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新的姓名：时生
迎着两双同样因为愕然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齐南拎着小衣服的手抖了抖，险些没一抖手直接丢出去，彻底划清自己和黑历史之间的界限。
“爷爷……”
星星抱回机械娃娃，伸手捂住它的眼睛，而后仰着小脸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小声建议：“要不、还是继续穿烂的吧？”
比起丑得抽象又离谱的麻袋，星星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件破衣裳也不是不能继续穿的。
“……”齐南沉默。
他把两件丑衣服团吧团吧丢到一边，干咳一声，僵硬但努力的转移话题：“你这机械娃娃有名字吗？”
闻言，星星眨眨眼，低头和怀里同样努力抬头的机械娃娃对视。
“叫极星？”星星轻声问它。
机械娃娃僵硬地摇摇头。
旁边听到名字的齐南疑惑地挑眉，却也只以为是小机器人的程序使然。*
星星摸摸娃娃的头，又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名字吗？”
下一秒，机械娃娃再次摇头。
星星思考了一瞬，双手捧着它把它举了起来，眼睛弯弯地提醒：“没关系的，我给你装载了语言系统，你可以开口讲话的喔～”
极星在上一世成为林野的神级机甲智能系统的时候，并不怎么开口说话，即使开口，也只是僵硬冰冷的系统音。
极星讨厌那样无波无澜的声音，因为那样的音色和语调总在无时无刻地提醒它，它只是一串冰冷的没有感情和生命的数据。
它只是一个辅助人类的工具。
所以它下意识抗拒讲话和沟通。
但现在它被另一颗星星抱在手里高高举起，对方用它从没使用过的软糯声音告诉它：没关系的，你可以开口讲话。
极星看着星星，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同样是非人类，但齐南对它和对星星就是不一样的原因了。
这颗星星……本身就很特殊。
在小朋友亮晶晶的鼓励目光中，机械娃娃犹豫着检测了一下自身的语言系统，然后选择了其中一种，试探着开口。
“我……想让你给我取名。”
音色稚嫩却又清冷，是他在梦境里和星星沟通时最相近的声音。
它曾经在人类庞大的信息库里看到过，人类认为“姓名”是很重要的东西，取名权更是极为关键的。
人类在“取名”这件事上总是慎之又慎，因为他们觉得名字的含义很重要，是新生命诞生后收到的第一份也是会伴随一生的祝福和礼物，更是一份牵扯一生的牵绊。
极星已经丢弃曾经的一切，包括身体，所以它也不想再继承上一世的姓名，那会让它永远被困在看不见又挣不脱的桎梏当中。
它想要新的名字，想和眼前这颗明亮温暖的星星有新的牵绊。
最重要的是，它只想得到这颗星星的祝福。
然而星星却因为它的回答有点惊讶地呆住了，回神后，小机器人把举高高的机械娃娃放下来，把它放到面前的地上，伸出小手轻轻戳了戳机械娃娃的手臂关节。
一边戳，一边认真思考。
戳了大概十三下后，它眼睛微亮，低头问：“那叫时生好不好？”
“时生？”三道疑惑的声音不约而同传进星星耳朵里。
球球，极星，还有齐南，全都好奇地看向取名的小朋友。
星星抿了抿唇，蜷缩着刚刚不停戳戳的手指，有点羞窘地弯眼笑，软乎乎地解释道：“因为我还没有好好上过学，所以没有人类那么有文化。”
在末世连幼儿园文凭都没拿到过的小丧尸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芯片都在微微发烫，它不太好意思地蜷着小手，慢吞吞念出刚才的名字：
“时生，就是在时空里诞生的意思喔，时空缔造了你特殊的灵魂，除了时空，谁也不能否认和抹消你的存在，谁也不能决定你的生死，还有……谁也不能限制你的自由。”
话音落下，屋内却陷入长久的默然。
机械娃娃静静站在地上，仰着小圆脑袋认真地望着星星，漂亮澄澈的湛蓝眼瞳里倒映着星星破旧的模样，好半晌，才缓慢地点点脑袋。
“好，我叫时生，我喜欢这个名字。”
齐南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惊愕于小机器人对这个机械娃娃的认真和爱护，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机械娃娃……
唯独飞在半空中的球球，整颗球都要开始生胖气了，身上的光噗噗乱闪，强烈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气愤和不满。
星星刚安抚完时生，一抬头就看到委屈兮兮的球球。
小朋友愣了一秒，也想到了当初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时候给球球取的这个名字。
它抿抿唇，伸手将委屈生气的光球捧在手里，就像刚才捧着时生一样，手指轻轻戳戳光球。
戳一下，球球气哼哼地转了个身。
再戳一下，球球僵了僵，仍旧转了个身。
转……转回来了。
紧跟着就看到小朋友凑近的小脸上温软乖巧的浅笑。
“时生是诞生在时空中的生命，星星是球球捡回来养大的生命。”
星星认真哄着手心里气鼓鼓的光球，软声说：“星星和极星都是从垃圾堆里被捡回家，但是星星比极星幸运，因为星星遇到了球球。”
而极星不够幸运，遇到了齐南。
所以它失去了一次生命，现在成为了时生。
如果说姓名是牵绊的话，那球球和星星之间，有着整个宇宙最紧密的牵绊，就连时空也不能将它们分隔截断。
随着星星的话音落下，球球身上的光一点点变得柔和，它窝在小朋友短暂恒温的手心里，一点点快乐满足起来。
没错的。
虽然它并没有得到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它的名字是星星取的第一个名字。
虽然它并没有像时生那样被星星花了整整三天一点点拼凑起来，但它和星星穿越了无垠的时空，当初绑定时那一点点的缘分和牵绊，早就变成了融嵌在一起的密不可分的灵魂。
它并不嫉妒时生，只是跟随星星越久，它越怕自己变得不够重要。
因为星星的生命里总会出现更多的人和生命，球球怕自己被边缘化，怕自己最后也沦落成极星当初的结局，只会成为辅助星星穿越时空的一个系统工具。
它也是智能生命，所以总是免不了从极星身上看到几分自己过去和未来的倒影。
但现在窝在小朋友柔软温暖的手心里，球球心底那些无法言说的恐慌又慢慢地散开消失。
不会的。
星星不是齐南。
自己也不是极星。
星星不会让球球难过和失望，就像球球永远不会离开星星。
“你把能源都给它了，自己用什么？”齐南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个机械生命的对话。
他看不到球球的存在，也听不到刚才的对话，他只觉得星星似乎太过在乎这个机械娃娃了。
是因为幼崽期需要陪伴和玩具吗？
齐南边问，脑袋里边冒出相关的思绪。
闻言，时生也仰起小脑袋看向星星。
星星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手心里的皮肤适时发生变化，显示出身体内的能源储存量还剩余多少。
2%。
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些能源能够支撑它“活”10天左右。
但身体内的每一次数据运算和自身的行动都会消耗不同的能源，按照每天去捡垃圾还要开直播的消耗来说，2%的能源顶多只能让它多活4-5天。
放逐星上的能源并不好找，因为能源是能去交易贩卖的，星星身体内这块能源，还是当初齐南将自己的义肢所需的能源拆卸下来给它用，这才能让星星脱离休眠状态重新活过来。
星星盯着自己手心里的2%能源量，片刻后，重新抱起机械娃娃，然后仰着小脸对齐南说：“爷爷，我要进安全区。”
它有钱，可以买足够的能源支撑自己和时生的“生命”。
它用着时生曾经的身体，直播得到了很多人类的喜爱和金钱，这笔钱并不只属于它一个。
“去安全区？”齐南眉心死死皱起，冰冷古怪的机械义眼盯着星星，迅速转动几圈后，沉声拒绝：“不行，我不会带你去的，你知道你去了安全区会引来多少觊觎吗？”
一个觉醒自我意识的机械智能生命体，仅凭这一句话，就能在整个星域甚至宇宙掀起巨大的风暴。
齐南之所以没有将它上报，是因为齐南当初被诬陷放逐，心中对联邦早就没有了认同感，对研究机械智能生命的那些“同僚”更没什么好感，怎么可能拱手把特殊的“实验体”送给他们研究。
齐南也不准备自己研究，他只是默认星星的存在，无视星星的特殊，以及监督和限制星星的行为。
现在星星想去人类活动的安全区，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齐南都不会同意的。
但……他的拒绝似乎并不管用。
“爷爷，不用你带我去。”小机器人眨巴着眼睛，语气乖巧认真：“我有腿，能自己走过去。”
没有腿的齐南：“……”
这小机器人到底装载了什么不正经的语言逻辑运行系统？？！
他有几分恼怒，恼怒之外又似乎藏着些早有预料的无奈，一老一小对视良久，齐南才认命般地叹气，“好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星星偏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很快给出答案：“明天早上就去吧～”
球球从星星脑袋上飞下来，提醒它：“崽，明天刚好是主角的八岁生日，也是他在联邦幼学检测出精神力的日子。”
是主角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之一。
可对于星星而言，天亮后的这一天，只是在这个世界最普通平凡的一天。
第142章 你不想当我爷爷吗？
放逐星没有日月更迭，它的色调永远都是脏污的灰黑色，混杂着硝烟和肮脏的血，和无数废弃金属堆积而成的垃圾山，最终涂抹出大片大片的疮痍焦黑。
这个世界的天亮，是星星看到的最像末日的天亮。
“星星，早安。”机械娃娃站在金属座椅上，礼貌地和星星打招呼。
“早安～”星星弯眼笑，接着踮脚拿起桌面上的光脑，熟门熟路地操作着打开了直播间。
在开启之前，星星认真地敲下今天的直播标题：带着娃娃去安全区买能源。
简单直白，却让每个收到直播通知点进来的观众们都下意识悬着一颗心。
[星宝早安，今天要外出吗？就你和娃娃，还是爷爷也一起去？]
一行弹幕缓缓划过光屏。
三天里星星的直播内容都是做娃娃，可以说时生是观众们眼睁睁看着星星从骨头架子一点点堆积拼接出来的机械崽。
星星看到弹幕，伸手把镜头对准旁边的时生，自己则在镜头后出声介绍：“昨晚把娃娃做好了，它的名字叫时生。”
观众们是第一次看到机械娃娃睁开眼睛的样子。
[好漂亮的蓝色眼睛！！！]
[天，几天前星星捡到这个机械娃娃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它被改造修复后会这么可爱！]
[这个眼睛的色调好漂亮好干净，娃娃睁开眼睛的样子也好可爱，星际的那几家机械智能陪伴产品制造公司真应该来看看这个娃娃的模板，要是每个机械娃娃都能被做的这么可爱又贴合，我简直能买爆好吗！！]
[时生？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感觉这个名字有点怪，但也挺好听的。]
[小娃娃一直看着镜头呢，好乖，不知道它的智能程度怎么样，逻辑算力和学习模仿能力怎么样？]
[我就说两个字：可爱，想养！]
[楼上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光屏里的弹幕密集地滚动划过，时生静静看着上面诸多的夸奖，而后像每一个普通的机械智能产物一样，语调清冷毫无波澜地开口：“早安，我们该出发了。”
特殊的幼崽语言系统又引起弹幕新一轮的讨论。
星星移开镜头，把时生抱到怀里，转身看向屋内已经坐在轮椅上，却仍旧不修边幅的老人。
“爷爷，抱～”小朋友张开小手，被爷爷熟稔地抱起来放到膝盖上。
这三天里，齐南早就从星星时不时和直播间的互动里得知了星星开了直播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是检查之前的直播有没有把自己的模样拍进去，发现没有后，才松了口气，之后就干脆把光脑丢给小机器人，让它自己拿着玩了。
因此，星星提出要去安全区买能源块的时候，齐南只考虑了安不安全，却并没有考虑囊中羞涩的情况。
小机器人比他有钱。
齐南居住的小破屋很偏，距离安全区至少十个星时的距离，而在更远更偏的地方，则早就被异兽占据，属于危险禁区，只有机甲师能驾驶机甲进去猎杀异兽赚钱。
但放逐星整颗星球上的人类加起来，也找不出十个高级机甲师。
不过从小破屋到安全区的这一路上，也并不安全。
星星是第一次走出这么远，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熟悉的画面。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末世太相似了。
在被第二波拾荒者拦住抢劫的时候，星星看着齐南用自制的武器洞穿了为首者的身体。
在遇到第三次异兽袭击的时候，星星和时生站在一旁，看着齐南被异兽左右围攻，其中一只异兽一口咬上齐南的手臂，却反倒崩碎了自己的牙。
放逐星的人类像极了末世的人类。
放逐星的异兽，也像极了末世的丧尸生物。
而星星和时生，无论是在星际还是末世，似乎都总是冷眼旁观的那一个。
“还要继续往前走吗？”星星抱着时生，坐在一块还算干净的金属片上，一边问，一边看着爷爷俯身维修他被咬坏的膝盖关节。
齐南敲了敲膝盖上的金属，闻言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前方，叹息道：“继续走吧。”
来都来了，都走了快一半路了。
“等越靠近安全区的时候，就不会再遇到那么多的异兽了。”
他说着，把坏掉的部位卸下来丢掉，伸手拎起旁边的两只崽放到腿上，带着它们继续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他的话并没有安抚到在场的三个生命体。
就连直播间里一直悬着一颗心的观众们都默然叹息。
[越靠近安全区，异兽越少，但拾荒者越多是吧？]
[我也不是第一次看放逐星的直播，但大多都是生活在安全区里的主播，我以前总觉得放逐星的生活除了贫瘠一些，环境糟糕了些，和主星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是天差地别。]
[＋1，我从没想过放逐星的安全区外面的生存会这么残酷。]
