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乳糖不耐受


    传说,十个亚洲人里面就有六七个会存在症状——乳糖不耐受。


    弹幕也在及时科普乳糖不耐受的相关知识,主要是身体里面缺乏乳糖酶导致,病因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也就是先天和后天的区别。


    后天常常是慢性肠炎导致的,会伴随着病情的好转最终痊愈,另外一种是先天的。


    按照宫女的说法这症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那应该就是继发性的,若是如此,早该痊愈,何至于到如今依旧持续?


    不过,宫女的话不能全信,说不定早就有此症状,只是不明显,乳母和宫女害怕受到牵连,隐瞒不言,毕竟这个时候没有乳糖不耐受这种说法,发觉孩子喝奶就会上吐下泻,第一反应大概是这奶有毒。


    加上,小孩子肠胃娇弱,又容易吐奶,发现不了也实属正常。


    普通人的乳糖不耐受问题不大,毕竟还有其他的补充营养的来源,但是小孩不同了,饮食单一,尤其是宫里的小孩子,有足够母乳供应,还有牛乳,能够敞着喝,也导致营养单一。


    胤祉都是来了毓庆宫之后才戒掉了母乳,牛乳也只有早上喝一次,荣妃当初不愿意,但看胤祉活蹦乱跳,身子也壮实了不少,这才放弃母乳。


    对于乳糖不耐受的小孩来说,很容易造成营养不良,发育迟缓,加上食物多为母乳和牛乳,情况更为严重,上吐下泻,会造成脱水,也更加容易患上佝偻病。


    当然,也不排除胤祚是有其他的疾病,但照着目前的症状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乳糖不耐受,这个时代没有乳糖酶、益生菌,唯一的办法就是减少牛乳和人乳摄入。


    就在李礽思考的时候,乱糟糟的现场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吐了一场的胤祚躺在新换上的被褥上面蔫蔫的。


    胤禛轻轻拍着胤祚,不甚熟练地安慰着自己的小弟弟。


    乳母再次端了一碗牛乳过来,看样子又要喂胤祚。


    李礽感到一阵窒息,这特么才吐了,怎么又喂?往死里灌吗?


    “六阿哥起来喝牛乳了,这是德妃娘娘特意准备的,您可不能浪费了。”


    乳母的声音极为温柔,听在李礽的耳中,犹如塞壬的歌声,听着要命。


    “六阿哥?可别赖皮了哦,喝了才是好孩子哦……”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胤祚搭着四哥的手从炕上爬起来,正准备把碗中的牛乳喝下去,李礽拉住乳母的手,“六弟刚刚才吐了,就别喝了。”


    胤祚眼巴巴地看过来,黑色的眼珠如同小狗一样显得可怜又无辜。


    “太子爷,这可是个好东西,喝了可以强身健体……”乳母试图解释。


    “我知道,但六弟不是喝不下去嘛,何必强行喂食?”李礽松开乳母的手,挡在了乳母的面前,表情认真而又倔强。


    乳母笑着说道:“太子爷有所不知,小孩子挑食是常态,若是由着他们,对他们的身体不好。”


    “六弟喝了牛乳不舒服了,你还让他喝,是在为难六阿哥吗?”李礽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乳母面露惶恐,立马跪地,“奴婢不敢,只是牛乳对身体好,宫中的阿哥公主们都喝着,奴婢这都是为了六阿哥好。”


    李礽心中叹气,他不想用强权压人,奈何道理讲不通,他当然知道小孩子挑食,大人不也挑食嘛,“上吐下泻乃是病症,如何能一概而论?”


    “太子爷有所不知,牛乳这个事儿是德妃吩咐的,奴婢们只是依照命令行事。”一旁的宫女看不过眼说道,太子爷就算是一国储君也管得太宽了,难道他还懂如何养孩子吗?难道他还懂医理吗?


    李礽都要气笑了,这是执行死命令吗?脑子里面全是后厨缸里的泔水?


    “德妃知道六弟一喝牛乳就上吐下泻吗?”李礽反问道。


    “回太子爷的话,上吐下泻只会偶然发生,德妃娘娘是六阿哥的额娘,自然是知道,奴婢断不会阳奉阴违。”宫女低着头回答道,德妃难道还会害六阿哥不成?


    就算李礽再迟钝,也从这宫女的回话中听到了一点点对自己的反驳,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锦筎。”锦筎回道,自打娘娘入宫,她就跟着伺候,很得娘娘的信任,不然也不会得到照顾六阿哥这桩重要的差事。


    她也不担心太子爷告状,反正她都是照着娘娘的吩咐在执行,太子爷还是个孩子,懂什么呢?娘娘心中分明,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怪罪自己。


    “锦筎是吧?”李礽瞧了一眼这个宫女,“去煮点小米糊给六阿哥喝,今儿就不喝牛乳了。”


    锦筎未动。


    “你要是觉得不妥,只管去禀告德妃娘娘。”李礽说道,“问问德妃娘娘行不行?”


    “奴婢遵命。”锦筎说着退了下去。


    她说的遵命可不是遵从去“熬米糊”的命令,而是遵循去询问德妃娘娘的命令。


    恰好,康熙这个时候已经离开永和宫,去探望皇贵妃了。


    “娘娘,六阿哥今儿又吐奶了。”锦筎面露迟疑,“奴婢们想再喂,太子爷拦着没让,说让奴婢去熬米糊给六阿哥喝。”


    德妃先是叹息一声,胤祚这孩子打小吐奶就比其他严重许多,她虽然没有亲自抚养胤禛,但根据她知道的来看,胤禛小时候可比这好多了。


    “太子爷说喝米糊,就喝米糊吧。”德妃说道,太子爷估计也是心疼胤祚,何必辞了他的好意呢?


    “可是……太子爷哪里知道如何养孩子呢?这米糊哪里比得上牛乳?”锦筎辩驳道。


    “不过一餐而已,没什么。”德妃笑着说道,不以为意,“再说了,我听皇贵妃姐姐说,胤禛到了两岁的时候,也会偶尔吃点米糊,不碍事的。”


    锦筎还想说什么,但看德妃的样子,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奴婢遵命。”


    另一边,李礽坐到胤祚的身边,刚刚逗了一会,胤祚脸上就浮现了疲惫,干脆让他先睡一会儿。


    “二哥。”胤禛朝着二哥挪挪。


    胤祉警铃大作,先发制人,躺到二哥的怀中,占据有利位置,小模样挺得意的。


    胤禛心中有事儿,没心情争宠,“二哥,你是不是有办法救胤祚?”


    李礽惊讶于胤禛的敏感,他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是不是与牛乳有关?”胤禛继续问道。


    李礽在心中大大地惊叹,这就是未来帝王的观察力吗?什么都知道了?


    李礽压低了声音,“我不确定,但是我觉得对一个人身体好不好,至少先要看看这人的身体能不能接受吧?”


    胤禛若有所思,小脑袋点了好几次,才道:“六弟不能接受牛乳,所以对他的身体不好?”


    “应该是的。”李礽继续小声道,“可能是对人乳、牛乳中的某种东西不适应,所以才会上吐下泻。”


    李礽将“乳糖不耐受”这个东西掰碎了和胤禛讲讲,他虽然这次能阻止胤祚喝牛乳,可下次呢?


    说到底,还是要胤祚身边能够照顾他的人了解到这一点,很明显,那个叫做锦筎的宫女就是个实心棒槌,指望不上。


    胤祉都趴到二哥的怀中了,万万没想到他们俩竟然讲起了悄悄话,这也太过分了,他像只翻了壳的乌龟,倔强地扬起脑袋试图偷听两人的谈话,却被二哥一把按住,好气哦。


    两人唧唧歪歪了一会,锦筎带着小米糊回来了,胤禛凑到胤祚的耳边,小声道:“六弟,起来吃饭了。”


    身体不舒服,胤祚睡得也不踏实,被胤禛在耳边一叫就醒了,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四哥……”


    声音软软糯糯,跟出生的小猫儿一样,很是可爱。


    伺候的宫人们上前,给胤祚系好小饭兜,从托盘上拿过热气腾腾的小米糊,搅拌着,刮了最上面一层微凉的米糊,正准备喂给胤祚。


    “等等。”李礽叫停了宫人的动作。


    锦筎的手抖了一下。


    李礽凑上去,闻了一下,淡淡的奶味,还有一点点腥味儿,他看向锦筎,“不是说米糊吗?怎么还加了牛奶?刚刚还说自己不会阳奉阴违的吧?”


    米糊是用大米熬成的,本就是乳白色半透明的糊状,加点牛奶,也看不出来,但是米浆本身没有味道,所以无法掩盖牛乳的奶味和腥味。


    锦筎没想到自己加了一勺子牛乳就被太子爷问出来了,忙道:“奴婢就只加了一勺,大家都是……”


    “换成米糊。”李礽挥挥手,这真是她和她骄傲的倔强,换成自己宫中的宫人,早就想办法调出去了,看着碍眼。


    锦筎不敢再起幺蛾子,端着米糊出去,换成了正常的米糊,心中的不甘,犹如炉子上熬煮的米糊,咕噜咕噜冒泡,连绵不绝,顿时眼眶就红了。


    好巧不巧,她端着米糊转过弯,就碰到了前来的德妃。


    “瞧瞧,这是谁给我们锦筎气儿受了?”德妃打趣道。


    “是奴婢的问题,奴婢念着六阿哥的身子,在米糊中加了一勺牛乳,被太子爷发现了。”锦筎低着头说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竟是为了这种小事儿?”德妃笑着道,“太子爷大度,心胸宽广,你又是一片好心,断然不会怪罪你的。”


    “奴婢知错。”锦筎说道。


    “行了,把米糊交给锦婉吧,下去洗把脸,多大的人了,让别人看到了准得笑话你。”德妃说道,并未将这种小事儿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锦筎和太子爷都是为了胤祚好,无需在意这种细节。


    锦筎将米糊转交给锦婉,自己退到了一边,“多谢娘娘。”


    德妃带着这碗小米糊进去的时候,胤祚正躺在胤禛的怀中,胤祉躺在太子爷的怀中,胤褆坐在中间,正在讲着“康熙力擒鳌拜”,氛围倒是融融暖意。


    一看到德妃,李礽就开始告状了,“德妃娘娘,我看小六喝牛乳上吐下泻呢?这如何能行呢?”


    第222章 公共营养师


    李礽希望这件事能引起德妃的重视,能做主的人只有康熙和德妃,康熙重视证据,他恰恰给不出来,所以重视感情的德妃是最好的选择。


    德妃笑着坐了下来,“我知道,他向来是有些肠胃不适,等再长大点就好了。”


    李礽着急,关键是没长大,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也不是每次都这样,所以我想着总归是利大于弊的。”德妃伸手摸了摸正在小口喝着米糊的胤祚,胤祚对着德妃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有弊端就说明不合适呀?”李礽说道,“太医院应该有别的法子,换一种呀。”


    “这就是太医院说的,听说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是从小喝着牛乳长大,瞧着这身体多壮实。”德妃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些羡慕,要是她的胤祚也能这般活蹦乱跳多好,“胤禛也是,胤禛现在都还喝呢。”


    “但是他们都没有呕吐,或者是拉肚子啊。”李礽辩驳道,体会到了自己人微言轻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太医了,说是少量多次饮用,不碍事的。”德妃说道。


    胤祚最开始出现上吐下泻的时候,她差点吓傻了,问过太医,说是正常现象。


    后来在别人身上也的确是看到过这种情况,按照太医的法子,少量多次服用之后,那人就没有再出现这种症状,所以她才会同意给胤祚服用。


    “可是……”李礽脑子转得跟电动小马达一样,想想还有什么能说服德妃的办法。


    “我知道太子爷是关心胤祚,稍后我也会再请太医过来看看,倘若是这法子不行,再换其他的法子。”德妃说道,她是已经习惯了胤祚上吐下泻,但偶尔心里也会没底,既然太子爷提到这个事情,那便叫太医过来看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礽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其他的好理由来劝说了,只能寄希望于四崽崽能给点力吧。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四崽崽,四崽崽捏紧了小拳头,紧着眉,咬紧牙,对着二哥点点头——一切都包在他的身上了。


    待到太子爷走后,德妃真的叫了太医过来把脉,项太医还是一如既往的说法——六阿哥脾胃虚弱,无法接受大补之物,只能循序渐进,要是吐得严重,也可以只喝母乳。


    听到这个说法,德妃心中稍安,既然太医说没有其他的问题,那就先继续吧。


    德妃长叹一口气,面上露出点疲惫,胤祚的身子出了问题,她束手无策,只能听从太医的建议,如今迟迟不见好,她却是已经想过了所有的办法,连求神问佛这种法子都试过。


    “娘娘,东西准备好了。”锦婉上前小声提醒道。


    德妃如梦初醒,吩咐胤禛陪着胤祚,她得去承乾宫一趟,下午比较急,听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赶了过去,虽然佟佳氏无恙,但是她也要挑点补品过去,聊表心意。


    承乾宫内,皇贵妃半躺在床上,“你何必如此客气?派人跑一趟就成,你宫中如今两个孩子,辛苦了。”


    “不碍事的,有宫人照顾呢,来一趟也耽搁不了什么时间。”德妃说道,“再说,姐姐把胤禛教得很好。”


    “他是你的儿子,那也有你的功劳。”皇贵妃说道,并不居功自傲,又问道,“胤祚的身子如何?”


    “老样子,今儿还叫太医过来看过。”德妃面露黯然,转而把今儿发生在永和宫的事情说了一遍。


    “保成心地善良,胤祚也是弟弟,他自然也是上心的。”皇贵妃说道,胤禛乳母的事情都多亏了保成呢,“保成既然这么说了,你自己也上心点,如果不合适,就不喝了,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呢?


    德妃在心里悄悄叹气,但看皇贵妃面色不好的样子,也不好意思用这个事情来烦扰她,“我会照看着的,姐姐您好好养着,莫操心这些小事儿,心宽气和。”


    “皇上今儿同我说,本来想让胤禛住进毓庆宫,再由你和惠妃一起操持宫务,但是保成先透了底,你既然要照顾两个孩子,就让惠妃和荣妃一起处理。”皇贵妃说道。


    “贵妃?”


    “贵妃初来乍到,压不住人,马上就是年宴了,今年说不定还是大宴,皇上怕出乱子,便没有考虑她。”皇贵妃说道,这事儿肯定瞒不住,还不如自己提前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放在以前,德妃还会争一争,掌握住越大的权力,才更有可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现在看开了,“这样也好,我也能偷偷懒。”


    皇贵妃笑了笑,能想开最好,争这些有什么用呢,皇上已经没了立后的心思,虽说承诺立自己为后,什么时候兑现还说不准,万一再出什么差池,怕是临了最后一口气才有可能。


    另一边,胤禛接过锦筎端上来的牛乳,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我要和六弟说说话,等会儿凉下来,我再喂他喝。”


    锦筎不疑有他,将牛乳放在案桌上,还叮嘱了一句,“四阿哥一定要趁热让六阿哥喝下,不然凉了,会有腥气。”


    胤禛点点头,等人退了出去,一溜烟儿小跑到门口,瞅瞅没人,又哒哒哒回来,压低了声音道:“胤祚,你想喝牛乳吗?”


    胤祚不语,过了一会,才小声道:“额娘让我喝。”


    “不喜欢就别喝了,我偷偷处理掉,但是你要保密哦。”胤禛趴在炕沿上,看着胤祚的眼睛,等他的回答。


    “好。”胤祚只迟疑了一会,就点头答应了,牛乳喝了会上吐下泻,他一点都不喜欢。


    “还有各种用牛乳制成的糕点,你也不要吃,知道吗?”胤禛又道,这都是二哥说的,这样就可以救下胤祚呢,他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保护好小六弟。


    胤祚跟着认真点头,记住有这种时候,就喊上四哥一起,四哥会帮助自己的。


    永和宫的事情交给了胤禛,但是李礽仍然心有牵挂,不知道胤禛能不能做好,要是万一被发现了,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揽下来,不能让四崽崽背锅。


    “二哥,你答应了吗?”胤祉狠狠地拧着眉头,自打去看了六弟,二哥就魂不守舍的,六弟病蔫蔫的,能有自己可爱?


    “啥?”李礽下意识地问道。


    “二哥!你心里想着别的崽!”胤祉生气,甩开二哥的手,气呼呼地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胤祉碎碎念:二哥太伤保宝的心了,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


    走出一截路之后,胤祉回头,后面是空荡荡的道路,不见一个人影,二哥竟然都没有追过来?是不打算要保宝了?他是不是去找别的崽崽了?


    太生气了!!!


    再也不要原谅二哥了!!!


    胤祉使劲地跺脚,转身大步气哄哄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后的奴才差点跟不上,他一马当先推开房门,“二哥在外面有别的崽崽,保宝生气,再也不要理二哥了,就算二哥来求我,我也不要理他……”


    “三阿哥……”


    “不……”胤祉抱着桌上的水杯灌了一肚子的热水,“我现在就要回额娘那里,让二哥哭去吧,掉眼泪我也不得原谅他……”


    “三阿哥……”奴才又喊道。


    “什么!”胤祉凶巴巴地瞪了过去。


    奴才被吓了一个哆嗦,艰难道:“您……您看看里面……”


    什么里面?胤祉在凳子上转过身,看向屏风那侧,便看到二哥正坐在椅子上,脸上带一点点揶揄的笑容,再想想自己刚刚大放厥词,微微不好意思,“二哥怎么在这里啊?”


    “你不是说今晚同我一起睡吗?”李礽淡淡说道,神色平静,但看胤祉这赧然的小模样,心里乐开了花,他似乎有点体会到了康熙的快乐。


    “二哥听到了啊……”胤祉讪讪一笑,忽地想到了什么,小手一拍桌子,“二哥明明听到了,为什么还要装作没听到?是在逗我吗?”


    噢哟,这理直气壮的小模样儿,真是可爱~


    “我就一分神,你就跑了。”李礽说道,这小屁孩的气性还挺大的,所以他干脆绕到前面去,就是对宫中的路依旧是有几分陌生,差点跑错了,急匆匆地绕回来,当然,这就不用同胤祉说了,有损自己的形象。


    “对了,我刚刚听你说,你不想理我?我求你,你也不原谅我,我哭了,你也不理我……”李礽似笑非笑,站起身,“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先回去吧……”


    胤祉刷地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下来,抱住二哥的腿,开始撒娇,“二哥,保宝刚刚在生气呢,以后你不喜欢我了呢,这都是气话,不能当真的……”


    李礽心里暗爽,表面严肃,“唉……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但是,你这样……唉……”


    话未说完,李礽就抬步朝外面走去。


    胤祉用尽吃奶的力气,趴在二哥腿上,左摇右晃,“不要,我不要二哥离开……”


    李礽感觉自己的裤子都要被扯掉了,慌忙搂住自己的腰头。


    “我求着二哥,我掉眼泪求二哥,二哥别走……”胤祉憋红了小脸,艰难地在二哥的腿子上求生。


    李礽摸了摸他贴在自己大腿上的小脸蛋,柔软光滑,呵呵,干打雷不下雨。


    胤祉揪着二哥的裤子,感觉到衣服好像往下滑了滑,也没太注意,继续扒着,“二哥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李礽感觉自己的裤头已经摇摇欲坠,无奈道:“答应了,答应了,你快松手!!!”


    再三确认二哥不是开玩笑后,胤祉这才松手,露出个得逞的笑容,嘿嘿,永和宫的弟弟们再得二哥重视又如何,钻二哥被窝的可是他保宝。


    好似怕二哥偷偷溜了,用过晚膳,胤祉就洗白白钻进了二哥被窝,乖巧地等着。


    李礽让胤祉跟他一起,除了哄人,还有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借他的锦鲤之气。


    上次出宫遇到长公主府上的奴才一事,让荣宪不高兴,胤祉搬回去住了一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机会“借运”,就他那个非酋的运气,可不敢轻易尝试,今儿可要用力蹭蹭。


    他的手在被窝里面使劲揉了揉胤祉,软乎乎的,手感不错,好了,锦鲤之运到手,开始抽奖。


    直播间内,大转盘哗啦啦地转着,万众瞩目就在此刻。


    李礽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抽到枪械制作图、轮船改造图……等等这些能让大清展翅翱翔的科技之物,从此一飞冲天……


    胤祉被揉得咯咯直乐,扭头道:“二哥,你摸我屁股干嘛?”


    李礽?啥?


    就在这时,直播间跳出一个窗口:恭喜主播抽到三等奖——公共营养师上中下三册。


    李礽???


    李礽!!!


    第223章 丰泽园


    “报!昆明城破,云南大捷!!!”


    这一声通报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却让康熙整整等了八年。


    “皇上?”明珠轻声提醒道,这么重要的时刻皇上怎么出神了?


    “捷报上说,十月二十八日,大军围城,吴将出城投降,吴世璠及郭氏父子自戕。”康熙拿着奏本从龙椅上走下来,语气万分感慨。


    但是,这感慨中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东西,只有他和太皇太后知道先帝曾言叛乱会在二十八日平息,如今已经应验,那么其他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发生呢?


    按照奏本上所言,吴世璠自裁,郭氏父子也走投无路自杀,郭皇后投缳,宫中追随自尽的人上百,其余与吴氏关系密切的人均已被控制,人数清点核对无误。


    但是,因为先帝的预言,这层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明珠可不受这层阴影的影响,索额图去种地了,他现在风头无双,加上自己早期可是鼎力支持削藩的人,这下子,身份地位将更上一层楼。


    一时间,“明相英明”“明相乃是肱股之臣”“若非明相,哪有如今的平藩”……口气之大,直让明珠飘飘欲仙。


    “皇帝不高兴?”太皇太后笑道,剥着松仁。


    “自然是高兴的,如此大事儿,合该举国欢庆。”康熙说道,他心中高兴极了,但是想到蔡毓荣那事儿,就好像啃了一半的桃子,发现里面有只扭动的虫子。


    庆幸自己还没有啃进去,但剩下的又有点败兴。


    “哦?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太皇太后道,把装着松仁的盘子朝这边送了送,“盛京送过来的,饱满得很,尝尝。”


    康熙摸了一把,慢慢剥着,“孙儿这不是想着蔡毓荣那点事儿嘛,先帝真要是说准了,那可怎么办?”


    “一点贼心而已,三藩你都打下来了,还惦记着这点小事儿。”太皇太后道。


    康熙当然知道,他就是希望这件事更完美一点,要是没有蔡毓荣就好了,他道:“蔡毓荣贼心可不小,上个月,接到了他弹劾贵州提督赵赖的折子,指责其不听指挥,不按照吩咐行军,经合议,认为贵州才收复,又是重地,赵赖此举实属正常。”


    太皇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她只是想了想,就道:“怕是有其他的龃龉吧。”


    “如今捷报的奏本还附了他弹劾总督董卫国,指责其不听指挥,贻误军机。”康熙说道,“朕瞧着他就是嫉妒部下,想借朕的手替他打压别人,毫无容人之心。”


    “若真是如此,皇帝该提点一二,莫让他起了骄纵之心,云南之事久矣,好不容易打下来,可别让他坏了事。”太皇太后适时提点,又道,“皇上若是不放心,只管让人去调查,他若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可就是大错特错。”


    康熙点头,倒是这个说法,他这想来想去有什么作用呢,还不如让人走一趟,派谁最合适呢?


