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顾茅庐 在刘阔大惊失色、绞尽脑……
在刘阔大惊失色、绞尽脑汁地思考怀疑着到底是谁能无声无息窃走他铜箱里的物品时, 姜山和屠门明光正裹在被子里熬夜点灯看小本本。
“……小先生,我们一定要躲在被子里看吗?”屠门明光蜷着他的大长腿、缩着他高大的身体英俊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憋屈和郁闷。
“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而且刘阔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他的箱子已空。”
姜山裹着另外的被子瞥了他一眼, “你不懂刘阔有多小心眼,你也不知道事情巧的时候会有多巧。”
“看看我们手中的东西,你就知道他要是发现东西不见了会发多大的疯。
而且今日白天我看宴崇山表情不对劲, 他肯定也发现了什么、或者心生动摇了。那家伙打仗的时候脑子好使, 但遇到人性的问题脑子就不那么好使了。”
“要是刘阔今天晚上醒来突然想要做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召见了宴崇山, 只怕宴崇山会直接问点什么。刘阔就必然会去看他的箱子。”
“而就算刘阔不召见宴崇山, 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突发奇想、想要回顾一下他这些年的‘战绩’。
总之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像这种重要的东西越快处理越好。”
“万一刘阔发现不对、开始发疯挨个儿地搜整个城主府院子里的所有屋子,或者借口丢了重要物品把我们全部都喊到议事厅、再派他的死士一个屋子一个屋子里的翻找那可就不妙了。”
“他说不定还会询问所有人之前的动向、以及谁大半夜……还点灯没睡呢。”
屠门明光抽了抽嘴角:“……小先生说得有道理。我也算是开了眼了。”
姜山看看手中的小本本, “谁说不是呢,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是第一次遇到刘阔这种人啊。”
“正经人谁写日记?!还一写就是三十年!”
而且这还不算是日记, 精准描述的话, 大概是缩略数字版的【刘阔恩仇录】——
【宁宝初年,与孙大海共分七百银, 孙大海得五百。凭什么?此计还是由我而出。今日此事, 我记住了!】
……
【宁宝二年, 宴和询问我怀化周边有三个村子被反复征税,我是否知情?此事与益州安定息息相关,我若知情当可和他一同上报府城。他与府城统领也有几分交情。
嗤。我当然不知情, 也劝他不要上报。
都已经而立生子了,宴和竟还是这般不知变通、坚守着他那以民为主的想法。】
……
【宁宝二年十一月。最近孙大海越来越得寸进尺, 我们共谋之利、他竟只想分我一成了!孙大海记一次。
孙大海:三八。】
翻到这里嘴角抽了一下,他才看了三本,从宁宝初年到宁宝二年, 刘阔就已经开始记数了。
原本的日记变得简练了很多,基本上没有废话全都是记仇。
飞快地翻了两页之后姜山心里大概就有数了,直接略过了中间的六七本、找到了编号为九的牛皮小本本。
打开之后果然看到【宁宝九年】这个年份开头。
宁宝九年,宴崇山应该是七八岁的年龄,也是他家中出事的年龄。
当年刘阔是在秋收赋税之后逃亡的,所以应该是九到十月份。
姜山迅速往后翻页,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记录内容——
【宁宝九年九月廿一。孙大海欺人太甚!好处全让他占、恶名全让我背?!天下间没有这般好事!我刘阔与孙大海势不两立!
孙大海:八七。
别以为只有他会养私兵,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先去寻了宴和,看他愿不愿同我一起与孙大海对抗。】
【宁宝九年十月初九。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其子宴崇山倒是颇有几分侥幸……勇武。
小小年纪,一人一马硬杀三人。
可留可用!
但……绝不可信!】
就是这个了。
姜山翻着小本本的手停在了这一页。
虽然在这简短的几句话中并没有直接写出什么,但这几句话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甚至相隔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日期,都能让人推敲出十几年前那被隐藏的惊人的秘密。
“啊。这是……”屠门明光见姜山忽然停下了翻小本本的动作,伸头过来一看,立马就明白了姜山为什么停顿。
“光是这一页的内容,就足以让我把大哥赚回来了。啧啧。”
姜山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锦被之中,灯下观美人,屠门明光忽然觉得呼出的气息都热的厉害。
他轻咳一声,微微打开撑在头顶的锦被,同时另一只手他找到的另一个小本本伸到了姜山面前。
“小先生快看,我也有发现。”
姜山便伸过去脑袋,一眼看到:
【宁宝十三年三月三。周元和此人表面温吞、实则心高气傲、难以驯服。某几次拜帖邀约都被拒!
若不是宴和曾十分推崇此人、说他有大才,某必不在他身上费心!
周元和:一。】
【宁宝十三年三月九。
哈哈哈哈!周元和入我瓮中!当浮一大白!】
姜山看完都忍不住替周元和骂骂咧咧:“好一个阴险狡诈刘仁德!周先生一片真心错付了啊!”
“果然当大王的就没几个心眼好的。”
屠门明光觉得自己好像被补了一刀,抬头用特别老实诚恳的目光看姜山。
姜山扬眉:“你看什么看?赵广这会儿肯定在地底下骂你呢!”
屠门明光:“。”
“把这两本小本给我,我藏到白聪明尾巴里去。剩下的那二十多本小本本你用油纸多包几层、随便在城主府里找一棵大树根下埋好。”
“弄完咱们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之后再找机会和周先生、宴将军聊一聊。”
姜山说到最后一句脸上带了一分笑意:“现在就算是刘阔想要杀我,成功率也无限降低了。”
屠门明光目光一冷:“刘阔怎会突然想对小先生不利?”
姜山看他一眼:“你脑子不转了?他何止想要对我不利,你这个老实屠七也别想好了。”
“基本上算是我们两个联合把他给气吐血了,他要能忍才见鬼。”
屠门明光啊了一声。
“对啊。差点忘了,今天刚把刘恩佑的头提给他看。”
姜山:“。”
屠门明光打开屋后的窗户笑着拿着包裹好的册子翻身而出:“小先生放心,有明光在谁都伤不了小先生。我去去就回!”
姜山嗤了一声,心情愉快地把那两个小册子里不重要的一些记录全部撕了、把两个小册子变成了薄薄的两个小本本之后卷成卷,找到白聪明把它的白色毛驴尾巴给用小册子卷了起来。
白聪明不满的甩甩脑袋踩踩蹄子:“……伊昂!”
你又这样藏私房钱!驴的尾巴不是这样给你用的!
姜山拍拍白聪明的脑袋:“重要物品不能离身嘛!还是白聪明带着最可靠啊!”
“等我把东西藏好了,就给你耳朵上簪朵花、鬃毛也给你编上彩绳怎么样?俊俏得嘞!”
白聪明这才甩甩耳朵:“昂!”
两个耳朵都要簪花。
姜山:“没问题!给咱们簪两朵大红花。”
就在姜山刚刚给白聪明的尾巴编了左右各两根小辫子、把那两本薄薄的牛皮本藏进两根小辫子里的时候,忽然院门被砰砰砰地敲响。
姜山手指一顿,站起身开始扒拉衣服。
果然被他万一中了。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巧那么快啊。
还好,已经处理好了。
姜山瞥了一眼白聪明那多了四条小辫子的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驴尾巴,满意点头。
多了几点亮点,但四根辫子和厚厚的尾巴毛夹杂在一起,不是爱美的仔细人都不会注意。
不过屠门明光还没回来,啧,希望他不要被发现或者当场捉住才好。
姜山这样想着便慢吞吞的往院门口走。
“来了来了。主公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
他回答的声音很诚恳急切,步子却慢地很。
不过不管他怎么慢,也没能拖多长时间把院门打开了。
“姜小先生,失礼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史驰飞。
不是宴崇山带人前来啊。
“没事,我也没有睡熟,怎么了吗?”
史驰飞进来之后先是看了一眼姜山,发现小先生衣衫虽然看起来整齐、但领口袖口都有明显的褶皱和匆忙穿戴的样子,又看了看姜山屋中只有寝屋的灯亮着,表情微松。
“主公有急事招请大家商议。还请小先生跟我一同去议事厅。”
姜山点头,“那就走吧。我倒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容我再整理整理衣服、总觉得好像哪没穿好。”
史驰飞笑了一下:“小先生的腰带系反了,我帮先生整理一下。”
说着他就要倾身去触碰姜山系反了的腰带,结果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打下去了。
啪!
那声音,谁听谁疼。
史驰飞:“屠七!!”
屠门明光从院子里旁边冒出来,一脸义正言辞:“都说了,小先生不喜欢他人触碰。二哥你都犯了几回了。”
他这么说着还伸手特别自然的给姜山把腰带正过来了。
看得史驰飞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你碰什么碰?!”
老实屠七特别骄傲地挺起胸:“小先生说我再跟着他就要成为他的贴身小厮了。贴身小厮不算外人!”
姜山:“……”
史驰飞狠狠挠了挠头。
你以为这是小先生在夸你?!他是让你离他远点别老贴着他!
算了,他不和这个脑子不好使的计较!
反正这院里的两个人都在,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可以回去给义父复命了。
很快,姜山和屠门明光便跟着史驰飞来到了议事厅。
他们到的时候大厅里还没有几个人,不过宴崇山、周元和两人却已经到了。
姜山垂眸。
果然刘阔最先怀疑的是这两个他实际坑害了的人,哪怕他们两个几乎是他这益州军最坚实的支柱。
然后就是他了。
只可惜刘阔还是慢了一步,现在他不管怎么找都不会找到丢失的东西了。
“小先生。”
姜山听到刘阔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抬头便看到了双眼泛着红色血丝、用相当锐利的目光审视他的第二位主公。
姜山面上带上关切之色,拱手:“主公。不知发生了何事,要如此紧急的让大家在议事厅集合?”
刘阔从姜山进门之后就开始死死的盯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不管他怎么观察都找不出这个人的破绽,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心虚的、或者是得意的表情。
刘阔面色沉沉。
“……事关重大,还是等所有将领和谋士都来了再说罢。”
说完刘阔就转身走到了议事厅的主座之上。
而在这期间,他甚至都没有给宴崇山和周元和一个眼神。
以至于这两个原本在益州军最受刘阔重视的文臣武将,现在的表情也相当的难看僵硬。
周元和站在右边第一位,此时手中的羽扇已经被他放入怀中再也没拿出来扇了。他微微闭目站在那里,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而宴崇山的状态和刘阔各有几分相似,他浑身都围绕着一股焦躁的情绪,紧盯着门外的双目隐隐赤红。
直到所有将领谋士都到齐。
刘阔也没有废话,直接沉声开口。
“诸位。刚刚我接到密报,孙大海悄悄集结了溆浦、沅陵、安化三座城池的三万兵马准备向我益阳开战!”
“他以为悄悄集结兵马便神不知鬼不觉,但却不知民心向我、自有义士为我通风报信!”
“所谓兵贵神速。”
“此时孙大海定不知我已知晓他的动作,所以我决定让益州军率先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刘阔这样说着就看向宴崇山,“宴崇山听令!”
宴崇山神色一凛,下意识出列半跪于下。
“命你领八千兵马直向安化!三日可达。
孙大海的大军至少需要七日才能集结完毕,你领八千兵在他集结之前杀入安化城、杀他个措手不及。
届时,我两万大军跟上,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孙大海!”
宴崇山心中一跳,忍不住抬头看向上手那个自己喊了十几年义父的人。
“宴崇山你可听令?”
宴崇山猛地低头,咬牙:“宴崇山领命!”
刘阔点头。
而后他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一些,看向姜山、屠门明光和周元和。
“此战重大。虽然我信我大儿百战之力,但还需要小先生、与元和一同为崇山出谋划策才好。
还有屠七,小先生既出,你当也要跟着他一起、千万护他安全。”
“有崇山领兵、元和压阵,还有小先生这天下第一谋士观天地风云。
此战我益州必胜!”
刘阔看着接连被他点名的四人,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宴崇山、周元和:“……”
姜山与屠门明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的光。
第42章 二顾茅庐 我必杀他!!!!……
因为军令突然, 宴崇山率领八千兵几乎是连夜集结、启程,没有做太多的准备。
这里所说的准备便是八千士兵所需要的粮草,刘阔竟然只让他们带了七日的。
对此刘阔还振振有词:“兵贵神速, 过多辎重只会拖累行军的速度。
七日之后我定会亲自带着两万大军与足够的粮草与我儿接应,大儿不必多虑。”
当时的晏崇山面对刘阔这般言辞根本无法说出什么,就连益州军其他将领也不觉得刘阔的这种安排有什么问题——
主公只是让宴将军领兵惊扰打乱孙大海的兵力集结、而后潜伏在安化而已。
之后的主战定然是他们与宴崇山的八千精兵一起, 以二万八对三万兵, 优势在提前打乱对方安排的他们!
当然没人会想到刘阔此举包藏祸心, 毕竟他送出去的这一队人马绝对是精兵中的精兵啊:
益州军战力第一的宴将军、天下第一谋士姜寰清、还有小先生没来之前也算无遗策的周先生, 就连搭头屠七也是难得的神射手,怎么不是必胜的队伍呢?
但实际如何,却只有被派出的这四人自己心中清楚。
既然刘阔要求宴崇山领兵杀孙大海一个出其不意, 那宴崇山他们这些人就只能在夜间行路、白日里避到林边远郊隐藏行迹。
古时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无法在夜中视物。
但军中也会特特留下眼神极好的、能在夜间认路的老兵、或者特殊兵士给大部队带路。
此时城外偏僻安静的土路上, 八千士兵沉默而有序地跟着前方的士兵前行。
虽然连夜行进, 但没有人有任何不满与怀疑。甚至这些士兵们心中还带着几分隐隐的期待——
若是此战胜出,那整个益州便安宁了, 他们绝大多数的人的家中也就无忧了。
只是在队伍的最前方领着三百骑兵的宴崇山却面无表情, 他看着漆黑的前路忽然就觉得自己未来的路也像这前方的路一样, 看不到光明与尽头。
片刻之后,他转头去看骑着白色毛驴在夜间十分显眼的姜山。
“……小先生为何一定要让我带着这三百骑兵?”
这三百骑兵原本刘阔并没有打算让他带上。
给出的理由是三百骑兵太少,冲锋不够数量、普通行进的话在都是步兵的队伍之中又无法和队伍保持同一步调。
不如留下和主力拼凑成两千骑兵的冲锋兵, 更有战力。
但姜山却在那时开口:“兵贵精而不贵多。
听说这三百骑兵都是宴将军亲自训练、久经沙场而历练出来的,哪怕人数偏少在冲击和打乱敌人军队布置之时也有奇用呢。”
当时刘阔的脸色直接就黑了下来, 他便眯起眼看向宴崇山让他自己选择。
宴崇山最后还是选择了带上这三百骑兵,在刘阔从未对他露出过的阴狠神色中硬撑着离开了。
然而那时他硬着头皮带走了这三百骑兵,此时却开始怀疑纠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忍不住向他人寻求一个认同。
姜山看着此时眼神难得带着些迷茫犹豫、和初见之时那意气风发的坚定将军判若两人的宴崇山, 也忍不住对他这样的改变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太想做揭穿事实、戳破美好假像的恶人,但现在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不自救,他们这一波就真是刘阔扔给孙大海的炮灰前菜了。
“宴将军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不是吗?此时夜间行军倒是不适合说些什么。
不如等明日中午、大军休憩之时寰清再与将军详谈?”
“当然,届时还望周先生也一同前来。”姜山看向骑着宋通达毛驴的周元和。
后者听到他的话本来还摇那么一两下的羽扇直接就停了下来,同时脸上还露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老夫也要参与吗?哎,年纪大了,实在不太能受刺激了啊。”
姜山看着这个可能更早就想通了发现了什么的老先生,也只能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假笑。
只有屠七骑着马走在小先生身边,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
看得宴崇山和周先生都恨不得诅咒他突然马失前蹄一下。
如此煎熬到第二日正午,八千士兵在一处密林之中暂时休息、用饭。
在临时搭建起的营帐之中,姜山在宴崇山和周元和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目光中把白聪明从营帐之外喊了进来。
“小先生喊白聪明进来做甚、”宴崇山刚开口就看到姜山开始给白聪明那毛多的不像是驴尾巴、像是马尾巴的驴尾巴解小辫子。
一开始他还没什么表情,直到他看到那其中一根驴尾辫子里被剥出来的一个熟悉的、除了有些过分薄和陈旧之外几乎和他曾在义父桌案怀中看到的记事小本没有任何差别的牛皮小本。?!
