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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  传闻中的曲织帆~


    介于傅斯霆肉眼可见的糟糕精神状态, 护士小姐姐实在没忍心拒绝他借用一小会儿手机的请求。


    拿到手机后,傅斯霆立刻搜索了“穿越”。


    可搜出来的只有一些穿越小说,和一堆“如果穿越回十年前你会……”的帖子。没有一个回答能告诉他, 相隔一整个几乎精神错乱的梦境,要怎么去碰触十二年后的爱人。


    十二年后的厉非很温柔, 事事有回应。


    可现在十六岁的傅斯霆与他分数两个时空, 无论如何拼命呼喊、声嘶力竭, 都不可能让他听见。


    不止如此, 他们之间仅剩的一点点温暖记忆, 都还在被不可抗的时光持续冲淡、磨灭。


    以后又会变成怎么样?


    歪歪扭扭的本子上写着他们初遇是在傅斯霆二十二岁那年。指尖一个一个抚摸着字迹,十六岁到二十二岁……还有六年。


    其实已经很好了。六年比起十二年,已经短了一半。


    可一天一天黑暗荆棘之中的一分一秒, 又还是那么的漫长。


    ……


    医院著名的“切胃一把刀”医生姐姐已经四十多岁了, 但每天还是显得活力满满,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中眼神依旧满是灵动的神采。


    她拍拍傅斯霆道:“幸好你只是手骨骨折,不是肋骨折了。肋骨还挺乖的呢, 知道不要随便断。不然还影响你胃部手术的排期。”


    有点地狱程度的宽慰,但傅斯霆确实笑了。


    切除胃部病灶的手术排期没有改变, 依旧安排在隔一天后的早上第一台。听说是一台七八个小时的大手术,但医生护士都安慰傅斯霆不必紧张。


    傅斯霆不紧张。


    毕竟紧张也一点用都没有。


    ……


    傅斯霆本来右腿就瘸,现在左手也打了石膏。左右一边残一半, 平衡变得很不好掌握,走路像鸭子一晃一晃。


    他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去四楼偷偷看了一眼妈妈。


    他妈妈最近因为肾病的各种并发症病得也够呛, 至今没人敢跟她说儿子事。傅斯霆现在打着石膏也不想徒增她的担心,就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被推下楼的这件事,在傅斯霆重病募捐的加持下, 不仅闹得全校皆知,而且已经传得别的学校都知道、还惊动了市教委。


    几个富二代家长怕事情越闹越大,现在天天疯狂作秀,一个个押着孩子来病房诚恳道歉、积极赔偿,有人的家长还果断拿钱给傅斯霆妈补了住院费至今的欠款。


    那个实际年龄已经成年的男生的爸爸,更是为了保证儿子不留案底,承诺傅斯霆若有合适的肾源,他愿意出钱帮傅斯霆妈换肾。


    换肾几十万,对傅斯霆家来说,是不可企及的天文数字。


    但对于有钱人家,不过是随便就可以掏出的小数目罢了。


    傅斯霆听了骨科医生的话,至今咬死赔偿金额不肯妥协。二代爸爸已经决定花钱消灾,但他的儿子还是很不服气。


    明明是被摁着头来道歉的,却对着傅斯霆张口就是:“掉下楼梯碰瓷一趟,你可真值啊!”


    然后就被他爸“啪”地狠狠打了一巴掌,骂骂咧咧哭着冲出去了。随后病房里就是他爸笑面虎对着傅斯霆继续赔礼道歉,而傅斯霆默默不言语。


    其实那男孩说的也不全错。


    他被推下楼梯一趟,不仅为自己和妈妈争到了救命钱,还得到了一场绝世美梦。


    是挺值的。


    ……


    手术前的最后那两天,傅斯霆重新誊抄了一遍银色笔记本上的疯字。


    只有一份他不安心。怕万一弄丢了,就真什么都不剩下了。誊抄的时候很麻烦,很多之前歪歪扭扭的内容,傅斯霆自己都已经认不清。


    加上内容又太神经,有的根本不知所云。


    抄到一半他屡屡想放弃。


    要不是脑中始终残存一些记忆画面,傅斯霆真的都已经要完全不相信自己了。


    至今支撑他坚持的,甚至都已经不是任何微茫的记忆片段。


    而是梦里二十八岁厉非的那张脸。


    十六岁的海报上,厉非永远是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犀利精致,是带刺的银灰色优雅荆棘。


    可在傅斯霆记忆中,二十多岁的厉非是气质与年少时截然不同,温柔、优雅、性感的成熟男人。那是让他觉得最不可撼动的真实——


    一个人绝不可能凭空编造出那样一张脸。


    傅斯霆了解自己,他不具备那样高超的艺术加工能力。


    以他贫瘠的想象力,绝对幻想不出十几年后厉非的神情,他身上清冽的墨水香,以及他温柔看过来的眼神。


    “……”


    傅斯霆觉得不能再深想,不然真的要崩溃。


    他誊抄完后,就闷着头睡了一下午。但事实证明白天睡多了,晚上就容易睡不着。


    尤其手术前的那一夜,整个人莫名其妙浑身不舒服。


    明明不是多怕,却就是烦躁,闷着被子浑身发抖。也没有哪里疼,但又觉得哪里都疼。


    实在烦透了,他孤零零蜷缩着无声落泪。


    他以前其实没这么怕痛。


    却在梦见过无与伦比的幸福以后,整个人好像都……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忍痛了。


    ……


    医生姐姐是个好人,跟傅斯霆保证他手术绝对死不了。


    “你还年轻,一定要有信心。我们一起努力把你治好,你还要继续上学有很好的一生呢,一起向前看,嗯?”


    银色本子里那些能辨认的字,也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关于将来前途光明的许诺。


    傅斯霆手术前最后翻看了一下誊抄的笔记本。这次誊抄他给一些疯狂混乱的内容重新排了序。排序后其实看着,倒也不算完全没有逻辑。


    “你的胃癌能治好,那年春天你会继续去念书。你会得到好心人的资助,那笔钱支撑你读完了Z大。”


    “你大学期间兼职过教培机构,还在奢侈品店打过工。”


    “你就是在打工时初遇厉非的,你们一见钟情。那时候你二十二岁,时间是春末夏初,地点在燕郊的什么“扇贝”品牌……”


    “厉非他他很好很好……重来一次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到去见他的那一天。你们约定好的,绝对不能食言。就算是平行世界,他也帮你跟这个世界的厉非说过了的。”


    就非常神经的一些话,但写得又很具体。


    ……


    终于到了手术的那天。


    老师帮傅斯霆签了字,然后他就被推进手术室,一路看着天花板上闪烁的白炽灯,恍惚想着。


    如果。


    如果他这次手术真的能活下来,考上Z大也能应验。那是不是就是证明……


    那些疯狂的“未来”,也是有机会实现的?


    手术完的那一夜,傅斯霆经历了人生不曾想过的剧烈疼痛。


    不是一开始就痛的,是在麻药渐渐褪去后,手术伤口才突然犹如被点燃的火药桶,疼痛辐射全身。那一整夜,都像是有无数只尖锐的爪子狠狠地撕扯着他胃部神经,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能引发电流般传遍全身的剧痛。


    一整夜,傅斯霆冷汗浸湿了枕头。他半睡半醒,压抑的闷哼声断断续续从齿缝间挤出。每一秒都是深渊般的煎熬。


    他就这样熬到了清早。


    护士惊叫:“呀,镇痛泵怎么被你蹭掉了啊?”


    她当场花容失色,非常同情地帮他重新接上麻药,喃喃着没有镇痛,这刀口的伤差不多都能把人痛死的。


    那时候傅斯霆已经痛昏过去了。


    陷入黑暗前的弥留,他在无尽的疼痛中真的无比渴望,再睁开眼后,他就能回到和厉非的那个家……


    只要厉非肯抱抱他,只要他的手轻轻抚上,就一定不会再疼了。


    一定。


    可是没有。


    他睡了大半天,醒来以后还在医院。


    好在镇痛泵已在发挥效果,绞肉机般的肆虐剧痛只剩隐隐,他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感受着久违的舒适与轻松。


    但做完手术不能一直躺着,要定时左右翻身。


    傅斯霆镇痛泵导管输液管插得满身都是,每次翻身都能感觉刀口的镇痛骤然火烧火燎,一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每次都能痛得他脸色惨白、气喘吁吁。


    胃部手术术后不能吃东西,只能吊葡萄糖和营养剂维持身体的基本需求。


    起初几天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又开始被饥饿侵扰,一分一秒只能咬着牙死熬。


    可那么难熬的日子,他一次也没哭。


    虽然可能只是因为前几天他根本虚弱得没有力气哭,同时大半时间不是睡死就是昏死过去。


    能睡其实也是好事。


    后面几天他睡饱了,清醒了。反而开始胡思乱想。


    医生姐姐给他好心解释了癌症的原理。


    她告诉他,在医学上癌症的发病机制多种多样。人体细胞从正常演变成癌细胞,通常是受到化学、物理、病毒等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而这往往还一个长期的过程,有时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也和自身遗传、基因突变、辐射、接触危险的化学制剂、不良的饮食生活习惯等都有关系。


    总结就是,没有“为什么我会得癌”的必然答案。


    心情,习惯,污染,倒霉,什么原因都有可能。


    可傅斯霆有时还是忍不住会钻牛角尖,他才十六岁,为什么偏偏是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总该有个解释。


    首先排除辐射和危险化学品的可能性,他只是个穷学生,哪能接触到那些。可如果是家族遗传,他家亲戚里好像没有年纪轻轻得癌的。他妈虽然肾不好,但肾病和癌症又不是一个机制。


    那就基本还剩,不良的饮食习惯。


    傅斯霆想起小时候的饥一顿饱一顿,一整年都吃不到一点蔬菜水果的营养不良。如果他也能和别的孩子一样每天有大人回家做饭,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给他搭配有营养的餐食,会不会也许他就不会得这种病……


    傅斯霆觉得他不该这样想。


    既然得病有各种原因,那说不定就是基因突变呢,说不定只怪他自己没本事、没长好。


    他怎么可以想要去责怪把他拉扯大的唯一家人。


    ……


    十六岁的恢复力是惊人的。


    几天以后,连医生都惊叹傅斯霆“不愧是年轻人”,伤口“长势喜人”。


    但是傅斯霆很饿。


    好在有手机分散注意力。


    手术后的一周时间里,李校长来看过他两三回。第一次过来瞧他实在了无生趣,第二次过来时直接把自己刚上班的女儿才替换下来的一台旧手机给了他。


    “虽然已经用快了三年,但买的时候是最高配置。我女儿说‘虽然很旧但还很丝滑’,希望你不要嫌弃,有个手机毕竟联络方便些,也可以上网补补落下的功课什么的。”


    李校长真是个好人,真的。


    傅斯霆有了手机后,住院的时光终于好熬了太多。


    他当然没有急着拿手机去补落下的功课,毕竟让一个刚刚做完大手术的病人在术后第一个星期就去好好学习,未免也太反人性。


    一开始傅斯霆先上网查了一些胃癌预后的相关信息,不过这方面的信息实在太多又众说纷纭,医生姐姐也告诫他要谨慎判断,别被网上很多没有经过科学验证和审查的误导医学信息给骗了。


    于是没多久傅斯霆就不看那些了,只看厉非相关的内容。


    以前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手机和上网条件,能够得知厉非信息的渠道极端有限。而现在,他紧紧握着手机,终于可以在各大网站的小侦探镜图标里,输入 “厉非” 两个字。


    然后如饥似渴地翻阅所有的网页、图片、视频,不放过任何一条有关的新闻报道、粉丝评论,甚至是一些边角料和一看就不实的营销号消息。


    厉非的新照片他更每一张都舍不得放过。


    厉非的新动态,他常常盯着它们发呆。他在厉非工作室的社交媒体账号下一条接一条地浏览着他过往的动态,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当下时间他的生活。


    他开始每一天每一刻,都渐渐更了解了十六岁的厉非。


    他看到他又得奖了。


    他几乎刷了他迄今为止的每一条采访视频。


    他也终于能在手机的小屏幕上,把厉非这些年拍的所有电影和电视剧一一分秒不漏地认真看完。


    他住在四人间的病房,隔壁几张床的病人来了又走。


    大概第五天的时候,住进来了一个刚做了胃息肉切除的阿姨。


    陪阿姨来的是她女儿。那女孩看着只比傅斯霆大几岁,一头波浪长卷发,皮肤雪白、妆容精致,乍看有点难以接近的冷艳。


    她妈术后反应就是睡睡睡,她经常来陪她时,就是坐旁边玩手机。


    偶尔一抬眼,狭长的弯月眼也会和傅斯霆对上。


    但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有天傅斯霆饿得发疯,靠刷视频来分散注意力,把厉非的新剧片头曲不小心外放了。


    “哇!”


    女孩瞬间精神抖擞:“你也看这部剧?你也喜欢厉非?你真有品!你早说啊,我就早跟你搭话了。快快快给你看我这个手绳,羡慕吧!”


    傅斯霆不认得那手绳。


    “这都不认识?你个假粉!”