    太皇太后给他提点了一个人——索额图。


    “我瞧着他在丰泽园待得挺好的,前些时候,还送了点说是他亲自种的番薯,说让咱们尝尝味道。”太皇太后说道,没有索额图上蹿下跳,她和皇上都省心了不少,唯一的问题就是明珠闹腾得厉害。


    “叔姥爷这本事只用来种地可算是小题大做了,我得请他出山。”康熙说道。


    “带上保成一起去看看他吧。”太皇太后说道。


    才从上书房出来的李礽有点蔫蔫的,什么振兴大清、富国强兵,都终结在他摸到了锦鲤的屁股那一刻。


    他当时就吓得赶紧收回了手,剩下的抽奖机会留着下次再说吧,万一抽出个《居民膳食白皮书》,他可能直接昏过去。


    故而,他最近都有点提不上精神,对于寻找《公共营养师》的兴趣都不是很高。


    “太子爷,皇上请您过去。”魏珠等在上书房的门口,见到太子爷忙上前行礼。


    “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李礽问道,三藩平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他当然也知道,毕竟今日夫子走神的次数可比胤褆还多。


    “好像是要去看索额图大人,具体的奴才就不清楚了。”魏珠说道。


    “行吧,那走吧。”李礽说道,他也许久没有看到索额图了,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么,上次送进来的番薯也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索额图的汗水,格外的香甜。


    就入冬之后这段时间,他和哈哈珠子们隔三差五就烤几个来吃,毓庆宫时常都飘着烤番薯的香味,唯一不好的,就是臭屁也多了。


    到了乾清宫,康熙果然是要去看索额图,说是年底了,得要去慰问一下。


    要不是他知道康熙并没有那么喜欢索额图,就信以为真了,他盲猜一波,肯定和三藩有关,三藩已经被削平了,那就是蔡毓荣了。


    看来,这次小菜就要被端走了啊。


    丰泽园的位置离皇宫并不远,好说也算是挨着京城的边儿,算作近郊吧。


    到了地方,索额图先上前一步,拱手道:“奴才恭喜皇上平定三藩,实乃是千古一举啊。”


    李礽在心里感慨,许久未见,马屁还是同样的香味啊,不过比起之前,索额图看起来倒是结实了不少,权臣嘛,多少都有点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人看起来也充满了油腻与委顿,但是经过劳动改造,索额图从里到外散发着生机。


    “何谈千古?”康熙反问一句,但是脸上的神色还是高兴的。


    想想也是,要是谁夸李礽乃是千古一人,他自己都要跟着臭屁一下。


    “自然是大一统指日可待。”索额图说道,跟在皇上的身后朝着里面走去。


    “你还是那么会说话。”康熙笑着道,“丰泽园的日子如何?可有短缺之物,朕让人送来。”


    “劳皇上挂念,奴才一切安好。”索额图说道,他在这个庄子自给自足,怡然自得,颇有几分归山隐士之感。


    否则,刚刚听到三藩平定的消息,他定然会急得抠地——老对头节节高升,自己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种着劳什子地暗无天日,何等的凄凉?


    要是如此,都不用皇上来丰泽园,他自己都要闹着回去。


    “对了,你上次送进宫的番薯,保成和老祖宗都很喜欢。”康熙说道,“你干得不错,等年底了朕再好好赏赐你。”


    “不敢当,太皇太后和太子爷喜欢就好,明年奴才再种。”索额图说道,他当然知道太子爷喜欢,察岱同他说了好几次,说太子爷总是组织大家在毓庆宫烤番薯。


    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太子爷喜欢就好,想想那都是自己种出来的红薯,顿时心底就涌出来一阵骄傲。


    “叔姥爷打算一直种下去?”康熙问道,他们已经穿过了第一重院子,走向了后面宽阔的庄子。


    此时已经隆冬时节,背风背光的角落里霜花还挂着,未曾消弭,收割完了的田地已经耕完,一块块光裸的土地看起来十分丑陋。


    “奴才觉得农桑之事十分有趣,如今皇上重视农桑,奴才想要为皇上分忧。”索额图说道,神色之诚恳,不像是作假。


    李礽走着,发现地里面有个人正撅着腚哼哧哼哧地干活,瞧这身影还挺熟悉的,忍不住问道:“那是谁?”


    索额图也看了一眼,道:“这是奴才侄孙,长恩。”


    哦~~就是那个打劫他不成反被打的臭小子啊,李礽问道:“他这是在干吗?”


    “冬日耕地后,需要将土块打散,方便明年种植。”索额图回答道。


    李礽……我知道这是农事其中的一个环节,但是我想知道的是长恩为何会干这个?就他那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架势,能来种地?


    “长恩这个时候应该学习功课吧?”康熙似乎也来了兴趣,问道。


    索额图说道:“确实如此,不过长恩蠢笨,这次校考又是最后一名,奴才便罚他来种地。”


    好家伙,现代社会中小孩不好好读书,家长立马打包送到工地,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你这法子,他能服气?”康熙看了一会,长恩的动作生疏中透着一丝丝的熟练,这是被罚了多少次,才能熟能生巧。


    “只有奴才还在,他们就得听奴才的话。”索额图说道,他让几个亲近点的子弟都搬到丰泽园,由自己亲自督导功课,学不好,那便要去干农活。


    他现在才发现,这教育孩子就跟种地一样,小时候长歪了,长大很难纠正过来,若是不干涉,最后只会越来越差。


    所以,皇上之前的训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的,赫舍里氏要代代延续,族中的子弟可不能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想到这儿,索额图又看了长恩一眼,呵,这个就是不开窍的,自己读书不行,还妨碍诬陷别人,真是烂泥巴。


    康熙闻言,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李礽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咋的,这是想把自己送来参加冬令营吗?玩泥巴可以,种地,不行!


    好在康熙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思,继续之前的话题,“看来叔姥爷这是自得其乐啊,朕还想着叔姥爷要是歇息够了,就回朝堂上帮朕一把。”


    听到“叔姥爷”三个字的时候,索额图心中就是突突一跳,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感情牌来了。


    “奴才在丰泽园习惯了,若是去了别处,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真适应不了。”索额图婉拒道。


    康熙震惊,这还是嗜权如命的索额图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不只是康熙,连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李礽都怀疑索额图是不是“同类”,爱种田不爱权力?这莫不是哪个农业大学的教授穿越过来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难以接受。


    第224章 傲娇小公主


    按照康熙的预计,听到自己这个提议,索额图至少会兴奋激动一下,这可是东山再起干倒明珠的好机会,一生敌对之人正青云直上,听起来就让人产生斗志。


    但是索额图这个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点,不但没有斗志,他感觉自己再劝说两句,索额图都要去给明珠送上贺礼了。


    这很不合理。


    “叔姥爷,你之前不是不喜欢种地吗?”李礽直言不讳地说道,他才不信索额图能这么快“改邪归正”呢。


    在历史上,这位借着和皇室的姻亲关系,到死都捏着权力不放手,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他这位太子爷还没倒,索额图怎么愿意下台呢?


    这也是康熙想问的问题,不过是他不好问得如此直白,好在他带了保成,同保成一样,他也认为索额图不会是那种甘于平淡的人。


    如果他拒绝了,反倒是映射出内心的渴望,只是蛰伏在此,等一个机会而已。


    若是如此,只管晾着一会便是了。


    如今朝廷的局面,可不是除了明珠,就只有索额图了,他想用谁,就用谁,要是索额图还想拿捏他,那索额图可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索额图还不知道这对父子在怀疑自己,正色道:“从前是奴才肤浅了,种地简直是奇妙无比。”


    李礽觉得这人可能是进什么传销组织了,上头,实在是太上头!


    “你这是觅得田园之乐啊。”康熙说道,“朕见史上不少有识之士,最终都选择归居田园,也算得一桩美谈。”


    虽然已经离了朝堂一段时间,但是人的本能还存在,索额图立马道:“奴才还是幸运一些,生在好时候,得皇上眷顾,在丰泽园领得差事。”


    历史上,那些归田园居的人哪个不是对政治失望的人,索额图可不想在这上面落下把柄。


    康熙笑了笑,神色轻松,也没有再提让索额图重回朝堂之事。


    索额图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又强撑着镇定,不敢让皇上看出分毫,他转移话题,道:“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奴才种的地?”


    “保成,走吧,去瞧瞧你叔姥爷种的地。”康熙看了索额图一眼,从善如流,“看看你时常吃的番薯是从哪里来的。”


    哎呀,这题他会,立马回答道:“泥里面来的。”


    康熙笑了,瞧把保成能的,还嘚瑟起来了?


    “太子爷所言极是,番薯确实是长在地里的。”索额图说道,领着人去了另一边,他可不想让皇上和太子爷看到长恩那个蠢人。


    另一边种着好几片小麦,长势喜人,绿油油的,犹如一块块蓬松的绿色地毯,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这是今年种的小麦,皇上请看。”索额图说道,“利用了一种南方传过来的沤肥方法,效果非常不错,等明年收成出来了,可以推广至其他地区。”


    说着,还顺便解释了一下沤肥的方法,听着像是现代的有机农业。


    康熙点头应是,接着又把索额图晾在了一边,背着手,在田垄慢慢走着,偶尔同保成说上一两句种地相关的事情,对农桑之事也算是颇有心得。


    索额图跟在后面,心里有点不安,自打皇上把他丢在这个角落里不闻不问,他心中就憋着一点火。


    如今皇上来找自己了,他又想拿乔,假装自己沉迷农桑之事,让皇上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小人物。


    现在他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装过头,皇上说不定只是客气一下,就收回旨意。


    要是如此,那他可就是阴沟里面翻船,这么一想,索额图的心里七上八下,立马悔不当初,认真寻找自己是不是还能从哪里找补一下。


    转过了小麦田后,康熙又带着保成去了自己种植稻米的地方,他偶然在田间发现了几株谷粒异于其他的稻穗,收集起来当做种子,一代代繁衍。


    以此为则,已经种植了数代,如今这田里种的稻谷可是比最初的谷粒大了许多,算是初见成效。


    李礽配合弹幕食用康熙的故事,清朝通——那个研究清朝的人说确有其事,康熙的确是研究出了御稻米,颗粒大,产量高,但这好东西最后只是成为御赐之物,并没有广泛传播。


    闻言,李礽不禁感慨,皇家是不是中了松鼠的诅咒,但凡好东西都往库里面搬,搬完了就锁着,等着腐烂,或者被下一任王朝搜刮。


    哦,不对,清朝是便宜了外国人。


    “此等好物,应该福泽天下。”李礽说道。


    索额图立马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这是皇上亲自研究出来的,怎可为庶民所有?”


    “百姓与农桑同为国之基本,为何不可?”李礽反问道。


    他希望自己能够说动康熙站在自己这边,增加亩产是解决粮食需求的重要途径,百姓都吃不饱,谈什么贫贱富贵?


    在一堆穷人里面称王,那是丐帮帮主。


    “保成说得有道理。”康熙道,“朕原本打算用以赏赐给重臣亲族,保成的提议也不错,留下一部分在丰泽园,其他的都送到各处的庄子上去吧,此等种植之法也可以推广开来。”


    “汗阿玛这就同意了?”李礽惊讶,不需要他再努力一下讲讲大道理吗?


    “不过是一时兴趣而已,朕也没想着这稻米能如何,你倒是提醒朕了。”康熙说道,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李礽……这特么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正如弹幕所言,或许是因为思想的局限性,有时候上位者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并非故意为之。


    这种封建统治阶级的优越性,会导致很多好东西被浪费,就好像西洋人进贡的洋枪,要是他不提,最终变成仓库里腐朽的木头和生锈的铁管。


    所以,李礽决定了,自己要时不时地去翻翻康熙的私库,说不定就有什么好东西呢!!!


    康熙还不知道自己的私库被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上了,他继续道:“叔姥爷说自己想要种地,这稻米的事情也交给你来管理吧,你意下如何?”


    吧嗒!阴沟里的小船儿翻了!


    索额图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喃喃,“皇上……”


    但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说自己在耍小性子?难道说自己有小脾气?


    康熙的笑容如同四五月份的骄阳一般和煦,却看得索额图背后发凉。


    “怎么?你不愿意?”康熙说道。


    索额图现在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他哪里敢说自己的不愿意,说不愿意,那就意味着之前都是在撒谎,只能道:“奴才愿意之至,只是没想到这份福气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难以置信。”


    见索额图犹如霜打的茄子,康熙也能猜得出他的几分想法,不就是对自己先前的安排有意见嘛,曾经是自己仰仗赫舍里家族,所以处处被掣肘,今非昔比,他也不想捧着索额图这脾气。


    李礽看出了一点暗潮涌动,这可是帝王和重臣相互拿捏的重要场面,赌一赌鹿死谁手呢——其实根本不需要赌,因为索额图已经急了。


    “皇上吩咐的差事,奴才定然会努力办好,不辜负皇上所托。”索额图拱手道,又叹息一声,“三藩平定,皇上了却了一桩心事,倒是个好年节。”


    之前的地动影响颇大,各个节庆都不敢大肆操办,三藩平定,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提到三藩之事,康熙脸上的笑意就明显了,“八年了,多少人觉得是朕逼得吴三桂不得不反,是朕造就了乱局,但是,如今河山归一,实乃万幸。”


    传言,吴三桂想做大清朝的“沐英”,事实上又何止如此。


    坐镇云南后,他打着清朝的名义,四处搜捕南明永历帝与其子朱慈煊,捕获后擅自处死,又霸占南明永历帝的宫殿,私吞明朝黔国公府将近七百顷庄园,四处“买田”供其享乐,田庄连绵,庄奴为祸。


    让康熙忌惮的不是这些蝇头小利,而是吴三桂拥兵自重,仗着自己的军权,成为云南的“王”,私定赋税政策,横征暴敛,一边税收收归己用,一边向朝廷索要饷银。


    而且,吴三桂此人反复无常,清朝与利之时,他自言忠于新朝,但当清朝不让他坐大之时,他又高举拥护大明之旗帜,见利忘义,反复无常,又野心十足。


    冲着这一点,康熙也一定要削藩,否则等他们沆瀣一气联合坐大之后,便能和朝廷分庭抗礼,到时候说不定真的要隔江而治。


    “皇上英明神武。”索额图继续吹捧,试图摸到一个缝隙,提出重回朝堂的事情。


    “哎,这事儿也多亏了明珠,当初要不是他坚定地站在朕这边,朕算是独木难支啊。”康熙感叹道。


    这是激将法吗?是的!


    索额图吃这一套吗?是的!


    李礽看到索额图的拳头捏紧了,感觉随时都要锤上康熙的胸口——要闹了,我要闹了!


    但是他不介意加把火,“只有明珠大人支持汗阿玛吗?叔姥爷不支持吗?”


    索额图……您可真会问啊。


    当时,他不仅是没有支持,还是大肆反对,纵观历史,都没有武力削藩成功的先例,而三藩之军力又非八旗所能匹敌,他是疯了才站在赞成的那一方。


    谁知道,最后还真的赢了。


    赞成削藩是明珠崛起之根本,三藩之乱也是明珠被诟病之处,索额图可以想象,三藩平定,明珠几乎是如日中天,加上自己不在,朝堂该是明珠的一言堂了吧。


    “奴才愚钝,没跟上皇上的步伐。”索额图说道。


    “这么想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你也只是发表自己的看法,好在现在三藩已经平定了。”康熙说道。


    索额图仔细琢磨这句话,这是责怪自己呢?还是放过自己呢?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之前的皇上了,有了自己的决断,在政事上亦无需再徘徊于他和明珠之间,这也就意味着皇上的心思更加难以猜测。


    索额图现在就是十分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同意的,自己上赶着,能有皇上邀请来得更荣耀吗?


    但是,很明显,康熙已经不买他的账了,“叔姥爷既然想在丰泽园种地,朕也就不打扰了,这半年来辛苦了,朕带了一些东西过来,希望叔姥爷用得上。”


    索额图很想说自己不需要赏赐,自己需要在朝廷干活,而不是地里。


    但是康熙不给他机会,把东西卸下来,就带着儿子走了,徒留索额图在寒风中凌乱。


    “汗阿玛,你不要叔姥爷了吗?”李礽还是问道,他觉得康熙还是想找索额图办这个事儿,但是就这样不给索额图台阶下,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吧,他沉不住气的。”康熙笑道,他太了解索额图了,就像是索额图了解他一样,一定自己想办法回来的。


    李礽:所以索额图还是个傲娇小公举?


    第225章 解禁


    既然康熙这么说,李礽也就不再多操心,趴在车窗处,看着窗户外慢慢晃过的景色。


    三藩虽平,但长公主府外依旧还有侍卫守着,只是换了一批人而已,也不知道和平的春风什么时候能吹到这里呢。


    长公主的府邸慢慢退出李礽的视线,但却是留在了他的心里。


    索额图一事正如康熙所言,他那一派的人没过两天就上了奏本,言说索额图大病已愈,恳请皇上重新为用。


    康熙装模作样地把奏本压了几天,才让索额图复出,带着他的旨意,奔赴云南。


    有了这短暂的迟疑,索额图的危机感暴涨,直觉这可能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就算康熙不提,他也会好好干,给自己好好表功。


    至于丰泽园的事情,康熙就交给其他人,甚至开始思考保成的提议,在户部之下成立一个专管农桑之衙门,处理种子、农具一类。


    当然这并非户部一家能做到,还需要工部配合,不是件小事儿,须得慢慢商议。


    将蔡毓荣的事情交给索额图后,康熙又忙着另一件事儿——三藩平定这么大一件事,自然是要普天同庆。


    为了表现郑重,他打算大赦天下。


    这事儿他交给明珠和噶禄一起去办,明珠自然是处理和朝廷相关的事情,包括吏部的追封、户部的免税、赈济、刑部的缓刑,都需要一一商定具体的细节。


    至于噶禄,他需要负责内务府下辖的宫女们提前放出宫,王公宗室的赏赐,还有会同宗人府为太皇太后、皇太后上徽号。


    每年到了年底,朝廷和内务府都很忙,但是今年事情格外地多,乾清宫人来人往,跟闹腾的集市一样。


    就在这时候,太皇太后来了。


    听到通报,李礽的眼睛噌地一下子亮了,他猜出来太皇太后为何而来。


    他回宫那日就去问过太皇太后关于建宁长公主的事情,但是太皇太后说时机未到,玄妙的语气高深莫测。


    太皇太后常年居于慈宁宫,几乎算得上足不出户,突然现身乾清宫,康熙急忙亲自出门迎接。


    抛却珠宝华服,太皇太后已经是个老太太,走这么一段长路,也有点气喘。


    康熙扶着老太太进门,心情愉悦中带着点好奇,“老祖宗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召我去慈宁宫,何必亲自跑一趟?”


    “整日待在慈宁宫,人都乏了,趁着今儿天气好,把我这把老骨头拖出来晒晒。”太皇太后说道。


    李礽也跟在一旁,亦步亦趋地搭把手,直到让太皇太后坐上炕。


    梁九功又赶紧奉上茶水。


    “别忙活了,坐着说会话。”太皇太后拉着康熙说道。


    康熙坐下来,“老祖宗是为了姑母而来?”


    “皇帝还是这么聪颖,我还没有开口,你就晓得了。”太皇太后笑着,即便被康熙猜到自己的来意,她也不慌不忙,老神在在。


    “孙儿只是觉得能让老祖宗亲自走一趟的,也只有这件事情了。”康熙说道,能让老祖宗出马的事情可不多,长公主的事情算是一件吧。


    他知道太皇太后这些年对当初之事耿耿于怀,甚至是两人在朝政上走向分歧的重要原因,对削藩的态度,对长公主的态度,两人曾经为此不欢而散。


    “确实为此事而来,听说皇帝想要大赦天下,不知道这恩泽能不能给赏给建宁他们一些呢?”老祖宗继续说道。


    康熙注意到太皇太后说的是他们,而不是她,也就是除了长公主,太皇太后还想给吴应熊两个幼子求情。


    “孙儿之前就说过,姑母是被吴家人拖累,自然是无虞。”康熙也说道,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长公主的命。


    太皇太后听出皇帝的弦外之音,建宁是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她的孩子却是不一定。


    但是,建宁已经失去丈夫、长子和次子,犹如在她心口捅刀子,如果再剥夺她两个幼子的性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太冷酷无情。


    “吴世璠已经伏诛,剩下的人不过是随了吴氏之姓,却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实在是有些令人于心不忍。”太皇太后说道。


    李礽坐在一边,有点紧张,历史上,除了建宁,其余之人无一幸免,他不知道自己这只小福蝶能不能带来不一样的结局,还是说会沿着既定的轨道走向那个悲惨的结局。


    不过不论结局如何,弹幕上已经在叭叭叭地骂人,虽然大家现在对“他只是个孩子”万分嘲讽,但是,有些孩子真的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孙儿何尝不知?只是先前就说过,除了吴三桂,其他人若是愿意投降,都可以免除一死。”康熙说道。


    眼瞅着弹幕都要沸腾了,李礽不得不开口道:“这简单啊。”


    康熙看过去,每次保成这个语气,他都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把吴三桂挖出来鞭一顿。”李礽说道,上次那个针对长公主府的人就是得到了这个建议。


    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挖坟鞭尸,后世怕不是要被戳着脊梁骨的。


    除非康熙疯了,不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举,“你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李礽碎碎念,“民间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吗?还有什么祸不及家人?”


    康熙……保成哪里听说的“民间”?不过重点是保成明显在帮长公主说话,他是何时知道长公主的事情?


    “保成也觉得我应该宽恕他们吗?”康熙问道。


    李礽点点头,你都不知道弹幕把你骂成啥样了,还不如去掏吴三桂的坟,说不定还比历史上的结果还好点。


    康熙陷入沉默,心跟着动摇起来。


    “汗阿玛,吴氏王朝已经散了,就算旁人有异心也不成气候。”李礽说道,那早几百年说的气话,就当大家集体失忆了呗。


    当年的事情,康熙一直都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总是要杀鸡儆猴的……”


    太皇太后笑道:“可这猴死了,鸡也死了……”


    吴三桂早就死得彻彻底底,尚之信和耿精忠更是早就没了,哪里来鸡猴?不过是胸口的那口闷气罢了。


    康熙无话可说。


    “汗阿玛,你知道大清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李礽问道,他并没有留下悬念,直接道,“是好名声。”


    拜托,后世十三亿多人中有一半不喜欢清朝,有些是不了解历史,还有就是你们的名声真的不好。


    现在真是赚名声的好机会,哪个武力上位的皇帝第一件事不就是仁政爱民呢。


    “姑奶奶也是您的子民,她的儿子脉搏里面有一半留着是咱们爱新觉罗的血液,我自是相信血浓于水,融的也不一定是吴氏的血液。”李礽继续说道,“对天下百姓施以仁政,何不将这仁慈也分一份给自己的家人呢。”


    也就是古代认为女子出嫁后,冠以夫姓,就是夫家的人,不然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我恨“理学”!


    “我觉得保成说得有道理,如今三藩既已经安定,多少当初被逼走上绝路的人惶惶不安,生怕朝廷追究自己的责任,建宁的事情也恰好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太皇太后说道。


    跟着藩王反水的人未必是真的就想同流合污,但是上有老下有小,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赔上全家人的性命,豁出去和反叛军对着干。


    现在三藩平了,他们现在就担心朝廷秋后算账。


    太皇太后笃定玄烨绝对不会处死所有人,除非是主动跟着吴三桂他们犯上作乱的人,其余的人该是论罪降职。


    这一点恰好说在康熙的心头上。


    在会同朝中重臣商议后,最终达成一致,非主动作乱者一律从轻发落,多数罢官降职,少数犯下杀人或者其他恶行之人,按律惩处。


    对这些人都法外开恩了,是不是也该对姑母也网开一面?


    尤其是之前京城盛传长公主的悲惨故事,若是严处,是不是显得他无情又冷血?


    “退一万步,皇上若是真想要警告旁人,只管褫夺他们吴姓便是。”太皇太后说道,那姓氏再重要,也没有性命重要,当前便是先保住命再说。


    这才刚刚打了胜仗,大家都被喜悦冲昏了头,等到冷静下来,想要落井下石、秋后算账的可不就只是玄烨一人。


    “汗阿玛,您大人有大量,就松口呗。”李礽巴巴地瞅着。


    再骂下去,他这直播间的评价估计要一落千丈,观众喜欢值跳崖式下跌,半死不活已经在朝着他招手。


    康熙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眼中全是期待,他那拒绝的话完全说不出口,良久,终于点点头,“就依你们所言吧,不过吴氏子孙不得离京。”


    嗐,多少人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京城,李礽甚至怀疑长公主的两个孩子有没有离开过长公主府都难说,留在京中,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康熙拟了圣旨,解除长公主府长达八年的软禁,两位嫡子褫夺吴姓,贬为庶民,庶子与妾室没入奴籍,念起孤寡,仍然居住在长公主府内,若无旨意,不得擅自出京。


    这道旨意夹在大赦天下的各种喜讯之中,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并没有击出任何的浪花,等到次年那些想要算账的人回过头来,才发现形势早就天翻地覆。


    对于外人来说,没什么动静,但对于长公主府中的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提在嗓子眼多年的心终于放下去了,意味着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不用半夜惊醒。


    圣旨既下,长公主如今还是皇家人,又解了禁,自然是要进宫谢恩的,她透过晃动车帘,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连空气中灰尘味都充满自由。


    长公主府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随着马车的滚动,有人神色黯淡地转身离开,背影萧瑟。


    要是李礽在这里,定然会认出此人正是之前说自己全家都命丧吴三桂之手的钱成义,此时的他看起来既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落寞,不知何去何从。


    但是长公主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庆幸于自己的两个儿子逃过一劫,即便这是用她另一个儿子的性命换来的,但是总归是留了点希望。


    想到吴世璠,她神色暗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第226章 吴世嘉


    长公主府解封之后,还是维持以往的低调,几乎没有什么人情来往,要不是门口的侍卫消失不见,真让人看不出来前后什么区别。


    唯一稍微大的动静就是将近年关的时候,跟着朝廷设置的粥厂搭了口锅,赈济附近的难民或者流民。


    但粥厂这种事,有朝廷在前,加上时不时也有王公大臣借由自己家中的喜事儿施舍恩惠,也算不得出挑的事情。


    于是,这点儿水花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谈资里面了。


    虽然时间小事儿,但还是杨嬷嬷亲自去的,务必每一个细节都不出问题。


    今天是最后一天,杨嬷嬷瞧了一眼,队伍快到了尽头,还有十多个人端着碗在等着,锅里的粥也差不多了,总算是圆满完成了长公主的吩咐。


    最后一点粥被刮走了后,众人开始收拾东西。


    一个面色蜡黄衣服破旧的小姑娘捏着碗站在不远处,脸上糊了灰黄色的泥灰,头发糟乱,脸上有些微微冻伤的痕迹,显得整个人灰败又肮脏。


    此时,她正呆愣地看着这边,眼看着众人把东西搬上马车,她跟上上前两步,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充满了怀疑与恐惧。


    杨嬷嬷瞧见这个奇怪的小姑娘,还以为是逃难来的小姑娘,温和道:“今儿已经结束了,小姑娘要是饿了,往西大街那边的饭堂去看看,有几家会有些剩饭剩菜……”


    “杨嬷嬷?”小姑娘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几乎杳不可闻。


    杨嬷嬷脸上的笑意顿住,她来这么几天,少数人知道她是长公主府中的嬷嬷,极为少数的人才知道她姓杨,这个小姑娘怎么开口就叫了出来?