“……这是什么?”宴崇山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而周元和脸上的表情越发自嘲酸楚。
“大哥,装什么傻呢。跟着义父那么多年,你会没见过他怀里的牛皮小本?”
宴崇山猛地转头凶狠地瞪着屠门明光,咬牙:
“我当然见过,但这和我有甚关系!?”
姜山不语,直接把那本标着九的小本递到了宴崇山面前。
宴崇山本不想看,但入目几个字就直接让他僵硬在了当场——
【宁宝九年十月……】
那是他此生绝不会忘记的、人生至暗的时间。
他从姨母家学武回来,看到的便是成了一片废墟的自家、已成了焦炭的父母。
追风是听见他的哀嚎之声从密林之中跑出来的,它的马尾和鬃毛都被烧黑卷曲、马嘴还留着鲜血和燎泡。
若是没有追风冲出来咬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行了几米,他就会死在孙大海派来的追兵的暗箭之下了。
当时他大概太过愤怒,竟也压过了家破人亡的恐惧,直接骑着追风就向着那追杀他的一队人而去。
他父母死了,他要让杀害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或许是那些人没有骑马而追风跑得太快太稳,又或许是他那时一无所有一心只想多杀几人为父母陪葬。
他竟在那七个人的围攻之中连杀三人、哪怕自己和追风也受了伤,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要害他全家的歹人去死!!
也是在他即将与第四人同归于尽之时,义父带着人马出现了。
从此成为了他新的家人。
可在这个陈旧的小本上写的是什么?
【宁宝九年十月初九。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宴崇山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一句话,他在整个益州都颇有声名的父亲、在刘阔口中竟然是个不可共谋的蠢货!!
而他!
把刘阔当做救星、当做父亲、当做此生最崇敬仰望的主公的宴崇山,在刘阔眼里,也不过是个——
小小年纪,便可一人一马硬杀三人的绝不可信的莽夫罢了!
他何止是莽夫?!他宴崇山在刘阔的眼中只怕更是比父亲还愚蠢的、认贼作父的蠢货吧?!
宴崇山一把夺过姜山手中的牛皮薄册,双眼猩红地翻看着那上面记录的曾经的一桩桩一件件恶事。
从刘阔与孙大海分赃不均、到刘阔决定自立门户,再到他父亲发现刘阔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表现的君子仁义、试图劝说刘阔却被记恨,直至刘阔在那薄薄的书页上写上:
【宴和愚蠢,不可与之谋!】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宴和愚蠢!哈哈哈哈!好一个不可与之谋!!!”
宴崇山双手紧攥着那牛皮薄册面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最终他赤红着双眼大吼一声猛地把牛皮薄册掷于地上!
转身手提长剑便要冲出营帐!
“我杀了他——”
“我必杀他!!!”
饶是已经预料到宴崇山可能会有的反应,但宴崇山此时暴怒的形态也让姜山心跳了三分。
“宴将军且慢,此时、”
“滚开——谁也别想拦我!!”
剑光扑面而来,姜山原地没动,反倒是一把银枪精准挡下宴崇山的长剑,屠门明光叹口气:
“大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生气。”
“至少,不可在我面前……吓到小先生!”
随着最后那一个字出口,屠门明光的银枪如龙、几乎是压着宴崇山攻击。
但宴崇山却也没有丝毫退却,他甚至恨不得此时有人能让他发泄怒气,当场爆喝一声:“来得好!”
手中长剑也舞出残影剑花。
在叮叮锵锵的枪剑交击声中,周元和叹口气,走到姜山旁边伸出手:
“老夫的小本本呢?”
姜山没忍住咳了一声:“您怎么知道您也有啊?”
周元和双目放空,流露出没有世俗欲望牛马的眼神:“若是主公信我,又怎会把我这个年逾半百之人扔进你这急先锋队伍里啊。”
“只怕从一开始,我们这先行之队就是主公要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了罢。”
姜山微微拱手,“先生睿智。”
然后开始解白聪明另一边的驴尾辫子,片刻之后果然把第二本小册子递到了周元和手上。
周元和:“……”
周元和看着那册子上写着的:【宁宝十三年三月初九。
哈哈哈哈!周元和入我瓮中!当浮一大白!】
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把手中的册子扔到地上,爆喝一声:
“我日他个仙人板板!!!!”
“不要脸的老匹夫!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铛——
便在这时,宴崇山手中长剑被屠门明光一枪挑飞、落于地上。
而后,在宴崇山疯狂稍减、怒意却更盛的目光中,屠门明光笑着再次开口:
“大哥,有兴趣再做个交易吗?”
宴崇山眯起眼。
“弟弟帮你杀了刘阔、吞了他所有势力,再灭了孙大海,你……称我一声主公如何?”
姜山一脸早有预料。
周元和惊得直接捏弯了一根羽毛扇片。
而宴崇山却看着屠门明光眼光精光爆闪:“好一个狼子野心屠门明光!”
果然他潜入益州军便包藏祸心!
但那又如何?!他已不是益州军的宴大将军!
宴崇山陡然露出一个森冷的狞笑:
“若你能助我手刃刘阔,便是喊你一声主公又如何?!”
屠门明光收枪而立,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此,成交。”
……
周元和站在一旁缓缓看向姜山,姜小先生收敛脸上的微笑迅速摇头:
“莫看我,我可不喊他主公。”
“不过是一起给赵广当过小弟罢了。”
周元和:“。”
怪不得宋通达那日在城主府门前看见姜山和屠七,恨不得扭头便走!
是他他也走啊!
第43章 二顾茅庐 作天大死!
小半个时辰之后, 宴崇山满身的戾气才被他勉强压制住。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简易的营帐之中,目光沉沉的盯着屠门明光,开口就问:
“下任主公, 你打算怎样助我手刃刘阔此獠?”
“刘阔身边有死士六人,并非表面上显示的四人。这六人都是他从三岁便收养的孤儿、不学领兵作战之术,只学杀人保护之法, 刘阔的命就是他们的命。”
“他们可没有被记上那小本本。”
“除此之外, 刘阔的益州军总共三万五千兵士, 并不是他在明面上展现出的两万八千军。还有七千军马, 是我也不知位置的所在。”
说到这里宴崇山脸上的戾气又加深了两分,同时还带着几分自嘲:“如此看来,我确实从未成为他的心腹。
反倒是他的心腹大患、否则怎会让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如此防备我。”
宴崇山说着便看向周元和。
周元和拔了一根扇子上的羽毛捏了捏, 阴阳怪气道:“莫看老夫,老夫不过是一个傻傻进入瓮中的乌龟罢了。知道的比你只少不多。”
“不过, 老夫这些年的活也不是白干, 根据益州军的驻扎位置、收税的线路、还有刘阔偶尔外出狩猎的地点来推算,他那七千兵马大概是在汉寿县附近。”
“距离常德不远、若有急事也可紧急调动。”
周元和说完又忍不住嘲讽:“可见刘阔防人之心至此。大概是觉得全天下皆是如他那般小人、看谁都勾心斗角不足信罢。”
“如此疑神疑鬼, 他倒也能睡得安稳。”
宴崇山没有接话, 只是看屠门明光:“如此情况, 你如何助我杀他?”
就算屠门明光枪法绝世,也不可能单枪匹马杀入被保护的极严的益州军中取刘阔首级。
而若是射术……
或许屠门明光一路潜伏尾随益州军,总有机会放冷箭射杀刘阔。
但若是让屠门明光动手杀了刘阔, 他全家大仇、他认贼作父的大仇又如何能报?刘阔他必须亲手杀之!
屠门明光看着摔了小本之后就变得阴沉狠辣、一味只想杀人的宴崇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果然大哥还是原来那过分正直不动脑子的样子更顺眼一些。
“要是只我一人的话, 大概会选择钓鱼的法子。总之我跑得快、射得远,只要我不死总能磨死所有人。
但如今不止我一人,我们还有八千兵马需要考虑。
现在我们的敌人, 前有孙大海集结三万大军、后有刘阔两万七千军想坐收渔翁之利。
若要硬拼,我们大概也只能和孙大海或者刘阔一方硬拼个惨胜,想要以八千兵马同时镇压两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宴崇山面色黑沉:“那你还敢与我做交易?!”
屠门明光伸手:“大哥莫激动!”
他说着就转头讨好的看向姜山:“这不是还有通天彻地、呼风唤雨的小先生吗?”
“求小先生指点指点明光,明光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先生!”
这样说着屠门明光就先是站起来对着姜山连连作揖、然后又特别狗腿地上前给小先生捏肩捶背:
“小先生一定有办法的!不过若是小先生暂时想不到办法也没关系,明光还是小先生的牛马!”
宴崇山:“……”
周元和:“……”
你要不要在说话之前想一想你的身份?!这谄媚的样子若是给天下人看到了,你还当个屁的大王!
而姜山也被屠门明光恶心肉麻的够呛,差点把喝进口的清茶都给吐出来。
“莫挨老子!谁要你这样的一肚子坏水的牛马?而且你们要杀刘阔,关我何事?”
屠门明光手还在捏肩捶背:“话不能这样说嘛,刘阔心眼小记恨小先生你,还想把小先生你一起和我们三个打包送给孙大海弄死。
如此恶人怎能不除?!”
“况且若是让刘阔或者孙大海两方任意一方成为益州之主,那对整个益州的百姓才是难言的灾难啊!”
姜山:“。”
周元和叹气:“刘阔定然是想让我们这八千先锋军先消耗掉孙大海的三成甚至是半数兵马,再等我们两败俱伤之时携大军前来。”
“……他此计算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如果我们按军令行事、无论如何都会和孙大海的怀化军碰上。
而若是我们不听军令、改道而行。他也必定会把我们的踪迹泄露给孙大海,我们只有八千兵马、只要孙大海不傻,就一定会想要吞掉我们。
而且……”
周元和叹气:“若我们逃走,士气定会大降、说不定还会有逃兵。那日后在整个益州,便都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这实在是个困局啊。”
周元和一边说一边也看向姜山。
“若是我们狼狈逃窜,小先生也很难有安稳日子过啊。”
姜山:“。”
最后宴崇山也开口:“多谢小先生告知崇山实情,让我能擦亮双目认清仇敌。”
“但此时我们的处境不好,崇山想不出保全小先生的万全之法。
小先生若无此心也不必为我等费心筹谋,说到底这是我与刘阔的私仇。”
“小先生现在可骑着白聪明离开益州,天下之大、想必没有小先生去不了的地方。”
“崇山曾经还想着能与小先生共事一主,定然能够看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景象。
现在……若此战之后崇山此身未死,再去追寻小先生。”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顿时一脸震惊加警惕地看着宴崇山。
好你个不动脑子的宴崇山!你什么时候在小先生面前也这么会说话了?!
宴崇山只是坐在原地,等待小先生的回答。
姜山看着三个同时看向自己的人,最终叹了口气。
“一起被打包出来当炮灰的,总要一起平安回去啊。”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屠门明光的双眼顿时亮了。
宴崇山松了口气。
而周元和又忍不住开始微笑地扇扇子了:
“寰清快说。”
姜山撇了一眼这个自从开始骂人就有点放飞自我的老头儿。
“寰清可不信周先生没想到此法。”
“先假装投敌、稳住孙大海。再等刘阔到来,三方混战便罢了。”
反正到时候怀化军打益州军,益州军打怀化军,他们这八千人看心情打两边就行。
周元和点头:“此计我也想到了,但是孙大海此人奸诈狠毒不下刘阔,如何取信于他可是个难题。”
“除此之外,即便我们投靠孙大海,只怕也会被他当做先锋军打出去消耗刘阔。一个不好便是被双方夹击的结果啊。”
姜山眨了眨眼:“他说打咱们就打啊?不会跑吗?”
周元和:“啊?”
屠门明光这个老六秒懂:“拖延时间而已!刘阔和孙大海迟早碰上,刘阔估计想用粮草拖死我们,我们只要骗孙大海几天口粮就行了。”
宴崇山在这个时候也眯起眼,思考这事情的可行性。
“只怕刘阔会等消息,若是我们直接投靠孙大海,他很有可能暂时不出兵。”
屠门明光:“所以两边骗不就行了嘛!”
姜山:“嗯。”
周元和:“啊?”
宴崇山:“唔……”
屠门明光看到小先生赞同自己的说法,笑嘻嘻:“我们只需要拖延时间让刘阔以为我们和孙大海已经开始对战、让他知道我们消耗了孙大海的兵力,大喜出兵。”
“同时对孙大海那边投诚,给刘阔放假消息、骗他出兵过来。顺便骗孙大海的粮草。”
“等刘阔以为我们已经和孙大海打得两败俱伤、带着大军前来的时候,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时孙大海定会让我们成为前锋去消耗刘阔。”
“我们当场跑了就行!到时候他们箭在弦上,就不得不打了。”
姜山再次点头,看了一眼屠门明光这个老六:“就是如此。”
“不过此计即便成功,消耗了孙大海和刘阔的大半兵力,若崇山想要手刃刘阔、平定整个益州。
最终还是要返回战场与他们双方死斗。恶战在所难免,你们要想清楚了。”
宴崇山神色冷厉:“我说了,我必杀他!便是战死又何妨?!”
屠门明光也在这时轻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黑色长弓:“不过是八千打两三万而已,对手军心不稳且不齐。优势在我!”
两军交战,打的不过是个“勇”字!
比这更难的孤战,他也不是没打赢过。
姜山便轻笑一声:“如此,便开始行动吧。”
周元和很有兴趣地撸起袖子:“崇山快来,我们一起想想怎么给孙大海写投靠文书。定要把那该死的刘阔骂个狗血淋头!顺带再把我的小册子送上去。”
“然后需向全军下令,告知他们我们将演一出投敌的计谋,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按军令行事便可!”
不怕有人无法守口如瓶,还是那句话只要拖够了几天就行。
“最后,想想给刘阔的求援书要如何写,才能让他毫不犹豫的带大军前来!”
宴崇山感兴趣地站起,和周元和一起头碰头骂刘阔去了。
两人中途诚邀姜山和屠门明光一起加入,被拒。
姜山:“……总归是大战前夕,我还是去观观气候星象、测算一下未来几日的天气罢。那样也能对我军作战有所助力。”
姜山说着便牵着白聪明离开了营帐,屠门明光顶着宴崇山和周元和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开口:
“我去保护小先生!顺带巡视一下军营。”
周元和:“呵。”
宴崇山:“嗤。”
献媚之犬而已。
姜山出了营帐便骑上了白聪明任由它带着自己到处溜达、他则坐在白聪明背上一味看天。
他当然知道屠门明光就跟在他和白聪明身后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走着,不过他不说话、屠门明光便也不言语。
倒也……不觉烦闷。
原本出来观气只是姜山出来溜达拒绝一起骂傻叉老板的借口托词而已。
但他在随意看了看天空几次之后,慢慢地就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白聪明,往前面再走走。”
“伊昂!”
一直又往怀化方向走了小半个时辰,姜山抬头看天、周围看水、林中看木,越看表情越有点怀疑人生。
“……嘶。”
屠门明光在这个时候已经紧跟在了姜山身后一步半的位置,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姜山的不同寻常。
“小先生?”
姜山嘴角微抽。
“我有点方啊。”
屠门明光:“?”
“老天是觉得我活的太长了,最近都比较安全,所以想搞我一波大的吗?!”
屠门明光:“小先生,发生何事了?”
姜山看了一眼屠门明光:“这一定不是我的锅!”
屠门明光:“……”那是我的锅?
姜山吸口气:“不确定,我再看看。再看看!”
