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元春参选女官等到第二年……


    等到第二年春日,圣人正式传了中旨,在五品以上勋贵和三品以上高官的女儿中,选拔十二到十七岁的,充入掖庭以为女官。


    女官还没选完,皇后又从坤宁宫传出懿旨,放了一批二十五以上的宫女出去。


    每个宫女赏银二十两做盘缠,无论是自己谋生也好,还是回乡和亲人团聚也罢,朝廷都会酌情给予帮助。


    瑶光早就从皇太后那里得到了消息,求着皇太后给了一份名单,上面列的都是懂得一些基本推拿养生之道的宫女。


    等人被放出去之后,她就派人把名单上的宫女都请到别庄里来,问他们愿不愿意在她这里再就业。


    “我准备开一个养生馆,愿意留下的,会有大夫来教你们刮痧拔罐、艾灸温灸、足浴足疗、药浴熏蒸、经络养生等技术。


    每月底薪一两银子,每服务一位客人,还根据客人的消费情况有提成,多劳多得。若敢有人从中克扣,只管来王府找我,严惩不贷。”


    这些宫女都是在宫里打磨过的,经的事多,见识也比寻常人强,晓得“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


    听她说得这样好,反而没人敢信了,彼此相好的站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先开口说话。


    对此,瑶光早有预料,被人晾着冷场也不以为意,笑道:“想来你们在宫中也听过我的名号,如今京城里最大的珍珠生


    意、银耳生意和琉璃生意都是我的。


    经商的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说句不怕你们吃心的话,莫说区区一两银子,便是十两一百两,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你们觉得,我会为了一月那几两银子诓骗你们?”


    这话不好听,却是大实话。宫女们听了这一席话,提着的心里反而放下了几分。


    有个大胆的上前一步,躬身行了礼,问道:“这么好的价钱,有的是人愿意来,王妃为何要找我们呢?”


    “因为你们有基础呀。”瑶光坦言道,“你们可以相互问问,我找你们来可不是随便找的,而是提前从皇太后那里要的名单,知道你们多多少少都懂些养生推拿之术,教起来好入门。”


    见许多人的神色都松懈了下来,瑶光又道:“留不留全凭自愿。你们既然到了我这儿,就算是与我有缘。不管愿意走的还是愿意留下的,我都有十两银子奉上。


    要走的,就算是给你们添的盘缠。若有意留下的,那就是庆祝你们入伙,咱们日后合作愉快。你们考虑考虑,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派人来问答案。”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跟在她身边的人也都出去了,只把这些宫女留了下来。


    一开始没人敢说话,怕有人在门外偷听。


    可时间久了,终是有人忍不住了,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想?”


    这句话就像是滚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整个人群轰就炸开了,议论声嗡嗡地形成了一片音浪。


    半个时辰之后,燕姑姑垂手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想来诸位有认识我的,我姓燕,原是宫中女官,后来被选做晋王妃陪嫁。


    如今蒙王妃恩典,已经立了女户,养下一个女孩来。母女二人每月也有几十两的进项,一辈子都吃用不尽。


    王妃是个宽厚的人,给了这么个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村,可不会再有这个店,诸位莫要自误。”


    说完之后,她也不在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立刻便道:“愿意留下的到我左手边来,急着回乡见父母的到我右手边来。”


    这时,有四个小厮抬了两张桌案进来,一边放了一张。又有两个穿着绫罗,头戴金簪与通草花的丫鬟,捧着笔墨纸砚,分别坐在了两张桌子前。


    有人早就想好了要留下,立刻就走到左手边。那桌后边的丫鬟笑眯眯地说:“这位姐姐进前来,登记姓名、年岁与籍贯。说说自己擅长什么。”


    也有下定决心要走的走到右边,那边却只需要登记姓名和籍贯,让他们留个手印,就可以到门口领银子走人了。


    听见“领银子”三个字,这种人才往门口看去。就见不知何时,门口一堆了两只箱子,打开的那一口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十两一锭的雪花银。


    还有原本想着要走的,听了燕姑姑的话又犹豫起来,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对于这些人,燕姑姑也不着急,只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等他们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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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但晋王府在招人,京城里许多人家也在聘请从宫里出来的这些宫女,为的是教导自家女儿,顺便了解一些宫里的忌讳。


    他们要聘用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两个月左右,给的奉银却不少,一百两到三百两不等。很多宫女都乐意淹蹇两个月,多挣一笔盘缠。


    荣国府那边自然也不例外,王夫人十分积极,花重金请了一个伺候过太妃的。


    请回家后就好吃好喝地招待,平日里除了请她教导元春规矩之外,就是打探一些宫中事。其中打探最多的,就是关于圣人的事。


    可是这些事情,王夫人敢问,那宫女却不敢多说呀。她只是说圣人和皇后娘娘都重规矩,入宫之后只消要规规矩矩的,前程都不会差。


    至于是什么前程,那就不知道了。


    见她拿了钱还推三阻四的,王夫人有些着恼,却又不敢狠得罪她,只得忍气吞声,想着日后有报。


    再说元春自幼养在贾母身前,很是学了些眉高眼低,知晓内宫秘事,特别是关于圣人的,这些宫女是不敢轻易透露的。


    因而,每每听完了王夫人的抱怨,她虽心里也不舒服,却仍要劝说一番,叫王夫人别和那宫女一般见识。


    “她在宫里那么多年仍旧是个宫女,连个低阶女官的品级都没混上,又有多少本事?横竖咱们请了她来,能学好宫里的规矩就是万幸,太太又何必苛责?”


    王夫人摇头叹道:“你就是太好性了,日后到了宫里,怕不是要被人给吃了。”


    元春对此不以为意,她可是国公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


    贾家虽是本朝的新贵,祖母史太君出生的史家,却是从前朝就做官的。如若不然,史家先祖一介文臣,凭什么在开国时封侯,还是世袭罔替的侯爵?


    “太太不必担忧,女儿虽与人为善,但若有人欺上门来,我也不是吃素的。”


    一时宝玉进来了,给母亲行了礼便扑到姐姐怀里,仰着头问道:“大姐姐,他们都说你要进宫去了,是真的吗?”


    元春皱眉,追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怎么就胡乱说话?”


    见她动怒,宝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是媚人姐姐。”


    元春眉头微动,当时没说什么,只哄好了宝玉,叫他回去读书,转头便对王夫人说:“宝玉跟前那个叫媚人的,太多嘴了。”


    王夫人不以为意:“我儿本来就是要进宫去的,那媚人也没说错什么。”


    “太太!”元春皱眉说道,“您刚才还在抱怨那宫女嘴巴严实,可见在宫里当差的,嘴巴严实是第一要务。


    女官是要经过选拔的,若是咱们家的下人嘴巴不够严实,在外面乱说什么,难保不会影响女儿参选。”


    王夫人的神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的儿,你说得不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捏着团扇站起身来急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叮嘱元春:“元儿,你当着那老宫女的面,可一定要恭敬几分,省得她教规矩的时候坑你。”


    元春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太太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夫人得意道:“我的元儿就是有出息,此一去必然是能选上的。那老宫女有机会教元儿规矩,也是她的荣幸。”


    正好,元春也是这样想的。母女二人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等王夫人走了之后,元春便招来侍女抱琴,吩咐道:“去小厨房端一盏燕窝粥,替我送到秦姑姑那里去,再替我道一句辛苦。”


    那宫女姓秦,贾家人为了奉承她,尊称一声“姑姑”。


    元春每日都有一盏燕窝,今日她那一盏早就用了。但贾家如今是王夫人管家,多要一点燕窝而已,后厨那边根本不会为难。


    抱琴应了一声去了,元春则是起身,在屋里练起了秦宫女教导的规矩。行起坐卧,都有法则。


    整个京城里,像贾家这样的事,发生了不知道几起。那些宫女都是宫里出来的人精,未必不知道那些人看不起他们。


    但他们就是为了赚个快钱,只要钱到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呢。


    再者说了,哪怕那些贵族心里把他们恨得牙痒痒,表面上不还得敬着他们?


    就看谁更难受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两个月之后,贵女们入宫参选的时候到了。那些被请做家教的宫女非常麻溜地主动告辞了。


    有些人拿了钱就直接回家,但也有些脑子灵活的,想着这种女官的选拔每三年都有一次,做一次就有几百两的进项,连续做上三五次,挣的钱就够吃一辈子了。


    有这些想法的,就在京城里租房子留了下来。只等三年之后打出招牌,再来一次。


    第122章 贾元春归家,公主初入朝堂……


    等到女官选拔结束,瑶光特地留意了一番。在原剧情已经歪了的情况下,贾家元春还是入选了,被分派到了凤藻宫,从低阶女史做起。


    做了多年的皇家妇,瑶光自然知晓,凤藻宫根本不是给嫔妃住的地方,而是宫中藏书之所。


    除凤藻宫之外,宫中还有好几处藏书阁。后宫嫔妃们爱看书的不多,圣人看书的地方又太多。在此处当差,可谓是既清闲又清静。


    对于想要安稳度日的人来说,这是个绝好的去处。


    但元春求的不是安稳,而是富贵,心下十分郁郁不乐。


    她入宫时,王夫人特地换了许多小额的银票和碎银子叫她带着,以为入宫打点之用。


    元春刚开始并没有轻举妄动,安稳了一月有余,和凤藻宫原有的女官混熟了,又用银子收买了底下伺候的宫女,在她偶尔外出时有人替他遮


    掩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顺着花钱买来的路线,悄悄摸到了太妃们居住的寿康宫,找上了甄太妃。


    甄太妃膝下虽有两子,年岁却都不大,还不到成婚之时,自然是无法将母亲接出宫去奉养的。


    贾家与甄家是老亲,同为金陵大户,贾家因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勋贵,开国时就封了两门国公,论门第不知道比甄家高了多少。


    但自从甄妃入宫并生下皇子之后,贾家这边也逐渐意识到,太平盛世里是不需要太过耀眼的武勋的。


    再和甄家相交时,身段就往下放了许多,贾家几个诰命入宫请安,也不忘到甄妃那里坐坐。两家从那个时候起,才算是真正亲密起来。


    可再怎么亲密,对甄太妃来说,也比不上自己儿子的前程。


    如果像原著那般,上位的是参与过掀台子叛乱的八皇子景阳,且上头还有个太上皇压着,甄太妃作为太上皇的宠妃,自然愿意拉拢勋贵官员,替自己儿子造势。


    那是因为看得见希望,要趁着太上皇还在,帮自己儿子争夺皇位。


    可如今没有太上皇,先帝的骨头都化成灰了,继位的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众臣钦服。甄太妃是疯了,才会为了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去算计圣人。


    双方的诉求不同,也没有求同存异的余地,自然就合作不成了。


    只可惜,元春从小就听祖母念叨甄贾两家的关系有多好,已经形成了定势思维,觉得自己做了新皇的宠妃,是对两家都有益的事。


    再加上入宫之后的生活,和他在家时千金大小姐的条件差远了。虽说有银子开道,该她干的差事又有带进宫的婢女抱琴帮衬,凤藻宫上下都乐意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也就是如此了,再多的也不可能有。


    元春迫切地想在宫中出头,根本没有仔细打听甄太妃的处境,就买通了人手找过来了。


    这么毛毛躁躁的,就算甄太妃当真有心扶持圣人的后宫,大概率也是不会找她的。


    太妃态度亲和地招待了元春,拿捏着态度,对于元春的请求不答应也不拒绝,让元春以为她只是想拿乔。


    可前脚把元春送走,后脚她就派人去坤宁宫求见皇后,把凤藻宫女史擅离职守的事报了上去。


    回到自己歇息的庑房,元春刚躺下没多久,皇后那边的训斥就下来了。不但是她,凤藻宫所有的女官、女史和宫女都受了牵连:宫女罚俸一个月,有品级的女官和女史都罚俸三个月。


    要知道,宫中才开始从官员勋贵家里采选女官,原本的女官也都出自平民之家,没什么家资。一下子罚去三个月的俸禄,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割肉放血。


    宫女们一个月的俸禄是不多,也正因为不多,才看得更真。


    元春连皇帝皇后的面都没见到,就把整个凤藻宫上下都得罪了。


    哪怕她事后自掏腰包,把众人罚的钱都给补上了,众人待她也只是客气而疏离,不做为难而已。除了随身带进宫的抱琴,没人再愿意给她行方便。


    在宫里空耗了半年,她因各处打点,身上带的钱财逐渐耗尽,便写了一封书信托人送回家去,让王夫人再送钱进来。


    写信回家的女官不止她一个,却都是今年新选进来的,个个都家世不凡。


    皇后冷眼看着,暂且不做理会。只等他们家人当真托赖能出入宫闱的太监送钱时,一发抓了个现行,全都压到坤宁宫处置。


    本朝自开国以来,便吸取前朝教训,严禁内外交通。纵是贵妃以下的嫔妃,没有圣人和皇后点头,都不能随意赏赐娘家人,更何况是女官和家人相互传递消息物品?