    傅斯霆被她科普后才知道,那手绳是厉非之前得奖电影首刷时只有京市影院才售卖的限量纪念品,一共只有两千条。


    而她手上的这条就厉害了。


    “一三一四号!看见没有?我的刚好是一三一四号!你知道这条现在拿出去卖可以卖多少钱吗?嘿嘿,但我才不卖。”


    女大学生名叫曲织帆,也是三中毕业的,现在京市艺术学院念大一,她是专门翘了课回来陪妈妈手术。


    第32章 第32章  他去哪里弄一百多万?


    曲织帆长得冷艳高贵, 其实熟了之后性格立刻就很活泼、话也多,还稍微有点大大咧咧和口无遮拦。


    傅斯霆的病情让她震惊沉痛,但傅斯霆的名字又让她肆无忌惮地嘲笑了好久。


    “哈哈哈哈……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觉得,咳, 你这名字实在有点, 咳, 那种传统霸总。就是小说里会‘眼里染上一阵薄怒’, 然后抓起别人冷笑‘女人, 你这是在玩火’的那种。”


    “……”


    “而且除了像霸总,也像民国大军阀——革命军皖系第十三军军长傅斯霆,是不是也很合适?”


    “你家里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啊, 该不会是爷爷奶奶那一辈吧?那就合理了!你外婆在旧社会绝对是个文化人吧?果然!”


    调侃完了傅斯霆的名字, 曲织帆的话题就又回到了厉非身上。


    她对厉非是真了解,从出道的时间、参演的第一部作品讲到他在演艺道路上的每一次重要转折和突破。从他在不同类型影视作品中的出色表现,到如数家珍他的每一个奖项, 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甚至于各种拍摄幕后的趣事,厉非为塑造某个场景付出的努力, 为深入理解角色而进行的特殊体验。甚至还包括他私底下的兴趣爱好、擅长的运动、饮食习惯和服装风格,连厉非后面几年可能的工作计划她都一一列出了可能性预测。


    全程都是她在说,说得手舞足蹈。


    傅斯霆根本没插上什么话, 最后曲织帆却紧紧握住他的手:“咱们聊得太投机了,你加我联系方式吧,以后可以约电影!”


    然后她又神神秘秘说:“明天我给你带一份小礼物, 你一定喜欢!”


    ……


    曲织帆带来的小礼物,是厉非唯一一张专辑的限量黑胶唱片。


    “你不是说你没有这张吗?这可是第一刷带亲笔签名的!知道多难得了吗,哈哈哈我当时买了十张所以可以送你一张。”


    傅斯霆:“……”


    “我们家没有能播这个的机器。”


    曲织帆:“收藏!收藏懂吗?谁让你真的拿出来听了, 我们放在家里都不拆的好吗!”


    傅斯霆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粉丝的爱是买十张黑胶全部小心保存,但一张都不拆。


    盛情难却。


    傅斯霆收下了唱片,并多次表达诚挚的开心和感谢。曲织帆喜滋滋纯粹分享快乐,当然一丝一毫都看不出傅他深藏的复杂情绪。


    傅斯霆当然喜欢厉非珍贵的周边,他只是不喜欢从“优秀的粉丝”手里收到这个。


    因为这种感觉,总像是……别人才与他喜欢的人连接更紧密,别人手里拥有着大把关于那个人的连他都没有的东西,还能好心地笑着送给他一份。


    这让傅斯霆默默扭曲得面目全非。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其实很荒谬——他实在没道理自顾自对触不可及的人产生这样根深蒂固的独占欲和私心,更没道理还自顾自难过了起来。


    明明,和曲织帆这种有手链、有黑胶、每一部电影都真金白银支持的真粉丝相比,他除了“喜欢”的感情是真的,甚至连一张票房都没贡献过。


    他对厉非的“喜欢”,都没有任何实物证据,就这样还想独占。


    ……


    傅斯霆是在医院里躺到第九天,才终于可以喝点稀粥。


    班上同学也组织来看他,还有好心同学送来了他缺课的半个月笔记。傅斯霆也默默决定要开始振作,毕竟高中学业刻不容缓。等他开春复学以后还要面对这学期的期末考补考,得维持成绩,毕竟他还想继续拿学校每学期几千块的奖学金。


    傅斯霆没有料到手术成功并非一切结束。


    或者说,他是知道病灶切除还有不少后续治疗的,但他完全低估了后续治疗的量级和难度!


    他妈还病着,后续治疗方案是医生直接和他本人谈的。


    方案非常恐怖,化疗放疗靶向药物全套都上。化疗放疗要持续两个月,而靶向药则需要至少服用一整年。


    阚老师听了那方案都被吓得脸色煞白:“这,这些都要弄吗……?”


    谁都知道化疗放疗对身体有很大摧残,更何况“癌症手术后本来控制得还可以,结果化疗几次就死了”的传言更到处都有。在很多人朴素的概念里,能不下这种狠厉的大猛药还是更倾向于更安全的办法,阚老师也忍不住问医生能不能保守一点。


    医生叹了口气:“但凡今天坐在我面前的是个五六十岁的病人,我就保守治疗了。可你还那么年轻!”


    正因为他还那么年轻,才得用尽一切有效的药,努力给完全治好啊。


    阚老师还是心有余悸:“傅斯霆你先别急,我帮你多问问人!”


    学校这个环境想要发动人脉真不难,很快人托人、家长托家长,就有人推荐了旁边省会著名的中医名医,傅斯霆出院后,阚老师就订了火车票带他去看。


    结果老中医看完他的病历也沉默了。


    最后他说:“你这个病啊,西医的治疗手段已经很成熟了,而中医现阶段只能作为辅助。还是按照原本医生定的路子来吧。如果化疗阶段出现了较大不适,可以再寻求中医开药调理。”


    “……”


    后来他们又去看了几个名医,也都推荐西医为主。推荐的治疗方法也都一样不太温和。


    傅斯霆只能乖乖去化疗了。


    网上都说化疗之后会有各种各样的难受,吃什么吐什么,还掉头发。但他毕竟年轻,一开始几次没觉得,还能吃能喝自认为生龙活虎、欣欣向荣。


    结果几次以后,该来的不良反应都来了。


    详细情况傅斯霆不想回忆,反正就是头发大把大把脱落、憔悴枯槁、吃不下饭等等,和网上说的差不多,后来他干脆心一横把头发剃光了。


    那段日子他可以说是丑上加丑。


    没头发,眼窝深陷,面如菜色,比一个月前更像一具骷髅。


    那一年的春节来得比往年早。就在他化疗吐得昏天黑地的日子,国内著名贺岁片大手余导的合家欢贺岁电影如期在春节档上映。电影大牌明星云集,厉非也担纲了其中一个单元的男主角。


    影片大获成功,随之而来的是特别多的配合宣传的活动与售后。


    厉非也应邀参加了不少访谈和线上线下的互动。


    他以往的私服风格向来都是正式的西装、经典干练的黑白灰风格。可这一回,他难得穿了一次红色的唐装,胸口还吊着一枚青色玉坠,在众星云集里依旧格外喜庆和亮眼。


    傅斯霆看到了他那次活动的视频。


    很好看,厉非其实真的非常适合红色,特别的鲜活帅气,底下评论也是一水夸。可不过五分钟的视频,傅斯霆却总是看不完就匆匆关上。


    人生第一次,他庆幸十六岁时,他们相隔遥远。


    十六岁的厉非是那样熠熠闪耀,光芒万丈。他不希望这时候的厉非看见他最丑陋最落魄的模样。


    傅斯霆之前只听说靶向药贵,但并不知道会那么贵。


    药是进口的,并不纳入医保。两万多一颗。


    傅斯霆原本真心以为,募捐而来的手术费加上那几个富二代家长赔的和解款,林林总总三十万,应该什么都绰绰有余了。


    他真没想到会完全不够。


    他的病一个月要吃四靶向颗,一共要吃一整年。


    一整年就是一百多万。


    傅斯霆:“……”


    他去哪里弄一百多万?哪怕再去进行募捐,也不可能募来那么多啊。


    可不吃也不行。随意停用药物可能会致病情恶化。那就全完了。


    第33章 第33章  “老董事长的孙子和你一……


    得知后续治疗预算后, 傅斯霆出院后就只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星期。


    就迫不及待撑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身体,趁寒假还没结束出门找了份兼职。


    几千块钱也是钱。


    虽然对于横在路上的百万治疗费用,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可但凡有一点,也总比一点没有强吧!


    银色笔记上说, 他后来大学时还兼职做过教培。但那样的工作是需要等他有了Z大学生的金字招牌才能够应聘的, 高中生根本找不到那种薪资丰厚的兼职。


    他又大病初愈, 重体力活也干不了。


    最后傅斯霆找到的是一份在商场当导购卖衣服的活儿。


    人家品牌还是单纯因为过年期间客流量大, 才短暂肯招临时工。


    每天六小时, 还包一顿午饭。


    傅斯霆觉得挺好,就当复健。当然其实他也不知刚做完手术还化着疗就这么急着打工“复健”,到底是能让身体在工作中积极加速恢复, 还是直接雪上加霜一落千丈。


    但他现在也没空想这些。


    傅斯霆上工两天就发现, 店里别的导购常常会一直跟着客人努力积极介绍衣服。他其实也想那样,但实在是有点虚弱没力气,常常就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对客人微笑。


    “您慢慢看, 随便看,有需要的话叫我。”


    结果好像客人们反而更喜欢他这个路子。每次他在岗的时候客人逛开心了, 成交率反而很高。


    以至于他一共就兼职了不到一个月,居然就在店里拿了个业绩第一,甚至超过了店长本人, 店长都惊了。


    “哇,你很会卖,很有天分!”


    “你要不是高中生就好了, 你很讨客人喜欢,天生就有天赋干这一行!”


    按照兼职合同,傅斯霆不是正式员工, 所以就算卖到业绩第一也没有额外提成。但店长人很好,还是私底下分给了傅斯霆一部分提成。并且在他开学离职的时候给他办了一个小小欢送会。


    这个世界上有坏人,但更多的还是好人。


    傅斯霆一直记得那时炸鸡店老板想方设法克扣他五百,现在这位店长却偷偷多给了他五百。


    这五百对傅斯霆来说无比珍贵。


    他捧着那五百像是拿了珍宝。小心翼翼存进银行卡里。


    说起那家炸鸡店,傅斯霆这几天打工常从那条街路过,店门始终紧闭。


    问了隔壁铺子才知道,克扣他工资的中年店主因为卫生和技术不合格,被炸鸡总店那边收回特许经营权了。


    傅斯霆:“……”


    这才多久?距离他被开才一个多月吧,他在的时候可没这些问题啊。


    当时店主还嚷嚷没了他炸鸡店一样赚,结果没了他店都没了。


    寒假最后几天,傅斯霆又忙着补上学期遗漏的课程,赶寒假作业、以及为补考做准备。


    就这样,他每一天都尽量忙碌充实,努力不为很快就要吃不起药的事实而焦虑。


    他确实焦虑,可焦虑于事无补。


    开学了。


    傅斯霆发现自己竟然又长高了几厘米。


    春季的裤子还是初二时买的,已经又短又旧不像样子。春寒料峭,他只能就当九分裤般露出脚踝,勉强穿着。


    他现在是真不敢花钱。


    哪怕几十、一百,也不愿意花。心里一直在偷算,靶向药还能撑多久。一星期两万,三十多万最多能撑十六七周,也就是大概四个月。


    四个月后又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得去学校了。


    傅斯霆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默默等一个奇迹。


    银色本子上的寥寥片语,说是有好心人帮他付了后面的医药费,甚至还资助了他读了大学。


    这些文字真的给了他巨大的支撑,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至今没有崩溃。


    但有时候,他又不禁怀疑。怎么会有突如其来的有钱好心人肯给他一百多万呢?人家就算有钱,又有什么道理要选中他?


    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莫名有那么好的事。


    不过至少在开学后,傅斯霆发现身边周围关心他的善意还是不少的。


    他现在全校有名,那些富二代们不敢随便惹他,老师同学们也常关心他的生活。


    那天傅斯霆刚考完补考,阚白云就来问他后续治疗的事:“我知道靶向药很贵。老师会去跟校长再说,再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再去社会上多募捐几次。找找电视台、找找报纸,你还那么年轻,总不能不治了吧,用尽一切办法也得治!”


    傅斯霆明白她是真心在为他着想。


    但也知道,就算再发起社会募捐,一百多万也实在很难达到。学校同学们帮过他一次,他真的就已经挺感谢了,也总不能一直找人捐。


    世界上那么多人,有谁生病一遍遍找人捐的?


