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麦麸麦一下就好


    “——任务罢了。”


    听见织田如此说, 二色并不惊讶。


    织田作之助在他升上中学二年级的期末,合约到期,回到了原来工作的地方。据他所说, 虽然前东家抠门、搭档脾气奇怪、还有那可怜的007工作制度,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个组织的员工,组织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那个晚上, 男人靠着路灯, 点燃一支烟, 说话的表情不像是道别,反倒和平常无异。


    “那么,你要跳槽吗?”


    在今天这个糟糕的晚上,二色问出了和当年一样的问题。


    “还是不了,”织田作之助道, 他的回答也和当年一样, “虽然我确实更喜欢轻松点的工作, 但有些东西,无论是申董事还是你, 都给不了我。”


    “是吗。”


    二色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你那么确定吗?”


    红头发的男人不再说话了, 车内安静下来,私家轿车驶过一个三岔路口, 在面前的三条路中, 织田选择了唯一一条无法经过松田家门口的路。这就代表, 他有其他的话要同二色说。


    这辆毫不起眼的车最终停在了某间公寓楼,那是二色的房产。


    织田率先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他先行下车,再熟练地为这位富家公子拉开车门;而这位棕发的富家公子也习惯了他的服务,在不清楚这场谈话话题的情况下,似乎已经掌握了主导权,走在前面。


    直到到达顶楼,进屋,关上了门,织田才像是松了口气那样,坐下,而二色打开屋里的灯,扫视了一圈,发现屋里没有小狗们生活的痕迹,门口的柜子上摆着一盆植物,像是有人照顾,活得很好。


    “孩子们呢?”


    “……托付给经纪人照顾了。”织田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抬手,打开了沙发边上的冰柜,取出一瓶酒,“工作太忙了。”


    “你想说些什么。”


    二色没有坐下,他在这间屋子里走着,视线落在半开放式料理台的边缘,那是一些比较出名的、日本作家的书。最上面的那本是《青春的悖论》,用一张照片作为书签。


    织田深吸了口气,坐直了,道:“我来向你要个东西。”


    “……”


    二色没有说话,他的手压在了那本书上。


    对于织田作之助口中的东西,他毫无头绪。准确来说,他除了钱,身上确实没什么东西能给织田的。可很显然,对方觉得,他要的东西是二色一定能给的。


    “好吧,”片刻之后,二色开口了,毕竟他了解织田,这个男人不是会为难他的性格,“你要什么。”


    男人将头抬起来,看向了他。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像是阴天的海面,那张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情绪的脸少有的严肃,那样东西或许关乎世界毁灭这样的大事——


    “你从琴酒手上拿到的东西。”


    这个男人一字一句说出了让二色不解的话:“我需要那个。”


    还没等二色回答,他的话就像是触发游戏关键词那样,系统弹窗在二色眼前跳了出来,上面那个灰色的任务映入眼帘,任务奖励的状态从「未领取」变成了「正在领取中」。


    “……那可不是轻易能给人的东西。”


    “我知道。”织田回复着,“但是我需要那个,只是为我自己。”


    二色插在口袋中的手摸到了一张薄而硬的记忆卡,那大概就是织田想要的东西。结合上下文意思,就是系统从琴酒手里偷走了记忆卡,并且改名成「●●真相碎片」,导致不知情的他一直背着某个偷东西的黑锅。


    比起背黑锅,现在更应该思考的是,这张记忆卡应不应该就这样交给织田作之助。


    “给我个理由。”


    这个已经初具申董事气质的青少年说,他的手指敲了敲书的封皮。随后,他朝着织田作之助走来了,站在男人面前,俯视着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家伙——他这模样和他父亲真的很像。


    申司的红色眼睛相比于平时,现在的颜色要更深些,像是缓慢流出的血液:


    “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那你得拿其他东西来换,织田。”


    这孩子分明是在光明的地方、被他看着长大的,可只是短暂的一年时间过去,织田作之助就有些看不懂他了。


    “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的,”比起许诺,织田作之助反而直白地摊牌了,他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二色的,除了狗,但狗都是他的孩子,身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和饲主,织田不会把孩子们当做物件交出去,“但是你、申司,你觉得我能给出什么东西呢?”


    “……”


    二色又一次没有回答,那双眼睛就这样与织田作之助对视。


    …………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些短暂的画面。


    经过这几年的摸索,他大概也弄清楚了,自己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和番剧中的关键人物、尤其是确定会死去的人物对视上时,他能够看见的对方死因;而当他和诸伏景光、松田阵平这样的回归者,对上视线时,他看见的对方上辈子的死前回忆。


    这些就是申董事所说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这种能力究竟有什么用,但有能力总比没能力好,毕竟在这个绿江,没点特殊能力还真当不了什么主角。


    在此之前,二色已经成功掌握了规避的办法,他发现这种能力只会在他盯着对方三到五秒钟后才发动,因此,这之前,他已经许久不与人对视那么长时间了。


    但是,与织田作之助对视时,二色看见的东西,就像是回忆的碎片——没有声音、没有色彩,里面人物的模样是一片模糊。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如果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像是CD盘,只要放进CD机中等待三到五秒就能被读取的话,那织田作之助就像是老旧录像带,放进了放映机,开始放映,却发现录像带几乎都被毁了,看不清内容。


    二色虽然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给人答复才是更要紧的。


    因此,他将口袋中的记忆卡给了织田。


    落在织田作之助眼中,那就是年轻的狼王有着自己的思考。这个青少年没有说织田要付出什么代价,就只是,将手从自己的口袋中拿了出来,在男人面前摊开。他的掌心里躺着那张黑色的记忆卡。


    “代价呢?”


    男人问。


    “那种东西,现在还不到向你讨要的时候,”二色道,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让织田作之助付出什么,这只是狗在走南韩狂攻的交易流程,这一切纯粹只是人设要求罢了,“你迟早会知道的。”


    织田明显松了口气:“谢谢。”


    青少年没再说什么话,他只是看着织田将记忆卡放进来自己随身携带的u盘卡槽处。这个男人似乎想要当着他的面,将u盘插入电脑中读取,只是还没拿到电脑,公寓的门铃先响了。


    有道极年轻的声音穿进了室内:


    “织田先生——织田先生?你在家吗?”


    “……”


    织田作之助将u盘放进了口袋中,这才告诉二色:“那是我的新经纪人,抱歉,我先去开个门。”


    “去吧。”


    二色点了点头,确认织田作之助起身去开门后,他又在这个屋子中打量了一圈,最终视线看向了桌面上的那款酒,是某款度数略高的蒸馏酒,他尝过,里面有茴香。


    “有事吗?”


    门口的织田问。他的身形把他的经纪人挡了个全,二色只能从一些缝隙中看见那人的头发,是黑色的:“我刚回来,是有工作了吗?”


    “是的。”


    “稍等一下,”他先对自己经纪人说了这句,这才回头问二色,征求少爷的意见,“我要和安吾稍微谈一下工作的事,你介意我们在客厅谈吗,申司,或者你可以去我房间里待一会?”


    “让他进来吧。”


    二色没什么可介意的。


    只是当那个男人踏入公寓时,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个男人嘴角的痣上。那颗痣的位置和自己的正巧相反,熟悉的圆框眼镜,以及一身西装的打扮。


    ……这个人是公务员考试没上岸吗?


    “这位是?”


    坂口安吾迟疑地问了,他刚看向织田,下一刻,二色就回答了他,声音冷淡,没什么表情,打招呼也只是微微颔首:“我是二色,初次见面,坂口先生。”


    “好的,二色君。”


    坂口安吾点了点头,他还以为是织田作之助告诉了对方他的姓氏。经纪人和演员在客厅谈工作,而二色,他沉默地一眼不发,他给自己开了瓶酒,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似乎在看些什么。


    经纪人坂口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二色这才抬头,他看向了握着剧本、十分头痛的织田作之助,平淡道:


    “你的经纪人还挺厉害。”


    “什么意思?”


    “他是警察,”南韩的极道太子爷扯了扯嘴角,但是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你真该想想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被公安的人找上来监视了。”


    “……”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半晌。


    “家里别养什么植物了,”二色起身,他得走了,“毕竟你养狗,弄坏了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第62章  不是放马的


    晚上十点半, 二色终于回到了自己家门口,这个点,两个大人已经睡了, 松田阵平睡不睡待定, 但是不管这家伙睡没睡,二色都不需要在意。


    青少年取出了口袋中的钥匙,开门。


    这时二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浅井当时看他口袋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的口袋确实有点太能装了。


    进门, 没有开灯,脱了鞋后走在干净的地板上,一边走,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只是大衣脱到一半时, 前边的楼梯传来一声巨响, 有个不甚清晰的人影似乎要从上边滚下来。


    ——都不需要用脑子来思考, 就知道这是松田阵平。


    松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脚滑的一天。


    他就只是非常正常地捧着手机看油管小视频、打算下楼去喝口水,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楼梯的转角处有人留了一滩水在那, 扫地机器人这时候在充电,没来处理, 他的脑子里被某阿美莉卡刀匠大赛视频占据, 根本分不出注意给地面。


    于是, 这家伙就这么一脚踩了上去——身体向前倒去,刚到手没两天还没玩回本的手机从他手中飞走, 即将砸在地板上的时候……


    有人像是踢足球那样,将它颠了起来。


    而下一秒,松田自己落进了那个人的怀里,还没来得及哀悼自己那坚挺的鼻子,就被来者抓住了短袖的衣领,拎远了。


    二色申司一只手拎着松田,另一只手上握着那幸免于难的手机。或许是喝了酒,他第一次在脸上表现出来些嫌弃,说话的刺人程度也更上一层楼,舔下嘴唇没准能把自己毒死:


    “是想再体验一下死了再活的仰卧起坐感吗?”


    “……什么?”


    “不想死啊,”二色松开手,松田得以在台阶踏步上站好,这个比松田小两岁的青少年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量,都看不出来一点孩子的青涩,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商务男精英,“看你这么干,我还以为你有九条命呢。”


    “你盼我点好行吗?”


    松田没去整理自己领口,因为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鼻子动了动,似乎闻见了什么气味,半晌,他才继续,表情严肃,声音都低了下来,问:“……你喝酒了?”


    “喝了点。”


    二色并不觉得这是件大事,但对上辈子当过几年警察的松田阵平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未成年人饮酒是大忌,就算长得像成年人,那也不行。


    “你还记得你是个未成年人吗,”松田企图在这方面教育弟弟,他觉得自己是有资格的,首先他真的是这家伙的哥哥,“在外面待到十点多才回家,身上还带着一身酒臭……”


    “停下。”


    二色比了个手势,喊停了松田的教育。


    “你怕了?”