他发现的这个迹象实在是最难预测的一种存在,而它出现的时间更是巧到让姜山都怀疑“天命”这两个字是否真的存在。
*
之后四日。
宴崇山与周元和共同书写的投诚书由宴崇山三百骑兵中的绝对亲信驾马送至安化。
第四日,宴崇山收到孙大海回信,信中大骂刘阔虚伪至极、不堪为主,并表示非常愿意接受宴崇山的投靠。
只是安化城中已经布置妥当、实在没有藏匿宴崇山等人的地方,可以让出城外的一个村县给宴崇山的军队歇脚、补充食水。
等到与刘阔的大战结束之后,他再亲自接宴崇山这个大功臣入城!
显然如他们所料,孙大海对送上来的军队照单全收、却没有完全信任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要面见他们的打算,只是粗略的做个面子、让他们在城外待着。
也是打着让他们充当先锋、去消耗刘阔的主意。
但如此便已经足够。
而这四天的时间里,姜山几乎一有时间都在抬头望天观星、甚至观察大地树木、所有他能看到的飞禽走兽,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也是在第四天的晚上,大军出发的第五日夜里。
姜山站在距离安化不远的一处小山之上,对着漫天鱼鳞状的波纹霞云沉声开口:
“今日观气预报……明日清晨,百里之内有短暂雷暴雨、而后温度急降急升,实乃异兆。
且,接连三日、林中竹节开花、野兽不宁,溪水由短暂波动浑浊。
所以预测……未来三日内,安化城五百里之内,恐有大灾。”
【……】
【滴,判断错误。请更正判断。】
天气系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给出了判断。
这是姜山成为大师级之后少有的判断出错。
然而姜山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表情更加凝重。他微微闭眼、而后睁眼更改措辞。
“预测未来……七日内,安化城周边三百里内,有地龙翻身之灾。”
【滴。判断正确。检测到宿主每日观星/观气打卡成功。
生存时间+1天(当前生命时间:59天)。
气候观察能力+10(当前气候观察等级:呼风唤雨神棍级)。
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完善气候观测系统!】
观察能力卓升一级,姜山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一想到几天以后有可能在大地震里三方混战,他就觉得这可真是作了个天大的大死啊!
第44章 二顾茅庐 地裂——龙吟!
当自己的预测被系统判定为正确的时候, 姜山的表情就麻了。
在他走下山坡的时候,那表情直接让屠门明光都如临大敌、脱口而出一句:
“小先生看到什么了?莫非天要塌了?!”
姜山:“……”
看你这表情是真觉得天能塌下来啊?
“虽然不是天塌了,但比天塌也差不了多少了。”
屠门明光更加慎重:“……那就是地陷?!”
姜山:“。”
这对话总感觉像是在开玩笑, 但又有一点都不是开玩笑。
“你还真能想。”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这个表情好了一点,也就笑了:“毕竟小先生露出那样慎重严肃的表情,明光也会跟着忧心啊。”
“不过, 还请小先生放下心。只要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 那就一切都不是事!”
“明光自会保护先生。”
然后还在笑着的屠门明光就听到小先生跟他说:“倘若我说七日之内, 安化城方圆三百里内会有地龙翻身之灾呢?”
屠门明光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刚刚说天塌地陷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怎么随口一说还能说到真的啊?!
“……那我也只能劝大哥大战的时候要多看一下脚下的路,随时准备跑路、跑远一点吧。”
姜山扬眉看他,“你倒是相信我。”
屠门明光笑了一下:“我自然对小先生深信不疑。”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变得有些无奈:“虽然我对小先生的话深信不疑, 但历来地龙翻身之事都太过重大且稀少。古往今来……也从未有人能够预测地龙行迹。”
“哪怕是小先生亲自开口告知,只怕也很难让孙大海和刘阔相信小先生之言停止大战。
以他们二人的心性、甚至还会怀疑这是小先生为了让他们怯战而故意编造的谎言。
毕竟双方大军已经集结、箭在弦上。我们的计划也已成形开始实施, 这场混战是非打不可了。”
屠门明光叹气:“所以我就只能提醒大哥跑路的时候注意脚下了。至少咱们这八千军马可以做好防备、不在地龙翻身的时候伤亡惨重。”
姜山叹了口气, 他也是这样想的。
在预测到地震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停止战争、让周边的百姓都躲出去。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且不说安化城是孙大海的地盘、他对于孙大海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就算是孙大海相信他真的预测了地龙翻身又能怎样?
让一城的百姓都离城七天, 什么也不干专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振幅多久多大的地震吗?
这不切实际。
所以, 就真的只能如屠门明光所说的那样——只能在未来七天里多注意脚下、等真的遇到地震的时候, 能跑就跑、能跑远就跑远吧。
要是刚好是在三方混战的时候发生地震……
姜山没忍住按了按眉心。
要真是这么寸的话,他还是提前做好准备、看看安化城外哪里适合趴着不动吧。
姜山正在头疼地按眉心,忽然就听见旁边屠门明光那老六的声音变得微妙诡异起来。仔细听听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一丝兴奋和喜悦:
“小先生!你是说安化城外会有地龙翻身吗?”
姜山:“?”
刚刚他不是说过了吗, 这人怎么突然、
一转头姜山就对上屠门明光爆亮的双眼:“小先生还说自己没有能力!这地龙一定是感受到小先生的召唤、特地来助我们踏平益州的!”
姜山头上慢慢浮出一个问号。
屠门明光却越来越肯定:“毕竟这地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大战的时候来,这不去那不去, 只在安化城外周围翻。”
“地龙翻身的时候兵马越多受到的打击越大!而我们八千军马只要提前注意脚下、分成八百十人小队、在战场之上灵活逃避走位,那么八千对他孙大海的三万和刘阔的两万七,优势必定在我!!!”
姜山:“……”
屠门明光说着便对着姜山露出一口白牙:“小先生放心!看我为先生打一场八千战六万的大胜仗!!”
姜山:“…………”
共事了两个主公, 姜山终于又确定了屠门老六的一大特性——
“你真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自信开朗乐观的大男孩儿。”
在大地震中八千战六万,他没一点担忧害怕,满脑子都是优势在我。
真是六啊。
屠门明光羞涩一笑:“那先生,喜欢这样自信开朗乐观的大男孩儿吗?”
姜山:“。”
转身就走。
屠门明光看着小先生无语又有点气急败坏的背影,这次是真的飒然笑出了声。
回去之后,姜山自然把自己观测到的结果告诉了宴崇山和周元和。
果然这两个人才是正常人,在听到很有可能在作战的时候遇到地龙翻身这种要命的事之后,两人的表情都沉重了好几分。
“……虽是如此,不知道详细的时间,大战也无法阻止。便只能祈求上天垂怜、等大战过后地龙再来了。”
周元和忧心地扇了扇扇子:“还要对军中将士提前做出应对地龙翻身的提醒,又不能因此而动摇军心,如何妥善提醒是个问题。”
宴崇山点头:“直接说大战时可能地龙翻身不妥。还不如下几道直接的行动命令,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执行应对。”
两人这样说的同时看向屠门明光,想让他也出出主意。
就见屠门明光一点都不担心的光棍样:“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好歹提前知道了,能够做出应对。
另外两拨人啥都不知道呢,真发生地龙翻身了,不用打他们直接都懵了。到时候我们一个打六个不成问题!”
宴崇山:“……”
周元和:“……”
开口想怼点什么,但再仔细想想,竟然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最后还是姜山做下决定:“明日就到安化城外了,我们无法入城便直接在安化城外的村落驻扎。”
“我会骑着白聪明先去安化城外看看地质情况,如果有好的应对地龙翻身的办法,会让宴将军回来通告全军。”
宴崇山一听露出安心的表情:“有小先生在,那崇山便放心了。
区区地龙翻身而已,仔细一想,优势确实在我。”
而周元和则是快速地扇着扇子眯起眼看姜山,表情丰富的然后姜山都怀疑他可能在心里写了一篇小作文。
“周先生为何如此看我?”
周元和顿了顿,又顿了一下:“……只是少有见到这般俊秀风流的人物,多欣赏几眼罢了。”
姜山:“???”
周元和转身,想了想还是觉得地龙翻身这种事情,绝不是人力所为。定然是他多想了!
不过一日之后,当周元和在营地里拿着由小先生亲自手书的整个安化城周围百里的舆图、还有舆图上画着的三条地龙翻身时最安全的逃跑路线的时候,一边给军中传令,一边又开始忍不住怀疑。
一天之内就画好了三条安全逃亡路线,这真不是他和地龙提前商量好的?
不确定,再看看。
但不管如何,他现在是真的相信此战优势在我了。
*
此时的姜山还在安化城外骑着白聪明来回转悠。
越转悠他的表情就越微妙。
他原本只是想提前来到大战之地踩个点,熟悉一下环境、提前给他们自己的军队找找退路。
但找着找着姜山就发现安化城的地势实在是一个“天选地震区”。
安化城虽然整体建造在相对平缓的平地之上,但整个城池却处在一片高山的边缘之地。
而安化城内外又有一条河流贯穿了整个安化城的东南角、而这条河流又和整片高山呈相同的几乎平行的走势。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安化城后面的那片山很有可能是大陆板块与板块之间挤压而成的高山、而那条并不算特别宽广的河流分支,很可能就会是地震断裂时候的断裂带。
姜山顺着城外的河来来回回的走,然后转头看着安化城外的那片空地。
如果发生地震,大地震动、河流断裂,那么地裂的方向大概会顺着河流以及地势低陷有明显沟壑的地方而开。
今晨一场大暴雨,刚好让水流把整个安化城外的地陷之处全部显露出来。
姜山走着走着便顺着泥泞沟壑的痕迹走到了一块不起眼的、长了几朵小花的草坪之上。
他再转身,这里竟是整个安化城外的空旷之地里最高的、也是最稳定的地点了。
“啊。”
姜山往下跺了跺脚。
又拍了拍白聪明让它也跺了跺蹄子。
哒哒!
果然下面传来了相对坚硬的、不是泥土的硬石声音。
“就是这里了。”
姜山看着脚下差不多五十平方、一眼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土堆,最后掏出自制的白色石灰粉在这里画了一个圈。
屠门明光的脑袋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小先生,这个圈是什么圈?”
姜山看了屠门明光一眼,“要是地龙翻身的时候你刚好在战场上还没挂,就往这圈里跑吧。”
“想来应该是能保你一条小命的。”
屠门明光看着那个圈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
晏崇山领命出军的第六日,率领大军到达安化城外驻扎,得少量粮草、未与孙大海开战。
同时第三封求救信已经发出,只待刘阔率大军前来支援。
第七日。
孙大海按兵不动,宴崇山军缩减军粮消耗、所有余粮还能维持六日。
刘阔大军不见踪影。三封求救信无一回复。
第八日。
孙大海按兵不动,刘阔大军依然不见踪影。宴崇山军余粮还能维持五日。
宴崇山发出第四封染血的求援信、信中言说八千兵马只存一二,若义父再不来救崇山便要殒命与此。
第十日。
安化城内有四股军队从四道城门而出,其中一股军队在宴崇山军驻扎的村落外徘徊不去、但双方并未发生冲突。
宴崇山军中粮草只够再撑三日。
刘阔大军依然未到、信件也毫无回应。
第十三日。
宴崇山军中粮草消耗殆尽。
安化城西门城门大开、一万兵马集结完成直取宴崇山城外驻军之地。
孙大海麾下四大将领之一钱勇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大笑:
“主公放心!今日我便为主公收服宴崇山!”
据他们探查宴崇山的军队已经断粮三日、兵士一个个虚弱无力根本不堪一击!
刘阔大军整整晚了六日还未到,可见宴崇山信中所言为真、宴崇山已与刘阔反目成仇。此时便是轻易收服宴崇山这八千人马的最佳时刻!
这一大功他钱勇要定了!
然而钱勇率大军前去收服宴崇山,却发现宴崇山竟早有防备、已率着他的八千军马向安化城东而逃。
钱勇冷哼一声:“想逃?那便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了!”
“全军听令!追击!”
一万兵马应声而动,齐往城外东路而行。
而此时,刘阔同样坐在骏马之上,远眺前方的安化城池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拖延六日,哪怕是宴崇山再有本领、再怎么有所怀疑此时也应该是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绝境了。
甚至有可能在几日之前,他的好大儿、好先生、还有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姜寰清就已经成为乱兵中的不甘亡魂。
此时心腹大患已除!
孙大海必然也消耗过半甚至伤亡惨重,正是他刘阔一统整个益州之时!
然而在表面上,刘阔却手捂额头、双目通红落下泪来,他一指前方安化城声音哽咽:“诸位,前方就是孙大海那阴险狡诈之徒的驻地!”
“三日前我才发现孙大海在我军中的奸细拦截了崇山加急寄给我的四封求援血书!
我本以为崇山大儿已经掩藏好行迹安然等待我等与他前后夹击孙大海,却没料到孙大海如此阴险、反而算计了我与大儿!”
“如今崇山将军和我们那八千同僚生死不知、或许都已殒命在孙大海的刀下!我们当然要为同袍报这血海深仇!”
“益州儿郎们听令!全军!出发!攻下安化城!”
“得令!!!”
刘阔两万七千大军声势浩荡、气势昂扬地由东向西边的安化城而去。
而后——
在安化城东门前方的那一大片野地之上,连夜逃跑的宴崇山八千大军、追在宴崇山他们身后的钱勇大军、以及准备攻城而来的刘阔大军,就在太阳高升之时华丽丽的遇上了。
被两方大军夹在中间的宴崇山:“……”
觉得自己可以立个大功的钱勇:“……”
眼眶里眼泪还没擦干净的刘阔:“……”
姜山在大军中间呻吟一声忍不住扶额捂脸。
这可真是大巧给小巧开门,巧到家了!
刘阔在看到宴崇山和他几乎没少一兵一卒的八千军马的瞬间瞳孔骤缩,没忍住脱口而出:“宴崇山!你竟还活着?!”
而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妥,迅速改变了一副嘴脸、满眼喜悦:“崇山我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快到为父这里来,我们一同攻下安化城、剿灭孙大海你的杀父仇人!”
那边钱勇听到刘阔的喊话顿时神色一变,哪怕宴崇山的八千人马现在人困马乏几乎没有战力,但也绝不能让他重新倒向刘阔!
刘阔的兵马显然比他这一万人多,他要拖延时间等主公开城门来援!所以他骑在马上暴喝一声直接开口:
“宴崇山你千万别被刘阔骗了!他明明说好七日之后就来援助于你、和你一同攻打安化城,确实足足晚了六日之久!”
“且这晚的六日他未给你们八千军马一点额外的粮草,打的不就是让你们有来无回的主意?”
“而且宴将军,我主公亲口说过多次,他从未派兵烧杀过你父亲宴和!
反倒是刘阔此人假仁假义、表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阴险狠辣,你父不是因为孙大海而死,反而是因为收留了刘阔此等伪君子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刘阔面色骤变:“休得胡言!我与我儿情深义重!与宴和更是至交好友,岂容得你来污蔑于我?!”
钱勇哈哈大笑几声然后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呸!刘阔啊刘阔,你还想诓骗谁呢?你那见不得光的小本本都已经被你的好大儿发现啦!”
“要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看到完好无损的他?!”
刘阔浑身剧震,瞬间转头看向宴崇山。
在看到宴崇山骑在追风之上面对自己无比阴鸷森然的目光时,他在心中无比惊怒。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他就该杀了他!不该看这小子有大将之才就把他养在身边!
更不该把自己那记录之册让他看到,早知今日就该一把火烧了所有的册子!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然而在心中这样怒吼,刘阔面上却更加诚恳痛苦:“崇山我儿!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胡言!孙大海早知我有记录之习,他定然是为了离间你我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
“对了!齐深!齐深一定就是他的探子!齐深给我做账多年自然知道我的笔迹可以仿写,大儿!崇山!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莫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一时之间,刘阔和钱勇都在极力向宴崇山喊话,三方大军竟然就这样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宴崇山手中紧握缰绳死死盯着刘阔,虽然他极想直接冲过去取刘阔首级,但——
屠门明光一枪杆子就捅到他腰上了。
“大哥!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宴崇山:“啧。”
宴崇山还想挣扎一下。
屠门明光直接冒出头,对着喊话的两人各自开喊:
“刘阔!那边的秃子!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战场之上哪还有时间喊话!