    “你是?”徐嬷嬷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小姑娘,她很小的年纪就进宫了,跟着太皇太后一段时间,就被指派给长公主,过了一段时间,长公主府就被封禁了,她去哪儿结识这样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是杨嬷嬷吗?”小姑娘盯着杨嬷嬷的脸,一动不动,似乎想确定什么?


    “是,你是哪位?”杨嬷嬷重复问道,内心充满了疑惑。


    小姑娘嘴巴一瘪,眼眶里面瞬间蓄满了泪水,滚滚而落,“我,我是世嘉啊……”


    杨嬷嬷愣了能有半晌,才几乎从喉咙里面挤出一点气音,“是……世、世嘉小姐?”


    小姑娘咬紧下唇,呜咽着点点头。


    杨嬷嬷上前,将小姑娘的脸上乱发扒开,瞧着这眉眼,确实有几分驸马爷之前的神态,又捞起她的手腕,将衣袖朝上拉了拉,虽然手上沾着灰褐色的泥土还有不少擦伤,但是手腕往上的地方却是白皙细嫩的。


    “您怎么出现在了这儿?”杨嬷嬷说着,看了看四周的人,都是从外地过来的流民,一般都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四处流浪,才会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京中每年冬天都会施粥,不叫人饿死。


    世嘉小姐不应该在昆明的吗?


    她为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身边一个仆从都没有。


    还有,她是怎么来京城的?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将酸涩咽了回去,“说来话长,我可以先去看额娘吗?”


    “自然是可以的。”杨嬷嬷点点头,此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天寒地冻的,世嘉小姐还穿得这么单薄。


    杨嬷嬷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吴世嘉的身上,“咱们这就回去。”


    长公主如今才病愈,猛地见着小姐万一刺激过头,那就麻烦了,而且小姐从云南来,还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如何呢?


    杨嬷嬷叹了口气,招了自己的心腹过来,耳语了几句,这才带着小姐上了马车。


    她的马车普通,在城中多绕上两圈也没人觉得不对。


    等到心腹来传话,她才带着小姐回到了公主府。


    长公主屏退了众人,等候在大厅,来回踱步,心情焦虑而又期待。


    门口终于响起了脚步声,长公主立马转身朝外迎了过去,一看到门口那小小的身影,声未出,眼泪便落了下来,喉头哽咽,泣不成声。


    她加快步子,冲过去,将这抹小小的身影死死地搂进怀中,整个人都不住地微微颤抖,双眼一闭,泪水滑过脸庞,落进了吴世嘉的发髻里。


    “公主,小姐长途跋涉,要不先洗漱一番,再用个膳?”杨嬷嬷任由长公主痛哭了一会,才出言相劝。


    长公主抽泣着,松开了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又帮着吴世嘉擦擦泪水,温柔地整理着碎发,带着一点点笑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嬷嬷安排好人,准备了热水和衣服,自从上次大清洗之后,整个府中的人能贴近照顾的都是自己的人手,也不怕走漏了风声。


    吴世嘉被带下去的时候,还忍不住连连回头。


    长公主一阵心酸,忙道:“娘就在这里,别害怕……”


    杨嬷嬷上前扶了一把,长公主才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绷着,手脚都有些发软,由着杨嬷嬷扶她到座位上坐下来。


    “公主,宫里?”杨嬷嬷提醒道。


    “等她先沐浴更衣……对了,你让人看看她后背肩胛骨是不是有一块椭圆形的胎记,可别闹个乌龙。”长公主吩咐道,虽然第一眼就确定那是自己的女儿,但还是要慎重些才好。


    杨嬷嬷去门口转述了长公主的话,让人去查探。


    “若真是,咱们得要进宫一趟才行。”长公主说道。


    当初她以为自己的子女都俱已折损在云南,如今吴世嘉回来了,她心中定然是高兴的。


    高兴之余,她却是有些害怕,长公主府好不容易从波折里面全身而退,再生波折,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做想。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事儿能顺利解决,不要破坏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乾清宫内,康熙接到长公主求见消息时候,只当是进宫请安,本欲直接让她去看看老祖宗,谁知道长公主非要见他,只好将人宣了进来。


    “给皇上请安。”长公主进来就便先行礼,她虽然是皇上的长辈,但历经这么多年,也知道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从前那种家族大于皇权的时代了。


    “姑母请坐。”康熙吩咐道,又让梁九功上了茶。


    长公主却依旧站在殿中,“臣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向皇上禀告。”


    “何事?”康熙又道,“姑母还是坐着说吧。”


    “臣今日府上来了个人,是吴世嘉。”长公主将跟着自己身后的吴世嘉推上前来,“给皇上行礼。”


    整理之后的吴世嘉并没有身穿华服,穿着素净,头上也只是简单发带配饰,映衬着她那干瘦的身躯和发白的脸色,显得楚楚可怜。


    李礽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有没有旁白解释一下吴世嘉是谁。


    别人不知道吴世嘉是谁,康熙很清楚,当初吴应熊就是让自己儿子吴世璠借着送妹妹吴世嘉去云南的机会,将削藩的消息传递给了吴三桂。


    康熙神色淡了点,“怎么回来的?”


    吴世嘉先看了长公主一眼,才开口道:“额娘的书信送到了昆明,郭将军很生气,同哥哥大吵一架,后来哥哥就暗地里把我送出了昆明,本来随行的还有两个侍卫和乳母,郭将军让人追击,两个侍卫一死一伤,之后受伤的侍卫也死了。”


    长公主摸了摸吴世嘉的脑袋,以示安慰。


    “接着,乳母带着我一路北上,佯装母女,回直隶探亲,碰到了小偷,把我们的钱都偷了,嬷嬷还生病了,之后也没了,我就跟着一伙儿流民,沿路乞讨来了京城。”吴世嘉的声音依旧很小。


    康熙从椅子上走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吴世嘉,小姑娘的手上不少细碎的伤痕,脸上也被冻出了红痕,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面黄肌瘦,看起来如同生病了一般,“你说的郭将军是郭壮图?”


    吴世嘉再不谙世事,也知道面前的男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死,更是听郭壮图说过不少康熙的坏话,被这么一打量,背后立马浮起了一层冷汗,两条腿直发抖,差点就软倒在地。


    她只能死死地抓着额娘的手,点点头,目光根本不敢同康熙交接。


    “这一路担惊受怕,又吃了不少苦头,世嘉受了惊吓,还请皇上见谅。”长公主面带歉意地说道,自己刚刚询问女儿的时候,她也是跟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哆哆嗦嗦的。


    康熙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看着这个与自己女儿相差不大的姑娘,到底是起了点怜惜之情,“都坐着说话吧。”


    长公主瞧着吴世嘉抖得几乎站不住,谢恩后坐下来。


    “你哥哥和郭壮图吵什么?”康熙继续问道,不动声色地走远了些,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实在是惧怕自己,恐怕是没少听自己的坏话。


    “哥哥说兵临城下,想要投降,郭将军不让,说他要是敢投降,不等军队攻进来,他就先杀了哥哥和我。”吴世嘉说道,回忆起当时剑拔弩张的场景,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哥哥想要投降?”康熙怀疑道,但看吴世璠对外的消息,可是没有半分想要投降的意思。


    “嗯,他本来就不想当皇帝。”吴世嘉说道,原本消息送到,就不该有他们什么事情的,谁知道祖父突然病故,之后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康熙笑了笑,明显是不相信吴世嘉的话,要不是听到长公主说吴世嘉上午才到公主府,现在就进宫了,他都要怀疑这是长公主同吴世嘉串供了。


    “不着急,慢慢说。”康熙道,让梁九功将殿中的炭火烧得更旺些,又端来了些可爱的小点心。


    虽然三藩已经平定,但是康熙对吴氏王朝内部的一些信息还是比较感兴趣,如今吴世嘉既然在,便从她口中了解一二吧。


    第227章 郭氏


    吴三桂接到吴应熊的消息便揭竿而起,他估算了八旗骑兵的战力,虽然骑兵格外勇猛,但是很多地方的地形根本不适合骑兵作战。


    清朝还是依赖于明降军的力量,吴三桂满以为康熙还是那个任他拿捏的毛头小子,既然不同意自己的要求,自然可以格局为王,何必朝着大清俯首称臣?


    打着这个主意,他联合了耿精忠和尚可喜,想要一鼓作气,吓唬住大清,让朝廷知道这江山可不一定是他康熙说了算。


    谁知道,康熙一不做二不休处死了他的儿子与孙子,此仇不共戴天,吴三桂干脆在衡阳称帝,他膝下最为看重的儿子吴应熊被处死,他是万万不会放吴世璠回京的,将其封为皇太孙。


    不过,他这只是强弩之末,当年八月,便病死在衡州。


    吴三桂一死,他手下势力便分崩离析。


    以他的侄子、女婿和心腹大将吴国贵为一派,吴国贵跟着吴三桂四处征战,在军中十分有威信。


    为了稳定军心,吴国贵派了自己的心腹胡国柱前去云南,接吴世璠前来奔丧。


    此时,镇守云南的郭壮图极力反对,若是吴世璠去了衡州,他这个镇守老家的将领便毫无用武之地,所以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最后,吴三桂的遗体被运回来,吴世璠前往贵阳迎接,在郭壮图的扶持下登基,为了增加自己的权力筹码,郭壮图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吴世璠,并要求吴世璠将自己的妹妹吴世嘉嫁给自己的儿子郭宗汾。


    这一年是康熙十八年,吴世璠十三岁,吴世嘉十岁,长期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一应大事小事都是郭壮图经手,他们对郭氏父子十分依赖,就算心中有所不满或者疑虑,也不会说个“不”字。


    之后,吴国贵战死武冈,吴军节节败退,被吴世璠封为楚王吴应期内心苦闷,对吴世璠不满,对郭氏父子也不满,还将一切归罪于郭壮图的同伙方光琛,一路收编逃窜的吴军,打算政变。


    然而,郭壮图早就暗中监视着吴应期,想要杀死他,进一步把控整个吴氏王朝,知道吴应期打算兵变之后,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派军驰援吴应期,假以慰问之名,让其放松警惕,当场晔变,绞死了吴应期。


    消息传回来后,郭壮图将吴应期的两个儿子吴世琚和吴世珵一起处死。


    从此,整个吴氏政权便是郭壮图一人说了算,吴世璠年纪不大,又没有实权,即便吴氏兄妹有什么怨言,只能任由郭氏父子拿捏。


    之后,便是长公主的信到了,吴世璠第一次同郭壮图争吵,被郭壮图以死威胁,吴世璠落败,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降了,郭壮图会杀死自己兄妹,自己不降,也会死于清军之手。


    左右是个死字,他决定把和自己一直相依为命的吴世嘉送走。


    他知道郭壮图要是发现了这件事,绝对会阻止的,好在吴世嘉年纪还小,即便许配给了郭宗汾,仍旧住在宫里,这给了他很大的操作机会。


    他用了当初吴三桂逝世之时,吴国贵用的法子掩盖吴世嘉的行踪,先是称病,需要静养,让人不得打扰,怕郭氏父子起疑心,他还假模假样地让郭宗汾来探病。


    郭宗汾府内多有美姬,对一个黄毛丫头根本不感兴趣,只是走个过场,客套了两句,就没有再来过了。


    这恰恰应了吴世璠的想法,等着郭宗汾一走,他便让两个侍卫和乳母一起带着吴世嘉离开了云南,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命令仆从照旧给吴世嘉送吃食,自己还偶尔去看病。


    但是这事儿没多久就败露了,从吴世嘉被追杀的情况来看,顶多七天就被拆穿了。


    后面吴世璠和郭氏父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吴世嘉就不知道了,但想都不用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吴世嘉这个故事讲得并不流畅,好几次因为感情太过激动,不得不中断,反而增添了故事的真实性。


    无论吴世璠是不是真的想当这个皇帝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随着吴氏政权一起埋葬,康熙无端生出几分感慨,倒是对吴世嘉生出些怜悯,“既然回京了,就好好休息,旁的事情就无须担心。”


    他还想到的是,吴世嘉出现在了京城,也就意味着蔡毓荣不会再干这种蠢事儿吧,这样倒是可以把人留着治理云南。


    长公主也舒出一口气,提着的心落下来,放在吴世嘉肩膀上的手捏了捏,看来自己是赌对了,皇上都这么说那便暂时是无事了,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说吧。


    她哑着嗓子,真心实意道:“多谢皇上了。”


    “姑母也好生养着,这些外事儿就别操心了。”康熙又关切地问了几句,赏了些补品,让她们回府歇息。


    李礽就像是瓜田里面的猹,上蹿下跳吃了个够,史书上虽然会写,但也只有个大概,哪里会这么细呢,他心中有些感慨,说来吴世璠和吴世嘉都只是个孩子,却要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东西。


    “汗阿玛,以后追究吴氏的罪责,会不会追到长公主府?”李礽问了一句,这说的可不是长公主,而是府上的所有人,包括刚刚回京的吴世嘉。


    康熙无语,道:“你当朕是什么暴君不成,褫夺了姓氏不够,还紧咬着不放?难道要诛九族?”


    李礽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康熙,“造反不都是诛九族吗?万一后来有人想起来了,逼着您怎么办?”


    “荒谬,按照九族来算,你我都逃不掉。”


    明知道保成是关心长公主,康熙还是有点生气,又觉得有点好笑。


    “您就说您会不会吧?”李礽说道,又狐假虎威,“老祖宗让我问的。”


    “不会!”康熙回答得斩钉截铁,几乎是想也没想。


    “天子一言,天下九鼎。”李礽立马接道,露出点小得意的神情,既然答应了,那反悔的概率就不会很大了,到时候他再巩固一下效果。


    康熙从保成的话里感受到了浓浓的不信任,他笑道:“你为何会觉得朕还会秋后算账?”


    “那不是咱们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太厉害了,无论事儿成不成,他们总是要找个攻讦的对象,万一到时候他们说不斩草除根,不足以震慑四方,不足以平民愤,怎么办?”李礽摊摊手。


    这种可能性太大了,他从最近的奏折中已经隐隐看出来有些人在边缘试探康熙的态度,当然不是弹劾长公主了,比如勒尔锦坐失军机、杰书驰援迟缓导致金华失守这些事情,还有就是那些叛将的处置。


    康熙都压着没有批复,一来是三藩刚平定,他也不想正高兴的时候被泼冷水,还有便是就算是要归罪,也在大赦天下之后,总不能前脚降罪,后脚就赦免了,那何必费这个功夫呢?


    听了保成的话,康熙笑道:“老祖宗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可就是防着这群人呢。”


    果然,不过几日,满大街都流传着长公主之女一路波折回京的事情,人们好像已经忘记了这姑娘是从云南回来的,巧妙的是,故事里面并没有吴世璠的痕迹,只是说了一路被追杀、身边人逝去,天之骄女吃尽了苦头,才能回到京城。


    这年头,谁家没个兄弟姐妹?谁家没个闺女?一时间倒是对其充满了怜悯。


    当然有那看不过的人想要唧唧歪歪,奏本还没有送到康熙眼前,便被打回来了,皇上召见了人,又下了赏赐,已经说明了态度,内阁的人才不会去触这个眉头。


    递奏本的人还没有准备好第二波,这事儿就传出去了,接着就被人阴阳怪气嘲讽了一番,连路过的百姓都要呵呵两声。


    事情便这么平息了过去,接着就是新年。


    康熙说要大办,内务府当然铆足了劲儿,毕竟这些才是他们老本行,整个年宴办得热热闹闹,李礽还让戴梓整了些小鞭炮送进来,类似于仙女棒、莲花开、二踢脚这些,带着两个崽崽和哈哈珠子在毓庆宫天天嘣嘣嘣嘣,连荣宪跟着都玩了不少,还被嫔妃们投诉了。


    好在康熙是个宠人的爹,说是过年,便由着他们去了,只是约束早晚和午后小憩不得放,不得闹到承乾宫去。


    李礽又不是熊孩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虽然火枪的研发距离下一阶段还有很长的路,但研究出了好玩的烟花,李礽还是给戴梓送了赏赐,一些好看的瓷器、摆件之类,还送了猪羊各一只,毕竟他们家人也来了这里过年。


    上次说建屋子的事情之后,内务府召集了一批工匠很快就完成了,当然没有什么精致的亭台楼阁,都是些四合院,戴梓和张善一个院子,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三到四个人一起住,舒服和享受谈不上,但在万家灯火之际,也算是阖家团圆。


    而且戴梓也不是什么吝啬之辈,把太子爷赏赐的猪羊留给了大厨房,说是要一起吃团圆宴,又按照太子爷的吩咐给每人一个红包。


    红包的钱是哪里来的呢?


    当然是肥皂和烈酒赚的,曹寅已经顺利和前往蒙古的商队接洽上了,大江南北、塞外草原都用上了肥皂,而且飞扬武的酒也卖得特别好,这种烈酒在南方销量一般,但是在北方卖得不错,越往北的地方越受欢迎。


    销量高了,李礽的账上有钱,到了年底,该赏也没吝啬,荣宪也拿了一笔银子,喜滋滋地通过内务府买了不少的好玩意儿给身边人。


    这行为让人眼红不已,连康熙都忍不住同荣宪打听了一下分红,听到数额之后,他突然怀疑自己当初拒绝了保成向内务府征税的提议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从今往后的每一天,这种名为“后悔”的感觉只会越来越明显!


    第228章 阿尔泰


    正月前几日,李礽就没有闲下来过,作为大清的吉祥符号,虽然没有任何的实务,但是各种祭祀祭拜活动,都要参与。


    等真的歇下来,已经过了正月初十。


    李礽躺在炕上,康熙也抽空查看最近呈上来的奏本,只是没多久,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汗阿玛,怎么了?”李礽扭过头问道。


    “你自己看看。”康熙说道,伸手点了点案桌上的奏本。


    李礽实在是不想动弹,昨天的祭祀站了大半天,他觉得自己腿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可怜巴巴地看了康熙半天,奈何爹心如铁,他只能用力翘了一下腿,用手肘顶着炕,支起自己的身体。


    案桌上放着好几本奏本,本本都不薄。


    李礽随便翻看了一下,好家伙,都是参人的,才过年就这么积极地上班了?还都是些不是啥好事儿,难怪康熙的脸色不好看呢。


    “看出端倪了吗?”康熙说道。


    “啊?看出来了,他们在秋后算账,还好长公主他们提前跑了。”李礽说道,真是半点都松懈不得啊。


    康熙……他让看的是这个吗?


    “这几个人……”康熙把奏本摊开,摆成一排,用手指点了几处,“这几个是索额图的人。”


    “哦。”李礽又仔细看了看,拖过其他的折子,发现康熙所点的几个人出现的频率格外高,罪名也更为严重些。


    他又看了看几个署名,忽地说道:“这几个人不会是一伙的吧?”


    康熙赞赏地点点头,道:“不全是,但是大部分都是同明珠比较亲近的人。”


    索额图现在不在军中,明珠这是想借机大大消减他的实力,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啊。


    “罪名是真的?”李礽问道。


    “手脚多少都有点不干净。”康熙说道,但是罪不至此。


    李礽在心里哦了一声,罪有应得啊。


    “皇上,曹大人求见。”梁九功进来禀告道,“说是给您请安了。”


    “让他进来吧。”康熙说道,“给朕请什么安,该给保成请安才是,毕竟保成去年可是给了不少银子。”


    李礽嘿嘿乐着,康熙错亿啊,“考虑修订税法吗?”


    见他如此得意,康熙偏生不想如他意,“就你那点蝇头小利,朕不屑。”


    李礽哼哼,迟早会真香打脸。


    曹寅大步走进来,潇洒如风,“奴才给皇上、太子爷请安。”


    过了一个年,曹寅还是如此的帅气啊,每次听到他们自称奴才,李礽脑子里都不自觉地浮现出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形象,唯独曹寅看起来依旧清爽,这大概就是颜值的魅力吧。


    “起来吧,今儿不是要在家招待客人吗?”康熙笑着问道,从前这个时候,他的乳母孙氏这段时间就会出宫,这些年他过去了,他依旧记得这件事。


    “皇上还记得这时间啊。”曹寅笑了笑,“母亲从江宁回来了,让奴才给您请安。”


    “老人家身体可还好?”康熙问道。


    “身体还好,就是总说京城太冷了,想回江宁。”曹寅回答道。


    这几年的京城愈发地寒冷,应该说,整个北方都很冷,柴火的价格一涨再涨。


    康熙让梁九功准备了些点心,“江南人杰地灵,山明水秀,确实更舒适一些,这些糕点是今年新出的,带回去让老人家尝个鲜。”


    “多谢皇上赏赐。”曹寅赶紧谢恩,迟疑了一下后,才开口道,“皇上,云南的情况可还好?”


    这没头没脑的话,换作旁人,估计还要懵逼一下,或者怀疑曹寅是不是探听军情,但康熙与曹寅关系深厚,立马问道:“是有人找上你了?”


    “嗯,蔡毓荣之子,蔡琳。”曹寅回道。


    听到同蔡毓荣相关的消息,康熙的神色凝重起来,“他问你什么了?”


    “他就说,云南马上就要平乱完成了,想知道您是打算让蔡毓荣留在云南,还是召回京中。”曹寅说道,他是知道索额图离京的事情,也知道是去云南,但是具体做什么,他并没有去打听,如今听来是和蔡毓荣有关?


    这让曹寅有些难以理解,蔡毓荣不正在奉旨收复云南吗?怎么皇上这就开始调查这个人了?


    要说,让帝王忌惮的无非是拥兵自重,或者功高盖主,蔡毓荣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呢,这两点都不沾边。


    再说,卸磨杀驴,这也不像是皇上的风格,至少不会是现在,所以到底蔡毓荣做了什么呢?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康熙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嘲讽。


    “奴才问过了,他始终不肯说消息从哪里得来的。”曹寅说道,他追问过几次,蔡琳都不愿意说实话,不过,蔡琳肯定知道,这事儿同自己说了,就无异于同皇上说了。


    若是他真的想私下打听,为何找上自己呢?


    还是说故意让皇上知道的?


    “难道是……”康熙的目光扫过了案桌上的奏本,怀疑是明珠,最近只有他蹦跶得最厉害了,所以他的嫌疑最大,但是康熙想不出来明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说想让索额图的调查失败?


    明珠与索额图素来相争,端看现在的情形就知道明珠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现在是乘胜追击。


    但是,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要是影响了朝政……


    李礽一看康熙的动作,就知道他怀疑是明珠,弹幕上大多数也在说是明珠,还有说是索额图自编自演,蔡琳并不是什么名人,百科里面可没有他很详细生平,所以李礽也不知道到底相信谁的话。


    两个大佞臣选择谁呢?