    “不是,”这个大背头的青少年面无表情,拆了这个皮套是未成年那他现在就真的是未成年人的松田警官的台,“只是你要教育我未成年人不能饮酒之前,得好好想想你有没有资格说我,烟鬼。”


    “……”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松田一瞬间泄了气,但猫会气馁吗?不会,他还是仗着自己站得高,要同自己家的臭弟弟理论一番:


    “这两个不是一码事,我都快成年了,可你呢——”


    “去年躲在卫生间抽烟的事……”


    “这是两码事,”松田欲盖弥彰,他觉得自己在二色面前毫无兄长的尊严可言,说真的,这件事他才知道吗?“你——”


    “好了。”


    二色摆摆手,再一次叫停了。他似乎头痛,揉了揉自己眉心,便从松田身边走了过去。这种时候,就算是知道他真实年龄的松田都差点把他当成一个刚应酬完回家的成年人:“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


    松田只能注视着对方消失在楼梯尽头。


    德文卷毛奶牛猫反应过来之后,愤愤不平地下楼,从冰箱中摸出了一瓶酸奶,再愤愤不平地上楼。也许因为太生气,又一次没注意那滩水的存在,松田在楼梯口差点劈了个叉。


    【明天早上我绝对会找你算账的。】猫这么恶狠狠地想,【到时候就跟妈妈告状,让你被骂。】


    然而第二天早上他醒来,下楼,并没有在厨房看见二色的身影。


    “nisi呢?”松田感觉有点奇怪,毕竟那家伙这个点应该准时出现在那,准备他俩上学时的便当,“他难道也会睡过头吗?”


    “小申吗?”


    “嗯。”


    “小申已经去学校了,”二色女士翻着报纸,面前摆着一杯果蔬汁,她的头发上不知为何有许多卷发筒,可能是今天突发奇想想要个卷发的发型吧,“小阵的便当已经被打包好了,记得带上哦!”


    “好。”


    松田叼着面包片,一边穿外套一边应答了——他觉得自己忘了点事。


    昨天晚上睡觉前他想干啥来着?


    …………


    而另一边的二色,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个人。


    在教室门口,他被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家伙拦住了,虽然不认识,却觉得这家伙的长相有些许熟悉。


    “……二色君?”


    被他盯着的人有些迟疑,正在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还好吗?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吗……如果没有事,你能不能、先把视线移开?”


    二色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但就这样一直将人抵在墙上也不是个办法。后退了两步,二色上下打量着这个学长的脸,企图从记忆中翻出结果,但可惜,没有结果。因此,他问道:


    “你是谁?”


    “欸?”这个头发连翘的青少年瞪大了本来就挺大的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二色君不认识我吗?”


    “我需要认识你吗?”


    “是我哦?”那家伙毫不客气地抓住了二色的肩膀,“我是世良秀吉哦、就是那个,在前两年的中学将棋比赛里和你打成平手的那个其他学校的学长啦!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认识。”


    二色拍开了他的手:“你有什么事?”


    “不认识的话那也行……我只是过来稍微问一下,二色君加入社团了吗?如果有想法的话,要不要再加入到将棋社里来?”


    世良秀吉只是失落了一会,很快就好了。转为用期待的目光注视二色,想要得到肯定的回复——然而迎接他的是二色无情的拒绝,我们的南韩狂攻不需要社团。


    “不去。”


    一年级生转身便走了。


    “为什么啊?”世良秀吉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臂,“二色君不是很会下将棋吗?”


    “比起将棋,我有更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会感觉这样的对话有一种热血少年漫的味道呢?


    这里是《排●少年》的翻版吗?该称为什么,《将棋少年》?接下来对方要说出什么话来,称霸神奈川吗?等一下,称霸的台词是《网●王子》的……


    屏幕前的作者你不要再搜刮你那贫瘠的热血运动番记忆了。


    世良秀吉顺着二色的话,问了下去:


    “什么更喜欢的东西?”


    “桥牌。”


    二色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世良秀吉。这个桥牌部他等了三年,整整三年,将棋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如今升上高中,二色终于能如愿以偿,打桥牌而不是下将棋了。


    “……桥牌部不是解散了吗?”


    世良秀吉迟疑道,他说到一半才想起来社团还没开始纳新:“二色君不知道吗……好吧,现在还不到社团纳新的时候,二色君你们这群一年级确实是不知道的,桥牌部在前年就因为招生人数不足而解散了,现在变为了UNO协会。”


    闻言,二色沉默了半晌。


    “所以二色君,你还是来我们将棋社吧!”


    大眼灯学长似乎带着任务来,好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二色拉进将棋社:“虽然比起我,你在下将棋的天赋上还是要差点——但是,二色君你当年能和我打成平手,这就意味着你适合走上将棋这条路,如果你的天赋被埋没真的很可惜啊!”


    这种下将棋的天赋是我想要的吗?


    二色在自己的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对他还是太残酷了,为什么连打桥牌的心愿都不能满足他。


    “我……”


    不去。


    他本来想要拒绝的,以没什么兴趣为由,如果对方硬要纠缠下去,那就随便编些话搪塞过去。然而刚张嘴,下一秒,那个昨晚晚上亮过的系统弹窗又一次跳了出来:


    「限时任务:优雅,优雅至极——!


    任务内容:


    身为狂攻,总会有点优雅至极的爱好,既然已经下了三年将棋,为何不试试优雅地打败未来有名的七冠王“太阁名人”呢?


    ……


    任务时限:1年


    备注:在对方谈恋爱之前,你还是有可能打败他的。」


    一定要下将棋吗,打Uno不行吗?


    作者,打不了桥牌这件事,我可以放你一马;不让我打UNO这件事,我还是能放你一马,但是下了三年将棋,现在你要我去和未来的将棋七冠王打竞赛——


    「任务奖励:●●真相碎片X1」


    “……我去。”


    二色道,他觉得自己的脾气真的有点太好了,明明他是孔武有力的南韩狂攻,为什么在这里,他就像一个放马的。


    第63章  这十四年的马赛克谁打的


    加入将棋社的生活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周两到三次的社团活动就是在活动室里下一个小时的棋, 托世良秀吉这家伙的福,二色的对手直接从同期新生被改为了学长学姐们——这个青少年就这样不留情面地将学长学姐们杀了个片甲不留,直到世良秀吉这家伙坐到他对面。


    两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打成了平手。


    ……真的能在人家谈恋爱之前赢吗?


    就连二色自己也怀疑, 毕竟世良秀吉在将棋上的实力无人不认可, 像他这种业余棋手和这家伙打成平手实属不易,现在还要战胜对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想什么呢?”


    对面的世良秀吉问着,将棋棋子落在木质棋盘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来:“二色君, 在下棋过程中, 走神是会给人可乘之机的——”


    二色被这声响扯回了思绪。


    “……就算我给了,你也没抓住这个机会。”他慢吞吞地说,这场对决已经接近尾声,周围的学生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希望他们两个一决胜负, “而且, 即使我真的走了步坏棋, 也不会输。”


    是的。


    这一次他们又是平局。


    或许是南韩狂攻的人物设定不允许二色失败,也可能二色真的在将棋上有着大多数人都羡慕的天赋, 总而言之,除去与世良的下的平手, 在业余的将棋比赛方面,二色还未尝败绩。


    “下次也和我们下棋吧!”


    旁边的学长说:“虽然被杀得很不甘心, 但是啊, 真的很想再体验一次, 那种虽然直白、但是杀气满满,根本无法抵抗的棋风……”


    “好。”


    二色点了点头, 他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将棋活动室。


    只是刚踏出门的下一刻,他的手机在口袋中振动了一下。


    ——是织田作之助给他发来了消息。


    【织田作之助:我需要帮忙。】


    …………


    这就是为什么,二色穿着制服就到了这家咖啡厅。


    织田作之助坐在角落,还穿着他万年不变的沙色风衣外套,红色的头发无人在意,而他对面坐着的,是某位已经暴露了的卧底先生。此刻,他们两个似乎正在谈话。


    “织田。”


    二色将自己的书包放到了织田的怀里,他看着两个面对面的人,无论坐到哪边都不合适,因此只是站着,问:


    “事情还没解决吗?”


    “……快了。”


    看到二色后,织田如释重负,而他面前的坂口看了看二色身上的学院制服,反而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大概他以为在织田家里的二色是个成年男性才对。


    “还差一点。”织田说,“安吾跟我说,上边的领导希望我转型到年轻人爱看的电视剧演员那边去,所以收了几个剧本,希望我看看。”


    “你就算转型到那方面去也不会受欢迎的。”


    二色犀利地指出了这一点,随即,他看向了桌上的剧本,左边一部都市言情推理,右边一部深情虐恋推理,中间那一部光看名字就能看出是打着双男主旗号的BL。


    从名字上看,没有一个适合这家伙的。


    “这些剧本都是谁编的。”富二代少爷皱起了眉,有些嫌弃,“你有这当电视剧男主角的时间,不如直接去公司电影里客串一下杀手,那拍摄时间短还能多挣点狗粮钱。”


    “难道说,二色君对这些剧本已经有了解了吗?”


    坂口安吾问,这些剧本虽然都比较冷门,但他也是确认过编剧资历才送来的。大龄儿童剧演员想要转型本身就是一件难事,没法找到太多合适的过渡作品才是常态。


    “我不了解剧情。”青少年说,他的手指像那天一样,敲在了剧本的封面上,“但我知道这几个编剧。”


    “申司认识吗?”


    “樱井●晴的就别演了,”二色道,他的这个形容词是被松田以及诸伏景光传染的,“如果演了,你的演员评分就会降到Zero。这里甚至有两本他的剧本,当然,你要想看看有多烂,我不拦着。”


    两本推理的剧本被坂口安吾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年轻的经纪人推了推眼镜,然后掏出了另外的一本:“那这一个呢?”


