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今天也照旧在六点钟按时结束了部活。
高村抬起因为练习挥拍而酸痛不已的手臂活动了一下,看了看周围。
留在网球场的部员已经不多了,除去正选队员和被排到今天值日的部员以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努力型选手还在练习。
即便在网球部五十多名部员中,他也称得上是最努力的那一拨了。
高村满意地想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他拿上自己的网球拍、水杯和毛巾,收拾进自己的网球袋里,路过值日生的时候笑着拍了拍那个二年级生的肩膀,用大拇指轻慢地指了指自己练习的场地上遗留下来、滚了满地的网球,说:“辛苦了,麻烦帮我收拾干净哦。”
二年级生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本来也就轮到他值日了,而且高村并非是单单针对他,才把球场弄得这么乱的,其他人值日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境遇。
不过,他自己倒是从来没有打扫过自己弄乱的场地呢。
二年级生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高村轻松的背影。
到了国中三年级,如果还没能当上正选的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这一年退部,一是因为已经修够了社团学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名堂了,二则是因为精力有限,如果想要升上好的高中的话,起码最后一年要收收心,在学习上努力用功了。
而高村是网球部里寥寥不多的三年级生,轮到他值日的时候,只要借口自己有事,拜托低年级的学弟帮他值一天,通常来讲,也没有人会好意思拒绝。
只不过这种事情做多了,也总会有人有怨言,有一个一年级生就是因为顶撞了高村几句,被划烂了网球拍,一气之下直接退部了。
从立海大附中出来,便只有一条长长的沿海公路,这是条断头路,一边通往堤坝与码头,一边通往商业街和居民区。
这附近的学校很集中,因而也有许多的街头网球场,光是高村短短的回家路便能遇见好几处,不过他通常都是不屑于去街头打网球的,在他看来,那些人只不过是在“玩”网球而已,而他,可是被称为关东霸主的立海大网球部的正式部员。
夏日的白昼总是漫长,连带着黄昏都来得格外迟,高村走在回家的路上,依旧能看见地平线上泛着紫、晕着金的天光不落。
临近晚饭的点,连向来热闹的街头网球场都变得空旷了起来。
路边的灯都一盏盏点亮了起来,高村意识到时间有点迟了,加快了脚步,准备快点回家。
砰、砰。
一个金黄色的网球从阶梯滚落,轻轻停在了他的鞋边。
高村下意识地弯腰,捡起了那颗被磨损得已经不再鲜亮、沾上了肮脏灰尘的网球,抬头望去,有个穿着网球服的小学生拿着网球拍站在阶梯上,背光的视角让他有点看不清人脸,只是太阳穴微微地鼓动,心中有种怪异不安的感觉在蔓延。
“前辈。”是个还很稚嫩的嗓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可以把网球还给我吗?”
“啊,好。”高村迟疑地应着,向上走了两步台阶,把那颗网球放在了小学生摊开的手心里。
走进了才发现,这个小学生的长相很可爱,圆圆的粉色眼眸弯弯,给人很可亲的印象,让高村渐渐把刚刚的不安感觉抛诸脑后了。
是错觉吧。
他暗暗想道,只不过是个小学生而已。
“啊!”
小学生忽然惊叫了一声,让高村的心脏骤然一跳。
他的两颊染上了红扑扑的色彩,眼睛晶亮,很兴奋地说,“前辈是立海大网球部的吧?我去参观学校的时候有注意到前辈!拜托了,可以跟我打一场网球赛吗?”
那是像是黄昏般粘稠的眼神,带着会让人虚荣心膨胀的喜爱和崇拜,高村完全能看得出来,眼前的小学生对[跟他打一场比赛]的渴望是如此的热烈、难解。
真是的,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高村近乎飘飘然地这样想道,口一松,便答应了,“好吧,就一场哦。”
“好。”我妻结夏笑了,“一场就足够了。”
膨胀着的虚荣心全然麻痹了在叫嚣着不安的敏感神经,高村轻松自如地跟着我妻结夏来到了街头网球场上,站在了他的对面。
“前辈要猜哪一边?”
我妻结夏竖立着网球拍,笑意盈盈地问着高村。
“反面吧。”他随口一说。
我妻结夏用手掌蒙住拍柄的底端,拇指顺势一拨,球拍便旋转了起来,象征着正反的字母不停地翻转着,像只蝴蝶般翩翩舞动着。
不知为何,高村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那字母完全吸引了,随着每一次字母的翻转抓心挠肺地紧张。
反面、反面、反面……
啪嗒。
球拍落地。
高村猛然松了一口气。
“是反面呢。”我妻结夏将自己的球拍捡了起来,“前辈是选边,还是选球?”
在赛前猜先中胜利的人,可以自由地决定在选边权和选球权中选择一项权利,相应的,他的对手就会拥有另一项权利。
所谓选边,就是选择要优先站在哪一边半场,所谓选球,就是可以选择要优先发球还是接球,虽然之后都会进行轮换,但能够在猜先中获胜的人,依旧拥有较大的先发制人的优势。
“就由你来发球吧。”高村自信一笑,“毕竟我可是前辈啊。”
“好。”我妻结夏用网球拍的边框颠了颠已经变得脏旧的网球,木框与橡胶相撞,碰出那样闷闷的声响。
他伸手接住了掉落下来的小球,渐渐不笑了,嘴角只平直地抿着,显出些冷酷与漠然来。
“要开始了哦。”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前辈。”
抛球、跃起、挥拍。
高村的目光一直紧紧追着那颗金黄色的小球。
然而不见了。
在我妻结夏的球拍与网球接触的那一瞬间,球就消失了,像个幻影般,转眼出现在他的身后,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高村迟钝地回过身来,注视着那颗网球留下的焦印。
“15-0。”
没有人为他们报分,我妻结夏便自己报了,比赛开始后,他面上的神情便是全然的专注了。
对我妻结夏而言,要胜过高村很容易,但要让他放弃继续打网球,主动提交退部申请书,却还要花些心思。
不能用[舍身],虽然这确实是一招可以压抑对手竞技状态的球技,但要使出的条件也同样苛刻,必须是实力水准跟他相当的对手才行。
高村太弱了,要说网球基础的话,确实也有些,但也就仅有那么一点了。
既不能让他胜过他人,也不足以为新手指导,却已经足够让他沾沾自喜、傲气凌人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全然暴力地摧毁了。
你的网球、你的虚荣、你的傲气。
当这一切粉身碎骨以后,你还能再赖在小幸的网球部里,做一只偷窃稻米的鼠辈吗?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有的技巧都不过是脆弱的泥瓦罢了。
我妻结夏用4个ACE球拿下了自己的发球局,轮到高村的时候,他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心态,发出了第一个球。
中规中矩,毫无特色的球,让人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我妻结夏挥拍,网球在甜区深深凹陷了下去,这是一个没有附加任何旋转、纯粹的力量球,平平无奇的轨迹,即便是高村也能轻易接到。
只不过,接到,也并不意味着能打回。
——好重!
在那颗犹如炮弹般的网球砸到网球拍上之时,高村的脑海之中只惊诧而慌乱地留下了这样一个念头,他的手臂力量并不强,虚软无力的手腕只坚持了三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便被网球将球拍都击飞了出去!
“啪!”
网球拍在塑胶场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堪堪在底线停了下来,连他自己都因为重心不稳,身体失衡,向后狠狠摔了一跤。
“啊!”我妻结夏虚假地惊呼了一声,嘴角却弯起了那样带着轻薄嘲弄的微笑,语气轻慢又烂漫,“没事吧,前辈?”
高村有些不可置信,那样细细的、瘦弱的手臂,怎么可能打出这样沉重的球?那个小学生难不成是什么怪物吗?!
他捡起了自己的球拍,有些磕绊地说,“刚刚、刚刚只是意外罢了。”
“我只不过是大意了而已。”像是连自己也一同说服了一般,高村迅速地镇定了下来,在自欺欺人这一方面,我妻结夏总是佩服他们这些人的。
“你这家伙,刚刚说什么崇拜我,都是假话吧!”他的眼神登时变得凶恶了起来,壮胆般大吼着,“接下来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哈哈。”我妻结夏笑着说,“前辈,好可爱哦。”
他甜腻腻的粉色眼眸在黄昏下融化,仿佛要叫人陷进去般粘稠又窒息。
“竟然以为自己能够得分,”他重复着,“真是太可爱了。”
连那带着笑意般的童稚声音里,都仿佛含着又尖又利的冰锥,黏住伤口,在血里结冰,连同骨缝都一同被冻住。
只不过是一盘而已。
全部加起来也仅有24次发球的机会,即便加上交换场地的时间,在十五分钟内结束,绰绰有余。
在最后三局的时候,高村几乎无法动弹了。
因为知道接不住,所以干脆不去接了。
因为知道奔跑是徒劳的,所以干脆不去跑了。
网球拍接不住网球所以不需要了,网球落不到对方的场地上,所以也不需要了。
什么都不需要的自己,究竟为什么还站在这片场地上呢?
太阳死去了,天幕下一切都迅速地被拽进了漆黑的薄雾之中,蒙上了那样沉郁的阴影。
路灯效仿黄昏,铺设开涟漪般的光晕,一点儿没能罩上高村的身和心,他怔怔地、闷声不吭地站在网球场上,比一尊石雕更沉默。
最后一局是高村的发球局。
我妻结夏将那颗脏旧的网球抛了过去,金黄色的小球滚动着,停在了高村的鞋边。
宛如旧事重现。
“5-0,到你发球了哦,前辈。”
当我妻结夏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时,他自己也微微一怔,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啊啊,对了,是切原君。
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妻结夏仍然没能忘掉那个网球笨蛋,只不过让他有些遗憾的是,切原赤也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过,而当初他也没有去问切原赤也就读的小学。
今后的相见或许只能靠命运的安排了。
不过,他很好奇,当初的切原君选择了继续比赛,那么眼前的高村呢?
是会像笨蛋一样坚持比赛,还是学着做个聪明人,老老实实地别让自己受苦?
到底跟当初的切原君不一样,高村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地很好,一点儿都没受伤,仍有抗争的资本。
“我弃权了。”
从高村口中流淌出的话语并不叫人意外,却实在让我妻结夏有些失望。
或许是因为曾经收到过惊喜,以至于他也期待着,能有不曾预料过的结局发生。
高村把网球拍和网球袋遗弃在了网球场,只背着书包离开了。
墨绿色的制服,漆黑色的书包,规规矩矩的发型。
没有了网球装点的他,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中学生,沉入再普通不过的夜幕里。
我妻结夏知道,他不会再去网球部了。
就好像前面那几个前辈一样。
我妻结夏眯着眼睛,快乐地笑了。
这样一来,小幸一定、一定会空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他度过每个夜晚了吧。
第二天的晚餐桌上,幸村精市真的按时出现了,他提起白天社团里的事情。
“或许是升学的压力太大,这周已经有好几个三年级前辈跟我申请退部了。”幸村精市说,神情里有淡淡的困惑,“甚至还包括一个正选,县大会马上就要开始,出赛名单我们都已经交到委员会那里了,这时候退部,真是没有责任心,还好现在还能更换名单,我们只能把有个一年级生递补上去了。”
“这样不好吗?”我妻结夏细心地给幸村剃了一块没有刺的烤秋刀鱼肉,夹进他的碗里,“对于小幸而言,同级生更值得培养吧。”
“结夏怎么会这么认为?”幸村问道。
“那是所当然的吧,小幸不是为了拿到全国冠军才加入立海大网球部的吗?那么正选队伍的水平一直保持稳定才是最好的吧。”
我妻结夏含着筷子,“如果同级生都拥有全国大赛级的实力的话,小幸担任部长期间,立海大能达成三连霸也说不定呢!”
“结夏说得也很有道呢。”
幸村吃掉了我妻结夏给他夹的鱼肉,对于像他这样既爱吃烤鱼,又对吐刺苦手的人来说,结夏可真是帮了大忙。
“不过,不可能一套班底一直用到毕业的,网球部会有新的血液注入,正选队伍也会有所更替,那样子的网球部才能焕发活力。”
“为什么要焕发活力?”我妻结夏很不解,“只要小幸带领的队伍能拿到三连霸不就好了吗?”
“结夏还无法解传承这种东西呢。”幸村精市并不讲大道,只眉眼弯弯地说道,“即便我解释了,结夏认同的也只是我说的话而已,所以还是等到结夏明年入学以后,用自己的心去好好感受吧,所谓历代捍卫的荣耀的分量。”
荣耀,说的是立海大关东十三连霸的战绩吗?
那确实很了不起,但只不过是过去的历史而已,能写在小幸学籍档案里的东西,才是切切实实的荣耀不是吗?