    ……


    傅斯霆有时候抱着那个银色笔记本发呆,睡前会真诚希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能不能让他再掉回那个梦里。


    他真的很需要去那个梦里再确认一下,再多一点点支撑下去的信心。傅斯霆现在发现,有时候虚妄的渺茫希望反而会让人痛苦迷茫。


    彻底看不到希望也就罢了,那样一切反而尘埃落定地平静。


    可他现在偏偏是被渺茫的希望吊着,又始终没能再梦到厉非一回。


    补考成绩很快出来了,李校长把傅斯霆找到办公室。


    李校长今年快五十了,在傅斯霆看来,他是个世故老练又圆滑的好人。说他世故老练,是因为三中几乎人尽皆知李校长当年竞聘校长时不择手段,拉帮结派挤走了好几个同事,才坐上了三中校长位置,而为了坐稳位置,教育局那边的领导他也没少巴结。


    但说他是圆滑的好人,是因为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学生,傅斯霆确实受到了他的不少照顾,很多事上校长也确实尽力护着他了。


    尽管没有明面上护。当时教育局副局长来校长室叫嚣的时候,他也一脸严厉地狠狠训斥了傅斯霆一顿。


    但最后还是偷偷保了他,没有取消他的奖金。后来学生家长那边也是校长帮忙斡旋,装作和家长站一边,却帮傅斯霆争到了最大的利益。


    校长叹气:“你坐吧。”


    “傅斯霆同学,你的事阚老师也都和我说了。”


    “学校也知道你生病不容易,因为生病而耽误了一些功课,也确实有不可抗力因素难以苛责。”


    “但是,一码归一码。咱们的培华奖学金按规定虽然是颁发给家境困难的同学的,但规定要靠成绩争取。可你这次的补考成绩……实在是不太理想。根据校规,下学期恐怕是拿不到这份奖了。”


    傅斯霆呆呆坐着。


    那一刻他疯狂后悔。


    他真的,太自以为是、顾此失彼了!早知道……寒假他就不去服装店打那个工,还不如埋头杂家好好学习,多复习一点!


    他多蠢啊,过度焦虑导致贪图几千块的收入,可收入有了奖学金却没了,要知道奖学金可比卖衣服要高啊!?


    他可真是荒谬……


    “……”校长默默看着他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叹息。


    他特意叫他来,本来是想在宣布好事之前先敲打他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孩子命苦得很,经历太多不容易,本不该再吓唬人家。但他毕竟在学校也工作二十多年了,各种各样事情看多了——


    他帮助过的学生有很多,其中有一路自强不息把握命运的,也有自后自甘堕落成为社会渣滓的。甚至还有斗米恩升米仇、不要脸反咬一口的。


    所以当校长有时候也不容易,都不知道面对的孩子现在是人是鬼,以及将来是人是鬼。


    但眼下他确实也就只忍心敲打到这一步了。


    眼前少年面无表情坐着,嘴唇发白,像是淋了一场冰雨。


    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非常的悲惨。


    他于心不忍,又咳了两声:“不过,奖学金是没有了,但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在学校设立培华奖学金的那家公益基金会,听说董事长的孙子和你一样大,也比较同情你的遭遇。”


    “鉴于你的具体情况,基金会决定负担你的后续治疗费用,并且资助你高中毕业前的学业……”


    “当然,如果你可以考上大学,基金会还有意资助你的大学学费。”


    “……”


    傅斯霆脸上没有表情,瘦削的身体一动不动。


    校长:“好好,傅斯霆同学,你别……咳,总之,你先平复一下心情。”


    “这件事校方会帮你落实到底,你不要担心。可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治疗,努力考上大学啊。”


    “我记得你进校成绩蛮不错的,那时可是名列前茅啊!”


    第34章 第34章  有一小部分……确实实现……


    那天傅斯霆恍惚回家, 拿出银色笔记本,提笔,但是手太抖用力太过, 圆珠笔尖直接崩出了珠子。


    他换了支笔,想在那一堆画的小狐狸小王子后面写些什么, 但字迹又歪歪扭扭, 怎么都写不对。


    水汽一滴一滴, 淹透了纸页。


    傅斯霆抹了几次, 擦过那些被淹得扩散开来的神经病一样的语言。他几天前看那些文字还一直在惶恐, 始终想不通一切到底要怎么实现。


    但至少,此刻。


    那些疯子一样的言语里,有一小部分……正在实现了, 不是吗?


    直到高中毕业, 都会有人资助他的治疗和学业!!


    这就意味着他从此不再用为高昂的费用发愁,再不用趁着寒暑假和每天放学的时间去打工,终于可以一门心思潜心学习。


    那只要他足够努力, 是不是或许到时候真的可能考上Z大?


    是有机会的吧?


    是有机会的吧!毕竟校长也说了,他进校成绩名列前茅。只要回到那个水平考z大并不是完全没希望。


    那如果……他之后一年的治疗期间能够平安度过, 再顺利考上Z大。


    那么……


    是不是笔记本上的内容,就能慢慢的、一点点成真?是不是他就有机会摆脱无可救药的现状,一步一步走出泥泞, 甚至将来,会有自己的事业。还可以……遇见厉非!


    那一晚,傅斯霆终于又短暂地做了个好梦。


    梦里, 本来已经遗忘的很多细节又开始清晰。他梦见厉非抱着他,周身淡淡的椰子沐浴乳香。


    他低声说:“要是我也能‘穿越时空’就好了。”


    他说:“傅小霆,我在未来等着你。”


    “早点来找我。”


    “……”


    隔日醒来, 傅斯霆早上去上学,中午去医院化疗。


    医生就没见过化着疗还心情那么好的人。看别的病人都吐成什么样子、难受成什么样子,明明这孩子上次来也半死不活的,今天化疗完居然自己站起来走了?


    傅斯霆不仅能自己走,走到到外面摊子上还吃下了一屉小笼包子,喝了一整碗的油茶。都没有吐。


    回去还能继续写作业。


    四月份了。


    隆冬已去,万物复苏。


    ……


    傅斯霆并不知道,那一年的冬天和春天,厉非一直就待在距离他的城市仅有一小时高铁的S市。


    他有一部戏刚收尾,同时又在帮贺岁电影做宣传,更要埋头处理公司里的种种事物——


    去年春天,厉非十六岁生日收到祖父送给他的礼物,是两间公司。


    厉非的祖父母家族源远流长,各自都从自上个世纪便积累下巨额财富。祖父母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一辈子拥有精准的投资眼光和稳健的财富运作,家族事业在二人携手的风风雨雨几十年一路长虹,到如今家资更是深不见底的家资。


    祖父母只有一个独生女厉晴。


    这唯一的女儿是他们夫妻俩四十多岁才好不容易喜得的,宠爱得像眼珠子一样。可惜厉晴才三十就不幸早逝,只留下厉非一个儿子。


    如今祖父已经八十多高龄,前年就住进了疗养院,手底下的产业当然希望厉非能逐步接过。毕竟那是家族唯一的血脉,虽然只有十六岁,将来也是所有财富的唯一继承人。


    厉非从小头脑聪明、行事稳重,这样优秀的继承人,任何富豪之家都梦寐以求。


    祖父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孙子能稍微从拍戏方面多收点心回来,多把精力放在一点点接手盘根错节的家族产业上。


    当然了,他之前一直都是特别支持厉非兴趣和特长的,也为他在演戏方面取得的实绩自豪。


    但怎奈家族产业真的太多了,从科技领域、文化传媒、餐饮电商、环保能源,到高端时尚和体育金融都有业务。实在不得已,他才会在厉非刚满十六岁就立刻给了他两间公司开始练手,还特意派了一整个高精尖的专业辅助团队辅佐他。


    得现在就开始练啊。


    作为唯一继承人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从投资眼光到风险管理,从运营能力到财务知识。应对各种复杂的局面和关系的能力,以及作为管理者创新与危机处理……


    祖父近来身体不太好,因此就更急。


    本来想着旗下的公益基金要在春天厉非十七岁生日时再给他的,结果还没到过年,也已提前交给他打理了。


    厉非肩头短短半年多了那么多担子,繁忙程度可想而知。


    他有太多关于家族产业的事情要了解,成天一个会议接一个会议,一个资料接一个资料。每天匆匆处理各种文件、汇报、应酬、人际。


    都没空接新戏,还是每天忙到快半夜。


    连他做导演的爸都不得不帮他推拒各种邀请:“哎,理解一下吧,小非这几年忙着继承那边的家业,实在没有空啊。不是兄弟不帮忙,我也知道他适合这个角色,本子也是好本子。但给你看看这孩子这行程。哪有一天空闲?”


    对面导演接过行程表也沉默了。


    “……这是铁人啊。”


    沈导:“别忘了除此之外他还是学生。还要上学呢!”


    很快,还差两天就是农历春节,厉非却依旧不得休息。刚参加一场贺岁电影的路演宣传,下午还得拿着一杯美式浓缩继续吩咐司机:“回去加班。”


    回到公司就开会,开完会还有下一个视频会,中间只有不到一小时的空余。


    厉非本来很累了,想小睡一下,结果秘书进来告诉他,他的表妹宋诗莹从下午就来等他了,已经在会客室里等了两个小时。


    “……”她怎么突然来了?


    厉非看了一眼手机里浩如烟海的信息,才发现她中午就发了信息说她来了S市,说想占用表哥十几分钟见个面,厉非却把这条信息给看漏了。


    他立刻就去会客室找她。


    “我……”寒暄了几句后,宋诗莹鼓起勇气,“我听说表哥刚刚继承了一个癌症方面的公益基金会。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学……”


    她有点难以启齿,因为她很清楚,基金会是厉非母家那边的产业。


    而她却是他父亲沈家这边的人。


    当年厉晴早逝,祖父母至今认定就是厉非爸沈明德背叛出轨才气死了他们的宝贝独生女。两家龃龉颇深,只是祖父母再如何恨沈导,最后还是不舍得让小厉非没有父爱,还是准许了他爸养育他。


    但祖父母一家和沈明德本人,却已经十几年老死不相往来了。


    因为有这样的渊源,宋诗莹作为沈家人去问厉非从那边接手的基金会,肯定是不太合适的。


    但她还是努力跟表哥讲了那个同学的故事。


    厉非认真听了全程。


    宋诗莹的妈妈表面上是沈导的“远房表妹”,但其实却是沈导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具体的狗血事一大堆,反正到处乱搞算是他爸那边家族的家学渊源了。


    宋诗莹的妈妈知道自己身世复杂,于是从小一门心思埋头学习,后来进入了很好的研究所工作,嫁了一个大学教授关上门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从此很多年和沈家只保持着礼貌且疏离的关系,就连后来沈家很多人跟着沈导鸡犬升天,她也并没有从中沾光。


    但正因如此,她这种和家族完全没有利益关系又是“书香门第”的干净正经人,反而被整个沈家高看一眼。


    沈家的节日聚会都喜欢没事喊上她一家。也是因此,宋诗莹才能和厉非混得脸熟。


    厉非对这位表妹印象很好。


    主要是对比太明显——沈家那边被沈导提携过的亲戚,基本上后代就没有一个正经人。不是天游手好闲灯红酒绿,就是结交一群狐朋狗友惹是生非。赌博的的,歪瓜裂枣还想进娱乐圈的,没点逼数天天在外头“沈明德是我叔我能说上话”的,大言不惭要沈导给他介绍女明星认识的……


    一群牛鬼蛇神。


    宋诗莹是里面唯一一个正常人。


    她成绩很好,知书达理,平日跟父母一起安安静静在小城市里过着平稳的生活,只有年节才和大家族接触。


    她只偶尔和厉非发信息,签名也只要过一次,说是为了特别重要的同桌好友。


    在此之外,她从来没有在外面炫耀过她“厉非表妹”身份。同一所高中的同学都没人知道这件事。


    宋诗莹说,她也并不直接认识那位生病的学生,只是同校而已。


    “但他以前帮过我的同桌。”


    宋诗莹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家境不错朋友还多,从小到大所到之处阳光明媚,没有谁会想不开来惹她。


    她也是和新同桌熟悉以后,才知道贫穷弱势又性格内向的同桌和她境遇大不同,是会被人欺负的。


    “我同桌说,初三时她被班上混混一直欺负,是那个男生路过瞧见,帮她打走了霸凌者。”


    “他们不同班,那个男生本可以不帮她的……但那之后,霸凌者们就转而把那个男生当成了眼中钉了。”


    这种事一直持续到高中。女孩被分到了更远的班级,更加低调地度日,贫穷单薄的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一直担心愧疚。


    “她家经济状况这两年才稍微好一些。都高一了才人生第一次有零用钱,每个月一百,她攒了半年整整六百块都没舍得花,听说那男生病了以后一把全捐了。”


    “但听说还是不够,后续治疗的那个药特别贵。”


    “我同桌说,那男生不仅人好,生病前成绩也很好的,但才和我们一样大就得了这么重的病,还没有爸爸,妈妈也病着,他平常还要自己打工,真的很可怜……”


    厉非:“……”


    确实很可怜。


    他明白表妹为什么来找他了。他新接手的公益基金,就是对接学校,对孤儿、贫困儿童和青少年重疾等方面提供资助的。


    “明白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晨瀚哥办公室。”


    黄晨瀚年轻有为、博士学历,是祖父派给厉非团队的“大管家”,厉非的很多决策都由他来落实。


    尤其培华基金具体的资助事宜,都是他在管。


    “抱歉小莹,我待会六点还有一个视频会……那位同学的具体资料你交给晨瀚哥就好,以后也都由晨瀚哥负责跟进。另外,你刚说那个同学家境不好?”


    “那除了治疗费,也资助他读完高中吧。如果他能继续考,资助他念完大学也不是不可以。”


    “表哥你真好!那,万一考不上大学,也可以供他读完大专或者技校吗?”