    是轻小说改编的剧本,那熟悉的名字让二色的表情冷若冰霜。


    “《与幼驯染重逢后发现幼驯染其实是辣妹》,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是青春喜剧,”二色的话远比菜刀更加锋利,“你让一个实际年龄三十几、脸长得像四十几的家伙去演青春喜剧,先不说观众买不买账,光是试镜的导演就不可能同意。”


    “……说的也是。”


    坂口安吾没法反驳,最终,他带着落选的剧本们离开了。


    也就是这时候,今天的主人公才终于有了机会谈论今天的话题。店员送上一杯浓缩冰美式,二色在原来的坂口安吾坐的地方坐下,他的包还在织田的怀里。


    “你不怕被发现什么吗?”二色意有所指。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他似乎很相信那个眼镜男:“安吾不会做什么的,而且这里的工作也和那边没关系。”


    既然他都这样表示了,二色也就没再说些什么。闲话谈完,该谈正事了——只见,这个红头发的男人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U盘,放在了桌上。


    “我解不开它。”


    织田道,这U盘里的东西似乎对他很重要:“现在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想起来了,当年在卫生间隔间里确实有听见过,那个记忆卡的主人说什么“只有我才能解开它”“失败超过三次,它就会自动销毁”的话。但是,这种技术类的东西,和二色有任何关系吗?


    “这就是你要的帮忙?”


    “嗯。”


    二色没去接那个U盘,毕竟作者从来没写过他在计算机方面有任何天赋的话,难道说现在的系统弹窗就会像小抄一样,主动跳出来,告诉他密码吗?


    「限时任务:抱歉,我们狂攻就是这么任性


    任务内容:


    我们不允许狂攻除了脾气差外有任何毛病——告诉你,答案就是实时显示的阿美莉卡纽约时间。


    ……


    任务时限:1MIN


    备注:无。」


    ……真是小抄啊?


    「任务奖励:■■真相碎片X1。」


    “你真的得注意点了,”二色说,“你已经不是我的人了——要是你一直都向我寻求帮助,没准你会在不知不觉间,把你自己的一辈子都卖给我。”


    “……如果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织田道,他大概是认真的,“我就很乐意从现在的地方辞职,回到你那去。”


    “这听起来不错。”


    …………


    你以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那么你就想错了——这里面装着的其实只是病人的病例信息,令二色奇怪的是,这里某一年一些病人的病例信息,而放在最顶上的赫然是织田作之助。只是随口一说,他并没有觉得病例上的是身边的这家伙:


    “……你的症状看起来就像是死人在仰卧起坐。”


    二色看着上面的描述,说道,他语气平淡,好像完全没感到惊讶:“胸口中弹、失血量超过了……这些症状凑在了一起,你居然还能活下来,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


    “完全就是奇迹,当时医生也挺惊讶的。”


    织田点了点头,他的承认让二色惊讶了一下。


    “还有失忆的症状,”谁也不知道这个青少年究竟是怎么看懂医生那鬼画符的字的,“难道你是为了找回你自己的记忆才加入那个组织吗?有点老套了。”


    “听起来就像轻小说……在这张诊断单详情里停一下。”


    男人将手放在电脑椅的椅背上,在这间昏暗的公寓书房里,他必须凑近,才能看见自己诊断单上写着的东西。当鼠标滚轮下滑,看见骨龄检验单上写着的年龄时,他愣了一下,好像当时自己的年龄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我当时有二十三那么大吗?”织田作之助问了一嘴。


    二色往下划了划,他对织田的年纪不甚在意,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除了多点胡子,织田作之助根本没什么变化:“谁知道呢,反正你当年说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妈妈信了,你自己也信了,这不就好了。”


    但是下一位病人的病例信息一出现,就让二色停住了。


    因为在这位病人的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某个他无比熟悉的、经常出现在万泰明和系统口中的名字——


    申贤硕。


    还想当做是同名同姓的南韩国际友人,但是他眼尖,瞥见了旁边的年龄,在十三四年前,他确实还是个两岁左右的小孩。


    是对他眼睛的检查,上面的指标先忽略不看,只看结果,却发现描述是“一切正常”。没有先天性近视,也不是后天疾病导致的视力模糊。那他人生前十四年的马赛克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织田却看着那个诊治医生,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


    二色问,他又往下划了划,想要看出点端倪来。除去他的病例,其余的几乎都是一些休克状态被抢救回来,或者被判定死亡后“复活”的人。


    “那个负责你的医生是申董事的人。”织田道,“同时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我们称呼他为第一代波本。”


    第64章  地中海是资历代表


    “申司的眼睛总是眯起来诶?”


    刚搬来长野时, 诸伏妈妈曾在不经意间问过:“是这孩子的视力有问题吗?要不要去配副眼镜看看?”


    “本来也是想的,但是带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要等到他再大一些再配镜会比较好。而且, 长野的几家眼镜店, 看见小申司的年龄之后,也都说自己这里没有这么小的孩子能戴的眼镜。”


    “这么说也是呢。”


    诸伏妈妈点了点头,她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说起来,家里到处都铺着地毯, 也是因为申司的眼睛吗?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呢, 地毯清理起来真的超麻烦的。”


    而说到这个, 对面的二色妈妈露出无奈的表情来。


    “毕竟申司摔倒了也是一声不吭的男子汉呢,”她把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二色抱了起来,“不过,和你家景光待在一起之后,申司走起路来比以前好很多了, 虽然还是时不时摔倒, 但情况要好很多, 我也能放心地让他出去玩了。”


    “那听起来真是太好了,”诸伏妈妈笑起来, “景光也很喜欢申司这个弟弟呢,他说要一直保护申司。”


    …………


    “说起来, ”妈妈在晚上的餐桌上提起这件事,“小申很久没去医院检查过眼睛了吧?”


    这是帮织田作之助解开U盘的一个星期后。这个星期的织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工作, 像是透明人一样消失了, 坂口安吾想要和他谈谈转型的工作, 却见不到人,昨天在街上遇见二色后还没抱希望地询问高中生知不知道织田的踪迹。


    二色给的答案是不知道。


    织田又不是他养的狗, 他怎么会知道织田作之助去了哪里?


    “嗯。”


    二色答着,在来东京前,他几乎每年都要到诊所和医院去检查眼睛,但是自来到东京后,就没去过:“差不多有几年没去了。”


    这么多年来,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最终检查都是相同的结果。如果不是中学一年级他的视力突然恢复,如果不是织田作之助要的那个U盘,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原来和申董事有关。


    不跟妈妈说这件事,如今看来,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那这周要妈妈陪你去吗?”


    二色女士问着。其实在今天之前,她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虽然掩盖得很好,但还是会被二色看出来。


    “我自己去就行了,”二色道,“妈妈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那就让阵平这小子陪你去。”


    松田丈太郎发话了,而埋头干饭的松田阵平猛然抬头,脸上还沾着饭粒,表情一分茫然两分无助三分欠揍四分不情愿,反应过来之后,这家伙露出了月牙眼:


    “一定要我吗?”


    “难道你连陪你弟弟去医院的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不是,”松田阵平很无辜,他说的是真话,“他都十六了,为什么陪着去医院啊?”


    松田丈太郎一拍桌子:“你就说你陪不陪就行了。”


    “好了好了,”二色女士按下了这对父子,“小阵周末是要和萩原家的孩子一起吧,人家孩子都约好了,现在变卦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我陪小申去吧。”


    “不用。”


    二色摇了摇头,他本来就没想要人陪。正如松田所说,他已经十六了——等一下,作者,你前一章不是才说他十五吗?这不对吧?是不是搞错了。


    “我自己去就行。”


    “……”


    松田阵平听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瞥了他一眼,很快就改变了主意。他不太清楚二色的眼睛究竟有什么毛病,毕竟他回归的时候,这家伙的眼睛完全就是好好的。


    “我陪你去,”松田说,“大不了把hagi也拉来一起。”


    …………


    这就是他们三个在周末待在医院门口的原因。


    “所以,”萩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这对兄弟中哪个人先开口,只能由他自己打破这个僵局,“二色君的眼睛生过什么病吗,现在是来这里复查的?”


    “嗯。”


    二色只是点了点头,没回答萩原的第一个问题。


    “是什么病。”


    松田又问了一遍,他双手插兜,身上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梳不直的卷毛被鸭舌帽压住了。简单来说,他穿得像个酷哥,很符合他十八岁的年纪。


    “没病。”二色答道,“不来复查也行。”


    这是真话,通过上星期的病例信息,二色已经知道过去十多年的高度近视是申董事干的,他到医院来,真实目的不过是寻找一下那位姓北原的老医生的线索。


    “你扯。”


    松田双手抱胸,道:“你继续扯,我听听你能扯出什么来。”


    二色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对于德文卷毛猫这豪横的态度也毫不在意。准确来说,他根本没理会松田、以及旁边站着的萩原,这家伙直接这么走了进去,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护士工作台,道:


    “你好。”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北原医师是几年退休了吗?”二色问,这些都是他以前打好的腹稿,“我是之前他治疗过的一个病人,我前几次来复诊都没看见他,所以我想要问问。”


    护士小姐很惊讶的样子:“北原医师吗?”


    “是的。”


    “北原医师在五年前就退休了,”旁边年龄大些的护士说,她似乎在这个医院工作了很久,所以知道许多,“他之前的病人都由他的徒弟三浦医师接手、啊,不对,现在是其他医师一同负责的。”


    “……三浦医生?”


    “是我们医院以前的一位医师。”


    护士随口透露了出来,明明这是敏感话题才对,“可怜的是,两三年前,被人残忍杀害了——啊!抱歉,我不该跟您说这个的!”


    “没事。”


    二色道:“那现在负责那些病人的医师中,还有北原医师的学生吗?”


    “学生是没有了……啊,有一位北原医师的师弟!可惜,那位医师并不在我们医院就职呢,是新出诊所的新出医师。”


    “谢谢你。”


    这个穿着风衣的青少年点了点头。这一招是从织田作之助那里学来的,只要表现得足够淡定,就没有人会怀疑他是刻意来问情报的:“那我之后复查会去新出医生的诊所先看看的。”


    身后的松田和萩原还没反应过来,二色已经往挂号的窗口走去了。


    “三浦……”


    松田念叨着这个姓氏,总觉得有哪里熟悉:“三浦……两年前、啊,不对,三年前……”


    “是那个上了报纸的杀人事件吧?”萩原在旁边提醒了,“就是那个,小阵平你爸爸和妈妈住院的时候,那桩杀人案件,当时还是很轰动的——毕竟医师在医院的厕所中被人枪杀,厕所的窗户上破了一个大洞,凶手逃之夭夭的事。”


    “对。”


    松田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姓氏,当年的他在死者的胸口看过。毕竟,他是报案人。


    走在前面的二色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他们俩的对话,松田也在这时骤然想起,这个青少年还是那桩案件的目击证人——于是他快步上前,走在二色身边:


    “你为什么没反应。”


    “我该有什么反应吗。”


    不知为何,二色的表现让松田阵平眉头一皱。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本该习惯这个青少年表现出来的冷淡,可毫无由来的,他就是觉得二色对待周围的一切都冷淡过头了。


    这是很不正常的。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二色的背影,而萩原一个没注意,让自己的身体撞到了他,下巴磕到了他的后脑勺。


    “——好痛啊!”