除此之外,此前或往后,都只不过是虚无的、无需关注的废品罢了。
我妻结夏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他只希望能跟小幸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能看到小幸快乐又幸福的笑脸,小幸必须要一直沐浴在光辉下,作为他幸福的锚点才行。
家人、朋友、兴趣……我妻结夏所有的幸福都是以幸村精市为原点,向外一圈圈延伸的,如果最初的原点崩塌了的话,我妻结夏又该如何存在呢?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妻结夏的世界才会变得那么小,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他的目光所能容纳的,只有幸村精市带领他所窥见的那一点点缤纷色彩而已……
作为种子选手的立海大附属中学,可以不用参加地区预选赛,直接保送县大会,也正是因此,直到神奈川县大会的开幕式上,很多学校才知道,立海大附属中学今年是由新生担任部长的。
大洗牌一般的正选阵容震慑住了很多学校,但同时也让人怀疑,立海大附属中学是否遭遇了跟冰帝学园一样的困境。
“立海大今年的正选全部换人了,这么厉害。”
“之前搜集的情报全都用不上了,真是可恶。”
“好像还有大半都是一年级生,今年的新生很强嘛。”
“不一定,东京的冰帝不也是全部换成低年级,还上了报纸,但因为二、三年级全走光了,反倒实力大减呢。”
我妻结夏特地来看幸村精市在正式比赛中的第一次亮相,还专门带了DV机准备多录几段视频留作纪念。
周围人的嘈杂声音全部与他无关,他只专心地、注视着DV机小小的摄像框里幸村作为领队自信又从容的姿态。
开幕式照例是些循旧的环节,各个学校的参赛队伍入场,冗长又啰嗦的讲话,上届冠军奖杯的交接,寄予厚望的嘱托,耗费了半上午的时间,才终于开始了正题。
“那么,我宣布,神奈川县大会正式开幕!”
立海大附中幸运地抽到了当天的签,第一轮比赛中第一个上场,结束得快的话,中午就能坐大巴返校了,因此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开始热身了。
我妻结夏看到了小幸跟他提到过的几个同级生,除了弦一郎以外,留着妹妹头的眯眯眼是柳莲二,擅长数据网球,能够精准地根据对手过往比赛的情报资料,预测出比赛中每一球的走向,是很了不起的才能。
红发爱吹泡泡糖的是丸井文太,标准的网前选手,体力不行,但拥有细腻的网前技术和精准的控球力,常常能使出一些让人惊艳的绝技。
最后一个,也就是因为赛前正选退部,递补上来的一年级生。
我妻结夏眯着眼,注视着那个躲在阴凉处、懒懒散散的银发小子,名叫仁王雅治,听小幸说,他练习网球的时间不超过两年,基础不牢,但个人的特色已经非常突出,能够通过模仿其他选手的球技进行欺诈,发挥出超出自身极限的实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个擅长心战的天赋型选手,很有培养的潜质。
幸村早已经打定主意,要重点培养仁王,把他的基础五维提上来,不过目前为止,他的实力确实不算突出,能当上正选也有运气的成分在。
对于立海大而言,县大会的对手并不强,大部分赛事都可以在前三场结束,本来是轮不到幸村上场的。
不过,好歹是自己第一次露面,因此幸村也特地调换了出场次序,把自己换到了单打三的位置上去。
不管怎样,他一定会在神奈川县大会的开幕式上出赛,给立海大今年的征战打响第一炮。
我妻结夏提前看过了名单,双打二是丸井文太和柳莲二,双打一是二年级生毛利寿三郎和三年级生白鸟凛,都是比较稳妥的组合。
丸井文太和柳莲二在小学时期就有双打比赛的经验,一个网前选手,一个全能型选手,能相互配合,而毛利寿三郎和白鸟凛在去年就组成了双打搭档,磨合了小半年,默契不算很好,但实力不错,能应付绝大多数的对手。
在县大会上使用,绰绰有余了。
正如我妻结夏所预料的那样,前两场双打比赛都在半个小时内结束了,比分都是6-0,甚至连一局都没有丢。
“终于轮到我了啊。”
幸村精市感叹了一声,在场边的教练椅上站起了身,他拿起网球拍,准备上场了。
“部长,不用热身吗?”头顶着队服外套逃避太阳的仁王雅治,眯着一双狐狸眼问道,还带着习惯性的口癖,“噗哩。”
“在场上热身也是一样的。”幸村精市淡淡回道,“可以让大家收拾东西了,这场比赛,很快就会结束。”
“真是傲慢啊,部长。”仁王雅治这样说着,脸上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呵呵,这可不是傲慢,”幸村精市拢了拢肩上的外套,眉眼弯弯地回头,对仁王雅治说道,“是自信。”
幸村精市迈步,走到了赛场之上。
而坐在观众席的我妻结夏一下打起了精神,粉红的眼眸亮晶晶的,把前两场双打为了节省电量关掉了的DV机又重新打开来,起初焦点晃了晃,很快稳定了下来,对准了幸村精市的身形。
站在赛场上的幸村精市,跟平常生活里的幸村精市,像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那双鸢紫色的眼瞳里没了温和的笑意,泛着刀刃般锐利的光芒,像是能看透对手的一切行动,让人有一种赤身裸体般的不安感。
在对手行动以前,他就预测到了球的落点,以简洁至美的网球技术将球一一打回,没有球可以在他的半场落下第二次。
比赛时,幸村显得有些沉默,整个网球场上,只有网球在球拍上清脆的拍击声在回荡。
无论打到哪里都会被打回来,无论打出什么样的球都会被破解……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挣扎都仿佛是徒劳的。
这时,幸村精市拢了拢肩上的外套,叹了一口气,淡淡开口,“这种程度的比赛,连让我热身都做不到呢。”
对手这才注意到,幸村精市的肩膀上甚至连外套都没有掉下来过。
绝望。
绝望。
如同溺水般的绝望彻底将他的头顶淹没,当那颗金黄色的小球再一次向他飞来时,他睁大了眼睛,但视网膜上那颗小球的踪迹却渐渐模糊隐去,直到世界忽然闪烁,关灯般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之中。
视觉、听觉、触觉。
一个个都渐渐地离自己远去。
到最后甚至嗅不到网球场阳光下蒸腾的塑胶臭味,尝不出汗水沁进唇舌淡淡的咸味。
连自身的存在都难以确认了。
他后悔了。
为什么要打网球?为什么要站在赛场上?为什么要面对这样可怕的对手?
打网球,真的太痛苦了。
犹如木桩般呆呆站在原地的对手。
只毫不留情地一球一球积攒着得分的幸村。
整个网球场都安静地只剩下了击球声与裁判的报分声。
最开始现场的观众还哗然一片,纷纷讨论着幸村精市的球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到后来,他们闭上了嘴,跟球场一样哑然无声。
那可怕的精神力同样如同汹涌的潮水翻卷着、高高地向他们扑来,仿佛要连同他们一起,溺毙在令人窒息的海洋之中。
那些围观着的网球选手也稍稍感受到了,失去五感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
直到裁判举起手,吹响了银哨——
“GAME,幸村精市,6-0!”
“立海大附属中学获胜!”
幸村精市以压倒性的实力直接刷新了比赛时间的最短记录,他握着网球拍,只是微微喘息,神色平静,甚至连薄汗都没有流出。
随着裁判的吹哨声,他仰起头来,用那双鸢紫色的眼瞳在观众席中巡视着。
刚刚幸村那可怕的精神力球技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当他用眼神扫过观众席时,甚至没人敢跟他对视。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只拼命朝他挥手、连脸蛋都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小兔,就格外显眼了。
‘小幸!小幸’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我妻结夏的呼唤声传达不到这边来,但幸村却能完全能想象得到,结夏叫着他名字时甜腻的语调,微微上扬着的尾音,以及那呼唤声中饱含着的快乐与兴奋。
幸村精市忽然笑弯了眉眼,抬起手来朝那边挥了挥。
他随后便走到场边,连水杯似乎都不需要打开,他拎着网球袋,对着自己的队伍淡淡说道,“走吧,下午半天的时间,正好可以把早上没做的训练补上。”
仁王雅治是今天才正式作为正选的一员来参加比赛的,本来都盘算好去附近的cosplay店买点道具的他,一听这话睁大了眼,“等等等等,我们现在还要回学校训练吗?”
要知道今天可是周六啊!
“没错。”
幸村精市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什么,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对了,仁王君是今天才加入正选的,还没有特制的训练菜单呢……”
只好先按照普通部员的执行了。
幸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不过柳莲二先一步开口了,“不用担心,仁王的数据已经差不多收集齐全了,返校的大巴车上足够拟一份初步的训练菜单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仁王雅治,仁王不知为何,忽然遍体一寒。
“后续的训练过程中可以根据仁王的表现慢慢调整。”
“那就辛苦莲二了。”幸村舒展开了眉头,朝仁王温柔一笑,“开心吗,仁王君?”
“……开心。”
可怕,太可怕了。
仁王雅治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总感觉如果说不开心的话,下一秒他就会跟刚刚部长的那个对手一样,落到失去想、失去尊严的凄惨境地。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进了个魔窟。
再环顾周围,每一个正选的脸上都带着那样习以为常的神情,就连平时最懒散的毛利寿三郎都只是露出了哀叹着的痛苦面具。
“别害怕。”丸井文太吹破了一个泡泡,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好地说,“很快你就会变得跟我们一样的,加油哦。”
回学校的大巴车上,大部分人都在休息,虽然打比赛的时间不长,但站了一整个早上听演讲,也是很耗人精神的,再说了,他们还要养精蓄锐,为下午的训练做准备。
因此,安静的大巴车上,不间断的手机按键声显得格外清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被太阳晒得蔫蔫的、又因为挑食而有些神经衰弱的仁王雅治第一个受不了了,他睁开眼睛,带着些许愤怒巡视着车内。
他的第一怀疑目标是丸井文太,这家伙入学不到半年,但女朋友众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学校论坛,据说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交往第一个女友,开窍之后再也没有空窗期了,这么说的话,跟女朋友发消息频繁也是说得通的……
不是?!
丸井文太确实没睡,但他正从自己的网球袋里拿出一袋奶油小面包,正偷森偷摸摸一口一个地消灭着,连咀嚼的声音都没发出多少,像是很怕被人发现一样,弯着腰藏着吃。
也是,就算是跟女朋友聊天也不需要这样大段大段地打字吧,那么究竟是谁……?!
他环视了一圈,除去丸井文太之外,近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唯一一个衣袖抖动的人就变得很显眼。
仁王雅治带着审视的目光顺着微微抖动的衣袖往上看,鸢紫色的头发、白皙的耳垂、绿色的发带……
他沉默了一瞬,安详地闭上了眼。
是部长啊。
而幸村精市嘴角带着笑,正一条一条回复着结夏给他发的信息。
[到立海大进场了!黄黑配色的衣服看起来很稳重,很有王者的风范呢!啊,看见小幸了,从容不迫的样子太帅啦!]
[——原来这么早就到了,周末也要早起太辛苦了。结夏也这么觉得吗?我也很喜欢立海大的队服。这么夸我的话,我会得寸进尺哦。]
[旁边有人睡着了,大概是开幕式太无聊了吧,虽然不尊重老师不太好,但我也一句都没有听,没有办法,注意力全部在小幸身上,一点也分不出来。]
[——如果觉得累的话,结夏也睡一会好了,开幕式确实很无聊,不过现在发大概有些迟了,下次记得好好休息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幸都开始习惯披着外套打球了,不过这是个好习惯!小幸要记得好好保持,脱外套打球太容易着凉了,穿着外套又太热,还是这样最好,还可以顺便练习身体平衡!]
[——结夏说得很有道,我最开始也只是想找一个象征作为施展yips的契机,不过习惯之后才发现披着外套打球确实有很多好处呢。]
[使用yips的小幸太帅气了!!简直就像是天使一样!!]
[——哈哈,别人可都说我像是大魔王一样哦。]
幸村精市回复完这条消息以后,正要往下翻,却忽然听到叮咚一声,line提示,他接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怎么可能?]
[小幸是得到神明眷顾的天使,会永远、永远住在光辉灿烂的天堂。]
[才不会是终将被勇者打败的魔王!]