    就这么一件小事,弹幕上吵得沸沸扬扬,而且各自的理由好像都很充足。


    曹寅也不敢吭声,他现在任职在内务府,不怎么接触朝政的核心,故而,也不好瞎胡乱猜测。


    “这事儿你好好查查,看看消息是从哪里泄露的。”康熙说道。


    “汗阿玛,我也想去看看。”李礽说道,康熙下个月要去东巡,这次要带上他,所以最近都不用上课,趁着寒假还没有结束,他想到处看看,不然等到开学就难了。


    “你想看什么?”康熙问道。


    “想看是谁在干坏事啊。”李礽说道,“把这条小虫子给抓住,替汗阿玛分忧。”


    “分忧是假,想出去玩儿是真吧?”康熙笑道,从前呢,爱去索额图府上,因为索额图总是由着他,每次出宫回来,就不好管,现在总爱和曹寅混到一起,还没出宫都不好管了。


    李礽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康熙。


    “行了,去吧。”康熙说道,有曹寅盯着,也不怕出什么事情。


    “谢谢汗阿玛。”李礽兴奋道,从炕上哧溜一下跳下来。


    康熙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瞧瞧,早上还在跟朕说累得不想动弹了,现在就活蹦乱跳了。”


    李礽嘿嘿傻乐,知道康熙不是真的生气,也就不胡搅蛮缠了。


    曹寅带着李礽出了宫,没有回自己的府上,他府上现在人多,要是知道太子爷上门,还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子呢。


    “曹叔叔,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李礽扒着窗户问道,这里好像是处民宅哎,难道不是该去办公场所?找个隐秘的说话地儿吗?


    “我在外城有一处宅子,平时在那儿处理事情。”曹寅说道,“到了。”


    曹寅先下了马车,接着伸手准备把太子爷抱下来,结果,太子爷搭着他的手就自己跳下来了,他回想起来,太子爷坐马车从来不搭人凳,以前是让人抱下来,现在都是自己下来,与其他王公贵族家的小孩不太一样。


    “是这里吗?”李礽问道,这座民宅看起来很普通,墙上的青石砖缝隙里面长着青苔,因为寒冷,变成湿润的褐色,门口贴着大红色的对联,还有门神,地上散落着炮仗的纸屑,充满了过年的喜庆。


    曹寅点点头。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探出头,“老爷回来了啊?”


    “少说胡话。”曹寅说道,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还能是他眼花了不成。


    小厮嘿嘿笑着,拉开了门,又看看李礽,问道:“这位小少爷是谁家的?”


    “我是曹叔叔的侄子。”李礽背着小手朝里面走,认真地说道。


    曹寅跟在后面,就看着他忽悠自己的小厮,也不出言阻止。


    小厮名叫曹三,打小就跟着曹寅,曹家的人他都认识,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子,他疑惑极了,“侄子?”


    李礽嗯了一声,瞅着曹三,故意说道:“怎么?你不信?”


    曹三挠挠头,“奴才怎么不知道……这个侄子?”


    他心里陡然一惊,这该不会是大爷或者其他老爷的私生子吧?


    我的天啊!


    曹寅看着曹三的神色,立马就知道他想歪了,这个小厮机灵归机灵,就是脑子实在是跳脱,伸手一拍后脑勺,“瞎想什么呢?曹衡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在大厅里面等爷呢。”曹三摸摸自己生疼的后脑勺,一下子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叔叔,你交代的事情我可都做到了。”曹衡坐在大厅里面,跷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到太子爷伸手晃了晃,“小堂弟好啊。”


    李礽也极为配合,“大堂哥好啊。”


    曹寅头疼,呵斥了一声,“没大没小,没个正形。”


    曹衡放下腿,坐直身体,轻咳了一声,朝着太子爷眨眨眼睛。


    曹寅觉得自己还是装瞎比较好,他尝试着视若无睹,“可看到了是谁和艾琳接头?”


    提到正事儿,曹衡正经起来,“安排的人看到了,是阿尔泰。”


    第229章 卖消息


    在座的人中,就没有不认识阿尔泰的,尤其是曹寅。


    阿尔泰和曹寅曾经是同僚,两人都是世家出身,又同为御前侍卫,不过,因着曹寅母亲是皇上乳母的缘故,康熙又格外器重曹寅些,这自然让很多人不服气。


    而且,上次地动中,曹寅的表现格外突出,算是有了实际的功绩,接着又去了内务府,和太子爷关系亲密,更让人眼红。


    知道曹寅去了内务府,阿尔泰还找人使过绊子,两人的关系多少有点水火不容。


    如果是阿尔泰,倒是猜到了蔡琳找上曹寅的原因了。


    “既然如此,那便会会蔡琳吧。”曹寅说道。


    “会会?”李礽疑惑道。


    “蔡琳请了奴才今天去喝茶。”曹寅说道,刚好趁此机会看看蔡琳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他已经确定了皇上派索额图去云南,绝对不像是大家传得那样——论功行赏。


    “这时机可真好。”李礽说道,所以曹寅挑在今天进宫见康熙也是有原因的,根据康熙的态度决定这茶能不能喝。


    虽然是年后没多久,茶楼里面人也不少,热热闹闹说话声,看来总是有人不喜欢家里亲戚往来。


    茶楼一共有三层,他们约在了二层,曹寅和曹衡带着一个小孩儿进了门,也没有引起什么波动,看起来很像是富家公子带着儿子过来歇脚。


    只不过,最后分成了两拨,小孩儿和少年进了一间屋子,曹寅去了另一间屋子。


    一进门,李礽就迫不及待地贴到了墙上,嘀咕道:“到底能不能听到对面声音?”


    曹衡先打量了屋子一圈,这地方不大,看作是隔间更合适,两间屋子之间的墙也不是砖瓦结构,更像是木头屏风,分隔得严严实实那种。


    两个房间中间只是镂空的木头,上面糊着白色的油纸,做工精致,但是保密性不强。


    “应该是听得到的。”曹衡说道,“不过人还没有到,等会儿试试看,就算听不到的话,等会儿问问小叔也行。”


    李礽点点头,扭头就砰砰砰拍着木头,“曹叔叔,你听得到吗?”


    曹寅还在打量着周围的摆设,就被这阵声响吓了一跳,他无奈道:“听得到,您要不等着?”


    李礽回头道:“他说听得到。”


    曹衡震惊,嘴巴都快合不拢了,这要是自己敢这么干,小叔回头就要收拾自己。


    “好……的。”曹衡顿了顿,回过神,“小堂弟要不要坐着等?”


    “好的呢,大堂哥。”李礽说道,哒哒溜到了凳子上。


    听到对面没有动静,曹寅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门又被敲响了,接着蔡琳便推门而入。


    “曹兄,久等了。”蔡琳说道。


    “是我早到了,家中闹腾,我便提前出来了。”曹寅说道,“也算是清净点。”


    “曹兄家大业大,每到过年应该是十分热闹啊。”蔡琳笑着说道,叫人送了茶和点心上来,“不像我,我家,我爹这南征许久,常年不在家。”


    曹寅笑笑,“蔡大人是为国辛苦,平定三藩,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蔡琳哈哈笑着,对于曹寅的话并没有太多意外和惶恐,显然最近听了不少这样的话,已经不以为意了,“唉,我就希望他能谋个京城的差事,能够离家里近点,这过年也能见上一面。”


    言下之意,竟然是觉得自己老爹是立了功。


    曹寅忽然想到,蔡琳也许并不是怀疑索额图离京的意图,而是想知道皇上到底会怎么赏赐。


    那么阿尔泰是怎么回事?


    “这得要看皇上的意思了。”曹寅笑着说道,心下一转,“是有消息说蔡将军要回京了吗?”


    “这倒是没有,所以才来问问蔡大人有没有消息,毕竟曹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蔡琳说道,按道理说,赏赐应该在年前下来的,但是皇上一拖再拖,如今已经年后了,多少应该有点消息了。


    曹寅唉了一声,才道:“我如今在内务府,之前又去了奉天一趟,朝中的事情还真不是很清楚,我觉得你要是想知道,不如就问问在宫中当值的人。”


    他指的就是阿尔泰。


    蔡琳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看,“我倒也想,不过没有门路。”


    宫中的侍卫基本上都出身世家,他虽然也算得上,但祖籍不在此,又是汉人,在京城子弟中也不够看,能搭得上话的人寥寥无几,其中属曹寅的身份最高。


    曹寅笑着,不接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蔡琳见曹寅不搭话,继续说道:“要是曹兄肯帮这个忙的,以后必有重谢。”


    “非我不帮,实在是不太清楚情况。”曹寅说道,“不瞒您说,我虽在侍卫中有旧识,但是与其领头阿尔泰不和,他们谁敢私下帮我呢?”


    蔡琳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他道:“唉,这样说来,真是没办法了。”


    “不过,我倒是好奇,您直接等着皇上的赏赐不就成了,为何还要多方打听?”曹寅循循善诱道。


    蔡琳面露难色,神色迟疑。


    曹寅立马说道:“我就是随便一问,你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这招以退为进,确实有点勾住了蔡琳,他沉吟片刻,最后一咬牙,才说道:“曹大人有所不知,这阿尔泰日前联系我了。”


    “嗯?”曹寅面露惊讶,“他主动找你的?”


    蔡琳点点头,凑近了,压低声音道:“阿尔泰在卖消息。”


    卖消息?是他想的那样吗?阿尔泰是疯了吗?


    看到曹寅脸上的表情,阿尔泰心下满意,看来曹寅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继续说道:“我开始也不知道,曹兄也知道,三藩既平,皇上没有什么动作,这让人心中惶惶不安,不少人就使钱打听消息。”


    “哦?那你怎么不找阿尔泰?”曹寅问道,既然大家都找渠道打听消息,蔡琳为什么不找阿尔泰,反而找上自己?


    “说来也是让曹兄见笑了,一来是这主动找上来的,我心有不安,另一方面是阿尔泰要的银子我付不起。”蔡琳说道,脸上露出点赧然。


    但是曹寅很清楚,蔡琳既然将这事儿说出来了,断不会对自己付不起阿尔泰的要价而脸红,不过是演戏罢了,大概是对阿尔泰漫天要价不满吧。


    不过他倒是好奇阿尔泰究竟要了多少,才让蔡琳不满,要知道蔡琳在内务府当值,之前负责过人参买卖,还能缺钱?


    “他要多少?”曹寅说道,自己做侍卫的时候,也有人使钱打过消息,一般多是几十两,多的上百两,能花上百两打听消息的,那也不是他能透露的消息。


    蔡琳比了个数。


    曹寅心下一惊,忍不住说道:“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蔡琳说道,“我家虽然有点小家底,但是也出不了这么多,正如曹兄所言,出这么多钱,还不如我自己等消息呢。”


    曹寅心惊胆颤了好一会,才道:“大家都给这么多?”


    “哪能啊,我打听了一下,按照事情大小,差不多都是一百起步。”蔡琳说道,听到阿尔泰的报价,他立马去打听过,想要看看行情,不过他不是圈内人,知道的细节不多。


    曹寅心中冷笑一声,一百两起步?阿尔泰也敢喊价。


    “这都已经成为常态了吗?”曹寅问道。


    “您也知道,我这种底层人知道的不多,都是道听途说。”蔡琳说道,笑容里面带着一点点的狡诈,“只是听说过这种事,具体如何,我哪里知道呢。”


    真是狐狸成精了,这刚刚说的话,转头就否认了,恐怕是怕自己拿着这话同阿尔泰对峙,无非是借自己的手对付阿尔泰,又不想出头。


    不过,蔡琳现在还不知道皇上的真实意图,还在这儿砍价,想要挑着自己出头,真是可悲了。


    “要是曹兄能帮忙,我可以出这个数。”蔡琳手中比画了一个动作。


    曹寅瞥了一眼,要是真想促成这个交易,这个数量也不少。


    曹寅喝了口茶,还是拒绝了,“要是我还在皇上跟前当值,便还能帮你打听一下,如今去了内务府可就没那么方便了,不过我劝你还是等皇上的消息比较好。”


    太子爷还在隔壁房间听着呢,这事儿肯定是要向皇上汇报的,蔡琳要是聪明,就该置身事外了。


    蔡琳知道自己是请不动曹寅了,只能叹息一声,面露遗憾,“曹兄说得对,我与家父一别数年,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还请见谅。”


    曹寅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甚至自己给蔡琳找了个台阶,“人之常情。”


    他又多说了几句,想要再探听点消息,但蔡琳都推脱过去,并没有泄露太多,可以看出,蔡琳自己是不想和阿尔泰对上,又想打击一下阿尔泰。


    看着实在是聊不出来什么后,曹寅提出了告辞,此行没有达成蔡琳的目的,蔡琳也就没有多挽留。


    曹寅出了茶楼,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转身进了巷子,太子爷就在马车上等着在呢,刚进了马车,他就被马车中那半人高糕点盒子给吓着了,“这是?”


    “这茶楼里面茶酥点心好吃,我给大家都带点。”李礽说道,自己出宫一趟,总是要给家里人带点吃的,不然胤祉又要嗷嗷直叫。


    曹寅心中有点一言难尽,他又看看旁边有一包红色包装的糕点,“这个呢?”


    “我给三阿哥买的,钱家铺子上了点酥糖。”曹衡说道,好久不见,不知道小家伙还记不记得自己。


    曹寅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话给咽回去了,和宫里打交道,得要把心提着,入口的东西更是要慎重,不过太子爷也同意了,加上自家侄子就是那个性子,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阿尔泰要了多少钱?”李礽问道,他趴在那木窗上,只能隐约听到说话声,动作是一点都看不到,对于阿尔泰漫天要价的行为很好奇。


    “一千两。”


    第230章 朱方旦


    李礽也吃了一惊,虽然做太子爷之后,钱财都已经成为身外之物,但是这金额还是让他大吃一鲸,他怀疑康熙的皇后都没有这么高的俸禄。


    “这也太多了吧?”曹衡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凭什么啊?”


    “凭他在皇上面前当差。”曹寅说道,宫里,最能接触到核心的人就是御前伺候的,梁九功御下严谨,只要他不愿意,消息到了他那儿,就断然不会透露半分。


    加上皇上吸取前朝教训,对于宦官的管理十分严格,时刻警惕,反倒是更加亲近侍卫,让阿尔泰有了可乘之机。


    “好吧。”曹衡闭了嘴,自己叔叔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捞钱的办法,要是他用这法子,在京城能买好几座宅子了吧。


    曹寅从自己侄子的眼中看出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狠狠地瞪了回去,“你还是派人盯着蔡琳,至于阿尔泰,你找个面生的盯着,记住,一定要身手好,阿尔泰的警惕性很高,千万别让他发现了。”


    “知道了。”曹衡说道,“不过,阿尔泰世家出身,也不至于缺钱到主动找人索要钱财吧?”


    曹寅点头,这也是他觉得可疑之处,“这银子总是有花的地方,你先盯着。”


    曹衡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见他听进去了,曹寅松了口气,下一辈之中,就数曹衡脑子最为灵活,但是却欠了点稳重,他有心磨炼一番。


    “那我今天岂不是看不到结果了?”李礽嘟囔道,他还以为自己今天是要来收网呢,顺便钓一条鱼回去。


    曹寅失笑,“没有这么快,不过确定了消息没有走漏就成。”


    李礽长呼呼,“好吧,那我下次再出宫吧。”


    多薅了几次出宫的机会,算起来也不算是亏了。


    李礽又忽地想起什么,“那蔡琳会不会听你的话啊?”


    “不知道。”曹寅回答,不过他估计蔡琳十有八九不会听的,原因嘛,皇上现在还在压着请封请赏的折子,还有那些弹劾的折子,时间越久,这些人就会越慌,必然会找阿尔泰打探。


    除非,皇上立马下旨。


    但是这个合格性十分渺茫就是了。


    果然,康熙听到阿尔泰的事情,颇为恼火,不过并没有将其抓起来,而是把这个事情也交给了曹寅一起调查,“朕倒是想知道,他把这些消息卖了个什么价格。”


    曹寅领旨,心道不管这价高低,皇上都不会高兴。


    “蔡琳那边既然没有走漏消息,就先不用管了……”康熙顿了顿,“继续盯着吧。”


    曹寅也应了下来。


    等着人走了,李礽踮着脚,把手中的糕点放在案桌上后,打算溜出去,康熙现在心情不好,他才不要触霉头呢。


    谁知道康熙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这鬼鬼祟祟的小身影,“这是什么?”


    “今天蔡琳和曹大人约在茶楼见面,那里的茶酥点心好吃,我专门带回来,想让汗阿玛也尝尝。”李礽说道。


    “其他人都有吧?”康熙从座位上下来,拿起点心,拆开上面的麻线,露出里面一块块绿色的点心。


    李礽点点头,“趁着热乎,先让汗阿玛尝尝。”


    不得不说,这话虽然有拍马屁之嫌,但还是取悦了康熙,康熙捏起一块,喂进嘴里,糕点很细腻,丝丝的甜味消去后,露出一点茶叶的苦味,恰好冲走了甜腻,留下来清爽,“不错。”


    “汗阿玛喜欢就好,以后碰到好吃的,我都会给汗阿玛带的。”李礽说道。


    儿子的贴心让康熙的心情明媚了些,配合道:“那朕就等着了。”


    李礽吹了一阵彩虹屁,离开了乾清宫,想着下次给大家带点什么比较好,不过下一次出宫应该是要过段时间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曹寅很快就查到了阿尔泰的收受贿赂的明细,这让李礽怀疑曹寅是不是一直都知道阿尔泰这件事,就等着一个机会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推动了案情的进展。


    按照曹寅的调查,阿尔泰自打成为御前侍卫开始,就以贩卖消息为赚钱手段,尤其是曹寅去了内务府,侍卫成为挂名之后,阿尔泰变本加厉,平常小消息几十两,稍微都重要的消息都是百两以上了。


    这钱呢,进了他的口袋,便被他挥霍一空,依据调查来的消息,他平时多出入风月场所,总是吆五喝六的去酒楼吃吃喝喝,爱好赌钱,还买了栋宅子,养了个爱唱曲儿的外室。


    纸醉金迷的生活需要大量的钱财,阿尔泰那点微薄俸禄可供不起他挥霍,家里也不可能给钱让他胡作非为,所以便想了这么一条外门邪路。


    按道理来说,曹寅调查到这里,这事情就该结束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索额图回京了。


    好巧不巧,两人同时进宫,康熙干脆将两人一起留下来。


    “你也说说调查情况吧。”康熙道。


    这话是对索额图说的。


    “回皇上的话,奴才此次前去云南,主要是调查了城破之时的情况。”索额图说道,将奏本转交给了梁九功,“当时,率先闯进去的是蔡毓荣的亲兵,这些人在府里搜刮财物,强抢妇女,但凡有反抗的,一律杀之。”


    康熙想到了蔡毓荣奏本上说的有上百人自愿跟随吴氏政权赴死,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让他戴罪立功,他倒是罪加一等,不过至少没在女人上面犯错。


    “还有……”索额图迟疑着。


    “有话直说。”康熙拧眉,什么消息能让索额图如此吞吞吐吐?


    “奴才到了云南,听说清点吴氏族人的时候少了一名女眷,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蔡毓荣知道奴才到了云南后,便处死了后宅的一位小妾,奴才这才起疑,将尸体撅出来后,找人看了看。”索额图艰难地说了下去,“被处死的人吴世璠之妻,郭壮图之女,吴郭氏。”


    李礽???这人是换汤不换药?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康熙啪地一下子将奏本摔在了案桌上,激动的胸口上下起伏,“他在奏本上写着吴郭氏可是投缳自尽,怎么到了他的内院?”


    索额图还以为康熙是在怀疑自己,赶紧跪下发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还将被处死女子的相貌画下来,皇上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查。”


    “朕没说不信。”康熙说道,他从奏本里面抽出一张纸,上面确实有个美貌女子。


    他上下扫了一眼,招梁九功上前,轻声耳语几句,让梁九功带着图纸去长公主府上走一趟,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吴郭氏,但是他心里有了答案,索额图不会在这件事上胡说八道。


    若要是……欺君之罪,藐视皇帝,这个罪名怕是逃不过。


    索额图一脸蒙逼,但看皇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难道皇上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顿时就背脊一阵发凉,还好自己想着皇上要调查云南,不敢收受任何的贿赂。


    气过之后,康熙还是询问了一些细节,比如说吴氏剩余族人的归属、吴地的部署、余孽的追缴一类,最后留了两人用膳之后,才让梁九功将人送出宫。


    如今的京城依旧是银装素裹,前两天还下了一场雪,走在外面寒气逼人,两人一路沉默不语,脸色是一样的不好看。


    正如抬头可见的夜空,暗沉中透露着华光,沉沉的,压在人的心头,令人呼吸压抑,不安的心中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索额图大人从云南回来了?”迎面走来一对侍卫,为首的人打着招呼,正是阿尔泰。


    曹寅可不会觉得这人是恰好碰上的,恐怕是知道索额图进宫后,特意在外面等着打探消息。


    索额图点点头,他一回京就先来同皇上汇报,都没来得及回去喝口水。


    “曹大人也在啊?”阿尔泰好像才看到曹寅一般,打了个招呼,“这天寒地冻的,办点差事也不容易啊。”


    曹寅嗯了一声,“为皇上效力,在所不辞。”


    阿尔泰最讨厌曹寅这种虚伪的态度了,恨不得让人恶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好在他现在已经去了内务府。


    阿尔泰笑着说道:“那就不耽误二位办事了,回头有空请曹大人喝茶。”


    曹寅和他对视一眼,都笑了笑,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空大概是不会出现的。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阿尔泰抓过一旁的同僚,压低了声音,“替我顶替一会,我要出去一趟。”


    同僚点点头,并不多问什么。


    阿尔泰利用自己的腰牌出了宫,直奔蔡琳的府上,环顾四周,轻轻敲响门,压低了声音道:“跟你家老爷说,阿尔泰来见面。”


    不过一会的工夫,阿尔泰就被人迎了进去,门随后也被关上,整条巷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


    李礽猜测康熙什么时候爆雷,这要换成他,肯定难以容忍,当场就把这些人全部押解起来。


    然而康熙却是容忍到正月快结束的时候——有人弹劾了朱方旦。


    “朱方旦”这个名字对于李礽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一听就不是什么载入史册的,更不是他听过任何一位大臣,他倒是很好奇这人干了啥。


    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而康熙这样不声不响,实在是想要搞大事的节奏啊,他这是想学着明珠利用这次机会排除异己,给朝堂来一次大换血吗?


    “妖人朱方旦蛊惑军心,致使我军中途折返,耗费军资,贻误战机,罪该当诛。”


    这故事听着有点耳熟,李礽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是去年,不对,前年,宁南靖寇大将军勒尔锦的请罪说辞嘛??


    提到这件事,李礽有点印象,当时康熙让他从荆州驰援重庆,军队都行进至一半路程,他又打道回府,说是有人给他占卜过,他此番前行,有去无回,吓得他中道缩回了荆州。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这件事差点把康熙气昏头,比蔡毓荣还让惹康熙生气。


    说来勒尔锦和康熙算得上是兄弟,他的曾祖父是铁帽子王代善,几十年征战沙场,勇猛刚烈,被赐号“古英巴图鲁”,然而到了曾孙辈,竟然被一个满嘴胡话的小人物左右军事决断。


    这事儿传出去,只怕会让人贻笑大方,爱新觉罗的脸面都被丢得一干二净,康熙能不生气吗?


    勒尔锦知道康熙会恼火,尚在荆州的时候,先具疏自劾,请解大将军任,赴沅州,准备将功折罪。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康熙的恼火程度,康熙接到他的奏本后,不只是同意了他的请辞,还让他滚回京城,削其爵位,把爵位给了他儿子。


    所以,这个“有人”就是朱方旦?


    第231章 龙脉


    “朱方旦就是勒尔锦口中的高人嘛?”李礽问道,原本勒尔锦继承他父亲的郡王爵位,按照辈分,李礽还得要叫一声叔伯,但他自己作死,被康熙削了爵位,现在可以算是一个没有职权的皇族,


    梁九功小声回答道:“十有八九就是。”


    这朱方旦的名声也传到过宫里,说他在勒尔锦身边的时候预测如何准确,又说他乃是仙人下凡布道,还有说他的一碗无根水包治百病……诸如此类,万般玄妙之事都有,灵验得很。


    “汗阿玛,我可以见见这个人嘛?”看康熙看过来的表情带着不解,李礽解释道,“好奇他是怎么忽悠到勒尔锦的。”


    李礽眨着眼睛,看我真诚卡姿兰大眼睛里怀揣着对人才的渴望,一般这种自称仙人的,应该都会炼丹,虽然他不需要这种神神鬼鬼的人才,但是他需要搞火药的人才啊。


    康熙现在不气了,反而也想看看朱方旦现在能变出什么瞎话来解释他贻误军机的罪名。


    康熙招招手,让梁九功把人带进来,“行吧。”


    “保成一会儿可别被他忽悠了。”康熙笑着说道,这朱方旦嘴皮子利索得很,谈话之间,很容易掌握谈话的主动权,让人跟着他的思维走。


    “才不会呢,我一点都不信。”李礽说道,拜托,他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被封建迷信牵着鼻子走?