不如你们先打一场,谁赢了我们就投靠谁。现在就不废话了!”
“大哥!”
宴崇山又被捅了一下腰子,深吸口气沉声:“全军听令!撤!”
宴崇山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八千兵马就直接飞速麻溜地往西边跑了、几乎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没入林中看不见了。
钱勇:“????”
刘阔:“?!!!”
两人都在心中大骂宴崇山狡诈心黑。
但没有了宴崇山那八千兵马在中间拦着,双方人马便目目相对。
刘阔看着钱勇那边比他身后少了一半还多的兵马,眼神一厉,举起手中的刀就喊:“事已至此!全军听令!给我杀——”
只要能抢在孙大海来援之前灭掉这些人马,之后孙大海不足为虑!
至于宴崇山,吞了孙大海之后还愁不能把他赶尽杀绝吗?!
钱勇看着刘阔大军压上,怒骂一声:“日他个仙人板板的!”
“儿郎们!都给我上!主公还有两万大军就在我们身后,即刻便会来援!”
哗啦当啷——
双方大军终于在这一刻兵戎相见,各自都拼出了全力。
两刻钟后,刘阔大军凭着人数优势把钱勇的一万人马压制的节节后退、伤亡惨重。
然后安化东城门大开、孙大海亲率两万大军杀出城来。
“刘阔小儿!十六年前未能取你性命让你苟延至今,今日便是你魂归西天之时!!”
孙大海横眉立目、手持一把三叉戟咆哮着便驾马而至。
刘阔冷眼狞笑:“就凭你?!今日我要把之前所受的一切,全都加倍返还给你!!”
双方大军再次混战在一处,短时间内竟无法拼出胜负。
而城西树林之中,刚刚逃走的宴崇山等八千兵马悄无声息地返回。
在林中看着前方的大战。
宴崇山几次想要驾着追风冲出去,都被屠门明光给捅着腰眼拉了回来。
宴崇山双目猩红:“还要我等多久?!”
屠门明光面色不变:“此时他们双方才消耗十之一二,不可上前。”
“至少也要再过半个时辰,他们消耗够半数再说。”
“大哥莫要着急。”
“以逸待劳,此战,我们必胜。”
宴崇山却咬牙:“万一刘阔中途死了或者跑了呢?!我要亲手杀他!”
屠门明光刚要开口,忽然看到林中飞鸟大片大片地尖叫着飞出、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屠门明光、宴崇山、周元和:“!!!”
姜山:“都看我干什么?!看地啊!还不快向前面空旷的地方跑!”
“地龙翻身了!”
随着他一声吼,白聪明率先仰天长啸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面它记得的那个小土包跑去。
屠门明光大笑一声拍马紧追而去。“大哥,紧急军令。”
反应过来的宴崇山面色大变,对着身后的军队一声吼:“紧急军令一!二!”
原本有些惊慌的八千军士听到宴崇山的军令吼声瞬间收敛了心神。
开始以十人为一小队、分散向着前方空旷的地方跑去,然后在他们记住的、已经被小先生标记好的安全的位置上蹲下身、双手扶地稳定不动。
在姜山骑着白聪明冲出来的时候,正在酣战的双方一愣。怎么这个时候有人骑驴冲出来了?
片刻之后他们便听到了从脚下传来的像巨龙咆哮一般的地鸣之声!
所有听到声音的士兵瞬间脊背发寒、呆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什么声音?!”
“发生什么了?怎么回、啊!”
眨眼之间,地动山摇——
远处的高山仿佛被挤压着发出刺耳的轰鸣,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山脚开始蔓延、直至整个安化城池。
巨大的城墙一角轰然崩塌、陷入那深渊般的裂缝之中再无痕迹,而后裂缝汇入城外河流,瞬间让河水四分五裂蔓延开来。
轰隆——
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巨大的雷霆之声响在所有人耳边。
而后,暴雨倾盆而至、让本就混乱的、分裂的大地变得更加恐怖泥泞。
“啊——”
“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地龙翻身、地龙翻身了啊!”
“大地裂开了!”
顷刻之间,安化城前的这片战地便出现了十几道大小不一的巨大裂缝。
数不清的正在交战的孙大海和刘阔的兵马都被大地吞没、或陷入裂缝之中无法自拔。
此时大雨冲刷着每个人惊恐的脸,无人再敢对战、只瑟瑟站在原地,等待这可怕的灾难结束。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孙大海与刘阔这两方兵马的头领竟然都没有落入地缝之中。
甚至,他们身边还有十几、几十人的亲卫。
但此时他们也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毕竟大地的震动还在继续、这个时候哪还会有狂人要战?!
然后刘阔就听到了从雨幕中传来的宴崇山的大吼。
“刘阔!纳命来——”
刘阔眼皮狠狠一跳,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在马上不安地举起手中长剑、同时对着周围的亲兵大吼:“保护我!快保护我!!绝不能让宴崇山靠近我一步!”
然而风雨之中那枣红色的奔马还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马上的青年手持长剑怒目圆睁,宛若杀神把所有拦在他身前的人都斩于马下。
仿佛十六年前那身处绝境的孩童再次出现。
而后幼年的人与马穿过了黑暗晦涩的时光,终于来到了刘阔的面前。
长剑在惊雷中闪烁着逼人的寒光,向着他们真正的仇敌一挥而下!
“宴、呃啊!”
刘阔看着面前双目赤红的宴崇山和枣红的老马,忽然就想到了那场葬送了友人的大火。
“呵、呵……”
在冲天的火光中宴和濒死却还在大笑,他说:
“刘阔!若我儿崇山不死,你必不能活!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来!”
“最终还是、呵、呃!”
看着轰然倒地的刘阔,宴崇山坐于马上低眉垂目,而后抬头。
年幼时那场仿佛永无止尽的大火,终于在今日的暴雨地鸣之中消散干净。
不远处的孙大海看到这一幕先是震惊而后哈哈大笑:“好好好!宴将军在地龙暴雨之中斩杀仇敌,其勇撼天震地、无人能敌!”
“宴将军可愿归顺于我,我必封宴将军为第一大、谁?!”
孙大海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一道银光穿过雨幕直取他面门!
若不是他反应快便要一枪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穿喉而亡,他惊骇莫名地看向前方,只见一个身披银甲的青年小将对着他大笑一声、一双狼目中狠辣之色尽显:
“孙秃头你说晚了!崇山大哥已是我的囊中兄弟了!”
“刘阔死了,你便也下去陪他吧!”
“益州,我屠门明光收下了!”
孙大海:“?!!”
此时。
姜山和白聪明站在那被自己圈出来的圆圈里,看着周围以圆圈岩石为中心向外蔓延裂开的十几道地裂表情发麻。
他再抬头,又看到勉强趴在地裂之外、在他画好的道路上瑟瑟发抖又目光诡异的看着自己的己方兵士们,终于没忍住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骂了一句:
“艹!”
* * *
八月二十八日,立秋。
姜氏寰清于益州安化城外召唤大地之龙。
助刘阔义子宴崇山于地裂龙鸣之中斩杀刘阔、灭孙大海。
据说那日天地色变,姜寰清立于龙首之上、一声令下!
从他脚下便裂出十八道龙痕、道道吞杀敌军,不伤己军分毫。
终使宴崇山以八千军马吞噬孙、刘六万大军,问鼎益州。
天下皆惊!
第45章 跑路中…… 这次一定谁也找不到他!……
江州。
依然是那艘船上, 地盘又扩大了一圈的司徒阳和李飞扬对坐。
只不过这一次在他们旁边还坐了一位下巴光洁无须、吊梢凤眼、高鼻薄唇的青年文士。
若是寻常人看到他少不得要多看几眼,好区分一下这人到底是男是女、是忠还是奸。
实在是这位文士生得一副好相貌却过分阴柔,行止温和爽朗、一笑却又邪恶地让人心生警惕。
这便是甄贾。
司徒阳三顾茅庐、两次受伤、一次共同应敌才请到的麾下第一谋士。
同时也是当世第一纵横家谋公的高徒。
若不是神算子横空定下一个天下第一谋士姜寰清, 那天下各方势力现在趋之若鹜的谋士便该是他甄贾。
“……嘶,大哥,这次小先生的手段也太惊人了些吧?”李飞扬看着密报忍不住开口:“召唤地龙翻身助战己方, 真是古往今来第一神人啊!”
司徒阳没有说话, 但脸上的表情也确实有些凝重。
之前落雨出龙、遇见山崩还可以说小先生借助了雷雨之力, 但地龙翻身这等翻天覆地之力、小先生竟然也能借用吗?
若姜寰清厉害至此, 那这天下他们也不必打来争去了,直接去争姜寰清不就行了?
谁得到了姜寰清,让他多召唤几次大地之龙便可肃清天下了。
“嗤。这种传言你们也信。”
甄贾斜靠在坐榻之上撇了撇嘴:“落雨出龙, 不过是因为那座山本身就不甚牢固、再加上有李家军和霸天军提前在那山上做了手脚,才会引出山崩石流。”
“那姜寰清既然是用这样的手段埋杀的赵广, 就代表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那么益州的地龙翻身也必然只是巧合。”
司徒阳闻言点头, 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又钦佩地看着自家军师,“还是阿贾先生懂得多。”
但李飞扬曾经见过姜山, 便不自觉的戴上了小先生滤镜, 还是忍不住反驳:
“说是巧合, 可在地龙翻身之中唯独小先生和宴崇山的八千军马几乎没有任何受伤、反倒是敌方损失惨重又怎么说?
难道这也是巧合?那这巧合是不是太巧了点?”
然后李飞扬就被司徒阳瞪了一眼。
甄贾却笑了起来,那笑容颇为邪性却又阴柔美丽:“没错,这就必然不是巧合了。”
“只能说姜寰清对于山川地势的了解和利用已经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根据在益州的密探所言, 宴崇山的大军在交战之前、姜寰清就已经日日观察天象地势,甚至有整整两天的时间都在安化城外观察大地。”
“能让姜寰清亲自耗费两天时间观察地势, 只怕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可能会发生地龙翻身之祸。”
“而后,他不过是顺应这天塌地陷之势、为他自己锁定胜局罢了。”
甄贾说着便端过木几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向远处的目光也异彩连连:“真是一个把天时地利应用到极致的厉害家伙。”
“之前师兄没防住他, 竟让他杀了赵广我还觉得是师兄老了不中用了。”
“现在看来这个姜寰清年纪虽小,倒也真凶猛。”
“两个主公他看不顺眼便说杀就杀、说反就反,定然也是个不拘一格无所畏惧的妙人啊!”
甄贾说着便用手指拍了拍大腿:“可惜我身在江州不得自由,不然定要去好好欣赏欣赏这天下第一谋士、姜家玉郎。”
司徒阳:“……”
李飞扬:“……”
先生,你就这样当着我们的面说杀主公的话不太好吧?
最后还是司徒阳开口笑着接话:“总之只要知道那地龙之力不是姜小先生随意召唤的便好。不然这天下我们可就不用争了。”
李飞扬连连点头:“而且那宴崇山现在接管益州并不稳当,孙大海的残留势力还会再挣扎一段时间,他要重新梳理一下麾下势力和城池、暂时不会对外扩张。”
“益州等咱们吞并了湖州之后再直接大军压境便可。”
“虽然宴崇山也算是当世名将了,但此人忠厚正直、恩怨分明。反杀刘阔统领益州也是迫不得已,说不定到时候大哥可以直接和他好好畅谈一番、招降于他!
大哥你最重感情义气,肯定能和宴崇山成为好兄弟!”
司徒阳爽朗的笑了起来:“若是能够不伤兵马百姓接收益州,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好在小先生也没有在益州停留,只是现在小先生再次名震天下、只怕想要找他的人更难了。”
司徒阳说着看了一眼甄贾:“阿贾先生……”
甄贾甩袖挥手:“别做这副恶心的样子给我看,我可不是那种心胸狭小容不得人的老顽固。”
“若你能把姜寰清给绑来我还能用手段帮你留下他呢。可惜你是别想了,姜寰清现在估计恨不得躲到天边去!”
“下一个能找到他人,估计就得全靠运气了。”
司徒阳扼腕:“某的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真是羡慕那些天生气运极佳的人啊。”
* * *
“屠门明光你别对老夫笑!老夫看见你就头痛!
你也不过是气运太好了些才能接连赚到两个州,老夫绝不信你还能再赚到第三个州!”
宋通达在常州城主府大厅内跳脚。
“老夫绝不留在这里给你当牛做马!”
虽然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但再次装病醒来就发现屠七那个老六竟然又上位了、孙大海和刘阔那两个不中用的竟然真的嘎了,也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
再从好友那里知道宴崇山和屠门明光以少胜多的方法竟然是姜山召唤地龙翻身、不,是预测地龙翻身后,宋通达就更觉得这世道癫了。
哈哈。
召唤地龙翻身?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真是老了,什么妖魔神仙都能见到了。
所以,在屠门明光诚恳邀请他留下来协助周元和稳定益州的时候,宋通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和这两个不是人的家伙沾边,他都觉得自己活不长。
“通达。你不是想找个地方养老吗?之前益州我也做不得真主,但现在我与崇山一文一武分管益州,这里正是需要用人也适合养老的时间地点啊!”
周元和忍不住劝老友,同时还挤眉弄眼有提醒之意。
以前大家都是同事还可以嘴老实屠七两句,但现在老实屠七已经变成狡诈屠门了,就不要这样蹦哒了呀。
宋通达看着精神焕发的像是找到了第二春的老友,冷哼一声:“你管你的!不用管我!反正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坚决不给他当牛马!”
“凭什么他姜寰清能甩甩袖子二话不说就走,老夫还走不得了?”
周元和嘴角一抽。
老伙计,你跟谁比不好非得跟小姜比?
虽然新主公当献媚之犬的样子咱们都见过了,但他献的不是你而是小先生啊。
宋通达看懂了周元和眼中的意思,但他扭头不管。
你们看屠七的献媚才哪到哪?
老夫我可是看了两个大王了!
再看就要眼瞎了。
宋通达执意要走,屠门明光也不拦着。
甚至他还脾气特别好的、笑眯眯地让他新赚的心腹大哥为宋先生准备了包袱和盘缠,贴心的让他离开。
宋通达看着那妥当的包袱和一袋子银钱一脸狐疑:“真让我走?你小子有这么好心?”
屠门明光笑起来:“明光又不是会背地里记小本本的人。也不是会半夜把人扛到营地里的人。”
“先生既然不想留下,那天下之大先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宋通达心中微微触动。
这屠小骗子其实身上也是有些明君之质的……
“毕竟先生可是见证了我与小先生相识相知的重要见证人,说不定日后先生还能看到我与小先生肝胆相照、相伴一生呢,怎么能强迫先、”
“给老夫闭嘴!”
宋通达一个跳脚、抓住那包裹和银钱转身就走:“休想诅咒老夫!老夫才懒得看你们继续腻歪!”
这一次他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一定要找一个绝对不会碰上姜寰清和屠门明光的小势力养老!
屠门明光在他身后大笑。
* * *
此时早已离开益州的姜山也嘟囔:
“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一定要找一个绝对不会再出幺蛾子的地方藏起来。”
“客官!您的热汤面和烧饼夹肉。”
姜山停下嘟囔,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病弱的路人脸对小二点了点头:“劳驾了。”
“我的驴?”
“您放心!您的大黑驴我们已经喂了上好的草料、还特意按照您的吩咐放了几根新鲜胡瓜在里头呢。”
姜山又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专心吃汤面和烧饼夹肉。
此时店外狂风呼啸,天有些阴沉,还像是要下雨雪的样子。
好在店内烧了足够的碳盆,店内的的食客也多,倒是不觉寒冷、甚至还多了几分闷热。
“话说!那姜寰清骑着白毛神驴在混战之中一跃而出,混战双方见那一人一驴突如其来很是不屑。
先是刘阔对姜寰清道:‘小小文士也敢闯入我大军之中?’