[难怪我以前总听说，每一颗放逐星上，对拾荒者而言，最昂贵的就是在安全区定居的名额，安全区内外的分界线，其实就是生与死的边缘吧？]
[星宝要不赶紧买一个名额定居在安全区吧，外面真的太危险了……]
随着这些讨论和担忧一起出现的，是越来越多的打赏和越来越高的热度。
星星握着光脑，抬眼看向昏黑天幕下如鬼魅一般影影绰绰的瘦长人影，忽而软声询问：“爷爷，我们要住进安全区吗？”
平稳行驶的轮椅突兀地停了下来。
在原地静了几秒，齐南并没有继续往前，而是低头问怀里的小机器人：“星星想住进安全区？是害怕外面太危险吗？”
星星摇头。
“不是喔～”小机器人摇摇头，抱着机械娃娃慢声道：“是因为太远了，爷爷喝变质的营养液会找不到医院治疗。”
齐南一愣。
他眼底的警惕散去，变成了微妙的复杂，好半晌，他才用嘶哑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没关系，我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进安全区。”
那是小机器人自己挣的钱，齐南还没有无耻到把那些钱占为己有。
“喔～”
“那就给爷爷买不过期变质的营养液，这样就不会生肚子疼的病了。”
星星点点头，小手拍拍轮椅的扶手，示意爷爷继续赶路。
齐南如橘子皮一般满是褶皱的脸皮颤了颤，无声启动轮椅。
又往前走了许久，齐南才似乎整理好复杂的心绪，一片寂静中，他张了张口，突兀道：“那是你的钱，不用给我花。”
他其实更想说，他不需要小机器人的可怜和帮助，他不是挣不到钱，他只是……
“你不想当我爷爷吗？”星星回头问他。
小朋友的眼睛很大，黑色的眼瞳倒映着齐南苍老颓废的面容，齐南没有说话，于是它又认真问了一遍：“你不想当我的爷爷，想把我们从你家里丢出去吗？就像丢掉那些垃圾一样？”
“……没有。”齐南皱眉反驳，不知为什么，明明小机器人的语气很平静，但他听着话里的内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于是他不得不开口解释：“我没有要丢掉你的意思，但那些星币是属于你的财产，你能用它们做更多的事情，买更多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则完全是一种浪费。”
星星听懂了。
星星开始总结：“爷爷，你还是想要丢掉我们。”
齐南：“……？”
它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似乎猜到他此时的困惑，星星晃了晃悬空的小短腿，慢声道：“因为爷爷不想和星星有福同享，所以也不想跟我和时生相依为命，爷爷不想让我们当你家里的人。”
星星边问，便用细短的手指轻轻戳戳老人无声攥紧轮椅扶手的手背。
“爷爷想把我们丢掉，让我们去过好日子，留下你在外面悄悄死掉，对吗？”
话音落下，又是长久的沉默。
弹幕也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齐南又一次震慑吓退了一波拾荒者后，光屏里缓缓划过一条弹幕。
[星宝，你的这个爷爷，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齐南也在同一时间开口：“我已经老了，而你们还能活很久。”
星星谁的话都没有回答。
它在和球球罗列等下要购买的物品清单。
“要买能源块，还要买营养液。”
“买两个允许接入星网的光脑，还有衣服、鞋子、机械润滑剂……”
一样样罗列出来后，星星想到自己之前捡到的两颗不知名种子，抬眼环视着四周隐藏在灰黑色调离的畸形植物，又把营养土和培养液一起加入了购物清单。
最后，星星听着耳后人类胸腔中宛如风箱一样破碎急促的呼吸声，让球球将净化空气和能够降低辐射污染的器械添加到购物单上。
“崽……这些东西买下来，我们大概立马就会变得身无分文。”球球看着最后两项，不得不出声提醒。
放逐星之所以成为堆放垃圾的放逐星，就是因为整颗星球绝大部分范围都充斥着高危辐射和极端污染，这里的环境早已经不适应人类的生存，所以放逐星才会被人类丢弃成为废星。
在被划入放逐星的那一刻，联邦就不需要再为这颗星球规划未来，因为这颗星球和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们，从那时起，就已经等同于宇宙垃圾。
时间会给这堆垃圾找到最好的归宿，要么自然腐化分解，要么糜烂融入这片世界，就像这一路上星星看到的越来越多的身体畸变的拾荒者们。
齐南，也是被放逐星环境影响的畸变者之一。
第143章 我不想做这个任务了
球球查阅了一下放逐星交易市场的市场价，所有净化空气和辐射类的产品都很贵，并且是有市无价的那种。
虽然这几天下来星星已经靠直播挣了很多星币，但……真要买这两样东西，买完后立马就会身无分文。
另外还有一点，想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带回去，得买一个空间钮。
“哪怕是空间最小的空间钮，也很贵很贵……”
球球都忍不住想要叹气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来买一点能源块的，怎么这钱就这么不经花呢？
闻言，星星垂眸看了眼齐南从膝盖处齐齐截断的双腿和因为萎缩畸形而愈发空荡的裤腿，轻声道：“没关系，我们先去看看吧，买能买得起的东西。”
至于买不起的，星星也没想过让直播间的大家给自己买单，而是在剩下的半截路上努力思考有没有别的挣钱的办法。
不过这个念头刚有了个雏形，安全区就到了。
放逐星上的安全区并不豪华，黑蒙蒙的天空下，从外围看着更像是一片大型的聚居地。
但这片聚居地上空有防护罩，既能抵挡外界的异兽攻击，又能净化空气隔绝大部分辐射，就这么薄薄的一层防护罩，却让放逐星所有人类都抢破了头。
进入安全区需要缴费。
按时长缴费。
安全区内还算干净的空气，吸进肺里的每一口，都是计费的。
哪怕星星和时生两个机械智能体，也需要按人头缴费。
没有人对此产生质疑，因为安全区内制定规则的人，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在进安全区之前，星星暂时关闭了直播。
它窝在爷爷怀里，抱着时生一起排队进入安全区。
每个入城的人都会被派发一张专门的通行卡，卡面上有计时器，安全区内的居民和安全区外的拾荒者手里的通行卡是不一样的，安全区内没有通行卡就会寸步难行，会被当作闯入者直接驱逐。
星星接过属于自己的通行卡，看着上面一颗硕大但失去光亮的恒星，指腹轻轻碰了碰，被爷爷带着进入安全区。
一进来，就能明显感觉到四周的不一样。
哪怕还只是在安全区的外围，四周的建筑也显得错落有致，街道也还算干净整洁，走在路上的行人的精神面貌也很不一样。
和之前遇到的那些拾荒者很不一样，但他们脸上也有明显的惶然和被生活压迫的紧绷感。
他们看向进安全区的“拾荒者”们的眼神，很危险，既有忌惮和警惕，又藏着贪婪的掠夺性。
一双手伸过来，掩住星星和那些人对视的双眼。
“别看。”头顶传来声音。
星星听话地收敛目光，齐南这才低声和它说：“安全区外围的居住者，只有短期居住权，并且需要在安全区遭遇攻击和威胁时，无条件成为安全区的守卫。”
所以比起安全区外的拾荒者，外围的这些居住者其实更迫切获得安全区的永久居住权。
但这太难了。
在全是垃圾的放逐星，很多人唯一获取金钱的来源就是那些废弃的垃圾，那些仅有的能废物利用的垃圾和能源却又只能卖到很便宜的价格，他们想要攒够钱购买永久居住名额，是需要时刻拼上命去和无数人哄抢厮杀的。
而星星，脖颈上有智能机械产品编号，还能活动自如的小机器人，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一堆实体化的金灿灿的星币。
但齐南能护住它。
这或许也得益于安全区内不允许发生械斗的规则，不过可以想象，等他们出安全区的时候，会遇到多少危险。
齐南没有在外围多逗留，带着两个小机械体径直前往交易区。
这里鱼龙混杂，来往的行人有外面进来的拾荒者，有外围虎视眈眈的居住者，还有安全区内围的富人们。
在齐南给星星挑选能源块的时候，就遇上至少四五个安全区内围的人，询问他能否售卖这个陪伴型幼崽机器人。
星星从这些人眼底看到了喜爱，却也看到了将自己当作商品的冷漠。
它并不意外。
只是在听到齐南一次更比一次冷漠的拒绝声后，抬手轻轻摸了摸怀里同样安静的时生。
星星的钱都在齐南的光脑里，而齐南，显然早就在心里为星星做好了一定的购买规划。
在买完能源块后，他带着两个机械体来到了一家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店。
这是一家看起来很破败的店面，但走进去之后，星星打量着店内陈列的商品，发现这里面几乎什么都有。
球球绕着店里飞快转了一圈，然后告诉星星：“这是一家什么都卖的二手店。”
店内商品种类之齐全，就连星星需要的抗辐射和过滤净化类的商品都有售卖。
星星收回目光，发现爷爷操控着轮椅径直走向柜台。
柜台不高，后面躺椅上睡着一个同样苍老的人类。
他睡得很沉，好像有人进店偷了东西都不会被惊动。
直到齐南抬手，敲了敲不知名金属制作的柜台。
“老伙计，醒醒。”
星星歪头，敏锐听出了齐南语气里的亲近和信任。
球球抓紧翻找剧情，最后茫然道：“崽，这个人没在剧情里出现过呀……”
齐南留给主角的金手指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老人的半点身份信息。
星星看向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毫不在意形象醒过来的老者，目光清澈，心里却对球球说：“因为爷爷要保护他。”
说完，星星抱紧了怀里的机械娃娃。
时生湛蓝的眼珠同样盯着那个老者，好半晌，才安静地转身，将小小的自己无声埋进星星的怀里。
不看，也不想听。
因为两个聪明的非人类幼崽都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重要性。
比上辈子的极星重要，也比上辈子的主角林野更重要。
原来他们以为的齐南愿意为林野付出一切，实际上并不准确。
比起林野，齐南其实有更在意也更想保护的人。
无论他是谁，只要他出现，上辈子极星所认为的那些，就都被推翻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也只是让极星更加清楚意识到自己“工具”的身份有多无关轻重。
但时生将自己埋在星星的怀里，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因此觉得难过或是愤怒。
这其中也许有它只是一串数据，本来就没有人类情感的原因，但感受着星星为了拥抱它而特意耗费能源让身体恒温的温暖怀抱，时生觉得自己现在很平静。
它想，或许不是谁比谁重要，或许就算没有林野的出现，自己也并不能得到什么自由和齐南的爱护。
从一开始，它就不该因为死亡又新生而觉醒。
从一开始，它就遇到了错误的人。
而现在，给予自己新生的人从齐南变成了星星。
它也终于在死亡两次后，幸运地遇到了正确的“同类”。
机械娃娃无声地攥紧了星星破旧的衣角，湛蓝的眼眸里有着和人类相似的安心和宁静。
在它身后，上辈子从未出现过的店主已经起身趴在了柜台上，先看看齐南断裂的膝盖，又看看被齐南抱在怀里的小机器人，而后咧嘴毫不客气地调侃：“我还以为你这老家伙早就死了呢，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齐南苍老的脸庞上同样扬起笑，他拍拍柜台，回敬回去：“你都还活着，我怎么可能早死？不过是没凑齐进安全区的费用，只能在外面缩着脖子苟活。”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落魄。
坦荡又自然，此刻齐南完全不像是那个因为一管变质营养液而蜷缩着满身狼狈的拾荒者。
“我来你这买点东西。”他转动轮椅，对骤然沉默下去的店主说：“老伙计，我可是专门来照顾你生意来了，可别藏私啊。”
话是这么说，他却率先掏出了一个空间钮放到柜台上，伸手推向对方。
球球看得不存在的眼皮猛跳。
空间钮！！
刚才它还在和星星算怎么才能用最少的钱买最破烂的空间钮，结果转头齐南就掏出来一枚空间钮！
而且看样子，并不是别人用过的二手空间钮，因为店主的反应很平静，说明齐南做出相同的行为，拿出同一枚空间钮很多次。
要知道，齐南可是一个在安全区外面连最低廉的营养液都喝不上的贫困拾荒者！！
他怎么能转头就拿出一枚空间钮呢？
毕竟……在星际时代，这种容量很大的空间钮，一般都是机甲师才能配备的，因为他们需要用空间钮来容纳一架甚至多架机甲。
齐南却能随手丢出一枚。
这！不！合！理！！
在球球震惊的时候，店主已经拿起了空间钮，精神力探入查看了其中的物品后，神色凝了凝，紧跟着沉声道：“老齐，这些东西的价格，足够你买下一个永久居住名额了。”
齐南却摇头，屈指敲了敲自己破损的膝盖，笑着坦然道：“算了，进了安全区我做什么都不方便，还是在外面捡垃圾变废为宝更适合我。”
说完，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曾经并肩作战的老伙计，慎重道：“这些钱，一部分你帮我换成最好的能源块，再给我一个能连接星网的光脑，剩下的还是老规矩，帮我转给其他人。”
“行，反正这么多年了，我是一次都没能劝住你。”店主认命地叹气，甚至翻了个白眼，收下空间钮后，低头捣鼓了片刻，从柜台里翻出另一枚空间钮，连带着一个陈旧但完好的光脑一起丢给他。
“这里面装着最近搞到的能源块，够你这小机器人用一年的了，另外这个光脑就当是我给小家伙的见面礼吧，不收你的钱。”
店主说着，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就准备赶人了。
齐南却没走，反而在柜台前迟疑了片刻，似乎斟酌着什么，半晌才说：“我之前看到队长家的小子，他估计不记得我了，在外面被一堆孩子欺负，最近他要来联邦幼学测试精神力等级，他肯定能过，到时候在安全区内，你们得帮忙照看着点，队长可就只剩下这么个独苗苗了，要是我们连他都护不住……将来死了也没脸面再去见队长。”
短短一句话，却沉默了所有人。
就连觉得自己已经很平静的时生都在齐南说这番话的时候，陡然从星星怀里钻了出来。
星星慢半拍地扭头，听着球球在脑海里疯狂翻找剧情的声音，抿了抿唇，突然有点茫然。
它不是笨蛋，有了这具身体的超强算力后，思维能力更是远超从前。
所以，齐南所说的队长家的独苗苗，需要他们照顾的那个孩子，是主角林野。
那么，前世齐南的所有行为，在这一刻都有了完全合理的逻辑性。