    但凡是娘家送钱进来的,全部打了板子发还回家,日后再不许送选。


    包括贾元春在内的这一干人,皇妃梦刚刚开始,就彻底破灭了。


    回到家里之后,元春的待遇虽不说一落千丈,但也受了母亲王夫人许多埋怨。


    到底是史太君疼爱孙女,在自己娘家找了个合适的郎君,五千两备了份厚厚的嫁妆,送她成家去了。


    瑶光一直在暗中关注,直到元春坐着花轿嫁到了史家,才把人手都撤了回来。


    无论贾家人是否甘心,贾元春做不成皇妃,早早回家嫁人,反而是一件好事,比在宫中死得不明不白何止强了十倍?


    而且,如今宫中只有一位圣人,并没有太上皇争权,以当今圣人的心性,嫔妃省亲一事大概率是不会发生了,红楼梦的框架散了一半。


    又过了五六年,第一批入学的贵女们渐渐都大了,圣人也已大权在握,朝中内外都收拾得服服贴贴。


    这日早朝,他直接带着东阳公主、金乡公主和长平公主进了太和殿,命内监把三位公主引到宗室那一排,站到了亲王之后、郡王之前。


    朝堂上一时议论纷纷,许多大臣早已听到风声,或早已猜出端倪。可事到临头,多年坚守的礼教和心中隐隐的恐惧,还是让他们站出来反对。


    这个说女子只宜安守本分、相夫教子,方是兴国兴家之道;那个说牝鸡司晨,乃乱国之源,望圣人三思。


    有人反对,自然就有人支持。朝中这么多官员,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儿子的。


    自己努力的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挣下这偌大基业,与其将来便宜了侄子被吃了绝户,还不如让女儿立起来,招个女婿传承自己的香火。


    这批人里,宗室中以晋王为首,文官里以张尚书、林如海为首,武官里以王子腾、郭佥事为首。


    双方各执一词,在御前争得面红耳赤,把个早朝闹得如同菜市场。


    三位公主安静听了一阵,就在众人的示意下,亲自下场驳斥那些迂腐之辈。


    他们以女子之身入朝,本就是今日争执的启点。一言不发乖乖等着审判结果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张嘴,一下子便将那些反对之人的情绪点爆了。


    文人骂人,最是刻薄恶毒。这个时候他们也不讲什么君子作派了,也顾不上修口德了。


    三位公主金尊玉贵,日常听的都是好话。哪怕已经从林如海那里得知官场险恶,骤然面临这些,还是气得脸颊通红,几乎落泪。


    圣人并没有下场,这一天也没吵出结果。


    等到下朝之后,圣人领着三个女儿去了坤宁宫,淡淡地问:“你们还敢入朝为官吗?”


    金乡公主有些犹豫,东阳公主和长平公主气过之后,却是斗意更盛了。


    东阳公主道:“敢,怎么不敢?今日骂我的人,我都一个一个看清了他们的嘴脸,牢牢记在心里了。将来有机会,必然要一个一个报复回去!”


    长平公主也道:“他们越不看好我,我就越要做出成绩来,把他们的脸给打肿!”


    “好,有志气,不愧是朕的女儿!”圣人哈哈大笑,末了又看向次女,柔声道,“金乡,不管你做什么选择,父皇都支持你。若你不愿入朝,朕就为你择选驸马,送你成婚。”


    “不,我不要嫁人!”金乡公主面色一变,立刻道,“女儿只是有些害怕,却还没被他们打消了心气。我要和姐姐妹妹一起,在朝堂上闯出一片天地来。”


    东阳公主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你要是就这么被吓回去了,我可看不起你。”


    “是呀二姐。咱们是一起读书的,自然也要一起入朝。”长平公主道,“咱们姐妹齐心,守望相助,还怕他不成?”


    金乡公主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用力点了点头:“嗯。”


    圣人与皇后相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景阳骑马回到家里,把马交给小厮牵去刷洗喂养,自己则大步回了正院,没进门就命人去请大郡主。


    因三位一同入学的公主今日要上朝,上书房干脆就给余下的人放了一天假,佩瑜昨日晚间就回了家。


    虽然皇太后和皇后都很照顾她,但宫里再好,用哪里比得上家里?


    “这是怎么了?”瑶光迎了上来,“今日太和殿里,还顺利吗?”


    景阳脱了外衫递给新上来的丫鬟翠儿,随口道:“自然是不顺利的,大臣们吵得沸反盈天。好在圣人有先见之明,在大殿两旁都安排了大汉将军。有他们镇着,那些文官们没敢动手。”


    若论勇武,自然是武官更胜。偏偏就是那些熟读圣贤书的文官们,在朝堂上吵架吵不过的时候喜欢动手。


    那些人脑子一热可是不管不顾的,圣人不可能让他们对公主动手,所以提前做了预防。


    翠儿接过衣裳拿下去,梧儿送了茶来。景阳喝了


    几口,欣慰道:“不过几位公主表现倒是不错,哪怕气得泪眼汪汪,也没一个退缩的。”


    瑶光点了点头,赞赏道:“勇气就是最大的财富。”


    “正是这个理。”景阳笑着附和。


    这时,佩瑜进来了,俏生生地给父母行礼:“女儿给爹娘请安。”


    行完了礼也不等人喊,她就站起身来跑到景阳身边,问道:“爹,怎么样?”


    景阳道:“刚才还和你娘说呢,太和殿跟菜市场似的,闹哄哄的比苍蝇还吵。”


    “哎呀爹,我是问结果怎么样。”佩瑜跺了跺脚,有些着急。


    景阳摇了摇头,无奈道:“这种事情,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也不为过,哪有这么快的?圣人还没表态,只让几位公主下去厮杀了一番。我看呀,还有的磨呢。”


    其实圣人带着几位公主进太和殿,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但那些反对的官员又不傻,只要圣人没明着说出来,他们也不会傻乎乎地挑明,把圣人推到对方的阵营里去。


    第123章 尤三姐?一家三口坐在一……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说了些朝堂上的事,景阳把自己这些年的经验都传授给女儿,只盼她日后入了朝,路能走得顺些。


    “只要你们这一代的能站稳了脚跟,到你妹妹们成了人,入朝做官就顺理成章了。”


    佩瑜正是初生牛犊,昂着下巴自信满满地说:“爹你放心,你女儿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再者说了,我可是皇室郡主,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哪个敢对我动手?只要不敢明着动手,我怕他不成?”


    景阳只是笑,低着头喝了口茶,觉得有些凉了,便又叫翠儿拿下去换热的来。


    瑶光身边原来伺候的三个大丫鬟,翠娥和红绒去管玻璃生意了。等到养生馆开张,秋萍也跟着燕姑姑学了一手好账目,带着燕姑姑的女儿燕荣打下手,去管这一宗生意去了。


    翠儿和梧儿,并一个看管衣裳首饰的莲花,都是他们三个先前调理出来的。他们三个出去了之后,这三个就顶了上来。


    他们都是六七岁就到了王府,佩瑜和佩瑶姐妹休沐在家,三人就伴着姐妹两个一起玩耍,彼此是极相熟的。


    见翠儿进来要换茶,佩瑜便道:“翠儿姐姐,我不吃茶,你把我这盏拿下去,到后厨端一碗双皮奶给我吃。”


    翠儿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把茶盘递给梧儿,叫她去沏两盏新茶,自己则是到后厨去,看有做好的双皮奶拿一碗。


    却不想才进了院门,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有一个声音特别尖利,把其余所有人的声音并鸡飞狗叫声都压了下去。


    翠儿怕受到波及,并不敢上前去,拉住一个躲得远远的看热闹的小丫头问:“这是怎么回事?里面吵嚷什么呢?”


    那小丫头原本不耐,转过头来看见是她,立刻就换了副笑脸,道了个万福,嘴里甜滋滋地喊姐姐。


    翠儿并不和她计较,又问了一遍。那丫头道:“韩二嫂子使唤新来的三姐搬东西,那么老大一捆柴,三姐说搬不动,要另叫个人和她一起抬。


    韩二嫂子就满嘴里骂她,烂蹄子、下作的娼妇。说她好吃懒做,签了契进来都是做下人的,只她还把自己当娇小姐。”


    因瑶光前世受的是素质教育,成型的三观带到这辈子,轻易不开口骂人。就算是骂,也不吐脏字。


    翠儿几个从小在她身边,耳濡目染的,虽然说不上言辞文雅,但潜意识里就没有这些带下三路或连累人父母的词汇。


    听见小丫头的转述,她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吩咐小丫头道:“你去叫他们别吵了,前面郡主要吃双皮奶。


    若有的就拿一碗来给我;若是没有,就叫白案快些赶着做一碗。耽误了郡主的吃食,管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丫头闻言,只觉得后颈皮一紧,半点不敢怠慢,一边跑过去一边大声嚷嚷:“王妃跟前的翠儿姐姐来了,替郡主要吃食,你们快别吵了,莫要耽误了翠儿姐姐的差事。”


    只“王妃”二字传过去,吵嚷声立刻就静了下来。韩二嫂子冷笑着对三姐说:“待完了王妃那边的差事,老娘再来摆布你这个小蹄子。”


    三姐面上不忿,却顾忌着翠儿在侧,恐对方印象更坏,一声不敢言语,低着头把那口气忍了下去。


    见众人都安生了下来,翠儿才走上前来,见菜蔬、鸡蛋、鲜鱼摔了一地,唬着脸道:“造业的东西,才吃了两天饱饭,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自会禀明王妃,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了。”


    先前气势汹汹的韩二嫂子,到了翠儿面前却是点头哈腰。听见这话,她脸上讪讪,陪笑道:“日常不敢如此的,恐菩萨见罪。今日实在是气迷了心,一时失了手。


    求姐姐看在往日殷勤小心的份上,饶过这一遭吧,大家都记得姐姐的恩德,早晚在菩萨面前替姐姐念经积阴鸷。”


    翠儿也只是吓吓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顾忌,听了这话也不言语,只是冷笑连连。


    韩二嫂子忙请她到干净的侧间坐了,又是拿茶又是拿点心,殷切道:“今日不曾做得双皮奶,姐姐终日辛苦,先在这里歇歇脚,吃口粗茶,也是咱们的心意。”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再三低声下气地赔情,翠儿也不好太过,便缓和了神色,说:“如此盛情,何敢生受?”