而后孙大海也大声嘲笑:‘任你是天下第一谋士又如何?今日你便会殒命于此!’”
姜山听着耳边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面无表情只一味嗦面。
“哇,他们竟这样看不起小先生!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呢!小先生是不是要使用神通召唤地龙了?!”
姜山没抬头没说话,他旁边桌上的一个小男孩却听得津津有味、心驰神往。
那说书先生看了这捧场的小男孩一眼,摸了摸胡须开始起范儿:
“姜寰清见这两人如此出言不逊,却只淡笑不语。
而后,他抬头看天、长袖一挥便招来狂风,再一挥袖雷霆便落下!
在刘阔与孙大海惊骇震撼的目光之中,他再一拍□□神驴、那白毛神驴仰天长鸣前蹄高高扬起落下!
轰然之间,地龙便听他号令而来!”
“咳、咳咳唔。”
姜山听得龇牙咧嘴、刚入口的肉夹馍差点噎死他。
然后旁边的小男孩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不要打断说书先生的节奏。
姜山:“……”
迅速干掉汤面,把吃了一半的肉夹馍揣到怀里。
姜山决定赶紧离开这个已经说到“姜寰清冷笑一声、长袖一挥,一道地裂龙吟便吞噬了对他出言不逊的钱将军……”的饭馆,他还是出去遛一遛白聪明,看看它在驴棚子里暖不暖和舒不舒服吧。
刚走出饭馆,姜山就□□冷的狂风吹了个趔趄。
他抬手挡风、向天空远眺,轻啧了一声。
胡天八月即飞雪,真是诚不欺我。
不过是刚到九月,这凉州就要下雪了。
“也好。”
“这里地广人稀,虽然山不多,但人也不多。”
只要他随便找一个小村落住下,就会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这次一定谁也找不到他!
第46章 三顾茅庐 淦!!!
天光微亮。
姜山就被身边的一只小手给推醒。
“先生!先生不要睡了, 再睡下去山大王们又要来打我们了。”
“我们要赶紧去捡黑炭火呢。”
姜山猛然睁开双眼,而后感受到浑身的酸痛与疲惫。
他没忍住呻吟一声,伸手按了按眉心, 快速从干草堆里爬了起来。
没错。
干草堆。
他现在已经落魄到连床都睡不了的地步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再问姜山对于隐居的想法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特别认真的告诉那个人:偏僻小村庄里隐不得!
一个月前他从益州跋山涉水骑驴来到了凉州。
这是一个在冬天里狗都不愿意来的颇为寒冷的地方。
所以姜山来了。
姜小先生认为大冷天里那些探子、大王们肯定都懒得行动、不愿意到处乱跑,所以这个时候在凉州呆着一定最为安全。
然后他就选择了兰州和银川之间的靖远县、旁边的一个临着黄河的小村落脚。
虽然这个小村庄总共只有几十户、二百多来人, 但村庄临河、相对处于平坦的平地区、周围开垦出的田地虽然土壤不够肥沃但也能种植收获。
总体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宁的村子。
又因为这个村子的村长很有远见, 送村子里身体不错的儿郎去参了军、还有学习狩猎的、做皮毛生意的。
这个村子除了安宁之外还相对富庶。
姜山带着白聪明考察了一番之后很愉快的决定未来三个月就在这里待着了。
如果可以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他就牵着驴去找了村长想要暂时借住, 巧的是村子里刚好有一户人家去南方投亲了、因为家中小儿体弱不能适应北方的严寒, 所以只能离开故土。
姜山就自然而然的可以成为那座屋子的新户主了。
此时的小先生心情还是很好的——连茅庐都是现成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天都觉得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后小先生买下了那屋子、又掏钱请村民们帮忙修缮加固了一下。主要是加固了一下睡觉的火炕,不然大冬天的真的熬不住嘛。
三天之后, 名震天下的姜小先生,就在这个河平村住下了。
一住就是十几天, 快乐悠闲似神仙。
每天他和白聪明都会睡到自然醒、然后在炕上热一热羊奶和肉饼吃个早饭。
之后再骑着白聪明在村子周围溜达溜达、偶尔去镇子里溜达溜达, 晚上趁着温度降下来之前继续躺回炕里。
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的时候,姜山都忍不住感叹, 他有多久都没如此享受过生活了?
果然来凉州是对的!
当然, 住在小村子里就自然而然的会和村子里的人有接触。
平常村子里对外来的人是很警惕排外的, 但小先生有特殊的快速熟悉大法——教书。
原本村子里的人对新来的这个看起来病弱的年轻人评价不高,毕竟每天就见他吃了睡睡了吃、醒来就起来溜达驴,怎么看都像是个四体不勤的没本事闲汉!
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对自己的孩子们说离那个没事就溜驴的病秧子远点!
结果刚说完没几天, 那病秧子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读书说故事了。
有谁能不喜欢听精彩的故事呢?
没有人!
尤其是暂时还不用下地干活的三四五六岁的小孩子们。
只半天时间,孩子们就把父母的叮嘱忘了个干净、十几个小豆丁在虎头的带领下都蹲在了姜山院子外的墙角里, 听他讲齐天大圣的故事。
然后他们就被小先生抓住啦!
从蹲在墙角外偷偷听故事,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听故事,然后听完了故事还能再学习几个字。
如此三天, 村长亲自带人给姜山送了一根腌制好的猪腿、半扇羊肉、还有一袋白面一袋新米。
溜驴的病秧子也变成了——体弱的好先生。
就连那头黑的不是那么纯粹的大驴子,也从傻大黑变成了黑壮实。
白聪明对此嗤之以鼻,小先生笑而不语。
原本日子就能这样愉快平静的过下去,结果在姜山在村子里住下的第二十六天的时候,一群响马山匪直接突入村子、把村子给抢了个干净。
那时村子里的商队刚离开两天、狩猎队也去县城卖货了,村子里的壮劳力大部分离开,只剩下十几个年轻的汉子和一百多的老弱、妇女。
显然,这是有预谋的抢劫。
一开始村里的人还怀疑是姜山这个外来者泄露了他们商队回来的消息、对他怒目而视。
但在那些抢匪要杀人的时候,被村中的人怒目责骂的姜山叹口气站了出来。
“各位壮士们看起来并不像是滥杀之徒。与其把这些人杀死、为什么不留着我们为各位壮士大王做事呢?”
当时那领头的土匪头子看着姜山嘲笑出声:“你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家伙,除了消耗我的粮食还能干什么?也就女人们有点用处,可以拉回去解闷!”
村子里的人听了都面色惨白惊惧。
然而他们却看到那个身体瘦弱的青年没有半点畏惧地继续开口:
“大王,某不才,家中有祖传的酿酒之法可以上供给大王。我这祖传的酿酒之法酿出的酒液色泽晶莹剔透如水晶、美味醉人。”
山匪头子听到这话,握住刀的手顿了顿,喉头微动,不理手下们亮起的双眼,继续看着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还带着点病弱的青年文士。
“哦?可是若是你有这手法我只留你一人性命便可,这村子里的老弱可没有什么用。”
姜山看着这个明显在拖他的山匪头子,又看了看那边全都安静下来、不安又祈求的看着自己的村民和小孩子们。
只能无奈地轻叹口气,再次开口:
“大王英明。”
“小人还习得过特殊的寻物之法。小人知道一物、在山中,得之可燃烧日久,使屋中温暖如春。
若是寻到了这种山石,就需要有人去日日捡拾山石了。”
瞬间,山匪头子的双眼爆出精光。
他猛地跨马上前伸手抓住姜山的衣领,直把人提得双脚离地、忍不住咳嗽起来,才道:“你真能找到此物,没有骗我?”
姜山脖子发红,脸上的伪装却让他脸色没怎么变化:“当然,性命攸关、怎……咳咳,敢欺骗大王?”
顿时山匪头子大笑出声,直接把姜山提着衣领扔了出去。
“好!只要你能在两日之内给我找到那种山石,这一村人的性命你就保下了!”
“儿郎们,把他们绑起来!一起带走!”
于是姜山就和村子里剩下的几乎所有人一起被绑走了。
说是几乎,还有两位不良于行的老人最终还是死在了刀剑之下。
然后姜山和村民们就被带到了这座“金豹山”中。
幸运的是姜山在两天之内在金豹山周围真的找到了煤矿。
毕竟凉州矿产丰富、煤与铁都是矿产大头。
但糟心的是虽然找到了煤矿、幸存的村民们不用死了,但他们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去挖煤!
哈哈。
挖煤!
连白聪明都要成为运煤的超载驴了!
他姜寰清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遭过这种罪?!
一大清早起来、一边挖煤块一边饿肚子打哈欠的姜小先生悔不当初。
“我真傻,真的。”
“伊昂。”
“我只想着跑到边远的地方就不会有大王找到我了。”
“伊昂。”
“但我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大王没找到我,山大王找到我了啊!”
“伊昂昂昂!”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至少也去县城里安家,绝不再去小村子里了。”
“伊——”
“那边的!别让你的驴再叫了!听的烦死了!你自己也别嘟囔!别以为你会酿酒找黑炭火就了不起了!”
“就算大王说不能打你,但我还是可以不小心抽你一鞭子的!”
姜山:“……”
小先生撇嘴。
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小喽啰,要是其他厉害的大王在这里,巴不得我多说几句话呢!
“小先生!你是不是又累了?我力气大手快、这些黑炭火先给你,你休息一下我再去捡!”
虎头偷偷摸摸的走过来、把自己一兜子的黑炭火放到姜山的筐里。
都不等姜山拒绝,又咧着嘴跑了。
然后小红丫、小驴蛋、三妞妞等小豆丁们也偷偷摸摸过来把自己捡的黑炭火放到姜山的框里。
没过多久姜山的框子里就被这些小煤块填满了。
姜山:“……”
姜山抬头,看着远处浑身被煤块染的黑乱、短短七天就已经瘦了一圈身形佝偻的村民们,微微抿唇。
他在草棚里问过村长,如果想要等到县衙或府城的兵马前来剿匪,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时村长老人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先生……我们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山野庶民罢了。何德何能惊动府城出兵救援啊?”
“……那村里的猎户回来发现村子被劫,不会请求县衙官府出兵救援吗?”
“自然会去请求的,但金豹山是靖远县之外最有名的山匪势力。县衙大人曾经三次集结兵马试图剿匪但三次全都大败而归。
久而久之,金豹山就无人能管了。”
姜山皱眉:“凉州不是司马腾的地盘吗?司马腾麾下不是还有天下第一神射宋武威将军吗?如此势力还解决不了一个山匪?”
老村长看着姜山的表情愈发微妙,最终却还是叹气:“老朽不知先生是何方大才,只是先生不在凉州或许不知。靖远县现在还不是司马大将军的治下。”
“靖远县令许长是许家之人,而许家已经世代管理靖远县百年了。”
姜山就懂了。
一个守着自己小地盘的小家族,估计在待价而沽、拿捏着最好的时机去投靠司马腾,或者一直保持中立、谁来了倒向谁。
然后姜山就心塞了。
看来想要援兵从外救助他们是比较困难的了,所以想要逃离这个魔窟,还需要自食其力啊。
姜山看着苦哈哈挖煤的村民们,缓缓抬头望天。
“……晚来天欲雪啊。”
挖了七天的煤,山上的炭火已经烧的够热。山大王林豹给他准备的蒸馏器具也已经运上山了。
“能饮一杯无?”
今夜,就准备逃跑吧。
*
靖远县。
宋通达看着面前奇奇怪怪的铜制器具摸着胡须思考。
那群山匪让人打造这种器具作甚?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杀伤力的东西。
倒是新奇。
还有旁边这一筐黑石块。
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黑炭火”了。
这竟然也是那群山匪售卖的东西。
嗯,仔细看看好像在哪里见过?
“通达兄,你说稀奇不稀奇?那群只会烧杀抢夺的山匪竟然开始往我们县城卖东西了!”
“卖的还是这些以前从未出现过的黑色石块!”
许长同样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感叹:“真是活的时间长了什么都能见到,林豹那人竟然有做生意的想法了。”
“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突然被雷劈了脑子,或者难道他抓住了什么厉害的人当了谋士不成?哈哈哈!”
啪。
宋通达突然薅断了一根自己的胡须。
“嘶!”
“嗯?通达兄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宋通达这时候的脸色何止难看啊,他看着这些黑石块总算想到哪里眼熟了!
这玩意儿他在那个小倔驴的随身口袋里见到过啊!
当时那小倔驴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嘿嘿,宋先生,你可别看不起这些黑石块。到了冬天,这东西可价比黄金呢!”
宋通达:“……”
不会这么巧吧?
“通达兄?通达兄你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宋通达看了一眼许长。
这家伙运气这么好,要白捡一个天下第一谋士了吗?
不,不对。
许家只占据靖远县一个县城而已,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气运。
说不定连林豹那个山匪头子都打不过。
“……嗯……”
宋通达正想着要怎么措辞,忽然有人来报。
“家主!不好了!外面有司马大将军的兵马前来攻城了!”
许长:“?!”
“天呐!司马腾终于忍不住了吗?不用打不用打!我们归顺就好!啧,但是什么条件都不提就归顺总觉得我们许家很廉价似的。让我想想,提点什么要求呢?”
宋通达:“。”
懂了。有气运的是司马腾。
“通达!你快说说,我们提个什么要求才能彰显一下我许家也很有骨气?”
宋通达叹口气:“不如请司马大将军麾下出兵,帮我们平了金豹山匪?”
许长双拳一握:“这个好!不光能显示我们许家很有骨气,还能显示我们许家爱民如子!”
宋通达:“嗯。”你高兴就好。
然后许长就让下人邀请那前来收他们的凉州军的将领入府一聚。
片刻之后,两个身穿银甲的青年小将大步而来。
宋通达一抬头,就看到了领头的那个正对他笑的灿烂的屠门明光。
宋通达:“……………………”
淦!!!!
第47章 三顾茅庐 一看见这两张脸,就知道要上……
十月十八日, 立冬前一日。
在姜山和河平村的村民们一起挖煤捡煤块的第二个时辰,天上就开始洋洋洒洒的落雪了。
一开始只是细小的雪花、落雪的速度缓慢,雪花落在人身上、手上很快消融, 倒也不觉得特别冰冷。
但很快这细小的雪花就开始变大、山中的寒风也变得急促,雪落在人身上便越积越多、难以融化起来。
呼——呼——
当细小的雪花变成鹅毛大雪、裹挟着寒风啪啪打在人身上的时候,姜山终于站起身、忍不住被冻的咳嗽了两声向着那个监工的山匪走去。
“这位壮士, 雪越下越大了, 看样子大概一两天内都不会停歇。现在若是不赶紧把挖出来的黑碳火送回寨子里, 再过一段时间大雪封山、咱们就都难回去了。”
这监工的山匪听到回去的话立马就竖起眉头要拒绝, 现在挖矿的时间还不到平日的一半呢,怎么能直接回去?
然而姜山在他开口之前又补了一句:
“而且今日林豹大王从靖远县城订购的可以酿酒的特殊酒具应该会被运送回来,大王应该等着我为他酿酒。”
“……啧。你可以回去, 他们不行!”
姜山继续微笑:“壮士大哥,他们虽然能干活但是也得身体康健着才能干活啊。
若是在这大雪之中冻上一天, 只怕明日就会集体发烧、呕吐, 到时候别说给大王干活了,还要浪费粮食和药材不值当呀。”
“况且壮士看管我们也很辛苦了, 回去以后也可以尝尝在下按照家中古方酿造的极品美酒呢。”
姜山说话语调清润缓和、脸上带笑, 直看得负责监工的壮汉山匪张嘴都说不出几句重话。
最后他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有用, 敢跟老子讲条件,我必须得先抽你一顿不可!”
姜山继续微笑:“是是,壮士威武霸气!”
“行吧, 让他们都收拾好,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回寨子里去!”