幸村微微一怔,想起妈妈小时候给他们读过的故事书,里面有一章故事,叫《米奈希尔城邦的救世主》,讲得就是勇者在天使帮助下,历经挫折与磨难,最终打败了想要毁灭城邦的魔王的故事。
因为故事很长,幸村妈妈每天晚饭后给他们讲一点,一直讲了半个月才讲到结局,跟追一部电视剧的时间都差不多了。
那是我妻结夏童年里听闻的第一个故事,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给他留下的印象也格外深刻吧。
结夏直到现在都很孩子气呢。
幸村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回复了他。
[——唔,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更想当神明呢,依赖着神明眷顾的天使听起来很弱呢(笑)。]
第23章
在这之后立海大的每一场比赛,我妻结夏都有去观看。
虽然幸村精市并不一定上场,但他总觉得中学时期的社团活动的比赛也是珍贵的回忆,每一次都好好地帮幸村记录下来了。
通过了地区预选赛的学校一共有三十二所,而县大赛通过抽签的方式将这三十二所学校两两组队,通过第一轮比赛淘汰十六所学校,以此类推,进行十六强淘汰赛和八强淘汰赛,最终选拔出前四强的学校进入关东大赛,这之后的半决赛和决赛都不会再淘汰学校,只用以确定位次。
也就是说,在县大赛中,立海大总共只需要进行五轮比赛,而在这五轮比赛中,幸村精市只出场了一次。
他是固定的单打一位置,而迄今为止,立海大在县大赛的成绩是清一色的3:0,甚至没有一所学校的网球部能让立海大的单打二出场。
很不幸,在近五次的名单里,排在单打二位置的人全部都是真田弦一郎。
他既不擅长双打,也并不是仁王雅治那样需要大赛经验的新手,因此只能憋屈地跟幸村一样,成为立海大的守擂王者,在县大赛里甚至一次都没有出过场。
我妻结夏每次过来观赛,都能看见真田弦一郎的脸一天比一天的黑,看上去憋了很大的火气。
弦一郎真是一点都不坦诚。
我妻结夏想,这么想要上场比赛的话只要说出来就好了嘛,那位毛利前辈看上去已经快要因为这过高的出场率昏厥过去的样子,一定会同意跟他对换的。
只不过是双打而已,以前又不是没有跟小幸组队打过。
我妻结夏还记得,最初的那几年里,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一起拿了好几个县级的双打冠军奖杯。
只不过,后来两人都走上了各自的网球道路,再加上真田弦一郎一直想跟幸村精市一较高下,而幸村骨子里也是很傲慢的人,并不喜欢一个领奖台上站着两个冠军,两个人的性格都更适合单打独斗,也就渐渐地没有再打过双打比赛,倒是常常在单打比赛里相见。
六月份的县大赛结束了,接踵而至的就是七月份的关东大赛。
为了迎接关东大赛,幸村还特地跟学校提出了请假申请,带着网球部的正选们进行了一次为期五天的合宿,就在离立海大不远的海滩民宿里。
不过,正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立海大的网球部可以请假,我妻结夏却请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假,于是只能遗憾错过了幸村的第一次合宿,连带着也错过了关东大赛的前几轮淘汰赛,只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去观看了最后一场决赛。
这也是决定了立海大是否能延续荣耀,达成关东大赛十四连霸的一场比赛,连幸村精市都变得谨慎起来,调整了最终的出赛名单,将毛利寿三郎放在了单打二的位置,转而将真田弦一郎放在了单打三。
双打二由三年级前辈的组合出战,而柳莲二和丸井文太放在双打一。
是双打弱势、单打强势的名单安排,但即便是这样弱势的双打对上今年的决赛对手,立海大也不见得会输。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今年同样大换血的冰帝学园。
当拿到决赛的名单的时候,幸村精市确实也诧异了一瞬,他本以为今年的冰帝是无缘关东大赛了,没想到最终能在决赛上跟他们相见,但仔细研究了一下冰帝学园过往的战绩和出赛名单以后他便有些了然了。
总得来说,在全员一年级正选的情况下,迹部景吾把田忌赛马的战术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以弱对强,以强对弱,尽可能保证冰帝能取得三场比赛的胜利,再看比分,可以看出有好几场比赛都是势均力敌、打到抢七局的险胜。
冰帝学园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咬牙坚持的毅力与决胜关头的运气两不可缺,幸村精市承认,迹部景吾的确是个可敬的对手。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关东大赛决赛的赛场上,幸村精市站在迹部景吾的对面,微微一笑,“久仰大名了,迹部君。”
即使面对强敌,迹部景吾的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依旧是那样高傲自信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眼角的泪痣,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凝重,“幸村精市,希望今天冰帝与立海大能有一场酣畅淋漓的鏖战。”
“真不巧,迹部君。”幸村精市依旧是那样温和从容的微笑,“立海大今天只希望速战速决。”
言下之意是冰帝学园还不够资格做他们的对手。
说罢,他便毫不留恋地带着立海大的正选转身回到了自己这一边的半场。
“可恶,立海大也太过傲慢了吧!”穴户亮攥紧球拍,眼神愤怒。
反倒是迹部景吾很冷静,“立海大确实有这样的实力。”他扫视了一圈憋着火气的冰帝正选,抬起手臂,打了个响指,面上依旧是毫不动摇的自信神情,“走吧,不想让人瞧不起的话就好好热身,拿出我们的实力来!”
开始了。
我妻结夏在观众席上静静看着,他对冰帝是有特别的关注的。
今年全部是一年级正选的队伍,也就说明大概率明年也会是同样的阵容,他们拥有充沛的新生力量,不会陷入青黄不接的阵地,在小幸读中学的三年期间都会是强劲的对手。
虽然今年还不足为惧,但经过一年的历练成长,到明年就会有不一样的情景了。
因此收集情报、提前做好准备是必要的。
对于我妻结夏而言,冰帝的一年级正选里,只有三个人是值得关注的。
迹部景吾、忍足侑士和芥川慈郎。
身为在冰帝网球部掀起革命的一年级部长,迹部景吾可以说是大名鼎鼎,网球月刊甚至专门留出了一个版面来描述迹部景吾的事迹,能够打败冰帝所有的正选前辈,上任网球部部长,虽然有部分原因是冰帝这几年的没落所致,但也足以说明迹部景吾的实力之强。
从地区预选赛到东京都大会再到关东大赛,迹部景吾出场的几场比赛里都表现出了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能够与之匹配的细腻技术,这是种很可怕的球风,没有人的网球是完美无缺的,在同等实力的状况下,迹部景吾的眼力可以克制绝大部分人的网球。
而忍足侑士和芥川慈郎都是天赋型的选手,自身的网球基础扎实,常常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网球绝技,但他们两人都有着各自的致命缺点。
忍足侑士提不起胜负欲,他对于网球比赛更多的是持有玩乐般的心态,这也导致他时常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来。
而芥川慈郎十分嗜睡,也有着截击型选手的通病,常常会在赛场上因为体力不足,打到一半睡过去,对于冰帝而言简直是把难用的双刃剑,既可以锋利异常,也可以随时回过头来捅他们自己一刀。
很遗憾,今天的他们还没能达到能挑战立海大的水准。
迹部景吾将自己排到了单打二,但他的队友甚至连一场都没能拿下,在前三场就输掉了比赛。
比赛结束以后,连奋力呐喊的冰帝啦啦队都沉默了下来,每个人心中都是不甘、愤怒又无能为力的情绪在蔓延。
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明明遭遇了这么多阻碍都一一克服了,明明、明明只差一步之遥了!
惨淡的愁云笼罩在冰帝上方,直到迹部景吾一记响指将他们惊醒。
“好了!刚刚的这段时间足够你们缅怀失败了吧!”
像是完全没有被失败的阴云笼罩过般,迹部景吾没有露出一丝一毫软弱的神情,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泪痣,“刚刚输掉比赛的正选全部回去加练,懂了吗?只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赛而已,下次赢回来就可以了!”
只要主心骨还挺立着,冰帝就永远不会倒下。
“是!”
那是极具凝聚力的叫喊声。
立海大这边与冰帝恰恰相反,是轻松自在的氛围。
在领了奖杯以后,幸村精市就打算带着他们去庆一下功,不管怎么样,能拿到关东大赛的冠军,延续立海大持续了十三年之久的荣耀,这的确是值得庆祝的大功一场。
因为知道我妻结夏今天也来观赛了,幸村本想叫上他一起的。
不过我妻结夏拒绝了。
[今天是立海大的庆功宴,好好玩吧,小幸。(笑)]
[等到明年,我会跟你们一起的!]
看到这两条消息,幸村怔愣了一下,而后无奈地笑了,结夏总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
“结夏来吗?”真田弦一郎问道。
幸村晃了晃手机,笑着说,“他说明年会跟我们一起来的哦。”
“明年吗?我会等着他的。”明明是饱含期待的一句话,从真田弦一郎的口中说出来,却总显得别别扭扭的。
“哈哈,弦一郎难道不好奇,等到明年结夏加入之后,我们的队伍会是什么模样吗?”
幸村和真田在队伍的前面走着。
真田弦一郎沉声说道,“我只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全国冠军。”
他是很坚定的人,会百折不屈地向着自己认定的目标前进。
“而结夏一定会成为立海大夺取全国霸主的强大助力。”。
关东大赛结束后,没有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便是全国大赛的抽签会和开幕式,那段时间幸村精市每天都很忙碌,会在学校练习到很晚,回到家以后,晚上还会继续出门去附近的网球俱乐部训练,我妻结夏总是会陪他一起训练。
他知道,小幸对于今年的全国大赛冠军是有着野望的。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拿过第二名了,夺取冠军几乎成为小幸一种近乎熟稔般的习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总是严苛地管束着立海大的成员,然后更加严苛地对待着自己。
全国大赛召集了关东、关西各个地方的强者,即便对于立海大而言,也并非那么容易取胜的,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幸村精市的出场频率大幅度提高了。
幸村精市就好像立海大的定海神针一般,永远气定神闲地守住最后一分,只要他信赖的队友们能在前面四场里拿下两场比赛,他就能为立海大带来胜利。
只有我妻结夏知道,幸村精市也并不是永远从容的。
明天,全国大赛的决赛上,他们要对上连续两年夺得全国大赛冠军的王者——牧之腾国中,即便他们去年的正选阵容今年大部分因为升学而更替了,但幸村依旧不敢大意。
除去县大赛的开幕式以外,他第一次将自己排在了单打三的位置上。
决赛前夕,幸村也不敢练得太狠,他只跟我妻结夏打了几盘训练赛来维持球感,便停了下来。
夏天的夜晚有些闷热,空气里蓄饱了水分,带着微微的粘滞感,让人连呼吸都受制般不畅,仿佛随时要落下一场大雨。
分明没有多少运动量,身上却已经是汗津津的一片,让人有种大喊大叫的冲动。
因为忽然升起了这样的念头,幸村精市没去坐场边的长椅,在网球场上躺倒了。
我妻结夏静静地走到幸村精市身边,学着他倒下了。
虽然是欲雨般的粘稠天气,但天上的星子却难得的开阔漂亮,点点地在蓝丝绒夜幕上闪烁。
“大家都还太稚嫩了。”
幸村忽然开口,这样说道。
我妻结夏能解他的意思,立海大的大家都是值得信赖的伙伴,但他们却还没能成长起来。
只依靠着三巨头是不行的,柳耗费了很多精力用在制定训练菜单和采购器械上,而幸村兼任着教练,负责着网球部的日常部活,真田则以严苛的标准管束着每一个部员。
他们都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用于培养部员,以至于牺牲了部分自己训练的时间。
这也就是立海大网球部没有教练和顾问老师的弊端了。
如果可以的话,作为正选的一员,每个人都分担过去一部分的责任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现在的正选却都还无力为他们分担压力,不论是比赛胜利的压力,还是部活的压力,他们都还没有那个能力承担。
或许是全国大赛总决赛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太过了,以至于一向坦然而坚强的幸村也感到有些疲惫了,终于在这个夜晚吐露了真心话。
“快来帮我吧,结夏。”
我妻结夏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来,去握幸村精市的手。
汗津津的、被夜风吹拂的温凉柔软的手,带着少年人的纤细又有着分明的骨节。
我妻结夏坚定地紧紧攥了一下,仿佛一个有力的承诺。
‘我会帮你的。’
第24章
[8月27日,全国大赛总决赛。
5点34分。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小幸的房间里就透出了亮光,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也依然会因此感到焦虑不安吧。
昨天晚上会不会没有睡好?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小幸,要记得替他准备好薄荷糖。
趁着小幸洗漱的时候,要把便当准备好才行,今天可不能吃外面的食物,太不安全了。
……
6点10分。
小幸吃过早饭了,我也将便当和薄荷糖交给他了,不过时间还早,照常晨练一下,活动活动身体再去集合也来得及。
那么我也把医疗箱准备起来吧,网球可是容易受伤的运动,主办方的医生总是没那么面面俱到的。
万一受伤了,他们的绷带有那么干净柔软吗?他们知道小幸习惯用哪个牌子的镇痛喷雾吗?他们知道小幸的血小板指数要比平常人偏低一点,所以很难凝血吗?
