瞧见长乐公主府送来了请帖,必是邀请你们去赴曲水流觞簪花宴的,这回你带着玉珠去好生游玩一日。”
荔水遥早想出去踏青游玩了,立时便有?了精神,道?:“我听闻长乐寿安两位公主自小便相争,有?个趣事,说两位公主一起抓周的时候,长乐公主没站稳一头磕在了凭几上,圣上赶忙抱起来哄,寿安公主一看?自己迈着小步子也过?去磕了自己一下,哭着也让圣上抱,是真?的吗?”
蒙炎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听鲁王说过?,想必是真?的。”
荔水遥又笑?道?:“我还听闻,寿安公主的彩蝶园和长乐公主的百花园,原本是一个大园子,两位公主相争,闹的圣人头疼,便把园子一分?为二?,是这样吗?”
“听鲁王说,是这样的。”
“如此,寿安公主既然在扑蝶会上选择偏袒独孤家的小娘子,想必我们姑嫂两个去赴簪花宴,在长乐公主那里应该会自在许多。”
“你们玩的开心就多游玩一会儿,若是有?人惹你们,你们也不必怕事,该争就争,该骂就骂,让玉珠骂,她会,就说我说的,让她放开了撒野。”
荔水遥小嘴微张,“小姑会骂人?”
“乡下出来的小娘子,哪有?不会的。”
荔水遥会心一笑?,侧身朝里,软软的撵他,“我这里无事了,也好了许多,别误了你的事儿,快进宫当?值去吧,我再睡会儿,黄昏的时候我会乖乖喝药的。”
蒙炎心口发闷,实在想不通,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一个小娘子,既温顺乖巧的让人心疼,又孤傲执拗的让人恼恨。
“棠长陵想成为天?子门?生,你想让他达成所愿吗?”
荔水遥身子一绷,生怕他心软,背对着他立时便想出一句,“可想了,只让表哥成为天?子门?生怎够,你还得撑着他成为三省宰辅,让他位高权重与你比肩,大将军可能办到?”
蒙炎大怒,掰过?她的身子就按在鸳鸯枕上狠狠蹂i躏了她唇舌一番,“休想!且睡吧,梦里也不许想!”
随即,把纱帐密密实实的掖好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荔水遥捂着脸偷偷笑?,觉得自己有?点坏。
忽的,喉咙发痒,禁不住便咳嗽了一阵。
荔水遥轻叹,生病是常事,喝药也是,短则七八日,长则月余,上次喝了蒙炎给开的药,四五日便全都好了,这一次……
蓦的,荔水遥怔住了,七八日、四五日,前世她嫁入镇国公府以后,也生了几次病,那时她从不理?会他,生病也只让人去请华郎中,后来察觉病程缩短,她还赞叹华郎中医术精进了,莫非不是华郎中精进了医术,而是蒙炎暗中为她精进了药方?
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咬住了下唇,羞愧的面红耳赤。
大抵蒙炎给开的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养病的这几日沉睡的时候多些,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四五日,到得她彻底恢复了元气?,脸色红润起来,长乐公主的簪花宴便到了。
却说长乐公主的百花园,里面百花争春的景色自是不必说,为了胜过?寿安公主在花园里养蝶举办扑蝶会的巧思,长乐公主开凿了一条水渠,命名为乐水,在乐水之畔修建了一座华丽的流杯亭,用以举办曲水流觞簪花宴,曲水流觞是其次,簪花是为斗花玩。
这日一早,荔水遥盛装打扮,亲自持银剪剪下了两朵绿云藏春,准备着自己一朵,玉珠一朵,戴着去赴宴。
这时,打扮一新的蒙玉珠找了过?来,欢欢喜喜的唤,“嫂子,你看?我。”
但见蒙玉珠穿了一身谷穗纹湖绿色齐胸襦裙,挽着一条银朱色素纱披帛,发髻上簪了六朵藤黄色小花,似菊非菊,她竟是不认得是什么花。
“你戴的是什么花?”