    萩原捂着自己的下巴,抱怨着:“小阵平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


    “……没什么。”


    最终,松田只是收回了视线。他没继续跟着二色,似乎终于记起要给便宜弟弟留些隐私了:“说起来,hagi,你知不知道东京哪家心理诊所厉害?”


    “欸?”


    二色将那两个的声音抛在脑后。他走到医院走廊尽头的拐角,又快走几步,来到隐蔽的楼梯上。身后那两个人没跟上来,恰巧方便了他的行动。


    只是他刚走到尽头,就被埋伏在那的某个人抓住了。


    “好巧啊。”


    那个人道,他表现得就像他是偶然路过,绝不是刻意蹲守在这里的——诸伏景光笑着说话,那模样和半个月前见面时毫无差别:“申司来医院,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二色面无表情,抬起了手里眼科的挂号单:“我来这里检查眼睛。”


    “是一个人来的?”诸伏景光关切地问,如果他的关切不是别有用心就好了,“需要我陪着吗?”


    冷漠的二色拒绝了猫发出的同行邀请。


    但是被拒绝了的诸伏景光只是笑笑,他将手搭在二色肩上,还想说什么,却被拍掉了手。即使这样,他还是跟着二色,来到了眼科的门诊办公室。


    他想要跟着一起进去,却被二色摆手制止了——这个棕色头发的青少年平静道:


    “你跟到这里就差不多得了。”


    贼心不死的猫探头,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发现了坐在电脑后眼镜反光的中年医师,看到那位医生的地中海造型,这才安心作罢:“那我在门口等你,申司。”


    二色的回应是把门关上了。


    正在玩扫雷的眼科医生这才慢吞吞地抬头,道:“这位患者,坐下吧。”


    第65章  即将开展潜入调查


    “二色先生是吧, ”地中海医生翻看着二色的病历本,将旁边的按动笔按得啪啪响,“年龄是……十六岁, 症状是……”


    “高度近视。”


    “除此之外没有了吗?”


    “偶尔会有些头晕眼花, ”二色将自己的手搭在桌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习惯在书的封皮或者文件夹的外壳上敲两下,“其他情况还是和以前一样。”


    “最近有做过血常规检查、或者有拍过CT吗?”


    “没有。”


    “那我建议您先去做个血常规和脑部CT, ”医生终于停下了玩按动笔的行为,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抱歉,我接个电话,您先去吧?”


    “好的。”


    二色站起身来,他的视线落在医生的地中海发型上。上午的阳光很好, 诊室那又开着灯, 医生的头皮泛着自然的光, 上面稀疏的毛发要掉不掉,看起来十分可怜。


    医生把按动笔插回笔筒里, 看向二色:“二色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最终,二色还是忍住问的冲动, 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失踪多日的织田作之助穿着一个中年秃顶大叔的皮套出现在医院里,还能在熟人面前装作不认识地正常交谈, 真是恐怖的信念感啊, 儿童剧演员。


    坐在外面等的诸伏景光在门打开的那个瞬间, 就站了起来,他把脑袋上的耳机摘了下去, 态度自然:


    “已经问诊结束了吗?”


    “还要去做个血常规和CT。”


    “听起来要在医院待很长时间啊,”景光感慨着,“说起来,申司的眼睛一直以来都是什么问题?小时候只记得申司总是把眼睛眯起来,是因为看不清吗?”


    二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准确来说,他对自己眼睛的情况也不大了解:


    “只是普通近视而已。”


    诸伏景光用那种担心的目光看着他:“是先天性的近视吗?”


    二色没有理会他,径直朝着楼下走去,猫自来熟地跟在他身边,楼下的猫和狗一个蹲着一个站着,松田蹲着,听见脚步声,他抬头了,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地问二色:


    “医生怎么说?”


    “要去做个血常规和CT,”二色简单说,这群人究竟想要探究什么,他毫不在意,但是只有一件事,他真的有些抗拒,“你们一定要围在我边上吗?”


    松田和诸伏对视了一眼。


    …………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


    【松田阵平:所以,是什么情况。】


    手机那边的松田对二色的情况表现得有些过于关心,诸伏景光一边听着诊室中医生与二色的对话,一边回复着他。按动笔发出的响声毫无规律,根本不需要用摩斯电码来解读。


    【诸伏景光:一切正常。】


    【诸伏景光:但是,你为什么想知道这种事?】


    松田在昨天晚上给他发来消息,先是问了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随后才问他,对二色患有眼科疾病的事是否知情。本来诸伏景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但是松田接下来的请求让他有些犯了难。


    ……世界上真的存在因为弟弟不愿意告诉他病情,所以找好朋友跟踪的哥哥吗?


    那种角色不应该出现在漫画和轻小说里吗?


    出现在现实世界里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这么想的诸伏景光最终还是过来了,他提前蹲守在了眼科门诊室旁边的楼梯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罪恶感,将他委托松田改良的**黏在了二色风衣的腰带上。


    【松田阵平:因为那家伙什么都不说呗。】


    【松田阵平:你不知道啊,当时在吃饭,我妈和我老爸明明确认要我陪他,他却偏偏要自己来,搞得好像自己孤孤单单的很可怜一样,难道说我陪他会让他很掉面吗?】


    【松田阵平:……不对,好像确实有点,那家伙除了那个姓浅井的孩子根本没有朋友吧。】


    如果世界是一部巨大的虐恋深情小说,那么二色最适合当那个没长嘴的霸道总裁男主——遇见了对青少年来说难以应对的事,他什么都不告诉身边的人,自己解决之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地照常生活,有些时候别人对他产生了误会,他也毫不关心地随他们去,不为自己辩解丝毫。


    这么说,诸伏景光倒也能理解松田了。


    小时候那个说话过于直白的孩子“唰——”地一下,变成了现在冷漠的高大男人,就像昨天还跟你玩过的小狗突然变成了一只警犬杜宾,再想用小时候的招数去接近他,只会被上班时间的他用冷淡的态度对待。


    里面的交谈接近了尾声,也在这时,松田又发来了消息:


    【松田阵平:顺带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东京比较有名的心理诊所?】


    诸伏景光眉头一皱,他的手指打出一串字符,随后拉下自己的耳机,装作听到声音站起来的样子。屏幕熄屏之前,他的回复已经发了出去:


    【诸伏景光:你问这个做什么。】


    …………


    二色的复查显示的结果是继续保持,没有问题。


    也不知道不懂医术的织田作之助究竟是怎么给他开出一份看起来和以前一样的检查单的,但至少,这份检查单骗过了半夜爬起来、能光明正大看却偏要偷偷摸摸的奶牛猫。


    当时,二色下楼来倒水,松田打着手电筒,站在家里放急救箱与大家病历的柜子前,鬼鬼祟祟翻着什么。


    “……你干什么?”


    棕色头发的狗将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吓了松田一跳。那个卷毛手忙脚乱想将检查结果收起来,却一下按到了开关,碰倒了柜子上的装饰品,让它砸到了自己的猫脚。人在慌张的时候总是会做错事,在心虚的时候又显得很忙。


    “……我下来喝口水,”松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把地上的装饰摆回了柜上,“你也渴了吗,要我帮你倒一杯吗?还是说你睡不着需要我给你泡点茶——”


    二色没去追究这件事。


    随着身体年龄的长大,他开始对很多东西都不感兴趣,这点正好与其他几名回归者不大一样——松田阵平回归校园生活后,每天精力旺盛像只大猩猩,大半夜甚至会偷偷溜出门和萩原研二去飙车;诸伏景光也有符合身体年龄的爱好,比如说看点轻小说。


    但他的不追究落在松田眼中就是另一番意思。


    接下来几天,松田阵平有事没事就瞥了他一眼,就算在学校也时不时要从他们教室的门口走过,再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教室里坐着的他,生怕二色因为他偷看检查报告而生他的气。


    “松田学长总是从我们班门口走过去呢。”


    浅井随口道:“就像舅舅惹舅妈生气了之后,每次都在要舅妈看电视的时候,从她身后走过去,观察她还讨不讨厌自己。”


    “麻生。”


    二色淡淡地喊了他一声,升上高中后,他们两个同班,甚至浅井就坐在他的前座。放到什么校园轻小说或者漫画里,浅井就会变成校园女神那样的人物吧——头发长、长得好,说话声音又好听。


    即使他是个男生。


    “怎么了,二色君?”


    “你再不复习,第二名位置就会被B班的某个人抢走,”二色用钢笔沉重的笔帽敲在没个正行的浅井脑袋上,他东西写到一半就被这家伙打断了,“还有,你头发太长,扫到我手了。”


    浅井猛地坐直了:“好的,我会开始学的。”


    这件事最终在萩原压着猫脑袋让松田跟他道歉中结束了,放弃用初恋作为借口和二色相处的高中生和松田简直是形影不离,目前他正跟着松田努力,打算考东都大学。


    “二色君不要再跟小阵平生气了,怎么样?”


    萩原想揽着二色的肩膀,但还没有成功,狗的爪子就被二色拍了下去,而他面色不改:“看,小阵平是真心实意地在道歉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


    二色非常平静,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关注过松田。事实上,他最近有着自己的事要忙,不是将棋社世良秀吉希望他准备的将棋联赛,也不是准备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


    而是,织田作之助发来的东西。


    就在松田翻看他检查报告与病历的那个晚上,在医院伪装地中海老头的织田发来了与北原医师有关的情报——二色不太清楚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层次的杀手,但就这情报调查能力来看,织田称得上高手。


    只是。


    【织田作之助:我要回去拍电视剧了。】


    在交接完情报后,这个男人莫名其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二色刚输入一个【哦】,那家伙接下来的话就发了出来,他早就打好了草稿,决定要把这个对U盘里病人与医师的调查事件转交给二色。


    【织田作之助:接下来就拜托你了,申司。】


    【二色申司:。】


    “今天放学也不先回家吗?”电话那边的松田丈太郎问,“是要跟同学一起玩、上次来过我们家门口的那个浅井家的孩子吗?……好,好,那你们好好玩。”


    “嗯。”


    电话这边的二色挂断了电话。如果松田丈太郎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的身边空无一人,连浅井的一根头发都不存在。这个家伙从自己的风衣口袋中摸出了一副平光眼镜戴上。


    而在他面前的,是门牌挂着“北原”二字的宅子。


    第66章  没派上任何用处


    眼镜不足以成为伪装。


    虽然所谓的柯学世界里规定, 不戴眼镜的角色戴上眼镜后就不会被认出来,但为了避免意外,二色用硅胶假皮盖住了自己嘴角的痣。


    他以最常见不过的、拜访北原医师的借口进来后, 就被北原太太带着, 从回廊上走过,恰巧路过宅子的庭院。那里坐着一群年轻人,都是大学毕业不久的年纪,其中有一道背影略显眼熟, 让他多看了一眼。


    “是在举办聚会吗?”