只有我才能照顾好小幸。
……
6点40分。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以后,小幸早早地出门了,他跟立海大的大家约好7点钟在立海大附中的校门口集合,然后再统一坐大巴抵达会场的,今天没有人会迟到,所以他们会在8点钟准时抵达会场。
为什么总决赛要在东京举办呢?害得小幸要坐这么久的大巴。
我也该出门了。
别担心,别担心,小幸,你们一定会获得全国冠军的。
我已经替你们提前打过决赛了。
他们都不是立海大的对手。]
“本次到站,神奈川县站,请到站乘客检查随身物品……”
我妻结夏关掉了手机备忘录,背着装满了必备品的双肩包,随着人流的涌动乘上了通往东京的JR线。
他根本藏不住心思,灿烂的好心情就明晃晃地表露在他那双粉红色的玻璃眼眸里,像是流淌着溏心的破碎糖果一般,浑身散发着甜蜜的喜悦气味。
“请放置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列车员正一一检查行李架上的行李,正检查到我妻结夏,看到他脸上快乐的笑容,便回以一笑,“祝您旅程愉快。”
“谢谢!我也相信,这会是一次很愉快的旅行。”
我妻结夏眉眼弯弯地回道。
神奈川到东京的距离并不远,即便是乘坐JR线也仅需40分钟就能抵达,不过列车到站以后,我妻结夏还要再转乘地下铁,因此到达的时间比幸村他们是要迟一些的。
当我妻结夏到达决赛地点的时候,体育馆的门前已经热热闹闹地聚集了起来了一群人了,有各个强校的网球部正选,有牧之腾学院国中和立海大附中专程赶来加油的学生,还很专业地准备了横幅、羽织、旗帜和手牌等等应援物品,我妻结夏觉得有趣,还特地上前去问了一下能不能领一份。
“当然可以!”热情的立海大前辈分了一份手牌和羽织给结夏,“拜托了!替立海大加油打气吧!”
当然会啦。
我妻结夏穿上了象征着立海大的黄色羽织,手上拿着写了“立海大必胜!”的手牌,融进人群走进了体育场内。
远远的,他还看见了有电视台和各种月刊的记者在采访着各校的网球选手,闪光灯和阳光一样耀眼。
参加总决赛的选手们要先到报到处签到,提交最终确定下来的出场名单,而后在候场室等候入场,也有双打二的选手会去提前热身,做好准备。
正式开幕的时间是九点钟,在此之前,都是观众入场的时间,我妻结夏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候着。
牧之腾国中的正选队伍先行入场了,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球场上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呼喊声如浪潮般激情奔涌着。
“王者牧之腾!王者牧之腾!全国三连霸!三连霸!”
那是压倒性的霸气和自信,这种底气正是来源于牧之腾国中过去两年的辉煌战绩。
然而与之不太匹配的却是被称为王者之师的牧之腾国中正选们沉郁凝重的神色。
“牧之腾学院国中,全体八人到齐。”
在那样热烈的拥簇下,他们略显沉默地站在了网前,等候着对手的入场。
啊,来了。
我妻结夏原本恹恹的神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他随着周围立海大附中的前辈们一起站起了身,屏住呼吸,看着入口处出现的立海大正选队伍的身影。
在幸村精市领队出现的那一刻,周围霎时爆发出了不输牧之腾国中的沸腾声浪!
“常胜立海大!let\sgo!let\sgo!立海大!全国冠军!全国冠军!立海大!”
我妻结夏眼瞳亮晶晶的,被人群的热烈所感染,也变得激动了起来,他举着手牌,跟他们一起喊着:“全国冠军!立海大!”
幸村精市披着队服的外套,难得不笑了,鸢紫色的眼瞳里是锐利逼人的锋芒,就好像他的信念从来都如此坚定,未曾动摇过。
他率领着立海大的正选队伍,站到了牧之腾国中的对面,“立海大附属中学,全员八人到齐!”
牧之腾国中的部长今田朝生扫视过一遍立海大的正选队伍,眼中流露出讶异的神色,问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没有一个粉头发的正选吗?”
幸村精市怔了一下,没来得及回答,便被赛场的广播声打断了。
“全国中学生网球男子团体赛总决赛,兵库牧之腾学院国中对战神奈川立海大附属中学,现在开始!请双方参赛选手敬礼!”
“第一场比赛为第二双打,牧之腾宏濑、竹下对战立海大柳、仁王,请双方参赛选手入场!”
直到坐在了教练席上,幸村都还在皱着眉头思考着今田朝生的问话,其实在听到“粉头发”这个关键词的时候,我妻结夏的身影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只是他无法解,今田朝生为什么会将结夏认成他们的正选。
毕竟,第一,结夏没有在立海大过往的比赛记录里出过场,第二,神奈川和兵库,一个在关东,一个在关西,相距近千里,结夏不可能跟牧之腾有什么联系。
幸村知道,结夏有时候会做出一些略显疯狂的可爱举动,不过再怎么样,特地跑到关西去牧之腾踢馆也太过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幸村的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只是比赛马上开始,他也只能先行放下了。
然而,他的预感应验了。
跟牧之腾国中的比赛中,不论是哪一个正选都感受到了,牧之腾的正选们怪怪的,很不对劲。
不是太强了,而是太弱了。
像是完全丧失了斗志一般,又或是留下了什么心阴影,分明是在奋力比赛的,却又在可以拼一把的关头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这是全国大赛的决赛现场。
不能全力以赴的选手,就像被拴住了翅膀的鹰,即便有着尖锐的喙和锋利的爪,却失去支撑着它捕捉猎物的核心,只能在茫然之中慢慢死去。
第一个比完的柳莲二一下赛场,就拿出了他的笔记本在不停翻看着。
“莲二,”幸村淡淡问道,“牧之腾的正选有这么弱吗?”
“不可能,”柳莲二翻到了牧之腾选手的资料页,褐色的眼瞳微微睁开,冷静地分析着,“根据我的数据显示,他们在今天的比赛中甚至没能发挥出以往80%的水准来。”
“虽然我有信心,根据目前的布置,我们有87.65%的概率能胜过牧之腾,拿到冠军奖杯,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赢得太轻松了,跟资料不符。”
柳莲二合上了笔记本,朝幸村精市摇了摇头,“我的数据已经过时了,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没能掌握的变故。”
他平静说道:“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立海大而言,是好,还是坏。”
幸村凝视着牧之腾一片沉闷颓丧的氛围,冷静地说,“不能在比赛前管好自己身心状态的对手,真令人失望。”
这时候,他已经隐隐猜测到结夏做了些什么,却下意识地偏帮着结夏。
赛前不许跟外人比赛,这应当是每一个网球部都有设立的规定,而且网球比赛是有来有往的比赛,不可能任谁强求就能进行。
牧之腾既然选择了要跟结夏进行比赛,那么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这不是结夏的错。
不止是双打二,接下来的双打一是毛利寿三郎与丸井文太的组合,因为默契不够,略显艰难些,但同样获胜了,单打三由幸村精市出场,更是轻松惬意的一分未丢。
只要是竞技,只要是比赛,就总有颓丧的败者与得意的胜者。
当旧日的王者被斩落剑下,那么必然会有新的王者登基!
当幸村精市拿下最后一分时,立海大的声援队伍陡然爆发出一阵浪潮般热烈汹涌的欢呼声!
“全国冠军立海大!全国冠军立海大!全国冠军立海大!!”
我妻结夏站在人群中间,玻璃糖般的粉红眼瞳痴痴地注视着赛场中央耀眼夺目的幸村精市,带着小酒窝的脸庞上是心满意足的可爱笑容,他略微张了张嘴,声音被淹没在欢呼声里。
‘恭喜你,小幸。’
幸村精市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感,让他一眼就从人群里认出了穿着立海大声援队羽织的我妻结夏。
我妻结夏的脸上是那样心满意足、闪闪发光的神情,两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正奋力朝着他挥手,正如每一次比赛获胜时那样。
他的手上还举着“立海大必胜!”的手牌。
幸村精市的心不由自主地融化了,他自决赛开始便一直冷硬着的神情也随之一起融化,露出了那样犹如夏花般灿烂的笑容来,碎光落在他的发梢,晕开了一片暖色。
月刊记者下意识地咔擦一声,捕捉到了幸村精市这一瞬间飞扬的神采。
他在回顾底片时,也不由得感叹着。
青春。
第25章
“呜哇!这写的也太肉麻了吧!”
“不要挤,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结束了牧之腾统治的时代,带领着立海大开启了新的王朝,拥有着完美至简、令人惊叹的网球技术,是出道以来一分未丢、战无不胜的球场王者,这样有如神助般的天才,正是被称为‘神之子’的那个少年!幸村精市!”
立海大的部活室里顿时传来了一阵憋笑声。
“太羞耻了……虽然小部长确实很强,不过这夸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其实仔细看看,这个记者写得全都是事实啊,拿下了全国冠军,正式比赛上一分都没有丢过,部长确实就是这么厉害!”
“这一点我承认。”
“啊,下一页还有,竟然每个正选都有单独的描述,太让人嫉妒了吧。”
“不,这么中二的评语,还是没有的好……”
“快看看副部长的!”
“贯彻执行着风、雷、火、山四字信条,球场上不苟言笑的铁面武士,严以律己的同时也以强硬的铁血手段约束着部员,绝不容忍妥协与败北的孤高‘皇帝’——真田弦一郎!”
“竟然莫名的有点帅气啊,有点像《剑道信条》里的男主角!”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什么真田命吧!”
“才不是!再怎么说也该是幸村命吧!论起实力来,还是部长更可怕。”
“这种话你可千万别当着部长的面讲,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部长竟然已经有女朋友了??”
“诶?你不知道吗?我以为这已经是网球部公开的秘密了。”
“什么时候??”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蹲在部活室正中央、手上拿着网球期刊的南部智加懒洋洋地说道。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每到午休的时间,部长就会拿上手机独自去天台打电话,这可是我从C班的谍报那里得来的消息,绝对可靠。”
“第二,在监督部员训练的过程中,你们应该也有注意到,部长总是会抽空拿手机回消息吧。”
其他人若有所思地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每次部活的休息时间,幸村精市都会在喝水擦汗的间隙看一眼手机,在现在人人都是社交迷的时代其实并不显得突兀,但一旦与上面的猜想结合起来的话,就陡然变得可疑了。
“森第三,部长每天都会带三个便当盒,分别是丰盛的午餐、可爱的点心和补充体力的蜂蜜柠檬片——这可是我冒着必死的风险从柳的笔记本上偷看到的。”
“原来那三个便当盒里面分别是这样的内容物,可恶,好奇好久了!”
“想一想,这是单身汉能做出的便当吗?真田副部长的便当从来没有变化过,永远是烤肉配西蓝花,偶尔会换成其他蔬菜,但是部长的便当就不一样,营养均衡、丰富多样,甚至会有爱心型的煎蛋!”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好像是有听丸井说过,‘部长的便当比酒店做出来的还丰盛’这类的话……”
“已经完全能确定了吧!”
南部智加的神情更加高深莫测了。
“第四点绝对错不了了!这是从仁王君那里得来的绝密消息——幸村部长在部活结束后,有时候甚至会抛下幼驯染的副部长,独自一人扬长离去,说自己有、约、会!”
“哦哦哦哦!”
“绝对错不了!”
“没错没错!”
“可恶,真想看看部长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部活室里的气氛顿时沸腾了起来,说实话,网球部里有不少人都崇拜着一年级就带领着立海大夺下全国冠军的幸村精市,也正是如此,更让人好奇他在私底下是一副什么模样,也会像在网球部这里一样魄力十足吗?
“呵呵。”
一声轻笑从他们背后传来,像沉闷夏日里凭空出现的一阵凉风,莫名地带着一丝危险感。
挤在部活室里听八卦的众部员忽然僵住了。
“看来大家的精力都很旺盛嘛,真是太好了。”
带着微微沙哑的柔和少年嗓音,再怎么样,网球部的部员都不会认错。
幸村精市披着队服外套,缓步走进了部活室,面上带着柔柔的微笑,却莫名让人感觉不到良善,只有一阵针扎般如芒在背的悚然感。
“想必再加上两倍的训练量也不成问题吧?”
刚刚结束正选会议,准备回来拿一下网球拍的正选们僵在门口,不敢吭声。
“没有问题!部长!”
南部智加站起身来,目不斜视地第一个从部长身边走过,神情正直地好像刚刚不是他在八卦一样。
“可恶啊,居然提前偷跑……太狡猾了。”
为了不给部长留下再加训练量的由,其他部员只能争先恐后地含恨跟上。
部活室瞬间就空了,只剩下了正选。
“好了,大家,拿上网球拍走吧。”幸村微微一笑,“今天每个人都要跟我打一场练习赛,大家还没有忘掉吧?”
救命,好不容易被刚刚冲击性消息覆盖掉的痛苦记忆重新回来了!。
部活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地,只剩下幸村精市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如果这时候有人来网球部,绝对会被着横尸遍野的场景吓一跳。
幸村精市满意地在今天的部活日记上落下最后一笔。
[今天大家也都在努力练习,都变得破破烂烂了呢(笑)。]
“那么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大家记得要及时把努力的汗水擦干,不要感冒了哦。”
幸村精市特地跟网球部的大家道了个别,便先行离去了,他跟结夏约好了要去一家附近有名的网球用品店看看,最近正是新品发布季,说不定会有好用的吸汗带和防滑手胶,说实在的,他的拍线也有些磨损和松弛了,需要找师傅调一下。
直到幸村精市走远了。
刚刚还软软地瘫倒在地的丸井文太立刻坐起了身,深紫色的眼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好奇,“所以部长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柳莲二已经恢复了淡然优雅的模样,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好心地给了丸井文太一个答案,“根据资料显示,没有。”
“可是他们刚刚说得很有道,部长的便当每天都会有新的花样,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在这一点上,身为老大从小照顾弟弟妹妹的丸井文太很有发言权,在网球部的众人当中,他应该是家政课成绩最好的人。
真田弦一郎忍无可忍,黑着脸吼道:“丸井!即便拿下了全国冠军也不能松懈!不要随便探究别人的隐私!”