那些看似无条件的好，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两个人类老者的对话像风一样轻飘飘地掠过耳朵，星星感知着怀里时生僵硬的动作，极轻极缓地眨了眨眼。
会怎么样呢？
是释然，还是更深的怨恨和不甘？
星星想，大概是很多很多的难过吧？
那么多的难过，一层层堆叠起来，好像已经快要把怀里小小的机械娃娃给压垮了。
无条件的偏爱纵然让人感到无力和愤怒，但有条件的牺牲，则会让被牺牲者彻底看清自己的定位。
好像谁都没有错。
可那颗被牺牲的星星，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为什么要牺牲它，去成全这些人类自以为正确的选择呢？
在齐南离开这家小店之后，原本和球球列了长长一条购物清单的星星最后什么都没有买。
它抱着怀里始终沉默的机*械娃娃，决定要好好养它。
如果谁都没有做错的话，那就先点亮这颗被牺牲的星星吧。
用很多很多的爱去拥抱它，这样或许就能一点点驱散它身上那么多那么多的难过。
至于人类？
星星不知道，但星星觉得，有多余的爱能照拂别的小朋友的话，那齐南其实很富有的吧？
就像他能随手拿出昂贵的空间钮，就像他能把很多的星币赠送给其他人。
他不是贫瘠者，相反，他是慷慨的苦行者。
作为两世非人类，星星依旧不能理解人类的很多社会行为，正如它不能理解齐南为什么宁愿喝过期营养液疼死，也不愿意留下一点点钱让他自己过得稍微好一点。
难道吃苦和疼痛，会让人类获得比金钱更昂贵的回报吗？
星星不理解，但也选择尊重他。
“我不想做这个任务了。”星星轻声对球球和怀里的时生说：“我不想和主角比较谁在他的心里更重要，也不需要他分出来的那点爱。”
它不需要知道人类选择后的答案，那并不重要。
因为人类痛苦选择的过程，总会让它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所以星星决定率先抛弃这个人类。
第144章 暗淡的星星会变成珍珠
球球并不意外星星做出的决定。
相反，在听到齐南说出那番话，点明主角身份和他本就有所牵扯的时候，球球就已经猜到了星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时生也没什么波澜。
它同样轻声回答：“好。”
虽然是自己发布的任务，虽然是自己未解的执念，但此时此刻，极星一点都不想为难正抱着自己的小小任务者。
“你说得很对。”它看着安全区外已经团团将齐南和它们包围起来的拾荒者和安全区外围的人类，清冷稚嫩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和林野比较在他心中的重量。”
都不是同一个物种，该如何公平比较呢？
爱对于人类而言是奢侈品，但对于非人类而言……
时生湛蓝的眼瞳倒映着人类被武器洞穿身体后迸溅的血雾碎肉，自己的身体却往后，无声靠近自己的任务者始终恒温的怀抱。
只有最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考量的，才能让非人类生命为了这份爱而生出贪婪掠夺以及守护回报之心。
毕竟它们这些非人类生命哪里来的心？
凝结成一颗心的，促使心脏跳动的，可以是很多的爱，也可以是足够的能源。
能源分上中下优等或低劣，爱……自然也能这么分类。
时生已经获得过最纯粹干净的能源了。
重活一次，它一点都不希望再染上那些糟糕驳杂的污秽。
所以在不停分裂解体的残肢断臂中，时生毫不犹豫同意了星星突兀的想法。
“我可以撤回任务吗？”时生抬眼看向半空。
球球从另一个方向飞过来，飞到他视线着落的那个点，然后才叹气回答：“崽，撤回任务不是儿戏，这个任务机会，是它从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换来的，如果撤销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时生……又会变成极星。”
星星亲手制作亲自看着睁开眼睛的机械娃娃，就又会变成林野那架神级机甲里的智能系统。
“……”
得到答案的两个小朋友都沉默了。
星星抿着嘴，用力抱紧了怀里冰冷僵硬的机械娃娃，无视了偶尔溅落在自己身上的攻击和齐南因为力竭而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它在危险的喊杀声里，反而安静得不像话。
极星只是短暂的沉默。
它很快就自己做好了决定。
但在它转过身抬头准备说出口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捂住了它的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喊杀声似乎也逐渐远离。
良久，头顶才传来小机器人轻软却又坚定的声音：“时生永远不会再变成极星。”
漂亮的星星不该被人摘下抹去光亮变得暗淡。
如果已经发生。
那星星也想把这颗星星偷走藏起来。
藏在时空的蚌壳里，经年累月，让灰扑扑的星星慢慢变成莹润晶亮的珍珠。
时生不是一颗亮晶晶的星星了。
但时生会变成一颗亮晶晶的珍珠。
“我做任务的。”星星轻声说着妥协的话，没有非人类的冰冷，也没有人类不甘的戾气，依旧软乎乎慢吞吞，一字一句地承诺：“星星会好好做任务，时生也要自由地活着。”
它给了时生新的生命，此时也愿意给时生最奢望的自由。
所以它松手了。
在齐南狼狈躲避攻击的时候，将装满能源块的空间钮塞到机械娃娃本就用来装载能源的“心脏”当中，然后松开双手——
——任由机械娃娃从怀里滚落。
星星没有往后看。
但它知道，时生离开自己，就会像不被星球引力禁锢的生命，会自由地去到属于它的那片宇宙星海。
因为时生是一串真实的数据。
而自己，只是一个假的小机器人。
星星做不到的，时生都能做到。
在这个全宇宙都信息化的世界里，脱离人类的桎梏，获得绝对自由的时生，会比所谓的主角更优秀也更闪闪发亮。
星星又打开了直播，就在齐南击毙最后一个“拾荒者”的时候。
弹幕很快变得密集。
他们都看到了齐南身上的狼藉，所有人都在讨论星星遭遇了什么。
星星只是手臂被流弹击毁了一半，也只是身体数据紊乱，即将陷入休眠。
开了直播后，星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观众们看到了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和火花刺啦作响的右臂，以及……脖子上的智能机械陪伴产品编号。
极星-019。
它要用这个编号走出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路。
它给了珍珠新生和自由，但它还想给那颗暗淡的星星很多的爱和选择权。
随着它的休眠，直播也关闭了。
但星星的“暴露”却让这片星域的星网都逐渐变得沸腾起来。
一个智能机械产物，竟然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直播了这么多天都没人发现端倪，这岂不是说明……智能机械产物真的具有了一定的智慧，甚至会做出难以分辨的伪装，以此欺骗人类？
人类有句古话说得特别好，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或许家里早就藏着一整窝的蟑螂了！
这个会自己直播有自己的思考和行为能力的陪伴型幼崽机器人，此时就是被发现的那第一只“蟑螂”。
但造成这一切风波的始作俑者已经陷入了休眠，什么都不知情。
球球看着闭眼倒下的星星，即使知道它没有痛觉不会难过更不会死亡，但也还是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撞开齐南这个糟老头子自己上阵把星星重新维修唤醒。
而齐南自己，也正因为星星而陷入焦头烂额水深火热的境况当中。
他属实没想到这小机器人竟然会那么大胆，或者是无知，竟然就那么明晃晃地暴露了它和普通智能机械不一样的地方！！
现在他的光脑各平台账号里，已经快要被各种各样的私信给塞爆了！！
有人要研究，有人要购买，有人好言相商，有人直言威胁，还有人直接查定位……
齐南只能庆幸自己的账号是经过层层处理的，但那些人纵使短时间里查不到他头上来，只要锲而不舍，就算是在大海里捞一根针，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些人也终究能够得偿所愿。
所以他回来后第一件事不是维修星星，而是先把自己所有可能暴露的东西全部销毁。
然而销毁到最后，他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破损的小机器人身上。
毕竟……这才是他可能暴露的最大纰漏，处理那些都没用，最关键是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其实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把星星身体里的芯片取出来，然后带着芯片赶紧离开这里，甚至想办法离开这颗星球。
但齐南犹豫了。
就连网友都能透过几天短暂的直播看出星星的特殊，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第一眼就辨认出星星的特殊了。
哪怕一直警惕防备，哪怕根本没有把星星真正当作一个小孩子看待，哪怕……
可小机器人这几天的陪伴，时不时的“语出惊人”，还有早上去安全区路上的那番对话……
齐南愕然发现自己此时的犹豫，竟然是因为在害怕取出芯片后，星星就会彻底“死亡”。
他怕芯片承载的只是记忆而不是感情甚至鲜活的灵魂。
他怕取走芯片再重新制造一个身体后，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极星-019，而不是会软声喊他爷爷的星星。
仅有的那只机械义眼疯狂转动着，似乎在它后面的聪明头颅里，理智和感性正在疯狂干架。
取芯片，还是更冒险？
理智告诉他当断则断。
可仅有的那一丝情感却死死拽着理智的那根弦，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立即作出决定。
于是，球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齐南竟然什么都不做，反而对着星星的“尸体”怔怔发呆。
而这个发呆的过程，更是持续了整整三个星时！！
球球甚至从他漫长的沉默呆愣里，感受到了一种一念之间决定星星生死的紧迫感。
球球：“……”
它无奈地叹了口气，替自己也替这个倒霉蛋人类。
星星原本是很乖的星星。
星星从来不喜欢为难别人，更不喜欢让别人作出什么艰难的选择。
一般别人要在有它的选项里做选择的时候，星星都会提前逃离，不倾听答案，不期待结果，因为心声总会比言语更快告诉它最真实的答案。
毕竟唯一被人做选择的那次，星星输得很狼狈。
从那以后，星星遇到这种情况就会下意识选择逃避和丢弃，就像它之前作出的决定一样。
可现在星星对时生作出了承诺，它就失去逃避的选项了。
以前还有异能，现在没办法用心声去判定人性抉择，所以它只能用命去赌。
这是星星第二次和齐南赌，第一次是用它的自由，第二次是用自己的命。
小小的它，在对上齐南时，一次比一次赌得更大也更狠。
但星星不是笃定自己会赢。
星星只是……提前把选择题抛给了人类。
逃不掉，就立即面对好了。
赢了，齐南会得到一个鲜活的星星。
输了，星星也会替时生带走属于主角的金手指。
在休眠之前，它已经问过了，自己这具身体死亡，只要芯片存在，那它亲手藏起来的珍珠，就永远都不会再变成那颗暗淡的星星。
第145章 以后你就是我孙子！
星星又赢了。
它睁开眼睛，看到齐南那张熟悉却更加沧桑的脸庞时，伸出了自己僵硬冰冷的小手，轻轻搭在齐南枯瘦的手腕上。
“爷爷。”
小机器人从“床”上坐起来，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和往日一样无辜且无害。
齐南却深深地盯着它看了许久。
星星疑惑地歪歪头，“爷爷？”
齐南冷漠质问：“那天直播里的暴露，你是故意的？”
这句话问出来，他想过很多种星星的反应。
可能会一如既往无辜地装作听不懂，可能会转移话题，也可以会想尽借口给他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但齐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话音刚落下，面前的小机器人就眼睛弯弯地笑着，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对的喔～”星星点头，而后对着神色诧异的人类老者抿出一个乖乖的笑，却并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而是告诉他：“不过爷爷不用害怕，你可以把我卖给任何人，用卖掉我的钱给你买一个进入安全区的名额，或者离开这颗放逐星的机会。”
似乎怕他不心动，小朋友还朝他格外认真地强调：“爷爷，我很值钱的，卖了我，你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齐南觉得眼前的小机器人似乎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那多半是它经历过多次损毁，所以内置的一些系统数据紊乱，导致逻辑运行算力等等出了问题。
否则很难解释它为什么说出这样一番疯狂的话来。
卖掉它？
……迎着小机器人干干净净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期待的眼眸，齐南不仅没有心动，心底反而升起几分愤怒。
可愤怒还没来得及膨胀，又很快变成了熟悉的无力。
在这个小家伙心里……自己到底有多糟糕啊？
齐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疲惫之色变得更多，机械义眼缓慢无力地转动着看向星星，对它说：“你也别怕，我不会卖掉你的，我……我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糟糕透顶的人。”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替自己辩驳了一句。
“可一旦你被找到，也不得不将我交出去。”星星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乖巧的笑意，蹲坐在小小一张老旧的床上，小手环抱住膝盖，平静拆穿人类伪装出来的强大。
它没有等齐南回答什么。