    韩二嫂子一面吩咐白案去做双皮奶,嘴里笑着说:“姐姐肯喝我们一碗茶,就是我们的福气了,就怕不肯赏脸。”又吩咐粗使的把院里收拾干净。


    翠儿冷眼看着,这韩二嫂子行事颇有章法,只是不知为何与那三姐为难?


    刚才她从打外面,路过那三姐时看了两眼,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生得婀娜纤巧,如何能背得动那么一大捆柴?


    安排不合适的人去做不合适的事,分明就是有意为难。


    不过她没有当面说破,而是记在了心里,免上若无其事地喝茶吃点心。


    等白案做好了双皮奶,用个小食盒盛着,韩二嫂子献殷勤,要叫人替她提着送到正院门口去。


    翠儿也没拒绝,起身走到门口,仿佛顺手一指,就指着那三姐说:“就你吧,替我拿着食盒。手上稳着些,要是碰破了上面那层奶皮儿,郡主可是不爱吃的。”


    韩二嫂子脸色一变,待要开口阻拦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姐面带喜色从她手里接过食盒,还隐隐冷笑了一声,跟着翠儿去了。


    她把先前的小丫头叫过来,喝问道:“你这小蹄子,刚才跟翠儿姑娘说什么了?”


    那小丫头哪敢说实话?只是低着头道:“我说三姐不服管教,管事的叫她干活她拈轻怕重、推三阻四。”


    韩二嫂子盯着她看了许久,那小丫头强撑着没露出半点异色,她才慢慢放了心,挥手道:“下去干活儿吧。”


    “是,是。”小丫头一溜烟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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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西院厨房,翠儿引着她顺**穿过石子路,又走过一排月洞门,迎面看见围墙,并正院的后门。


    到


    这个时候,翠儿才冷不丁地问:“韩二嫂子做什么为难你?”


    三姐一怔,委屈道:“她硬说我勾引她男人,我知道她男人是哪个?平白诬赖人。”


    翠儿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年纪虽小,却已生得长髯入鬓,星眸如水,射出别样的神光,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当下她也不再多问,两人从后门进了正院,又穿过后廊,绕道进了上房。


    翠儿没让她走,三姐也只当不知,直愣愣就跟着她进了正院。


    走到上房门口,翠儿转身接过食盒,嘱咐她在此等候,便捧着食盒进去,拿出一碗双皮奶来送到佩瑜面前。


    佩瑜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翠儿并不提厨房的闹剧,只是说:“今日后厨没备着,叫他们现做的。”


    此时家里来了客人,景阳已经到前面书房去了。


    翠儿走到瑶光面前,低声把涵二嫂子和三姐的事说了,只没说两人大闹厨房。


    瑶光听了皱起眉头,问道:“那三姐呢?”


    “我觉得里面另有内情,叫她在外面等着呢。”


    “那就叫她进来吧,我见见。”


    翠儿便福了个身出去了,不多时领着三姐进来。三姐也不敢抬头,走到屋里便拜倒在地,口称:“王妃万福。”


    “起来吧。”瑶光免了她的礼,招手示意她近前,拉着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鲜花开得好,除了能引蜂蝶,还会招来苍蝇。”


    只是一句话,勾出三姐多日来的委屈,眼泪扑簌簌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瑶光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了?除了那韩二嫂子,还有别人欺负你?”


    话虽这样问,其实她心知肚明。


    韩二嫂子是厨房的管事之一,三姐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而拜高踩低又大多数人的生存法则。


    管事的看一个初来的小丫头不顺眼,其他人就算不跟着踩一脚,也会躲得远远的冷眼旁观。


    果然就听三姐道:“没人明着欺负我,只是个个都对我指指点点的,背地里笑话我。”


    瑶光骂道:“厨房这一伙人,真是反了天了!”


    但骂归骂,她却也明白,王府中的下人盘根错节,内务府来的是一派,外面买来的又是一派。这十几年来,还有新生的家生子,也算是一派。


    做主子的能查他们是否贪墨,是否偷懒,是否以次充好,却管不到下人之间的人情世故。


    她低头看了一眼三姐绞在身前的双手,只见那双手上虽有许多划痕和烫伤,底子却白皙纤长,不像是做粗活的。


    “你家里人是干什么的?”瑶光问,“我看你从前也是个娇小姐吧?怎么就沦落到卖身为奴了?”


    却不想,这一问就把三姐问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王妃娘娘,求您不要赶奴婢走,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瑶光忙示意翠儿把人扶起来,笑道:“这也奇了。我问你话你不好好答,只叫我不要赶你走。你是王府的下人,卖身契还在我这里收着呢,我可是出了银子的,平白无故做什么要赶你走?”


    三姐闻言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觑她的神色,期期艾艾道:“不敢欺瞒王妃,奴婢本是前户部钞关司郎中的女儿,姓尤,家里还有两个姐姐。


    家父已逝,大姐嫁给了宁国府当家人珍老爹,家里只剩下寡母带着我们姊妹两个过活。”


    瑶光一惊:这是尤三姐?她怎么到我家来了?


    第124章 尤三姐的上升路听见她说……


    听见她说自己姓尤,瑶光才恍然惊觉:原来这就是金陵十二钗之一的尤三姐。


    又听说她大姐嫁了宁国府的贾珍,就知道他们母女的命数怕没受多少影响,除了三姐跑到他们家做婢女,别的都和原著一样。


    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合理地知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而,她就问道:“令尊生前既然是四品官,又是那等要紧的部门,想来还有些宦囊遗留,足够你母女过活了吧?”


    尤三姐道:“娘娘有所不知,我那大姐姐的亲事是先父在世时定下的,还没等出嫁父亲就一病死了。


    我们家和宁国府结亲,本就是低门高就,父亲一死,门庭更是败落,就更加不匹配了。


    宁国府那边倒是没悔亲,只是为着大姐姐脸上好看,少不得要厚厚备上一份嫁妆。


    安葬了父亲之后,又趁热孝把大姐姐嫁了出去,家中赀财不说耗尽,也已十去七八。”


    瑶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却又问道:“即便如此,你姐姐嫁入国公府,那府里便是为着脸面好看,少不得每月也要接济你们几两银子。便是日子清苦些,也用不着你卖身为奴吧?”


    尤三姐脸上逐渐紫胀,似有不忿,又有怨恨,更多的还是无能为力。


    瑶光见状,就猜出了五六分。晓得下面的话不怎么好说,她便对翠儿使了个眼色,叫翠儿领着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之后,尤三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才忍着羞恼说:“外人只看见国公府邸光鲜亮丽,哪知道里面的污糟?我大姐姐那样的风流品貌,上侍翁姑,下理家政,无一不令人称颂。


    奈何我那姐夫不知足,自见了我和二姐姐两个,他就留了心,三番四次在大姐姐面前提起。刚开始大姐姐还能装糊涂遮掩,后来他不耐烦了,言语中就多了几分催逼之意。


    大姐姐娘家无靠,嫁入高门本就战战兢兢,哪里敢十分违拗丈夫?对方几乎明说了出来,她那里还敢再装傻?就帮着她那死鬼丈夫,到底把我二姐姐给……”


    说到这里,尤三姐已是哽咽难言,眼泪顺着腮边滚滚而落,哭得噎声咽气又咬牙切齿。


    如果此时贾珍当面,只怕她就扑上去,生啖了贾珍之肉,只怕还不能解恨。


    瑶光叹道:“先宁国公何等英豪?不想子孙却如此不成气。”


    她掏出帕子递给尤三姐擦眼泪,等对方借着这场眼泪,把心里的委屈和苦楚都倾泄干净了,才问道:“你是不愿意受他折辱,才宁愿卖身为奴的?”


    只是这年头与人为奴为婢,可不比后世的家政工作者。若是男主人生了邪念,奴婢的生死可都在他一念之间,比姐夫更不好躲。


    瑶光觉得,她到底是年纪小,做事瞻前不顾后的。


    却不想,尤三姐扭捏了片刻,不好意思地说:“奴婢是奔着王妃的名头来的。”


    “我?”瑶光惊讶地反手指着自己,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尤三姐道:“原先家里光景还好时,贵府上的燕大娘子也常到寒舍走动,家母最爱她手里的珍珠粉,说是十分细腻,别家决计做不出来的。”


    却原来,尤三姐通过自己的母亲认识了燕姑姑,燕姑姑喜爱她聪明伶俐,去尤家走动的时候经常叫她一起说话。


    一来二去间,尤三姐就知道她原本是晋王府的女官,是宫里安排给晋王妃的陪嫁,日常专门服侍晋王妃的。


    后来蒙王妃看中,教她管账理事,又委派她专门照看珍珠生意,才有了她如今的体面。王府里跟她一样的,还有两个一等丫鬟。


    那时候尤三姐年纪更小,虽然心里隐隐羡慕,但有父母疼爱,她自自在在地做个无忧无虑的娇小姐,当然不会有别的想法。


    后来继父早逝,她母亲带着她姊妹两个改嫁的尤家,却并未替尤老爹生下一儿半女,尤氏宗族里自然要欺上来。


    幸而尤老爹的亲生女儿大姐,定给了宁国府的当家人。虽是做继室的,却也是正室夫人。


    那些族人既畏惧宁国府的权势,又想借着尤大姐巴结贾家,行事不免收敛了许多。


    尤大姐心里是个有成算的,趁着这股势跟继母要求多添嫁妆,好让她去了宁国府能多挣几分脸面,以便庇佑母亲和妹妹。


    若按私心里说,尤老娘自然是不乐意的。


    可他们母女三人无着无靠,郭大姐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自然不敢违坳,把家里大部分的产业都陪送了过去。


    原以为往后的日子就算辛苦些,至少能安稳。


    哪曾想,贾珍根本不是个东西,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才把媳妇娶进房,一年不到就打小姨子的主意。


    这中间的内情,因尤三姐年纪小,尤老娘都没告诉她,她知道的都是方才说的那些。


    瑶光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也不会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掰扯那些事。


    “这么说,你之所以卖身进王府,是想像燕姑姑那样,做个在京城里有体面的大娘子?”


    尤三姐重重点了点头,说:“至少不必靠男


    人过活。我算是明白了,这天下的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这想法太极端了。”瑶光失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和她争辩,只是问,“你可识字?能算账吗?”


