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敏嗯了声,看着她绣的云纹图样,道:“阿云绣的,自是好看。只不过为何全是云纹?阿云不觉得如此太过单调么?”
楚云摇头,看向手帕上的一团团云,“怎么会觉得单调呢?敏敏,你不觉得云就足够好看吗?云多好呀,想聚的时候就聚,想散的时候就散。”
钟敏莞尔,又与她说了些旁的趣事。
陛下有意立后,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住人。后宫那些人原还在笑楚云不过是个新欢,笑不了多久,哪里能想到竟真要让她笑到最后。后宫众人原先还互相各自看不顺眼,虽没恩宠,也要斗个你死我活。如今多了楚云这个共同的敌人之后,便都同仇敌忾起来。
几个人约在一块出来御花园散心,讨论的话题自然是清澜殿那位。她们在深宫里无事可做,平日里便热衷于打听打小事务,如今更是卖力地打听楚云。
恨不得把她家底都翻个底朝天,最好是连她老子睡过几个女人都扒出来。可别说,还真挖出些东西来。
“陛下有意抬举她,要她是钟家二小姐。可再怎么抬举,她也不可能真变成个凤凰。我爹说,这个楚云可大有来头,是前朝的五公主。”
说话这人正是刘妃,她这话一出,如滴水进油锅,炸得沸沸扬扬。几个人哪里坐得住,一时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什么?她是前朝的公主?可前朝那些人,不是早都搬得老远了吗?怎么会……?”
“是啊,可不是嘛。而且我还听说,这个前朝五公主本来都说得病死了,怎么会又忽然活过来了,别是什么妖邪吧?”
“妖邪?不会吧,她应当是人吧。这世上也没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吧?”
几个人被妖邪一说弄得心里发毛,隐约觉得后背发凉,眼看着重点都歪了,刘妃赶紧将话题拉回来。
“哎,对了,你们不知道吧,前朝的五公主曾经还与陛下有过婚约,可大婚之日,陛下……”她噤了声,懂的都懂。
“那陛下怎么还要铁了心立她做皇后?这不是……”明摆着打自己的脸吗?
三载春秋,早就人事更迭,如今她们的父亲在朝为官的,早不是从前那些人。她们说起这天下改换之事,也没有什么怨怼之言,只是觉得这是不能提的禁忌。
“莫不是她真是妖邪?使用什么法术蒙了陛下的心?”另一人胆怯道,被几个人呸了声。
“你别危言耸听了,什么法术啊。你不知道吧,听说她母亲当年便是个狐媚子,颇有手段,爬上了前朝皇帝的床,这才有了她。只怕是一族狐媚子血脉,私底下放荡得很。”
人一旦成为谈资,不管多少年过去,总能在茶余饭后再被人提起。
楚云冷漠地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面上没什么表情。春桃有些忐忑,轻咳了声,示意她们在。
今日春桃只是觉得楚云成日里在宫里闷着,劝她出来走走,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这种事。
听得一声咳嗽,几个议论的后妃抬起头来,对上楚云的脸。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个正着,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但还是假笑道:“妹妹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
说罢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年纪只怕比她们还大些,不应当唤妹妹,而当唤姐姐。
“姐姐今日可是见御花园景色好,也出来瞧瞧?”刘妃比她们都镇定些,看着楚云说话。陛下要立她做皇后又如何,她们议论她又如何,难道这不是事实么?又不是她们瞎编乱造的东西。她们不必如此心虚。反倒是她,身份低微,她才更应该心虚。
刘妃与楚云对视一眼,理直气壮道:“既然姐姐要看景色,咱们几个也看够了,便腾地方给姐姐吧。姐姐也别生气,即便生气呢,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姐姐如今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不是,等日后姐姐真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后了,再回来找妹妹们算账也不迟。”
刘妃发了话,几个人便都跟着走了。
春桃看着她们背影,有些不平,“您别同她们一般见识。”
楚云轻笑了声,摊手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一眼看见从前还叫金鳞池的地方。
就像谈资一样,不管多久时间过去,出身也总是会成为一个把柄。
她收回视线,问春桃那个池子叫什么名字。春桃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叫金鳞池。”
“还叫金鳞池啊。”楚云喃喃,声音很轻微,春桃并未听清,因而多问了一句。
楚云摇头,说没什么,也没计较被人说闲话一事-
闻盛要立后的动作这样大,朝臣自然反对,说到底,皇后是一国之母,一个来历不明的,甚至有风言风语在身的女子,他们不可能同意。
但闻盛铁了心要如此做,并不听任何劝谏。便有人来寻点思,要他多劝劝。点思看在眼里,未置可否。
想起前几次的事,点思若有所思,他不能放任公子,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点思握了握手中的剑柄,心中有所盘算。