    厉非:“……”


    “嗯。”


    “太好了!那谢谢表哥,今天真是麻烦表哥了。我的小同桌终于可以安心了!”


    离开黄晨瀚办公室不久,厉非去而复返。


    “诗莹,不如等我开完会,我们晚点一起吃个饭。”


    宋诗莹明显对表哥难得的热情十分开心,整张脸都亮起来。


    却还是乖巧摆了摆手:“不不不我知道表哥你很忙的。这就够了,足够了。真的多谢你!!!!”


    她从小被爸妈教,沈家水深、沈导和厉非“日理万机”,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家庭可以“频繁交往”的。哪怕表哥是真的想邀请,她也不能不懂事。


    她挥挥衣袖,像一只快乐小蝴蝶一样:“没事,你去开会吧。”


    黄晨瀚也说:“厉总别担心,我保证一切都安排好。”


    随即他看了宋诗莹给他的资料:“咦?”


    “怎、怎么了?”


    “没什么,这不巧了嘛。你们学校前两天也把这位同学的资料报我们基金会了呢。”


    “学校加上你。看来是咱们小厉总是命中注定要资助他啦!”


    第35章 第35章  绝处逢生,现在人生充满……


    四月, 捐助落实了。


    傅斯霆绝处逢生,现在人生充满希望。除了每天去医院治疗特别有劲外,学习也比谁都专注!


    三中规定不许带手机上学, 仍有不少同学偷偷带。


    傅斯霆是真·从来不带。


    他真的决心一定要考上Z大。所以每周只有周六的半天他才会允许自己稍微摸一摸手机。每一次开机,他都会第一时间去看厉非的新消息。


    唯独这个周末, 傅斯霆在搜索框输入了别人的名字。


    培华公益基金的创始人柏培学和丽恩华是一对情深伉俪, 被他们捐助过的人亲切地称呼他们“培学爷爷”和“恩华奶奶”。


    网上有不少这对慈善家夫妻的生平报道, 照片上柏爷爷年轻时英俊挺拔, 是典型的浓眉大眼中式帅哥, 奶奶则是个混血美人,长相偏西方,很像一些古典油画里圣母的脸。


    听说他们是当年一起在法国留学时认识的, 一辈子琴瑟和鸣、风雨同舟。四年前, 八十二岁的恩华奶奶去世了,现在是快九十高龄的培学爷爷一人运营基金会。


    网站上有基金会联络方式,傅斯霆鼓起勇气拨通了电话。


    接线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我是受到资助的学生, 请问能不能给我一个地址,我……想给柏爷爷写封感谢信。”


    接线员入职基金会也有二十多年了, 以前总部倒是经常能够收到被资助孩子们的手写信。只是后来手机普及后,很多感恩的人会选择在网站留言,手写信从此少了许多。


    但每年也总还是有个若干封。


    她很温和地回答傅斯霆:“是这样。柏先生的个人地址和联系方式, 当然是不方便透露的。但您如果不介意,可以寄到我们基金会S市总部,由工作人员进行转交。地址是……”


    “多谢您!”


    傅斯霆打完电话, 就从活页记事本上小心取下两页,开始酝酿给救命恩人柏爷爷写的第一封信。


    他的字一直不怎么好看,但这次真的异常努力在工工整整、一笔一划。


    尊敬的柏爷爷:


    您好, 我是您资助的珠市三中学生,我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给您写这封信……


    虽然傅斯霆也知道,像柏爷爷这种一辈子资助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富豪,未必需要任何回报。但他毕竟受了他那么大的恩惠,还是希望能尽量报答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写信时一直在想,资助人会想要看到什么?


    一定……会希望被资助人拿到了钱以后,能够好好生活,如果能获得让人欣喜的成就就更开心了吧!


    ……


    开春以后,几个圈内的小二代通过家族关系,进到培华集团总部。


    同一个圈子都知道,现在公司名义上董事长虽然是柏家旁支黄晨瀚,但实际上将来的掌事人却是现在正在总裁办历练的厉非。


    “啧,才十七岁,就冷冰冰的那么高傲。”


    “心情不好吧,你没看新闻吗?他前阵子得罪文家的皇太女啦。说是仗着在娱乐圈的地位欺负了人家弟弟,人家反过来在生意上整他呢,啧啧~”


    “文家的那个文苑吗?哇,那可完了。那可是生生斗倒了一家子男丁上位的狠人啊。我看他这次要倒霉了……”


    背后桌子被敲了敲。


    两人回头,悚然看到厉非正带着黄晨瀚站在他们身后。厉非确实冷冰冰的,只有十七岁,但气场直接碾压二十大几的成年人。


    “上班时间不在岗位,不想做可以随时走。黄总,这两个是上一批招进来还在试用期新人?”


    “是……是是。”


    “看来这次试用期考核还得加强一些,转头给他们加单独笔试吧。笔试不过,别想转正。”


    “……”


    “是!”


    黄晨瀚欣慰得很。


    毕竟就刚才那情况,对面是关系户,其实怎么处理都尴尬。装听不到自己不爽,当面挑明又碍于对方家族不好真的撕破脸。


    他万万没想到,厉非居然会直接装作不认识那俩!


    直接装不认识当成普通试用期员工敲打,既是顾全了这俩的面子又同时一点不给面子。还不至于让事情闹大,对方也没办法说什么。


    果然,那两个人只能双双夹着尾巴灰溜溜各自回了工位。


    厉非肯定认识他们,就算不知道名字但也百分百眼熟。结果皮笑肉不笑的,十七岁收拾他们二十七的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溜了溜了……不是一个级别的。


    恶人还需恶人磨,还是得皇太女跟他斗!


    ……


    然而厉非也没有和文苑斗。


    他只是私底下帮她斡旋了一个她一直想要的业务,文苑就立刻笑眯眯来请他喝茶了。


    事实证明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文苑现在才懒得管她弟和厉非的恩怨。


    “都是误会,”她说,“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厉总放心,我们也很有合作诚意的,这次会再让一成利,现在就准备合同。”


    “至于你和小瑄之间的……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却把你们私底下的事情放在公共平台上嚷嚷出来,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不对。我回去就好好教育他,让他给你道歉!”


    那天文苑回家就把弟弟叫来会议室,陈清利害。


    他们集团的业务本来就和恩华集团有深度利益绑定,厉非如今帮了她一手,不仅给她解决了长久以来的一个大心病,后续工作也还要继续深度合作。


    家族利益在前,她原话直接跟她弟说的就是“不管谁对谁错,至少这两年内你得舔着他,收好自己的脾气,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万万没想到他弟弟能那么又蠢又坏,被她吩咐完后不仅不听,还立刻上网发了一条惊天密闻,瞬间引爆了舆论。


    看到自己弟弟和厉非的名字在热搜上并排挂着,急得文苑立刻行使家主权利把弟弟禁足了。


    结果她弟文瑄还不服叫嚣:“我没有错,本来就是他先背叛我!要不是他,我那次试镜……”


    文苑抬手就给了弟弟一巴掌。


    “就你那破水平,你试什么镜你试?你给我闭门思过,思到真正反省错误为止!”


    关完人后,文苑还不解气。越想越心疼。


    当然不是心疼弟弟而是心疼钱,这下一分的让利可远远不够了,她还得去说好话。


    明明矛盾起因只是一件特别无聊的小事。都怪家里太惯着文瑄了,才让他这么胡作非为!


    矛盾起因确实是小事。


    在厉非看来也是小事。


    他和文瑄从小一起长大。外界常说他们是“竹马”,很多报道甚至说得好像他们彼此是世界上最重要、最独一无二的朋友似的。


    但这么说其实不太合适。


    因为非要说,他们富豪圈子里从小一起长大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其实都能算是青梅或者竹马——


    他们都同一顶豪圈层的后代,从私立幼儿园就一起接受精英教育。一起学高尔夫、马术、钢琴和小提琴……


    无数派对和盛大的家族聚会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逢假期还会结伴去世界各地游学。


    厉非这样的“发小”至少也有十几二十个。


    大家感情并不像外界那么深厚,但也确实有比普通朋友更长久的情谊。


    因此,当年在文瑄执意要踏入竞争激烈、实力至上的音乐剧行业时,厉非才会利用人脉和父亲在圈子里的资源,帮他争取到了很多难得的试镜机会。


    还带他拜访过过业内的顶尖指导,在一些宣传活动和综艺节目中也会想方设法带上文瑄,增加他的曝光度。


    尽管文瑄天赋不够,实力不足。


    但厉非以为,以他非要入行的热情,假以时日或许可以靠努力慢慢补上。


    他认为他该做的也做了,完全没想到文瑄会在试镜失败后,无比愤怒地冲到他面前。


    “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信任的朋友,以为你会在我追梦的路上一直支持我信任我!哈……但我现在只觉得我真像个傻瓜!!!”


    “你明明知道我为维克多这个角色付出多少,日夜不停地练习,就算发烧也不懈怠。你怎么可以任由高子斐抢走属于我的一切!”


    厉非沉默了。


    厉非六七岁时曾有段时间身体很不好,几次病危。祖父为了做功德替他祈福,收养了一位恩华基金一直资助的孤儿。


    这个孩子就是高子斐。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福有效,厉非身体确实渐渐好了。


    高子斐和文瑄不同,天生有一副好歌喉,从小就是唱诗班领唱。柏培学发现他天赋后就送他去学了声乐。


    后来高子斐在音乐剧领域崭露头角,厉非跟他在活动里也抬头不见低头见,高子斐非常热情、主动亲近,两人社交账号会互动,私底下也是偶尔可以约饭的关系。


    但厉非在事业上完全没帮过高子斐。高子斐本身实力很强,并不需要他帮助。


    尤其最近这半年,厉非因为接手了公司天天加班,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娱乐圈同行们的动向。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文瑄和高子斐都去试镜了百老汇音乐剧《弗兰肯斯坦》的维克多一角。


    结果,高子斐当然毫无悬念地打败了文瑄,拿到了角色。


    现在面对文瑄的指责,厉非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会认为,就因为高子斐是我祖父资助的,我就管得了他去试镜哪部戏?”


    “你明明就管得了啊!”


    “他吃你家住你家靠你家,如果你说不许他去试镜,他敢不听话?”


    “厉非,你是根本没看到他那天有多得意、有多嚣张。他一个没爸没妈的孤儿凭什么,还不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


    “可你知道我为角色准备了多久吗?两年,整整两年!你明明是我朋友,为什么却眼睁睁看我两年的辛苦被他轻易抢走?”


    “明明你说句话机会也许就是我的了!你这都不帮我,你太让人寒心了!”


    “……”


    “神经吧你?”


    这人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厉非觉得实在可笑,笑完转身就走。


    再不走,他真怕会忍不住说出实话——


    他虽然没有亲身看到那场试镜,但如果是公平竞争,高子斐靠实力碾压文瑄获得角色再正常无比。


    自欺欺人的人才看不到现实。


    ……


    这件事后文瑄持续发疯,在圈子里大肆说厉非坏话。说他冷血,说他偏帮外人,说他和高子斐肯定有一腿。


    青梅洛芮安在电话里叹气:“不过你放心,根本没人理他。”


    “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发癫,何况他那个实力如何,大家会不长眼睛看不出来吗?”


    厉非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默默把文瑄这个人从“朋友”的梯队里,拉到了“普通熟人”的范畴。


    看,身边又有一个童年伙伴长大了、烂掉了。变得不可理喻、面目可憎。


    但也正常。


    这种事情就是常常会发生的,厉非也早就习惯了。


    他本以为等文瑄疯完,这件事就该结束了。却没想到几天后,文瑄居然突然做了一场众人围观的“豪门秘辛”直播。


    在直播里,文瑄脸上满是恶意,添油加醋讲述了“某顶级手段小三恬不知耻插足知名导演与大花影后的婚姻,并颠倒黑白害大花被网暴十几年。小三儿子一直被爸爸独宠并资源逆天,原配与原配儿子则受尽委屈被狠狠打压”的故事。


    直播内容劲爆,细节丰富,还编造了众多逆天的 “证据” ,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这个故事指向性太明显了。


    故事原来的版本,是很多人都是耳熟能详的——十几年前,大花影后莫小谷知三当三插足了沈导与原配的婚姻,并和沈导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个儿子只比原配的儿子厉非小了半岁,沈导的原配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罹患抑郁,后来还发展成了乳腺癌,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嚣张小三气死原配,这种新闻简直逆天。好多年舆论全是对莫小谷母子的指责和谩骂。


    文瑄:“但你们都被骗了!某大花影后和名导演虽然是闪婚闪离,但他们好歹当过合法夫妻呢。”


    “而他那个所谓的‘原配’,可从来没跟他爸扯过证啊。简直倒反天罡啦,没扯证的成了原配,扯证的反而是小三了?真正的‘私生子’还拿走所有资源~”


    “那么多年,我都要替大花一家叫冤!”