可惜现在的真田弦一郎还不如之后有威慑力,占着年龄优势的丸井文太满不在乎地摸了摸下巴,大胆地把目光转向了真田,“说起来,真田你跟部长是幼驯染吧?”
“那你一定知道天天给部长做便当的人是谁吧!”
急于替幸村澄清谣言的真田弦一郎开口,“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关系很好的幼驯染而已!”
说完真田弦一郎就觉得怪怪的,幸村精市跟我妻结夏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深厚友谊,但被部里一传就变得古里古怪起来,连他现在刻意的解释都变了味,让人觉得别扭。
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真田弦一郎丢下一句“不要再在网球部乱传谣言了!”,便郁闷地离开了。
“哎……”丸井文太郁闷地鼓了鼓两颊,“真田怎么说一半就走了呢?神神秘秘的。”
倒是柳莲二显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翻开笔记本找到一页,“或许明年4月份的时候,你们就能见到幸村那个神秘的幼驯染了。”
“噗哩。”
仁王雅治意味不明地说出一句口癖,他想起了幸村拿手机回消息的频率,觉得这个幼驯染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也快了。”丸井文太数了数,“马上学校要放寒假了,只差两个来月的时间就到下一学年了。”
“说起来,是不是要期末考了?”丸井文太算了算时间才觉得不妙,双手合十向柳莲二求救,“拜托了,军师大人,借我数学笔记吧。”
“为什么不找我借?”仁王雅治用手指绕着银白色的小辫,插了一嘴,“数学可是我的得意科目哦。”
柳莲二淡淡说道,“的确,仁王的数学科目在全年级的排名是第三位,比我要高,选择他的笔记是更明智的选择。”
丸井文太看了看仁王雅治,立刻改换阵地,“那就拜托你了,仁王君,改天请你吃我亲手做的蛋糕。”他很自豪的模样,“我保证,绝对会比蛋糕店里卖的更好吃!”
话题不知不觉扯偏了。
只有柳莲二的手指静静停驻在笔记本上写着我妻结夏的那一页。
上面显示着他去牧之腾学院调查获得的资料。
[我妻结夏
亲密关系:幸村精市→幼驯染(推:真田弦一郎→幼驯染)
就读院校:南湘南小学
年龄:11岁
参加赛事:无
网球实力:打破常规的五维实力?怪力?柔道?武术?有着能让人丧失意志的可怕精神力球技?
需要注意的点:对幸村怀抱着超出限度的在乎和关注?甚至会为此做出疯狂的举动来(来回耗时6小时乘坐新干线去兵库县挑战牧之腾学院)?
结:资料不足,有待观测]
我妻结夏……跟幸村和真田都很亲近,牧之腾学院中流传的言论究竟是真是假?他的实力真的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能够在决赛前夕,轻而易举地击溃王者之师牧之腾吗?。
“结夏,这个负重腕套怎么样?”
幸村精市站在柜台前有些纠结地挑出了一对负重腕套,递给我妻结夏。
我妻结夏略微掂了掂重量,点了头,“给小幸带的话,重量适中,不过材质有些磨皮肤,铅条的摆放位置也有些松动,不如买回去之后,我给小幸重新缝一个腕套吧?我有去挑合适的材料哦。”
幸村失笑,“我也没有这么计较吧?”
“不行不行,运动的事情必须重视,负重腕套也要更贴合手腕才能达到更好的训练效果。”我妻结夏朝幸村笑,“如果小幸能把我缝制的腕套好好用上,我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幸村精市一向拗不过我妻结夏,他知道,结夏总是希望他好的,于是便笑着应下了,“那就拜托结夏了,我一定会好好使用的。”
“作为回礼,”幸村精市从柜台挑了两卷防滑手胶结了账,“结夏球拍上的手胶也该换了,我之前看到,已经失去粘性,有些松动了哦。”
“回去之后我帮你重新缠一下吧。”幸村想了想,笑着说,“两卷手胶大概能用两个月,到那时候,结夏也应该升学了吧?”
“升学了小幸也还要帮我缠手胶!”我妻结夏粉红色的甜蜜眼眸月牙般弯起,撒娇般对幸村说道。
“好啊!”幸村眉眼弯弯,笑着应下了。
回家的路上,我妻结夏仔仔细细地拿着那对负重训练腕套上下研究着,他想着。
小幸的腕骨比较细,关节处以前受过伤,这里要用柔软的布带包裹着,铅条的位置要稍微往下挪一点……
对了,要记得在内侧绣上小幸的名字才行,要不然不小心被谁误拿了可不好。
因为,小幸说了,会好好重视他的心意的。
这样珍贵的心意如果被人偷走了怎么办?要是小幸伤心的话,他可是也会很生气的。
第26章
学期末的最后几天,我妻结夏去参加了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入学考试。
虽然对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有信心,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导致他无法顺利入学、跟小幸念同一所国中的话就不好了,因此我妻结夏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课本上的知识自不用说,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立海大附中近十年的入学考试卷,幸村精市全都帮他找来了,我妻结夏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每一道题目,连其中所涉及到的考点都有去反复巩固拓展;这一个月里他对自己的身体都格外注重,保持运动,注意健康,连小感冒都没有得过。
这样如临大敌的阵仗,连幸村精市都看不过去了。
“结夏,不要这样紧张,你的水准完全没有问题的。”
幸村精市套了件围裙,戴了双袖套,在花园里帮我妻结夏打花草,那些娇嫩的鲜花与萱草都因为主人的不经心而变得萎靡而蔫蔫了。
作为学校的美化委员,幸村精市对每一种花草的习性都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给缺水的浇水,泥土过硬的松土,侧芽过长的修剪,不过几十分钟就能搞定了。
这也是因为我妻结夏先前打的好的原因。
我妻结夏坐在花园里的秋千架上背着书,这架秋千是他还小的时候,我妻夫妇给他搭的,现在坐进去已经稍显拥挤了,不过我妻结夏还是很爱坐。
经年的木质秋千有种温润的触感,坐进去就好像被爸爸妈妈环抱着一样,有种幸福温暖的感觉。
再加上,坐在这里的话,不论他在干什么,幸村精市都能从他的房间里一眼看到,那种隐隐被注视、被关心的感觉总让人感到像是被爱着的一般。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但是,”我妻结夏咬着笔头,很纠结,“要是不能跟小幸读同一所国中,那就太糟糕了。”
“小幸也知道的吧,我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结夏是很缺爱的孩子,他习惯于用这样亲昵又肉麻的话语表达自己的喜爱,但偶尔,幸村精市还是会因为这样直白的话语感到耳尖发烫。
“结夏不是已经很努力了吗?要相信自己,想进入立海大的话,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在不断的焦虑中度过这段时间,也好好跟国小的朋友们道别吧。”
幸村精市摘了做园艺用的围裙和袖套,用浇花的水管冲洗干净了双手,湿漉漉的双手还泛着鲜花的香气和草木的苦涩,他有些恶趣味地朝着我妻结夏的方向弹了些水珠,逼得他下意识地闭了眼。
“小幸……”
“别看书了,来玩吧!”幸村精市笑着说,推了一把秋千,让结夏高高荡起,去触摸蓝天,感受风拂过耳侧的呼吸。
我妻结夏屏住了呼吸,头脑因为那样快速变换的高低差而微微眩晕,连眼前的景象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光雾,带着迷幻般的鲜亮色彩。
心脏好像被快乐塞满了,变得膨胀了起来,扑通扑通地泵着鲜血,将那样的快乐因子输送到身体各处,每一根神经,每一处末梢。
让他也随着秋千一起,轻飘飘地高高飞起了。
他感受着幸村指尖、手指、掌根紧贴着背部的温度,那是令人战栗的、沾了水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白衬衫传递到皮肤,使得每一次的触碰都如此鲜明。
我妻结夏涨红了脸,简直一声也发不出来,先前还被他捧在手心的课本与笔都一齐掉进了月亮花丛里,沾上了湿漉漉的露水,他却已经无法顾及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幸,不会再看书了!”他忍不住叫喊出声,“快把我放下来吧……”
要不然的话,心脏绝对、绝对会因为失速而破裂的……。
入学考试的当天很顺利。
没有我妻结夏想象中的一切突发事件,他正常发挥,完成了答卷,在所有科目考完的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发挥失常,所有的题目都很简单。
可以的,顺利入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妻结夏有些不确定地这样想。
他隐隐听说入学考当天还有人因为迟到差点错过考试,还是监考老师比较宽容,把人放了进来。
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如果、如果是他路上碰见什么意外耽搁了这样重要的考试的话,那么他也只能找到校长,拜托校长重新考一次试了。
学生总是会犯错误的,那样德高望重的校长肯定会原谅他的,毕竟,无法原谅想要弥补过错的学生的校长,肯定是失格的校长,怎么配担任这样教书育人的重要职位呢?
即便这样想着,但当我妻结夏真的收到了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还是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了,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必须要第一个告诉小幸才行!
“结夏!”
却没想到,幸村精市先一步拉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探出身来,眉眼弯弯地问道,“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原来邮差来送件的时候,幸村精市便一直关注着了,他的心里也在期盼着能跟结夏在同一所中学再会。
我妻结夏朝幸村精市露出了一个全无保留的、大大的笑容,连眼眸都眯成了月牙般弯弯的一条弧度,单边的小酒窝深深陷在软软的脸颊肉里,只看着就让人感到幸福。
他高高举起那封录取通知书,学校的鎏金印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幸!我收到了!四月份起,我们再一起上学吧!”
幸村精市也不由自主地替结夏高兴,“好啊!”。
期待已久的时刻到了。
穿上跟小幸一样的墨绿色制服,又能跟小幸走同一条上学路,无论怎么想,都让人感到无比的幸福。
我妻结夏在开学当天早早地起身了,为了庆祝第一天开学,特地做了很丰盛的午餐便当,放到书包里带到学校去。
除此之外,他取消了今早的晨练,特地练习了一下演讲稿,立海大附中教务处的老师有联系过他,在开学典礼上,他要作为新生代表进行发言,最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种事情,我妻结夏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驾轻就熟了,不过因为是小幸担任网球部部长的学校,为了给未来的新生部员们留个好印象,他乖乖地听老师的话,认真准备了演讲稿。
“结夏,该走咯!”
幸村精市已经在我妻家的门口等着结夏了,连他都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熟悉感。
仔细想想,一年以前,他们不就是这样天天一起结伴去学校的吗?
“好!”
是那样清亮又快乐的回应声,我妻结夏在客厅的落地窗处朝他挥挥手,很快出了门,跑到他身边。
穿了一身墨绿色校服的我妻结夏看起来多少像个中学生了。
大概是因为从小练习各种技击术的原因,我妻结夏的体态很好,脊背直挺着,双手自然垂落在裤缝中央,走路的时候很轻盈,甚至听不到多少脚步声,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连步伐都轻快起来。
路上又恰巧碰上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真田弦一郎,他们三人便一起结伴去学校了。
幸村精市感叹道,“说起来,以前小学的时候,南湘南跟神奈川一小是两个方向,所以和弦一郎从来没碰上过呢。”
开学日,路上的学生逐渐汇成了一条人流,朝着立海大的方向流淌去。
而在这条人流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像个扰乱一切平静的不安定因素,为这平和的清晨增添了一点辛辣的调味剂。
“让开!让开!”
那样兴奋的语气让人侧目,我妻结夏也好奇地瞥了一眼,忽然觉得,那头乱糟糟的卷发似乎有些眼熟。
直到那个有着一头海藻般墨绿色卷发的少年一下跳到了立海大的校门上,踩着刻着“立海大附属中学”七个大字的石碑,嚣张地宣告着——
“我要在这所全国第一的学校里,成为全国第一的网球手!”
“啊!那不是切原君吗?”
我妻结夏思考了一下,终于回想起了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说要打败他的那个少年,有点小开心,“原来他也考到立海大来了!”
不过。
要在网球部成为第一……那不就是想要打败小幸吗?
我妻结夏眨眨眼,微笑了起来。
怎么办?网球笨蛋果然还是网球笨蛋啊,那时候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呢。
虽然知道小幸是绝对不会被打败的,但这种狂妄的念头,不打压一下,让网球部的其他部员有样学样了怎么办?那样子的话,小幸可是会很苦恼的。
说起来,切原君是不是还欠他一场比赛来着?
——唔,既然时机正好的话,要不然就在今天让他还掉吧。
“切原……”幸村精市念着这个名字,微笑了起来,柔柔地说道,“是结夏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有趣的少年吗?”