    他相信这个世界或许有鬼神,这教会他敬畏一切已知或者未知的事情,但他不会因为这个就相信以鬼神之名大肆敛财的人。


    这或许很矛盾,但他就这么认为的。


    康熙想想,这崽子还真是不太相信鬼神之事,从他对胤祐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常人都避之不及,他倒是带着兄弟姐妹时常凑过去瞧瞧,也是因为这个,胤祐倒也未曾说过什么委屈。


    况且,不是还有自己吗?


    “草民朱方旦给皇上请安。”


    这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子,脸长且干瘪,皮肤发黄,两条眉毛粗且宽,眼神炯炯,厚唇上的两抹长须非常有仙人的风范,身上穿着灰扑扑有点发白的道袍,宽大的道袍包裹着枯瘦的骨架,好像随时都要御风而起。


    “朱方旦,数年不见啊。”康熙走下座位。


    这两人相识?李礽搞迷糊了,要是真的认识,康熙怎么一开始不搞死这个人,还会有后面的事情?


    “是的。”朱方旦说道,跪在地上,弓着身体,脸上的神色倒是不显得害怕。


    “朕当时就说过,万丈红尘之中,修不了道心,让你好自为之,结果呢,你倒是胆子大,出了京城,又入了军营。”康熙说道,“早知如此,当初董国兴指控你使用旁门左道迷惑他人,把你送到京城来的时候,朕就不该从宽处理,留下祸端。”


    李礽听出来一点信息,合着这人是个惯犯,之前就开始骗人,还被人给逮住了,侥幸逃脱,故技重施,攀上勒尔锦这条大腿。


    “皇上有所不知,这道心就该在红尘之中千锤百炼才行。”朱方旦振振有词说道,对于康熙的话还能反驳一二。


    这些年来,朱方旦已经和不少的达官贵人打过交道,知道想要“拿捏”这群人不能只靠一味地奉承,偶尔的反驳能够让他们印象更深刻。


    而且,他还有一个“二眉道人”的身份,太过于吹捧可不符合他的身份,还是要端着点高人风范呢。


    “你所谓的红尘,难道是军机要密?”康熙问道。


    “吾身所在之处俱是红尘,且草民只是将顺承郡王的命运告知于他,至于他要如何选择,那就与草民无关了。”朱方旦说道,又不是他要大军返回荆州的,这怎么能怪罪于自己呢,要怪就怪勒尔锦贪生怕死吧。


    “那你可曾为自己算过呢?”康熙反问道,真要是个仙人,岂会不知道勒尔锦的选择呢,但凡勒尔锦临阵逃脱,那朱方旦的日子也就算到头了。


    “医者不自医,命者不自卦,劫难自然,命数天定。”朱方旦摇头晃脑地说道,玄之又玄。


    “你会炼丹吗?”李礽忽地插了一嘴,这个才是他关心的重点啊。


    朱方旦看过去,那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好奇之色,语气中也充满了探究,他淡淡一笑道:“金丹飞升,自古以来就有传说,可未尝有人亲眼所见,倒不如气功,强身健体,即得利益。”


    “气功?”李礽继续道,“能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吗?”


    气功,李礽只在反对某法某功的纪录片上面听说过,还没有见过,如今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不得多问点。


    朱方旦只是一思量,就猜到了小童的身份,“回太子爷,草民尚未修炼至此,但是草民在武当山修炼之时,师父和山道人已达到此境,踩飞叶而凌空,立湖面而不沉。”


    “那我可以见见吗?”李礽说道,这种仙人得要拉出来在直播间溜溜,也可以让大家见识一下中国修仙之术。


    朱方旦长叹一声,摇摇头,带着一点惋惜之色,“师父早在十年前就修炼气功到了最高境界,飞升了。”


    李礽……那你惋惜个锤锤?这种事情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不是好事儿吗?


    不过,他觉得这就是朱方旦的推拒之词,大骗子!!!


    “那你修炼了十年都没有个结果啊。”李·扎心·礽摇摇头,表示了自己对这人智商的不认可。


    朱方旦……只能压下这口老血,解释道:“草民天资愚钝……而且,对于修炼之人来说,十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好吧。”李礽对于他的理由不感兴趣,反正怎么说都不会,又问道,“那你会什么?”


    朱方旦从太子爷的语气中听到了无聊的意思,立马挽尊,“会推演算命之术。”


    “好吧,你算算我以后怎么样?”李礽立马问道。


    “太子爷是真龙之命数,实属天机,不敢轻易透露。”朱方旦说道,一看太子爷的目光转向皇上,他心中有点微微不妙之感,立马道,“皇上亦是。”


    李礽只能把话咽回去,闷闷不乐,“好吧。”


    朱方旦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然没有修炼出什么神功,但是察言观色还是有的。


    “大清的国运呢?”李礽又问,要是朱方旦真有点什么东西,就借他的口占卜出来,岂不是美哉妙哉?


    不过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龙脉国运也不是草民这种宵小之徒能窥探的。”朱方旦觉得这个小太子长得机灵可爱的,但是实属难缠,句句都是往自己的命脉上捅刀子。


    “那你能测什么?”李礽开始失去兴趣了,这一看就是没啥本事了的,一张嘴就会叭叭的。


    朱方旦很想说他测那种说了不算是死罪的还行,可面前的人是皇上,是太子爷,哪个问题都不是自己能编的?


    “其实也未尝不可,不过此事乃是强行窥探天机,草民只能知得一二。”朱方旦说道。


    李礽哦了一声,倒是提出点兴趣,“那你说说。”


    “这大清起源于小龙脉,但气势勇猛,有夺取昆仑龙脉的杀气,若是能保证这势头,必然能国运昌盛。”朱方旦神神叨叨了一串,末了还做出一点耗费力量过多、心力衰竭的模样。


    李礽拧了拧小眉毛,扭头看向康熙,那表情就是“他是不是在忽悠我”,让康熙十分想笑。


    这话乍听起来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但是经不起仔细推敲,谁都知道大清取代了大明,那也不是人家大明甘心低头的。


    再往后一百年不到,也不是大清心甘情愿向着列强低头的啊。


    朱方旦的意思不就是,一直保持清朝现在这个统治方针,大清定然能开享太平。


    这不是废话吗?


    你让明朝一直都是朱棣当政那种劲头,后面也没有大清什么事情了。


    随便哪个朝代都可以千秋万代了。


    “你在忽悠我?子孙后代如何都能像我汗阿玛一样英明神武?”李礽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个大实话的马屁。


    朱方旦看了一眼神态愉悦又轻松的康熙……他觉得太子爷有点儿做他这一行的潜力了。


    “这就非是草民能说的了,只能靠着猜测了。”朱方旦说道,他也说的没错,要是个个皇帝都如同开国初期的皇帝,哪里还会改朝换代呢?


    “要不你猜猜自己还能不能走出紫禁城吧?”康熙笑着,靠着椅背,神色松弛,手指轻轻在椅背上敲了敲。


    “皇上仁慈,太子善良,即便是草民言之不实,想来也不会要了草民的命。”朱方旦说道,他很清楚这桩桩件件的决断里面自己都不是那个拍板的人,真要追究责任,未必会追到自己的身上。


    康熙笑了笑,这一点说对。


    他确实是不打算要朱方旦的命,只是有点好奇,这个朱方旦到底有何能力能让勒尔锦俯首听命,又到底是有何种本事到处呼风唤雨招揽信众,加上保成对他也有点兴趣,所以就将人叫来看看。


    朱方旦一看康熙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上位者的心思虽然不好猜,但是有些方面还是能猜到的。


    比如,上头的这位,以“仁政”为自己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怪罪自己。


    但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皇上,勒尔锦求见。”梁九功说道,这声音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让众人都听到了,他又对着康熙耳语道:“在宫门口闹着在呢,顺承郡王劝不住,一拉他,他就斥责顺承郡王不孝。”


    康熙的表情就沉了下来,“让他进来。”


    依据朱方旦对勒尔锦的了解,再看看皇上的脸色,朱方旦顿感大事不妙,这趟可能要栽。


    果然,勒尔锦一进门,跪地磕头求情一气呵成,“皇上,朱大师不能杀啊。”


    第232章 要命


    朱方旦看着康熙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犹如六月天的暴风雨前夕,顿时心感不妙。


    他在勒尔锦身边待了这么久,可太了解这个人了,说好听点,性子单纯,直来直去,说难听点,蠢而不自知。


    当初请罪的法子还是他想的,勒尔锦还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背着自己在奏本里画蛇添足说自己想去其他的军队。


    勒尔锦把奏本送出去之后,才在自己面前洋洋自得地提起此事,他当即就觉得大事不妙,找了个理由,迅速离开军营。


    果不其然,后面康熙降罪于勒尔锦,要知道当初勒尔锦回京时还邀请自己去府上成为幕僚,他哪里敢答应?


    他不只是不敢答应,连京城这块都不敢踏足,四处漫游,不敢落地生根。


    两年的时间已过,加上无人提及此事,他的心也落下来了,重操旧业,收受信徒,著书立说,谁知道竟然还是被人逮住了,送到京城来。


    康熙走到勒尔锦的跟前,居高临下,“勒尔锦的消息倒是灵通,朕前脚把人叫进宫里,你后脚就听到了消息。”


    这要是个聪明人,不对,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康熙对勒尔锦如此关注一个术士不满了。


    但是勒尔锦他听不出来,嘿嘿一笑,道:“自打回京之后,无法与朱大师相见,常常有所顿悟,而不知与何人可言,听说他进京了,自然多关注一些。”


    “既是关注,可知其为何被扭送进京吗?”康熙问道,心里多少还存点希望,希望这人只是不知道真相而已。


    “知道啊。”勒尔锦说道,他回京之后,也曾经派人前去两湖地区和浙江地区寻找朱方旦,就是想再邀请其进京,为自己所用,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未到,一直没有碰到人。


    康熙看着勒尔锦,等着他的下文。


    “蛊惑民心呗。”勒尔锦不以为然地说道,随即便为其辩解道,“那是他们不了解朱大师的本事,皇上让朱大师给他们讲讲,他们就知道朱大师的厉害了。”


    康熙扭过头,嘲讽地笑了声,合着他还要把大家聚拢起来,听朱方旦胡说八道?


    “真的!”勒尔锦说道,“您别不信,朱大师能够预知未来,好几次预知到了战事结果,都一一应验了。”


    这话听得康熙耳朵都要起茧了,他转身回了上座,道:“朕知道你要说彝陵之战,还有收复荆州,是吧?”


    勒尔锦嘿嘿乐着,挠了挠脑袋,“是啊,这每一战都让朱大师事先占卜过了,结果一模一样,哎嘿,您说神不神?”


    “你就没想过是自己的能力?”康熙哼笑一声,试图敲醒勒尔锦。


    但是遗憾的是勒尔锦并不想醒,“哪能啊,这都是朱大师的功劳。”


    被一直戴高帽的朱大师本人并不想接受这种赞美,要不是他了解勒尔锦的性格,这会儿就该怀疑贝勒是不是在报复之前中道折返的事情,想要借康熙的手搞死自己。


    “这都是贝勒爷英勇善战,跟草民没有任何的关系。”朱方旦感觉自己再不开口,可能真要被勒尔锦送上路了。


    勒尔锦摆摆手,“都是大师神机妙算,我都是按照大师的卜算发兵的。”


    朱方旦在心里惨叫一声:你是想我死吗?


    “草民不敢当,不过瞧着贝勒爷的英勇,为贝勒爷添添士气罢了。”朱方旦说道,这泼天的功劳他可不敢担。


    康熙呼出一口气,朱方旦倒是识趣的人,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但勒尔锦……头疼。


    “大师,您别谦虚,您之前占卜三藩之乱也应对上了,您当初说三藩定然能平,如今不就是应验了吗?”勒尔锦只当朱方旦谦虚,又说道。


    康熙呵呵,刚刚说不敢占卜国运呢?


    朱方旦心里麻了,皇上搞这么大个动静,那必然是存了灭藩的决心,一年不成,就三年,三年不成,就十年,而且大清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这结果哪里还需要猜测?


    他当初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靠性,在勒尔锦面前说了一嘴,昔日的锦上添花,如今变成了索命绳,朱方旦叫苦不迭。


    康熙冷冷瞥了正要开口的朱方旦一眼,制止住了他的话头,问勒尔锦,“他还说了什么?”


    勒尔锦只当是康熙相信了,立马高兴地举起了例子,“还说吴三桂必死。”


    人固有一死,或是今天,或是明年。


    康熙看傻子一样盯着勒尔锦,听着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些朱方旦的神策,还拿出了朱方旦著作《中补论》和《中质秘书》,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军机大事,如何能听其蛊惑?”


    勒尔锦还欲反驳,康熙又道:“他若真是算得重庆是你命定之地,为何没算出来,你这爵位会没了?”


    “那都是因为大师用我的荣华富贵化解了死劫。”勒尔锦喜滋滋地说道,命才是最重要的,没了命,空有一身荣华富贵有何用呢?


    康熙气得脑壳都嗡嗡疼,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软让勒尔锦进宫,这真是自找罪受。


    “行了,你退下去吧。”康熙忍不住摆摆手,实在是受不了勒尔锦这个蠢样了。


    梁九功极懂康熙的脸色,见勒尔锦还想说什么,赶紧上前打断他的话,笑眯眯道:“您请吧。”


    勒尔锦还想逗留,却是被梁九功扯着倒退着朝外走去,临到门口,还不忘了叮嘱一句,“皇上,千万不要为难朱大师啊。”


    康熙很想吼一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李礽坐在案桌后面,乐得都要开花了,有一种人是永远没有办法讲道理的,比如勒尔锦这样脑子不太能行的,他小声嘀咕道:“他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康熙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以前觉得他这性子单纯,现在觉得单是蠢,被一阶妖民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把爱新觉罗的面子丢得干干净净。


    端看康熙的这个神色,李礽都知道答案了,他看向已经失去了求生意志的朱方旦,走到康熙的案桌边上,拿起朱方旦写的书,念道:“古号为圣贤者,安知中道?中道在我山根之上,两眉之间……难怪你自称二眉道人呢,是说自己有智慧是吧?”


    中道,是指人的思想、智慧,存在于两眉之间,也就是存在眉心处,朱方旦自称二眉道人不就是表示自己是有智慧的吗?


    朱方旦没想到太子爷随便翻书就翻到这一页,他就是取这个意思,平常被人察觉出来,倒也没什么,可这个时候……


    “你说人的思想、记忆存在脑子里……”李礽又跳着翻了几页,“这个理论是对的。”


    康熙???他儿子之前不是说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被忽悠的吗?怎么现在也开始神神叨叨?脑子有病也会传染的吗?


    李礽啪地一下子把书合上,“不过你说的气功能治病,我就不相信了。”


    康熙奔腾到嗓子眼的吼声咽了回去,要是保成也跟着胡说八道,他立马就把这人拖出去砍了,毕竟不能砍儿子嘛。


    “你自己也说了,气功能强身健体,常人练习,能活动筋骨,预防疾病,但是治病,就虚无缥缈了。”李礽说道,练习气功就能治病,早在先秦时代,大夫这个职业就该灭绝了。


    朱方旦很识时务地点头,这个时候别说气功虚无缥缈了,说他这个人虚无缥缈都行,“太子爷说得对。”


    “你要修炼气功,碍不到别人,但是你广收信徒,就要对传播的理念负责任,你可以负责任地说,气功真能救人于生死中吗?”李礽反问道,还把丑话说在前面,“欺君可是大罪,你刚刚已经犯过一次了。”


    朱方旦……谢谢提醒啊!


    “草民无法……”朱方旦还是说道,他相信,自己要是点头,太子爷立马能找出反驳自己的理由,说不定还要派人去调查。


    虽然太子爷没有说,但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你很聪明,也会察言观色,更是口才上佳,若不是放在装神弄鬼之事上,定然能有所建树……”李礽说道,这人能将王公宗室、数千百姓玩弄于自己的掌心,还是有点能力的,不过就是没有用到正轨上罢了,“可惜了……”


    朱方旦一听这话心里拔凉的,太子爷这是要杀死自己吗?


    李礽在心里叹气,可惜连丹都不会炼制,他要了也没用,“汗阿玛,我看完了。”


    明显看出儿子不满意,虽然不知道他不满在哪里,但是康熙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把人带下去吧,处置办法交给内阁商议。”


    这是暂时没事了?


    朱方旦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今日逃过了一劫,他好几次看出来了,皇上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惊的是内阁那群鼓吹程朱理学的还不知道怎么说他呢。


    等到朱方旦被带下去,康熙忽地笑了,“还真让他算对了,今天没要他的命。”


    李礽却不这么认为,他道:“不过是觉得重庆一事已过,他现在也没有犯什么错误,汗阿玛仁慈,不会再追究而已,与其说他算事儿准确,不如说他对人性的把控准确。”


    搁在现在,这人肯定是什么传销的大头头,杀猪盘的顶尖销售。


    康熙想想也是,又觉得保成跟着自己处理朝政一段时间,果然有所进步,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了,算了,朱方旦就关一段时间,昭告民间吧。


    然而始料未及的事情出现了,以明珠为首,李蔚、王鸿绪、汪懋麟等人开始疯狂弹劾朱方旦,言其“托修炼之名,挟欺世之术”,耽误平定三藩,是大罪人,甚至以东汉张角、元代刘福通作为对比。


    须知,这两位可都是聚众起义的领袖人物。


    这不是要朱方旦的命吗?


    可是他们只是想要朱方旦的命吗?


    第233章 统计学


    事情犹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这些人开始弹劾朱方旦的弟子,包括陆光旭、翟凤彩、顾齐宏等人,声讨他们悖逆招摇,刻造邪书,蛊惑愚民。


    不止他们,连那些收藏过朱方旦作品、邀请过朱方旦入府的人也要一并论罪。


    整个事件变成利用朱方旦来排除意对手的手段,对此,领军人物明珠和索额图都有些放任的态度。


    索额图虽人不在庙堂,但是他的影响却从未消失过,如今正是借机一跃而起的时候。


    另一边,明珠想尽办法要将索额图压下去,眼看着索额图就要东山再起,更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他一举按死在苗头里。


    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眼下这种紧要关头,谁也不想让对方得逞,两派的人相互较劲,锱铢必较。


    一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乱成一锅粥,康熙干脆让人把所有事关弹劾的奏本都送了过来,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自打康熙亲政开始,可从未见过这么多弹劾的奏本,堆满了案头,跟座小山似的。


    李礽翻看了一下,这是一本弹劾某人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说了和朱方旦类似的某话,这某话翻译一下就是对皇上的统治不满。


    好家伙,风筝都没有你这么能扯!


    因言获罪,这不就是“文字狱”?


    李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亲自看到一场始于微末的文字狱,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惊讶于自己能亲眼见证这个事儿,却无奈于这件事本就是无妄之灾。


    历朝历代都有因言获罪之事,不过清朝每次牵连甚广,故而声名狼藉。


    弹幕上,稀里哗啦的一片,讨论热烈——


    原来文字狱是这样出现的


    多大点事儿,就上纲上线


    这群读书人搞别的不行,自个儿排挤自个儿倒是玩得挺溜


    这可真别搞文字狱


    我瞧着肯定会变成文字狱的,清朝就爱搞这个


    真爷们就去演武场上battle一下,搁这儿打小报告


    王鸿绪那个窃取别人文学成果的人还有脸说朱方旦有辱读书人的风雅?


    麻了~


    这要是真的判决,朝廷得要减员一半


    康熙在等什么呢?还不处置?难怪被这些家族牵着鼻子走呢


    要是现在把索额图和明珠噶了,后面省事儿多了


    磨叽什么呢?我要是主播,就把这些搞事的人都拖出去砍了


    前面的,你怕不是以为康熙才是主播吧?


    康熙不是主播吗?


    不是,那个短腿才是。


    ……


    李短腿竟然还真的看了看自己的腿,靠,他现在长高了点好不好?哪里短了?哪里短!!!


    跑题了,直播间的观众大多数都在担忧会整出一个文字狱,到时候牵连两三百人,中间不知道有多少错假冤案。


    这也不怪观众多想,就朱方旦这个事儿,康熙最近数次召集大学士、科道、翰林院商议此事,但是有明珠和索额图的人对台擂鼓,这火势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李礽盯着这堆奏本看了半天,忽地扭头对着梁九功招招手,“梁公公,给我找两张大纸呗。”


    梁九功对何竟使了个眼色,又看向太子爷,“太子爷是要练大字吗?”


    “不是。”李礽否定道,起身把自己的桌子朝康熙的案桌拼过去,这黄梨木的桌子看着小,任凭他撅着屁股使出全身的力气,却是纹丝不动。


    “您这是?”梁九功被太子爷的行为搞得一懵。


    “把我的案桌和汗阿玛的并到一起。”李礽说道,他有个有趣的主意,“梁公公帮一下忙吧。”


    梁九功迟疑,他看向了乾清宫的主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将正在翻看奏本的康熙惊动了,况且这几天的奏本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事,他都无须仔细阅读。


    康熙从奏本中抬起头,“保成想要干什么?”


    “汗阿玛最近太忙了,想要给汗阿玛帮忙。”李礽说道,手指头指了指那堆奏本,“帮忙处理这个。”


    “哦?”康熙挑挑眉,心中的烦躁被突然的事情缓和了些,“你有啥法子?”


    “天机……”李礽刚开了头又顿住,他知道康熙最近正烦着朱方旦的事情,听不得这种神神叨叨的话,转了个弯,“等会儿您就知道了,还得要让您帮忙呢。”


    康熙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奏本,看向梁九功,食指和中指并着动了动。


    梁九功会意,让人把太子爷的案桌挪过去,又将大纸铺好。


    “还需要两个箩筐。”李礽说道,又补充了一句,“干净的。”


    又是大纸,又是箩筐,倒是让人看不出来太子爷到底是想干吗。


    “左边一个。”李礽指了指案桌的一角,又指了指案桌的另一边,“还有一个放在这里。”


    箩筐摆在了康熙案桌的两头,李礽还叫了何竟和魏珠各站在一旁候着,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拿起笔,“汗阿玛,从第一份奏本开始,要告诉我是谁的奏本,奏本弹劾的是谁。”


    “就这?”康熙也摸不到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面在想什么,这就是帮助他处理奏本了吗?瞧着想添乱才是。


    康熙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李礽也不解释,朋友,你还不知道统计学的威力吧。


    “就这!”李礽说道,认真与康熙对视。


    康熙盯了一会,“行吧,第一份是王鸿绪的,弹劾朱方旦,说他……”


    “罪名不打紧。”李礽一边说道,一边在一张纸上写下了王鸿绪,名字下画了一横,另一张纸上写下朱方旦的名字,也同样画了个“一”。


    嗯?罪名不重要?对于弹劾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罪名了吗?


    所以保成真的是在浪费时间吧?


    而且这个办法,康熙瞧着还有点眼熟,这很是很久之前保成选择自己哈哈珠子使用的法子,但是有点不一样,让他心中又涌现出一点点的好奇。


    算了,等着看结果吧。


    报了二十多份奏本之后,康熙隐约看出点端倪,他停下来,让梁九功接替了保成手中画“正”字的活,保成接替他的报名的活。


    而他呢?


    他站在梁九功的边上看着那一个个“正”字逐笔逐画地出现,明面上闹腾最凶的,暗地里静观其变的,台前幕后,唱得一出好戏,真令人想要“喝彩”。


    念完最后一份奏本,李礽抱着杯子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还打了一个嗝儿,才道:“汗阿玛,看出什么来了吗?”


    康熙拿起两张纸,先看的是第一张,接着看完了第二张,谁被当成了棋子,谁又浑水摸鱼,一目了然。


    他自认为心中跟个明镜似的,所有的东西他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个度量,但是保成这个东西,却是将事实一五一十地摆在了面前,透透亮亮。


    “这倒是不错,你如何想的这种法子?”康熙问道,语气中的赞赏根本不加掩饰。


    “灵光咻地一下闪过就出来了。”李礽说道,呵呵乐着,“我可以看一眼吗?”