    二色随口问道, 他从登门拜访开始, 用的都是另一种声音,并且刻意改变了自己说话的语气。这项技能还是他学外语时偶然学会的,只是一直没派上用场。


    “是东大毕业生的同学聚会哦,”北原太太道,她的孩子是东大毕业生这件事让她挺自豪的, “我家孩子当上了律师, 刻意叫来了几位大学时期比较熟的朋友们过来庆祝——三条君, 这边请。”


    那群人看见了陌生人,有一两个性格开朗的冲着他们打招呼, 二色只是冷淡地点头回应。


    为了显得空间较大,不少户型会将楼梯隐蔽起来, 或者设置在角落。北原家的楼梯设置属于后者,上楼前, 要先转弯, 随后还要将那扇隐藏起来的门拉开, 才能看见楼梯入口。


    那个背影熟悉的人,直到二色跟随北原太太进入拐角后, 才抬头,只看见了黑色风衣的衣角。


    北原医师这个点正在自己的书房里。


    二色小时候来找他诊治,他已经头发花白,处于退休的年纪了,现在过来,看见那个跪坐在矮桌后,佝偻着背的老年人时,也毫不意外,老人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北原太太打算过去扶他。


    “……你走开吧,真子,”老人挥开了北原太太的手,那张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让我、咳咳!我和客人好好谈谈……”


    北原太太一脸斥责地看着自己的公公,被这样对待,她没生气,反而关心着对方的身体,可她没多说什么。女士把他扶起来后,对着站在门口的二色歉意地说了一声“拜托您了”,便顺从地离开了。从她的反应来看,时常会有二色这样的人到这个家来,同这位老人说些什么。


    “……咳咳、咳咳!”


    北原医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他身体状况不佳,就这样撒手人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咳嗽完,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清明了些,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三条一。”


    “不是这个名字……”


    老人招呼他过来坐下,似乎他光是站起来就耗了大半力气,现在坐下,完全力竭了般,喘着气,“我需要知道你真的名字、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


    “三条一。”


    二色重复道,他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抓起了茶壶,为他们两个面前的杯子满上茶水:


    “我一直以来都叫做三条一,是来帮织田先生办事的。”


    北原医师发出漏气的“嗬嗬”笑声:“……那个红色的小伙子、是吗?”


    “是。”


    按照织田作之助的想法,二色该做的事应该是在北原医师面前展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就是申董事儿子的身份,来从这个老头口中知道那些病人的事。


    但二色没这么做。


    “那么、”北原医师低低咳嗽了几声,似乎真的身体很虚弱的样子,“你的上司……他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二色没有立刻搭话,他只是长久地盯着面前坐着的老头。这个时间长到有些过于奇怪了,老头的咳嗽声逐渐停住了,那双苍老的手伸出来,想要握住面前的茶杯。


    “——我们想知道,二代波本是谁。”


    二色将茶杯压住了,皮质手套的金属扣子在灯光下反射着光:“你知道的,波本,你用本就属于组织的东西,让一个蠢货来和组织做生意,这件事本不该拖到今天才处理。”


    那个老人终于不装了,他摊牌了。


    “可你们……咳咳、”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就像时日无多,“可你们、能拿我这个老头……怎么办呢?我活得已经够长了……我既不怕死,你也不能在这里动手……”


    坐在他面前的二色没有被老头的话吓到,他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孩子,那就代表你的上司、或者说你自己,没有把那东西交还给组织。”


    “所以呢。”


    “你也想和我干一样的事,不是吗?”


    北原老头显现出他毒蛇般一面,他低声,想要同二色做交易,而二色只是静静听着,不为所动。首先,二色其实和组织根本没关系;其次,他代表不了织田,不能给北原老头确切的答复。


    “北原医师。”


    片刻后,二色放下了茶杯,喊了这个老头一声。他站了起来,俯视着这个人老心眼多的老登。


    “你已经老得太自大了,”这个棕头发的年轻人说,眼镜反着光,让身为黑衣组织中最出名情报员的波本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北原感觉自己背后发凉,“上头的人已经没法对你的自大当做视而不见,所以,你现在来猜猜吧,你还能活多久。”


    “……你以为这种话能用来威胁我呢?”


    “当然不是。”


    二色道,他将手插回了口袋里:“我只是帮你,决定了一下你没能决定的人选。你知道组织的规矩一向是……”


    话还未说完,对面这个老头已经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了枪。


    “我见过很多、用组织规矩来威胁我的年轻人,”北原老头慢吞吞道,这把枪出现在这里,既合理,又有些让人觉得不太合理,“但是啊,孩子,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可能这也是一种,大人,时代变了吧,老头都用上女士小手枪了。


    “可我不一样。”


    棕色头发的青年,双手插着口袋,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的动作,就只是这么站在北原老头面前。


    “不会有不一样的。”老头又发出了那种“嗬嗬”的笑声,他那张橘子一般的面容实在有些太难看了,“……孩子,你知道吗,我能活到现在,靠的从来不是忠心,忠心那种东西,变成不了命。”


    “我不需要知道那种东西,”二色说,他看着北原医师身后的墙面,“你真的不猜猜你能活到什么时候吗?”


    “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笑到一半,老头便突然瞪大双眼。


    二色走了过来,他从这家伙的手里夺走了那把女士手枪。老年人切忌情绪激动,也不知道身为医生的北原老头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但除了夺枪,二色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其他动作,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北原先生!”


    来者大喊着,似乎非常慌张的样子:“您还好吗?!”


    …………


    不知为何,二色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熟悉啊,大概几天之前,好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姓名。”


    “三条一。”


    “年龄。”


    “……二十三。”二色揉着自己的眉心,他现在担上了故意伤害的嫌疑,北原老头待在病房里,他被气得中风偏瘫了,“职业是演员助理,我没带驾驶证,如果需要,你们可以通过我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工作的地方求证。”


    “你与北原先生在房间中谈论的事情是什么?”


    “是我负责的演员的病历,”二色说,“因为时间比较久远,所以需要直接问主治医生本人讨要备份,但不知为何,谈到一半,北原医师忽然瞪大眼,情绪不稳。”


    “只是这样吗?”警察问,其实他也不太相信二色这个看起来很书呆子的人会故意气人,“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观点吗……啊,诸伏警部补!”


    那个年轻的警部补先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辛苦了,”他温和地说,没看二色一眼,“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去北原先生的家人那边看看情况。”


    “是!”


    警察小哥“噔噔噔”地跑走了。


    “……三条先生是吧?”诸伏高明看着资料,他没抬头,“据你自己的证词来说,你走上前是为了帮助北原先生,对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有必要提前对你说一声道歉。”


    “没事。”


    二色面无表情,“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大概要等到北原太太回来,”诸伏高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他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二色过长的鬓发,愣了一瞬,“……你确定你姓三条是吗?”


    “是的。”


    “请问您能取下眼镜吗?”


    闻言,年轻人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刘海下的那双眼睛是紫色、而不是红色——至于长得像,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其实有很多,三条和他记忆里的二色也只像了五分而已。


    ……你以为,诸伏高明会这样想吗?


    “还有问题吗,警官。”


    二色问道,他很快又把眼睛戴上了。本来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北原太太也回来了,确认这只是一个意外,是北原老头身体不行,和二色没什么关系。


    但。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二色离开北原宅时,刚出门就与另一位姓诸伏的家伙对上了视线。


    诸伏景光看见二色的打扮后,瞪大了眼,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一般。而我们的主人公,除了那不经意的对视,他什么也没留给诸伏景光。


    这个棕色的眼镜男子面不改色地从诸伏景光身边走开了。


    …………


    他其实很想问问作者,自己是不是要有同期主角的马甲标配了,还有,它天天逮着这个熟人局写,难道不腻吗?


    第67章  抱歉,我们狂攻做不到


    【织田作之助:你在北原宅里干了什么?】


    收到消息的时候, 夜已经深了,二色找了家酒店住下。在顶楼的套房里,他对着镜子撕下脸上的几处硅胶假皮。手机响了两声, 而他只是瞥了一眼。


    【织田作之助:问到了吗?】


    【二色申司:等两天。】


    在过去之前, 二色大概有了点头绪。织田作之助认为波本威士忌虽然是组织的人,但大概更忠于申董事;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二色并不这样觉得,恰恰相反, 只要和双面卧底沾上关系, 他一概保持不信任的态度。


    不然, 黑衣组织追求的一向是死而复生,那个三、三什么的医师为什么偏偏把一个患有眼科疾病的孩子放在顺二位?