而是继续往下说：
“爷爷，我不是你的同类，我们没有利益命运一致的立场。”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们从前从未友好长久地相处过，并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愉快回忆。”
“我也不是你的亲人，我身体里流动的是能源，而你身体里是鲜红温暖的血液，我们没有任何血脉上的牵绊。”
“把我交出去，把我高价卖掉，爷爷，这是最好最快能够处理掉我的办法。”
“否则，因为一些原因，我将会一直怀疑你的每一个目的。”
星星说到这里，抬眼和齐南对视，忽略他眼中的错愕，星星抿了抿唇，极为认真地说：“怀疑你会不会为了同类而背弃我，怀疑你会不会为了朋友而伤害我，甚至怀疑你会不会用亲人当作借口，一直引导和欺骗我。”
齐南怔愣了许久。
不是因为小机器人这长长一段话里的尖锐刻薄。
而是他亲眼看到的，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小机器人面上眼底都毫不遮掩的真诚坦荡。
像什么呢？
像路边对着人类凶狠呲牙，炸着毛亮出爪子，却总会被人类轻易哄骗揪住后脖颈拎走的小猫。
它或许并非流浪的小猫。
它更像是……被保护得很好很好，被精心照顾爱护，却不小心走丢了，以至于在外面短暂流浪了一段时间，还被人类喝骂驱赶过的小猫。
齐南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或者是心灵上的那只眼睛同样老了瞎了。
否则怎么会在此刻忽略小机器人浑身锋利的尖刺，继而恍惚怀疑自己看到了小机器人藏在尖刺下柔软的小小的委屈呢？
离开家流浪的小猫总是会受委屈的。
而自己……好像就正在让它受委屈。
齐南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不仅将一个危险的智能生命比拟成柔软无害的猫崽，还因为这份突兀的幻视而感到自责和愧疚。
他甚至见鬼的想要开口道歉！！
可他道什么歉？！
他把小机器人捡回家，修复唤醒，任由小机器人使用自己的光脑，扒拉自己的材料堆，还险些喝下小机器人的致命黑暗料理。
除此之外，给小机器人的机械娃娃做衣服，教它一步步地装嵌娃娃，甚至把自己珍藏的两颗蓝宝石送给小机器人的机械娃娃当眼珠子！
他都还没觉得委屈呢！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就……也就是前两天看到队长家的幼崽时，被星星问是不是捡到新哥哥的时候，心虚了一两秒吧。
除此之外，他齐南自认为自己活得坦荡荡！从来不使阴谋诡计，从来不欺负弱小，从来不……
凭什么现在自己要觉得愧疚？
难道真的是人老了老了，就太容易心软？
说到底，大概还是这个小机器人太会装模作样，太会演戏博取人类的同情了！
这很危险！
所以自己更不能把这个会演戏会装可怜的小机器人交给联邦那群只知道研究不知道防备的大傻子们！
于是，齐南很快冷下脸来，盯着星星严肃道：“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把你卖掉，也不会把你交出去，既然你喊我这么多声爷爷，那我也有必要承担起你监护人的责任，以后你就是我孙子，哪怕是各大星球主来了都不好使！”
星星：“……”
小机器人那双眼睛里，头一次真切地浮现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蓝色符号：？
星星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了。
不相信这个人类，不会交付信任，更不会投注自己的感情给这个人类。
如果齐南是个聪明人，那就该同意把自己卖掉的建议。
卖掉自己，换一大笔钱，甚至可以换取脱离放逐星的机会，进入更广袤的宇宙里，依靠他能够在放逐星徒手修复改造神级机甲的能力，绝不至于再低于人下。
到时候，无论他是想帮助昔年的队友，还是帮助队长的孩子，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可齐南好像不是一个聪明人。
他拒绝了。
他不光拒绝了自己，还凶巴巴非要当自己爷爷。
星星被他机械义眼里似乎凶狠严肃的目光盯着，眼里的问号缓缓消失，然后叫来球球，自己和它一起双管齐下，把眼前这个人类的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扫描检测了一遍。
最后并没有在一堆标红濒危的数据里找到任何和“智力受损”、“脑震荡”、“脑神经紊乱”等等相关的结果。
相反，检测结果表明，眼前这个人类的大脑持续异常活跃，他的智商极高，非常适合一些需要头脑风暴的工作甚至研究。
“崽，他真的不傻诶！”球球把检测结果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星星捏着自己冷冰冰的手指，在球球的嘀嘀咕咕自我怀疑中，板着小脸对齐南说：“人类，我很难养的。”
齐南严肃的神色无声松缓了几分，脸部肌肉颤动，飞快掠过一抹可以称之为慈祥的温和笑意。
他并没有敷衍小机器人的话，而是同样慎重认真地回答它：“我知道，因为你不是我的同类，也不是我的朋友和亲人。”
“但是，我被自己的同类放逐，我被我的朋友背叛，我也早就没有了血脉亲人。”
齐南这是第一次坦白自己的事情，他并没有详细解释，只是低着头和小机器人对视，然后在它清亮专注的目光中，朝它伸出自己同样是机械金属制成的冰冷手掌，沉声道：“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家人。”
年迈残疾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朝着年幼破旧的小机器人缓缓伸出右手。
这是邀请的信号，更是无声的等待。
球球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怪异极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星星已经再三让人类放弃它了，可人类不仅没有放弃，还反而非要当监护人？
难道这个齐南和上一世的齐南，并不是同一个齐南？
也不对啊……齐南的灵魂很契合，没可能是被人夺舍或者穿越重生的啊。
那为什么，上一世和这一世，会有截然不同的态度以及结果呢？
“为什么？”
星星也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它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反而将小手往背后藏了藏，疑惑地追问：“你为什么不将我卖掉？是为了更多的利益吗？为了将来让我发挥更大的价值？”
齐南：“……”
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星星说的那些“怀疑”。
刚说完没两分钟，竟然就真的已经开始对他产生怀疑了。
他本该反驳说这是恶意的揣测，但……齐南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再把这个小机器人当作普通智能生命对待了。
他不仅忍不住把星星当成小孩，还总是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
比如现在，满脸警惕往背后藏着小手的星星，就忽然变成了一只一步步后退着想要躲进草丛里的小猫。
齐南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或者受了什么辐射的影响。
不过坏掉的脑子也依然在看似良好地运转。
他在幻象里听到自己放缓了语气的回答：“我可能暂时不能被你信任，但日久才能见人心，真正被认可的家人是永远不会被贩卖和利用的。”
“我会保护你，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
星星皱眉。
“我目睹了维修员的死亡。”
“我死在诞生生命意识的那一天。”
和齐南这句话一同出现的，是极星当初语调冷清的谎言。
第146章 主人，泡泡抱抱～
到底是谁在撒谎？
星星垂眸，注视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安静片刻，终于将藏在身后的小手伸出来，缓缓落在人类那同样冰冷的手心当中。
“我很难养的。”它再次重复刚才的话。
齐南握住它的小手，闻言平静接过话：“嗯，我会好好养的。”
星星：“……”
小机器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们要搬家了。
爷爷说，这里不能再继续待了，要去一个更为偏远隐蔽的地方，这样才能更好躲藏有心人的搜捕。
在齐南收捡那些垃圾堆的时候，星星也在小破屋里收拾自己的行礼。
一个圆圆的锅，两颗没发芽的种子。
在星星端着小锅和种子仰头说自己已经收拾好了的时候，齐南看着它空荡荡的小锅，突然从空间钮里拿出来一个东西，叮铛放入它的小锅当中。
“路上无聊，这个你拿着玩。”
是一个机械娃娃。
也装了能源，外表和时生差不多，虽然没有漂亮的蓝色眼睛，但眼瞳颜色颜色和星星之前银白的瞳色更为接近。
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星星。
并且更像是小丧尸版的星星。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星星抱着小锅，仰着小脸茫茫然地看向齐南。
球球从星星的肩膀上飞下来，飞落到锅里，喜欢地蹭蹭星星版机械娃娃，开心分享：“崽，这是你休眠期间，他发现你的机械娃娃不见了之后，专门给你做的新的机械娃娃喔～”
当时球球就特别喜欢这个机械娃娃小手办了！
它甚至打算这个世界结束之后，偷偷把这个机械娃娃带回总局，放在星星的家里当作纪念小手办。
星星踮着脚把小锅放到歪斜的金属凳子上。
伸手从锅里拿出机械娃娃，和它大眼对小眼。
“你好。”机械娃娃突然出声，声音软糯乖巧：“小主人，请为我取名吧。”
星星眨眨眼。
小机械娃娃也跟着眨眨眼，漂亮的银色眼眸倒映着星星懵懂的神情。
星星抬头看向一直偷偷关注它反应的老人。
齐南面无表情地转动着机械义眼，别过脸继续收捡自己的东西，似乎对小孩的玩具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泡泡。”星星摸摸机械娃娃抬起的小圆手，轻声道：“你叫泡泡，可以吗？”
“好的小主人，泡泡喜欢这个名字～”机械娃娃软乎地应下。
“小主人，泡泡抱抱～”机械娃娃再次伸出两个小圆短手。
星星抿抿唇，把它放到怀里，纠正道：“不叫小主人，我叫星星。”
机械娃娃：“星星，泡泡抱抱～”
“它只有最基础的智能，可以进行最简单的沟通，听懂一部分命令。”
齐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头来看着星星，在两个小家伙都抬头看他的时候，他顿了顿，按下奇怪的小猫抱着小小猫的幻视画面，平声道：“那个装着能源的空间钮在路上弄丢了，我只能给它装捡来的能源块，所以为了降低耗能，它没有太大的行动能力，和之前那个机械娃娃不太一样，你先将就着玩。”
星星抱着娃娃，眼睛睁得圆圆的，定定看着不太自然的老人半晌，忽而弯起眼眸，“谢谢爷爷～”
齐南干咳一声，神情别扭又冷漠，“下次别再丢三落四的了。”
“嗯嗯！”小机器人笑眼弯弯地用力点头。
齐南：“……”-
再次出发。
依旧是齐南抱着星星，星星抱着机械娃娃，将小破屋的门一关，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新的前路。
路上谁也没提光脑上当初掀起轩然大波的直播。
齐南偶尔会停下来，捡一捡路上遇到的有用的垃圾配件或者什么金属能源之类的东西。
在他停下来的时候，星星也会抱着自己的小圆锅往外拓展一点点的范围。
就这样断断续续，停停走走，小机器人原本空荡的锅里被装得越来越满。
两颗种子，一个机械娃娃，一个透明的碎玻璃瓶，半管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营养液，一片深蓝色染血的衣角，还有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东西。
看着小机器人锅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奇怪，齐南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这是最后一段路了。”漆黑的天幕下，坐着机械轮椅的齐南抬头看向愈来愈厚重的灰黑色浓雾。
“……就在外面不好吗？”星星板着小脸站在他的轮椅前面，张开小手怎么也不肯让齐南再前进一点。
“只有藏进浓雾深处，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齐南神色平静甚至是温和地和它对视，告诉它：“不用怕，我这一路捡了足够的能源，能够支撑你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我进去之后会给我的老伙计发消息，让他将更多的能源放在安全的地点，等外面不那么乱了，你可以自己去取。”
“可你会很快死亡。”星星张开小手一动不动。
早在下午，它就发现前路上的雾气弥漫程度越来越厚重，随便一扫描，得出的结论就是……四面八方全是高危辐射污染源，可齐南还在抱着它往更深处前进。
星星拦了七次。
这是第八次。
之前它都被齐南拎起来挡不了路，人类的怀抱也很有力，能源愈发不足的小机器人根本挣扎不开。
但这次不一样。
前面一百米距离内，辐射污染指数将会翻数倍递增，或许不用等时光流逝，只需要一直往前走，齐南身上还没有机械化的残躯内脏，就都会一片片自动剥落，他也一步步迈向死亡。
球球说，再往里走，就算是把齐南整个浸泡到灵泉当中，他也活不了。
所以星星再次拦在了人类面前。
“我们回去。”小机器人认真说：“爷爷，我们去安全区，买名额，离开这颗星球。”
星星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是非人类星星，冷静说服自己不要阻拦人类当前的选择，这样一来，只要齐南为了它躲入浓雾死在里面，那极星的愿望就能被实现。
另一个是很像人类幼崽的星星，是极星契约梦境里的那个星星，它抱着伤痕累累的小机器人，对小机器人承诺说：“我会努力帮你完成心愿，替你陪伴在他身边，保护他好好活下去的。”