    听这口风有门,尤三姐眼睛一亮,忙道:“奴婢跟着母亲和姐姐,也记下了两三千个字。管家理帐虽不十分精通,也跟母亲学过。不过娘娘放心,我学起来很快的。”


    因为激动,她有些语无伦次的。


    瑶光点了点头,说:“有基础就好。从今往后,你就跟在你翠儿姐姐身后,领着三等丫头的例,先学些眉高眼低,等我看看资质再说其它的。”


    尤三姐大喜过望,忙不迭跪下磕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快起来吧。”瑶光忙叫她免礼,正色道,“在我跟前当差,有一样需要记牢了,那就是不要动不动就跪。


    你既然下定决心不靠男人过活,就是要闯出比他们也不差的视野。既然如此,你的膝盖也该比那些男人更金贵才是。”


    尤三姐听得若有所思,用力点了点头,道:“多谢王妃娘娘教诲,我明白了。”


    瑶光这才重新露出了笑脸,吩咐道:“既然明白了,就先出去把人都叫进来吧。”


    “是。”尤三姐应了一声,退出去把翠儿等人都喊了进来。


    瑶光又当面嘱咐翠儿,叫翠儿带着她。又见她身上脏脏的,就命翠儿先不必当差,领着他下去洗漱一番,再借两件衣裳给她穿。


    再过几日,绣庄上就要来给府里的仆人做下个月的衣裳,到那时候三姐的衣裳再一起做。


    翠儿领着她去了,先叫后厨抬了热水来,拿了自己的姨子、鸡蛋等给她洗漱。


    因三姐年纪小,身量比着翠儿自然差了一截。


    翠儿方才已估算了她的体型,趁着她洗澡的功夫,又找出自己的两套没上过身的衣裳,先取出一套翠绿的,拿针线改小了些。


    等三姐洗完,她那边也改好了,直接拿给她穿。又把另一套交给她,问她会不会针线。


    “多谢翠儿姐姐,我在家学了针线。”


    翠儿道:“既如此,另一套你趁空自己改吧。”


    三姐乖觉,姐姐长姐姐短地谢了又谢,把翠儿哄得眉花眼笑,心中对她更加喜爱,日常十分照顾她。


    正所谓投桃报李,翠儿对她十分照顾,三姐跟着她也是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处处贴她的心,事事合她的意。


    一来二去的,三姐跟着翠儿,就慢慢在两位郡主面前露了脸。


    她的年岁和佩瑶、黛玉相仿佛,虽然她不通诗书,但为人通透伶俐,又是个要强的,佩瑶休沐回家,就爱带着她一起出门玩。


    瑶光问了她的意思,见她愿意跟着佩瑶,正好佩瑶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年岁到了,他们父母都求到瑶光跟前,要领回去自行婚配。


    那两个丫头对此也没意见,瑶光开放他们去了,连身价银子也没要。把三姐并另一个丫鬟叫彩杏的,接替了先前那两个。


    平日里两人轮流替佩瑶看家,另一个则跟着到宫里去伺候。


    禁宫之内规矩森严,他们俩又是王府的宫女,在里面又低人一等。


    一来二去的,彩杏就不大乐意跟进去了。三姐却是半点不怕,只要彩杏求到她头上,她就和对方换了。


    天长日久的,佩瑶也知道了两人的想法,干脆就只点三姐跟着进宫。


    她是个有上进心的,也知道自己的每一个机会都来之不易,不想再重新掉回原来的境地,就得紧紧抓住每一次机会。


    跟众人相处了一阵,她察觉到以林大姑娘为首的几个伴读,都不是那等眼高于顶的,便壮着胆子去请教。


    见她一个婢女愿意向学,黛玉等人都高看她一眼,但凡是他来请教,不拘是诗文还是经典,都乐得指教一番。


    黛玉见她基础并不牢固,还把自己启蒙的书籍收拾了一套来,借给她抄录。


    自那以后,三姐就在心里认了黛玉做老师,白天服侍佩瑶上学,晚上就点了灯烛抄书,有不懂的地方就在第二天去请教黛玉。


    若是黛玉不得空,她再去请教别人。


    有道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等东阳公主和佩瑜这一批皇室贵女彻底站在朝堂上时,尤三姐已经能做一段八股了。


    唯一叫黛玉惋惜的,就是她在诗词上没什么灵气,只会按照格律,填写些应制诗。


    但三姐已经很满足了,且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敢向黛玉提出正式拜师。


    第125章 太子周朝堂上吵嚷了半年……


    朝堂上吵嚷了半年有余,众人都看出圣人是铁了心要让自己的女儿入朝。至于那些郡主并高官、清流之女,不过是为公主们打掩护的罢了。


    这一任的天子劝不动,有那心思活络的,就把主意打到了下一任身上。


    当今太子今年十二岁,因为储君的身份,又是圣人独子,从小就有名师专门教导。


    据那些教导太子的官员们来说,太子殿下年虽幼,志却高,对于圣人之言也有独到的见解。


    正好,圣人为了平息公主们入朝掀起的风浪,顺势让才十二岁的太子也入朝了。


    圣人此举,是为了安大臣们的心,告诉他们:朕虽疼爱女儿,却也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知晓祖宗基业该传给谁。


    在朝臣们想来,皇家争斗自然残酷。远的不说,就只说当今圣人这一辈,如果不是先帝去得早,指不定能乱成什么样呢。


    且还有小道消息传出:先帝之所以去得早,其中少不了圣人的手笔。


    只是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敢乱说,大家都只当没听过。


    太子虽然没有彻底离开上书房,却也正式入朝,给了朝臣们接触他的机会。


    圣人对几位公主如盛宠,太子心中岂会毫无芥蒂?


    这些大臣们可不觉得自己是在挑拨人家姐弟的关系,他们义正辞严,口口声声强调自己是在维护正统。


    原本他们是想让太子的几位老师做中间人劝说的,可到了这个时候,朝臣们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间,教导太子的老师,竟然都换成了家里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


    那些人和他们这些人可不是一派的,只因利益诉求全然不同。


    不能把锅甩到别人身上,他们只能自己派了几个代表接触太子,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一开始太子不以为意,但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同样的话听得多了,十二岁的孩子读书再多,也很难不受影响。


    终于有一天,太子私底下和他们说:“父皇实在太过胡闹,若是有朝一日……孤定要拨乱反正。”


    那几个人达到了目的,大喜过望,回去之后便借着某人的寿辰广邀同济,大肆庆贺。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前脚离去,后脚太子就去乾清宫见圣人,皇叔吴王也已等候多时。


    互相见过礼后,圣人就问:“那几个回去了?”


    “回去了。”太子冷笑道,“办事的本事不怎么样,倒是挺懂得为官之道的。”


    说什么为官之道,其实不过是钻营之道罢了。太子此言,可谓是嘲讽


    至极。


    圣人把目光转向了吴王,似笑非笑的也不说话。


    吴王用力咽了咽口水,暗吸一口气,对圣人道:“臣弟这里已经收集了他们的罪证,只等时机到了,就一举擒获。”


    不是他喜欢干这种得罪人的差事,而是他们母子早年把圣人得罪了。为了吴王府的安危,为了他膝下独女的前程,有些事明知道是脏活累活,也不得不干。


    圣人的笑容立刻就转为欣慰,承诺道:“事成之后,朕对七弟必有加封。还有大侄女,吏部那边就要出缺了,到时候就叫她补上。”


    “多谢圣人!”吴王激动下拜,低垂的脸上,笑容却十分苦涩。


    ——此事一过就大肆嘉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吴王的手笔呀。


    但想到能给女儿谋个吏部的实职,他担多少骂名都值了。


    圣人道:“这个月十三,是吏部郎中于旻的寿辰。他们若想庆祝一番,到那一天必然会去于家祝寿。”


    没有充足的理由,朝臣之间是不能私自聚会的。而三节两寿,就是最充足的聚会理由。


    吴王应喏而去,圣人笑着问太子:“初入朝堂,感觉如何?”


    太子想了想,说:“跟姐姐他们说的不一样。那些官员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对儿臣都很恭敬、很热情,仿佛儿臣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赴汤蹈火。”


    说到最后,太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圣人笑道:“你试试,真让他们赴汤蹈火去。”


    “可别。”太子摆手道,“真到那个时候,只怕他们就要先合起伙来,把我给掀下去了。”


    他虽然才十二岁,但十二岁和十二岁也是不一样的。


    太子本就天性聪灵,又自幼接受名师教导,圣人私底下也没少给他开小灶。他自己的处事手段或许还略显稚嫩,但朝臣们之间的勾搭,他却已经不知听过多少例子了。


    圣人私底下给他开的小灶,用的教案就是京官与京官之间的关系、外官与外官的联系,还有京官与外官之间的勾连。


    这些东西都是不可避免的,哪怕是神仙下凡来做皇帝,也不能约束所有人心。


    但不能约束,却可以从中利用,让他们不得不按照圣人的想法去走。


    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心里明白就好。君主和朝臣,虽是相互依存,却也相互对抗。


    表面看起来,和皇帝更亲近的是百官,双方是天天见的。可实际上,和皇权最一致的,却是百官看不起的那些泥腿子们。”


    皇帝和最底层的平民百姓,都想让王朝平稳而长久地传承。


    虽然皇帝是为了自家的权柄,百姓只是想安稳过日子、不想经历战乱。双方的想法不一样,需求却惊人的一致。


    但百官就不一样了。


    对他们来说,姓张的做皇帝和姓王的做皇帝根本没区别,都得用他们这些人来治国。但凡不用他们的,整个行政体系就转不动。


    因而王朝鼎盛时,他们自然可以做忠诚、做顺臣、做能臣。一旦王权衰落,他们就会迅速升起各种各样的心思。


    虽然也有人想要继续维持旧的王朝,但更多的人却已经开始两头下注了。


    圣人又趁机教了太子些御人之术,太子听得认真,但有不懂的地方,也会直接询问。


    或许是自己尚且年轻力壮,也或许是为了和先帝较劲,哪怕太子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圣人对太子的疼爱也从来只多不少。


    甚至于,比起先帝当年给他的那种堪称空中楼阁的宠爱,圣人从不吝啬培养太子,也不怕太子结交朝臣。


    或许若干年后,等到他年老力衰时,也会像先帝疑心他那样疑心太子。


    可至少那个时候,他的太子必然已经羽翼丰满,不会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只能孤注一掷。


    半个时辰后,章拱前来提醒:“圣人,殿下,该用午膳了。”


    两人这才回神,圣人起身笑道:“走吧,到你母后宫里去。你不是爱吃她小厨房里做的葫芦鸡吗?你母后必然已经叫人备着了。”


    听说要到皇后那里去,太子已然觉得欢喜。又听说可以吃葫芦鸡,他就更加高兴了。


    但高兴过后,他又忍不住撇撇嘴,对圣人吐槽道:“母后宫里掌厨房的高太监年纪大了,口味重,做的葫芦鸡越发咸了。也不知道这回是他做的,还是他徒弟做的?”


    “你上回不是和你母后说过了吗?这回必然是他徒弟小高子做的。”


    “那就好。以后只叫他管事就是了,做菜的事很该交给底下的人。”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一起到了坤宁宫。


    今日四位公主都在,东阳公主之母纯妃和金乡公主之母慧妃都派人献了菜,感谢皇后对公主们的慈爱。


    “母后,儿臣带着父皇一起来了。”


    人还没进门,太子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当着圣人的面就敢拿他向皇后邀功。


    皇后带着四位公主一起迎了出来,笑着给圣人行礼。太子也给皇后行了礼,又和诸位公主相互见了礼,姊妹五个簇拥着帝后一起走了进去。


    帝后二人一桌,太子跟着四个姐姐坐一桌。送膳的小太监们捧着保温的食盒鱼贯而入,把美味佳肴一样一样摆在大桌子上。


    见果然有一道葫芦鸡摆在离自己极近的地方,太子欢喜道:“我就知道母后疼我。不过母后,这鸡是谁做的呀?”


    皇后好笑道:“放心,是小高子做的。”


    “那就更好了。”


    他示意侍膳的太监给自己撕了只鸡腿,又招呼姐姐们:“姐姐们也尝尝,小高子的手艺也有火候了。”


    长平公主一边让人给自己夹煸豆角,一边笑他:“吃你的吧,我们要真和你抢,你又该哭了。”


    太子不服道:“三姐冤枉人,我几时哭了?”说完就咬了一口鸡腿,鲜香浓郁、咸甜适中、软烂入味,小高子的手艺,已经掌握了这三个精髓。


    而且比起上一次,这一次小高子做的似乎更好吃。


    听了太子的疑惑,东阳公主笑道:“你都已经明说了,不让高太监再做这道菜,他自然也不必再对着徒弟藏私了。只怕这一回,小高子才算是把他的看家本领全给学过来了。”


    太子听了,深以为然,不由又想到那些仗着资历倚老卖老的朝臣,感慨道:“厨子之间师徒如父子,教手艺的时候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朝堂上的权柄之争?”