    “……”


    当年莫小谷事业如日中天,因为这个丑闻,直接从超一线国际影后掉落成了二线末流,她的粉丝被打压十几年,如今纷纷站出来心疼她、替她说话。


    按说舆论攻击的矛头应该直指始作俑者沈导。


    但事实上,这场网络狂欢中的众矢之的却只有厉非。


    因为沈导这人实在是早就烂事一堆、骂无可骂了!但厉非不同,厉非一直形象良好。


    现在很多人跳出来骂他“虚伪”、“私生子”,骂他“既得利益者”,细数他踩着莫小谷母子的血泪一个人独占导演爸爸的全部资源,小小年纪在父亲的保驾护航下片约逆天拿奖不断,甚至十六岁时还拿下了当年莫小谷因为丑闻而遗憾失之交臂的奖项!


    尽管也有很多人替厉非辩解,说他妈妈是个富家大小姐,陪伴沈导十多年,一步一步把凤凰男捧成国际知名大导演。


    确实他父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领证,却是因为沈导在她怀孕期间同时欺骗她和莫小谷两个人,才造成了后来的局面。


    一切都是渣男的错,非要说的话厉非妈妈和莫小谷都是受害者。


    而且厉非妈妈十年前就癌症去世了,厉非没了妈妈,除了爸爸他又还能跟着谁?他到底又有什么错。


    但没有用,网络狂欢一旦开始,无人在意真相。


    无数人完全无视厉非工作室的律师函和澄清,成天就一句“私生子有本事晒出结婚证来啊”。


    没几天,文瑄的账号被封禁了。


    文苑真的都快被她弟烦死了,顶着熊猫眼来找厉非:“我一定让他退圈,以后再也不出现在公众视线,反正他也没有任何才华。其他方面你要什么补偿,尽管提。”


    就算不是为了厉非,她也不能让这么蠢的孩子当公众人物了。总有一天会给家族惹出事端。


    文瑄被退圈后,天天在家里发疯打砸,最后从窗户翻出去给厉非打电话:“你毁我的前途,我绝不会放过你!”


    听起来很疯,厉非也觉得他疯了。


    但文瑄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应该确实有过友情。不仅仅是小时候一起学骑马,一起研学,下雨天同撑一把伞的记忆。下课时文瑄还会收拾好书包站在他桌边等他,他生病时文瑄也会来看他,帮他复习功课,给他讲学校里的趣事。


    还有一次他扭伤严重坐了一个月轮椅,在学校几乎也几乎都是文瑄背他上下,还推着轮椅去花园里晒太阳。


    那时候文瑄父母还没离婚,豪宅里经常充满争吵和哭泣。厉非也曾无数次陪他躲到安静的角落,吃着小糕点一起度过难熬的时光。


    所以即使后来,大家各自忙起来渐行渐远。但文瑄在他心中的位置梯队一直很高。


    也是正因如此,他才会私底下告诉他关于自己父母的一些秘密。


    这是信任。


    但同时,这也是一场测试。


    厉非小时候每年寒暑假都去老宅看祖父母。祖父母对他的教育从来都不是跟小小的他说这个世界上有仙子、有圣诞老人,而是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很多骗子,一定要有防备心。


    他们说,小非,这个世界虽然美好,但也有很现实残酷的一面,你不能随便就对他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朋友亲人甚至是爱人。


    否则就会和你妈妈一样,太过单纯,不食人间烟火,最后被这个世界伤害得体无完肤。


    一次次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一次次谆谆教诲。厉非很小就学了谨慎。


    他会偶尔告诉身边的朋友们一些“秘密”。


    普通的朋友,往往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而重要的朋友,他则会给他们展露一些他真实的软肋。


    把秘密轻易说出去的人,会被他默默从心里除名。


    厉非八岁那年告诉文瑄的秘密,是他所有秘密里最高级别的。


    他妈妈和爸爸一直没有领证。原因多种多样,主要是他祖父母根本不相信沈明德这个凤凰男,生怕有了一纸婚约会被他图谋算计走财产。


    当然,后来确实也是因为厉晴没有登记,去世时沈明德才没能搞到她名下的半毛钱。


    厉非没有告诉文瑄这里面的种种曲折,毕竟表面的故事就足够震惊。


    这个秘密他就只告诉了文瑄一个人,而文瑄也曾把这个秘密保守了近十之久。


    十年的信任,然后一夕变成现在这样。


    厉非也就只能当过去的文瑄已经死了。


    至于现在这个披着童年好友壳子的疯子,彻底不再来往也是好事。帐他总有一天会算。


    ……


    闹剧随着文瑄账号被封后逐渐平息。


    但其实余波不断。


    厉非之前公众形象一直特别良好,业务能力也有目共睹。就算有人讨厌他嫉恨他,除了骂他“装”之外也几乎骂不出别的内容,早就憋坏了。


    现在终于有了素材,各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谣言营销和恶意抹黑推陈出新,告都告不完。无数的恶意揣测又带动了很多不明真相的跟风者一起口诛笔伐,很多人组团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下面兢兢业业刷差评。


    厉非之前没有遭受过这种大面积网暴的经历。好在作为公众人物,他早就有过一定的心理预期。


    他曾想过,万一有一天也轮到他成为众矢之的,那他不听不看也就罢了。


    毕竟网上有些话还是一定有道理的——明星挣那么多,有一部分挣的本来就是挨骂的钱。


    可这一次……如果只是他一个人遭到质疑也就罢了。但持续被抹黑的,还有他积极对抗病魔多年却最终还是去世的母亲。


    他真的不希望有人污蔑她。


    不想她受尽委屈死掉,还要蒙受不白之冤。


    人正是因为遭受的是冤屈,才会异常悲愤委屈。反观沈导对于谩骂就就应对良好。毕竟被骂的那些事他确确实实每一件都干了。


    辟谣声明出了很多次。


    公司,工作室,本人。但澄清完全没有抓人眼球的谣言跑得快。


    面对完全颠倒黑白的瞎眼舆论,厉非深感无力。那段日子他也只能努力咬牙让自己平静,专注公司的事情,下班后去健身房在汗水中释放压力。用尽一切办法屏蔽恶意,不让那些躲在屏幕后面的人得逞。


    他已经努力不去想,可晚上,还是常常睡不着。


    很烦躁,想睡但睡不着,天天夜里就那样眼睁睁看时间一分一秒流失。


    就在他最低谷的时候,一封手写信被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信是拆开过的。所有寄送到“培华基金总部”的信件,都有专人负责拆阅。如果是感谢信,会再根据信内容转交给当事人。


    黄晨瀚:“说起来这封信到你手里还挺曲折呢。当时总部收到信的时候你去了国外,他们正好有人也过去,就想托那人给你带的,结果你又突然回国了。总之就是辗转了几个地方,耽搁了一两个月。”


    “虽然抬头写的是“柏爷爷”,但其实是写给你的。是那个你资助的得病学生,还记得吧?就是小莹特意来找你帮的那个。”


    厉非:“……”


    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第36章 第36章  【营养液加更】《长腿叔……


    尊敬的柏爷爷:


    您好, 我是您资助的珠市二中高一四班学生,我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给您写这封信,请允许我无数次向您表达谢意!


    我已经在去年年底做完了手术。目前放疗化疗也都已经结束, 目前在您的资助下还在服用靶向药物和进行一些后续观察,状况一切良好, 生龙活虎, 谢谢柏爷爷!


    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了很多关于柏爷爷的报道, 还找到了您的博客, 看到了您十几年前写的一些回忆随笔, 其中有一段“人生初次全麻手术札记”,和我这次手术的经历真的很像。


    我也是第一次做全麻手术,也是被戴上呼吸面罩以后医生就让我数数, 数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很快能被麻醉, 结果没数到十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您在札记上写,说那次手术从您身上切下了快有鸡蛋那么大的肠息肉,很吓人。我切下来的部分好像也差不多, 可惜没看到实物。请老师帮忙拍照片她也不肯。


    您在札记上还说,您手术那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夜。特别巧我的手术也是除夕夜, 那天晚上医院里大多数医生护士都回家了,连病房里都只剩我一个人,真的很冷清。


    晚上的时候外面下了雪, 医院对面公园里新年装饰的红绿色的灯光映在玻璃上,但我那时候实在没心情欣赏,因为真的很疼, 被子里都是汗。有几个小时我感觉自己真的很悲惨。但是一想手术做完了应该可以活下来,又觉得很快乐。嘿嘿。


    第二天护士才告诉我,是我不小心把镇痛泵弄关掉了=_=|||


    重新开启麻药后总算不疼了。但很快病房里又住进来一对夫妻。大妈的嗓门特别大, 总是嘎嘎笑,声音会带动我的伤口震动。大叔一夜的呼噜声则像是火车轰鸣,整个病房都在震动。


    我就在这轰鸣震颤中连续失眠。


    后来几天更过分,大叔大妈哐哐吃糕点,但我不能吃。那糕点真香,我馋得眼发绿光。


    那几天非常难熬,但好在现在这一切早就过去了。我出院之后就可以吃饭了,吃得很多。能吃饭的感觉真好,医生也说我恢复得特别快。


    柏爷爷,这次生病我遇到了很多好人。


    医生特别认真负责,很多老师也帮我寻医问药,不认的同学专程来看我。还有的同学听说了偏方,专门上山挖了一大袋新鲜干净的芦笋给我补身体。


    这些我都会铭记于心。


    当然,我遇到的最大的大好人还是柏爷爷,谢谢您救了我,谢谢您还肯资助我的学业!


    我知道爷爷平时一定很忙,所以不用抽空给我回信,我只是想要告诉爷爷,在爷爷的资助下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我的目标是考上Z大。


    现在成绩还不够,但我会尽力往上赶。请爷爷对我有所期待。


    我会再给爷爷写信!


    真的非常感谢您资助的珠市三中高一四班学生,小F。


    信的落款,还有一只手绘的、惟妙惟肖的小狐狸。小狐狸穿了小马甲打了蝴蝶结领结,一脸真诚的模样。


    不像小狐狸反而像个红毛小狗。


    “……”


    厉非放下信。


    随即发了会儿呆,把信又读了一遍。


    这封信的内容非常坚强乐观,而且文风轻松。但即使是这样的轻描淡写,里面的情节细思起来……还是骇人听闻。


    至少厉非这辈子,是完全没有亲身经历过里面任何事的。


    无论是癌症,手术,还是饿一个星期。又或者除夕夜在医院度过,在多人病房里被吵得几天睡不着觉,等等。


    每一件都可怕得难以想象。


    手机骤然又跳出新的热搜,文瑄又从家里逃出来并临时开了个小号,其实封杀他的是他亲姐姐,但他却控诉受到了厉非全方位的“资本打压”。


    虽然小号才播十几分钟就又被封了,但舆论还是再度点燃。


    很多人为“弱者”发声,不满厉非小小年纪居然就可以操纵资本随便封杀别人,他又被狠狠骂上热搜。


    厉非拿着那封信,盯了一眼屏幕,又落回信上。


    他突然觉得手里这封信某种程度上恰如其分地救了他。


    要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好像是在他即将溺水时,写封信变成一张安全网兜住了他,让他非常清醒地不会继续被泥潭拖拽而下。


    是,人言可畏。


    言语亦是利刃,唾沫星子能淹死人。铺天盖地的不白冤屈也能让人痛苦、崩溃。


    可是。


    语言的刀尖再锋利,也比不上挖在身上的手术刀。而比起唾沫星子,还是直接掉进水里能立竿见影地淹死人。


    厉非拿着那封信。


    人言是可畏,但也看你怎么想。


    他始终记得妈妈临终前的样子。


    她说,她其实很后悔,她说当年就不该在乎那个人渣做了什么。


    乳腺癌往往和心情不好很有相关。她说但凡她当时能想开点,也许她本可以不用得病的。


    “小非,以后的路,没有妈妈保护你,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你要记住妈妈的教训……你的心一定要足够坚强,可以善良,但对这个世界千万不要太过柔软。永远不要惩罚自己,也警惕无形的利刃把你刺伤。”


    “我的宝贝,一定要好好生活。”


    那时候厉非还小,不知道什么是惩罚自己,不懂什么是无形的利刃。


    现在他终于明白。


    但同时明白的是,再多的委屈和口诛笔伐,再大的精神伤害,也只有自己接下了才会变成诛心利刃。


    厉非拿起了书桌上的一支钢笔,在手背稍微模拟了一下,笔尖甚至没有扎出伤口,已经很疼。


    这才是真正直接的、无法躲避的、有形的伤害。


    比起诛心,他觉得还是真实的物理伤害更疼。


    他现在甚至都没破皮,就很疼了。和这相比,癌症又有多疼?开刀划破血肉又有多疼?


    在他被舆论打击得只能依靠安眠药入睡时,在他被那些谩骂逼入低谷深潭无法翻身时,有同龄人真真正正忍着蚀骨的刀伤,在床上痛了一夜!


    别人熬了过来,还能在信里说笑。


    厉非真心觉得自己该更坚强。


    ……


    之后的日子,厉非一改之前的低调。


    以前很多厉害的片约,成品出来之前他个人账号的宣发都很少。


    但现在他再不刻意遮掩光芒,大大方方将直到第二年年底的所有电影和剧一起官宣。他实在有着和太多优秀导演的合作,那些别人望尘莫及的剧本直接让“对家”粉疯狂破防。


    粉丝乐疯了。


    曲织帆就觉得特别扬眉吐气:“让他们继续造谣啊,热度越高本子越好!哈哈哈,再抹黑别人自己的实力也跟不上,只能在那扭曲破防阴暗爬行。当厉非事业粉真爽!”