    康熙直接将纸递给他,语气中带着点似笑非笑,“你看看吧。”


    李礽接过来,定睛一看,黑榜第一名的是朱方旦,这位是“罪魁祸首”,排第一是实至名归,第二名的是蔡毓荣,这应该是索额图的手笔,只要蔡毓荣定罪了,索额图就是这件事的功臣。


    看到第三名时候,李礽忍不住咦了一声,“这……”


    “没想到吗?”康熙问道,他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并不惊讶,之前就有这个苗头,不过是被他死死地按住了,如今倒是借着这个混乱全都浮起来了。


    李礽摇摇头,回想起来,确实好几份奏本都提到了康亲王杰书镇守金华,迟迟不肯救援,导致海澄失守,但是被提到的次数汇总起来排名第三,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朕之前打算让康亲王去兵部担任要职。”康熙点明其中要害,“上奏本的人里面多数是索额图和明珠的人。”


    李礽秒懂,所以他们先做出相互攻讦的样子,实际上是想把康亲王推下去,再来分这块蛋糕?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了,毕竟两人看起来势如水火的,没想到暗地里竟然劲儿往一处使的,真是老奸巨猾啊!


    剩下的黑榜之中,也有一两个人名字叫人惊讶,看到也是暗地里的目标。


    红榜的数据第一名是翰林院的人,死死地咬住朱方旦抨击程朱理学一事,为此,辞藻华丽、感情爆裂的奏本是一份接着一份,还只盯着朱方旦一个人,不具有参考价值。


    至于其他人就平均多了,票数相对比较多的要不就是翰林院,要不就是明珠或者索额图的大粉头。


    “那汗阿玛打算怎么办?”李礽问道,知道这群人的真实目的以后,他非但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反而觉得更加沉重了,政治果然够黑。


    “还能怎么呢?当然是论罪惩罚。”康熙站在案桌边上,垂着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李礽啊了一声,嘀咕道:“那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虽然按罪处罚是他喜闻乐见的,但是他也不想让这群搞破坏的人如意,可真矛盾啊。


    康熙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嘲讽,“朕可没说这个位置要放他们想要的人。”


    言下之意,是已经有了决断,甚至可以说有了自己的人选,索额图和明珠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康熙看了一眼纸,看到了蔡琳的奏本,这个奏本是佟国维递上来的,在一众风向里面可谓是独树一帜,参奏蔡琳贿赂侍卫阿尔泰九百两打探机密要闻。


    从头至尾,只有佟国维的奏本提到了这件事,若是曹寅在此,大概能猜得出来这位“佟半朝”可能就是阿尔泰背后的人。


    康熙又看向了箩筐,两个箩筐里的奏本数量差不多,一个是装着和朱方旦有关的,另一个装着完全没有提到朱方旦的,别看现在朱方旦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也有不少人只是借着这场混乱掩盖自己的目的。


    康熙走到“无关”的箩筐面前,手指拨了拨,找到佟国维的奏本,拿起来拍了拍——决定了,就从这里开始。


    第234章 糖糕


    曹寅带着人闯进阿尔泰第二个家的时候,阿尔泰还跷着二郎腿,眯着眼,跟着唱曲儿姑娘婉转的声音敲打着节拍。


    听闻这轰隆一下的巨响,他猛地直起身子,手摸向了一旁的刀,眼神警惕。


    然而,在看到是曹寅的时候,他又松懈下来了,懒散道:“曹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果然去了内务府就不将人放在眼里了,明儿我就请皇上评评理,看这擅闯民宅该怎么处。”


    曹寅懒得废话,一挥手,“带走。”


    阿尔泰惊疑,同围在自己身边的侍卫相互推搡着,怒道:“你们干什么?别碰我!放开,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明天我就同皇上说你们这群人以下犯上……”


    曹寅静静地看着阿尔泰犹如案板上的鱼儿一般垂死挣扎。


    “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错?”阿尔泰将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用力推开,气喘吁吁地整了整自己被抓狂的衣服。


    “可不是我要抓你,是皇上的命令。”曹寅说道,见阿尔泰不信,他环视了一周,打量了一下整个宅子,说道,“蔡琳给你的两千两银子,好用吧?”


    阿尔泰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比听说是皇上想要捉拿他还要震惊,良久回过神,犹如被卡住的脖子的鸡尖叫道:“他竟然敢卖我!明明是他让我去找蔡琳的!!!”


    哦呦,不打自招了。


    曹寅笑着问道:“谁让你去找蔡琳的?”


    阿尔泰瞬间紧闭嘴巴,缄默不语,显然刚刚是说漏嘴了,这时候知道保密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曹寅凑近,在阿尔泰的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阿尔泰心中大骇,几乎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


    曹寅笑着,挥挥手,让人拧着不服气的阿尔泰下去。


    他怎么知道的?


    阿尔泰这些年使了这么多绊子,就算曹寅是个菩萨,也心中憋着一口气,这次他把自己的把柄双手奉上,曹寅觉得自己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称得上的君子。


    当然,就阿尔泰这种错误,也没有自己落井下石的余地。


    自从曹寅上次和蔡琳吃过饭后,他就怀疑有人暗地里想找蔡琳的事儿,能说动阿尔泰,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在仔细筛选之后,他将目光放在了佟国维身上。


    几年前,佟国维瞧上了蔡琳现在的个差事儿,想留给自己的儿子,但是呢,蔡毓荣找了关系,抢先一步把自己的儿子强行塞进来,这就结下了第一道梁子。


    佟国维虽然在政事上的表现不那么突出,但奈何他有个好外甥,还有一个好女儿,向来是呼风唤雨,突然被人截胡,哪里能忍?


    他自然是老谋深算不会把这不痛快挂在脸上,但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些与之亲近的人,难免私底下找蔡琳的麻烦。


    蔡琳的人脉并不在京城,看起来根基不深,但是蔡毓荣在汉军之中算是有点威望,加上现在风头正盛的河西四将都是汉人,下面的小虾米们也会跟着抱团取暖。


    蔡琳依靠着这些人脉不但硬生生接下了这些明枪暗箭,反而回击了几次。


    你来我往,双方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前些时候,佟国维知道阿尔泰的小买卖后,故意让人引导一下,让他找上蔡琳,一旦蔡琳愿意花钱打点,他就可以抓住这个把柄,以后何愁拿捏不了这只蝼蚁呢?


    但是佟国维没有想到的是,阿尔泰会错了意,狮子大开口逼退了蔡琳,更让佟国维没想到的是,蔡琳竟然找上了曹寅,把事情捅到了皇上面前。


    就在他以为这事儿黄了的时候,索额图回京了,给事情带来了转机。


    阿尔泰旁敲侧击得知索额图前去云南并非为了封赏,而是有其他的重任,加上皇上中途还派人去了一趟公主府,他便猜测这事儿横生了变故。


    知道这个消息后,阿尔泰便有了底气,再次找上蔡琳,一千两算什么?他直接张口翻了一倍。


    蔡琳哪能这么轻松就把银子掏了,但是收到蔡毓荣的来信后,这银子他不得不掏。


    他如何能想到他爹竟然把主意打到吴世璠的皇后身上,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爹这是千刀万剐。


    而且,在索额图到达云南之后,他爹心虚,竟然直接让人把吴郭氏给勒死了,这不是摆明说自己有问题吗?


    这天下,何等姿色的女子找不到?非得找上这种赔上自己前途和性命的女人?


    还有,纵兵掠夺吴宫,杀人劫财。


    上一个跟纵兵杀人沾了一点关系的索额图在丰泽园挖了这么久的番薯,他爹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幸免?


    纵览种种,即便这是自己的亲爹,蔡琳恨不得骂上一句鬼迷心窍!


    但这是他亲爹,他不能置之不理,就算恨到咬牙切齿,他还得护住他的家人,所以他只能妥协,只能花了这笔钱委托阿尔泰去打听情况。


    调查到这里,曹寅几乎就掌握了所有的证据,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人证,笑着道:“出来吧。”


    从一旁的墙角伸出个脑袋,跟着笑道:“曹大人好威风呀。”


    “太子爷莫要取笑奴才。”曹寅说道,也不知道太子爷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然真的同意了让太子爷来看抓捕现场。


    “我还以为你们会动手呢。”李礽背地里搓手手,他和阿尔泰都是侍卫,拳脚功夫自然过得去,满以为会打上一场,古代怎么说不都得人均会几招吗?


    原来太子爷是想看热闹啊,曹寅了然,食指顶了顶鼻尖,轻轻笑了,“他要是动手,可就多了项抗旨不遵的罪名,阿尔泰不傻,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李礽点点头,行吧,眼福是饱不了的,“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去抓蔡琳?”


    “已经交给其他人了。”提到蔡琳,曹寅不禁觉得惋惜,要是他能扛住压力……算了,轮谁知道自己亲爹犯下这种罪过都不可能沉得住气。


    李礽说道:“要是他不花这个钱,我还能在汗阿玛面前帮他说说话呢。”


    虽然蔡琳确实有点投机取巧,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被他爹这么连累也挺惨的。


    李礽向来不喜欢连坐之法,但又无可奈何。


    同太子爷相处这么久,曹寅知道太子爷心地善良,当初连一个小小的奴婢都愿意搭救,又岂会对此无动于衷呢?


    不过,有些事情就算是身为太子爷都没有办法阻止的。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由他去吧。”曹寅说道,“太子爷有这份心意就成。”


    话是这么说,李礽心中仍然有些不快,他道:“那咱们还要去看如何审讯吗?”


    “不用了,这事儿铁板钉钉,他们会立马招供的。”曹寅说道,如此人证确凿,加上皇上还派了人去抄家,哪里还需要审讯?


    那这一趟岂不是空跑了?


    李礽气闷,终于明白自己去同康熙说自己想见识一下抓捕和审讯的场面时,康熙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早知道自己啥也见不到呢,可恶!让自己白跑一趟!气气!!!


    “那回去吧。”李礽小手揣着,朝外走去,“哦,对了,胤祉想要曹衡上次买的小糕点,你抽空送进宫一下。”


    保宝今天也闹着要出来,李礽先前担心场子乱起来伤到人,没答应,小家伙还闹着脾气呢,直到他答应去找曹衡给小崽子买糕点,他买的都不行,非要曹衡买的。


    呵呵,李礽在心里翻白眼,小粘包跟他阿玛一样多情呢。


    曹寅原本是想曹衡在太子爷面前多亮相的,没想到竟然得了三阿哥的另眼相待,倒也……算是不错。


    “交完差,奴才便曹衡说一声,下次带进宫去。”曹寅说道。


    “等会儿……”李礽沉思了一会,眼珠子一转,坏水咕噜噜直冒泡,“我今天也去买点吧,那里有种糖糕特别与众不同。”


    曹寅不疑有他,点头同意,人都抓了,也没他什么事情,他交代了些收尾的事情,便陪着太子爷去买东西。


    京城中,好吃好玩的铺子基本上都被李礽逛了个遍,他轻车熟路地钻进一家店。


    曹寅跟在他的身后,等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的神色复杂而又奇怪,看着太子爷手中大包小包,欲言又止:太子爷不会是要送给皇上吧?


    正在乾清宫看书的康熙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希望保成看到真实的抓捕现场不要太失望哦,这崽子不知道又在哪里听说了奇奇怪怪的故事,非要去,他心里“仁慈”,就准了。


    “汗阿玛,给您带东西啦。”李礽从外面一阵小旋风地冲进来,把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放在案桌上,“这个是糖铺挑的,可新颖了,您尝尝看。”


    康熙没想到儿子出门一趟,还记得给自己带东西,心中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问了一嘴,“就只有朕有吗?”


    李礽在一旁坐下来,点点头,“这次是为了公事,不好多买,下次再给他们买吧。”


    这语气听起来很像是出远门公干的人,但实际上就是去凑了个热闹。


    康熙也不打击他,毕竟保成刚刚说了这东西可就买给了他一个人,也算是让他心满意足了,他抽掉麻线,解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个龙眼核大小的东西,“这是什么?”


    “说是什么枣糕吧,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新品就买了。”李礽两只手搭在椅子上,脚一晃一晃的。


    “你吃过没?先吃一块?”康熙问道。


    “不用了,我刚刚吃了不少呢。”李礽满足地揉揉肚子,都出去了,还能不吃饱喝足吗?


    虽然宫中也有糕点,甚至大多数都比外面的美味,但奈何他就是好那口,这大概是传说中的家花不如野花香吧,但凡御膳房能研制出辣条,他就回心转意。


    康熙瞧着他那饕足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念叨了声,“贪吃。”


    既然保成吃饱了,那他就独自享用吧,康熙摸了一个喂进嘴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接着扭曲了一下,忙不迭地抄起一旁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水。


    梁九功也惊了,看看太子爷,看看皇上,这是?


    李礽看着康熙皱得苦哈哈的脸,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喘着气道:“梁公公,快给我汗阿玛端一碗蜂蜜水。”


    饶是见过大阵仗的梁九功也被太子爷的胆大包天吓了一跳,赶紧亲自去准备。


    康熙捂着嘴瞪着儿子,要不是有违礼仪,他真的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太酸了。


    即便是刚刚就着茶水直接咽下去,现在嘴里也是满满的酸味,刺激过头的牙齿和舌尖也隐隐作痛。


    好在梁九功很快就带着救命水去而复返。


    康熙抿了一大口,热乎乎的蜂蜜水使牙龈的酸痛感更加明显了,牙齿也跟着发酸,感觉说话都不利索了,“你给我过来。”


    “啊?”李礽刷地起身,呲着小白牙,小碎步退退退!


    “皇上,这是太子爷呈上来的。”梁九功接过魏珠递过来的油纸包,硬着头皮说道。


    康熙一见油纸包,冷笑……抽气,牙酸,“魏珠,太子是怎么说的?”


    魏珠背脊发凉,缓缓转过身,对上了康熙的死亡凝视,他咽了一下口水,“太子爷先前把东西交给奴才,说等到蜂蜜水送进来,再把东西送进来……不然……”


    “不然什么?”


    “魏珠,你别说!!!”李礽惨叫一声。


    魏珠看了太子爷一眼,又看看皇上,对比起可爱的太子爷,他还是更害怕皇上一些,对不起了。


    他眼一闭,心一横,“不然太子爷会被皇上揍死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第235章 圣旨


    这话是对着李礽说的,打从康熙还年幼的时候,就没有人敢这么同他恶作剧了,这破天荒的,竟然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汗阿玛,这是蜂蜜栗子糕,我尝过了,甜甜的,很好吃的。”李礽讨好道。


    康熙根本不为所动,那油纸包被梁九功放到手边,他都没有打开,静静地看着儿子。


    他倒是没有太生气,只是这小崽子有点无法无天,竟然连他都敢捉弄实,想吓唬一下。


    李礽歪着脑袋看了看,觉得康熙的火气好像没有那么大,他迟疑着慢慢朝前挪动,时刻观察着康熙的脸色,要是一个不对劲,他就立马逃窜。


    梁九功看着这父子两的互动,心中憋笑,尤其是太子爷,敢薅老虎的胡须,薅完就溜,也不知该说他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李礽迈着小碎步踱到康熙的身边,贴着案桌,谄媚地笑道:“汗阿玛,这个真的很好吃哦,我尝过了的……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康熙拎到膝盖上,两巴掌拍到屁股上,李礽叫道:“汗阿玛,我知错了啊,我是为了您啊……”


    康熙闻言,又拍了两巴掌,“捉弄我,也是为了我好?”


    很好,很气,气到自称“我”了。


    “您最近心情不好呢,我这不是让您开心一下嘛?”李礽嘀咕道,当然,也让大家开心一下。


    后面一句话是全然不能说的。


    “你看我开心吗?”康熙冷笑。


    李礽坐在膝盖上,脑袋垂到胸前,小声道:“我很开心……”


    康熙简直都要气笑了,“你今儿是真的胆大啊?看来是想挨揍了。”


    李礽一手抓住康熙抱着自己的胳膊,一手长长伸着,去勾案桌上的蜂蜜栗子糕,将油纸包拿到手中拆开,摸出一块浅黄色的糕点喂到康熙的嘴边,“汗阿玛,真的很好吃。”


    康熙根本不想做张嘴,到现在牙还酸着呢。


    李礽就这么伸着手,感觉胳膊都酸了,隐隐作痛的屁股,让他坚持不敢动摇。


    最后,康熙舒出一口气,还是张口咬了下去,酸!疼!


    甜是真的甜,但是牙是真的疼。


    “好吃吧?”李礽呵呵乐着。


    康熙现在简直是痛并快乐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只有独独一份。”李礽说道,没办法,店里都被抢光了,有钱也买不到,见康熙的神色有了回温,他对着梁九功使了个眼色。


    梁九功会意,上前要收拾酸糖糕。


    “等会儿。”康熙叫住梁九功,“留着吧。”


    李礽紧张,生怕康熙会让他尝尝,曾经年少不知事深浅,尝过方知涩中酸,他自然是尝过,才会给康熙吃。


    康熙倒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只不过被保成捉弄一回,他早就埋藏在心底的那种欢脱的感情死灰复燃,这种“好东西”自然是要大家都尝尝,反正有人问起,那都是保成给的。


    李礽还不知道康熙准备一口天大的锅给自己,只是轻松自己躲过了一顿揍。


    回归到正题,他问道:“咱们就只抓蔡琳和阿尔泰吗?”


    “不是。”康熙也正色道,从案桌上拉过几张纸,“看看。”


    李礽拉过纸,最上面的是对康亲王的处置——夺其竣工,罚俸一年,这个惩罚中折损的更多的是康亲王的颜面,象征意义大过于实际损失。


    接下来是朱方旦,判的斩立决,几名弟子秋后问斩,随从之人皆为流放。


    蔡毓荣也是判的斩立决,蔡琳同罪。


    阿尔泰抄家、流放。


    还有一些对于其他人细枝节末的惩罚。


    李礽看完了所有,有个疑问——这是康熙啥时候整的?


    这几天他都极度关注这个事情,怎么就不知道康熙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结局?


    “这是汗阿玛的决定嘛?”李礽问道。


    “朕今日召集了内阁和科道讨论了一番。”康熙说道。


    李礽???他日日候着,结果就是出去这一趟的功夫,就漏了?


    “为什么不等我呀?”李礽沉闷,撅了撅嘴,“我也想要发表看法啊。”


    康熙失笑,“那你说说。”


    “我个人觉得朱方旦的惩罚重了,哼唧,尤其是他的弟子和随从。”李礽说道,“他们都是被愚弄了,只要不再四处传教,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就绕过他们吧。”


    “就这么宽恕了?”康熙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心软了,结果保成的性子更甚。


    “哎,朱方旦判个流放吧,他的弟子关个几年,至于其他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把日子过好了就成。”李礽说道,只要不搞传销,就由他们去吧,“让当地的官府多盯着点,以后不出问题就成。”


    康熙没说行不行,继续道:“还有呢?”


    “蔡琳的惩罚重了,阿尔泰犯的罪远超过他,但只是流放。”


    “蔡毓荣罪大恶极,若非看在他荡平云南有功,至少是个凌迟。”康熙说道。


    “哎……我不太喜欢这种连坐……”李礽的手指在案桌沿上抠了又抠,“连坐”之法就很违背人伦啊,还有什么诛九族,“还有家中若是有人犯罪史,三代之后就该开豁了。”


    开豁,是指三代之后可以参加朝廷的科举一类的事情,类似于洗白。


    “你倒是会说。”康熙忍不住说道,“这样只会让那些人有恃无恐。”


    李礽抱着手手,看着康熙,也不反驳,“他们现在都是汗阿玛的子民。”


    康熙顿了一下,他之所以对阿尔泰的惩罚会轻一点,确实跟他们的身份有关系。


    “自打满人入关,满汉之间的矛盾就存在,如今已经不是建国那会儿,若是不假以弥补,这裂隙迟早会变成的深渊巨口,吞噬咱们。”李礽说道,“汗阿玛是天下的共主,您要是不秉持公正,这天下还能什么公正可言?”


    如今可不是法治的时代,康熙就是丈量这天下的法律,只要他想公正,这天下才有一丝丝公正的机会。


    李礽说完这话,就同康熙对视着,他心里一点都不怵,这是为了大清,他也没有什么私心,三藩平定后,最为重要的是内部矛盾,就该趁此机会争取些权力。


    “行吧,就按照你说的来吧。”康熙说道,他从保成长期以往的态度感觉到这小子心里确实有点想法,他愿意去试一试。


    根深蒂固的满汉矛盾在一刻有所松动。


    李礽松了一口气,这算成了吗?


    当然是成了,没过两天圣旨就下了,朱方旦和蔡琳改成了流放,阿尔泰变成了斩立决,朱方旦流放,弟子遣回原籍,交给官府处理。


    圣旨送出去后,李礽的心总算是放下,蔡毓荣和阿尔泰是罪有应得,康亲王算是政治的牺牲品,眼下是无可奈何,朱方旦就是会蛊惑人心,只要不让他去干传销就成。


    而且,他还有个私心,朱方旦是抨击程朱理学的,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支持的。


    这件事的余韵还在,但是康熙已经打算去东巡了,东巡除了需要打点行辕,朝堂上也会做点准备。


    康熙还是恢复了索额图的官职,留着他和明珠相互制衡,这次他们俩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想来也意识到朝堂并非他们一手遮天的地方,关于佟国维陷害蔡琳的事情,毕竟是舅舅,又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便隐晦地提点了几句,敲打一下。


    而致力于满汉一家亲的李礽也没有歇着,忙着哄人呢,他的小三弟正气鼓鼓的,因为这次东巡不带他,只要是二哥去的地方,这崽崽都想跟着去,甭管自己能不能去,不让去就生气。


    胤祉捏着自己腰上的狼尾球球,垂着脑袋,那撅起的嘴巴能挂个油壶了。


    “等你长大点,我就带你一起啊。”李礽说道,康熙说了这次东巡要前往东北最北边,按照历史的进程,此次将要为收复尼布楚做准备。


    肯定不像南巡那样平和,游山玩水。


    所以,不能带着小崽崽。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坐马车啊。”胤祉说道,“我还可以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额娘都夸我长大了呢。”


    “那你能说服汗阿玛吗?”李礽决定把锅丢给康熙,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应该让康熙出头。


    胤祉脸皱得更厉害了,看样子就知道康熙已经拒绝过了,他嘀咕道:“没事就夸我长大了,有事就说我还小……”


    李礽无话可说,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胤祉在炕上打滚,啊啊啊直叫唤。


    “这样吧,作为不能同去,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得到。”李礽说道,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这种要求肯定是完成不了的,大吃大喝一顿还成。


    胤祉一下收声,扭头看向二哥,紧绷着小脸,“真的吗?”


    “真的。”李礽认真道。


    “那我想要和二哥一起睡也可以嘛?”