姜山总算松口气, 转头对着暗中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一众村民轻笑了一下,快速挥手。
大家都小声地欢呼了一下,赶紧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把挖到的黑炭火放进背篓里然后再背到身后, 吃力又有些艰难地开始往回走。
一路上一些孩童和身体不太好的老人摔倒了不知多少次,但姜山却没办法再说服山匪让他们原地休息。
甚至就连白聪明也再一次驮上了超出它身体重量太多的煤块,要不是白聪明身体一向健壮、姜山喂养的好,仅仅是这七天的挖煤运煤,都能让白聪明的脊柱承受不住的弯曲下来。
“伊、伊昂!”
姜姜别担心,白聪明力大无穷呢!
白聪明这样叫了一声还忍不住用大脑袋蹭了蹭姜山、伸出嘴巴把姜山的披风咬紧了一些。
姜山拢了拢披风,又咳了两声。
伸手摸着白聪明僵硬发力、连血管都有些凸起的脖子。
同时听着身后不断响起的咳嗽、压抑的哭声和喘气声,他垂下眼。
这吃人的世道。
还有,不把人当人的山匪。
非他杀性重,他不过是救己救苍生罢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回到金豹山寨。
寨子里很是热闹,一群人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说说笑笑。
在看到挖煤的村民队伍竟然提前回来的时候,山匪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不过他们要说的话都被领头的那个下巴处有三道刀疤的高大壮汉给伸手压制住了。
“先生回来了,是林某思虑不周,让先生和这些低贱的村民们一起挖煤。”
“先生如此大才,做这些苦力之事实在是委屈了先生。从明日起先生就不用跟着采矿队去挖煤了,听说先生熟读四书五经、也颇会讲故事教学生。
我寨子里倒是也有一些幼童,先生去教教他们罢。”
姜山闻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拱了拱手:“一切听大王吩咐。”
“……酿酒的器具似乎已经到了?”
林豹也不在意眼前这个病弱先生的态度,反正被他掳到寨子里来的人刚开始总是不愿意的。
就像他的那三个老婆。
但是最后她们不还是乖乖在寨子里为他生儿育女了?
这年头天下大乱,谁有力量谁就是老大。谁有吃的喝的金钱,谁就能为所欲为。
他有一群跟他杀人放火的兄弟,又有足够抢来的粮食和金钱,迟早他会越做越大、甚至到最后,他成为一方霸主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时候这些人就恨不得哭着喊着跟他了。
“没错!先生画出的酒具本大王已经让山下的铁匠打造好了。看起来都和画上一样,先生今日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姜山看着那简单的蒸馏器具。
笑了。
“那一会儿我就开始为大王酿酒。不过我身单体弱、还是需要一些帮手的。”
“大王可以派两个人来帮助我酿酒,当然也可在旁监督我酿酒的手脚干净与否。”
“虎头和红丫是两个机灵的小孩子,也能帮我搭把手。”
林豹眯了眯眼:“先生思虑周详,那就老六老七你们两个给先生搭把手吧。先生要什么东西,你们也可以去拿。”
姜山听到“老六、老七”这两个称呼的时候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可惜这两个老六老七,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老六和老七。
“那大王今晚就好好品尝品尝小人酿制的烈酒吧。”
姜山说完就转身离开,不过没走两步他就连续咳了好几声、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
转身看向林豹:“大王,今日落雪了,天气大寒,我需要多一些炭火取暖,可以吗?
还有,希望大王也能让村子里的人留一些炭火晚上取暖,不然人都冻死了也就没用了。”
林豹看着村民们身上背着的一筐筐黑炭火、又看了一眼在空地旁边堆着的那像小山一样的黑煤块,大笑两声:
“这当然是可以的!有先生的帮助这黑炭火足以让今年寨子里所有人都过个暖冬!之后我们还能凭着黑炭火发一笔大财,当然也不能冻死挖矿的人嘛。”
“不过他们用一筐就够了,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里本也就暖和些。”
姜山表情没变,甚至点头:“他们命贱,不冻死就可以了,不需要那么多的炭火。”
“还是大王和各位,冬日严寒、晚间休息的时候多燃一些炭火不被风寒所侵才最重要。”
“哈哈哈!先生真是个妙人。先生去酿酒吧,我让厨房里做一顿大餐,今日我们就在一起吃个喝个痛快,也算是给先生接风洗尘!”
姜山拢紧披风点头走了。
一下午,他都在林豹专门为他准备的酿酒屋中酿酒。
虎头和红丫跑来跑去的给他帮忙,而山匪老六和老七除了最开始送来十坛子水酒之外,就坐在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他们三人劳动了。
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姜山要的也不是他们帮忙,只是在虎头和红丫帮忙的时候、偶尔低头在他们耳边说几句话。
等到下午申时末,天色已经彻底阴沉黑暗下来。虎头和红丫已经回了茅草屋,姜山也已经蒸馏好了三坛烈酒。
“先生,你确定这像水一样的酒真的是喝了就让人上头的烈酒?”
山匪老六看着自己抱着的坛子一脸怀疑。
“这根本就是水吧?不过香气倒是挺浓的。”
姜山轻笑一声:“如果是水的话怎么会有酒香呢?”
“两位还是抱着坛子和我一起去见大王吧。到时两位也能分得一碗烈酒尝尝,只是到底时间仓促、也就只酿出来了这么三坛而已。”
“大概不能让所有壮士们都喝个尽兴了。”
“哈哈!那没事!今日喝不够明日先生还能继续给我们酿嘛!山寨中的水酒多的是,自然也会有多多的好酒烈酒的!”
姜山扬了扬眉,跟在这两个老六老七身后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
进了大厅,姜山便看到了光着膀子已经开始大口吃肉喝酒的近百山匪。
坐在上首的林豹看到姜山,一边喝着碗中的酒一边大笑招手:“先生!快来!烤肉和好菜已经上了,就差你酿造的绝世好酒了!”
姜山也不推辞,让出身后的老六和老七,“大王,这三坛便是我酿出来的白酒了。”
“只不过时间仓促,我也只酿出三坛。但今日为大王助兴却是足够。”
林豹慢慢坐起身,随着他的动作热闹的大厅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那装着“白酒”的三个坛子,想要看看白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姜山亲自端了两个空碗放在林豹的小桌前。
然后他接过一个酒坛、动作优雅地从高处倒酒,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白酒那清澈如水的样子。
“咦?这是酒吗?怎么看起来和水差不多?”
“这病弱先生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这哪里像酒了!”
“不对我闻到了酒香……这香气颇为冷冽啊?!”
姜山斟满两碗酒,而后自己端起一碗、另一碗端到了林豹面前。
“不知大王可敢接一碗在下的敬酒?”
姜山说着便把碗中的白酒一口闷了,嗯,有一大半都落入了他的袖子里。
林豹看他一眼,当即大笑出声:“先生敬酒,某岂敢不接?!酒来!”
他一把夺过那碗白酒、也像姜山一样一口闷了那碗酒,然后瞬间他便双目暴突、双拳猛地砸在大腿上!
“怎么回事?!”
“是不是酒有毒!”
“你敢害我们老大?!”
有多疑的山匪立马就要对姜山动手,却被脸色爆红的林豹一脚踢到了旁边。
“哈哈哈哈!好酒!爽哉!!!”
林豹张口吸了好几口空气,然后才满面通红地大笑出声。
“布先生家传的酒方真是不得了!我从未喝过如此甘冽的好酒!”
姜山此时也脖颈微微发红:“大王谬赞。”
“不过白酒纯度较高,容易醉人,大王酒量虽好,也莫要贪杯。”
“反正日后在下还有的是时间为大王酿酒。”
林豹又大笑起来。
“好好好!先生日后就是我金豹寨的贵宾!以先生之才,想来一寨军师也能当得!
不过先生刚来对我们都不熟悉等日后时间长了、先生也熟悉了寨子,我就任命先生为军师!”
姜山:“。”
“大王高兴就好。”
“哈哈,我当然高兴,还不知先生大名?”
姜山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鄙姓布,名上班。”
林豹点头:“原来是布上班先生!先生尽可在我寨子里好好住下,时日久了先生就会发现这里可比外面的乱世好上不少。”
“来来来!各位兄弟把这白酒都满上,你们也好好尝尝布先生酿的好酒!实在是前所未见的佳品!”
然后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最少喝了一碗超过六十度的白酒,一个个面红耳赤、辣的直摇头还在瞪着眼睛大喊【好酒!】
姜山看着过来拍他肩膀的山匪翻了个白眼。
能在冬日里让人取暖的煤炭没让这些山匪接受他,反而是不实用的白酒倒是让他们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可惜。
也就今天一天了。
姜山一直待到宴席结束,大部分山匪都醉醺醺的回屋的时候。
他率先掀开厅门上挂着的兽皮、让狂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屋来。
然后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啊呀。”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各位晚上可要把碳盆烧得热一些!还要把门窗关严呐!”
“不然饮酒散热之后,熟睡中容易风寒。”
“哈哈,有劳先生关心了!寨子中黑碳火充足、在屋里多添几个碳盆子保管不会风寒!”
林豹醉醺醺的被人扶着,一边走一边挥着手让大家屋里都多添几个碳盆。
反正今冬他们守着黑炭火山呢,冷到谁也不会冷到他们!
姜山便站在大厅门口,看着这些山匪们勾肩搭背的笑着离去。
“……”
“布先生,大王说给你单分一间屋子,不用住茅草屋了。你随我来吧。”
一个侍女模样的小姑娘走到他面前。
姜山笑了一下。
“今日天晚,我明日再去住。只要把我的碳盆给我就行,我再在草棚住一晚。”
这小姑娘脸上露出了一分不忍之色:“可是草棚太冷了呀。今夜大雪,只怕会被冻到。”
姜山看着她的表情,转身:“没事。一晚而已,死不了的。”
他们已经在那个草棚里住了七晚上了。
不过……
“虽然天冷,但屋内闷热不透气总会让人不舒服,夜间你若烧炭可以稍稍开窗。”
他的善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
深夜。草棚中。
虎头冻得牙齿打颤、直接缩在娘亲的怀中。
像他这样的小孩子还有很多、他们都缩在自己的娘亲或者兄弟怀里,大家都靠在一起却也无法抵御这过分的严寒。
好在屋内还有他们捡拾的一筐炭盆、以及先生端过来的一个炭盆。
距离这两个碳盆近一些就会觉得温暖一些。
姜山披着披风坐在炭盆旁边,他的手脚都冰凉的没有温度,脸上的伪装也因为沾染了雪花之后、又被热火烘烤,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僵硬、一块一块的往下掉皮了。
姜山自己望着草棚之外沉思没有注意到,但缩在自己亲娘怀里的虎头却看着先生一点一点往下掉的脸皮整个人都不好了。
“娘!娘!娘啊!你、你快看先生!他、他是不是冷的掉皮了啊?!”
虎头嗷了一嗓子。
让草棚里又冷又累又困的村民们全部都一个哆嗦睁大了双眼。
什么?
冷掉皮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去看姜山。
果然发现他的脸皮在一点点往下掉!
红丫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先生!先生你别死呀!你再往这边挪挪、多烤烤火……不不,你别烤火了,你吹吹冷风把脸皮冻起来吧!”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先生没了脸皮可要怎么活啊……”
姜山在哭声中无语的摸了把脸。
他费心费力做的这个人皮面具也算是寿命到头了。
众人只见病弱的先生把手放在脸皮上、用力的那么一握!
在让人心惊的咔嚓声中,掉了皮的先生脸皮下——
还有一张更好看的脸?!
然后这好看的过分的小先生就站了起来,对他们露出一个笑:
“各位,是时候努力一把,占领金豹山了。”
全体村民:“……?!”
一刻钟后,狗狗祟祟的拿着锄头和棍子的村民们,看着面前一屋子一屋子的死的和半死不活的山匪惊得像是活见了神仙。
而那个神仙,此时正骑着大黑驴、站在林豹的屋前手举一个火把。
当他正要把火把扔进屋中的时候,寨子里剩下的十几个守卫总算是反应过来、拿着刀枪冲了过来。
“该死的贱民!你们竟然想逃?!”
姜山转身,看向那十几个守卫。
“错了。”
“我们不是要逃,是要反杀。”
“一百五对十五,对方还中毒头晕。村长,还犹豫什么?”
顿时村长一咬牙、一跺脚:“大家伙!上!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眼看着双方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白聪明的驴蹄子都要踏上一个山匪的胸口之时。
突然一支火箭燃烧着钉在了山寨的大门之上!
而后,数百个穿着兵甲的凶悍士兵就大吼着冲进了寨子,准备把这一窝山匪一网打尽。
然后,骑着白聪明的姜山,就和冲在前面跑的最快的屠门明光对了个正着。
姜山:“……”
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抑制的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正要上前,突然姜山身后的屋中传来一声爆喝:
“布上班!你害我——”
林豹赤红着双眼、手握大刀直扑姜山和白聪明。
姜山没有回头。
屠门明光抬头,手中长枪一甩,一枪直入林豹喉头!
在后续赶来的宋通达、许长、以及军中另一个小将周赫的注视之下,屠门明光一脚踹开死不瞑目的林豹,站在白聪明身旁伸出手:
“什么布上班,这是我们天下第一的小先生。”
姜山看了一眼屠门明光,又看了看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宋通达:“草。”
真是你们来时不是春啊!
一看见这两张脸,他就知道自己又要上班了。
第48章 三顾茅庐 嘶,从没见过这样的下马威?……
姜山骑在白聪明身上看着对他伸手的屠门明光, 脸上逐渐失去了表情。
他无视那只手突然抬头看天。
他刚通过自己的努力带领村民们战胜山匪恶霸、夺回自己的财产、马上就要奔向自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宋通达和屠门明光?
他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脱离牛马打工人的身份了——他的新名字布上班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偏要在最后时刻堵门?!
真是该死的贼老天。
不过,这些人以为现在看见他就能得到他了吗?
姜山望天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不!
他还有一个完美的终极不上班的大招没有使用!
现在就是最好的使用时间!
于是逐渐围上来的众人就看到那骑在半灰不白的大毛驴背上的俊美青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而后整个人的身体便向侧边一倒, 直接坠落下来。
“嘶!”
“啊!先生小心!”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屠门明光稳稳的接住了从白聪明背上落下来的姜山。
不过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从灿烂的笑变成了无比森然的冷。
怀中的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中又透着不正常的红,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着了风寒。
再看一眼小先生披着的那单薄的破旧的披风,屠门明光的眼神又沉了沉。
“你!你……你快放下我们先生!我、我要带他去找我爹、给给先生治病!”
虎头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士兵中壮着胆子开口, 爷爷说多亏了先生才让他们没被山匪杀死、又多亏先生出谋划策想办法让山匪们死的死晕的晕。
是先生救了他们整个村子, 就算、就算军爷很可怕, 他也不能让军爷抓走先生啊。
屠门明光睨了一眼这个不够他一巴掌打的小豆丁。
嗤了一声。
单手搂紧怀中之人, 另一只手在身后一拽一扯,就把自己的狼皮披风扯了下来直接裹在了姜山身上。
做完这些还不够,屠门明光如狼一样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忽然就看到被兵卒们从寨子里抓出来的仅剩下的几十个活人。
其中有三个面容还算美貌、穿金戴银的女人。
屠门明光便抱着人一步一步的向着那被围着的三个女人而去。
他此时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多么可怕的表情, 甚至低头的时候神色堪称柔和。
但他每向前走一步, 那被围着的山匪们就莫名心中发寒、恨不得向后退三步。
可惜他们被前来剿匪的兵卒们围着,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银甲将军抱着那个昏迷了的文弱先生来到他们面前。
“军、将军, 我、我们也是被他掳来的良人, 我们……我们不曾参与截杀的!”
其中那最年轻的女人率先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 屠门明光看着她嗤了一声。
突然反手拔出旁边兵士腰间的佩剑对着那个女人就直直砍了下去!
“啊——”
“小七住手!”
在那女人的尖叫声和另一个领兵的银甲将军震惊地呵止声中,这年轻女人身上披着的柔软厚实的狼皮大氅直接被长剑削了个七零八碎。
锵!