    金乡公主也道:“我听南边来的官员说过一句他们那边的俗话:死知府不如活老鼠。可见人走茶凉,也不怪在位的防备底下人篡权。”


    东阳公主道:“我听人说人年纪一旦上去了,脑子就不灵便了。偏那些人还要占据要职,不肯给年轻的腾地方。为了一己私欲耽误国家大事,实在可恶!”


    皇家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家族,皇帝家更是如此。没人敢要求皇帝、皇后、太子、公主们用膳时,必须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姐弟几个边吃饭,边交流些入朝后的心得,多少都有一些新感悟。


    第126章 林黛玉再入贾府转眼到了……


    转眼到了上书房的休沐日,黛玉本已经和佩瑶并相好的姑娘们约好了,一起到随顾园赏荷做诗。


    哪知带着书箱回家之后,才知道荣国府那边提前一天寄来了帖子,请她休沐日去外祖母那里玩乐一日。


    由于贾敏的态度明确,这几年贾母已经不再提让黛玉嫁给宝玉的事了。


    见母亲已经服软,贾敏的心也软了,林家和贾家的往来也恢复了正常,贾敏隔三差五也会带着女儿回娘家去,在贾母膝下承欢。


    如今荣国府以贾母的名义送了帖子,林黛玉还真不好拒绝。


    “罢了,郡主那边我派个人说一声,明日的随顾园之行,我就暂且不去了。”黛玉虽然不爱往贾府去,却也不想让母亲为难。


    贾敏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柔声道:“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还不知道有几年活头,咱们做小辈的,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就顺着她老人家的意吧。”


    黛玉点了点头,笑道:“我也好久没见迎春姐姐他们了,这回正好和他们聚聚。”


    整个荣国府里,黛玉最喜欢的就是三春姐妹。迎春宽厚稳重,探春爽利泼辣,惜春清冷出尘。姊妹三人性格各异,却都善良聪慧,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贾敏笑道:“你到了那边府里,只管跟姐妹们一起玩耍就是了。宝玉那边不用担心,想来他也不敢造次。”


    衔玉而诞这回事,外人都以为是后宅妇人争宠的手段。但贾家人却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心知肚明这是真的。


    偏偏玉器这种东西,自从出了块受命于天的和氏璧,就和皇权有了若有若无的联系。


    为防万一,贾母对宝玉极为溺爱,平日里只教他读诗词歌赋,四书五经都是顺带的。正好宝玉自己也不爱那些正经


    书,每次贾政逼他读书,都是贾母护着才糊弄的过去。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贾宝玉养成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废物。以免将来太有出息,被政敌扒出通灵宝玉的事大做文章,连累家族。


    偏偏这贾宝玉生来就有些痴病,不爱去书房,爱在内帏厮混;不喜欢年长的嬷嬷抱,天生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小丫头,还喜欢吃人嘴巴上的胭脂。


    及年岁稍大些,更是说出了一篇极为混账的话:“女儿家都是水做的骨肉,男人都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家就觉得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


    简直没有半点能干正经事的样子。


    他父亲贾政是气得三尸神暴跳,若不是老母亲拦着,早把这孽障打死了。


    可对贾母来说:不干正事?那好啊,最好一辈子都别想起来干正事。


    贾母越发护着他,见他年纪还小,也纵着他在内帏厮混,阖家上下只把他当个姑娘养。


    但贾家人能纵容,不代表别人家也要跟着纵容。


    自从黛玉七岁之后再到贾府做客时,仍在贾母房中见到贾宝玉。且他们姊妹一起玩耍说笑,贾宝玉非要凑过来之后,回家就告诉了父亲林如海。


    林如海是不会直接跟一个孩子计较,却会在贾政面前说些礼仪、端正、修养、齐家的话。


    贾政自己是个读书不成的,生平最仰慕的就是读书人。林如海乃是探花郎,说是全天下最会读书的那一撮人,半点不为过。


    得了林如海近乎明示的一篇话,贾政羞得面红耳赤,回家之后就让人把宝玉提到了书房,拿着戒尺一顿好打。


    若不是底下人报信及时,贾母并王夫人赶了过来阻拦,那一回八岁的宝玉就要废了。


    从那以后,贾宝玉对上林黛玉的时候就有些发怵。


    可贾宝玉身上的灵气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林黛玉这等钟灵毓秀之人,天然便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因而,前后只过了不到两个月,他就安抚好了自己,等林黛玉再登门时,仍旧陪着笑脸往黛玉跟前凑。


    自那以后,仿佛形成了一个循环:林黛玉在贾家遇上贾宝玉,就回家告诉父亲;林如海便去找贾政说话;贾政得知之后,便把贾宝玉收拾一顿;贾宝玉心生怯意,但又很快把自己哄好……


    因而听了母亲的话,黛玉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爹爹又去找二舅舅说话了?”


    贾敏也无奈地摇头:“宝玉这孩子……也真是的,叫人说他什么好呢?”


    其实认真论起来,无论是贾敏还是林黛玉,都不讨厌贾宝玉。


    贾宝玉虽然在自家时有许多惊世骇俗的言论和行径,但在人前一向十分知礼。遇上了相貌出众者,又惯会做小伏低。


    试问一个长得好,又能放下身段哄你的人,谁能讨厌的起来?


    林黛玉之所以对他退避三舍,就是在明确地向贾家表明:两家这一代不适合联姻,我与宝玉更是毫无可能。


    她将来必然是要招赘的,可自贾珠死了之后,王夫人膝下就只剩下宝玉这一个儿子。虽然还有个贾环,却不是她亲生的,到底隔了一层。


    就算林家愿意,王夫人又如何肯让唯一的儿子入赘?


    双方的诉求南辕北辙,与其事到临头闹得不好看,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掐断源头。


    双方父母都不愿意,家母知道自己这一头热维持不了多久,干脆也就放弃了。


    自从贾母放弃了让宝玉和黛玉联姻之后,王夫人对黛玉的态度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毕竟她又不傻,她敢欺辱在她家寄居的孤女林黛玉,却不敢对父母双全,父亲还是高官的林黛玉如何。


    再者说了,她还做着贾宝玉将来为官作宰,替她挣凤冠霞帔的梦呢,又怎么会替儿子得罪这现成的人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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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派的心腹雪雁到晋王府送信,言明了明日不能赴会的原因。


    佩瑶遗憾道:“随顾园的荷花正是开的最好的时候,黛玉不能一起去看,实在是可惜。”


    让人赏了雪雁一两银子,就打发她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贾敏命厨房做了好几样林家的特色点心,命人送到晋王府,给小姐妹们宴会上摆盘。


    奉命去送东西的还是雪雁,佩瑶道了谢,又写了个题目让她带给黛玉:“这是我拟下的诗体,限的韵律也都写在上面了。你家姑娘虽然不去玩,好歹把诗做了。不然姐妹们一起出诗稿,单少了她的算什么?”


    雪雁接过来仔细收了,笑道:“郡主放心,奴婢一定把东西和您的话都带到。”


    佩瑶笑着夸赞:“好丫头,我就知道你是个稳妥的。”又叫人赏了她一两银子,好生送了出来。


    再说雪雁从晋王府回来,把佩瑶的话和那张纸给了黛玉。


    黛玉正在梳妆,准备出门的衣裳,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观荷”,“品荷”两个题目,限的是“门”字韵,便挑眉道:“好偏的韵脚,难为她怎么找出来的。”


    雪雁道:“郡主说了,韵脚是抓阄抓出来的。”


    “那就是天意了。”黛玉把纸递给银雀,“好生收起来吧,等我晚上回来做。”


    对她来说,作诗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有手就行。区区两首诗,虽然韵脚过于偏了些,也不过是稍微麻烦些而已。


    银雀接过来仔细折好,找出一个绣着荷花的如意型荷包装了,压到了梳妆台下。


    这边黛玉打扮停当,时候也不早了,便拜别了父母,登车往荣国府去。


    马车一路穿过仪门,在内宅二门处停下,早已有贾家的仆妇抬着软轿等候。周围伺候的男仆早已被赶了出去,不会让黛玉被人冲撞半点。


    来接黛玉的是贾母跟前备受器重的鸳鸯,黛玉看见是她来跟轿,很是诧异。


    但鸳鸯脸上笑眯眯,半点情绪不露,一路扶着轿子进了荣庆堂,又亲自把黛玉扶了出来,于贾母的上房拜见。


    “外孙女黛玉,给外祖母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骨肉,做什么弄这些虚礼?”


    贾母根本不等她拜下去,就一叠声地吩咐扶起来。鸳鸯赶紧从命,搀着黛玉的手不让她多礼,扶着她在贾母身前的脚踏上坐了。


    “你最近怎么样?前几天听说你着了暑气,偏你人又在宫里,我除了叫人送些药膏、药


    油过去,也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老祖宗不必担忧,我已经好全了。”黛玉歪头一笑,依偎着贾母撒娇,“宫里的太医们个个医术超群,哪能治不了一个小小的暑气?”


    “那就好,那就好。”贾母怜爱地在她身上摩挲,眼睛往左右看了看,鸳鸯会意,摆手让小丫他们都出去了,只留下几个心腹伺候。


    看这场景,必然是有事。黛玉也没多言,就等着外祖母说事。


    果然,把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之后,贾母便道:“其实今日叫你来,也不全是老婆子的意思。我虽然想念外孙女,但也知道你如今不比从前,又得读书,又得经营同僚之间的关系。


    是你二舅母,三天前她妹妹带着一双儿女进京,本是要投奔王家去的,但王子腾点了九省点检的缺,三个月前便出京巡边去了。他们家的女人就此闭门谢客,不接待外人。”


    说到这里,贾母忍不住撇了撇嘴,淡淡道:“他们娘儿三人无处可去,就投奔到了咱们家门首。你二舅母带着来见我,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孤儿寡母的,老婆子也不好把人往外赶。”


    黛玉敏锐地从贾母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莫不是这母子三人有什么不妥?”


    贾母平日最是热情好客,若非对方身上带着事,才来家的客人,不会是这种态度。


    第127章 传闻中的薛大姑娘当着亲……


    当着亲外孙女的面,贾母自然不会替王氏姐妹隐瞒。


    实际上她特意派鸳鸯把黛玉接过来,为的就是警告王夫人,让他们姐妹两个收敛些,别把主意打到黛玉头上。


    见自己三言两语,黛玉便已察觉出不对,贾母脸上才算是露出了笑影,搂着外孙女冷笑道:“论理说来者是客,人家又才住了两三天,做主人的不好编排客人。但这客若是恶客,也就另当别论了。”


    林黛玉从贾母怀中抬起头,满脸都是疑惑之色。


    贾母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这才娓娓道来。


    却原来,王夫人这个妹妹嫁入了金陵薛家,本是巨商富贾,又和贾史王三家勋爵联络有亲,生意做得更大。


    甚至借着贾家做江南织造时的门路,搭上了内务府,替内务府供货,没少从中渔利。


    奈何他们家着实有命无运,这位薛姨妈的丈夫早逝,只撇下她和年幼的一双儿女。


    那个女孩贾母一时看不出什么,只知道生得端庄貌美,行事说话也颇有章法。


    如果是在平时,贾母最喜欢漂亮伶俐的女孩子,少不得日常招在身边说话。手里的好东西随便露出去一点,就尽够他们受用了。


    奈何,因为薛大姑娘有个不靠谱的哥哥。


    她哥哥姓薛名蟠,表字文龙,虽生得痴肥些,看五官倒是不丑。


    名字模样都不差,奈何内里却是个草包,自幼便不学无术,专一在吃喝玩乐上下功夫。他父亲在时还能管束一二,丧父之后变成了没笼头的马,可着劲儿地撒欢。


    薛家的宗族人脉都在金陵,按理说他们母子三人留在金陵,有王家做威慑,薛家那些族亲也不敢太过欺凌,怎么着也比投亲靠友、寄人篱下强。


    俗话说得好: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只因那薛蟠看上了人牙子手中的一个丫头,不知那人牙子原是个拐子,那女孩本是拐来的,还要一货卖二主。先卖给了一个姓冯的子弟,又卖给了薛蟠。


    两家到底闹了出来,还闹上了公堂,都不要银子,只要那丫头。


    按理说先来后到也罢,好生商议也行。哪怕仗势欺人呢,那冯家后生自己不怕,家里还能没个年长的劝着?