“原来小幸你还记得,没错,就是切原君哦,那个打球打到昏迷的网球笨蛋。”
“呵呵,”幸村精市注视着被教导主任怒喝着的切原赤也,鸢紫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如纱般轻薄的冷意,他说,“看来今天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呢。”
而真田弦一郎早已经眉头紧皱,怒气冲冲地上前,帮教导主任一把揪住了切原赤也的校服领子,黑着脸地执行着风纪委员的公务,“领带没系,衬衫纽扣扣错了,校服外套没有穿好……开学第一天就仪容不整还踩踏校门!真是太松懈了!”
“呜哇,你这个黑脸怪是谁啊?”
切原赤也吓了一跳,发出一阵吱哇乱叫,“快把我松开,我还赶着去参加开学典礼呢!”
“黑脸怪……”显然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叫的真田弦一郎如遭雷劈般大受打击,憋了半天,只将自己的愤怒全部倾泻在一声——
“太松懈了!!”
第27章 (内有部分论坛体)
新生入学第一天的上午还没有正式上课,而是举办了开学典礼,大家都集中在了礼堂里,叽叽喳喳、略有些兴奋地试探着接触新同学。
切原赤也好不容易逃脱了真田弦一郎的魔爪,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心着自己的发型。
“啊啊,真是倒霉,开学第一天就被黑脸怪抓住了。”切原赤也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到底是什么人啊,简直比教导主任还可怕。”
临近开学典礼开始的时间,渐渐每个班上的位置都坐齐了,只有一年D班最前排的座位上留出了一个突兀的空位。
“我们班怎么少了一个人,是迟到了吗?”
有人奇怪地问道。
“你不知道吗?今年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分到我们班了。”一个带着眼镜的麻花辫女孩好心解答着,“每年的第一名都会作为新生代表上去发言,所以才不在座位上。”
切原赤也因为昨天通宵打游戏睡眠不足,入学立海大的兴奋劲过去之后,现在渐渐有了些困意,讲台上校长冗长又平缓的讲话格外催人入睡。
什么第一名不第一名的,切原赤也并不关心,网球笨蛋的脑袋里装着的只有网球,在进入梦乡的前一秒钟,他的脑袋里都还惦记着下午放课后要去网球部递交入部申请书的事情。
直到周围一阵压抑着激动般的吵闹声将他吵醒。
“好可爱!!”
“不觉得超级像小兔子吗?”
“听说他今年是全科满分入学的,太强了吧,第二名要比他低二十几分呢。”
“入学考的国文竟然能考到满分?!他是怪物吗?”
“我朋友跟他是同个国小出身的,据说小学时期就很厉害了,每年都能给学校拿回很多金奖。”
“性格也很亲切,听说他经常给班上的同学讲题,还会带自己做的点心分给大家。”
切原赤也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点困泪,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滑到地上的书包拎回到自己的腿上,努力打起精神来,想要听听开学典礼进行到哪一步了。
直到他看见学校礼堂的讲台上,站着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如同激烈残杀过后漂浮在海面上的血沫般粉红的头发与眼瞳,脸上是伪装得再好不过的可爱笑容,当初甚至将他这双敏锐鹰眼都蒙骗过去的无害脸蛋!
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不是他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的宿命恶敌——我妻结夏吗?
切原赤也一下子清醒了起来,他瞪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讲台上的人,越看越觉得自己没有认错,顿时激动地拽住了旁边的一位同班同学。
“喂,讲台上的那个人是叫我妻结夏没错吧!”
被无辜抓住的男生吓了一跳,回答的时候都有些磕绊,“是、是这样没错,我妻君之前做过自我介绍的……”
“你知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
男生瞥了一眼切原赤也的名牌,有些无语地说,“切原君,我妻君是我们班的同班同学,你刚刚是一直在睡觉吗?”
“同班的那就更好了!”切原赤也已经兴奋地摩拳擦掌了,“睡不睡觉的不重要啦,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再确认一下,这个我妻结夏,打网球应该很厉害吧?”
“我妻君会不会打网球我倒是不知道,要不然你上学校论坛看看吧,我看到有学姐给我妻君开帖子了。”
常年混迹游戏论坛的切原赤也对这个东西倒是很熟悉,很快在男生的指导下找到了立海论坛,并一眼就看到了高高飘在首页的热帖。
【今年入学的一年级生也太可爱了叭!】
一点开来就能看到发帖人什么话也没说,只在主楼甩出一张照片,正是通告栏上贴出来的入学考红榜大头照。
排在第一位就是我妻结夏,一张微笑着的正面证件照后面,跟着全科满分的可怕成绩,直接引爆了论坛。
【????】
【或许楼主标题有没有取错(假笑)全科满分是人能考出来的成绩吗?!跟这相比可爱算什么!】
【跟可爱相比成绩算什么!!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好可爱!年纪看着很小的样子,不会是跳级吧?】
【哇!几班的?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围观一下!没想到今年的新生里竟然有这样的优质股,我以为我们班的幸村君已经是天花板来着了。】
【前线战报:新生代表、南湘南毕业、家政满分、体育万能,可爱是真的可爱,全方面无死角的纯天然正太,可冲(拇指)。】
乱七八糟的言论一大堆,看到切原赤也眼花缭乱,他干脆搜索关键词“网球”,果然筛选出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听说他跟网球部的幸村君很熟。】
【回南湘南探望老师的时候有在网球场看到过他,一个人在那里练习网球,看着很寂寞的样子。】
原来是南湘南!可恶,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人。
切原赤也握紧了拳头,略微感到了些悲愤。
记成北湘北的话,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我妻结夏一直关注着切原赤也。
他的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一边熟练地背着已经练习过好几遍的演讲稿,一边在心里猜着切原赤也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那令人难以忽视的灼热目光。
切原君真是迟钝呢,我妻结夏想着,竟然现在才注意到他吗?
“……我希望能够跟大家一起,在这所比邻大海的学校里共度青春、创造回忆。”
新生代表发言结束以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妻结夏不明所以地鞠了一躬,便下台了。
开学典礼到此结束,各个班级的班主任会带着同学回到教室里开班会。
在老师的注目之下,切原赤也就算再急不可耐,也只能乖乖地先回到教室里。
每个班级30人的座位,一共5列,单人单桌,切原赤也的番号是6,正好在第1列最后一个位置。
而比其他人稍微迟了点回来的我妻结夏的番号恰好是5,坐到了切原赤也的前面。
班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我妻结夏于是放下书包后,转过身去,朝切原赤也一笑,“好久不见了,切原君!”
切原赤也藻绿色的眼瞳里燃烧着熊熊的战意,“再跟我比一场比赛,这次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好啊,切原君。”我妻结夏轻易接下了切原赤也的战书,毕竟他本来便是这样打算的,“我想切原君一定会加入网球部吧,那么我们就下午在网球场里见吧?”
“你可不许逃,只要打败了你,再打败获得了全国冠军的这个学校里最强的网球选手,那也就说明本大爷是全国第一吧!”
切原赤也简直热血沸腾,恨不得时间立刻跳到放学,那样他就可以直接去网球部踢馆了。
我妻结夏并不讨厌这样单纯的人。
“不可能的。”他这样说,“切原君你是不可能成为全国第一的。”
不过,有些事实或许还是早点认清比较好。
我妻结夏微笑着,粉红眼瞳里是全然认真又泛着冷意的神色,他轻柔、又和缓地一字一句告诉切原赤也——
“没有人能打败小幸。”
以切原赤也的性格,他本该跳起来反驳,但莫名的,在触及到我妻结夏眼中的那抹冷意时,他的心脏咚咚跳动着、瑟缩了一下,脑袋里敏感的神经在叫嚣着危险。
切原赤也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只是暗暗地嘀咕着,“本大爷一定会做给你看的……”
开学第一天,各项事务繁多又杂乱,网球部的正选们各有各的事情,因此中午也聚不到一起吃,于是中午便是难得的幼驯染聚餐,我妻结夏把自己的便当带去给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分享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结夏便当的时候呢。”幸村精市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便笑着提起来,“那时候的结夏完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随便拿超市里的速食料度日,完全想不到现在竟然都变成料大师了呢。”
我妻结夏眨眨眼,“因为我答应过小幸和弦一郎,下次一定会带来值得分享的便当的!”
他是个重视承诺的人,在这方面总是意外的单纯,对别人信誓旦旦说出的话有一种近乎迷信般的信赖,因此也总是很在意自己许下的承诺,不论如何艰难,总是会竭尽全力地去完成。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特性吧,虽然我妻结夏骨子里是个孤僻的人,但在周围的人看来,总以为他亲切又好说话,是个乐意于散发热度的小太阳。
“反倒是弦一郎,这么多年过去,口味竟然完全没有变化。”
我妻结夏看了一眼真田弦一郎填满了烤肉的便当,有些无语。
“烤肉绝对是最棒的食物!”真田弦一郎认真地说,简直有点虔诚了。
我妻结夏决定不反驳他了,毕竟在真田弦一郎的世界里,烤肉就是王道。
他往嘴里塞着一大口寿司,他是个不太会细嚼慢咽的人,总喜欢松鼠一般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先享受着口腔里被食物填满的饱足感,其次才是料的美味。
幸村精市没忍住,戳了戳结夏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的脸颊。
我妻结夏还以为森幸村也想吃炙烤蟹肉寿司呢,便给他夹了一块。
下午的时候就正式开始上课了。
不知道为什么,课间的时候,他们班级窗户外的走廊上总是聚集着很多人,像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总是磨磨蹭蹭地不知聊些什么,一直要拖到最后一分钟才肯离开。
不过这些跟结夏也没什么关系,比起这个来,他还是觉得切原君更有趣。
早上还很有精神的切原赤也一上英语课就蔫了,整个人像是枯萎的海藻般摇摇欲坠,我妻结夏偶尔向他投去一瞥,那放空了的眼神里只透出了未被知识污染的清澈。
后半节课,新任的英语老师下发了课堂小测,那就更不得了了,前面我妻结夏还听到切原赤也有拿着笔在试卷上艰难地比划着,到后来,啪嗒一声笔掉到了地上,人也直接昏睡了过去,简直像是被下了什么毒药一般,见效很快。
收试卷的时候,我妻结夏没忍住,看了一眼切原赤也的试卷,大半空着,小半部分看得出来只是胡乱填了填,没一个正确答案。
挺了不起的。
毕竟这只是基础的随堂小测,题目大多是老师在这节课上讲过的内容,还有百分之五十是选择题,只要认真做了,怎么也不可能拿零分。
这样敷衍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英语老师,一直睡到放课后的切原赤也被神色不善的英语老师拍醒的时候都还迷迷糊糊的。
“切原,我的课很好睡吗?”
我妻结夏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网球部了。
而切原赤也一个激灵,显然也想起了自己约好的雪耻之战,慌慌忙忙站起身来,背上网球袋就想走,“喂,等一下啊,我跟你一起去!”
“切原,你才是要等一下!”英语老师忍无可忍,拍上了切原的肩膀,拿出了一张惨不忍睹的试卷,右上角一个大大的零蛋格外引人注目,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或许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妻结夏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跟切原赤也打了个招呼。
“没关系的,切原君,我们明天再约也可以。”结夏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他很善解人意,“还是学习更重要一点,要好好地听老师的话哦。”
“啊啊啊可恶!!”
身后传来了切原赤也悲愤的叫喊声,以及,随之而来的英语老师的谆谆教诲。
“切原,你看我妻同学的觉悟就很高,他是这次入学考的第一名,既然是前后桌的话,就好好珍惜这种机会,平日里多多向人家请教……”
第28章
我妻结夏没有要等切原赤也的想法,对他而言,还是早点去网球部报道比较重要。
说完那番话以后,他在心里默默祝切原赤也好运,随后就先行去网球部提交入部申请表了,只留下了切原赤也一个人在教室里悲愤地抄写着单词。
今天负责招新事务的是丸井文太跟几个准正选的部员,作为去年的全国冠军,网球部称得上是立海大的热门运动社团,网球场的铁丝网外排起了长队,全都是满脸兴奋的稚嫩新生,粗略一数大概得有个一百来人左右,立海大网球部的场地可没有那么大,能容纳的下这么多新生。
因此在入部的时候,就要先做一个基础测试,有一定网球基础并能够成功发球过网的新生才能拿到入部申请书,加入网球部。
大部分新生都只是冲着立海大关东大赛十四连霸又是去年全国大赛总冠军的名头来的,本身没有打过网球,运动神经又不够发达,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测试,也直接淘汰掉了三分之一的新生。
虽然跟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熟识,但我妻结夏却并没有要搞特殊的心情,他安静地排着队,跟其他新生一起通过入部测试,从丸井文太手中拿到了入部申请书,填写好以后递交上去,就可以去部活室更换运动服,跟同样刚入部的一年级生们一起参加训练了。
幸村、真田和其他正选们因为要商量网球部的事务,还待在网球部的社团办公室里,球场上只有几个非正选在指导新生练习。
第一天刚入部的新生做的都是最基础的练习,跑步、挥拍,既枯燥又无聊,还很累。
几个前辈在开头引导了一下新生,督促着他们热身跑完圈以后,又带着他们活动开身体,随后就开始一个一个指导挥拍姿势了。
等到所有人的姿势都矫正标准以后,他们吩咐新生们自己挥拍两千下,便到另一边的场地去完成自己的训练菜单了。
我妻结夏对几个前辈的表现很满意。
既负责又认真,还没有耽误自己的训练。
但其他人却并非都这样想的。
前辈们在的时候还好,等他们一走,新生的队伍里立即就有人在抱怨了。
“我加入的是网球部又不是田径部……为什么热身要跑这么久啊,累死了,浑身都是汗,黏黏的一点都不舒服。”
“挥拍这种练习有必要重复两千下吗?简直就是无效训练……”
“就是,毫无意义,肩膀还酸的要死……”
“跟想象中的网球部完全不一样啊,一点都不好玩。”
“为什么不打练习赛啊……”
这里是小幸的网球部。
执行着的是小幸的意志。
我妻结夏不想成为叛逆者,去扰乱网球部的规则,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跟着几个前辈的节奏,默默地执行着训练菜单。
这些提升心肺能力和纠正挥拍姿势的训练确实很枯燥也很基础,但基础的训练并不意味着毫无意义。
即使是拿到了全国冠军的这支正选队伍,每天也依旧在抽出一定的时间来用于有氧运动和巩固网球姿势,所有华丽的技巧都是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之上的。
这明明是最浅显的道。
怎么会有人……愚笨到连这一点都无法解呢?