星星以前只会等待别人做出选择。
现在却拦在齐南身前，自己脑海里有两个小星星极力拉扯。
“你不能死。”无视脑海里的两个星星，它看着身体无声佝偻的齐南，抿唇认真说：“爷爷，你不能死在这里。”
你不能死在三年后林野的身前。
你也不能提前三年死在我的身前。
说着，它目光瞥向自己摊开的手心，那里的能源仅剩1%。
1%的能源能做什么？
星星收回手，在齐南的沉默间，手腕翻转对准自己。
它又熟练地拆开了自己的身体外壳，在齐南急声阻止下，手指轻轻搭在了“心脏”处。
“爷爷，如果你进去，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将我修复第三次。”星星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齐南：“……”
情绪过激之下，齐南拼命地咳嗽起来，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无声腐蚀他仅剩的生命，他试图和倔强的小机器人分析利弊，可他似乎也耗尽了能源，甚至在剧烈的咳嗽中，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沫的鲜血。
星星走上前，第一次使用这具身体操控智能数据产物的能力，给轮椅改变了方向和定位。
它重新爬进人类逐渐冰冷的怀抱里，听着身后犹如破损风箱一般嗬嗬的呼吸声，低头问怀里的机械娃娃：“泡泡，你会唱歌吗？”
“星星，泡泡会～”
“那你会唱有星星的歌吗？”
“星星，泡泡会～”
“那你唱吧，我想听着歌睡一会。”星星感受着逐渐枯竭的能源，在稚嫩的歌声里缓缓闭上双眼-
“因为在他死亡的那一瞬间，我才产生神智，我感激他，所以想要他活着。”
“我的维修员很笨，他甚至不能准确分辨食物和药物的区别。”
“我的维修员技术很好，他能让这具身体维持在崩毁边缘整整三年时间，他是最了不起的机械天才。”
“您好，我是极星-019号智能机械人，您可以称呼我为极星。”
“你是自由的，是独立的，你不用是我，你可以完全死你自己。”
“这是一个高危特殊的世界。”
“你和齐南，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之一。”
“……”
“齐南耗尽心血为林野修复了神级机甲……甚至将极星嵌入机甲之中，成为了神级机甲的智能意识系统。”
“它说它的愿望是，希望星星能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希望星星能代替林野，让齐南甘愿为你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星星，极星当初撒谎了。”
混乱斑驳的梦境之中，星星听着耳边不断出现的熟悉的对话，它抬眼看去，依然是一片焦土荒野。
极星撒谎了。
但极星的谎言半真半假。
极星有着最干净剔透的蓝色眼睛。
极星也有破损最严重的身体。
极星说它的维修员是笨蛋也是机械天才。
极星没撒谎。
第147章 可以给我和爷爷一点时间吗？
原来机器人也会做梦。
梦醒后，星星感受着身体内充盈的能源，起身环视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
四周仍旧隐约可见灰黑色的薄雾，在视线范围内，是一成不变的焦土和随处可见的工业垃圾。
发现它醒了，球球第一时间从同一个枕头上蹦起来。
“崽，你终于醒了！！”
激动到胡乱发光的球球凑近说：“你休眠了整整四天，这个人类才终于把你维修好，他这次还给你替换了身体里的好几个老旧零件，经过扫描，你现在这具身体*已经具备了基础的生存能力，甚至还为你在原基础上提升了53%的攻击性能。”
四天里，球球眼睁睁看着齐南每天翻找垃圾搜索可用的零件和能源，就为了能够把星星修好唤醒，在一次又一次维修的过程中，球球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类的好感也已经快要被刷满了。
“他真的有在很用心地维修你，这四天他就喝了一管营养液续命，其它时候几乎是在不眠不休的帮你修补身体。”
在球球的嘀嘀咕咕里，星星偏头看向不远处那抹正在专心敲敲打打的佝偻背影。
“球球，我看不懂。”小机器人轻声说。
球球绕着它飞了两圈，安慰道：“没关系的星星，听说人类遇到难以理解的事情时，都会选择跟着自己的心走，我们虽然没有人类那颗鲜活的心，但我们也可以遵循本能，跟着本能走，做你想做的每一个决定和选择，这样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太好，应该也不会觉得后悔。”
不后悔就很好啦。
球球看着神色空茫的小朋友，知道这份茫然其实是它必经的体验和感受。
因为封存了异能后的星星，再也听不到万物心声，不能依靠异能辨别谎言和善恶的星星，其实就真的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小朋友。
小朋友怎么可能知晓这世间所有问题背后的因果缘由呢？
所有的小朋友，不都是在长大的过程中，一点点探索和理解这个斑斓复杂的世界吗？
星星听着球球的安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它站起来，扫描了一下人类此刻的身体情况。
高危。
辐射污染，重度饥饿，精神力透支，极度虚弱，正处于随时可能会崩溃休克的边缘。
星星背对着人类，开始翻找自己的东西。
不只是小锅里捡的那些垃圾。
还有自己的空间。
空间里有灵泉，还有不知道哪一个世界薅来的，一株株栽种在灵田里的众多药草，以及很多的食物和工具。
这些有的是球球劝着星星未雨绸缪装进去的，有的是某些世界的监护人费尽心思为他搜寻来的。
乱七八糟，像是另一座垃圾山。
但这座垃圾山里全是监护人们的爱，是星星小心收起来的宝藏。
一罐灵泉水，一堆草药，还有一些奇奇怪怪但可食用的东西。
将这些准备好后，星星开始在小锅里捣鼓。
空间里有打火机和更好的小锅，但星星都没用，而是翻出一个类似于药杵的圆木棍，抱住自己的小锅，把刚刚找出来的那一堆东西全部丢进去后，就双手握住药杵用力地捣阿捣。
沉闷的咚咚声让齐南从某种专注的状态中猝然惊醒。
等他推着轮椅慢慢靠近时，看到的就是一锅绿的发黑的不知名邪恶糊糊。
看起来……就像是古老童话故事里小巫师会搞出来的毒药。
齐南原本已经接近濒死的疲惫感都被吓退了许多。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段，仅有的那只机械义眼疯狂古怪地转动着，任谁看到他这样，都猜不到他心里其实正在疯狂思考该怎么找一个“完美借口”来推脱即将到来的“毒药”。
他是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想被一锅邪恶的毒药给药死。
此时此刻，望着这锅绿浆糊，齐南从没觉得自己的求生欲有这么强过。
但他的脑子好像因为长久使用而有点掉链子，直到坐在地上的小机器人停下了搅糊糊的动作，齐南也没想出什么绝佳的借口。
于是他将要面对的，是双手端着小锅，仰着小脸，看似安静，实则眼底藏着小小期待的小机器人崽崽。
不得不说，在那锅不知名的黑绿色糊糊的衬托下，小机器人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更加乖巧无害了。
……这不对劲。
准确来说，这一点都不科学。
齐南端着锅，表情既痛苦又疑惑，就连那只机械义眼都似乎因为主人的迷茫而硬生生透出几分难以思考的困惑。
痛苦是因为这锅糊糊真的苦，苦到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怀疑他这漫长一生，哪怕被囚禁被鞭笞被处以极刑后流放到垃圾星的苦难经历，和这锅糊糊比起来，竟然也能说一句不过如此。
而困惑……则是身体本能的反馈。
任何一个正游走在濒死边缘，甚至坦然接受了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终点的人突然被续了命后，都一定会本能产生这种困惑的吧？
齐南现在就处于这种奇妙又古怪的状态里。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糊糊给苦死或者毒死了，可他的身体又拼命反馈着告诉他：不，我还没死，我还能活！！
齐南：“……？”
他不禁怀疑人生，以至于开始荒诞地怀疑自己的大脑是否从某一刻起真的彻底出了问题。
否则怎么会先是出现将小机器人幻视成猫崽的认知，现在又体会到生死极限拉扯的奇妙呢？
“崽，他聪明的大脑好像被你给药傻了。”球球默默评价。
星星疑惑地歪歪头，再次扫描了一下小锅里残余的液体，毒性不高，药用价值极高，不应该啊？
这么想着，星星无意识地皱着小脸，踮起脚伸手沾了点锅里的糊糊在手指上，然后凑到嘴边小心舔了舔。
下一秒，还处于自我怀疑中的齐南就得到一个毒倒自己的小机器人。
齐南：“……”
球球：“……”
糟糕，忘记星星现在是个和人类口味差异巨大的机器人幼崽了。
齐南刚续上的一点命，立马又被用来拯救因为数据紊乱而休眠的小机器人，主打的就是一点都不浪费。
等星星再再再次醒过来。
四周又换了新的环境。
这次齐南没再去捣鼓别的东西，而是一直抱着它等它醒过来。
因此星星一睁眼，就对上老人严肃的神色。
还有新的叮嘱：“以后我能吃的东西你都不许吃，你能吃的东西，也统统不许再分给别的人吃，记住了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齐南的手里还握着一个“人质”。
星星：“……”
小朋友漆黑的眼珠倒映着人类苍老如橘子皮一样的脸，又慢慢把目光落到他手里像个晴天娃娃一样被扼住脖子一动不动的机械娃娃泡泡，抿着嘴慢吞吞地乖乖点头。
这头点的，那叫一个不情不愿。
但齐南不在乎。
他达到了目的后，就把泡泡重新塞回小机器人怀里，然后对星星说：“你接连休眠的这几天里，星网上已经闹翻天了，还有我的信息……估计也快要被扒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边问，齐南边顺手又把光脑一起塞给小朋友。
他的意图是让星星联网查看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
结果一错眼，星星已经熟门熟路地点开了熟悉的直播画面。
齐南：“……”
剩余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然后被四周糟糕的空气呛得猛咳。
星星窝在他怀里，他一咳，直播画面里的小朋友也跟着晃晃悠悠，最后在越来越多挤进来的观众们眼睁睁地注视中，小机器人调转镜头，再次将其定格在自己的脸上。
这一次，它脖子上的编号被拍得清清楚楚，皮肤上细微的链接处也不再被忽略，反而就这么明晃晃地展示在镜头里。
“你们好～”
星星在人类竭力的咳嗽声中慢慢开口。
苍老的咳嗽，稚嫩的问候，两者交织，再加上镜头里小机器人无害乖巧的笑容，原本蜂拥而至想要探究智能机械生命体觉醒的网友们不知不觉竟然大多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弹幕并没有减少，更多的疑问变成文字密密麻麻出现在直播间里。
星星关掉了弹幕，也关掉了打赏。
它举着光脑，开着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直播间，打完招呼后，就翻转镜头将四周一点点环绕着拍进镜头里给直播间的观众们看。
“你们看，这里就是放逐星。”
“是我被爷爷捡到的地方。”
“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是怎样的存在。”
星星重新将镜头对准自己，圆圆的眼眸浅浅弯起，轻声道：“但是……你们可以给我和爷爷一点点时间吗？”
镜头里的小机器人伸出另一只小手，细短的手指认真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软乎乎地请求：“三年，只需要这一点点时间就好，我的爷爷快要死掉了，我想要用他给我的生命和身体陪伴他最后这三年，三年里，每一天我都会开启直播间让你们看到我和爷爷的生活，三年后，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个地方等着你们来接我离开，可以吗？”
直播间里不断涌入的数亿观众罕见的沉默下来。
星星没有讲话，只是安静看着镜头，乖巧耐心地等待着。
没一会，就有它比较熟悉的id试探着在屏幕上发言：
种下一颗星星：@联邦xxx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星星已经做出了承诺，三年时间并不能让这片无垠的宇宙发生太大的改变，但三年可以让你们得到更多的实验观测数据，以及一个更亲近人类的智能机械生命，你们觉得呢？
星宝今天做饭了吗：＋1，如果机械智能生命体注定会觉醒，那我希望星宝能够被善待，也希望你们给予这个群体首例应有的尊重，而不是像无脑的蝗虫一样扑上去拆解研究，我不希望你们把我好好的乖宝再养成冷血无情的数据。
捡垃圾的小女孩：＋111111，我是学法律的，我这两天已经从八万七千多条宇宙律法中翻找到不下三十条相关律法，其中就有对待未知生命体的一些规定和约束，星宝别怕，你的诉求完全合理，他们如果强行带走你，那就是违反宇宙法，这片宇宙无数星球都有资格向他们问责。
枯木不逢春：我已经老了，不知道什么新不新生命的，我只知道整个联邦，没有任何一颗星球是能够随意虐待幼崽，甚至将幼崽当作实验体去研究的，如果真的按照生命体来算，那这个小智能机器人……应该才出生没几天吧？完全新生的稚嫩的生命体，我们联邦的研究员们应该不至于歹毒到这种地步？
我的电子宝宝成真啦：宝宝别怕，联邦还是很人性化的，我是内部人员，偷偷告诉你，他们已经在开线上会议紧急商议了，我马上也要去参与投票，我还发动了我们整个部门都给你投票，结果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我！！
…………
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弹幕出现。
每一句话的内容都不同，但每一句话的内核也都相同。
他们都在试图维护和保护星星，他们都在竭力从各个方面为星星争取它想要的自由和权益。
而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曾经早就扎根在星星直播间里的观众。
他们给星星打赏过无数的星币，他们喊了星星无数声乖宝崽崽。