    这也就意味着波本威士忌从最开始就不是申董事的人。


    【二色申司:他只是和申汉善有过交易,现在交易时间到了,所以你和我的资料都被他交了上去。】


    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见到之后,二色也确定了, 北原老头那样的人就是墙头草, 风朝哪吹他往哪倒。在此之前, 黑衣组织对他也存了杀心,默许了非代号成员对他的暗杀, 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成功,便宜了一个路过的二色。


    【织田作之助:什么交易?】


    【二色申司:钱或者权。】


    【二色申司:随便什么, 可惜现在他没法用了,这家伙快死了。】


    是的, 北原老头快死了。


    就算今天二色不过去, 北原医师也会变成这样。那个老头千不该万不该做的事就是把位置攥在手里不放, 并且对自己身边的人毫无防备。一切都是老登的咎由自取。


    想到这儿,二色先洗了个澡。随后, 他躺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把脑袋靠在浴缸的边上,过长的鬓发像丝带,从浴缸边缘垂下。


    在温暖的热水里,他将短暂原谅这个世界三秒钟。


    潜入调查还要被诬陷成为害人凶手,这种事实在是太累了——另一部手机振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来,显示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随后,才是一条短讯:


    【未知发件人:你需要什么。】


    二色没急着回复。


    对方急不急不知道,但是现在,身为甲方的二色真的不急。脑袋上再顶个橘子,他就能去cosplay水豚泡澡,现在就算是有人硬闯他总统套房把枪对准他的脑袋,他都不会起来。


    ……不是真的让你写的意思,作者。


    【未知发件人:你是谁。】


    二色这才将泡在热水里的手伸出来,手掌上的水被旁边的毛巾擦干净后,去拿那部手机。


    【三条一:一个在代号成员手下工作的情报员。】


    他的回复让对面安心下来,很快,第一个问题又被抛来了。二代波本、不,还要加个名头,预备役的二代波本将第一个问题抛了回来,这家伙是个急性子。


    【未知发件人:你要什么。】


    【三条一:你能给我什么?】


    【未知发件人: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这种话,只会出现在什么都给不出来的骗子嘴里。二色自然不信,他都不需要思考,就能给出自己的回答。


    【三条一:一个人。】


    …………


    结案之后的诸伏高明与诸伏景光,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兄弟之间的气氛僵硬得可怕,这都是因为某个用着假名出现在这个场所的孩子。诸伏景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以及,申司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北原先生的中风和他有没有关系。


    “……哥哥怎么回东京了。”


    诸伏景光深吸了口气,问道。诸伏高明在两年前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和大和敢助共同选择了回到长野县警署工作。按道理来说,他今天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同学通过了律师考试,”诸伏高明停下脚步,“特前来祝贺一番。”


    接下来换他问诸伏景光了,他表情严肃。虽然自己的弟弟从灵魂来看早已成年,可身体年龄,诸伏景光尚未成年,青少年不应该出现在案发现场:“景光,你为何至此?”


    弟弟没瞒着他:


    “是上辈子认识的人的事。”


    “那个组织?”


    “是的。”诸伏景光想到那个面容已经模糊的男人,就忍不住惋惜,“高明哥的朋友,是那家的孩子,叫做宏雄吧。那位北原宏雄,在上辈子这时候因为爷爷的去世,被迫成为组织的二代成员。只是哥哥你也知道,律师不适合在这一行工作,所以最后,北原先生自杀了。”


    “……”


    “我是通过一个前辈知道的,当时化名刚好有一个宏字,所以,被前辈特殊关照了。”


    对于朋友的悲剧,诸伏高明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但同时,他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那就是弟弟口中的北原医师的死亡——如果他记得没错,那么:


    “北原老先生没死。”


    “……什么?”


    “他只是因为情绪激动,中风了。”


    诸伏景光瞪大了那双与诸伏高明极为相似的眼睛。不知为何,这种应该庆幸的时刻,他却感到一些不安——脑子里有声音在告诉他,他得去找某个人。


    ……找本该杀死北原医师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昨晚的梦,诸伏景光不会记起“波本威士忌”这一代号背后的事。


    他梦见的是十多年前某个梦的后续,前辈、也就是上一任波本威士忌,那个男人死后,诸伏景光在那辆他的车里找到了遗书,也正是在那封遗书中,他知道了这些事。


    同时,他也知道了,北原医师的死与上一辈子的申司、不,情报员申贤硕有关。


    可现在的情况改变了,虽然申司依旧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可北原医师却没死,仅仅只是中风倒下。这里面,申司究竟干了些什么,他毫无头绪可言。


    “景光。”


    诸伏高明注视着他。


    身为哥哥,诸伏高明总是在弟弟还没说出口之前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他对景光曾遇见过的人与事都不太了解,但他不会阻拦这孩子的行动。这也是他说这句话的原因:


    “想问的话,就去问个清楚吧。”


    “……好。”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他本想要再同自己哥哥说些什么其他的事,却发现诸伏高明西装上方的口袋中露出了名片的一角,按道理来说,朋友之间是不需要相互递送名片的——“那是……?”


    “是三条先生的名片。”


    “欸?”


    “申司的名片。”诸伏高明说,虽然这一切都离奇古怪,但在他眼里,一只没长大的小狗用大人的模样社交,实在有些好笑,“……或许对你有用。”


    他将名片从自己口袋中摸了出来,那上面的名字赫然是那个不走心的假名:


    三条一。


    …………


    服务生送酒来时,二色已经从浴缸里出来了。


    我们的南韩狂攻坐在符合人体工程学的真皮沙发上,听着古典乐,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好像一扯就能掉。他终于没有消息要回了,将手机随意地摆在了桌上,打算随便做点什么消磨时间。


    “先生,这是您点的波本威士忌。”


    “放桌上就行。”


    二色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酒店送东西上来的速度这么慢,但他也不是习惯斤斤计较的人。他头也不抬,语气冷淡,注意力全放在了手中的书里。


    “抱歉,先生,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证件,”服务生道,他的声音带着绿●光的特色,“未成年人在霓虹境内是不得饮酒的。”


    光是听声音,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女性向游戏的台词。表面上,二色面不改色地翻过了一页书,实际上,他的心已经比阿尔卑斯山的雪更冷,比南极大冰山的冰更硬。


    “……先生?”


    别喊了,绿●光,不会和你麦麸的。


    “请问我能检查一下您的证件吗?”服务生又问了一遍,他的执着就像是某些网友家里那只在你洗手间门口坚持不懈挠门的猫或狗,“先生?先生?”


    “你确定只是要检查我的证件?”


    二色将书合上,他将身体往后一靠,没有站起来,只是改成了二郎腿。棕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脸上没有了眼镜、也没有了那些硅胶假皮,长得与诸伏景光记忆中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他像是早有预料,在这等待着诸伏景光的到来。


    ……其实不是,二色只是闲着无聊。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某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猫,身上还穿着酒店的制服,像是一名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事情这就变得复杂起来了,世界上多少韩BL漫画起源于霸道总裁与打工小哥的单独会面。


    他双手的手肘抵着真皮沙发的扶手,姿势给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的错觉,这个已经让旁人无法看透的青少年平静地开口,他的红眼睛注视着还站着的诸伏景光:


    “要是有事要说,就坐下吧,”


    …………


    虽然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一地步,但好歹,作者这次没在他最脆弱的泡澡时光里让猫进来。


    二色已经知足了。


    虽然是经常会在韩BL漫里出现的南韩狂攻,但是抱歉,给大家看**的事,二色申司做不到——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突然翘个二郎腿?


    第68章  再写十年也不会腻


    “申司。”


    诸伏景光认真地看着他, 那是二色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这副严肃的表情,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人家是警察:“我到这来, 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想问什么?”


    二色道。


    这个棕发的男人、不, 青少年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这时候,诸伏景光才注意到,二色的头发还处于半干状态。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即将跨过零点来到新的一天, 桌子上摆着的波本还未开, 未成年人睡前饮酒、甚至是高度数的威士忌, 这让在组织工作过、见过大家状态的苏格兰想到一种可能。


    “是不是有人要杀波本威士忌?”诸伏景光问,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北原家的事,“那个人又是谁?”


    “……”


    被询问者平淡地拒绝了回答:“你这可不算一个问题。”


    自中学后,二色就不再用“景光哥”或者“景光”来称呼他了。每次见到时,也是冷淡的态度, 偶尔诸伏景光也产生一种“这个孩子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遭受了别人伤害”的想法。


    但松田阵平的意思是没有——别人伤害他?算了吧, 他不用自己那张沾了剧毒的嘴伤害别人就不错了。


    不可置信。


    但这就是事实, 小时候那个孩子自己长成了这样。


    “那么,想杀北原医生的人, 是谁?”


    从未来回来的卧底先生在内心叹了口气,将自己真正要问的问题说了出来。他的眼睛盯着二色, 想要从这孩子口中得到真相。


    二色表情不变:


    “北原家的人。”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某个人发来的消息。诸伏景光站的位置, 恰巧能看见上面显示的讯息——还是那个未知发件人, 那家伙似乎打算动手, 不知为何,在动手之前, 还要发来短信感谢什么也没做的二色。


    【未知发件人: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的。】


    【未知发件人:红色的……】


    这一条,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看清,手机就彻底关机了。屏幕变作黑色,自今天早上将手机买来,二色就没给它充过电,按这样说,它的关机应该很正常。


    可它是只新手机。


    于是,在这里,只有中病毒的一种可能。


    二色慢悠悠地站起来,他装作不经意地将浴袍的带子系紧,这才看向面前一脸无法相信的诸伏景光。


    桌子上的波本威士忌被他拿在手里,拧开盖子后,这个棕色头发的高中生对着诸伏景光做了个举杯的手势,他的身影与诸伏景光记忆里的那个男人重合了——


    与此同时,这是诸伏景光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笑。


    “致命运。”


    二色道,他扯动了自己的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也致你,苏格兰威士忌。”


    诸伏景光、不,现在应该喊他苏格兰威士忌。这个家伙瞪大了眼,他冲上来,抓住了二色的浴袍——申司、不,这个家伙的一切举动像是从那个组织中出来,那双熟悉的红色眼睛此时变得陌生了起来。


    “……为什么?”


    苏格兰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


    …………


    「限时任务:装逼如风,常伴狂攻身


    任务内容:


    对着你面前的男人说出“致命运,也致你,苏格兰威士忌”。


    ……


    任务时限:30S


    备注:无。」


    ……这种话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太中二了。


    二色本想要拒绝,然而下一秒,系统像是知道他想逃避一样,给出了二色无法拒绝的奖励。


    「完成奖励:●●真相大碎片X1」


    这玩意还有大份的?


    事态变得焦灼了起来。二色迅速地想到了装逼的一百种方式,但他想不到的事,千防万防,也没防住听见关键词的猫爆冲。领口被大力猫爪抓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诸伏景光用这一双发亮、充满着情绪的蓝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


    猫艰难地发出质问,他眼里的那种情绪似乎不是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色只是用自己的红眼睛注视着他。


    那双比诸伏景光还要大一圈的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冷得吓人。这个棕色头发、嘴角有着痣的青少年反过来,问诸伏景光,他的气势压得这个比他大些的青年有些喘不过气:


    “你认为,我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的手转为扣住苏格兰的手腕。苏格兰只觉得他的眼神如此冰冷,似乎下一秒,对方就能用随便什么捅穿他的心脏——那双揪住浴袍的手不自觉松开了。


    但二色没有杀死他。


    这个家伙只是松开了手,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该走了。”二色道,浴袍的带子不知何时松了,他随意地再系上,“再不走,那个老头或许真的就死在那个预备役手里了。”


    “……什么?”