长剑归鞘。
屠门明光才对着那尖叫惊恐的女人笑了一下:“愚蠢的丑八怪。”
“他的披风你也敢抢。”
那年轻的女人被吓得依然在尖叫,同时因为没有了厚实的狼皮大氅不可抑制的开始浑身发抖。
缩在自己娘亲身后的虎头又是害怕又是激动的看着刚才帅气挥剑的屠门明光。
他小声地挥着小拳头:“对对对!那个漂亮的灰色狼皮披风是先生的!”
在先生第一次在村里穿上这披风的时候, 全村的小伙伴都特别羡慕的想摸摸呢!
可惜那披风之后就不见先生穿了,先生就只有用厚布勉强制作的披风挡风雪了。
“呜!先生还有一套白色的围脖和护手也被这些可恶的山匪抢走啦!”
虎头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屠门明光看他一眼, 没再转身去拿剑砍人,而是直接抱着昏迷的姜山走到了莫名其妙也要跟着过来的宋通达的面前。
此时他又是那个很好说话的老实屠七了。
“宋先生,听说你也略通岐黄之术?”屠门明光笑得很是讨好。
“给咱们小先生看看呗。”
宋通达表情复杂地看看屠门明光又看看他怀里的小倔驴。
啊。
果然还是看到了。
他在看到屠门明光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大概会看到这张脸。
只是他还是倔强的不肯信邪、所以坚持要跟着大军一起上来剿匪。
结果事实告诉他不信邪不行。
人有时候, 就得信命。
他大概就是一定要看着这两个反骨仔搞事的命。
宋通达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去号姜山的脉。
然后慢慢地拧起眉头。
此时和屠门明光一起来的另一位银甲小将也走了过来,他刚刚已经去扒拉了一下那头灰色毛驴,确定它灰色的皮毛之下是白毛的根儿。
所以——
夏侯远看着那个面容俊秀、此时在屠七怀中看着格外柔弱的少年,实在是有点难以相信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姜寰清。
这天下第一谋士和他心中所想的样子实在是……截然不同。
不过再想想他们冲入山寨之后看到的一个屋子接连一个屋子的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的死人,和这少年淡然地坐在那头白毛驴上的神色,夏侯远又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让自己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今日若不是屠七一定要连夜上山剿匪,哪怕再晚半日的时间他们上山之后看到的就会是一寨子的死人和空空如也的山匪宝库。
直接剿了个寂寞。
而现在,就算是他们赶上了,在整个剿匪过程中几乎也没出什么大力。这哪是剿匪呢?
夏侯远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感觉就像是截胡来着。
咳。而且,还截了个大的。
夏侯远也上前关心地询问:“宋先生,小姜先生如何了?”
宋通达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一直在拧紧眉头给姜山把脉。
他甚至还把把左手、再把把右手,一直皱着眉头看得人心中惴惴。
在屠七都要忍不住把人扛下山的时候,宋通达终于收回了手摸了摸胡须。
“哦。风寒而已。”
“不是什么大病——但是!”
宋通达脸上表情一变、身体哆嗦了一下迅速补充:“但是他这小身板不像你们武将结实的很,小病不好好休养也容易变成大病。”
“之后就莫要劳累费神、吃点治疗风寒的汤药、好好休息一个十天半月的、嘶!啧!”
“休息一个月吧,应该就能好了。”
宋通达说完之后就甩着袖子龇牙咧嘴的走了。
那可恶的小倔驴,竟然趁他不注意掐他胳膊!
呸!装得人事不省,实际上脉象有力着呢。
还休息一个月。
嗤!睡他个三天肯定就能生龙活虎了,这小子这次可欠他了个大人情!
宋先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有灵犀”“心慈手软”地帮这小倔驴装病,就当是……他两次当反骨仔都没连累他老人家的回报吧。
而且,接下来他搞不好又要和这个小倔驴一起辅佐新大王了。
宋老先生想到这里眉眼也耷拉下来,啧如果可以,他也好想一开始工作就装病啊。
但他的装病都要用到关键时候,现在就先当阵子牛马吧。
只希望新的主公脾气温和不记仇,体贴下属俸禄厚。
那还是可以稍微愉快的养养老的。
此时,宋老先生的心情和还在装晕、多少也有点真晕的姜小先生的心情达到了完美重合。
三日后。
姜山骑在被洗刷干净、焕然一新的健壮美丽白聪明的背上,和收服了许家靖远县、顺带剿了金豹山匪的凉州第四队大军一起回到了凉州司马腾的大本营——武城。
在武城城门之处,早有司马腾亲自带领军中将领和谋士盛装迎接大军的到来。
他们当然不是迎接屠七和夏侯远的。
这两个不过是新组建的第四军队里新出头的小将而已。
虽然在选拔将领的时候他们两人在所有兵士之中脱颖而出,后续也带领第四军队打了几场胜仗。
但对于凉州军总共八位攻防大将的总数来说,他们两个新出头的小将也就刚够司马腾看一眼。
能让司马腾亲自带人出城迎接的自然是那名震天下的第一谋士姜寰清。
司马腾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就是派军队去收服几个县城,就把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姜寰清给收入囊中了!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司马腾对天长笑了三个时辰。
笑得整个凉州军都知道他们要天命所归、迎来最强的谋士助力了。
几乎所有凉州军都是兴奋且期待的。
不过司马腾的表妹、本身也是八位大将之一的王云星却在司马腾特别高兴的时候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表哥,你确定要迎姜寰清入我凉州军吗?”
司马腾还在大笑:“当然!阿妹你不是一直担心军粮和过冬问题吗?有了姜寰清的寻星定位之法,我们凉州军最大的问题也要迎刃而解啦!”
王云星闻言不但没露出笑容反而嘴角一抽。
“表哥,虽然姜寰清名震天下,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有大能之人。但世人只看到他的名声、能力,却忽略了让他扬名的事情本身就是——弑主。”
“赵广得姜寰清不到三月殒命升龙山。”
“刘阔即将问鼎益州,姜寰清在他麾下不到八十日就在安化城送他归了天。”
王云星说着司马腾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
“表哥你有多少把握,在收服姜寰清之后自己不死?”
司马腾:“……”
司马腾:“嘶。”
好在这个时候司马鹏为自己的堂兄说话:“阿妹你这话就过了。大兄怎会和那赵广、刘阔一样呢?”
“赵广是天下皆知的暴虐弑杀,他强掳姜寰清至他麾下本就是违背了那位天下第一谋士的本心,如此情况赵广还不好好对待小先生、反而一定要在他面前杀人、想要恐吓于他!
如此凶残霸道之主别说姜先生了,换做是阿妹你能忍?”
王云星手中弯刀挽了个刀花,嘲讽:“老娘在他熟睡的第一晚就蹲他房梁上割了他脑袋!”
司马腾和司马鹏都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司马鹏又说:“至于刘阔。原本咱们以为他是个好的,谁知他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连结义的兄弟都杀,还欺骗了他的义子那么多年。
如此背弃信义之人,平日里对待小先生定然也虚情假意得很。”
“小先生和宴崇山反他也是理所当然。”
司马腾在旁边点头。
最后司马鹏总结:“所以不是姜寰清反骨背主,只是这位天下第一的小先生总是运气不好、遇不上能够让他全力辅佐的真龙明主而已!”
“但我们大兄!就是能够让姜寰清倾力辅佐的天下真龙啊!”
“大兄对待属下真诚有理亲如兄弟、绝不暴虐嗜杀,所行所事也光明正大不鬼祟阴险!如此优秀的主公,便是那名震天下的姜寰清也一定会为之倾心的!”
司马腾终于大笑点头:“还是阿鹏知我!”
司马鹏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王云星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说出了一句话:
“既如此。那表哥切记,在小先生面前改改你那抠搜至极的毛病。”
“莫要再用不中用的假话骗他。”
正在大笑的司马腾和司马鹏同时笑声一顿。
司马鹏有些微妙的看了一眼自家堂兄。
司马腾面色不变:“表妹这话说的。我何时对表妹说假话了?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王云星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
此时,司马腾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无比喜悦的握住了姜寰清的……袖子。
“哈哈!能得小先生入我凉州军,是我凉州之福!”
“先生放心,某绝不强迫先生做先生不愿意之事!也绝不背后记仇!小先生在我凉州就当在家中便好!”
姜山看着即便握着他的袖子也满脸喜色的司马腾,面色好了一些。
至少他没强行要拉他的手。
“啊,小先生初来凉州定然身心疲惫。且听闻小先生在山匪之中还受了一些苦,先生只管休息,何时休息好了,何时再熟悉一下我凉州军不迟!”
姜山听到这话表情又更放松了一些。
至少眼前这个主公看起来不像是会强迫属下干活、不干活就要穿小鞋的人。
“最后,听闻小先生不爱奢靡、也不喜被人打扰。我专门在府城旁边准备了小院给先生,还有专门的厨子。饭菜可能略微简薄一些,但都是我们的心意。”
姜山脸上已经开始露出微笑了:
“司马将军太客气了。”
“一切从简便好,等我养好身体,就为将军做些能做的事情。”
司马腾也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
但姜山眼神一瞥,就看到了站在将领末端的屠门明光,这老六的表情好像有点微妙。
有猫腻!
而后,姜山在司马腾的热情带领之下来到了他接下来会住的小院里。
小院看起来还不错。
“先生便早点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来看先生!”
司马腾热情地留下话语离开。
直到这时姜山还没察觉什么不对。
他牵着白聪明就打开院子门往里进,然后,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一个院子。
姜山:……?
这院子好像空旷了一点。
没事,凉州地广人稀,院子大,空一点很正常。
再往正屋里走。
推开门,屋里竟然也空空一片!
姜山:…………啊?
桌椅呢、摆件呢、还有里面寝室的床呢?!
姜山不信邪地把整个院子都转了一圈,最后就在西院里找到了一把坐下去会吱吱叫的老木头椅子。
然后坐在椅子上怀疑人生。
“司马腾,是故意的吗?”
这种下马威,他真是从没见过啊!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先生!差点忘了!这院子是新清理出来的,里面的家具还未摆放。我叫人带着新家具过来了!”
姜山:“。”
好像没问题,但感觉又有大问题。
第49章 三顾茅庐 他竟有如此大疾?!
姜山难得带着有些怀疑忐忑的心情打开了门。
就见到了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的司马腾。
此时这位主公身上穿着很朴素又内敛的衣衫、手中亲自提着两个木质圆凳。
竟是要亲自给姜山来添置家具!
哪怕是再觉得自己有逼格姜山也迅速上前接过了那两个圆凳。
“将军!怎可让将军亲自来为寰清添置家具?”
司马腾笑起来:“怎么不用?小先生是我们凉州军的贵客, 贵客自然再怎么认真对待都是应该的。”
“反正此时没有战事,儿郎们也都闲着无聊,来为小先生做做事反而更有意义。”
“多走几趟也能锻炼一□□质嘛。”
姜山:“啊、这。”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在司马腾身后的一众将军们。当然还有站在队伍最末尾的、年纪最小的、笑得最灿烂和幸灾乐祸的屠门明光。
这家伙在这里好像不怎么伪装了, 都敢笑的露出大白牙了呢。
而且他肩膀上还扛着一张绝对比白聪明还沉的实木大床!他在这里都不装没力气了吗?!
姜山:“……那就有劳诸位了。”
怎么说呢。
他感觉到司马腾是真的很诚恳的来给他搬家具的。
但还是为什么屠七还能笑得那样意味深长?
“以后都是咱们都是同僚了,也都是为凉州、为天下百姓平定战乱的有大功德之人,自己人不用计较那么多嘛、呃!”
司马腾的话说到一半, 就被一条有力的腿给往旁边踹开了。
“废话那么多!我们搬的这些东西不累吗?!给我让开!我还要回去吃饭!”
姜山身子猛的向后仰, 看着这位同样扛着一个大实木矮塌的女将军。
从她被撑起的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来看, 这位女将军的战力一定相当强悍。
“这位……”
“啊!这是我表妹王云星。
整个凉州军中也就只有我的武威将军能够与云星战个不分伯仲了。”
司马腾又上前满脸笑容地开口:“云星是女中第一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姜山顿时看向这位女将军的眼神就带上了崇拜。
王云星哪怕是对着司马腾的表情再不好, 此时面对看起来又乖又漂亮又崇拜她的小先生也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哼。宋武威也不过是射术比我强而已。若只拼刀枪身法,他不是我对手!”
听到这话,站在第三位的一个四方国字脸的壮年男子在她身后哼了一声:“可某不需要与你比身法!一箭便可在百丈之外了结了你!”
王云星又哼了两声。
眼看看这俩就要互哼起来, 姜山立马出声打断、给了王云星一个小先生的称赞:
“姐姐真强,我最崇拜的便是如姐姐这样的女中豪杰!
以女子之身做到不亚于男子甚至更强者, 本身就是强中之强了!”
王云星顿时又忍不住翘了一下嘴, 咳了一声,“嗯, 你小小年纪, 就是天下第一谋士也非常厉害。”
“若是在军中有谁欺负你、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平的事情他司马腾解决不了的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定为你出头。”
“现在你也别在我面前挡着, 让我把你这卧榻搬进你的院里去。”
姜山迅速让出了位置。
就听见这位女将军一边扛着那卧榻一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天杀的司马腾,连这么俊俏的小弟弟的东西也敢克扣。今晚就该蹲他房梁打他一顿!”
姜山:“。”
而有了王云星开了口子,她后面的一众凉州将领也挨个儿扛着家具走进来了。
姜山看着这些扛着桌椅板凳、甚至是床, 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被热情招待中的违和感。
这热情是真热情,但真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姜山这个原本空荡的院子就被各种实木家具填满了。
姜山摸摸这个椅子、再摸摸那个小桌,挺满意的。
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像是新做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红木、楠木制成的, 但每个家具都打磨得很精细、还刷了一层生漆,摸起来也是很顺手的。
“真是劳烦各位将军了,今日寰清初来乍到、对武城还不是多熟悉。且咳咳、我风寒还未痊愈需要稍作休整,等我痊愈之后再请诸位好好宴饮一番以表感谢。”
姜小先生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对司马腾等一种人行礼。
司马腾笑着把姜山扶起来:“都说了日后便是一家人,寰清不必如此客气!”
“寰清接下来便好好休息罢!我们也各自回去了。”
姜山微笑点头,然后目光一瞥就看到了在司马腾旁边翻白眼的王云星,还有站在队伍后面、明显正在忍笑的屠门明光。
姜山:“……”
到底哪里不——
卧槽?!
直到司马腾带着一众将军走远,站在小院门口的姜山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刚刚为什么要对着司马腾道谢?
明明、明明为他准备好落脚的地方本就是司马腾应该做的事情啊!
结果他就带着一群将军给他送来了本就应该在他房里的东西、他就在心里觉得这个主公很可以?!
“伊昂!”
而后白聪明站在空空如也的马棚的食槽旁边伸了伸蹄子。
驴饿了。
驴的饭呢?
姜山:“……”
姜山缓缓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个主公,有点邪啊。
不过如果到现在还看不出这个主公的毛病,他姜寰清也就白长这么大了。
他走到白聪明旁边摸了摸它的脖子、看了一眼空着的马棚食槽,又往主屋中看了一眼,看到那家具齐全但却没有茶具、被褥等生活用品的屋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
姜山按了按眉心:“这可真是。”
“笑死。”
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姜山扬眉,该不会是司马将军又亲自扛着锅碗瓢盆、被褥给他送过来了吧?
姜山带着非常微妙的心情打开了门,看到的便是呲出一口白牙的屠门明光。
“小先生,千里有缘一线牵。”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姜山看见这家伙也忍不住想笑和嘲讽:“你这又是准备来这里赚兄弟姐妹了?”