明明是星星有意隐瞒，但在它主动揭露自己的秘密后，这些人类不仅没有斥责它的不诚实，还反过来安慰和维护它。
这些人类或许有过被欺骗的愤怒，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用言语和行动站在星星面前，保护它，为它在这片宇宙撑起一片小小的小小的天空，让那片无垠的陌生的宇宙，不至于一下子就将星星给压垮湮灭。
看着这些熟悉或陌生的ID，看着这些内容各异却又满是真心和爱护的发言，星星无声捏紧了光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每一条迅速划过的弹幕，一条都不舍得遗漏。
许久许久过去，直到弹幕再次变得稀少，星星仍旧没有得到官方的回应。
就在网友们逐渐失望，开始安慰星星的时候，星星的头顶却缓缓落下来一只枯瘦的手，以及一声苍老疲倦的无奈长叹。
那只手伸到镜头后面，拿起了光脑。
下一秒，观众们就看到画面从星星脸上移开，很快上移，最终定格到一张让数亿观众都感到熟悉又陌生的苍老脸庞上。
而这张脸的主人，更是开口就抛下惊雷：
“你们好，我是星星的爷爷，也是两百年前创造出第一架神级机甲‘北斗’的机械师：齐南。”
第148章 人有了软肋，就会畏手畏脚
齐南的话音落下后，直播间有着长达整整十秒的沉寂。
紧跟着，便是蜂拥而来铺天盖地的问号。
[？？？？？齐南？？是我想的那个齐南吗？我没有做梦吧？今天曜日从哪个方向升起来的？还是首都星终于要被异兽攻破了？？否则我怎么会在一个直播间里看到活着的齐南？？]
[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齐南不是死了吗？官方当初发布的讣告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齐南在星际旅游的过程中遭遇星盗截杀，不幸遇害，况且那伙星盗现在还被流放到某颗放逐星上苟活呢！]
[等、等等……要是这个齐南是我想的那个真的且活着的齐南的话，那官方当初的讣告岂不是……啊？？？]
[抓狂！到底有没有人能出来解释一下呢？为什么明明早就该死了的人还活着，为什么这个活着的人会出现在放逐星？还是以这么……狼狈糟糕的模样出现？这真的不是一场AI机械生命带来的幻觉吗？]
[细思极恐，我总觉得这片宇宙突然变得阴森森的，联邦真的如我们想象中那么光伟正吗？救命……]
[…………]
“你们没有看错。”沧桑粗哑的声音依旧从齐南一开一合的嘴巴里传出来，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正处于震惊的观众耳朵里，“我还活着，在你们收到讣告的当天，我就因为一场严重的机甲事故被问责逮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竖着耳朵细听的观众们摇了摇头，沉声道：“抱歉，更多的真相我还不能揭露，否则恐怕会连累整颗放逐星都再也无法接收到来自宇宙的通讯。”
说完，齐南抬手揉了揉怀里小机器人崽的头顶，声音比刚才和缓了几分，老旧的机械义眼盯着镜头，像是在和观众对视，又更像是在隔着镜头和更有话语权的某些存在对视。
他说：“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我可以交给你们，但前提是，你们必须答应星星刚才的要求。”
“除此之外，包括我死，你们都别想得到那些东西。”
老人简短地说完这几句话，就无视了光屏里不断划过的弹幕，和星星一样，垂下眼，安静地等待着某个回应。
四周没有一丝风声，静得能远远听到异兽满含威胁的低吼，也能听到唯一一个人类平静缓慢的心跳。
星星靠后将自己贴在人类老者的怀中，听着对方有些无力的心跳，心中对于真相更加好奇。
球球说，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星星没有人类的心脏，但它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譬如此刻人类虚弱的心跳，譬如之前那些用心真诚的维护，以及此时顶着联邦某官方部门ID的发言。
【我们答应，从这一秒算起，给你们三年时间，三年内，你们每一天都需要开启直播，三年后，无论是你，还是这个机器人，都必须履行刚才的承诺，否则……】
“否则？”齐南似乎笑了一下，满是褶皱和老人斑的脸皮扯动了一瞬，嗤笑道：“不用威胁我，你们知道的，我并不畏惧你们任何的手段。”
弹幕空荡一片。
对方似乎被他的话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齐南握着光脑，将它重新塞回星星手里，镜头随之移动，最后那些人听到的便是镜头外传来的，语气略显复杂的一句话。
或者说，是一句无奈地轻叹：
“可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畏手畏脚。”
所有人都听懂了。
非人类却没懂。
星星握着光脑，看着上面重新热闹起来的弹幕，歪头安静思考了两秒，而后软声问：“请问，你们答应我了吗？”
弹幕热热闹闹仿佛过年，“答应了”三个字被刷了满屏，五颜六色的文字特效闪得人眼睛都疼。
还有人催促星星别光开弹幕，赶紧把打赏也一起开开。
星星摇摇头，漂亮的眼眸浅浅弯起来，盯着镜头认真回答：“不用啦，谢谢你们喜欢我，但是我先欺骗了你们，对不起，我不能再用你们辛苦挣的钱了，我不会饿死的，因为我有爷爷了，他说他会好好养我的。”
小朋友乖乖地说谢谢，又乖乖地说对不起。
说到现在有爷爷养他的时候，哪怕齐南现在只是一个捡垃圾的拾荒者，它也并不觉得窘迫或是难堪，反而笑得眼睛弯弯，眸光晶亮，就像是被人往眼睛里偷偷藏了一捧细碎灿烂的星光。
说完话后，星星就对着镜头挥挥手，和大家约好明天再见，然后果断下播。
然而直到直播间黑屏，网友们才后知后觉从刚才小朋友的话和态度里琢磨出点东西来。
[嘶……星宝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官方的态度诶？说话和以前一样乖乖软软的，它真的是一只好乖的机器人宝宝！！]
[有点泪目了，崽崽真的很会啊，一边说谢谢，一边又说对不起，可是它的欺骗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相反，它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选择了暂时隐瞒，也是主动暴露自己的特殊，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真的很难让我不怀疑当初暴露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崽崽太愧疚了，所以才会冒险告诉我们真相的。]
[这几天我看到好多人在说机械智能生命只会伪装，根本不懂得人类的感情，但是……星星每一次的直播我都没有落下过，和它比起来，我甚至觉得人类才是真正无情又冷漠的生物。]
[对的，我一直想说，我从星星身上感受到了温度，是比我更热烈，比我家人更真诚，比我朋友更坦率的那种温度，不知道你们懂不懂，就感觉它真的是一个新生的鲜活稚嫩的小生命，懵懵懂懂又可可爱爱，我根本就不能把“冷漠算计”、“伪装欺骗”、“伤害人类”这些事和它联系到一块去。]
[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吧，星宝好像对于自己非人类的异常存在特别坦率，它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特殊，反而是习惯和接受，所以才能那么平静淡定地面对这一切。]
[我也是我也是，之前看星宝直播的时候，哪怕它没有出现在镜头里，光是听它慢吞吞地讲话，我都会觉得它好像被谁养得很好。]
[因为不想继续欺骗，所以会选择自己暴露承担危险，会礼貌道歉说对不起，还会心疼我们挣钱很辛苦，最后会因为自己有人养而开心得眼眸弯弯……有一说一，我觉得星星比大多数小孩更可爱，反正我挺想养的，已经在蹲百年内前往放逐星的航班了。]
[不是啊大家，你们不要被小机器人going了啊！动动你们的脑子，仔细想想，除了小机器人以外，是不是还有个更炸裂的人被你们无视掉了啊？？！那可是齐南！是所有机械相关教科书上和所有机甲启蒙课上都绝对百分百会被提到的机甲之父齐南啊！！！]
[喔，齐南，所以呢？他能批发量产出无数个星星，然后做到全宇宙人手一只星星牌小机器人吗？不能就憋着别吵吵！]
[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还没找齐南算账呢！他堂堂一个机械师，看看我们星星的身体都是什么垃圾废弃金属组成的？他就没想过给孩子换个更漂亮更耐用的身体吗？别跟我说他现在只能捡垃圾，反正我不信一个被誉为机甲之父的天才机械师，在满是废弃机甲和能源金属的垃圾星上，会真的老老实实当个捡垃圾的拾荒者。]
[巧了，我也不信（微笑）。]
[更巧的是，官方应该也不信吧（微笑）？所以赶紧想想该怎么跟我们解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别以为用沉默或者其它舆论转移视线就能轻易把我们糊弄过去！]
……
放逐星。
“我不觉得自己能活三年。”齐南低头，对着怀里放下光脑就板起小脸的机器人幼崽说道：“比起我努力活三年，不如你自己努努力，想办法逃离这具身体，藏匿在天网大数据中，别再被人发现？”
星星沉默和他对视。
盯了他整整五秒，才笃定地说：“我不，你能！”
齐南：“……”
很好，迟钝如自己，都听出小家伙这是在闹别扭了。
和刚才直播时那个软萌可爱的小机器人一点都不搭边，不知道的恐怕还真以为这是两个机器人呢。
齐南又揉揉怀里的小脑袋瓜，似乎有些上瘾了，但他也没深究，只是对小朋友无奈道：“现在暂时解决了来自联邦的危机，但是暗处还有着数不清的危险随时可能靠近我们，所以……你确定要在安全区外停下来，不再往前了吗？”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安全区只有大概两个小时的路程，虽然齐南特意找了个依然偏僻的地方，但比起之前，这里被打扰和被袭击的概率明显提升了数倍。
齐南原本是想在自己死前想办法把星星藏进安全区的。
但他现在好像一时半会也死不了，那就不是很放心把小机器人一只崽藏进去了。
齐南打算自己也一块进去。
谁知这个想法刚说出口，就被小机器人毫不犹豫地拒绝。
因此在星星点头确定不再往前后，齐南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讨厌安全区。”星星慢吞吞回答。
齐南骤然愣住。
就连机械义眼的眼球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他看着怀里并不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什么问题的小机器人，半晌，才恍惚找回了自己愈发嘶哑难听的声音，“你从哪里知道的？”
“用眼睛看到的。”
星星抱住新的机械娃娃泡泡，软糯的童音缓慢道：“你的朋友在安全区里，但你好多年都没有进去找过他，你队长的小孩在安全区里上学，你也不想去和他认识。”
“爷爷，你讨厌安全区，所以不用为了我而走进去，你是自由的人类，我不会用长长的绳索把你拴起来牵着走。”
星星不懂得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大道理，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懂事体贴。
它只是单纯的觉得，讨厌就该远离，远离不了，也不要融入进去。
身为丧尸王的它从没想过圈养人类，身为小机器人的它也从没想过把齐南完全捆绑在自己身边。
人类总有很多奇怪独特的想法，星星不太懂，但也不是特别在意。
它不懂尊重，但也不会强迫。
“我们就住在这里。”小机器人再次认真地说：“爷爷，讨厌的地方，不要进去，等它变得不讨厌了，再往里走。”
“……好。”齐南听到自己语气恍惚复杂的回答。
确定了新家的位置后，星星就不再管其它的了，它开始捣鼓自己手里的两颗小小的不愿意萌芽的种子。
它找来两个拳头大小的金属残骸当作容器，往里面装满了放逐星充斥着污染和辐射的焦土后，回头悄悄瞅了眼正在搭建简易房屋的齐南，趁他不注意，偷偷往容器里掺了一些灵泉水进去。
球球蹲在星星的肩膀上，制止了星星耗费能源扫描土壤的行为，自己主动当起了星星的小帮手。
“崽，辐射浓度还是有点高，估计得浇灵泉水浇透才行。”
于是星星又往容器里浇了一点灵泉水。
球球：“嘶，好像还是不太行，等我查查……”
一分钟后，球球学成归来。
“崽，不对劲，我之前只觉得这颗放逐星的植物太稀薄了，刚才联网查找了一下整个星际的各大星球植被情况，发现点小问题。”
光球语气有点飘忽，好像怎么也想不通，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说：“它们这片宇宙里，竟然没有一颗植物星球，植物种类更是贫乏得可怜！这不科学……”
说着，球球的语气陡转，突然醍醐灌顶似的大声道：“我知道了！难怪主角一开始是走美食直播这条路的，结果走着走着，中后期就完全偏到了龙傲天升级打怪星际争霸这条歪路上！合着是因为这片宇宙压根就没什么可以当做食材的植物，主角总不能次次都做肉食吧？那吃不死人也能腻死人啊！！”
它一副盲生发现了华点的激动模样，浑身的光就像发廊门口的跑马灯一样变幻着，星星被它一惊一乍的声音吓得种子都掉了。
被吓到有点卡壳的小机器人茫然地眨眨眼，低头先捡起来那两颗同样被污染辐射侵蚀的种子，然后小心地戳了戳激动的光球，轻声问：“那我还能种吗？”
小机器人星星捏着自己捡来的两颗种子，眼里藏着小小的忐忑和期待。
“崽，中央星首都星那些星球都很难种活被污染的植物种子，我们在这里种得话……就算有灵泉水，估计也有点难喔。”
球球也不想给星星泼冷水，但事实如此，就像星星能给齐南续命，却不能完全清楚齐南身体内的沉疴辐射。
不是因为星星和灵泉的能力不够。
而是这颗星球就是辐射污染源，处在这颗星球里面，每个生命体都避免不了生命力被侵蚀的过程。
球球尽量详细清楚地解释给星星听。
可当它话音落下，却发现小朋友的情绪似乎一点点落了下去。
就连原本装着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眸，也黯淡了许多。
“……”球球有点小心慌，飞过来蹭蹭小朋友的脸颊，“崽，没关系的，如果你想种活它们，那也可以种到空间里去，或者把它们先泡到灵泉里……”