    “哈哈哈还有他们舔不到的高奢代言也宣了,真的去看看多好笑,有些人破防都破得魔怔了。”


    确实有很多人破防谩骂,但厉非反正现在油盐不进,就这么干了。


    那封信他后来又看了好几遍,看到小F说他会努力考Z大。


    厉非想到自己,他因为电影方面取得的成就,早就得到了好几个藤校的邀请。


    甚至退一万步说,他们这个财富量级的后代,哪怕不学无术一事无成,也有一路国际班加到处游学的种种经历加持,各种光鲜亮丽的履历,不用应试就进入很好的大学。


    ……他们的人生,真的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轻松太多太多。


    如果都这样了,还承受不住一些冤屈和骂名,厉非会真心觉得自己有点可耻。


    更不要说,他还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爱意。那些托举他的粉丝的爱多么庞大。尽管被骂上热搜,冤屈不白,但还有无数人护着他。


    他却只看得到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谩骂,这是不对的。


    厉非庆幸自己能想通这些。


    然而,他也知道,人是很容易忘记自己好不容易想通的事情的。所以……他果断把手里的那封信稍微裁了一下,把小狐狸的画裁了下来放在钱夹里,大小刚刚好。


    红毛小狐狸扎着领结,拿着一朵小花,一直对着他笑。


    那个笑容会时刻提醒他,往前走,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和污蔑。


    那几天厉非没事就看看小狐狸,越看越觉得……


    画得真可爱。


    寥寥几笔,就勾勒得那么传神,小F同学好像很有绘画天分的样子。


    “黄总,”他随手打开黄晨瀚的聊天框,“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帮忙问问那位小F同学,他想不想学绘画?我可以资助他学画。”


    第37章 第37章  想给小狐狸买衣服可不太……


    傅斯霆写给爷爷的第一封信, 本来落款是一笔一划写下了“傅斯霆”三个字的。


    可他把第一版拍给曲织帆看的时候,却被她无情嘲笑了。


    “哈哈哈,对不起……只是你的名字放在这里, 实在有点违和!”


    曲织帆知道自己缺德,但真的, 傅斯霆这名字但凡放在影视剧里, 至少得是个主角一脉的幕后家主大哥, 或者是个非常有权有势的反派才对。


    实在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穷了。


    她要是富豪, 她都不想捐助“傅斯霆”。


    “更别说这位爷爷和你的放在一起, 还特别的……哈哈哈,柏培学捐助傅斯霆,听起来真的好像民国爱国校长被迫捐助军阀啊!”


    “对不起, 啊哈哈, 我剧看多了,”她一边笑个不停,一边不住道歉, “你写你的,别理我。”


    那封信傅斯霆最后改了三次。


    第三次的时候, 他把落款改成了小F。


    傅斯霆喜欢F这个字母,这是他和厉非唯一共有的首字母。


    想着柏爷爷毕竟年纪很大了,所以傅斯霆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 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写得尽量轻松诙谐,将更多阳光灿烂的一面展现给爷爷。


    一些不好的事情,则没有必要让爷爷知道。


    其实这段时间, 傅斯霆虽然遇到了很多伸出援手的好人,却也充分体会了世态炎凉。


    比如他们家的亲戚得知他得病,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可这些亲戚里, 有好几个都是当年被他家狠狠帮扶过的。


    那时他还没出生,他爸就急着当“大家长”,好几千的积蓄借给这些亲戚盖房子。


    十七八年前的几千块可是巨款,那些亲戚们现在人人有房有车,对还在租小黑屋的母子俩不闻不问就算了,连当年“借”走的钱都不肯还。


    更有甚者还跑到江月萍那“为你着想”,劝她不要给儿子浪费钱了,说她还年轻还能再嫁,并努力推销自己的鳏夫叔叔给她,吃绝户的急切昭然若揭。


    品格低劣的亲戚暂且不提,前一段时间真正让傅斯霆差点绝望的,是他化疗的第二个月曾一度有过一段特别严重的副作用期。


    一开始只是吃不下饭,渐渐一天吐几十次昏天黑地,胆汁都吐出来。后来更是出现了气喘、浑身痛,最严重时甚至需要穿刺放积液……


    那几天,他一下子从生龙活虎变成病入膏肓。


    化疗指标也不降反升。偏偏那段时间还有一个病友没熬住走了,真的差一点点就要丧失希望。


    但他又是真的不甘心。


    每一天都会半死不活瘫在床上,喃喃咬牙对自己说:“一定可以的,我能活下来。”


    ……


    这些事,傅斯霆都没有跟柏爷爷说。


    他一点都不想在信里对恩人卖惨。但如果在他的积极言辞下,信件多少还是显得有点悲惨,那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想爷爷应该也是能理解的。


    好在他坚持到了化疗结束,后遗症渐渐退散,不难受了。指标也变得特别好。


    一切熬过来,他又可以到处乱走、能吃能睡。又觉得……一切还是很有希望的!


    他好像总是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


    医生姐姐也说,后续靶向药也特别适配:“总之就是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大!”


    傅斯霆被她这么说,信心倍增。


    因为培华基金资助了后续的靶向药费用和学费,傅斯霆卡里的存款,竟最后还留存了几万块。


    几万块!


    钱是可以让人有安全感的,至少他短期再也不用担心会无家可归,或者断水断粮了。


    傅斯霆这段时间无数次翻看小银皮笔记本,看着上面的一步一步——撑过手术,好好学习,考上Z大,创立公司。


    越看越觉得有戏。


    ……


    傅斯霆那一整个学习都学得特别努力。上课认真听讲,埋头记笔记,回家写作业的时候更会把捡到那只的厉非小毛绒放在桌子对面的小板凳上。


    小毛绒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督促他学习。


    但人学久了,总要劳逸结合。


    傅斯霆有时候学得太累,也会允许自己出门逛半个小时吹吹风、换换脑子。


    他住的地方是古旧的老城区,但这两年市政拆改正好弄到他们这里,也新建了一些建筑,还弄了一个虽小但像模像样的街心广场。


    街心广场上有个屏幕,上面常轮番放着各种广告。


    有时候傅斯霆驻足下面,会发现自己还保留着一些尚未拥有手机时的老习惯——他会默默期待下一秒被换上去的人能是厉非。


    他希望看到他,哪怕多一眼也好。


    好在现在他已经可以随时从手机上看他。


    但人总是贪心不足的。随时能看到了,又默默想要贪求更多一点。


    他很想他。


    心纠缠着,又空荡,那是一种饥饿到发慌的感觉。傅斯霆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心脏也能饥饿。


    慢慢的,他从街心公园不知不觉走到旁边商场,商场已经关门了,只有直达五楼电影院的电梯还亮着。


    傅斯霆走进电梯。


    五楼到了,门一打开,迎面赫然是一张巨大的电影宣传立牌。


    晴空万里,郁郁葱葱的绿色的树影打在十七岁厉非身上白亮的夏季校服上。他眼神清澈明亮,充满青春朝气活力地举着一本书走在前面。


    身后是羞涩漂亮的女主角,以及一群嬉笑打闹的同学,所有人的身影都在阳光下,海报上还有一些小巧的音符、爱心和星星涂鸦,充满了生动青春的喧嚣浪漫。


    电影叫《我们的青春故事》,就在隔天上映。


    ……


    隔天晚上,傅斯霆人生第一次买了电影票。


    好在他们只是四线小城市,节假日之外的电影票并不很贵,三十五一张,咬咬牙就买下了。


    买了票之后傅斯霆无比兴奋,罪恶感又很重。


    等待入场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说服自己,毕竟他现在卡里有钱,三十五并不算很多。


    话虽如此,还是不安。


    毕竟他虽然有了基金帮助,但妈妈还病着,肾源至今没有匹配的。透析费、药费、住院费,长此以往也未必是个小数目。


    但进了放映厅后,傅斯霆还是决定先不想别的。


    《我们的青春故事》由一部校园青春小说改编。小巷烟火里的四五家人,上演着温馨动人的故事。


    厉非饰演的是隔壁贫穷,聪明积极又善良的竹马。


    电影里,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在女主家楼下冲她挥手。


    两人上学放学,一起帮家里买菜,一起研究文学、讨论梦想。


    非常朴素平实但让人心动的感情。明明几家人都很穷,昏暗破小的房子和傅斯霆家别无二致,但是邻里之间却十分温馨有爱。


    这美好的剧情,让傅斯霆思绪渐渐飘远。


    如果,他从小也能有一个……厉非这样的竹马。


    那生活一定就一点都不苦了。哪怕还是贫穷、艰辛,至少有个盼头。


    他想,如果厉非是他的小竹马,他一定从小把人保护得好好的。别看他瘸,他打架是真能打。


    看完电影,傅斯霆的心短暂被填满了。


    但很快又开始躁动。


    ……


    人永远贪心不足。


    仅仅几个月前他还是只想活下来。可现在又忍不住冒出了新的欲望。


    傅斯霆后来又去了几次电影院,在大厅里安静坐着,一遍遍看屏幕放《我们的青春故事》片花。


    影院大厅里,爆米花和咖啡的味道都很香。


    傅斯霆咽了咽口水。跟自己说,他可以等高三毕业暑假打工挣钱自己买。


    他不想拿资助人的钱买小零食,他想靠自己。


    总有一天,他会什么都有的。


    可他明明很努力,成绩却一直没什么动静,期中考试还是两百多名。


    他有点急。


    Z大分数线很高,而三中并不是他们市最好的学校。在三中年级前十,最多十五才有可能上Z大。


    他现在的名次绝无可能。


    傅斯霆又低落的起来,而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想找点信心。那周周末,他重新认真又归纳了一遍银色笔记的内容。


    那上面说,他和厉非二十二岁相遇,二十五岁在一起。


    “……”


    那中间三年又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他追了厉非整整三年?


    想想也合理。厉非要求肯定高,应该很难追。


    但这样傅斯霆反而暗戳戳有点高兴,难追是好事。毕竟他觉得难追,别人应该一样也觉得难追。


    “……”


    还有六年。可这六年,却是厉非十七岁到二十三岁最青春洋溢的年纪。每天不知被多少帅哥美女虎视眈眈。


    这六年,厉非会被别人沾染吗?


    ……


    傅斯霆深深反省。


    厉非现在都不认识他。隔空发酸没有用,他只能尽力早点走到他身边。否则,他总不能指望别人一辈子不喜欢别人。


    没有人会为一个一辈子都未必出现的瘸子一直等待。


    距离傅斯霆第一次给柏爷爷寄信转眼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没指望能收到任何回音。柏爷爷都快九十岁了,未必还有精力读信。


    却有一天,校长叫他过去说有电话找他。


    “我是恩华基金的黄晨瀚。”


    “傅同学你好,你的信我们会长读过了。会长日程繁忙,可能没办法给你回信。但会长想问你一件事,你想学画画么?”


    “……”


    挂下电话,傅斯霆恍惚了好一会儿。


    他并没有意愿学美术。这倒不是因为笔记里说他将来会走计算机方向,是他自己本来就对这个行业感兴趣。


    但是,无论如何。


    好高兴!!!


    真好,原来柏爷爷真的读了他的信!他读了!!!


    傅斯霆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写了第二封信。


    尊敬的柏爷爷。


    嗯……但上一次用过这个称呼了,这次要有新意。亲爱的想要资助我学画的善良的柏爷爷——会不会显得有点不尊重?


    傅斯霆平常并不天真活泼,他这辈子的天真活泼好像都用到给爷爷写信里了。


    爷爷辈应该喜欢天真活泼的年轻人吧……


    亲爱的想要资助我学画的善良的柏爷爷:


    非常感激您,我是非常喜欢画画的!


    但爷爷,高中学业太紧迫了,我还是希望能以考Z大为重,画画我想等到了大学时有机会能够自学。


    柏爷爷,上次偶然听说您的疗养院也在京市,和Z大就是隔壁区。


    一想到将来或许能在同一个城市,我就更有干劲了,我不会打扰爷爷,但一定考上Z大给爷爷看!


    ……


    傅斯霆这封信写到一半,因为准备期中考,已经整整三周都没有打开手机。


    那时文瑄的闹剧正甚嚣尘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考完,他才看到了暴风雨过境后的灾难场面。


    曲织帆:“是吧?气吧!我早就气过头了,现在很淡定。我也想知道什么网上这些人都在颠倒黑白。我这几周天天都在跟人对线!”