    “希望下次见面,你记得你是谁。”


    二色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苏格兰的肩膀上,他像是意有所指,可苏格兰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有,我是谁。”


    就这样,二色带着那瓶波本,回了套房的卧室,徒留苏格兰威士忌一个人在那,呆愣愣地站着。


    …………


    【二色申司:有人以为你的代号是我的。】


    【织田作之助:嗯。】


    【织田作之助:如果你想用就用吧,反正我一般用不到。】


    【二色申司:还有一件事。】


    【织田作之助:什么?】


    【二色申司:你的经纪人对波本有没有兴趣?】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手机半晌,最终什么答案也没给二色。他将手机关机,放在了桌上。导演正在指导新人们的拍摄,很快就轮到织田作之助上场,与那群孩子们对戏。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坂口安吾皱眉,他问。他在干经纪人这份工作上,也算是敬职敬业的,更何况,从某方面来说,织田作之助和他已经成为了所谓的朋友。他关心的话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口。


    “有一点。”织田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自己的烟,因此,只能把突然犯了的烟瘾压下来,“到我了吗?”


    “很快了。”


    …………


    而在另一边。


    当诸伏景光到达诸伏高明告诉他的病房,看见的是自家哥哥守在病床前,同北原太太聊天的场景。


    “高明哥、”诸伏景光抓着门框,喘气,医院与二色的酒店距离并不远,但这一路上跑来,也几乎耗光了高中生的力气,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哈、太好了。”


    “景光。”


    诸伏高明用略带斥责的声音喊了弟弟一声。身边的北原太太看他们这样,便友善地建议着:


    “诸伏君的弟弟,过来得那么急,想来是有话要说吧……出去说说话也没什么,毕竟公共这里有我看着呢、啊,这么说起来,宏雄也快到了——”


    “没关系的。”


    诸伏景光道:“我们兄弟俩也没什么话需要避开的,北原太太今天要一直陪着北原老先生吗?”


    “嗯。”北原太太皱着眉,“宏雄刚刚在电话里有说要来陪床,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别看他考上了律师,但他其实经常笨手笨脚地搞砸很多照顾人的事,让他来的话,那就太折磨公公了。”


    那颗悬着的心本该放下来。


    诸伏景光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下一秒,北原家的宏雄律师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妈,你说什么呢?”


    “在说把爷爷交到你手上,我没办法放心的事。”


    北原家的气氛看起来很温馨,诸伏景光这对母子的相处过程中,感觉不到任何不自然。可现在,他却忍不住想起了在酒店里他得到的答案——申司说,想要杀北原老先生的,是北原家的人。


    那么,是谁呢?


    是日后继承了波本威士忌代号的北原宏雄吗?


    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诸伏景光的视线一直隐晦地在这对母子与床上的北原爷爷身上打量。也就在这时,诸伏高明挡在了他面前,提醒他别轻举妄动。


    时针走过了一的位置。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凌晨一点钟,谁也没碰北原老先生的情况下,他的心跳停止了。


    医生和护士都急匆匆赶来,但还是迟了一步,只是做了个检查就确定,北原老先生已经断气,进一步检查死亡原因,发现是经常出现在老年人身上的脑溢血。


    诸伏兄弟都能确定,从始至终,这个病房里就没人对北原先生做什么奇怪的事。


    可不管他怎样在两位姓北原的人里观察着,始终看不出端倪,北原母子都是一副为北原老先生的死亡无比悲伤的模样,那种悲伤不会是装出来的——没有人能装成这样吧。


    然而。


    下一秒,他感受到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诸伏景光借此时观察着两人,发现只有北原宏雄碰到了手机。


    当他找了个理由,走出门后,摸出了手机查看。


    他从二色的桌上带走了手机,花了一些时间解除了病毒,却发现之前的讯息已经被彻底删除了。这是组织管用的手段,为了防止交易讯息泄露。


    但对方,除了这部手机外,好像没有别的方法能联系二色。


    【未知发件人:你要的东西,我会在两天后给你的。】


    …………


    【织田作之助:你为什么想要安吾。】


    【二色申司:因为北原家的人和那老头是一路货色。】


    【二色申司:在不忠诚的蠢货和聪明的条子里,谁都会这么做。】


    二色给自己倒了杯波本,他抬头,看了一眼系统弹窗上的「奖励结算中」的字眼,不甚在意地在给织田作之助发去了最后一条消息,这才在床上坐下。


    【二色申司:而且,那也是他接近你的目的,不是吗?】


    第69章  这辈子长得像个人


    如果谈起死亡, 我们会想到什么?


    别误会,这里并不是哲学栏目,不需要想些晦涩难懂的东西。故事的主人公、我们至今没能知道名字的老师坐在病床上, 看着窗外, 等待着死亡降临——他今年、或者说当时,二十六岁,身上背着房贷,脑子里有个恶性肿瘤, 没有奇迹发生的话, 离死不远。


    他新连载的轻小说刚写完第一卷, 就在一年一次的身体检查里,查出绝症,被助理送进了医院治疗。


    “老师。”


    在这个下午,那个熟悉的少年杀手到来了,手上提着个果篮, 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大概吧?”


    老师勉强听懂了他的问题, 答道。这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同样表现得十分淡定, 他指着旁边的椅子,让杀手坐下, 本该呆在病房里的助理被一通火急火燎的电话叫走,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听不出将死之人的病弱感:“坐吧,孩子。”


    少年杀手坐下了, 果篮被放在床头。


    “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问, 这之前,他们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 “这么长时间,我都忘记了问——”


    “织田。”


    孩子道:“织田作之助。”


    “听起来挺好的。”男人笑起来,他嘴角的痣在笑起来之后,变得十分惹眼,但话还没说出口,咳嗽就袭击了,他捂着嘴咳了两下,这才继续,“……那么,织田,你之前是想要写轻小说吗?”


    “嗯,准确来说,我是想写小说。”


    “是这样啊。”


    房间里陷入了许久的沉默,而这沉默,又被老师时不时的咳嗽声打破了。和入院之前相比,这个男人瘦了许多,这样剧烈的咳嗽会让人产生“他再咳下去会把自己咳死”的错觉,也难怪织田会问出那样的话:


    “老师是快死了吗?”


    “……大概?”


    这个黑发的男人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死亡于他而言,是不可规避的结局。织田“噢”了一声,从果篮里摸出一个梨,用着放在桌上的水果刀削起了皮。均匀宽度且不间断的皮逐渐从他手上垂下来,落进垃圾桶里。


    “那老师,为什么会写轻小说呢?”


    “什么?”


    “老师,为什么,会写,轻小说呢?”杀手一字一句道,他把语速放得很慢,方便这个外国人理解,“又为什么,会到横滨来?”


    “——因为宏君吧?”


    那个男人想了想,道:“当时过来旅游,在街上碰见了无家可归的宏君,就和第一次见到织田你的时候一样,他身上全是、那什么——”


    “雪。”


    “对,”老师点头,“像是冬天的猫咪一样。那样子,太可怜了,干脆就让他留在了我住的旅馆里,给了他一份助理的工作……写轻小说的话,很早以前就在写了,只是写的并不是这边流行的东西。”


    梨被切成了梨块,摆在盘里。织田想要离开,去洗手的时候,老师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织田,还是杀手吗?”


    “……不再是了。”织田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在我决定写小说的时候,我就不打算杀人了。”


    “那太好了。”


    老师道,“我期待看见你的小说的那天。”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今天还没有过去,织田就收到了那个男人病危的消息。死亡总是有所预兆,但它又不准确地告知,它将在什么时候降临。那个轻小说家的死亡,对织田作之助的心而言,就只是石头砸进了死水潭,激起一圈圈很快散去的涟漪。


    直到多年后,一个与那轻小说家面容相似的中年人找上了他。


    “你愿意帮我个忙吗?”那个中年人问,“我会让你和你的孩子们都过上安全的、舒适的生活,我的要求也很简单——”


    “要杀人吗?”


    “不会杀人的。”


    “那我答应你。”


    织田作之助道,他甚至没问,接下来那人要说什么要求。


    …………


    二色睁开眼,床头柜的手机刚要响铃,就被他按键静音。屏幕亮起,首页弹出昨夜他没看的消息,对面的人态度坚决:


    【织田作之助:我拒绝。】


    梦里对申董事的提议答应得倒挺快,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难道说因为现在的他长得和申董事不像吗?


    还是因为失忆呢?


    【二色申司:哦。】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二色从不强人所难。自律的狂攻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将头发梳成惯常模样,穿上一身新的名牌衣服,刚离开卧室,就发现,诸伏景光与诸伏高明兄弟两人在客厅等候多时。


    二色穿风衣外套的动作一顿:“这次换成两个人?”


    年轻人的精力就是好,一晚上不睡,脸上也没出现黑眼圈。赶在诸伏兄弟说话之前,二色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领口,一边道:


    “一代波本死了吗?”


    “……死了。”


    诸伏景光答道:“但他属于普通的脑溢血死亡,和故意杀人没关系——至少明面上没有。”


    “哦。”


    二色道,木已成舟,他也不藏着掖着了:“预备役虽然蠢了些,但她在暗杀这方面倒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


    “北原家的那位,”就算面对着身为警察诸伏高明,二色说起话来也面不改色,“她刚见到我,就想跟我做交易。你们两个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吗?”


    “也就是说,波本预备役是——北原太太?”


    诸伏景光不可置信,毕竟他的怀疑对象一直是北原宏雄。北原太太自始至终展现出来的都是一副普通主妇模样,并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对北原老先生都很好。


    “我说了。”二色用两根手指戳向诸伏景光的眼睛,在眼前一公分的位置停下,“眼睛。”


    诸伏景光的眼睛一眨不眨。


    “申司。”


    诸伏高明则是喊了二色一声,对于自己的亲弟弟和二色之前发生过的事毫不知情,却猜到了些。不过比起弟弟的误会,他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组织的人接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二色没回答这个,他转移了话题:“如果你们要找线索,得去他们家厨房看看。”


    “申司。”诸伏高明没有被带偏,他的目光如月光般平和,却像是要把二色看穿,“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个组织接触的,又为什么接触?”


    “这重要吗?”


    这个棕发的青少年并不想回答,因此,他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规避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恰恰与昨天晚上装逼时自己随口说的胡话对上了。


    “重要。”


    二色注视着他:“这件事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上辈子的我加入了那个组织、成为了坏人吗?”


    “……”


    这次轮到他们两个沉默了……不,主要沉默的还是诸伏景光。


    “我不太清楚,你们记忆里的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二色继续道,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生气,但其实他没有,内心很平静,“但我知道,虽然平时你们都把我和上辈子的我分开来看,但到这种时刻,又总会害怕我变成上辈子的样子。”


    虽然他用的是“你们”,但实际上,谁都清楚,他指的只有诸伏景光。


    “你们担心的事是我变坏吗?”