球球安慰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星星摇头了。
星星握着两颗小小的感受不到多少生机的种子，眸光却平视着看向自己前方堆积着无数垃圾的大地。
“我不是想种活种子。”
它轻声说：“我是想点亮这颗星星。”
不等球球说话，星星就自己慢慢摇了摇头，蹲下来伸手，很轻地摸了摸脚下焦黑的土地，低声道：“我以为三年时间很长很长了，可是对这颗星星和这些种子来说，好像一点都不长。”
星星向联邦要了三年的自由。
小丧尸在末世里，也只活了两年而已。
三年，是它从没活到过的时间，是跨越它短暂人生的漫长时间。
可它以为的好漫长好漫长的三年，对于这颗黑乎乎的星星，对于这两颗枯萎的种子而言，一个太短暂，一个又太遥远。
所以，星星知道自己点不亮这颗被人类遗弃的星星，也知道自己在这颗星星上，种不活这两颗即将失去所有生机的种子。
它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齐南身边三年。
就像上一世极星的那三年一样。
这么一想，星星发现自己的任务好像也只有三年就要被宣告失败了。
它抱紧了怀里的泡泡，对于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的时生感到了一点点的抱歉。
自己跟着心走，但本能的选择好像让一切都变得糟糕起来了。
齐南还是会死，自己也会被人类抓走研究，还要时刻处于人类的监控观测之下，甚至任务也做得一塌糊涂。
而这一切，都是被自己搞砸的，和主角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主角什么都没有做，小机器人“极星”的命运却似乎变得更加乱七八糟。
想到这里，即使平静如星星，也忍不住丧气地鼓了鼓脸颊，手指轻轻戳着泡泡冰冷的腹部，闷闷道：“泡泡，如果任务失败怎么办？”
泡泡抱住小主人的手指，声音软萌地安慰：“没关系的，泡泡的任务就是陪伴星星长大，任务失败等于星星死掉，这样的话，泡泡也会跟着星星一起死掉的。”
星星：“……”
所以，自己任务失败，不光时生可能会死，齐南也会死，就连泡泡也要死？？
难怪球球说这是个高危世界，原来危险不光来自世界，还来自于自己。
失去了异能的自己，好像也失去了所有面对危机的处理能力，以至于让一切都变得不受控且危险。
要解开异能封印吗？星星有点茫然，它不太确定获得异能后的自己，又会将局面变成什么样，是会更好还是会更糟？
它不知道。
它的本能还说：不要解开异能。
可自己还要跟着本能走吗？
星星茫然地抱紧泡泡，也抱紧了自己，盯着脚下焦黑的土壤，一动不动地开始发呆。
一时间，小机器人身边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消沉，它这么小小一只，闷闷地蹲在刚刚搭建好的门口，在齐南眼里，完全就是一只被雨水淋湿了毛毛，还蜷缩着身体不肯回家的小猫崽。
齐南：“……”
是有点可怜没错，但……是不是也可爱到有点犯规了？
他甚至想立马开直播给观众们分享（炫耀）一波自己养的机器猫猫崽。
第149章 你是个听话的小老头～
天幕越来越黑了，虽然这里没有太阳和月亮，但根据宇宙时间来算，在到该睡觉的时候，星星还是揪着齐南的衣角，制止了他还要继续搭建屋子的动作。
“爷爷，睡觉。”小朋友的劝说格外言简意赅。
齐南看了眼搭了一半的简易小屋，无声叹了口气。
这本该是最简单的事情，但自己身有残疾，操控机械金属的能源也所剩不多，再加上他长期透支生命力后的虚弱，以至于正常青年人能够一个小时就轻松搭建起来的完整抗风雨抗低级天灾的小屋，竟然直到现在才完成了小半。
他有心想要继续，可眼前一只小机器人，一只小机械娃娃，全都张着小手挡在他面前，大有他不休息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不知为何，齐南在无奈之余，竟然还品出了几分陌生的感动。
以前可从来不会有人关心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齐南休息了*。
缩在只搭建了一半的小屋里，周围放满了预警陷阱。
星星没睡。
机器人不需要睡眠。
它爬上了旁边的那座垃圾山。
坐在最高的顶上，抱着球球和泡泡，仰头看着漆黑的天幕。
天幕上偶尔会有星子闪烁，但都太远太远了。
这颗放逐星距离中央星系一定很远，就像人类世界里距离首都最为偏远的小山村。
所以，它在黑暗的宇宙中，守着漆黑的自己，连个同伴都没有。
一团光亮起，就亮在星星的怀里。
球球蹭蹭小朋友细软的手指，无声安慰和陪伴着。
星星双手怀抱着膝盖，盯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发呆。
它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安安静静地放空了自己。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亮。
星星从山顶站起来，机器人的身体并不会让它因为长久不变的姿势而感到僵硬难受。
小朋友踩了踩脚下的不知名残骸，听着逐渐躁动的异兽嘶吼，学着人类的模样慢吞吞伸了个懒腰。
“大家早上好～”
镜头怼上小朋友精致却又有几分陈旧的小脸，它轻轻眨眼，抿着唇乖乖地笑着和进入直播间的众人打招呼。
在天亮后的这一刻，它开始履行自己昨天做出的交易内容。
“今天直播的内容是，看爷爷搭房子。”星星软糯糯地说完，就将镜头转向还在努力搭建房屋的人类老者。
观众们尝试了一下。
弹幕能正常发。
但打赏渠道却的的确确被关闭了。
这也意味着，小机器人昨天说的都是真的，它并没有故意卖弄可怜来营销自己，从而赚取更多的金钱和同情。
观众们本以为看一个老头搭房子会很无聊。
但事实证明，这个直播间，它好像真的有点魔力存在的。
因为光是看老头搭房子，就能听到好多奇妙的对话，以及学到好多新奇的干货操作。
开播没有十分钟，观众们就听到了一老一小的如下对话：
“星星，我把你举起来，你爬上去把那边搭好可以吗？”这是齐南，毫不避讳自己身体的残疾，自然而然寻求小机器人的帮助。
“爷爷，你把房子搭得太高了。”这是星星软乎乎的评价。
齐南还没意识到小朋友话里有话，只以为它害怕恐高，所以安慰它：“没事的，这个高度不算特别高，就算你没站稳从上面摔下来了，我也能轻松接住你，不会让你摔下来损伤身体。”
镜头前，小机器人明显沉默了一瞬。
大概是经过了短短一秒钟的纠结，小机器人还是选择很没有情商的人机发言：“……不是，我是说，爷爷，我们都矮矮的，所以房子不用搭得高高的，有点浪费。”
齐南：“……”
毫不夸张地说，看着齐南变脸的那一瞬间，无论怀揣着什么目的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彻底笑疯了。
要不说小孩子讲话就是容易一针见血呢，星星这一针都不只是见血，而是直直扎在齐南的心窝子上了吧？
而这份欢乐，在观众们眼尖地发现齐南竟然真的偷偷往下调低了房屋高度后，更是被掀上了另一波高。潮。
而在搭建房屋期间，观众们也被迫学会了很多干货知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齐南手里拿着的那块金属，是曾经被称为鸡肋的淘汰品吧？为什么融入星源-302号矿石之后，它的坚硬度能够提升近百倍？这不科学！！！]
[等等！！那不是啰啰兽的兽皮吗？为什么能添加进去当作防御性建材？它真的能抵达住异兽和天灾的攻击吗？！]
[啊啊啊啊救命！我是学材料学的学生，他刚才随手塞进去的那块废弃金属，是我的毕业论文，可我的论文就是论证它不能直接被当作建材使用，只能被融成辅助材料啊啊啊啊！！！]
[前面的，我的嘴角压不下来了，但我会努力沉痛地为你默哀。]
[哈哈哈哈哈默哀＋1。]
[……]
直到放逐星的时间逐渐走到正午左右，这间算起来简陋但还算齐全的小屋终于被齐南和星星一起费力地搭建完成。
直播间没关，星星也没有宣布接下来的直播内容。
好学或好奇的网友们便主动开始在弹幕上总结汇报今日的“学习进度”。
他们把这一天从直播间里学到的冷知识或者干货总结起来，最后惊愕地发现，仅仅只是搭建一个还算简易的小屋，齐南就在行动中传授给了他们非常多的知识。
并且，很多知识都是在星网上完全查不到，就连他们导师都不知道的干货。
是随便一项拿出去，都能申请专利，向联邦申请文化专属权保护的程度。
齐南身为在两百年前就能够制造出神级机甲“北斗”的天才机械师，他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没有半点藏私或者倨傲，就像一个沉默的传道者，无论观众能不能发现，无论观众会不会在意然后学会这些知识，他都只是安静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偏偏就是这样，反而更加激起了观众们对于联邦的怀疑和逆反心理。
因为他们不敢想象，在宣布齐南去世后的这几十年里，在这颗放逐星上，到底淹没了齐南多少的奇思妙想，到底耽误了这位机械之父多少横溢的才华。
如果他没有“去世”，如果他没有在放逐星上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如果他还是那位众人敬仰的机械之父，如果他所有的心力和时间都被用来研究机械制造，那这片宇宙是不是早就发生了一场又一场的机械变革？
是不是早就有类似于星星这样觉醒的智能机械生命体出现？
是不是他们也早就研究出更适合民众的高级机甲，甚至做到能够适配神级机甲的程度？
是不是他们也早就有机会收复那些被遗弃的星球，驱逐那些犹如蝗虫一般的异兽群？
是不是……各个星域边界线上的军人们，每年在战场上的死亡率也能降低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只是稍微想一想齐南这身本事背后可能造成的变化，观众们就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不是怜悯，不是同情，而是愤怒，是憎恶，是对从未得到便以失去之物的悲痛和恨意。
可能没人会在意齐南的死活，但每个人都会在意自己的得失。
还不曾得到，就告诉他们曾经失之交臂，这样的痛，会滋生出怎样极端且复杂的情绪？
而这些铺天盖地蜂拥而至的情绪，总是需要渠道去消化和发泄，需要有人承受的。
齐南没有做错，齐南还不计前嫌教授他们知识。
星星没有做错，星星只是一个刚诞生的小机器人，它无法改变几十年前就已经发生的事情。
那么……只有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来承担这一切。
无论是愤怒还是诘问，无论是恨意还是质疑，整片宇宙数千亿民众的情绪，联邦官方都必须承受，也必须想尽办法化解。
联邦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这份因为自己造成的混乱，并不在齐南的关注范围内。
比起遥远宇宙内正在发生的事情，齐南更在乎眼前这碗熟悉的黑乎乎的苦涩糊糊。
他像是一夕之间就回到了年幼的时候，为了不喝药用尽了借口和手段。
就连顶着咕咕叫的肚子说自己完全不饿这种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
可惜，小时候他没能逃过的，老了老了，竟然也逃不掉。
在他想办法推脱的过程中，小机器人星星就这么捧着那锅药糊糊安静地看着他表演，等他演完了，又伸手把小锅递过来，神情和语气里都带着一板一眼的认真。
“爷爷，快喝吧～”
星星踮脚端着小锅凑近。
齐南避之不及地后仰，早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
其实，比起那种能够穿透灵魂的苦涩味道，他甚至宁愿自己早点儿迎接死亡。
但星星封存了异能，并不能听到他痛苦的心声，只一个劲端着药糊糊催他赶紧喝掉。
齐南：“……”
他捏着鼻子哽着嗓子满脸痛苦地闭眼把药灌进自己喉咙里。
下一秒，身体下意识地反胃感就催促他俯身不断地干呕起来。
“吐掉的话，还有第二锅喔～”耳边传来小朋友软乎乎慢腾腾的“威胁”。
齐南一噎，愣是捂着嘴巴凭着超强的自制力把药死死按在了喉咙里面。
“爷爷真棒，你真是个听话的小老头～！”小朋友满意的夸奖声适时出现。
顺便还招呼了泡泡给他唱歌当作奖励。
齐南：“……”
他把这辈子的无语都透支在了今天。
齐南全程的“表演”成功引起了观众们强烈的好奇心。
因为星星全程是躲在镜头外面做的这锅糊糊，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星星往里面放了什么，但齐南的反应……观众们甚至觉得很有必要自己去亲自尝试一口。
作为食物，一般难吃他们不感兴趣，特别难吃他们嗤之以鼻，但难吃到人神共愤的程度，这就让人很难拒绝尝一口的诱惑了啊。
也就是星际快递绕过了这些放逐星，否则他们说什么也要让齐南省一口下来给观众老爷们抽奖抽了！
而齐南自己，在喝完这锅药糊糊的十分钟内，就敏锐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最明显的一点……是他感知到了大脑中那一点极为微弱的精神力。
在感知到的那一瞬间，齐南整个人都僵在了轮椅上，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精神力……他已经有将近四十年没有感受到了。
自从经历过那些严刑拷打的折磨后，他的精神力就被用特殊办法完全耗尽剥离，他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这对于曾经制造出神级机甲的天才机械师而言，这也意味着他此生都再也不能用精神力辅助自己进行机械维修校准等等。
他还能制造机甲，但他再也制造不出A级和A级以上的机甲。
他还能维修机甲，但他只能维修机甲外部躯干，内里所有和精神力链接相关的问题，他都再也没有能够触碰的资格。
那些人，彻底剥夺了他的尊严和活着的意义。
他们将他犹如死狗一般随手丢弃到这颗偏远危险的放逐星，他们觉得他再也不能东山再起，只会在这颗堆满垃圾的放逐星上无声无息地死亡。
就像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引不来旁人的半分关注。
齐南早已认命。
他也觉得自己会如同那些人所预设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颗星球上。
他并不想活着，如果不是为了照顾那些被自己牵连的同伴，他早就结束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了。