“铮!——”
网球拍敲击在铁丝网的柱子上,金属与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在空腔里嗡鸣,在这一片场地上回荡,登时清扫了除此以外的一切声音,连其他网球场照常训练的普通部员们都纷纷朝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妻结夏一一注视着眼前的一年级生,他们骤然收敛了声息的时候,一个个也都显得像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全然不像是能说出那样让人讨厌的话语的人。
作为新生代表的我妻结夏,基本上每个新生都认识他,甚至对他隐隐带着些慕强的崇拜。
有些人会享受这些崇拜,有些人则会因这些目光背上压力。
而我妻结夏对他人的注视只回以全然的冷漠。
他在乎的只有幸村精市。
我妻结夏微微、微微笑了起来。
“大家。”
他轻轻开口,语调平静又温柔,很符合一年级生们对这个新生代表的第一印象,所以他们都愿意听我妻结夏继续讲下去。
只不过接下来他所说出来的话却完全颠覆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我并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加入网球部的,全国冠军的名声、全校最高的绩点,又或者是女生中间的高人气。”
“也并不在乎你们想在这里得到什么,强大的网球实力、志同道合的朋友,又或者只是无聊的虚荣心。”
“这些全部,都与我无关。”
我妻结夏脸上的微笑越扩越大,甚至透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疯意,有着细细密密针扎般的阴冷恶意从那双冷凝着的粉红色眼眸中透出。
“觉得累了就退出吧,觉得烦了就消失吧,没关系的,没有人会在意你们,毕竟你们只是些连最基础的训练都坚持不下来的弱者而已。”
“但是,如果不能安安静静的消失,一定要像只惹人厌的蚂蚁一样朝人身上叮咬一口的话,可不是乖孩子。”
“在小幸的网球部,质疑着小幸的意志……”
“——让小幸不开心的话,就去死吧。”
新生们都噤声了,网球场上一片诡异的沉默,甚至没有人敢出头跟我妻结夏对峙,全因为他脸上的神情太认真了。
认真到,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绝对、绝对会践行自己说出的话。
丸井文太听说了新生这边发生冲突的事情,正急匆匆地赶过来准备处,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样一番话,简直有点目瞪口呆,忍不住跟胡狼桑原悄悄吐槽道,“这位难道是幸村部长的狂FAN吗?”
仅从现场来看,这不是能称之为冲突的事件,完全就只是我妻结夏的单方面碾压而已。
“前辈。”
我妻结夏忽然扭头看了丸井文太一眼,吓了他一跳,丸井文太还以为自己背后吐槽被本人听到了,顿时头皮一紧。
“我可以申请再来一次入部测试吗?”他说,“测试的内容就是——完整地,跟我来一场七球对决。”
“完整地来一场七球对决?”丸井文太有些疑惑,“不论输赢?”
“嗯,不论输赢哦。”我妻结夏微笑着说,“能坚持跟我打完七球、还愿意留在网球部的新生,我认可他们的意志力。”
“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丸井文太看了一眼缓过神来后或窃窃私语或涨红了脸的新生们,心中也清楚,现在的这些新生们,一周后就会走掉一半,一个月以后还会再砍掉一半,剩下来的不是有点天赋的网球手,就是真心热爱这项运动了。
立海大的网球部是作风很严厉的社团,甚至连周末都会加训,相比起来,其他更轻松的社团也能拿到同样的学分,权衡之下,立海大网球部的部员一直不多,每年都维持在五六十人上下。
现在再加一轮入部测试,也不过是提前筛掉那些本就留不住的部员而已。
丸井文太叹了一口气,“反正他们现在也没有心思继续训练了。”
只不过,不知道这个我妻结夏是什么人,竟然有胆子说要跟所有新生进行七球对决。
他瞥了我妻结夏一眼,很干脆地决定了,“这个场地就让给你们做第二轮入部测试吧,正好前面的热身差不多也完成了。”
“前辈,不论怎么说,这也太过了吧……”
有新生弱弱地提出了异议。
丸井文太也大概了解起争执的原因,只淡淡说道,“不是觉得跑步和挥拍又累又枯燥吗?现在有趣的练习来了。”
我妻结夏拿起球拍站在了网球场上,那双粉红色的眼瞳如同猎手寻找猎物般,在新生的队伍里来回游荡着。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脸上只露出了那样甜腻到近乎粘稠般的笑容,“小川君,不如就从你开始吧。”
被点到名的小川浑身一抖,差点将球拍扔在了地上,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握紧了,咬牙说,“不就是七球吗?大家都是同龄人,我可是球龄三年的网球手,我妻君,你不要太嚣张了!”
他鼓起勇气,站在了我妻结夏的对面。
“要猜先吗?”我妻结夏先是问道,很快有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不,还是算了,这些都毫无意义。”
“那么,我们开始吧——小川君!”
我妻结夏双膝微屈,身体重心前倾,摆出了再标准不过的挥拍姿势,他捏了捏自己手中富有弹性的金黄色网球,抛起、挥拍!
网球像一阵捕捉不到的风,呼啸着掠过小川的耳边,飞速旋转的球在他的耳廓上擦出一道红痕!
像一记重炮般,那颗网球狠狠砸在地上,又嵌进铁丝网里,压缩又膨胀的球体被铁丝牢牢箍住,如同垂死的鸟儿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
只不过是短短的七球对决而已。
在五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结束了。
网球场上是一片寂静。
小川的背后是一片细细密密的冷汗,当裁判宣告我妻结夏获胜以后,他才敢手脚发软地跪倒在网球场上,他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心中只有劫后余生般的侥幸感。
明明、明明只是个跟他一样的一年级生而已……
但是。
他的网球太可怕了。
小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每一球都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呼啸而来、带着仿佛能打折骨头般的狠意,只要稍微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一定会因此受伤的!
而对面的我妻结夏似乎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般,只用那双玻璃般通透又冰冷的粉红眼珠,在刚入部的新生里来回扫视着。
“那么下一个,是谁呢?”
花纹瑰丽的毒蛇嘶嘶吐着艳红的信子,要瑟瑟发抖的猎物们自我检举。
第29章
砰。
砰。
清脆的击球声在霞光笼罩着的网球场接连响起,新生所在的网球场地已经吸引了一圈二、三年级生,在旁边围观着怪物新生。
“这小子真的很强啊。”
丸井文太嘀嘀咕咕地说道。
“到现在为止有五六十人了吧,竟然还很轻松的样子,体力怪兽啊。”
胡狼桑原比他想得更多一点,忧心忡忡地问,“文太,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刚入部的新生都走掉一半了,部长可是让你全权负责招新的工作来着……”
丸井文太身体一僵。
想起了幸村部长发怒时的可怕模样,他的额角缓缓滑落一滴冷汗,却还在强装镇定,“没事没事,只不过是基础训练结束之后,给新生们安排了一场车轮战摸摸底而已,说得过去。”
“可是我们的网球场都变得破破烂烂的了,军师会生气的吧。”胡狼桑原看着满是焦黑球印的球场和严重变形的铁丝网,叹了口气。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丸井文太胡言乱语,“每次跟部长打完练习赛后的我们也都是破破烂烂的啊,随便修修就好了,花不了多少经费的。”
“但是……”
“胡狼。”
丸井文太搭上了胡狼桑原的肩膀,满脸沉重之中带着隐隐的绝望,他很诚恳地对胡狼说,“拜托了,不要再说了。”
他已经开始想象到自己之后的悲惨生活了。
“话说回来,早上那小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丸井文太朝网球场外张望了一下,已经看不见多少过路的外人了,来来回回走过的都是网球部的人。
“那小子?”胡狼桑原有些疑惑地问道。
“就是早上站在校门上大喊着‘我要成为第一’的那个狂妄新生嘛。”丸井文太想起切原赤也那嚣张的姿态,“真不知道今年的这两个新生哪个更强一点。”
胡狼桑原认真思考了一下,“那我觉得还是我妻君更厉害吧。”他的由很朴实无华,“毕竟他已经在这里打败了所有新生,马上就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新生第一了。”
正巧在这个时候,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急匆匆地从网球场外跑了过来。
丸井文太注意到切原赤也,眼神一亮,“哦,终于来了。”他拉着胡狼桑原的臂膀就兴奋地往外面走,“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被英语老师惩罚抄写单词,又被恶劣的前辈故意指了错路以后,好不容易找到正确方向的切原赤也在看到网球场的那一刻简直热泪盈眶。
“那个狐狸前辈,下次见面绝对要打爆他,害我拖到这么晚,绝对迟到了,我妻结夏不会已经走了吧?话说回来,到底在哪里才能申请入部啊?”
切原赤也站在坡上来回张望的,忽然瞧见了我妻结夏的身影,眼前一亮,正准备跑下去找他的时候,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两下。
他疑惑地回过头,正好被丸井文太戳了戳脸颊。
“你在做什么啊?”
“我说,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东西?”丸井文太过了把手瘾,心情很好,他把自己特地留的入部申请书拿出来,被切原赤也一把夺过。
“就是这个!”切原赤也的眼瞳闪闪发亮,“谢了,前辈。”
“话可别说得太早哦。”丸井文太露出了有点小狡黠的笑容,他指了指下方,“我们立海大的网球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要想正式入部的话,得先跟他打一场才行。”
切原赤也顺着丸井文太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我妻结夏凌厉的一球击出,直接ACE得分。
漂亮的一球。
他咧开了一个兴奋的笑容来,“那可真是……正合我意!”
我妻结夏打倒了最后一个新生,站在网球场上,感到眩晕般的激动与兴奋,他忽然若有所感般地朝切原赤也的方向投去了一瞥。
啊,切原君也来了啊。
我妻结夏的嘴角高高扬起了,他身体里的恶种全然失控了,在那样沸腾的血液之中发芽、生长,新生的尖尖枝丫刺透皮肤,在身体表面开出绚烂而剧毒的花,带着不可直视的疯狂与迷醉。
他想着。
太好了,只差他一个了。
切原赤也很快换好了衣服,跑到了网球场上,站在了我妻结夏的对面,即便曾经被那样凄惨地打败过,但他似乎全然没有留下阴影般,藻绿色的眼瞳里只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我妻结夏!”他说,“今天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切原君,”我妻结夏垫了垫球,握住了那颗捉在手里叫人绒绒发痒的小球,他抬眼朝切原赤也看去,“你知道的吧,这是七球对决。”
丸井文太有跟他说过入部测试的规则,切原赤也虽然不乐意,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双膝微弯,半屈下身,一双藻绿色眼瞳亮得惊人,“即使只有七球,我也要打爆你!”
我妻结夏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废话,只将球向上抛起,而后干脆利落地一挥拍。
切原赤也双手握拍,绷紧了手臂的肌肉,毫不畏惧地去接这一球!
他知道我妻结夏的力量有多恐怖,所以自从一年前的那一战以后,他就拼命地在锻炼手臂力量,现在的他,有自信可以接下我妻结夏的球,将它打回去!
然而,当网球落在球拍上的那一瞬间,切原赤也就感到了不对劲,比一只蝴蝶更轻,比棉花更绵软,在切原使出了全力的这一挥拍之下,那颗金黄色的小球失控般飞向了界外。
“出界!”
场边的裁判示意,“GAME,我妻结夏,1-0。”
我妻结夏朝怔住了的切原赤也露出一笑,“怎么?切原君以为我只打力量球吗?”
那确实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得分方式,不过,在面对着切原赤也的时候,我妻结夏的心中总会生出一些更高的期待。
切原赤也咬牙,“可恶!”