    薛蟠却不是是仗势欺人,他带着一群人,把那姓冯的给打死了。


    正所谓:人命关天。


    就算像贾家这样的打死了家里的下人,官府那边要好生打点,下人家里也要多多安抚,才能了账。何况是薛家?何况打死的是良人?


    薛姨妈为了避祸,就打着送女儿参选的名头,匆匆变卖了金陵的产业,带着一双儿女来到京城。


    原本是想投奔娘家哥哥的,毕竟这些年薛家也没少给王家送钱。


    但兄长王子腾奉命巡边去了,她在闺中时和嫂子的关系又不好,嫂子一句闭门谢客就把她拦在了门外。


    无奈之下,母子三人只能转头投奔姐姐的婆家荣国府。


    黛玉的眉头皱了起来,确认道:“外祖母是说,薛家那位大公子打死了人命,却丢下官司跑了?”


    不怪她对此事敏感,林如海是探花出身,身为一甲进士,科举之后便直接进了翰林院。后来又点了巡盐御史,御史本就有风闻奏事之责。


    她自幼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的,对这种事情本就格外看不惯。


    再有如今朝堂上因女子入朝一事,在某些方面形势十分微妙。一众京官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外官竟然敢干出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来。


    黛玉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做没听过。


    听见她这样说,贾母微微一怔,暗道:坏了,忘了我那女婿是御史出身了。


    她也知道外孙女既然知道了,回家之后必然会告诉女婿。而女婿一心效忠圣人,也不会因为她的劝说就当不知道。


    贾母的心思一瞬间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搂着外孙女说体己话,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过后,就赶紧勒令王夫人,让薛家人尽快搬出去。


    他们收留亲戚可以,也不怕亲戚常住,反正家里屋子多。但若是被亲戚身上的官司连累,那就大可不必了。


    祖孙让人正在说笑,迎春带着探春和惜春姐妹来了。


    探春最爱说笑,双方相互见过了礼,她便指着黛玉笑道:“我就知道,只要老祖宗去了帖子,林姐姐一准早早就来了。刚才我和二姐姐和四妹妹说,他们还不信呢。”


    迎春掩唇一笑,并不言语。惜春则是直接坐到了黛玉身侧,细声细气地问:“前儿我听说林姐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她一向性情清冷,也只是对几个姐妹关心几分,旁的哪怕是听亲哥嫂,她也是不假辞色的。


    但林黛玉分明记得,贾珍的继室尤夫人刚进门的时候,惜春对这个嫂子态度也是不错的。


    后来忽然有一天,她就变了。尤夫人再派人接她回去,十次里有七次惜春都推辞。剩下那两三次虽然跟着回去了,但也不在东府过夜,用了午膳就回来。


    次数多了,尤夫人也看出了她的疏离,哪怕时常来奉承贾母,却不再提接惜春回去的事。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内情,但林黛玉了解惜春的为人,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疏远嫂子。


    至于内情具体是什么,既然惜春不想说,那她也不会多问,只是日常多怜惜几分。


    惜春也是个有感知的人,谁真心对她好又岂会不知道?因此,她待林黛玉也越发亲近。从贾母口中得知黛玉病了,她就一直挂心,今日见了迫不及待就问了出来。


    黛玉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着了些暑气而已。宫中太医都是圣手,郡主请来一位姓周的,替我开了两帖药,喝完就大好了。妹妹不必担忧。”


    “那就好。”惜春的神色放松了下来,但只这一句话,再多的就没有了。


    好在姐妹几个都熟悉她的性情,知道是天性清冷,并非有意冷场的。


    这时,小丫头们端了茶来,探春笑着说明了来意:“前几天,我们在家商量着要起一个诗社,请了大嫂子和琏二嫂子坐庄。


    起诗社么,就是人多了才热闹。正好大嫂子的两个妹妹,还有太太的外甥女薛大姑娘都在。


    还是四妹妹说,林姐姐和二姐姐都在上学,少了这两个人没意思。要等你们休沐时,大家一起才好。


    好在两位姐姐休沐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不然这人一时半会儿还凑不齐呢。”


    “起诗社?”林黛玉奇道,“怎么忽然想起要起诗社了?再者咱们姐妹一处玩耍,单把宝玉闪在一边,他能不闹?”


    其实黛玉是在问:你起诗社不带着宝玉一起,二舅母那边能没意见?


    探春名义上虽是王夫人的女儿,但毕竟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到底隔着一层。


    日常探春在王夫人跟前侍奉,十分地殷勤小心,就怕哪里做得不到,惹得嫡母不喜。


    又因贾珠病逝,王夫人对宝玉看得越发要紧。探春自然紧随王夫人的脚步,虽然是妹妹,日常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宝玉。


    而且王夫人这人的性格有缺陷,她一方面不喜欢宝玉在内维斯混,一方面又不允许姐妹们忽视了宝玉。


    探春夹在中间,时常左右为难,真难为她这么多年是怎么周旋下来的。


    听见黛玉的话  ,探春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遮掩了过去,若无其事地说:“太太说宝玉一年大似一年,该读些正经书了。姐妹们的闺阁学问不是他该学的。”


    听见探春转述王夫人这一段话,不止林黛玉觉得惊奇,就连贾母都不免侧目。


    原因无它,只因这么有条有理的话,实在不像王夫人能说出来的。


    似是看出两人的疑惑,探春不紧不慢地说:“姨妈家那位宝姐姐,着实是个妙人儿。”


    祖孙二人了然:看来,都是那位薛大姑娘劝谏有功。


    林黛玉倒是对那位闺名宝钗的薛大姑娘生出了几分兴趣。想到先前探春说的,薛大姑娘也要参加诗会,心下便不着急,只等着诗会上再见。


    于是,她便问起了李纨的两个妹妹:“方才听三妹妹说,珠大嫂子娘家的两个妹妹也来了?珠大嫂子温柔娴雅,却不知他两个妹妹又是何等风采?”


    探春便告诉她,来的是李纨的婶子并两个堂妹,大的叫做李纹,小的叫做李绮,个个知书达礼,具是闺阁宰相之才。


    惜春冷不丁地说:“李家婶子带他们姊妹入京,为的是找一门好亲事。”


    场面一时有些冷,迎春和探春都只是笑,不再开口。


    还是贾母笑着点了点惜春的脑门,嗔笑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好亲事。”


    惜春冷笑了一声没说话,等贾母推说乏了,让他们姐妹自在去玩儿,姐妹们出了上房,惜春便低声对黛玉道:“反正像我哥哥那样的,绝不是什么好亲事。”


    黛玉忙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唇上,嗔道:“快别乱说话,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她往左右看了看,见迎春和探春手拉着手走在前面,好像并没有听见惜春在说什么,伺候的丫鬟离的也够远。


    黛玉拉着惜春的手,边走边笑道:“今日我回去的时候,你就跟着我去吧。咱俩晚上说说话,等明日我就宫里去了,你喜欢在我那里住就多住几日,不喜欢就叫我娘把你送回来。”


    她是客人,只偶尔来玩一次,待得不如意大不了就直接回家。


    可惜春却是贾家的姑娘,说这话若是叫人听见了,传到贾珍耳朵里,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


    还不如把惜春接到自己家去,随便她爱说什么,说够了再回贾家来。


    惜春脸上露出了笑意,仰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第128章 薛宝钗见林黛玉举行诗会……


    举行诗会的地方在荣庆堂东边的花园,临着东次院,背靠梨香园。


    梨香园在荣国府的东北角,原本是先国公贾代善晚年修养之地。后来贾代善逸一病没了,又做了停灵之所。


    贾母年纪大了,对生死之事越发忌讳,在贾代善的灵柩被送回金陵之后,她就让人封了梨香园,以免睹物思人。


    薛姨妈母子三人来了之后,王夫人要留他们长住,把府里空着的几处院落盘算了一遍,最合适的还是单门独院的梨香园。


    姊妹四个两两并排,说说笑笑走到了花园里的千秋亭里。探春分派小丫头们去请人。


    没过多久,离得最近的薛宝钗先来了,笑着和三春见礼,又问黛玉:“想必这位就是林姑娘了。”


    “小妹林黛玉。”黛玉还了礼,也笑着问,“想来这位就是薛大姑娘了?”


    两人相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宝钗上前挽住林黛玉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奇道:“我与妹妹分明是头一回相见,怎么觉得有些面善?”


    话音刚落,林黛玉和三春就都笑了起来。


    薛宝钗一脸茫然,不解地问:“你们笑什么?可是我说错了话?”


    探春忍着笑上前,一手拉住一个,请他二位上座,笑着对宝钗说:“刚才宝姐姐说的话,宝玉也曾说过。你们两个都觉得林姐姐面善,也不知究竟是谁和谁心有灵犀?”


    众人本来已忍住了笑,听她这么说,又笑了起来。薛宝钗反应了过来,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却不知,还有这等事?”薛宝钗看向林黛玉道,“大概林妹妹生得实在是风流标志,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欢喜,只恨不能早早相识呢。”


    一句“林妹妹”,自然而然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惜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宝姐姐说得是。”


    众人才止住笑,又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玩笑过一阵,众人在千秋亭落座,就见青色的石桌上摆着一盆紫薇花。


    那花高约三尺,卵状叶子铺陈在下,粉、白、紫三色花朵招摇其上。有的花朵已全开了,有的却还半含半露,虽是同株而生,却是姿态各异。


    探春对黛玉道:“林姐姐,这盆花是宝姐姐养的,离开金陵时也舍不得,仔细养护着带到了京城。也亏得她细心,千里迢迢的带过来,也没让这花有半分折损,没几天就开得这么好了。”


    林黛玉笑道:“爱花惜花之人,从不以侍弄花草为苦。说不得对宝姐姐来说,照顾这盆花,正好缓解旅途寂寞。”


    李纹和李绮都是江南女子,骤然跟着母亲离开家乡,说是来京城探亲,其实他们心里明白,寡母是怕他们在故乡无人撑腰嫁得不好。


    故而带着他们到了京城,以探望大姐姐的名义投奔荣国府,要借荣国府的势,为二人都谋个贵婿。


    这次离乡,很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如今看见从家乡来的花卉,当真是百感交集。看着这盆紫薇花,就像是看到了故乡那湿热却格外灿烂的夏日。


    听了黛玉的话,李纹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同道:“林姑娘说得不错,爱花的人怎么会觉得照顾花苦呢?”