    她告诉傅斯霆,她摆事实、讲道理。然而对面就是不听不听不听,结婚证结婚证私生子私生子。像AI复读机一样。


    后来她直接放弃对线了,对方只会把她拉到他们的水平线,再用脑残打败她。


    那天晚上傅斯霆也没忍住,也跑到网上跟人吵了一架。事实正如曲织帆所说,没用,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选择性眼瞎的人。


    他一晚上没睡着。


    闭上眼睛,就是电影里厉非在阳光下的笑容。不明白那么明亮的人为什么却要承受那么多的无端恶意。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绒毛小娃娃软软的脸颊。


    厉非是不是很难受。


    不知道有没有人陪着他。


    如果他能现在就去他身边就好了。


    ……


    幸好,网上的舆论虽一面倒,至少在傅斯霆班上舆论却是压倒性支持厉非的,有几个阴阳怪气喊着结婚证结婚证的男生,很快被骂得不敢作声。


    担心没有用。


    傅斯霆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埋头好好用功。


    但有时候想到网上一边倒的造谣和谩骂,还是感觉窒息。眼睁睁看厉非陷在恶意里想不出办法,他在写给柏爷爷的那封信后半忍不住加了些私心。


    “柏爷爷,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我有一个住的很远的学长,最近遭遇了难以辩驳的责难和委屈。我很替他难受,却没办法陪着他。更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如果是爷爷会怎么做呢?”


    ……


    第二封信没有像上次一样耽搁好几个月。


    寄过去基金会总部后,不久就被转到了厉非办公桌上。这个时候文瑄上蹿下跳的热度已经过去了。


    虽然网上依有很多不友善的言论,但大众的关注点已经转移。


    厉非最近常看钱包里小狐狸来修心。


    第二封信里,小F说身边也有学长遭遇了差不多的恶意与冤屈。小F很伤心,觉得这个世界简直颠倒黑白。他特别特别难过。


    他问“柏爷爷”怎么办。


    厉非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他不会在这躲清净。


    那如果辩驳无用,他想,小F能为那位学长做的,可能也就只能像他粉丝们现在为他做的一样。坚定地、默默地支持和继续相信他。


    最终,一切还要那个人,用时间和实力,慢慢从污泥里走出来。


    厉非庆幸自己好歹是有实力的,初夏他刚被港区的国际知名大导演选中,成为了新作品的男主角。一时粉丝们再度欢欣鼓舞,讨厌他的人持续破防。他也懒得管。


    谁也管不了有人讨厌自己,他现阶段也只能用实力让喜欢自己的人更放心。


    他希望小F的那位学长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说起来,今年夏天好像会很热,说不定小F需要新衣服……”


    他让黄晨瀚给小F加一笔置装费。


    黄晨瀚:“这……不好吧?”


    管理慈善基金是有一些铁则的,比如适度帮助。比如捐助者和被捐助者之间最好不要发展出超越单纯捐助之外的不必要联系。


    不是不相信人性,而是人性就是善变。


    受了捐助后渴望把基金当成ATM的人也大有人在。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做好事的时候。


    黄晨瀚认为已经给这孩子付了医药费和学费,如果再买衣服什么的,就有点过头了。


    “……倒也是。你说的有理。”


    厉非于是打消了送置装费的念头,那笔钱确实应该用来帮助更困难的孩子。


    他也认真反省了一下。


    是不是因为……他总是不自觉擅自把小F脑补成小Fox。有一种远方的可爱小狐狸在给他写信的错觉,才会不自觉想给小狐狸买这买那。


    黄晨瀚教训得是,这种想法可不太好。


    第38章 第38章  他不能接受厉非最后和……


    这世界上有给资助人哐哐写信的可爱小狐狸, 也有放着好日子不过持续疯魔的文瑄。


    这俩还是同龄人。


    厉非最近真心觉得这个世界物种丰富,多姿多彩。


    文瑄被封一个月,居然注册小号又卷土重来了。这次也是很短就被封禁, 内容却再度成功出圈——


    “关于豪门少爷与养子之间爱恨交加的扭曲关系。”


    厉非:“……”


    这次他都没生气。


    他佩服文瑄这个脑回路,真的。


    厉非进组前出于好奇心作祟, 还是看了一眼录屏切片。短短十几分钟, 文瑄用嗑高了一样夸张表情暗示他和高子斐“有一腿”。


    “……”


    如果说父母辈的爱恨情仇至少有蓝本可循, 这次这个故事, 就实在是完完全全的无中生有……


    但谁让这个爆料很让大众喜闻乐见, 一下子又热搜。


    高子斐作为柏培学的养子,虽然只比厉非大两岁,但伦理上应该算是厉非的小舅舅。


    广大群众也是什么都敢嗑, 还真有人嗑起了小舅舅文学。毕竟两人颜值都高, 又都在各自领域很有实力,节目有互动,也被狗仔拍到过约饭。“嗑点”很多。


    厉非没空管这些。


    因为他进组了。港城知名导演要求太高, 每天在没有信号的大山里拍得昏天黑地。


    没有信号也挺好,他可以安静站在山里看鸟从山的间隙飞过, 放空自己的整颗心。至于外面走火入魔的流言蜚语,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中间只有一天,手机难得有点信号, 厉非接到了高子斐的电话。


    “对不起,最近的热搜……没有影响到你吧?我会努力管理好粉丝不让他们乱发那些乱七八糟的。”


    高子斐虽然是实力很强的音乐剧演员,但在娱乐圈还没太大的名气。网上近来虽然有人嗑“小舅舅文学”, 却也同样有很多人骂他糊咖硬蹭。


    厉非:“不关你的事,又不是你的错。”


    舆论终究会自动平息。


    唯一的问题是,这一次厉非反而很难去澄清什么。


    如果是被爆男女恋情, 倒是可以及时辟谣,可这种又没有完全点名道姓的“兄弟情”爆料,正主澄清往往反而只会让自己更被动。


    厉非在山里待了快一个月,出来第一时间从黄晨瀚那里拿了新的信。


    他想知道小狐狸最近又有了什么新生活、新感悟。


    ……


    傅斯霆考完期末考了,暑假在即。


    他总觉得还是考得依旧不是太理想,十分失魂落魄。结果好不容易时隔几个星期打开手机,满屏又都是厉非和高子斐的“血腥爱情故事”、小舅舅文学剪辑。


    人生雪上加霜。


    他看厉非的《我们的青春故事》,就已经默默很妒忌他在电影里的小青梅了。没想到现实中厉非拥有的甚至都不是竹马,而直接是能够同一屋檐下的“养子”。


    还有人扒出了高子斐以前的采访视频。


    采访里,说他小时候寒暑假会和小两岁的“弟弟”一起钓鱼,一起去合唱团,一起去山里捉知了。


    现在大家知道了,“弟弟”是厉非。


    也有人扒高子斐的身世。高子斐的童年竟然跟傅斯霆有点像——也是得了难治的病,也是爸爸不负责任跑了。


    只是不久他妈妈也丢下他下落不明,他就被送到了孤儿院。


    后来被好心的厉家爷爷收养,从此和厉非一起长大。


    高子斐有一双特别纯净漂亮的丹凤眼,个子高,长得帅。网上很多人说“被他凝视不可能有人不动心”。


    播放百万的综艺片段里,他全程用那样的眼神凝视厉非。


    傅斯霆给那个百万播放的综艺片段狠狠点了踩,仰面躺在床上,任由扭曲的嫉妒咬噬胸腔。


    但这人也未必对厉非多么重要……


    如果他真是厉非生命里重要的存在。傅斯霆总觉得在那本银色笔记本里,他得多多少少记这人一笔威胁。


    ……


    高子斐的存在让傅斯霆很不开心。


    但好在除了这个,他最近收到的接二连三都是好消息。


    人生总是有很多不如意,但也同时是由一点点希望组成的。


    比如,他去复查身体了,各项指标依旧特别好得不行。他从医院走出来身轻如燕。


    再比如,期末成绩也下来了,他考了八十名。


    八十名!


    期中还怎么努力都在两百名外,这次能够回到八十,对比一学期前的已经是莫大的进步!


    而且他的语文还考了单科第一。阚老师又得意又惊喜,拿成绩的那个下午就给广播站写了稿子。


    一下子,全校都知道了。


    半年前还在接受捐款的傅斯霆同学,现在战胜病魔,还取得了年级单科第一。广播哇哇叫,这种煽情的东西异常羞耻,傅斯霆又不得不承受。


    暑假到了。


    难得轻松的暑假。不用打工,可以一心学习!


    唯一让人不开心的,是那个夏天“小舅舅文学”成了全网大热。随便一搜厉非的信息都会关联高子斐。


    大家在那里狠狠嗑,说他们多好、多配。


    连曲织帆都嗑上了!


    傅斯霆扭曲中只能努力往好处想——是,高子斐是帅,高子斐有才华。那只能说明他将来更好!厉非选了他没选高子斐,他肯定更好!!!


    他必须努力,成为那个更好的自己。


    暑假过到一半,傅斯霆突然开始莫名胃疼。他上网查了一下,如果是胃癌复发,能治好病再活下来的再可能性就太低了,只有两成不到。


    傅斯霆瞬间讳疾忌医,每天蜷缩苦挨。


    后来太疼,还是硬着头皮去检查。


    还好指标很正常,不是旧病复发。医生姐姐叹气:“你这是神经性胃痛,是心情导致的。”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明明都好了,生活要积极,不要遇到一点点事就沮丧,尤其不要自己吓自己!”


    “傅斯霆,你听好了。”


    “情绪会致病的知不知道啊?想要健康,就要努力保持好心境,开朗点,嗯?”


    ……


    从医院回来,傅斯霆给柏爷爷写了第三份信。


    最最最好的柏爷爷:


    夏天到了,我看到京市最近气温四十度!很热吧?


    不过您的疗养院在山里,应该不太热。能早点凉下来就好了!


    向柏爷爷汇报,我的身体最近很好,还有我上学期期末语文单科考了全校第一,明年我会继续努力!


    柏爷爷,最近医生跟我说的一些话,让我很有感悟。


    医生姐姐告诉我,虽然人生病不一定是情绪导致的,但情绪不好会导致疾病。


    我最近还在书上读了一句话——“疾病是每个人生命历程的一部分。它强化我们的知觉,弱化自我意识。它是伟大的告解室。人们坦白心迹,便会吐露健康所掩饰的真相。”


    所以我最近在努力争取每天都有好心情。


    也希望柏爷爷也注意身体、多多好心情。多喝补品,快乐长寿,至少活到一百二!


    许愿下学期成绩能够回到年级前二十的小F。


    厉非拿到信后就赶着又去了新的剧组。


    他万万没想到,新剧组的老王导最近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比港城导演更抠细节,整个剧组几天下来都被折磨得双目无神、行尸走肉。


    好在小F的信件能让厉非在高压下莞尔一笑。


    特别是小F希望他祖父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部分。


    可惜,厉非上周刚去看过祖父,老爷子已经越来越糊涂了。糊涂得已经快要认不出唯一的外孙。


    厉非问过主治医生,按说医生不该讲一些玄学的东西,但医生说的确实是:“这种情况按照医学来说,就是年纪大、脑功能退化,但有时我们也认为可能算是老人已经是灵魂有一部分先走了,只是余下的部分还困在躯体里而已”。


    厉非觉得这种说法未必没有道理。


    祖父很爱祖母。


    四年前祖母在时,他整个人都还很健康清醒。一切都是祖母死后,祖父整个人的状态也从此断崖下跌。


    小狐狸说的没有错,情绪会影响健康。


    厉非当然不希望祖父离开,可是他也能理解祖父想要早点去见祖母的灵魂出窍。


    他周围的富豪圈、娱乐圈,太多游戏人生、背信弃义,太多一地鸡毛的故事。


    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是真·“血腥爱情故事”。


    只有祖父母两人这一辈子,让他相信这个世界应该也是有真挚的、相濡以沫的、一生一世的爱和牵挂的。


    ……


    那年秋天,傅斯霆快开学时,厉非又有了新成就。


    他在另一项著名的国际电影节上得了奖。


    傅斯霆忍不住还是去搜了颁奖视频,首先屏蔽弹幕——“高子斐”“小舅舅”“CP”“啊啊啊啊啊”。


    他只看厉非,看他穿着一身棕色猎装出场,那么帅气闪耀。


    弹幕永远出人才。


    很快,有人就发现了领奖画面里的华点——“大家快看!厉非留在座位上的,是一个保温杯……吗?”


    镜头短暂扫过,大家纷纷去看。


    “不,应该只是个普通带盖玻璃杯吧?”


    “呃,但是里面泡的是枸杞吗?”


    “所以现在十七岁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枸杞养生了?”