“不过凉州军大概不是那么容易被你赚走的吧。”
就刚刚扛着家具来他院子里的那几位将军,每一个身上都有着很强的杀伐征战之气。
且他们虽然在搬运家具的途中几乎没有和他开口对话,但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淡淡的喜悦中带着诚恳和坚毅的。
可以说,从晋州到益州、再到凉州,甚至再加上以前他和师父一起游历过的中州、江南。
凉州的军队和将领,绝对是气势最“正”的一支。
他们夏日迎风沙、冬日守严寒,一年四季都会面临来自北边匈奴游骑兵的时不时的骚扰和入侵。
他们是用着最艰苦的条件、组成了一支最强悍坚毅、甚至有些麻木地驻守在边疆的肉身长城。
想到这里,姜山的表情都有点郑重起来:“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扰乱此处的平和。”
“司马腾此人我还不甚了解,但若他能领兵一直驻守在凉州、不过多参与天下之争,便是让他在此地发展也未尝不可。”
屠门明光看着神色认真看着他的小先生,那目光中明显有一丝警告之意。
他忍不住轻叹口气、伸手抚胸。
“先生这话拿我当敌人,真是痛煞我也。”
姜山才不相信这个当世第一阳光开朗大男孩能有什么痛煞之心,正要让他正经一些,就听到屠门明光道:
“先生错了。”
“凉州若是一直有司马腾领兵,才是活不长久。”
姜山微微皱眉。
“司马腾此人……呵。”
“若是作为天下之主、甚至一地之主,他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屠门明光从怀中掏出两个热乎乎的肉饼,看了看把肉更多的那个递给了他的小先生。
然后才一口咬下肉饼嚼嚼:“此人心无天下,只有金钱与家族。”
“他能忽悠统领凉州是因为凉州一直都是司马家族的统领之地,且凉州的百姓和将领们都太傻了。”
姜山扬起眉毛。
咔嚓咬了一小口饼。
味道竟还不错。
屠门明光大摇其头:“但凡凉州的这些将领们和百姓们见过更好的日子、更大方的统领,或者像我一样多长长脑子、或者像小先生一样天生聪慧,就不会被司马腾给忽悠瘸了。”
姜山知道屠门明光的意思了,但他拿着肉饼,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司马腾竟有如此大病。
他想了想:“看事看人不能仅凭你一人之言。我要再看看。”
屠门明光笑了起来:“虽然明光自信看人从不会错,但也十分愿意陪小先生一同看看。”
“不过现在,小先生要与我一起去一趟城中、买些家具被褥回来吗?”
姜山:“。”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突然被噎住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然后他推开门,一挥手,门外早已站着的商家货郎就鱼贯而入了。
“有明光在的地方,怎能让小先生受委屈呢?”
姜山看着这些人正要说话,那边忽然王云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咦,竟然有人来送东西了?那铁公鸡面对小先生你也拔毛了?”
姜山看着女将军身后也带着的几个人,脸上笑出了乖巧的花:“将军姐姐!你来啦?”
王云星上前看了一眼屠门明光,眯眼一想就想到了此人是谁。
“屠七?你竟如此关心小先生?”
屠门明光半点不虚,不过脸上的表情似乎又变得沉稳老实了几分。
“回将军,我之前在晋州时,与小先生也有过同军之缘。”
王云星了然:“差点忘记你也在赵广那杀胚的麾下干过。”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我就不麻烦了。不过……咳,你的俸禄可够?”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也顿了一下,“属下还有些积蓄,只是还望王将军提醒一下主公,这个月的俸禄该发了。”
王云星难得露出了一丝尴尬又糟心的表情:“放心!我绝不让他在小先生面前丢脸!”
“……他应该不至于能在小先生面前丢脸。”
姜山:“……”
将军姐姐,你这语气似乎也不是很肯定啊。
以及,新主公这么离谱的吗?!连将军的俸禄都克扣,那他是怎么统领凉州军到现在的啊?!
然后,姜山的这个疑惑在当天下午被解答了。
好不容易整理好家、也吃了一顿屠七在街上酒楼里买的颇有凉州风俗的一顿美味,姜山一直睡到了下午。
然后便听到院外城主府门口的嘈杂之声。
姜山披着新得的狼皮披风打开院门,就看到了司马腾正手中握着一大把金色的小箭、满脸笑容地开口:
“诸位凉州的将领功臣们!差点忘了三日前就是发粮饷的日子。不过为了迎接小先生、且近几日大雪封了路,粮食不好运来,便晚了些时日。”
“但今日粮饷已到!某这就给各位分发俸禄!”
“首先便是我麾下的将领们!”
“来来来!每人都有三石粮食,先运回你们自己家中。”
“之后再来我这里领功臣箭,每一支箭都代表着你们对于凉州和天下的功勋啊!”
姜山:“……”
姜山:“???”
明明司马腾说的字他都听得懂,但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还有,那功臣箭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姜山正要打开门去凑凑热闹,忽然一个没想到的人的脑袋从旁边冒了出来。
姜山一惊:“宋先生!你、你怎么在这?”
宋通达表情麻木:“老夫也不想在这。”
“但老夫现在无家可归。小先生要收留老夫吗?”
姜山:“啊?!”
宋通达:“放心,老夫先在你这里住一晚,明日就喊许长来接我!”
宋通达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司马腾简直离谱!
他好歹也是谋公之徒!
他分给自己的小院里竟然什么家具都没有!!
他就是在刘阔那里都没混得如此之差!简直岂有此理!!
姜山沉默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先生,其实我的院子里一开始也空空如也。”
宋通达瞪大双眼:“司马腾竟有如此大疾吗?!那你何时送他上天?”
姜山嘴角一抽。
“先生先别急。我们先看看,先看看啊!”
宋通达:“呸!老夫行走天下这么久,就没见过有此大疾还能善终之人!”
他说完之后就转头看向正热闹的城主府门口,一撸袖子:“老夫倒要去看看,他给那些肱骨之臣们画的都是什么饼!”
姜山:“。”
姜山咳了一声,也拢了拢暖和的披风、关上门,狗狗祟祟地往那边去了。
他也要看看司马腾究竟是怎么画的饼,让凉州现在都还稳得住。
第50章 三顾茅庐 好一个画饼大师!
当姜山走到城主府门口的时候, 司马腾已经发下去了七八根金色的小箭。
因为离得稍稍有些远,姜山看不清那小箭的材质,但至少是真的金光闪闪的。
一瞬间姜山都有些怀疑屠门明光是不是在故意诋毁司马腾。
如果这金色小箭真的是纯金打造的, 那再加上一人三石粮食,虽然算不得太多,但对于凉州军的将领来说, 这俸禄也是足够的。
而且司马腾在给将领发金箭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说出来的话都特别让人感动——
“啊, 中达!你十七日之前在马上追逐匈奴小队的英姿我到现在还记得!果然你就是我们凉州的守护英雄啊!”
“中达我记得你家小壮最喜欢山楂糖, 等一会儿你就带着小壮去司马家的糖铺子领三袋山楂糖!
不用你付钱,你是有金箭的功臣,孩子吃点糖而已要什么钱?”
于是姜山和来找茬的宋通达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虎背熊腰的中达壮汉将军感动地接过那小金箭, 然后捶了捶胸:
“我生在凉州长在凉州自然也要守住凉州!主公放心,中达在, 就决不让匈奴军踏过连山一步!”
姜山:“?!”
宋通达:“??!”
这是多么和谐美好的君臣相得的画面啊!
君主记得臣子家中幼儿的喜好、而臣子也誓要守卫君主和家园。
“……这好像没毛病啊。”姜山忍不住喃喃了一句。
宋通达咬牙:“老夫不信!这其中一定有猫腻!至少那小箭绝不可能是纯金打造!”
姜山摸着下巴拽宋通达:“哎, 宋老莫急,再看看、再看看!”
“我就不信司马腾能记得所有来领俸禄的将军的家里孩子喜欢什么!”
宋通达听到这话也停住了脚步, 他也不信, 所以一起再看看。
然后他们俩就看到了之后将近半个时辰属于司马腾的超绝表演——
他虽然没有记住每一个来领俸禄的将领家里孩子的喜好, 但他是真的能够说出每一个来领俸禄的将军家里的事啊!
“石岩!听闻弟妹这两天感染风寒,她现在状态可好?感染风寒可是大事!直接去司马家的药铺拿药!都这时候了还在犹豫什么?弟妹的身体最重要啊!”
“老方,你这身子最近可好?你已经守护咱们凉州快二十年啦!是咱们凉州军的老将、也是大家心中最可靠的基石啊!
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身体, 等你守卫凉州二十年的时候,我一定要带着全城的百姓一起给你办一个解甲归田的大宴!”
“哈哈, 小远,你又长高精神了!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咱大姐最喜欢吃嫩烤羊肉,今日你就直接拿着金箭去肉铺子里扛一头羊羔回去, 让你母亲高兴高兴!”
姜山:“……”
宋通达:“……”
甚至就连屠门明光去领俸禄的时候也被司马腾无比真诚的夸了:
“哈哈!小七!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年方二十就已经有天生神力、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未来你就是我们凉州军的中流砥柱!
嗯,我知你无父无母、只有一人。凉州天寒,一人在家用饭难免寂寞。今晚可以来我家用饭啊!我家厨娘的手艺极好,还能和云星比武和阿鹏拼酒呢!”
屠门明光能说什么,只能面露感激和老实的笑了笑,收下了那一支金色的小箭再诚恳的拒绝和老板一起吃饭的邀请。
姜山:“嘶!!”
宋通达:“嘶!!!这不对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真不相信一个主公竟然把麾下比较重要的将领的家事全都记在心中、甚至真的给予了贴心的回应和帮扶。
这哪里是什么铁公鸡主公?刘阔那个努力伪装的都不及他一半真诚、赵广那个不听人言不把人当人的大王就更不能和司马腾相比了。
只要司马腾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这样的主公、这样的主公,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宋先生,听了这半天,我实在是找不出可以喷他的点啊。”
宋通达也飞快地上下摸着胡子,表情一言难尽。
若司马腾是这样一个人,他给他准备了一个空屋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太忙所以忘了?
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会故意怠慢手下之人的人啊?
“……但不管怎么说,他手上的那个小箭绝不是黄金所铸!”
这是宋老先生最后的倔强。
姜山此时也还保持着清醒:“没错,关键是还要再看看那小金箭到底是不是金,以及……还要去街上的店铺看一看。”
此时司马腾已经分发完了手中所有的小金箭和粮食。剩下的要给士兵的军饷自然不会在城主府门口分发,自有军中内务管理。
当他发完军饷响转身之时,姜山和宋通达都非常默契地往角落缩了缩。
莫名的他们就是不太想这个时候和司马腾目光对视,总有一种对视了可能就会被洗脑的微妙的不祥的预感。
然后两人就听到了一声笑。
转头就是一脸促狭的屠门明光,此时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飞快地转着那把金色小箭,然后一个弹指、金色的小箭就向着姜山旋转着飞来。
姜山下意识伸手一抓竟然就抓到了这把小箭,入手是金属冰凉的感觉、但重量好像不太对?
“这是,金?不对,看材质应该是……鎏金?”
屠门明光一笑:“还是小先生眼光锐利。那群傻子们到现在还以为这是纯金呢。”
姜山皱眉:“司马腾没告诉他们这是鎏金制造吗?也没有一个人看出这箭材质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司马腾就有欺骗之嫌了。
屠门明光耸了耸肩:“他倒是没说这金箭不是纯金,只是说这些金箭都不能用来购买货物粮食、每一支金箭都代表着将军们的突出功勋,待到天下大定之日,便凭此箭的数量来分封功勋王爵。”
“嘶!”
姜山和宋通达又齐齐嘶了一声。
宋通达觉得这行为没什么毛病但感觉又好像哪里不对,只能不停的上下撸胡须思考哪里不对。
但姜山作为一个现在见过了无数资本家的灵魂,当场就惊呼一声:“好一个大饼!”
宋通达:“什么饼?”
姜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宋通达:“一个只出现在话语里、看得着吃不到、比望梅止渴还没用的饼。”
宋通达:“。”
他老人家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但是这也不能说是看得到吃不到……若有一天他真的问鼎天下——”
姜山叹气:“看,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了。”
“明明这饼是虚无飘渺的,有些主公却总能让它看起来触手可及。”
“宋老,你莫要被其他条件所影响,我只问你一句?”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
宋通达:“……是,但是他记得每个将军家中的事情……”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
宋通达:“…………是,但是他发了功勋金箭……”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你的屋里他是不是没有放一个家具!!!”
宋通达:“。”
“是!可恶,老夫竟也差一点被他那遥不可及的饼给蒙骗了!”
姜山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有点无语。
看清司马腾其实很简单——
只要抛开一切花里胡哨的小利和言语,只看他真正做了什么就行了。
就像是想要辨别一个男子是否真的爱那女子,不要听他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只要看他做了什么便好。
一万句我心悦你也不如在天寒之时他脱下自己的衣衫为你取暖、饥饿之时他分出自己的口粮为你果腹。
而司马腾真正做的就是:只给军中将领发了够他们生活的粮食、但用鎏金的金箭抵消了他们应有的俸禄。
无论他说的再好、再关心你的家人,他就是扣下了你七成的工资!
经年累月下来,那绝对是一笔大财。
只不过因为司马腾和刘阔相比是真的在克扣工资的时候认真关心了你的身体和你的家人,他的亲切和关心蒙蔽了大部分老实汉子和百姓的双眼、让大家无法看到本质罢了。
姜山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再次感叹了一句:
“这个主公,真有点邪啊!”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而然的、真诚的抠的呢?
而且,如果司马腾仅仅是只有这一个抠、但又没完全抠到死的毛病,这位主公虽然奇葩但……罪不至嘎吧?
姜山想到这里突然一个回神。
啧!
他什么时候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嘎主公的坏毛病?!
这可不好!
“如果司马腾只是有此疾的话,若是此疾能改一下,倒也疾不致死。”
宋通达摸着胡须开口。
姜山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位三朝同事。
哎呀,倒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嘎主公的不良习惯。
“咳,现在最重要的是查一查司马腾抠下来的那些钱都用到哪了?”
“凉州地薄且苦寒,此地百姓的生活比江南的庶民要困苦许多。
除了要日日耕作努力种植粮食裹腹之外、到了冬日还要准备好木炭熬过寒冬。”
姜山说着便想到了河平村里之前大家每天都努力去周边的山上砍树烧炭囤积炭火的举动。
“如果司马腾能把克扣下来的钱财用到凉州的百姓和发展之上……他这画饼的毛病倒也不是不能忍。”
宋通达表情有点糟心的点了点头。
“不错,历来君主都没有十全十美的,能征善战的或弱于文治、文治出众的又不善兵马。
便是有允文允武的双全雄主,还多少有点痴迷长生、爱哭、喜怒不定甚至扒皮刻薄等诸多的小毛病。”
“只要那一点点小毛病不影响天下百姓、不影响海晏河清,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君主。”
姜山和宋通达对视一眼,竟莫名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果然他们都有颗得过且过的咸鱼之心啊。
就是在这个时候,屠门明光直接出来打破了他们两个的美好想象。
“只怕你们调查的越多越心情不佳。”
姜山皱眉:“老七!话不能这样说!你来凉州才多久?又能调查多少事情呢!”
宋通达跟上:“不错!我们与你可不同,你是真狼子野心、不怀好意,但我与寰清却是真的为凉州百姓与天下和平着想!”
屠门明光抱着胸看着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的反驳自己,哼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就走。
当他不知道这两人恨不得主公是个文武双全、完全不需要他们费劲出力的顶级牛马,好带他们躺赢吗?
别做梦了,司马腾绝不是这样的主公。
然后屠门明光停下脚步,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在那边商量着怎么调查的姜山和宋通达。
在姜山若有所感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屠门明光扬起眉毛,忽然伸出拇指指了一下自己,才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他脑后的束发左右摇摆,就像是神气至极的骄傲的哈士奇。
姜山:“……哈。”
“嗯,小倔、咳,寰清,你看什么呢?”
姜山收回目光,然后低眉一笑:“看到了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只是,谁说自命的不凡便是虚假?
若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把命运中所有的苦难都化作力量,那我说我命不凡、我便可真的扶摇而上!
既如此,那就让他看看屠门明光是不是那个真的隐匿在群星之后的紫微之星吧。
“所以先去看看那些司马家的铺子?”宋通达的声音响起。
姜山笑着回神:“可。顺带再为宋老你添置一些家用?”
宋通达听到这话嘴角一抽,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他司马腾最好抠得不重、知错能改!”
“不然那空饼吃多了,老夫还是支持你送他上天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