    李礽迟疑,他还记得上次跟胤祉一起睡的时候,这崽子半夜竟然画地图,水漫金山,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然而这崽子睡得踏实,任凭乳母给他抱来走去,都没醒。


    胤祉又开始滚了,“二哥……二哥……二哥……”


    李礽被他吵得脑阔疼,最终还是忍不住松口了,“行行行,你今晚就搬过来呗。”


    “噢耶。”胤祉一溜地从炕上爬起来,扑进二哥的怀中,搂着脖子,软软乎乎,“最喜欢二哥了哦~~”


    李礽伸出一只手抱着胤祉的后背,这小崽子有时候很烦,恨不得锤一锤,但是软乎的时候也是真的可爱。


    搞定了胤祉之后,李礽就全心全意地乖巧等待康熙召唤自己去东巡了,但是,在等到东巡的召唤之前,他等来了另一个召唤——


    “太子爷,皇上有请。”


    第236章 牛乳


    半个时辰前,永和宫中,康熙前来看望胤祚。


    过完年之后,胤祚的气色肉眼可见地转好,个子依旧是小小的一只,但是面色红润,皮肤有淡淡的光泽,人也变得活泼好动,跟在胤禛的身后,倒是跟以前病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让康熙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如今东巡在即,便过来看看。


    “朕瞧着胤祚这身子骨大有起色,德妃照顾得不错。”康熙说道。


    德妃哪里敢居功,跟着感慨道:“臣妾没想到牛乳竟然有如此功效,都是祖宗保佑,也是杨斌想的法子。”


    “朕听说大草原上的人称得上是牛乳浇灌大的,所以他们身强体壮,能征惯战。”康熙说道,看向正和胤禛拼着七巧板的胤祚,又道,“这能征惯战,朕不强求,只希望他能平安无忧。”


    他已经有了很多儿子,就算这一个没有那么突出优秀,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也是可以的。


    德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胤禛正凑到胤祚的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胤祚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的模样。


    瞧着这兄弟和睦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臣妾也是如此想法,不过臣妾更贪心点,也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这般亲密无间。”


    康熙听着两个儿子小声嘀嘀咕咕,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欢声笑语,灯火可亲。


    然而这静谧温馨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屋子角落里一声巨响,什么东西倒了,还碎了个花瓶。


    这动静吓得坐在炕上玩得正投入的胤祚整个人都跟着颠了一下,小脑袋左顾右盼,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花瓶是在屋子的角落里,被层层帷幔挡着,以他们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小崽崽失望地坐了回去。


    胤祚这爱凑热闹的模样把康熙给逗乐了,他看向德妃,德妃也捂嘴轻笑的模样。


    “毛手毛脚,怎么做事的?”锦筎压低了的训斥传过来。


    锦筎虽然年轻,但是德妃钦点的照顾胤祚的人,管着与六阿哥相关的一切杂物,这院子里面的人见了都要叫声“锦筎姐姐”。


    犯错的是一个小宫女,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垂着脑袋,畏首畏脚,带着哭腔说道:“锦筎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有站稳,不小心撞了上去。”


    锦筎没好气地点了点小宫女的额头,轻声道:“说过你多少回了,长点心吧,好在这是角落里面,没伤着人,赶紧收拾了。”


    小宫女唯唯诺诺道:“是……”


    锦筎吩咐完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听得小宫女一声惊呼,她不耐烦地转过来,压着嗓子道:“怎么又大呼小叫的?”


    “锦筎姐姐,你看地上这是?”小宫女这下子害怕都忘了,胳膊直直地伸着,指着地上的东西说道。


    “不就是瓷片……”锦筎说着后面便没有声儿了。


    “你这宫女脾气倒是不小。”康熙听到对话,同德妃调笑道。


    德妃也笑了,“就是个小辣椒,最是嫉恶如仇了,哪个奴才干活不麻利了,她总是忍不住说两句,刚刚让她去给胤禛取点小糕点,恐怕又是被谁给气着了吧,不过办事儿倒是靠得住,不然臣妾也不会把人拨来照顾胤祚。”


    德妃说着,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去看看怎么回事,人还没有走出去,锦筎倒是走近了,见到皇上也在,她立马神色一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行礼道:“这是御膳房给准备的山药糕。”


    这点犹豫被康熙看在眼里,若要是平常,他也就不管了,不过他现在也很好奇那摔碎的花瓶到底有何问题吗,便道:“那花瓶是怎么回事儿?”


    “没……没什么。”锦筎似乎瑟缩了一下,看了德妃一眼,又道,“就是上面沾了点东西,那奴才没什么见识,大惊小怪而已。”


    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怎么可能敷衍得过去?反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道:“那就拿过来看看。”


    锦筎的神色紧张,眼神直往德妃那边飘。


    “拿过来看看吧。”德妃无奈,这小丫头的心思全然藏不住,这种时候,就算有什么不能让皇上瞧见的,也只能摆在明面上了。


    锦筎一下子跪在地上,惊恐磕头道:“回皇上的话,那花瓶……花瓶……花瓶里装的牛乳……”


    牛乳?


    这东西出乎众人的意料了。


    “吧嗒”——是胤祚手中小木头掉下来砸到木板的声音。


    这个房间中和牛乳能搭上关系的人不多,胤祚首当其冲。


    德妃猛地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胤祚,她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胤祚喝的牛乳怎么可能出现在花瓶里?


    然而,接触到德妃视线的一瞬间,胤祚立马收回目光,垂下头,拒绝目光接触,两只手抓着一块小小木头,太过用力,指节发白,这简直就是把“可疑”两个字顶在了头上。


    德妃紧紧捏着帕子,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次,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仍然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测,质问道:“胤祚的起居饮食不是由你负责吗?花瓶中为何有牛乳?”


    锦筎重重地磕头,“回娘娘的话,奴婢也不知道花瓶之中为何会有牛乳,奴婢每日都是按照太医的吩咐,将牛乳送过来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德妃生气,她把人交给锦筎,锦筎就是这么给她照顾的?亏她还对康熙说锦筎做事儿靠谱,没想到转头就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


    “人是交给你的,你跟本宫说不知道?”德妃反问道,怒火一阵阵地冲上天灵盖,几乎按压不住。


    锦筎又连着磕了两个头,说道:“奴婢真的每日都将牛乳送了过来,再过会儿,就将空碗收回去。”


    好在康熙的脑子并没有被怒火冲得七零八落,敏锐地察觉到了锦筎话中的不对劲,他拍拍德妃的手以示安慰,开口问道:“那你是没有见到胤祚亲口喝下?”


    锦筎迟疑,最终还是点点头,“之前都是要伺候六阿哥喝下的……不过……”


    “不过什么?”德妃急了,她心中担忧胤祚的身体,要不是皇上也在,她真恨不得一拍桌子好好问问,“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吞吞吐吐?”


    被德妃的厉声吓了一个哆嗦,锦筎哭着道:“从前是奴婢伺候的,四阿哥回宫之后,两位阿哥就不要奴婢在跟前伺候着了,奴婢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两位阿哥胆大包天,竟然敢瞒天过海。


    这事儿都不需要查证,毕竟永和宫这么多人,就算给锦筎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撒这种谎,再说,德妃也是知道此事的,她只当两人感情亲昵,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


    真要是如此,这事儿还真怪不了锦筎。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胤祚,这事儿胤祚肯定是知道的。


    胤祚的小脸惨白,猛地一看,还不如之前病着的时候呢,胤禛握住他僵硬的小手,那掌心里面汗津津的,还在微微发抖。


    “是……”


    胤禛刚开了个口,就被胤祚打断了,小孩童奶声奶气的,音量十分细小,“是我不想喝牛乳,所以倒在了花瓶里,求着四哥不要说出去。”


    胤禛一下子扭头,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明明是他倒的牛乳,可是胤祚却是自己担起了这个锅,站在他的面前,保护着他。


    约莫是觉察到了哥哥的视线,胤祚抬头,与胤禛对视,忽地一笑,眉眼弯弯,灿烂极了,之前是四哥保护他,现在他来保护四哥了。


    反正汗阿玛和额娘都舍不得惩罚他。


    “不喜欢喝牛乳”这个理由说服了德妃和康熙,毕竟胤祚还是个小孩子,淘气起来,倒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至于其他的可能性,他们俩一致都不想深究。


    “你这孩子,良药苦口,这牛乳对身体好,要好好喝,身子好了,你四哥才能带你去御花园玩啊。”德妃干干地笑了声。


    今年冬天,听说太子带着兄弟姐妹在御花园打雪仗,可把胤祚羡慕坏了,闹腾着要去,德妃怕他受寒,拘着没让去,说是等身体好了再去。


    “我知道了。”胤祚乖巧点头,认真答道。


    康熙也笑着道:“朕本来以为所有阿哥之中,你最老实,没想到你竟然偷偷干坏事,还藏着不让人知道,你这样会让朕和你额娘担心的,知道吗?”


    “我知错了,请汗阿玛和额娘惩罚。”胤祚说道,垂着头,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


    “不过是件小事,但是撒谎总归是不对的,这样吧,朕罚你背一首诗,等朕东巡回来之后要考的。”康熙沉吟,随后说道,虽然胤祚犯了错,但无伤大雅,又是个孩子,好好教育就是了。


    胤祚点点头,又道:“我会背下来的。”


    一见儿子这么乖巧,康熙忍不住心软,又道:“以后你好好喝牛乳就成,切莫再耍滑头,不许把牛乳倒进花瓶里面,知道吗?”


    胤禛心中苦苦的,按照这个说法,六弟岂不是还要喝牛乳?他好不容易想办法让六弟看起来好多了,这是要故态复萌吗?


    虽然康熙的语气已经有意放温和些了,但大概是被刚刚严肃的气氛给吓到了,胤祚一边说话,一边眼眶红了,之后就带起了哭腔,抽抽噎噎,“我会听话的,我会好好喝牛乳的,我再也不倒牛乳了。”


    这哭声委委屈屈,真叫人肝肠寸断。


    这可是自己慢慢带大的孩子,锦筎听得心如刀割,眼泪也跟着落下来,她咬咬牙,说道:“启禀皇上、娘娘,这牛乳断不会是六阿哥自己倒掉的。”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康熙和德妃同时愣了愣,尤其是德妃,那种不妙的感觉更甚,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斥责道:“你在胡说什么?小六都自己承认了,还能有其他人不成?”


    说到其他人的时候,德妃没忍住用余光扫了胤禛一眼。


    “皇上明鉴,奴婢绝对没有说谎。”锦筎又重重地磕头,额头发青,“那花瓶摆在高凳之上,六阿哥根本够不着瓶口。”


    这宫中,大部分的摆设都大差不差,锦筎一说,他们脑子里面就能浮现出摆设的样子,自然也知道以胤祚的身高就算踮着脚也够不到瓶口,更不谈将牛乳倒进去了。


    所以怀疑的对象立马就移到了另一个个子更高一点的人身上——胤禛。


    第237章 二哥


    一看众人的目光都聚拢在胤禛的身上,胤祚急了,膝行到胤禛的面前,直起身体,挡住胤禛,“是我倒的,我搭着凳子倒的。”


    他这小身板哪里挡得住,胤禛按住他的肩膀,“别怕,我……”


    “你别说啊,四哥,你别说,让我说。”胤祚扭头,慌慌忙忙阻止胤禛的话头。


    德妃脸上的表情震惊且复杂,平心而论,她不相信这事儿跟胤禛有任何的关系,但是,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胤禛。


    胤禛拍了拍胤祚的肩膀,从炕上下来,跪在康熙和德妃的面前,道:“是我倒的,跟六弟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胤祚也急了,跟着从炕上滑下来,鞋都没来得及穿,跪在胤禛的身边,“是我求四哥的。”


    “别啊,你快起来。”胤禛担心胤祚的身体,地上这么凉,胤祚昨天还咳了两声,这怎么受得住?


    胤祚两手抱着胤禛的胳膊,整个人贴着,脸涨得通红,“四哥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这地上凉……”胤禛抬着他的胳膊,想要将人架起来。


    “我不!”胤祚坚持道。


    康熙莫名想起了上次罚保成的时候,墙角站了一串的崽崽,道:“都起来说话。”


    “快起来。”胤祚自己还没有爬起来,就要去搀扶胤禛,小身板差点没撑住。


    德妃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两个人一起摔了。


    梁九功默默从旁扶了一把,又悄然退下去,深藏功与名。


    “说吧,为什么倒掉胤祚的牛乳?”康熙等着人站好了,才问道。


    “胤祚喝了不舒服,所以我就倒了。”胤禛老实说道,这也是事实。


    “那是给胤祚调理身体的,你……”德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疼胤祚,也不忍心指责胤禛。


    “可是不舒服了,还要喝吗?”胤禛不解,越喝越糟糕,这是治病,还是害人呢?


    “你这孩子……”德妃打了个圆场,“这只是暂时的,过些时候就好了,当初锦筎就是同样的症状,后面就好了,不信的话,让锦筎跟你说说。”


    锦筎好像早就等着了,被德妃一点名,站出来,说道:“奴婢先前瘦小,娘娘怜悯奴婢,每日赏了奴婢一碗牛乳,起初奴婢也和六阿哥一样,有这些不舒服的症状,但是持续喝了一年之后,这些症状都消失了,奴婢如今可是强壮了不少。”


    康熙点点头,锦筎以前就在德妃的院子里面伺候,他是有印象的,从前却是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可是……”胤禛迟疑,他嘀咕道:“可是六弟不喝之后,身体才慢慢好了呀。”


    这一点,康熙也是知道的,自打过年以来,胤祚的脸色确确实实就是好了很多。


    德妃也犹豫道:“先前,太医给胤祚诊脉的时候,说胤祚的身子正在好转呢……难道说……”


    “也许是刚刚起效果呢……”锦筎插了一句嘴。


    德妃横了她一眼,这是生怕胤禛闯的祸不够大吗?


    锦筎连忙闭了嘴,低下头。


    “让太医来看看,这牛乳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康熙说道,好不容易有效果,肯定是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起了作用。


    负责照料六阿哥的太医叫做杨林,这几年来回跑得多,如今突然被叫过去,也不慌,淡定地背着自己的医箱,朝着永和宫走去。


    到了永和宫,看到一屋子的人,杨林心里一慌,但看六阿哥没什么大碍,就是眼睛通红,又松了一口气。


    这满屋子,只要六阿哥没有问题,杨林就没有什么问题。


    康熙让杨林给胤祚诊诊脉,听到说胤祚的身子好转,状似无意地问了一下治疗方法。


    “回皇上的话,六阿哥是底子薄弱,用药刺激过大,所以微臣建议娘娘每日让六阿哥饮用两碗牛乳。”杨林说道。


    康熙点头,这正是他们先前提到的,“可是朕见胤祚喝了之后上吐下泻,这也是正常的?”


    杨林道:“这正是脾胃虚弱的症状,不瞒皇上说,微臣在宫外也见这种情况,锦筎也是这样的情况,有些人会慢慢痊愈,有些人可能情况没有这么好,不过,对于六阿哥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康熙点点头,又看向胤禛,“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胤禛还是觉得二哥比较靠谱,六弟自从不喝牛乳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好多了,从前走几步就累,多是在炕上,现在能跟着他在小花园里面转转了。


    杨林立马明白了,准是四阿哥对自己的治疗办法起了质疑,不过没关系,这法子上报过给太医院,其他的同僚也试过,大多数都说有用,少数没什么成效的都是没坚持下去的。


    “六阿哥请讲。”杨林说道。


    “那为什么喝了这么久都没有成效,但是一停止饮用牛乳了,就好转了?”胤禛问道。


    “停止饮用牛乳?”杨林惊讶了一下。


    “对,就从你说好转的那个月,他就没喝了,被我倒了。”胤禛说道,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他就直说了。


    杨林的脑子转得很快,他很快就道:“六阿哥是觉得不喝牛乳才好的?”


    “对啊。”


    “也许这好转,恰好是前面的厚积薄发呢。”杨林说道,他十分地胸有成竹,又道,“这法子也不只是六阿哥一人在用,娘娘身边的锦筎姑娘,还有臣的儿子,以及太医院其他人,都试过,自然是管用的,才会用到六阿哥身上。”


    胤禛小脸皱起,他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但是又没有找不到理由反驳。


    杨林见皇上和德妃娘娘已经对自己的话有了七八分信服,继续道:“先前六阿哥也有上吐下泻之症状,六七月份的时候,这些症状都减轻了不少,乃是牛乳初见成效,后面自然是效果越发的明显。”


    “才不是……不是的……”胤禛喃喃道,一想到六弟以后要重新过回那种凄惨的日子,他心里就一阵阵地难以忍耐。


    “胤禛别闹了,这太医的话定然是有道理的。”德妃现在已经全然相信了杨林的话,担心皇上觉得胤禛小孩子瞎闹,之前的旧账一并清算,赶紧呵斥道。


    额娘明明也看到了六弟上吐下泻小脸煞白的场景,她为何能坚持让六弟这样受苦?


    一想到这儿,胤禛心里就不是滋味,委屈极了,刚刚倒牛奶被发现都没有外露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眼圈都红了。


    德妃心里也跟着不舒服起来,她也心疼胤祚,那么小的孩子,每日遭那么大的罪,她那心里跟有人用小刀一块块地在割似的,可是她有啥法子呢?


    之前眼瞅着胤祚喝着乳母也日渐消瘦,她心里也着急。


    她多么希望胤祚能和其他的阿哥一样,能跑能跳,就算……就算像胤祐那样,身子骨结实脚有点残疾,她都能接受。


    “额娘不是责怪你,只是事关小六的身体,你也希望他好起来的,对不对?”德妃把胤禛招了过来,给他擦擦溢出的泪水,声音温柔。


    胤禛点头,嗯嗯两声,泪花都甩出了眼眶。


    “咱们从今天起,好好听太医的话,胤祚好好喝牛乳,以后就能好起来了。”德妃揉揉胤禛的小脑瓜,安慰他。


    胤禛哽咽了一声,泪眼婆娑,从喉咙里面掐出来一声,“不……额娘,咱们找其他的办法好不好?不喝牛乳了……”


    德妃没料到胤禛会说这话,一时间都愣住了,这孩子怎么冥顽不灵,是不怕皇上生气吗?


    德妃下意识地看向康熙,果然,康熙的脸色有点不是很好看,她抢先一步,对着杨林开口道:“杨太医,胤祚的身体已经在好转,有没有其他的调养之法呢?”


    杨林拱手道:“回娘娘的话,调养之法,贵在坚持。”


    康熙对着胤禛,说道:“听到了吗?”


    胤禛倒是点头了,嘴里却道:“可是喝牛乳很痛苦啊,万一六弟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呢?杨太医能不能保证我弟弟能好?”


    杨太医语滞,他拿什么保证?就是把太医院的院正请过来,也没办法保证这个事儿啊。


    “胡闹!”康熙忍不住呵斥道。


    此事何必为难太医?当初天花疫苗尚未研制出来之时,先帝病重,整个太医院为此忙前忙后,也没人敢说让太医院保证能治好先帝。


    被康熙一呵斥,胤禛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德妃赶紧摸摸自己儿子的后背,这孩子也是倔强,非要在皇上面前顶撞一下,真是不听劝,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上,别生气,胤禛也只是关心弟弟而已,他还小,臣妾会好好教他的。”


    看着这两个孩子都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被自己吓得跟鹌鹑一样缩着,康熙又有点后悔了,他道:“你若是不相信杨太医的法子,只管说出自己的理由,若是没有理由,那便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胤禛低着头,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对于康熙还是害怕的,他哪有什么理由,无非就是觉得二哥才是对的。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能把二哥拖下水啊。


    康熙等了一会,见胤禛一直沉默不语,道:“说不出理由?”


    胤禛继续沉默,在心里小声哔哔:二哥说不让喝的,但是我不能这么说。


    “找不到理由,那依然按照杨太医的法子来。”康熙一锤定音。


    “我有理由……”胤禛一听胤祚还要喝牛乳,他就急了,但是被汗阿玛盯着,他又说不出来,“我有的……”


    “你说。”


    “我……”胤禛的脖子都涨红了,硬是把“二哥”两个字憋了回去,良久,只是说了句,“我真的有的……”


    康熙轻笑,懒得搭理他,“你找不出就算了,这事儿……”


    “是二……”


    一旁胤祚刚刚起了头,就被胤禛转身飞快地捂住了嘴巴,“你不许说!”


    激动之下,声音难免大了些,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过来了。


    “你刚刚说什么?”康熙问道,又对着死死捂着弟弟嘴巴的胤禛道,“你松开他。”


    “你说了,我就不跟你玩了。”胤禛小声威胁弟弟。


    弟弟还是个宝宝,宝宝委屈,宝宝哇哇大哭,四哥为了二哥,竟然凶自己,太过分了!


    这突然的大哭,令在场人措手不及。


    包括,罪魁祸首——胤禛。


    胤禛慌慌张张,忙用帕子给胤祚擦眼泪,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凶你,你别哭了,我只是不想让你说……”


    “说什么?”康熙敏锐地点出了问题所在。


    胤禛没想到自己慌乱之下说错了话,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倒是德妃反应极快,她道:“臣妾心中一直有个疑惑,胤禛这么小,就算不想要胤祚喝牛乳,怎么就会将东西偷偷倒了呢?莫不是……莫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康熙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胤禛再怎么聪慧胆大,年岁实在是太小了,胤祚更不用说,两个人能想法子瞒这么久,确实有点奇怪。


    “胤祚说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康熙问道。


    胤祚正哭得伤心,委委屈屈抓着自己的衣摆,一抽一抽的,根本无心搭理他阿玛的问话。


    康熙只好看向胤禛,“你说是谁说的,你要是不说,朕迟早也会查出来,到时候可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不得不说,威胁这种招数百试百灵。


    胤禛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说道:“二哥说的。”


    第238章 佝偻病


    胤礽?


    “胡说”两个字在康熙的舌头上盘旋了一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胤禛毕竟还是个孩子,被逼迫到这个地步,不可能撒谎。


    他是偏爱保成,但也不能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尤其是现在还关系到两位阿哥。


    德妃也被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竟然扯到了太子的身上,谁都知道皇上有多宠爱太子,这万一……


    “不过就是太子同你开的玩笑,你倒是较真了。”德妃试图打个圆场。


    胤禛紧紧抿着唇,显然是不认同德妃的话,但也没出声反驳。


    德妃松了一口气,她生怕胤禛的倔脾气不配合自己,再惹得康熙生气,自家兄弟之间开开玩笑那是小事,攀扯到太子爷就是另一回事了。


    “难道说是上次太子爷送四阿哥来永和宫那次?”锦筎忽地想起了,太子爷来永和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去年,“那岂不是说六阿哥从年前就停止了喝牛乳?”


    康熙皱眉,那应该是皇贵妃刚刚怀孕那次,他还在永和宫碰见了。


    “不就是两个多月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德妃笑了笑,“锦筎去把今日的牛乳端过来吧。”


    锦筎还想说什么,被德妃冰冷冷的视线给吓着了,赶紧闭了嘴,退下去。


    “锦婉也去看看吧。”德妃又吩咐道。


    锦婉看到德妃的神色,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跟了出去。


    胤禛一听到“牛乳”二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想要再次反对,但是在脑子里面挑挑拣拣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康熙一瞧就知道胤禛在纠结什么,他很想问问保成到底给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胤禛这么死心塌地,他道:“保成当时如何同你说的?”


    胤禛踌躇了一下,才低声道:“他说要救六弟就不能再让他喝牛乳。”


    “就这?”康熙问道,他儿子是自带什么金光功德吗?就这么一句话让胤禛这么深信不疑。


    “六阿哥不妨说出来让臣听听,也好解释一下太子爷疑惑在哪里。”杨林说道。


    胤禛眼神迷茫了一阵,才小声道:“我忘记了。”


    接着自责道:“我真笨,这点事情都记不住,都是我的错。”


    一听到“我的错”三个字,康熙就脑子生疼,这句话今天已经听了无数次,他可是再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了。


    “去叫保成过来一趟吧。”康熙吩咐道,事情既然是因保成而起,叫他来一趟是最简单的,


    “就这点小事儿,不用请太子过来了吧?”德妃说道,她不想让太子来一趟,再传出什么对胤禛不利的流言。


    “涉及胤祚的健康,怎么能算小事儿?”康熙道,“就让他跑一趟,又不会累着他。”


    被康熙这么一说,德妃也不好再反对,再说下去,就好像她不关心自己儿子一般。


    听到二哥要来,胤禛的心里一阵轻松,又有一点忐忑,他二哥卖了,二哥不会怪他吧。


    而,胤祚两步上前,握着四哥的手,二哥休想抢夺四哥。


    李礽就是这个时候进了永和宫主殿的大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魏珠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知道胤祚的身体好转,心里也有了点底。


    “是你让胤禛倒掉牛乳的吗?”康熙说道。


    “不是。”李礽回答得很干脆。


    胤禛震惊,眼睛一下子瞪圆,嘴巴都合不拢,二哥怎么……二哥为什么会这样?二哥是在报复自己出卖他了吗?


    胤禛的神情太震惊了,以至于康熙都不用思考就知道保成在撒谎。


    康熙轻咳了一声,正欲提醒一下,李礽又开口了,“我说的是不让胤祚喝牛乳。”


    康熙很想问一句:这有什么区别吗?


    “总之,就是你不让胤祚喝牛乳是吧?”康熙问道。


    李礽点点头,他环顾了一圈,没看到花瓶的碎片,“倒在哪个花瓶了?”


    康熙无语,还是朝着角落指了指。


    李礽伸长脖子,瞧了一眼,这么隐秘,真是挑得好,他给胤禛比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康熙瞪着眼睛,那意思分明就是“你还怂恿他”?


    胤禛小害羞,朝着二哥那边挪了挪,“二哥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李礽问道。


    “是我把我们的秘密说出来了。”胤禛说道,心中赧然,连带着耳尖都红了。


    “不,是我说的。”胤祚才不会让四哥给自己背锅呢,他立马说道,“二哥,对不起。”


    李礽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他笑着说道:“没事的,下次这种事就不要硬扛,报我的名字,让我来救场。”


    胤禛心中暖暖的,二哥真好,又关心自己,这会出事了,还安慰自己,他犹豫了一下,确认道:“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辛苦你了。”李礽揉揉胤禛的小脑瓜,又看向小小只的胤祚,“我听说你身子好点了,是的吗?”