第二球,我妻结夏故技重施,打出了一个轻飘飘的短球。
切原赤也吃了一次亏,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眼疾手快地打了回去,是个漂亮的压线球。
然而分明站在左边的我妻结夏却在一瞬间,出现在了落在右边的网球旁边,反手打了回去,压在了跟切原赤也打出的网球、一模一样的位置。
切原赤也的瞳孔一缩,感受到了我妻结夏的网球之中那轻蔑与戏谑的意味,瞬间被激怒了。
“我要击溃你!”他大喊着,眼白处蔓延着血丝,隐隐透着赤红色。
第三球,轮到切原赤也发球。
他毫不客气,捏紧那颗富有弹性的小球,打出了一个正对着我妻结夏面部的外旋发球。
通常来讲,在面对着朝自己面部飞速过来的物体时,为了保护眼睛,人会下意识地闭眼、躲避,从而错失接球机会。
这是一种很难克服地条件反射,即便是知道外旋发球原的人,依旧很容易落入到这种心陷阱之中。
然而我妻结夏甚至没有眨眼,只是微微侧过身,用球拍接住了旋转强烈的网球,巧妙地朝着反方向将旋转消除近无,而后,再次打出了那样轻飘飘的网球。
切原赤也的发球权被全然忽视了。
这一球,跟前面两球毫无差别。
轻飘飘的发球、一模一样的回击、轻而易举的得分。
他的球权、他的网球、他的技术都全然被我妻结夏否定了,仿佛他只是一台接发球的机器般,陪着我妻结夏做着恹恹无聊的练习。
……
最后一球。
最后一球了。
切原赤也垂着头,手里攥着网球,手背上青筋鼓起,骨节支棱,将那颗橡胶组成的小球捏地咯吱作响。
“怎么了,切原君。”
我妻结夏淡淡地说道,“不是说,要把我击溃吗?”
“我要……”
切原赤也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然如鲜血般森然赤红,连身上的皮肤都蒸腾着红色,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咧开了嘴角,露出了那样狂热而残酷的神情,“——染红你!!”
他的指缝间微微留出了一丝缝隙,网球弹射而出,在切原赤也的挥拍下被赋予了随机的变向,速度极快地朝我妻结夏身上打去!
这是个完完全全以让人受伤为目的打出的发球!
即便是要刻意给人施压时,我妻结夏也没有打出过暴力网球,只以追身球给人以强烈的精神压迫,以此将对手带入自己的比赛节奏。
暴力网球是在关西地区盛行的强悍球风,在关东地区,这样的网球并不多见。
因此,即便是我妻结夏也怔愣了一瞬,才在那纷繁错乱的球影之中捕捉到了真正的网球。
切原君,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我妻结夏微微一笑,决定最后一球就稍微对切原赤也温柔一点好了。
他俯下身子,正准备接球时,忽然听见一声暴喝。
“都围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在干什么!”
正屏住呼吸等着看这精彩一球的部员吓了一跳。
那是熟悉的、弦一郎的声音。
我妻结夏骤然回神,动作慢了一拍,被球砸中了肩膀。
最脆弱的关节处被砸中,即便是我妻结夏也不能幸免,朝后踉跄了几步,手掌一麻,球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部长!”
“副部长他们来了!”
“那小子这下可惨了。”
二、三年级部员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有三个人迎光走来,为首的幸村精神眉目冷凝,似乎对网球部的部员松散的纪律不太满意。
我妻结夏的心里也有些慌张,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网球部搅出了怎样的乱子。
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做让小幸讨厌的坏孩子。
几乎是未经大脑思考般的直觉,他抬手,捂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眉头微皱,眼睫微垂,心虚般低垂着脑袋,近乎是一只受了欺负的乖乖小兔了。
而他对面的切原赤也恰巧是他的反面,乱糟糟的卷发,鲜血般赤红的眼瞳与皮肤,那样狂妄而兴奋的笑容,只显得他如同恶魔一般。
“哈哈哈哈哈!不够不够!我要把你的全身都染上鲜血!!”
幸村精市静静注视着他。
那双鸢紫色的眼瞳里只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第30章
幸村精市一直觉得,我妻结夏是个敏感又容易受伤的孩子。
他闭上眼的时候,总能想起多年前那个临冬的白日,屋子里是没有灯火的昏暗,潮湿的厨房里空荡荡地回响着鲜血滴落的声音,因失血而褪色的结夏的脸上是空虚而狂热的神情。
仿佛置身迷幻梦境,在万万人的歌唱声里不停欢乐舞蹈,他是被众人拥簇的星星。
然而并不是这样的。
现实里,只有空荡而寂静的屋子,想要伤害他的福利院员工,他是被热闹遗忘的怪小孩。
寂寞、孤独,被犯罪者视作最完美的受害者。
一旦连幸村精市都将他忽视掉,任谁都可以去肆意伤害他了。
或许从妈妈告诉他要温柔地对待结夏开始,他就将自己放在了保护者的位置上了。
他是个霸道的人,喜欢的网球就要拿到第一,对油画感兴趣,就会去争取美术比赛的大赏,热爱着花草就要成为美化委员,连学校的植物园都划归到自我的领域里。
结夏是受他保护的朋友,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去伤害他。
“切原君。”
幸村精市站到了我妻结夏的身前,以那样冰冷而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切原赤也。
他的语气轻柔又和缓,“你刚刚说,要将谁染上鲜血?”
“喂喂,你又是谁啊?算了,现在没空你,麻烦让让。”切原赤也咧开一个恶意的笑容,用球拍敲了敲肩膀,自信地说,“我现在状态正好呢!感觉自己完全可以把他打爆!”
“呵呵。”
幸村精市的这一声冷笑,简直让丸井文太回忆起了被yips支配的恐惧,登时浑身一抖,朝后退了两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不再试图跟明显处在不正常状态的切原赤也对话,而是直接捡起了一颗球,抛起,挥拍,用网球说话!
只一看到幸村精市所打出的网球,切原赤也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他借着血压飙高带来的体能提升,快速奔跑着去接这一球,堪堪在网球落地以前打了回去。
可惜。
是个吊高球。
幸村精市高高跃起,近乎要将夕阳踩在脚底,他的面孔在逆光之下模糊了,只留下一片浓郁的阴影,朝着切原赤也侵袭而来!
挥拍,扣球!
只在视网膜上留下难以捕捉的残影的金黄色小球,狠狠砸在了底线上,又反弹出去,跟那些扭曲变形了的网球躺在了一起。
仅仅只需要一球。
就可以意识到,他们之间大到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
而切原赤也怔愣在了原地,心中只有无限的恐慌在扩散、蔓延。
他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昏暗,人影如鬼影般幢幢,球影似鬼火般幽莹,夕阳的灿烂被无止境地削薄了,只留下残血般的猩红色。
连幸村精市的身影都变得无比可怕。
在那样浓郁的阴影之中,沸腾的热血渐渐褪去,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切原赤也茫然地站在了原地。
他试图握住手中的球拍,却连握紧的触感都在消逝了,他试图去听周围的击球声,凭着感觉去接球,然而渐渐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仿佛一切都归于虚无。
虽然切原赤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我妻结夏一眼就认出来他正是陷入了幸村精市的yips的状态。
那样犹如无头苍蝇般在球场上摸索着的狼狈姿态,确实会让人觉得很可怜。
他已经退到了场外,将网球场留给了小幸。
在他看来,让切原君多多磨练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我妻结夏认定了,切原赤也绝对会是帮助立海大达成三连霸的正选中的一员,他拥有那样的才能和百折不挠的坚韧。
最令他意外的,反而是幸村精市的愤怒。
我妻结夏从没有见过小幸那样生气的样子,鸢紫色的眼瞳沉沉地积淀着火星,在一瞬点燃,将那双眼睛都淬炼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透亮。
那是无比美丽的、熊熊燃烧般的眼神。
却是因为他而绽放出来的。
我妻结夏的心脏都在为这一瞬的灿烂而攥紧了。
好开心、好开心……
但是。
他捏紧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刚刚被网球砸中的疼痛此刻已然渐渐消退了,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伤势。
小幸只是被自己的故作姿态所欺骗了。
被发现的话,会被讨厌吗?
要不要现在制造一点伤势出来?稍稍用点力气的话,应该可以弄出骨裂的。
我妻结夏紧捏着自己的肩膀,认认真真地思考着。
“我妻君。”
柳莲二站在了他的身前,拎着医药箱,温和的嗓音淡雅如莲,“先处一下伤势吧。”
我妻结夏抬起眼,看向柳莲二,如果在这位对数据异常敏感的前辈面前动手,一定会被看出异样来吧。
看来不行了。
他稍稍有些遗憾地松开了手,“谢谢,柳前辈。”
柳莲二面色不改,撩起了我妻结夏的袖子,检查了一下被球击中的部位,发现只是有些红肿淤青,只要用气雾剂稍稍处一下,再将淤青揉开就好。
“看来幸村经常跟你提起我们。”
“嗯。”我妻结夏眉眼弯弯,他自然而然地说道,“因为网球部的大家,都是小幸重要的伙伴啊。”
柳莲二是数据网球类的选手,能搜集到他的资料自然也正常,我妻结夏并不感到奇怪。
“我妻君,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他的口吻依旧很平静。
“什么?”我妻结夏问道。
“去年全国大赛前夕,是你去牧之腾学院国中踢的馆吗?”
“原来是在说那件事啊。”我妻结夏的神情很平静,他转而又对着柳莲二笑了,“不过,也不能称作是踢馆吧,我只是,想替小幸提前试试看他们的实力而已哦。”
“是吗?”柳莲二说道,“据牧之腾的传言,你给网球部所有部员都留下了浓重的心阴影,以至于去年全国大赛一结束,牧之腾网球部的成员就锐减了三分之一,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柳前辈也说了,那只是传言不是吗?”我妻结夏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他歪了歪脑袋,“前辈,不会想要拿这样不准确的数据给小幸看吧?”
那是柔柔的、没有一丝攻击性的语调。
然而,柳莲二从我妻结夏的眼中看到了,那紧缩着的瞳孔最深处掩藏的很好的阴冷恶意。
看来,笔记本上面的问号都可以一一勾掉了。
柳莲二这样想道。
“好了。”
柳莲二将我妻结夏的袖子放了下来,淡然说道,“之后不要提重物,不要过度用力,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正巧,幸村精市与切原赤也的比赛也接近尾声了。
或者说,从未开始过。
切原赤也眼神空洞地跪倒在球场之上,久久地陷在yips中无法挣脱。
我妻结夏走上前去,扶起切原赤也。
“结夏。”
幸村精市的语气稍稍重了些,“这种不自量力的小子,就让他吃点教训好了。”
我妻结夏还是第一次从幸村精市口中听到这样严厉的话语,他怔愣了一下,这短短的时间仿佛让幸村误会了些什么。
幸村精市说道,“yips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如果他连这段时间都熬不过去的话,就只能说明他是个全然没有自知之明的狂妄小子。”
连幸村自己都有些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解释,仿佛在不对等的天平上,他仍旧不受控制地在给本就占据绝对优势的自己不断加码。
他分明清楚的。
在任何人与自己之间,结夏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只是他仍然无法忍受。
天平竟然还有着另一个托盘,而另一个托盘之上,竟然有那么一枚小小的砝码。
而丸井文太和胡狼桑原也有些担心切原赤也的状态,赶紧跑过来,接过了切原赤也,“这小子就交给我们好了。”
丸井文太说道,“毕竟我们也是前辈啊。”
丸井文太并不知道两个一年级生之间的约战。
他其实有点小内疚,毕竟切原赤也也算是被他坑了,结果没想到正好撞见了部长。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幸村部长很少会下这么重的手,也不知道切原赤也是哪里惹到了他。
“话说回来,你跟幸村很熟吗?”
丸井文太悄悄问道。
我妻结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以为柳莲二会将情报跟正选们共享来着,“我跟小幸和弦一郎虽然相差一岁,但是幼驯染哦。”
“哦、哦。”
丸井文太干巴巴地应了两声,眼看着我妻结夏走到了幸村精市身边。
他和胡狼桑原一起将切原赤也扶到了场边的长椅上暂作休息,琢磨着我妻结夏话语里的意思,忽然反应过来。
“啊!”
丸井文太大喊一声,眼瞳骤然亮了起来,“那他不就是幸村的那个‘绯闻女友’嘛!”
胡狼桑原才是一惊,“什么‘绯闻女友’,我妻是男生吧?”
“就是那个啊,上个学期末在部里流传的那个啊!”丸井文太手舞足蹈,“天天给幸村部长做午餐便当的那个!”
胡狼桑原被丸井文太的一堆那个给绕晕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啊,就是那个料做得很好的那个。”
我妻结夏给幸村精市做的便当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幸村精市经常会跟他们分享。
胡狼桑原对那堪比酒店的料水平印象深刻。
“笨蛋。”丸井文太简直恨铁不成钢,“重点是这个吗?”【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