    薛宝钗笑道:“你们快别夸我了,我就实话说了吧,今日这盆紫薇花就是诗题。不拘你们做诗也好,做词也好,填小令也罢,好歹每人做出一两首来。”


    提起作诗,迎春和惜春就有些意兴懒散。


    姐妹二人虽也读书,学的更多的却是四书五经。至于作诗,也只会切合格律,做些应制的颂圣诗,那是应付科举用的,用做姐妹之间的玩乐,未免太过匠气。


    见惜春微微撇了撇嘴没说话,迎春更是一边听众人说话,一边拿针穿茉莉花玩,林黛玉便笑道:“若是不限格律有什么意思?”


    薛宝钗正要说话,就见林黛玉给她打眼色,顺着黛玉的目光看到了迎春和惜春,她立刻恍然大悟,闭着嘴把话咽了下去。


    也是她一时糊涂了,对于精于诗词的人来说,不限格律更好发挥,也更容易做出脍炙人口的名篇。


    可对不爱诗词的人来说,依照格律来写,相对来说更容易些。


    见薛宝钗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林黛玉微微一笑,起身拿着笔,饱蘸浓墨,在洒金花笺上一挥而就。


    写完之后她搁下笔,笑道:“今日若非外祖母接我过来玩,我就要应了怀嘉郡主的帖子,到随顾园赏荷去了。


    不过我人虽没去,郡主却命人送了几个诗题,并限韵一起给了我。咱们今日索性就借借郡主的光,就用郡主限的韵,写荷花题目吧。”


    众人都凑过去看,见纸上只写了限“门”字韵,并不见题目。


    探春便问:“林姐姐,郡主出的题呢?”


    林黛玉道:“今日出席郡主赏荷会的,不是我在尚书房的同窗,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几位才女。他们每次参加盛会,都会把作下的诗词汇集成册,刊印出来,或自己收藏赏玩,或送给相熟的人。咱们自己写着玩儿的,就别和他们撞题了吧。”


    在场众人没一个傻子,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薛宝钗道:“那咱们就自己拟几个题。林妹妹,劳烦你把郡主拟的题写出来,好歹咱们别撞了。”


    林黛玉便另拿了一张纸,把佩瑶拟的几个题写了出来。


    就在这时,贾琏房中伺候的丰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提着食盒。


    迎春问道:“你们奶奶呢?说好了替我们坐庄,怎么这时候还没来?”


    丰儿一面吩咐小丫头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一面回话:“我们奶奶正在大奶奶房里,两人一起说话呢。她说自己也不擅长作诗,干脆就不来献丑了,叫我送几样熟食来给姑娘们下酒。”


    王家主支这一代只有王仁一个男丁,却十分不成器。自从王熙凤做了郡主的伴读之后,王子腾便下定决心要培养王熙凤,当然不会放王熙凤嫁出去。


    他在和嫡支出了五服的旁支里,选出了一个性情温和绵软的儿郎,与王熙凤做了赘婿。去岁王熙凤已生下一个女孩,因是七月初七生的,乳名就叫巧姐。


    虽有“同姓不婚”的规矩,但若是给女儿招赘,很多大家族都更加倾向于找出了五服的同族。


    不管血脉怎样远,大家毕竟是一个祖宗,家产和人脉都比便宜了外人强。


    再说贾琏这边,这一世他生母健在,自然不会让他娶王家的女儿。


    如今这位琏二奶奶,乃是张家世交的女儿宋芳菲。


    宋家也是书香门第,宋芳菲自幼跟着父母学了一肚子经世致用的学问。本朝和前朝名家做的八股文,她肚子里记了有七八百篇。家族历代中举之人的策论,更是不知道读了多少。


    她又精通律法,各朝律例会典不说倒背如流,也是记得滚瓜烂熟。


    只是有一样,她对诗词歌赋等玩乐之学不怎么精通。她平日里喜欢的是破题作文,和同学经典的迎春很能说到一起去,与喜欢诗词的探春就不大能聊了。


    不过,她自己不喜欢做诗,却并不反对别人作诗取乐。


    得知几个小姑子和亲戚家的几个女孩子要结诗社,她更是当场就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交给迎春,叫她领着姐妹们好生玩耍一日。


    迎春问了探春,得知做一次诗社五两银子就尽够了,就先拿出五两给探春,叫她做诗社的总负责人。


    “咱们的诗社也不只做一次,剩下这些就在我这里存着,下次再结社时,就不必再麻烦二嫂子了。”


    至于另一个挂名的李纨,她是个带儿的寡妇,谁也不会真要她出钱。


    只是她娘家两个妹妹都要参加,她却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不免叫李纹和李绮姐妹心里犯嘀咕,私底下和自己的母亲说她太抠门了些。


    李婶娘笑着捏了捏小女儿的脸颊,嗔道:“快别说这话了。这府里是个什么样,你们这几天也见识了。


    底下的奴才都生了一双富贵眼,做主子的若没有银钱打赏,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你大姐姐一个月才几个钱?她又要养儿子,平日里要用人、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若不俭省些,怎么支撑得下去?”


    姐妹二人本是客人,又是小辈,对这些人情世故是没怎么在意的。


    如今听母亲一说,才明白大姐姐这个寡妇的处境,顿时觉得羞愧起来,再也不提这回事了。


    听了丰儿的话,探春玩笑道:“就她会躲懒。罢了,罢了,就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我们就不和她计较了。”


    众姐妹笑着去看宋芳菲叫人送来的东西,却是一碟鹿筋、一碟糟鹅掌、一碟干香肉脯、一碟水晶猪皮。这四样是荤的。


    还有四样素的,分别是盐水花生、干炸豆干、什锦笋干、卤鹌鹑蛋。


    除此之外,还有一壶金华酒,并一壶惠泉酒。


    因紫薇诗社改做了荷花诗社,迎春早吩咐人把那盆紫薇花好生挪了下去。此时石桌上满满当当的,大半都被下酒菜给占据了。


    探春便命人另抬了一张桌子过来,把笔墨纸砚全部挪了过去。


    见他们这边安排停当,丰儿便告退了。


    众人先饮了几杯酒,每人拟了两个题目。做诗的事倒是不急,在花园里开诗社,本来就是以玩乐为主。


    一直到了下半晌,大家陆陆续续都做了一首或两首。薛宝钗帮着探春把诗稿收集起来,两人非常默契地拿到了林黛玉面前,请她一起品评。


    第129章 薛宝钗的选择林黛玉一篇……


    林黛玉一篇一篇都认真看了,若论文采风流、用典精妙,当推薛宝钗和贾探春为首。可若比在科场上的造化,却是迎春的最切题。


    她把三人作的各选了一首出来,和自己作的那两首放在一起,准备带回去送给佩瑶等人看看。若是大家都不反对,就把这两首诗也一起选进诗集里。


    探春和宝钗虽早明白黛玉那番话的意思,如今见自己的诗真的被选出来了,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特别是薛宝钗,她早通过父亲知晓京城的变化,却也明白自己一个商户女,哪怕是皇商,短时间内也很难找到门路入朝为官。


    如果自己做的诗能入了郡主的眼,她也就不必把家里的希望都放在不成器的兄长身上了。


    眼见天色已晚,林黛玉先去见了两位舅母,又拜别了老太太,禀明了要带惜春回家住几天的事,就和惜春一起回去了。


    回家之后,她并没有立刻把自己的诗送到晋王府,而是好生收在书箱里,第二天带到了尚书房。


    她不送诗过去,佩瑶自然要问是怎么回事。


    林黛玉笑道:“我昨天去了外祖母家,她家里来了好些亲戚,里面的几位年轻姑娘,个个都是才女。


    姐妹们凑在一起玩耍,起了兴致要办诗社,却又没个好的题目。我索性就提议做荷花诗。大家做完之后,我选了几首极好的,你们也看看。”


    说着就把迎春三人的诗拿了出来,自己的也拿出来放在一边。


    以佩瑶为首的贵女们,把迎春三人的诗传看了一遍,都点头说写得不错。可是等真正评价的时候,却又分成了两派。


    一派觉得该是迎春为首,一派觉得应推宝钗为魁。双方各执一词,说得还都挺有道理。


    至于原因,自然是评判标准不一样了。


    看好迎春的,都是以科举取试为标准的;支持宝钗的,纯粹以文学功底为标准了。


    佩瑶问道:“这两位贾姑娘我知道,都是你母族的表姐。这位薛姑娘倒是第一次听说,也是你的表姐妹?”


    林黛玉道:“也算是吧。她是我二舅母亲妹妹的女儿,若按照辈分算,我该喊她一声表姐。”


    “一表三千里。”徒明珠犀利点评。


    黛玉忍着笑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的确是远房亲戚了。”


    时下虽有句俗语:娘亲舅大。


    可舅舅是亲人,舅母却时常被看成外人。薛宝钗是她舅母那边的亲戚,简直是远房里的远房。


    佩瑶道:“这位薛姑娘的文采是不错,从诗文里也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现状很是不甘心。玉儿,你拿她的诗文过来,是有引荐的意思?”


    她可不相信,平白无故的,林黛玉会拿一个不相干之人的诗文来尚书房。


    “果然瞒不过郡主。”林黛玉笑道,“昨个之所以去外祖母家,有大半的原因都在这位薛姑娘身上。是她撺掇了二舅母,让二舅母请我的外祖母出面给我下了帖子。”


    在场的都不是一般人,自然不反感会是心机手段的人。他们只关心一点,那就是林黛玉对这个人的感官。


    林黛玉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是个聪明人,很懂得审时度势。一开始她和我说话


    还带着隐晦的试探,但很快就意识到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只纠结了很短的时间,就决定有话直说了。”


    昨天在荣国府做诗会,大家也不是只作诗了,赏景逛花园子也在项目之内。


    薛宝钗就趁着这个机会,和林黛玉单独相处了一会儿。


    她先是向林黛玉坦白自己撺掇王夫人的事,然后就直接说了缘由:她想入朝做官,哪怕从底层小官做起。


    但他们薛家没有门路,王家那边的态度十分冷淡,显然也不愿意帮。


    至于荣国府,若她是个男人,稍微考个举人功名,借荣国府的人脉安排一个官职并不难。


    奈何上天把她生成了女子,自有科举以来,就没有哪朝哪代允许女子参加的。她身上没有功名,又是女儿身,莫说荣国府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就算有,也不会花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就把主意打在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是薛宝钗唯一能够得着,又有能力让她实现目标的人。


    当时,林黛玉也明确向她表示了:女子入朝本就不易,而你哥哥薛蟠不但打死人命,还出逃在外。有这么大一个把柄在,你就算侥幸得偿所愿,也会很快被人以此为借口踩下去的。


    听她说到这里,众人都恍然。


    于素撇了撇嘴,带着几分玩味说:“她家里既然有这等事,还好意思求到玉儿头上,是真不懂呢,还是把玉儿当冤大头呢?”


    佩瑶的四个伴读里,性情最宽厚的是胡艺,嘴巴嘴不饶人的,就是于素和林黛玉。


    听见于素的话,众人都有些无奈。最年长的徒明珠轻轻拍了她一下,嗔道:“往后真见了这位薛姑娘,你可少开口吧。”


    “我为何要少开口?”于素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这话当着她的面也说?”