    胤祚点点头,他道:“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我不想他们责怪四哥。”


    “本来就是我说的,我也没说让你们保密,说了也没啥。”李礽说道,他招招手,让德忠拎着食盒上前,“听说你喜欢桂花糕,我也特意让御膳房做了桂花山药糕,你可以尝尝。”


    “谢谢二哥。”胤祚小声道,他觉得自己太坏了,刚刚还想着不让二哥抢四哥,结果呢,二哥还给自己带了最喜欢的糕点。


    胤祚想了想,既然拿了二哥的糕点,他就该大方一点,那就把四哥借给二哥一会会吧,等他离开永和宫,再把四哥收回来。


    康熙看着这和睦的场景,再次咳了一声,他感觉自己再不制止,这里可能会变成兄友弟恭的典范场景了,“保成。”


    李礽哎了一声。


    “你为何不让胤祚喝牛乳?是作弄他吗?”康熙故意给了保成一个台阶,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当然不是啊。”李礽想也不想地回道,事关胤祚的命,他是疯了,才会在这上面开玩笑。


    他疯没疯不知道,康熙快要疯了,自打来了,就处处不按照套路出牌,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德妃道:“太子为何不让胤祚喝牛乳?这牛乳可是给胤祚调理身子的。”


    “可是我听说的是,他不喝反而更好了点,不是吗?”李礽说道,这种事实摆在面前的,还能有啥好反驳的余地呢。


    “太医说,可能是先前喝的起作用了。”德妃说道。


    但凡对面不是胤禛的额娘,不算是自己的长辈,李礽都要说了一句“胡说八道”了。


    “那不是也有可能是没喝才有作用不是吗?”李礽说道。


    “这……”德妃还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太子爷不知,这牛乳对其他人可是有用的……”杨林说道。


    “我记得,你们大夫之中有个准则,叫做对症下药,意思是这药要根据每个人的病情而来,对吧?”李礽说道,坐在了梁九功给他搬的椅子上。


    胤禛立马凑上去,靠在二哥的身边,二哥给自己满满的安全感呢,虽然他没有大哥高大,没有三哥可爱。


    四哥都过去了,胤祚自然而然也贴过去了,还喜滋滋的。


    这样一看,倒像是三崽崽在一起同他们打擂台一样,康熙立马被自己的想象给诡异了一下。


    “太子爷博学,确实是有这么一句话。”杨林说道,丝毫不惊讶太子爷能说出这句话,他道,“其他人也有类似症状,不过后面都有了起色。”


    杨林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说辞重新说了一遍。


    李礽也没有反对,继续问道:“他们的症状同胤祚完全一样吗?比如说喝母乳也会上吐下泻?比如说一喝完就会起反应?还有,他们和胤祚的年纪一般大吗?”


    杨林愣了一下,这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六阿哥年纪小,肠胃自然羸弱些……”


    这一次,李礽没有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既然是羸弱些,为何要用同别人一样的治疗办法呢?”


    杨林很想说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难道说因为哪个人就重新研制一套完全不同的治疗办法吗?


    但是,他不敢。


    “太子爷有所不知,这法子已经算是最温和了,吃药的话,刺激会更大。”杨林解释道。


    “我没说你法子有问题,只是不适合胤祚而已。”李礽说道。


    哪里不适合了?好几个孩子自从喝过牛乳之后都强壮了不少,六阿哥为何不行?


    “愿闻其详。”杨林心里憋了一口气,这太子爷要是不能说出个一三四,他可不服气。


    “你听说过有一种病症吗?某些人遇到某物之后,会浑身发痒,起红疹,呼吸困难,最严重的是会死亡。”李礽问道。


    杨林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种症状呢,这就是“赤游风”或者也叫“自汗”,但是这与六阿哥的病有什么关系呢?


    “胤祚这种情况也是其中的一种,可以叫做乳类不耐受。”李礽改了一个字,就现在这种连“过敏”都没有的时代,怎么说乳糖?说不定会让人认为是加了糖的奶呢~


    “就像是我刚刚提到的症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胤祚就属于其中比较严重的。”李礽说道,“他对母乳、牛乳都有反应,我相信他吃了牛乳糕也是这样的反应吧?”


    “对!”德妃立马说道,“先前胤祚喝牛乳,反应很大,所以我换成了牛乳糕,可也不行。”


    “这不就是了嘛。”李礽摊摊手,“再说你之前提到的成功案例,我想应该有些前提条件,一是分量不多,二可能是餐后饮用。”


    德妃闻言,转头问道:“锦筎之前是餐后饮用?”


    不知道何时,锦婉已经回来了,不过锦筎倒是没有跟着回来,她在一旁静静听着大家的讨论,将牛乳放到了一边,并没有端上来。


    听到德妃的问题,她回忆了一下,“她每日起来之后都会吃半个馒头垫垫肚子,也算是餐后吧。”


    德妃想想自己儿子饮用牛乳的时机,好像差不多都算得上是餐前了,难怪比锦筎的症状严重很多呢?


    杨林仍然不服输道:“那若是减少分量,在餐后饮用呢?”


    李礽差点就笑出声,到底是谁才是太医?怎么就反客为主了呢?


    “等他好点了再说吧。”李礽说道,“他现在无论是精神,还是个子,都比同龄孩子差上一截,之前上吐下泻,泄去太多的元气,不过,就算好了,我也不建议再次服用。”


    “那就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德妃立马说道,让锦婉把刚刚端进来的牛乳赶紧再端出去,再也见不得这牛乳。


    康熙……很好,又出现一个死心塌地的人了。


    “杨太医,你觉得如何?”康熙问道。


    “微臣未曾听说过这乳类不耐受一病,但是症状却又是相似的,敢问太子爷是在何处听说的?”杨林谦逊地问道,其实他想说的是该不会是太子爷胡诌的吧?


    李礽瞧了他一眼,“忘记了,哪本杂书吧,你自己也可以研究一下,上面还说,长期腹泻,会导致腹泻,佝偻病……你知道佝偻病吧?”


    杨林哪里知道,只能摇摇头,感觉到自己的学识被一个孩童按在地上摩擦了,说出来谁信啊。


    “那我给你解释一下吧。”李礽勉为其难地说道。


    那您人还怪好的呢~


    “佝偻病的病症有营养不良、气血不足、发育迟缓等等导致的骨头上的变异。”李礽说道,顿了一下,“就记得这些了。”


    哪里是他只记得这些,是弹幕就提供了这些信息,他倒是还隐隐遗憾,没能把这种疾病给科普清楚。


    杨林的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口,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太子爷能否割爱把书借给臣一阅呢?或者告诉臣书名,臣找人打听一下。”杨林说道。


    关于什么乳类不耐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呢,要是能看到原书的话,指不定能学到什么更精妙的医书呢。


    李礽沉默,那本书叫做——《公共营养学》。


    第239章 亩产量


    这么潮流的名字是其次,反正也不是他取的,关键是他现在还没有拿到东西,这该死的系统奖励不能从天而降,简直是令人发指。


    “我忘记了。”李礽挠挠头,试图蒙混过关,“是关于养生的吧。”


    苍天才知道,营养学讲什么,他就是胡乱一说。


    “养生?”杨林也被说迷糊了,养生还讲疾病?


    李礽假装镇定地点点头,要是没有,他就说自己记错了,对一个崽崽,不能要求太高哦。


    李礽补充道:“我回头找找看,要是找到了就给你,不过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都过去好久了呢。”


    他说得煞有介事,不过是对于这个奖励出现的时间没底罢了。


    “多谢太子爷。”


    康熙头都要疼麻了,这个人也要死心塌地了?


    他很想冲过去,摇着杨林的肩膀把人骂醒:醒醒啊,你要再说下去,就承认了你误诊了胤祚!!!


    “杨太医。”康熙叫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让康熙从狂热的态度中脱离,他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尤其是再看到德妃难看的脸色,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泼到了脚,冷个透彻。


    “皇上,娘娘,既然如今太子爷指出另一种可能性,臣想会同太医院重新诊治,研究一下病情。”杨林拱手说道,心想都怪太子爷突然横插一脚,提出了这么大的诱惑,这谁能忍得住?


    “准了。”康熙点头,又警告道,“这次可要看准了。”


    “微臣遵旨。”杨林立马表态,再出问题,都不用皇上说了,自己都没脸在太医院混了。


    听到杨林的保证,德妃的脸色这才回暖了些,她默默地吸了一口气,“多谢皇上。”


    要是杨林真的耽误了胤祚的病情,她定然不会让他好过,倾其所有都会让杨林付出相同的代价。


    这其中当然有痛恨的缘故,更多的是迁怒,尤其是回忆起胤祚喝牛乳的时候,最开始他也闹过,也抗拒过,是自己一力坚持的。


    而在某一天,胤祚终于放弃了挣扎,默默服从着一切的安排。


    现在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没有太子的阻止,胤祚最终会如何呢?


    只要是想到太子说的那些可能性,她就觉得心惊胆颤,难以呼吸——她距离失去胤祚只有一步之遥。


    “那胤祚是不是不用喝牛乳了呀?”胤禛忽地开口,小声试探。既然胤祚现在是没有喝牛乳,也不见什么问题,就停了吧,等着太医院把“乳类不耐受”研究透彻了再说。


    不过,保成是什么时候看的这种杂书?


    这个问题在康熙的脑子中一闪而过,他并没有细究,先回了胤禛的疑问,“暂时就先不喝了,等太医院有结论了再说……”


    “哦耶……”


    还没有等康熙说完,胤禛便开始欢呼了,他飞快地扭过头,对着胤祚说道:“听到了吗?不喝了,不喝了。”


    胤祚先是愣住,随后才反应过来,使劲点点头,脚还原地小蹦了一下,“听到了,不喝了,嘿嘿。”


    “太好了,太好了……”胤禛已经找不到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小胳膊还试图搂着胤祚一起欢呼,奈何胳膊短了,中间差点把人给漏出来了。


    这大概是康熙为数不多被打断话的时候,但是瞧着两兄弟欢腾的样子,他也没办法责备不懂礼仪。


    两个崽崽来回欢呼碎碎念着,兴奋的小脸涨得红彤彤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流光熠熠。


    李礽忍不住张开手,咔嚓一下,把两个人都拢住,但……冬天的衣服着实有点多,差点没能抱住。


    胤祚正兴奋着,见到二哥也凑近了自己,忍不住凑过去叭一下子亲了口,细声细气道:“谢谢二哥。”


    “不客气。”李礽贴贴。


    另一侧,胤禛跟着叭叭了两口。


    胤祚不服输,叭叭叭——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不服输的决心。


    李礽两边的脸颊都沾着点口水,一看两个崽崽的架势,立马先下手为强,啊呜两口,一个崽一口。


    “哎呀。”胤祚惊呼一声,脸都被亲得变形了,顿时更红了,害羞道,“你怎么突然亲我呀?”


    康熙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德妃更是一边笑,一边掉着眼泪,微躬着身子,帕子按在眼角,多久了,没有见到胤祚这么生动的表情了,又是高兴,又带着一点心酸。


    李礽也笑了,“你刚刚亲我,也很突然啊。”


    胤祚很想反驳自己那是太高兴了,鼓了鼓腮帮子又泄了气,“好吧。”


    杨林在一旁看得也想笑,但嘴角刚刚扬起,就被德妃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他的笑意凝固住,哎,这下子可是把德妃得罪了个彻底。


    他就不该在这里,他应该退出去。


    可皇上没有发话,他只能一动不动,接受德妃的眼神审判。


    经过这么一遭,算是暂时解决了胤祚的问题,不过,李礽觉得问题不大,等到医学院开课之后,这些常识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他也私下交代了胤禛,让他注意胤祚的饮食,营养均衡,加强锻炼。


    之后,他便要踏上东巡的道路了。


    宫门口,一长串的崽崽依依不舍地和他们的二哥告别,胤褆嘀咕着自己为啥不能去,他现在还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不是想太多。


    全场最为伤心的就是胤祉,从早上就跟着小豆包一样黏着李礽,这个时候更是噙着泪花,目光依依不舍。


    这场景搞得李礽都有点触景伤情,心里发酸,揉揉他的脑袋,“等二哥回来。”


    胤祉已经被告知了太子爷此去是有正事,眼下心中百般不舍,但是又想着额娘说的懂事儿,忍住眼泪,哽咽道:“那我等你哦。”


    李礽再次揉揉他的脑袋,跟大家一一道别后,上了马车。


    此次东巡,康熙没有什么大阵仗,只有一个车队,不过即便是轻车简行,这队伍里面也有十几辆车。


    李礽趴着车窗,身后的皇宫渐行渐远,送行的人还站在远处,他没忍住,又挥了挥胳膊,同大家告别。


    一股子浓烈的思念之情萦绕在怀,这种低落直到离开京城,看到沿途的风景之后,才有所改变。


    作为太子,在巡视一事上,享有陪伴君王的特权,能够跟着皇帝四处走走,但又会受制于这个身份,不能随意出京。


    所以,李礽抓紧这个时候给大家看看风土人情,他的直播间里面那个研究清朝历史的人对此很感兴趣。


    这人平常给了自己很多帮助,尤其在解读史实资料这块,很是翔实,李礽也愿意满足他的这些要求。


    马车慢慢朝前行驶着,李礽的脑袋就没有从窗口收回来过,左看右看的。


    “不会看腻吗?”康熙问道。


    “这大好河山,如何能看腻呢?”李礽下意识地回答道,说什么胡话,他要是看腻了,何必费尽心思想要大清富起来强起来?


    康熙……河山没腻,被保成的话腻到了。


    于是,康熙就由着他去了,反正他看烦了就会自己爬进来的。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此时的官道就相当于现代的国道,质量当然比不上,还是条泥巴路,顶多就是修得平整些。


    李礽想了想混凝土,又想了柏油马路,这可真应了那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


    就算他现在能拿出的配方,估计康熙也没钱修。


    而且,现在黄河正在治理,若是要修路,又要增添徭役的负担,以工代赈,想都别想,户部能在毓庆宫挂成一排。


    李礽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有点信心的,等着以后抽奖多了,肯定有机会能抽到什么物理化学出来,到时候培养一批的点技术人才,就不愁了。


    对,他已经转换了思路,与其自己一枝独秀,不如百花齐放,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集齐这些书籍,召唤神龙。


    官道的两边多是树林和荒草,看起来还挺吓人的,虽然弹幕上一溜烟儿吹这个绿化环保。


    李礽觉得自己要是独自走在这种环境里,心得时刻提着,生怕哪里会窜出来一条蛇或者一只狼,老虎、野猪什么的都有可能。


    比起这满眼的绿色,他其实更喜欢看平坦的田野和农舍。


    当然不是因为有多漂亮,而是能看到农业发展水平。


    眼下正是麦子疯长的时候,但是老百姓的农田里面的麦苗对比丰泽园里面,差了一大截,这其中当然有劳动力的缘故。


    丰泽园恨不得一亩田里面安排十个人,普通农家一户说不定都没有十个人。


    但是更为重要的是肥料和种子。


    “保成在思考什么?”康熙见保成的眉头都拧起来了,咋了,看个风景还看出愁绪了?


    “思考如何提高农作物亩产量。”李礽下意识地回道,话都说出口了,他才惊觉自己说出了心声,不过也没有关系,这本身就是他的想法。


    康熙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在“爱农”这块如此的兢兢业业,这要是换成胤褆得要满地撒欢了,就算是胤祉也只会好奇田里的人在做什么吧。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反省自己逼迫太过了。


    第240章 农业部


    康熙很快就认定是前者,逼迫太狠?不存在的,对比起当初的自己,他可轻松太多了,“那你想到了什么?”


    “春天来了,农作物又到了生长的季节。”李礽趴在车窗上,头也不回。


    虽然已经二月份了,但是温度还是很低,乘坐的马车里面还烧着小火炉,李礽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小手炉。


    寒风一阵阵刮过,枝头的新芽还紧紧包裹在芽鳞之中,不愿意透出一点点缝隙。


    地上的荒草干枯横楞着,发出细微的摩挲声,摇摇晃晃,厚重的枯草下面,隐约透露出一点点翠绿,那是躲藏了一整个冬天的生机。


    更远的农田里,有农人顶着寒风正在田里劳作,去年下的雪不小,希望今年也是个丰年。


    “你知道的怪多呢~”康熙说道。


    李礽翻身,手肘架在车窗沿上,他感觉到了一股子的阴阳怪气呢,“是啊,都是汗阿玛教得好。”


    康熙把书丢到一边,“哦?”


    “汗阿玛,还是丰泽园的农作物种得好呢。”李礽又瞅了车窗外的农田一眼。


    他上次去看丰泽园的田,那绿油油的麦子,就像是蓬松的长绒毯子。


    而这次看到的农田,疏密不均,很像是脱毛的癞皮狗。


    康熙凑近,将车窗口推得更大,看了一眼,“确实差了些。”


    “为什么呢?”李礽问道,他对种田大概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原因很多,比如说施肥不均,或者播种不均,又或者地没有耙好。”康熙说道。


    李礽盯着外面看了一会,“我觉得咱们可以把这些农业技巧面向全国推广,提高粮食产量。”


    “这些技巧都十分零散。”康熙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既然提到了,可有什么主意?”


    李礽问道:“您有什么办法吗?”


    “授官制,个中突出之人授官,你觉得如何?”康熙问道。


    李礽……大清的官职不是大风刮来的,但是是被大风刮走的。


    虽然保成没有说话,但是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和连绵不绝的沉默表明了一切。


    康熙也觉得自己这个建议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妥,但是他死撅着不肯承认,还有点恼羞成怒,道:“那你说来听听。”


    “先将一些春耕的技巧整理出来,写得翔实一些,可别弄些佶屈聱牙的华丽辞藻,平实易理解,以公文的方式传递到各地,让人提前了解。”李礽说道。


    “谁来整理呢?”康熙问道。


    “武英殿那么多人,总是有些闲人,再不济从进士里面再点几个人呗。”李礽说道,只要康熙开口,这天下,大把的人都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地冲上去。


    “你倒是想得好,武英殿的人岂是给你做这个事情的吗?”康熙失笑。


    武英殿是在永乐年间建成,是大型礼节活动举办的地方,在李自成的那把大火里面侥幸逃过一劫。


    后面清军入关之后,延续武英殿在前朝的作用,作为举行典礼的地方。


    前两年,他将武英殿辟出来,设置了武英殿书局。


    左右两边连廊处的偏房腾出来作为修书处,里面的官员拢共三十多人,由他亲派,也有部分是翰林院派过来的人,总理之人是亲王大臣。


    这样的地方,让他们去处理这种东西,那可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汗阿玛。”李礽叫了一声。


    这突然的正色让康熙的心都跟着使劲跳了一下,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怎么了?”


    李礽揣着小手炉正经地说道:“您知道为何您反复强调农桑之重要,但效果仍不明显吗?”


    这话题跳跃太大了吧,如何把武英殿修书和丰泽园种地扯到一起的?


    康熙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您也不是真心看重的。”李礽说道,“您自己在心中就给这天下的人划分了三五九等。”


    这话极为大逆不道。


    康熙瞪着保成,凶神恶煞,半晌都没有说话,他哪里不是真心了?


    “都是修书,难道诗词歌赋、史学典籍就比农桑之书高贵吗?再说,武英殿书局本就是修书之处,我们授予他们官职,就是让他们做这个事儿的,岂还有挑挑拣拣的余地?”李礽说道,“不愿意就换个人呗。”


    康熙听着他的解释,反问道:“那跟朕有什么关系?”


    “汗阿玛,您张口就说武英殿的人不愿意做这件事儿,岂不是说明在您的心里也认为农低士一头?”李礽摊手耸肩,非要自己说这么明显,真是一点余地不留啊。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康熙轻咳一声,食指指节顶了一下鼻子,“朕只是顺口一说而已。”


    人总是在无意间流露之中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士农工商”喊了这么多年,不是流于表面,而是根深蒂固的想法。


    这想法还会延续后世,知识改变命运,学识决定高度,鸡娃、内卷成为新一代的狂潮。


    康熙虽然是帝王,但也是个人,潜意识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也是在所难免的。


    连他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但他也确实是重视农桑的,重视农桑和轻视农民同时并存。


    保成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康熙想假装看不到都不成,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戳穿,他的心中微微不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李礽唰地一下仰起头???


    大哥,您不能被拆穿之后就找我的麻烦啊!


    您听听,这是我能干成的事情吗?


    就说,咱们不能成熟点吗?


    康熙瞧着李礽两颗瞪圆地眼珠子,心底暗爽,自己终于扳回一城。


    “这样不太好吧?”李礽小心翼翼地说道。


    “哪里不好?”康熙似笑非笑,保成这小模样,真是越看越爽啊,“莫非你只会嘴上说说,根本不行?”


    李礽吨吨点头,神色自若,“对啊,我还小呢,不行不行呢。”


    原本只是用激将法冲击一下,但奈何这娃不按照套路,直接拒绝了。


    “哪里小?”康熙沉吟,上下打量了两眼。


    李礽直觉康熙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他还是迟了一步。


    “个子是小。”


    李礽!!!咋还人参公鸡了呢?


    而且个子?那不是遗传您老人家吗?


    这话万万说不得,于是李礽使劲鼓了鼓腮帮子,绷着一口气,吞吞吐吐,反复犹豫,最后还是轻轻吐了出来。


    算了,人在马车上,不得不低头。


    作为一个成熟的崽,他要学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话说,他不会一直都这么矮一截子吧。


    李礽悄咪咪地瞥了弹幕一眼,除了满屏的“哈哈哈哈”,竟然没有一条提到他未来的身高,老扎心了。


    “我……年纪也很小……”李礽强行给自己找个理由。


    “嗯。”康熙点点头,意味深长,“确实如此。”


    李礽心中大喜。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了,康熙下一句就说道:“所以朕不强求你能做出成绩来,去学学经验。”


    李礽这口气瞬间又吸回去了,他怀疑钦天监是不是没有算好皇历,不然他为何一出门被捶到泥土里了?


    咸鱼还能闲吗?不会变成勤鱼吧?


    李礽仰倒,无语望着天……车厢顶,他的命好苦啊,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五六岁啊,出来……他想回去了,呜呜~~


    咸鱼瘫瘫了一会,李礽猛地坐起来,“汗阿玛,您刚刚说的话算不算数?”


    这一惊一乍的,康熙心又晃了晃,“算不算数取决于你指的那句话。”


    李礽撇撇嘴,还能这样吗?


    “就是让我试试啊,那我需要一些支持不过分吧?”李礽笑嘻嘻着问道,这笑容里面包裹的全是坏水。


    “你需要什么支持?”康熙并没有轻易松口,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先要问清之后,再做承诺。


    “我现在还不知道的呢,但您也说了,武英殿不会乖乖配合,所以肯定会遇到各种阻碍,我这不是得先申请个尚方宝剑,要是有人阻拦,我就咔咔咔——”


    李礽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在空气中挥来挥去,唰唰——跟切西瓜一样。


    “那就等遇着再说。”康熙说道。


    您可拉倒吧~李礽已经算是很了解这个帝王了,太受世俗束缚了,他要是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不,他一定会,到时候康熙说不就不会支持了。


    所以,丑话和承诺都要说在前面。


    “您连口头支持都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弄了,哼~”李礽双手抱胸,抖抖肩。


    康熙无语,这赖皮也不是跟谁学的,每次都能把自己吃得死死的,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保成也可能把天给捅了,不是吗?


    “朕答应了,但是不允许滥用权力,凡事先跟朕汇报一声,知道吗?”康熙多嘱咐了一句。


    正准备捅破天的李礽嘿嘿乐着,自动忽略掉后面的话,掰着康熙的手,干劲万丈,“来,来,拉个钩。”


    康熙心生疑惑:自己是不是落进了什么陷阱?


    难道说自己才是被激将法刺激到了那个人?


    在直播间观众的见证下,他同康熙定下了“契约”,以后康熙要是翻脸不认人了,他就在直播间挂人,哼唧~


    不过,他也不是无的放矢,要成立农业部门,可不得需要康熙的鼎力支持。


    这个想法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上次去丰泽园,两人就讨论了一番,但当时因为各种困难搁置了,现在既然有机会,不“闹”一场,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的期待呢?


    李礽喜滋滋,在心里哼着小曲儿:啊~这一趟可真是值得了,果然钦天监算得皇历不错。


    今日:宜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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