    二色问,他根本没想要诸伏景光回答,便继续说下去:“不是的,你只是在担心命运回到那条线上。”


    这么多年来,诸伏景光本该看清了这点。他救下了外守有里,但那件事还是差点发生了;他为了阻止幼驯染的落水于是推迟了和二色见面,结果他失败了,幼驯染依旧落水,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才被救上来。


    而且在生活中,诸伏景光也时刻保持警惕。松田阵平那家伙不会闲着没事,去改装什么**,他喜欢的是更刺激的东西,对他而言,定位和窃听器比起陷阱超多的炸弹差不少意思。


    那种东西改装出来,使用者只有诸伏景光。


    深知自己弟弟习惯的诸伏高明叹了口气,他示意着二色别说了。


    而二色,从表面上看,他到底是顾及在两个人曾经的情谊上,没说下去,似乎这些话,他从刚开始知道自己的能力时,就憋到现在。在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这两个经常出现在他面前的回归者里,他只对诸伏景光有意见,因此,这些话也只是对诸伏景光说。


    “你已经不是什么noc了。”


    他又一次从诸伏景光身边走过去时,轻声道:“而我,也不会是你的敌人——至少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


    你看,当你想避免回答,最好的办法还是引发一场争吵。但是这个办法不建议多次使用,一来伤感情,二来每次都得想新词,三是你必须戳中要害,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坐电梯下楼时,想到波本代号该没有着落的二色摸出手机,给某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狗发了条消息:


    【二色申司:有没有兴趣到别家当卧底。】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消息,大概是害怕自己再吃泡菜会像某老年人一样脑溢血:


    【发件人A:这是主人的任务吗。】


    【发件人A:好吧,我会做到的——但这是另外的价钱,我们是雇佣兵。】


    第70章  想不明白很正常


    没到一天, 就在报纸上看见了北原太太被捕入狱的消息。


    那个波本预备役被捕的第二天,二色坐在咖啡店,喝着加两份浓缩的冰美式, 翻阅完毕的报纸摆在了桌上。时针指向下午两点时, 他等的人终于出现在门口——穿着常服出现的诸伏高明推门而入,门上的风铃发出清亮的响。


    “申司,”诸伏高明在他面前坐下,也给自己点了杯冰咖啡, “你找我, 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等价交换。”


    二色道, 他面无表情:“我帮了你个忙,你也得帮我个忙。”


    “……那叫强买强卖。”


    诸伏高明清楚二色指的是什么。他弟弟、也就是诸伏景光,从十多年前回归后、对所有事保持着过强掌控欲的心理,在这次事件中,被面前这个孩子直白地指出。


    在此之前, 当别人想说类似于“要不要改正一下你的控制欲”“你会不会太认真了些”的话, 只会被诸伏景光当成玩笑, 听听就过去了;这次与那个组织扯上了关系,事态足够严重的情况下, 二色指出的这个问题,才能让诸伏景光意识到、并作出改变。


    所有回归者都会有这样的毛病——像棋手去下一盘已经下过无数次的棋, 对方却没有按照你记忆里那步走,会感到烦躁与怀疑。


    而且, 在刚回归时, 身体还尚且年幼的诸伏景光差点让上辈子最大的噩梦重演。孩童时期的创伤会不自觉反应在行动中, 这点,放在回归者身上也适用, 毕竟身体的年龄会对人的思想产生严重的影响,于是诸伏景光也逐渐变得过于敏感。


    ——本来以为,这种情况会逐渐好起来的。


    结果却到了只有这种治疗办法才奏效的地步。


    “这个交易,”二色敲了敲桌面,盯着诸伏高明的眼睛,“你只要说一句话,算数,还是不算数?”


    诸伏高明笑了笑,这就是交易成立的意思。


    “我还有另外的条件,”这个男人道,他比狐狸更狡诈,要是他成为敌人,很难在他手上活过三集,“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帮助,那么,你就得把那两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我。”


    “好。”


    二色这次反而爽快地答应了。其实这个答案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他不想在诸伏景光面前说罢了。


    “你要我帮什么呢?”诸伏高明问。


    “一个人,”二色从风衣的口袋中摸出了打印的病例信息单,“大概在十四年前的东京与神奈川的沿海辖区,有巡警在巡逻时捡到过这个人。”


    “你想要找到这个人吗?”


    “不是。”二色否认了,毕竟那人上午他才联系过,“我想知道这个人的过往资料。”


    “我只能调东京的档案资料。”诸伏高明道,他翻看着这些病历资料,发现上面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伤,“……几乎都可以被评定为凶杀案了吧,对方真的活下来了吗?”


    “死了。”


    二色道。其实没有,织田作之助已经变成不老不死的究极生物了,现在他是第二个荒木飞●彦,将近四十、刮掉胡子却毫无老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就还活着。”诸伏高明点了点头,他把这些资料叠起来,装进自己口袋里,“我会留意的,如果有线索,我会发给你。”


    …………


    “你周末干什么去了?”


    晚上回家,二色面对的是松田阵平的质问,这个外人眼里的养兄顶着鸡窝般的爆炸头和满脸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从厨房柜台那探出脑袋的萩原比他好点,但脸也是乌漆嘛黑一。只见松田双手叉腰,又问道:


    “我给你打了电话,还发了那么多短信邮件,为什么不回复?”


    二色无意多纠缠:“我和浅井出去了。”


    松田阵平却没放过他,虽然他身体只年长二色两岁,但内心却年长十来岁——这几年相处下来,这家伙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二色的家长:


    “你根本没和浅井一起出去,你去哪了?”


    “没去哪。”


    “真没去哪儿?”


    “嗯。”


    松田阵平发出了“不信”的叫声。他气势汹汹,就像大白鹅,朝二色走来的模样就像是要用男人的方式和养弟交流感情。而看起来不像他弟弟、比他更有哥哥样的二色在他走近的瞬间,将真丝手帕一下拍在他脸上。


    “脏得要死——”


    棕发的青少年如此道,他皱着眉,要去洗手,只是一低头,像是发现了什么那样,盯着自己的掌心纹路看了一小会儿。


    “二色君手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同样脸黑得像非洲人的萩原已经从厨房出来了,伸长脖子来看二色的掌心,发出了惊讶的感叹:“哎呀,这看起来真是厉害呢,二色君的生命线、居然有两条诶?”


    是的。


    正如萩原所说,二色的左手上,代表生命线的线条有两条,平行着向下蜿蜒,只是其中一条断得过早,另一条中间也有断裂,不过至少蜿蜒到底了。


    可惜,二色并不是在给自己看手相。


    只是刚刚将手帕拍到松田阵平脑袋上时,他忽然想起来了,好像在每一个回归者出现之前,他的手似乎都和对方的脑袋有过接触。那这一说法,或许他的手是他们想起记忆的关键。


    “……哦。”


    二色看向了萩原,他伸手,从身边这个中长发青少年额头上抹了一指腹灰。


    “诶诶诶诶?!”萩原故作大惊,他后退了两步,好像被二色突然的亲近吓到了一样,“刚刚二色君、二色君是摸了我的脸吗?用手指?!摸了我水蜜桃一样的脸吗?”


    在丢掉自己九成九新的恋爱脑之后,萩原就一直以对待朋友的态度对待表面上不与自己亲近的二色。


    在他眼里,二色完完全全就是一只24小时保持冷淡的杜宾狗。别人想要摸狗,于是伸手,而这只狗把头一扭,从人的手下逃走了;想要同他稍微亲近点,却发现无论怎么样对狗好,狗就只是冷冷淡淡地自己待着,只是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悄悄出现。


    棕色头发的幼驯染弟弟捻了捻指腹的灰,等待着什么发生。


    半晌后,他皱起眉,道:


    “你的脸比那家伙还脏。”


    那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的萩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却因为双手太黑,看不出情况,于是他干脆扯着松田白衬衫的袖子给自己擦脸,这才发现自己的脸究竟有多脏——


    “喂,你这家伙!”松田瞬间气急败坏,“这是我唯一一件白色的衣服了!”


    “别介意别介意嘛,我们不是一起被炸的关系吗——啊啊啊啊,松手、松手!”萩原被松田抓住了领口摇晃,“但是用二十万一条的真丝手帕擦脸,那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吗……”


    二色在他们的吵闹中上楼了。他垂着眼看路,思考着自己的手和他们的回归究竟是有什么关系。


    他的手是有着什么洪荒之力吗?


    手指张开又闭合,手握成拳又松开,左手上除了萩原说过的那两条生命线外,没什么特殊的,连一道伤疤都不曾存在,这只就是刚才触碰过萩原额头的手。已知这之后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就是说,回归和这只手没关系?


    可右手也没有任何特殊的,除了比左手还多一条的生命线。


    还没等他思考出什么,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声,是有人发来讯息。发信息的人不会是诸伏高明,因为距离他们做完交易还没到一个小时,就算是再经验老道的警察,也得慢慢查卷宗,尤其是霓虹这种效率极其低下的国家,申请打上去,至少也得两天才有答复。


    【织田作之助:有人问我,下一任波本是谁。】


    发现死人的速度倒是挺快。


    【织田作之助:还问我为什么要插手情报组的事。】


    虽然只是文字,却能体会到对方淡淡的郁闷。织田作之助的两条讯息意思也很简单,从两个方面说来的话,一是希望二色帮他想一个合理且合适的回复,二则是希望二色下次“借用”他代号的时候把痕迹都处理干净。


    【二色申司:你们的情报组该进个新人了。】


    【织田作之助:。】


    这次换成对方发来冷漠的句号了。二色不在意织田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他刚走到走廊的尽头,手放到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那两个挖煤公就出现在了楼梯口,松田阵平还有话要说。


    “你先别进去!”


    松田阵平大声制止,随后,他又问了,这是他最后一个问题:“你下周还出不出去?”


    二色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了:“下周有将棋比赛。”


    “将棋比赛什么时候?”


    “周六下午。”


    “那你周日上午有空没有?要是有空,就跟我去个地方。”


    棕发风衣男没应声,他打开门,走进自己房间里,然后再将门关上了。松田只当他是答应了,世界通用的潜规则,不回答就是沉默,沉默就是默认答应。


    “去哪?”


    萩原研二问,他脸上的灰有一半都蹭在了幼驯染的白衬衫上,这导致他比松田白两个度。


    松田阵平也毫无保留地跟他说了:“心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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