他知晓闻盛近来都宿在清澜殿偏殿,而楚云则睡正殿,只要他动作够快,解决了楚云,便再无后顾之忧。不管之后公子要如何责罚他,他都能承担。
但他非这么做不可。这个女人留不得-
夜里,一切照旧。
闻盛坚持要留在清澜殿用晚膳,楚云赶人,他死皮赖脸惯了,自然任楚云说什么都不走。闻盛才是这宫里的真主子,没他发话,自然也没人敢动手。
楚云势单力薄,空手难敌,她要抽东西动手,闻盛察觉到她的意图,先一步拦截。
他拽住楚云手腕,轻轻一带,便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楚云的下巴被迫微抬着,这个姿势只能与他对视。
“你放开。”她无能狂怒,闻盛并不放在心上,趁机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你先前不是说,我在哄骗你么?可我并没有哄骗你,我真要封你做皇后。”
他松了些力道,楚云趁机用手肘撞在他心口,挣脱他的束缚。
“我并不需要,你大可以给旁人这份殊荣。”
闻盛眼底泛起笑意,拍了拍旁边的空椅子,道:“别闹了,坐下吃饭。”
楚云转过身,胸膛起伏着,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猫。从前她像兔子,似乎乖顺可爱,如今更炸毛,但也还是可爱。
闻盛抬手执筷,给她空荡的碗里夹了一块肉,“阿云当多吃些肉,你太瘦了,应该好好养养。在他那儿这么久,看来伙食不怎么好。”
他故意提起梁述。
楚云果然转过头来,反驳他:“不是,梁大哥待我很好,你别妄自猜测。”
闻盛挑眉,将筷子递给她,示意她吃饭。楚云气鼓鼓拿过筷子,偏不吃他夹的那道菜,自己夹了些菜,几口咽下,将碗一放,便算吃过了。
闻盛仍慢条斯理吃自己的,只忽然开口说:“阿云,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三天没见你的梁大哥了。”
楚云似乎是愣了愣,原本还支棱的气质陡然松懈下来,微垂着头,沉默片刻。
才道:“那又如何,我们心里挂着对方,我知道他好,就够了。”
闻盛将她全部反应尽收眼底,只淡淡地哦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再吃些吧,今日的菜做得更好吃些。”
有什么更好吃更难吃的,那些御厨每日做的东西滋味都是那样,好吃,标准的好吃,但不会有什么变化。
楚云没理人,径直绕过三扇的小檀香屏风出了门。她走不远,便在庭中散步。庭中原有一颗紫缘花树,被闻盛命人移走了,后来又想栽回来,树却死了。
他就命人重新种了一棵,意味着从头开始。
如今紫缘花树不过比楚云头顶好些,树下的石凳沐风栉雨。楚云在石凳上坐下,感受着风吹过来。
闻盛吃过东西出来,见她安静坐在那儿,忽然一抬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紫缘花树。闻盛只看见她的侧脸,神色哀伤,像是记起来了似的。
闻盛心头一紧,唤了声:“阿云。”
楚云回过头来,看着闻盛,又是这些日子的眼神,冷冷的,没什么感情色彩。讨厌,但似乎没到强烈的恨的地步。
他竟觉得松了口气,一步一阶下来,至楚云身侧,道:“它长得快,明年就会长得和从前一样了。”
楚云反问:“什么是从前?”
闻盛没回答她,只是伸手将她的手掌整合包在掌心,声音轻柔:“外边风大,我们进去吧。”
晚上他想得寸进尺,转进正殿,楚云没准许,差一点闹开。闻盛妥协,退了一步,回了偏殿。
楚云躺在那张床上,闭着眼许久,未能入睡。她睁开眼,好像听见轻微的风声。
在她没看见的角落里,有人跳进窗,步步紧逼而来。
影子闪了一下,楚云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一道寒光从她眼前闪过,她认出那是剑光,下意识地避开。
第一招落空,给了楚云呼救的机会。
“来人呐。”她喊了声,闻盛闻声而来。
闻盛唤侍卫进来,同时亲自出了手,将楚云护在身后。以闻盛的武功,他足够应付。
可是为什么要应付呢?让那黑衣人从后背一剑刺在自己心口,血从他心口淌出来,淌进楚云眼里的时候,她会有何种反应?
她瞳孔震了震,看着他心口的伤,显然被震惊到。
闻盛想,与他所料不差。
“你看,阿云,你还会呼救,你明明就不想死,何苦总是拿自己的命威胁我呢?”闻盛眉头皱着,说话有些虚。
楚云似乎呆住,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喃喃回答:“因为你怕我死,不是吗?”
闻盛笑了声,“是,威胁嘛,总要用最在意的东西才管用。”
楚云没接话,她扶不住闻盛,闻盛一个成年男子,若将全部重量都搭在她身上,她只能与他一起下坠。
闻盛谨慎,因此身边总是有保命的侍卫,听见动静后他们很快过来。那黑衣人单打独斗,很快不敌,被人制服。
扯下面纱,楚云认得,是闻盛身旁那个小将军。听闻是微时便跟着他的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手边的人已经昏迷不醒。
最后还是春桃先喊了声:“快去请太医。”
点思看着闻盛,不知笑些什么,又抬头看楚云,不是恨意,楚云也不知如何形容,大抵是很复杂的情绪。但其中一定包含了敌意。
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属下。楚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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