“婆婆丁小野花,今早上在莲湖边上刚采的。”蒙玉珠提着裙摆在荔水遥面前转了一圈,眉眼间神采飞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淳朴的蓬勃生机。
“嫂子许是没见过?,就是一种野菜,在我们乡下常采来做菜吃,晒干了还能泡茶水喝,能下火,花败了就变成毛茸茸的小圆球,一吹就散开能随风飞很远,可好玩了。嫂子,倘若我这副打扮去赴宴,会给咱们家丢脸吗?”
荔水遥把蒙玉珠拉到自己的妆镜台前,按着她在月牙凳上坐好,捏起细描笔,蘸取蕊黄色,比照着她头上的小野花,寥寥几笔就在她眉心勾勒出一朵惟妙惟肖的,画成之后把笔一撂,就笑?道?:“不会,你瞧瞧镜子里的你自己,气?血充盈,顾盼神飞,这是属于你自己的独一份的美貌,无人可比。”
蒙玉珠莞尔一笑?,一双大眼睛越发有?神采。
这时,九畹笑?着领了两个小娘子进来,站在卧房外?禀报道?:“娘子,小娘子,花七娘子和荣二?娘子到了。”
姑嫂两个携手而出,荔水遥便瞧见了两个打扮的有?些浮夸的小娘子,全都梳着高耸的发髻,一个插戴着两朵魏紫,一个插戴着三朵赵粉,腮上胭脂下手太重,红的猴儿屁股似的。
荔水遥顿时笑?了,招手示意她们进卧房来。
蒙玉珠看?着自己这两个小姐妹的打扮,一张脸顿时红了,连忙上前去拉她们的手,“我也想明白了,咱们不必学?她们,只做自己便是了,这魏紫赵粉大牡丹花,谁爱插戴谁插戴去,咱们只戴适合咱们自己的。你们进来,我请我嫂子帮你们改个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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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崇爱牡丹,牡丹无错,倒也不必全都否了。”荔水遥把两个羞红脸的小娘子打量一番后就笑?道?:“花七娘子脸若银盘,肤色又白皙,戴赵粉就很合适,但是只戴一朵便够了;荣二?娘子是瓜子脸,戴大牡丹花显得有?些头重脚轻了,若你不觉可惜,我想着把花瓣掰下来只留黄色的花蕊尚可插戴,但是你们两位小娘子的发髻都需要拆了重新梳,你们都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梳那么高的发髻压不住。”
一面说着一面就示意九畹和兰苕上手。
花七荣二?两个小娘子相视一眼,花七爽利一笑?,道?:“您看?着改吧,怎么都行。”
如此,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就新鲜出炉了两位各具特?色的美貌小娘子,花七头戴一朵赵粉,明丽大方,荣二?梳了一个蝴蝶髻,左右两边各簪一朵黄花蕊,显得稚嫩可爱。
蒙玉珠和她们手拉手相互欣赏,都不觉笑?起来。
荔水遥撵了她们出去,自己坐在月牙凳上,为自己簪上小兰花,揽镜自照,浅笑?盈盈,既是长乐公主举办的簪花宴,宴上必然不会少了其母家上官氏的小娘子,那么上官芳菲也一定会到场吧,这个前世棠长陵的正妻,棠长陵能坐上宰辅之位的最重要的踏脚石,今生我可得给他踢了。
荔水遥想到此处,脸上笑?容璀璨起来,对身边的兰苕道?:“带上那只匣子。”
兰苕不免疑惑,“娘子,是哪一只?”
“装着青雀钗的,共十一支,哦,不对,那支红豆钗让大将军给蹂i躏一番扔湖里去了,那就剩下十支了,知道?是哪只匣子了吧。”
兰苕的脸色顿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荔水遥对镜抚鬓,瞳色漆黑如墨,心中好似有?个挂在桃枝上荡来荡去的影子在咯咯的笑?,我是“没用的小贱人”,他就是有?用的吗?那我就把他也变成没用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