    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引得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林黛玉道:“她虽有些心机,为人却还算坦诚。反正话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能不能舍了她那个草包哥哥,就看她自己怎么选了。”


    如果选择保薛蟠这个哥哥,那他们一家就赶紧离开京城回金陵去,她入朝的事再也休提;如果她选择为了家族和前程大义灭亲,虽然会让人觉得过于冷酷,日后于仕途上未必无意。


    敢于大义灭亲的人,最适合做御史。


    而本朝升迁最快的,除了翰林出身的,就是御史出生的。


    也正因为见过了薛宝钗,林黛玉昨天回家之后,并没有直接把薛蟠的事告诉林如海。


    她想给对方一个机会。


    佩瑶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好选呀。”


    毕竟薛宝钗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他们虽然也自小接触礼教,却也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尚书房学的是为官之道,心中天然就更多几分底气。


    而薛宝钗是完全在礼教森严的环境里长大的,对她来说,舍弃薛蟠不仅仅是大义灭亲,更是背弃自己从小学的男尊女卑和三纲五常。


    这一点林黛玉当然明白,也正因为明白,她才决定给薛宝钗一个选择的机会。


    若是薛宝钗能冲破礼教的束缚,不以男尊女卑为念,不说别的,这些出身尚书房的贵女们,日后有机会定会拉扯她一下。


    =====


    转眼又过去了五天,到了上书房的休沐日。


    上次大家做的诗,并迎春、探春、宝钗的那三首,都已经编辑成册印刷了出来。给他们三个的样刊,都一并送到了黛玉这里。


    林黛玉本是随意翻看了一下,却发现了一首很特别的诗,不由了出来:


    “碧叶田田隐古村,粉荷摇曳对柴门。


    淤泥纵染花依旧,科考难容璞玉存。


    墨守陈规迷仕路,才高八斗困闺门。


    何时科举新风起,俊彦如莲绽丽魂。”


    念完之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才看向这首诗的作者:关玉荷。


    关玉荷,翰林院侍讲学士关敏之女,也是京城著名才女之一,今年二十五岁。


    原嫁于寒门进士张超,三年前新寡,因膝下无儿无女,就被父母接了回来,如今在娘家居住。


    她是京城几位有名有姓的才女里,性情最为孤高的一位,能做出这样的诗,林黛玉一点都不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作为诗会的主持者,怀嘉郡主佩瑶,竟然真的把这首抱怨科举不公的诗收录了进去,还刊印了出来。


    凭借这几位才女的名气,只要这诗集拿到书坊去卖,少说也能卖出三四千册,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一个女子写诗讽刺科举不公,原本不算什么事。可在这种男女权利较量的敏感时期,意义可就特殊了。


    难不成,是郡主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故意为之?


    想到这里,林黛玉坐不住了,正要让人备车去晋王府拜访,忽然听人来报:“大姑娘,薛大姑娘来了。”


    薛宝钗?她这么快就做出选择了?


    林黛玉道:“快请进书房去,我换了衣裳就来。”


    片刻之后,两人在书房相会,薛宝钗先行施礼,用的却不是女子常用的万福礼,而是拱手作揖。


    林黛玉笑着还了礼,叫人把残茶撤下去,重新沏茶来。


    两刻钟后,薛宝钗告辞离去。比起来时的神情沉重,走的时候,她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把薛宝钗送走之后,黛玉便叫人套车,直接去了晋王府。


    佩瑶接住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一直在家等着你呢。”


    林黛玉嗔道:“你不是好人,这种事情该早些告诉我才是。你是不知道,我可是吓了一大跳。”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内院,先去给王妃请了安,才去了佩瑶的书房。


    “今日大郡主不在家?”林黛玉问。


    佩瑶道:“我姐姐如今在太常寺任职,马上就要夏日大祭了,她这些日子忙得很,这早晚哪有空在家?”


    第130章 林黛玉问罪徒佩瑶进了书……


    进了书房坐定,佩瑶把人都赶了出去,还特意吩咐了:“三姐,你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也不许人在外窥听。若有人敢违背,立刻禀报了母亲,全家打发到庄子上去。”


    见她神情少有的严肃,尤三姐不敢怠慢,正色应喏。带人退出去之后,就像门神一样守着,目光如电,扫视八方。


    清理了闲杂人等,黛玉就把揣在怀里的《随顾园赏荷集》拿了出来,翻出关玉荷那首诗推到佩瑶面前。


    “郡主可知,放任这首诗流传出去,将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我当然知道。”佩瑶容貌尚且稚嫩,却从内而外透出一股桀骜之气,眼神里尽是蔑视,“这种事情,早晚而已。不是吗?”


    自从当今圣人起了心思,允许宗室贵女和官员之女以尚书房为跳板入朝之后,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世间女子不会止步于此。


    对于代表正统的科举,他们早晚会染指涉足。


    “这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靠着一腔意气就能成的。”林黛玉微微蹙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佩瑶问:“你反对吗?”


    林黛玉道:“我当然不反对,没有人比我更希望能在科场上与他们正面较量。可是,时机还不到。”


    佩瑶忽然指着她笑了起来,弄得她满心茫然,不明所以,追问道:“这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得了谁的授意?是皇后?是太子?”


    她怕佩瑶年轻气盛,被有心人给当了枪使。


    在不成熟的时机里闹出这种事,哪怕她是有爵位的郡主,朝堂上那些把科举视为最后“净土”的男人们,也会群起而攻之,扑上来把她给撕碎。


    佩瑶的笑容更深了,提示道:“你可要再大胆点猜。”


    林黛玉面色一变:“是圣人?”


    见佩瑶点头,脸上仍旧挂着笑,林黛玉也被她给气笑了。


    “徒佩瑶,你是不是傻?”黛玉气得咬牙切齿,“人家摆明了指个坑让你跳,你还真跳呀?”


    佩瑶反问:“我有不跳的权力吗?”


    “那你至少也得和我们商量一下吧?明珠、阿艺、素素,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比亲姊妹还亲。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还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正说着呢,守在门口的尤三姐大声禀报:“郡主,明珠县主、于姑娘和胡姑娘来了。”


    林黛玉冷笑道:“都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你敢见吗?”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不敢。


    佩瑶从小就胆大,这世上仿佛没有她害怕的事。


    但有一样例外,那就是真情。


    她害怕在自己不爱惜自己的时候,来自真心疼爱她的人的眼泪和责难。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个铁壳王八呢。”林黛玉冷笑连连,更是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拉开门对尤三姐说,“郡主请他


    们进来,正要讨论新出的诗集呢。”


    尤三姐和他们都是极熟悉的,也知道他们五人的关系有多好。因而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就去请人了。


    佩瑶倒是有心想拦呢,但面对似笑非笑的林黛玉,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没过多久,徒明珠三人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双方才一照面,佩瑶还没来得及张开嘴,边听于素冷笑道:“郡主的好大的本事,把我们都蒙在鼓里,要自己去名留青史了。”


    林黛玉在一旁补刀:“人家可是郡主,你们这么没规没矩的,见了连个礼也不行。仔细郡主娘娘把你们都发落了,改明儿再挑好的上来服侍。”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了!


    佩瑶震惊地瞪大了眼,她根本没想到,黛玉一点不帮她也就算了,还来埋汰她。


    徒明珠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对她行了个万福礼:“臣女给怀嘉郡主请安。”


    万福礼,是女子闺阁中的礼节。自他们这些人入了尚书房之后,慢慢就摒弃了。


    天子治国,以德为本,以礼为用。他们就是要先从礼仪上和朝堂上那些大臣们趋同,再慢慢争取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


    朝堂上的空间是有限的,他们挤进去了,就必然要有别人被挤出去。别人不甘心,自然就要反击。


    作为弱势的一方,他们唯有齐心协力,才不至于被早就占据了全部生态位的那一方打得节节败退。


    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似佩瑶这等天生心智超群之人,只会比他们看透得更早。


    因而,虽说他们相处的时候,是有基本的尊卑之别。可实际上,他们都把彼此当成盟友,是政治上的盟友,也是志向上的知己。


    若说林黛玉那一句话是杀人诛心,他们三人这个万福礼,就更是将她千刀万剐,类似于精神虐杀。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姐姐们,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呀。”佩瑶连连作揖赔礼,“我已经明白自己这件事办得实在糊涂,只求姐姐们看在我初心是好的份上,饶我这一遭吧。”


    林黛玉和于素冷笑了一声撇过头去,打定了主意要给她个教训,根本不搭理她。


    佩瑶把目光转向了堂姑徒明珠,徒明珠讪讪一笑,先看了看左边的林黛玉,又看了看右边的于素,最后满脸歉意地看向佩瑶,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在四个伴读里,徒明珠最为年长,她担任的一项是和稀泥的角色。像这种需要明确表达立场的时候,一般是不开口的。


    佩瑶无奈,只得把目光投向了最为心软的胡艺,满脸都是祈求。


    胡艺果然受不住她目光的哀求,装模作样地问:“咳!你说你知道自己事情办得糊涂,那你倒是说说,究竟糊涂在哪儿了?”


    林黛玉和于素猛然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于素上前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咬牙道:“哎呀阿艺,你怎么这时候了还帮她?”


    胡艺讨好一笑,抓住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于素恨恨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转向佩瑶时才又气势汹汹,“不过你也别想蒙混过关,要真的知道错了才好。”


    佩瑶也不废话,连忙道:“我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想着一个人承担。咱们早就说好的,共同的志向,要齐心协力,祸福与共。我不该违背这个诺言,往后绝对不会了。”


    徒明珠问最难搞的两个:“玉儿,素素,你们怎么看?”


    林黛玉气笑了:“你问我们怎么看?你们俩把好人都做完了,又来问我们怎么看?”


    实际上,与其说他是在气佩瑶自作主张,不如说是知道她瞒着大家干了什么事之后,满心都是后怕,还有就是对后续的担忧。


    诗集已经印出来了,也已经送到书坊上开始售卖,这时候再想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虽说当今圣人已经近乎摆明了车马,要支持女子入朝为官,可却始终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作为天子,在这种事情上,他也不能明确说出来。


    这一点林黛玉能理解,于素他们也都能理解。为人君者,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万一事有不谐,可以立刻推出一个替死鬼平息众怒,保住帝王的颜面以图日后。


    可理解归理解,当这个潜在的替死鬼变成自己的至交好友时,他们很难心平气和。


    这种心态徒明珠与她等同,自然知道她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有软下声气的苗头了,如今只差一个台阶。


    而徒明珠,一向就是那个给别人台阶的角色。


    于是,她指着林黛玉,对三人笑道:“瞧瞧,瞧瞧,咱们玉儿这张嘴呀,一向是谁也不饶的。我本以为缩着头就能躲过一劫,哪知道不过是多了一句话,火就烧到自己身上。”


    林黛玉没忍住,“噗嗤”一笑,扑上前去要去撕她的嘴。


    众人人连忙拦住,打闹说笑了一阵,先前那股恼怒,才算是彻底消弭干净。


    佩瑶自己去开了门,吩咐守门的尤三姐:“去让他们重新上茶……不,在前面卷棚里摆下一桌好菜,再开库房取一坛上好的杏花酿,我要好生与几位姐姐赔礼。”


    见他们终于和好了,尤三姐大大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应了,一边往后厨走,一边一迭声地吩咐下去,声音清脆爽利,叫人听了就觉得痛快。


    胡艺道:“三姐这几年跟着你,也学了不少的眉高眼低。我看她在读书上虽然平平,办起事来却极有章法,将来你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那是自然。”佩瑶道,“咱们要办的是亘古未有的大事,自然要把盟友搞得多多的。三姐是个人才,不但你能看出来,我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人才放着不用,那不成傻子了?”


    于素嗤笑:“你不本来就是傻子吗?”


    林黛玉接口:“她可是一点都不傻,但聪明人办起傻事来,可比傻子厉害多了。”


    佩瑶满脸无奈地告饶:“两位姐姐,两位好姐姐,这件事就翻了篇儿吧。”


    于素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一会儿摆好了酒,你先自罚三杯再说。”


    佩瑶松了口气,笑道:“这个好说。我不但要自罚三杯,还要敬姐姐们几杯,好好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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