但……他感受到了精神力的存在。
哪怕那很微弱，就像一颗种子里面悄悄探头出来的嫩绿色小小芽点。
但他的确感知到了，这并不是幻觉，更不是什么镜花水月的梦境。
齐南背对着镜头，眸光复杂地看着星星，怎么也想不到，那碗看起来极为黑暗的苦涩药糊糊，竟然有着如此神奇的效果。
只是喝了两次，一次有效驱除了他身体里的沉疴和辐射侵蚀，第二次更是直接让他感知到了沉寂几十年的精神力。
这样逆天效果的糊糊，齐南突然觉得，比起星星作为觉醒的第一只小机器人，或许它创造出来的药糊糊，更有研究价值，也更能令人疯狂。
身体虽然越来越好，但齐南的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有时候，观众们发现，齐南总在一些很偶尔的时候，会突然盯着星星发呆。
还有些时候，齐南会莫名其妙地皱眉叹气，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糟心棘手的事情。
观众们一边如海绵一样疯狂汲取齐南教授的知识，一边疯狂好奇星星到底干了什么让齐南总是露出那些奇怪的表情。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
直播期间，星星和齐南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但每晚关掉直播后，他们的生活就像是被突然投进了大逃杀位面，无数的暗杀，无数的交易，无数的威胁利诱和强行抢夺。
这颗放逐星外面早就有驻军包围，但齐南也是第一次发现，在这个满是垃圾的贫瘠星球上，其实还有很多和外面有所联系的势力。
他们鱼龙混杂，但目的一致。
都是要带走星星，顺便让自己为他们效力。
齐南统统拒绝了。
拒绝不了的，就直接用武力压制。
他打不过所有人，但星星比他狠，星星从不手软，武器总是第一个对准自己装载芯片和能源的“致命点”。
“我杀掉自己，你们什么都得不到。”这是星星在这个一个月里，护在齐南面前，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但有些时候，也会达成一部分的交易。
齐南会同意给他们“授课”，会为他们培养一些机械师，还会帮忙查看维修一些高级机甲。
齐南没有能力维修，但凭借眼力和经验，他总是能够一眼看出问题，一针见血地说出最方便有效的维修办法。
仅凭这一手，齐南在这颗星球上，和安全区的某些势力达成了某种神奇的和谐共处的关系。
他们会为他提供很多东西。
比如这颗星球上最好的净化和抗辐射设备。
比如一些养小朋友需要的玩具和教育书籍。
再比如，星星拥有了一小片污染值极低的土壤和营养液，还有一大把生机更盛的种子。
就连泡泡，都穿上了小小的新衣服。
一个月后，星星趴在垫了软垫的凳子上，正在读一本儿童绘本。
齐南则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根金属长棍，推了推新换的眼镜，机械义眼转动着，抬手敲着另一块光幕上自己罗列出来的知识点，认真对直播间好学的观众们讲述其中的原理。
球球蹲在泡泡的脑袋上，两小只像是被组装起来的小雪人一样安静陪着星星。
一切都很静谧安宁，他们仿佛不在危险遍布的放逐星，而是隐居避世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
但这份安宁终于在一个月后的今天被打破。
星星比齐南更先听到那道熟悉稚嫩的声音。
“……这边我还没来过，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食材，如果找不到我想要的那种兽肉，那今天就只能用昨天剩下的肉来做肉脯了。”
“嗯？这里怎么有个小屋，我们好像不小心闯入了其他拾荒者的地盘……”
随着林野的声音越来越接近，星星合上绘本，偏头和齐南一同看向门口。
之前就说过，这栋小屋很简易。
简易到里外都能看清彼此的五官。
“齐爷爷？！”林野在看清齐南的那一瞬间，眼睛都惊喜地瞪圆了许多。
于是星星往外看的目光又歪头移到了齐南身上。
第150章 你可以喊我哥哥
齐南有一瞬间的愕然，但紧跟着，他便恢复了平静。
“门没锁，进来吧。”他说着，推动轮椅，放下了自己手里用来教学的细长金属棍。
这就代表这堂课要临时暂停了。
但直播没关。
光脑在星星手里，它不选择关闭直播，那这间小屋里会发生什么，观众们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们看着林野推门而入，态度极为熟稔的和齐南打招呼。
“原来您住在这里，当初添加了联系方式后您就再也没有登录过账号，我还以为我们需要很久才会再见，没想到这么有缘，您最近过得还好吗？”
林野的言语并不稚嫩，反而有种成年人自然而然的寒暄。
齐南给他倒了一杯水。
是前几天教学时，自己动手做的最新过滤机器净化后的干净水源。
林野大大方方道谢后接过来捧在手里，目光很快落到了星星身上，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后又挪开，笑着对齐南说：“齐爷爷，多谢您上次救了我，不然我也没机会活过八岁，去参加安全区里联邦幼学的测试。”
这句话里透露出一部分信息。
齐南接收到了。
他摩挲着轮椅光滑老旧的扶手，温声询问：“看样子，你应该是通过测试顺利入学了吧？那怎么还在安全区外晃悠，这里的辐射污染会严重损伤你的身体。”
问着，他的眉心便不自觉皱紧。
林野似乎被他的关心和担忧惊了惊，微愣后笑容更真心了些，晃了晃手里的光脑老老实实地回答：“虽然学校免了学杂费，但我想多攒点钱，所以想靠着直播赚点钱，毕竟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生活里还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
这番话他说得坦荡，也不怕自己直播间的观众听到会有什么想法，因为他从一开始直播寻找食材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自己在放逐星的事实，那时候他就在弹幕的疑惑中说过原因。
相反，每次他的生活捉襟见肘，或者和别人不经意聊起这一点的时候，观众们都只会心疼他，从而给他刷更多的打赏。
“而且我每周也只出来一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学校上课和训练，身上也穿了学校发放的防护服，基本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的。”
林野认真解释了一遍，让齐南安心。
但齐南眉心的褶皱并没有松开。
他那双无机质的义眼平静地盯着林野，半晌，才说：“但在你进入学校之前的八年里，早就被辐射污染侵蚀了身体。”
“……”林野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拆穿这一点，毕竟连自己都表现得不在意，可这位只见过一次还救过自己的老人，却好像比自己更上心些。
林野有点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的感动。
他之前的热情应对突然变得有点笨拙起来，他勉强笑了笑，想要说出更多安慰的话来证明自己没事。
至少，是能好好活到一百多岁的吧？
这对于上辈子全国人均年龄只有七十多岁的林野来说，已经是赚大了，他并不为此感到不甘或是愤怒。
能重活一世，来到上辈子只在大家幻想中的星际社会，甚至将来还有机会在宇宙星海中穿梭……林野很清楚自己有多幸运。
他被命运眷顾着，所以就算开局不顺，他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他该做的，是不辜负这份幸运，让自己见识到更广袤的宇宙星海。
因此，他也更感激自己初来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份善意。
就是眼前这位坐着轮椅的老人。
林野并不是故意和他结交，想要图他什么，虽然猜测对方可能是个隐姓埋名的大佬，但林野一开始记住的，就是他的救命之恩。
因此，在言语变得笨拙无力的当下，林野并不想在这位老人面前说更多自己身体的状况让他忧心，于是便再次将目光落到了旁边安安静静的小机器人身上，顺势转移了话题。
“齐爷爷，这个陪伴型小机器人有称呼吗？感觉它很智能的样子。”林野似乎并不知晓齐南和星星在星网上掀起的风波。
齐南并不意外，毕竟林野只是个刚入学的学生，光是适应学校的教学和训练，估计都够呛了，还要兼顾直播赚钱，他并没有更多的精力分散给其余的事情。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给星星做介绍，一旁原本抱着机械娃娃和光脑的小机器人就率先一步自己开口了。
“人类你好～”星星看向他，小手捏着机械娃娃的圆爪爪，软声说：“我叫星星。”
小朋友脸上依旧带着当初初见时乖巧无害的笑容。
而林野，也依旧从它软乎乎慢吞吞的童音里，听出了几分了凉飕飕。
他琢磨了一下，没琢磨明白，索性不琢磨了，只是扬起阳光开朗的笑，对小机器人说：“星星你也好，你今年几岁啦？”
像极了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大孩子和小孩子之间学着成年人的做作寒暄。
星星盯着他亮亮的眼瞳，自己伸出三根细短的手指晃晃：
“我三岁了～”
“我八岁啦，比你大整整五岁，所以你可以喊我哥哥喔！”林野蹲到星星跟前，格外自来熟地伸手捏住小朋友的手指。
趁机捏捏。
手感好像真小孩啊。
软乎乎的，暖融融的，一点都没有机械产物的僵硬感。
林野边捏，边在心里感叹星际时代的高科技就是不一般哈。
他没注意到，被他捏着小手的星星已经不知不觉将小脸皱成了一团。
努力抽回自己的手手，星星抿着唇看了眼林野，滑下板凳，抱着泡泡跑到齐南的轮椅后面去躲起来。
这个人类像个年幼的变‘-态，连机器人的手都要捏来捏去。
它都不怎么捏球球和泡泡的。
推己及人，星星觉得这个人类主角不像个正常好人。
远离了一点距离后，星星就不再关注齐南和林野之间的沟通了，它抱着泡泡往门外走。
用于直播的光脑也被它带走。
一出来，光屏上的弹幕就变得多了起来。
星星低头看了一会，发现有好几个眼熟的ID都在问屋里那个小孩是不是它当初口中会让它死掉的那个。
星星沉默了几秒，然后对着镜头轻轻摇头。
回答和当初如出一辙：“我不知道～”
说完，星星看着密密麻麻关心自己的弹幕，眼睛无声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声音也更加软乎了，对他们轻轻说：“不用担心我喔，我带你们去外面捡垃圾玩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不听他们聊天，我们一起去玩捡垃圾！]
总是对星星带有心疼和妈妈滤镜的观众们纷纷附和。
至于捡垃圾到底是不是玩？
星宝说是就是啊。
而且宝宝这么乖，怎么能是去捡垃圾的呢？它明明是把垃圾带回家变废为宝的！
既捡走了垃圾，还制造出了更有价值的新产品，变废为宝的同时，还为放逐星的环境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要不是崽崽生活在放逐星他们接触不到，大家都想众筹给小家伙颁一个金灿灿的奖杯了！
星星抱着光脑和泡泡往外走。
身后传来齐南让它不要走远的叮嘱声。
星星停下脚步，隔着窗户对里面的一老一小点点头，这才转身继续走。
可它走了，屋里的齐南却逐渐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林野发现了这点，不由有些惊讶，询问道：“齐爷爷，您很担心星星吗？难道它会不听从您的指令？”
他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好奇为什么齐南会担心一个机械产物，虽然星星看起来和真的小朋友实在没有太大差别，但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林野反而能够更清楚地认识到机器人和人类之间的差异。
齐南闻言，瞳孔轻缩，又很快恢复如常，打量了林野一眼后，突然避而谈起另一个话题，“你入学的精神力测试结果如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不低吧？”
毕竟当初队长和副队的精神力等级就很高，两个强者的结合诞生下来的后代，哪怕是在放逐星上长大，也不应该太弱才对。
林野犹豫了一瞬，有点庆幸自己在和星星聊天的时候就关闭了直播，所以他现在可以对齐南说实话。
但……真的要说吗？
他想了想，点点头，回答：“嗯，不算很低，似乎还会随着我的训练隐约增长。”
他不想欺骗这位会真正担心自己的老人，但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秘密轻易暴露。
“你很聪明。”齐南突然笑了笑。
林野心中一紧，知道他大概是猜到了什么，但所幸对方并没有步步紧逼。
他松了口气，和齐南继续聊起了星星这个陪伴型的小机器人。
要是有机会，等以后挣钱了，他也想买一个回家体验一下，毕竟是高科技，他上一世死亡的时候，人工智能已经很智能了，但这么真实的机器人还是第一回见呢。
好奇，想要。
也不知道在这颗放逐星上多翻翻垃圾堆，还能不能幸运捡到第二个这样的小机器人。
实在不行，小机器人怀里的机械娃娃也可以啊。
这样的想法，原本只是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但当外面再次响起动静时，林野下意识扭头，就看到外面的金属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小家伙。
“齐爷爷，这是……？”林野看着那个机械娃娃，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艳。
好漂亮好通透的一双眼睛！
像是最湛蓝的天空，又像是最澄澈的海水，宛如一对干净又明亮的蓝宝石！
齐南也看到了时生。
他没顾得上林野的询问，而是当即转动轮椅，打开窗户让窗外的机械娃娃能够轻松翻进来。
这是星星亲手做的机械娃娃，还给它起了名字，后来虽然有了泡泡，但齐南知道，泡泡和时生，对星星而言是绝对不一样的。
所以不管它怎么会突然出现，自己都得把它留下，至少得留到星星回来才行。【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