    颁奖时厉非说了很多感谢的官方套话,事后采访倒是自由了很多。


    记者也紧跟时事,问他玻璃杯的事。


    厉非说:“哦,因为最近有好心人提醒我……注意身体健康、多多养生。”


    记者继续问他养生日常。


    厉非一本正经回答,他泡茶,锻炼,按摩理疗。看向镜头还笑了笑:“还有重点是,保持好心情。”


    傅斯霆:“……”


    隔天,他除了学习,也开始拿出碎片时间锻炼。


    他不想花钱去买杠铃,先弄了两个五公斤的矿泉水瓶子装满水。应该足够了,之后有必要再换更重。


    那天颁奖视频的评论区还是有很多嗑,说那个“让人养生的好心人”说不定是高子斐。傅斯霆看得很不爽,却因此更咬牙来劲了。


    他得更加努力让自己再健康一点、再帅一点,这样将来万一对上高子斐,至少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但。


    他现在比起对自己身材不满意,其实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化疗都结束半年了,他的头发至今还是没有很像样地长回来。


    很丑。


    丑得傅斯霆都不愿意看,成天戴着阚老师送他的棒球帽。


    他又去翻了银色笔记,里面没有说他二十八岁和厉非在一起时究竟有没有头发。他希望能有,不然实在太难看了。


    他不能接受厉非那么帅的男生,最后和一个秃子在一起。


    哪怕那个秃子是他自己。


    第39章 第39章  健康检查完全ok~


    新学期伊始, 傅斯霆升上高二后课业更重了。


    书包压得人都快直不起腰。那几个星期又秋雨绵绵不断,他撑着那把断了两根伞骨的伞走在回家路上,一辆摩托从身边疾驰而过, 污脏的泥水“唰”一下全部溅在他身上。


    耳边传来几个富二代得逞的大笑。


    霸凌者没有消失,一直都在。只是他们现在敢做的挑衅也只有这些。


    傅斯霆无所畏惧。


    他没有轻易让这件事过去。隔天他就又把几个始作俑者堵在了座位上。拿着铁柄簸箕阴恻恻盯着他们, 一如半年前。


    事实证明,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始终是欺软怕硬的。


    那几个人对铁柄簸箕是真有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就又老实了, 对他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见面绕道走。


    但傅斯霆偶尔私底下还能看到他们在欺负别人, 痛哭流涕的学生一直被欺负, 奋起反抗的则常被打得很惨。但长久来说,好像只有一直反抗才有出路。


    傅斯霆没有把这个内容写在信里。


    他不希望爷爷担心,还是不让他知道最好。


    ……


    高二第一个学期, 傅斯霆过得前所未有的顺利。


    他日常努力、按部就班、心无旁骛地学习, 期中进步到六十名,期末直接进步到四十几名。


    同样是在那半年,厉非“下凡”演的一部校园剧也开播了。


    播出之前还有人嘲他从电影降格到偶像剧, 结果剧开播就大火霸榜,很多人又都默默闭嘴了。


    “因为, 真的太适合了啊啊啊!!!厉非太合适演校园剧了啊啊啊!”


    “真·十七岁的时候演十七岁,感谢厉非在最适合演校园文男主的年纪演了我最喜欢的校园文的男主,完全满足了幻想, 对我的眼睛真好,谢谢他真的!”


    “多演,趁着年轻多演校园剧, 别管那些人怎么说!你在这个年纪演校园剧就是最对的!什么叫浪费演技啊,校园剧就是你现在演技最好的体现!不然演技再好,难道要三十加了再回来演高中生吗?”


    “好看爱看多拍!”


    这部剧傅斯霆很可惜暂时没有空看。他只在同学们的讨论中依稀知道, 厉非在这部里的人设和那个《我们的青春故事》里很像,都是“贫穷但温暖的美强惨学霸竹马”。


    傅斯霆并不知道剧热播时,其实学校有人拿他当电视剧男主的代餐。


    很多人在私底下议论:“长得帅但身世狗血可怜的学霸,我们这就有一个现实版不是吗?”


    傅斯霆手术后一整年,每天认真吃饭,好好锻炼。


    现在整个人终于恢复了匀称,不再像以前一样瘦骨嶙峋了。身材恢复以后颜值也恢复了大半,重点是头发终于重新长出来了!


    新长出来的发质比以前细软一些,颜色也比较浅。但反而和他天生浅淡的眼睛颜色更相配。他的长相和厉非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帅,但同学们默默觉得,都帅。


    傅斯霆以前就不爱说话,现在也比较沉默。


    但只是安静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就很叫人心动了。


    像一幅画。


    ……


    高二寒假到了。


    整整一年,傅斯霆终于停掉靶向药了!!!


    检查报告出来,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等等指标均稳定在正常范围之内。影像学检查也清晰显示原本存在病灶的部位曾经被侵蚀的组织经过这一年的治疗和恢复,形态和功能也都恢复如初。


    肝功能和肾功能的指标也没有因为药物的使用而产生必然损伤。


    “完美的检查报告,”医生姐姐说,“除了定期复查以外,你现在基本可以完全把自己当成和从来没有病的正常人一样了!”


    “你已经高二下了吧?加油,考个好大学,胜利在望!”


    傅斯霆:“好!”


    好笑的是从医院出来后,他还接到了去年卖衣服的店长的电话。店长仍记得他这个寒假销冠,想问他来不来继续兼职。傅斯霆遗憾地告诉他,他要好好备战高三啦!


    本来一切向好。


    可江月萍的身体又再度不行了。


    江月萍是在傅斯霆做完病灶切除手术之后才知道儿子得了病。此事让她备受打击,但反而一度因此突然振作起来。


    之后傅斯霆的化疗放疗期间,她除了按时回医院透析外,平常都经常在家里忙活给傅斯霆弄好吃的,并厉声轰走了那些抱着种种险恶用心想来劝她放弃儿子改嫁的所谓亲戚们。


    终于傅斯霆撑过了一年的治疗期,大家都以为这对母子终于苦尽甘来、雨过天晴。


    然而一转眼,江月萍又住进了医院。躺在病床身上接着各种管子,浑身苍白浮肿、气息奄奄。


    傅斯霆推开门,熟悉的医院病房气息扑面而来。


    江月萍转过头来看儿子时,透析室的日光灯打在她蜡黄的脸上,浮肿让她整个脸大了一圈,眼睛都几乎眯成一条缝,看不出半点曾经美丽的模样。


    "妈,今天感觉怎么样?"傅斯霆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他心里一颤。


    "好多了。"江月萍的声音很轻却很急切,“小霆,你让护工走吧,太贵了……妈能照顾自己。万一我以后不行了,总也得给你留一点。”


    傅斯霆垂眸安慰她,家里还有存款,至少应付一定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月萍眼里浮现出雾气:“唉,都是妈妈拖累你,让你小小年纪操心那么多事。”她说着,又哭起来:“我怎么就那么命苦。”


    “我也没做过坏事啊。只想好好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


    江月萍住院后每天都要透析。第二个月时,情况终于有所好转,可转天病情又再度急转直下。


    那天早上,傅斯霆接到通知从学校气喘吁吁赶到医院时,她已经推进抢救室。


    "急性心衰,必须马上进行CRRT治疗。"


    医生的声音很冷静,却在傅斯霆耳边炸响焦雷。CRRT,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这意味着江月萍的肾脏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


    那一整天雨下得很大,傅斯霆守在ICU外,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在狂风暴雨中摇曳。


    手机里明明还存着前段时间江她和别的阿姨在公园里跳广场舞、有说有笑的场面。怎么一转眼又变成这样。


    手术虽然成功,但江月萍只能躺在病床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靠机器维持生命。


    她哭着跟傅斯霆说:“这样没意思,我不想活了……”


    傅斯霆也不知怎么安慰她。


    就在几乎绝望时,主治医生打电话来:"太好了,和你妈妈配型合适的肾源现在有了!"


    肾源难得,立刻就要准备手术。


    手术费用要三十几万,江月萍的居民医保只能报百分之六十,算下来不加后续支出都怎么都还要自费十几万,好在医院只收了六万的预交费,那金额刚好是家里现在帐上的所有积蓄。


    存款瞬间清空,江月萍心疼不已:“太贵了,听说换了还可能有排异反应,又不见得一定能好……”


    “能好的,一定得换。”


    傅斯霆知道她能好。不止银色笔记本里有清晰记载,他脑海里至今都有一段关于江月萍未来命运的片段。


    他清楚记得,在那个美梦里,他和厉非未来的家有一片很大很大的照片墙。墙上展示了好多好多他们后来幸福生活、亲朋好友的照片。


    但里面没有他妈妈。


    他记得他曾小心翼翼问过二十八岁的厉非:“我妈她,是不是在我二十八岁的时候,已经……不在了?”


    当时的他其实已经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


    “嗯,阿姨已经去世了。”


    梦里,厉非温柔地搂着着他,心疼地把手放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这个消息让傅斯霆的胸腔瞬间冰冷空荡,但那只手的温度又让他冻僵的血脉一点点回温、重新跳动。


    “她是……最后没有等到肾源吗?”他问厉非。


    “不,阿姨是车祸去世的。”


    “换肾手术很成功,阿姨在那之后还度过了六年健康的时光。但……在你大四那年,她不幸遭遇车祸去世了。”


    梦里二十八岁的厉非记得关于傅斯霆各种琐事。他甚至能说出江月萍具体去世的年月日,尽管他和她此生从未谋面。


    梦里的厉非真的很爱他。


    六年后的冬天,二月一日,车祸。傅斯霆将那个日期非常郑重地加大加粗、在银色笔记本上写了两遍。


    那天,他一定不让妈妈出门。


    可如果梦里的内容是真的,现在江月萍的换肾手术一定会成功!


    第40章 第40章  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恍惚……


    两天后, 江月萍住院准备换肾,傅斯霆则拿着合约去找人要钱。


    一年前他被推下楼,始作俑者的家长曾信誓旦旦会包揽他妈换肾的费用, 才换得了和解。


    现在这人翻脸不认,又不想付了。


    看傅斯霆找来, 他冷笑:“你这是想敲诈勒索?别以为你未成年, 我现在就能报警抓你!”


    好在傅斯霆当年也留了一手, 两人签了合同的。


    他现在把公证书拿出来, 对方一脸无赖又不屑:“那你去告啊?!”


    "年轻人, 不要这么冲动。"他点了根烟,悠悠道,"你再过半年就要高三了吧, 最关键的时候, 律师费、时间成本,你耗得起?不然这样,我们各退一步, 我现在资金户头里有三万块,你拿走, 这件事就这么了结。”


    “你也知道,现在大环境不好,三万块不少了……"


    久经沙场的油滑生意人太知道打一场官司可以拖一个人多久。


    他不觉得他这是欺负人, 毕竟难道他的钱又是大风刮来的?


    他转头晚上就去了一掷千金的酒会,开着几千一瓶的茅台酒:“当年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我又不是他爹凭什么我付啊?还真有脸赖上来了, 真实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的钱就算请客吃掉喝掉,也不给那对母子。


    ……


    这场官司,最后打了将近一年。


    傅斯霆能赢, 完全是因为证据链完整对方无可辩驳。但整个过程,还是从生理到心理上一场巨大的折磨。


    很多细碎的、可气的地方。


    傅斯霆在这一整年的奔波里,见识到了各种各样成年人的无耻虚伪嘴脸。


    除了赖账的被告,他还要与一堆奸滑律师周旋。傅斯霆在这之前完全不知道原来这一行那么鱼龙混杂,不做事却想要敲竹杠的比比皆是。


    最后终于找到了靠谱的律师,但病历又要复印无数份,录音要转成文字稿,聊天记录要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不断准备新材料,填写表格,签署文件。


    傅斯霆虽然选择死磕到底,但实在又心疼这些平白耽误出去的时间。


    这一年他频频失眠。


    夜里躺在床上,眼前全是案卷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条条毒蛇缠绕着神经。可白天他又要按时起床,在医院、学校和法院之间奔波。


    妈妈的手术是成功了,但后续的康复又需要一大笔钱。生活再次捉襟见肘。


    法庭上,原告又用各种方法狡辩、拖延。律师好多次重新调整策略,案卷越堆越高。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调解、质证、开庭后,他等来了公正的判决。


    那天就连一向严肃的律师都难得露出了笑容,但傅斯霆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达极限,就像一根绷得太久的弦,随时可能断掉。走出法院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看着手中的判决书,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胜利了,却拖得人身心俱疲。


    更可笑的是,他赢了官司却还是拿不到钱。对方宁愿当老赖,后续的大把时间他还要用在一遍遍申请强制执行上——


    这个时候,已经是傅斯霆高三那年的冬天了。


    真正把拖拖拉拉的款项催到,已经是来年开春。


    还有三个月高考。


    好累。


    ……


    案件好容易尘埃落定,生活的折磨却远没有结束。


    江月萍肾脏移植手术成功,后续康复也没什么问题,可出院后却性格却大变。


    以前,她只会找男人哭哭闹闹。


    偶尔在傅斯霆面前哭过“都是因为你”,并不频繁。


    可现在却像是每天完全控制不住般,对着儿子张口就是指责和各种哭闹剥削。


    傅斯霆还得陪着她去医院做后续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常是血糖高得离谱,每次都得留院观察。江月萍心情糟糕,那天中午看到傅斯霆按照医生吩咐送来清淡的菜肴,她又哭起来:


    “你就给我吃这个,我就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现在嫌我拖累了。我还没死呢就这样虐待我,你们姓傅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医生护士都觉得她太过分,默默投来同情的眼神。


    江月萍也算是透析室的常客了,这几年很多人看在眼里,这个儿子小小年纪遭受那么多磨难,却从不抱怨,只要学校能请得了假都会陪着一块儿来,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还被这样说,让旁人看着怪心疼的。


    傅斯霆收拾了她不肯吃的饭菜,默默走出去。


    出了医院,他蹲在路边大哭。


    有没有人在乎他现在高三啊!从高二到高三,他打官司每天就够焦头烂额的了,还要应付妈妈发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维持住成绩的。


    他真的好累,这一年除了跟律师联络就是埋头学习,甚至整整一年都没有空去一眼看最喜欢的厉非有什么新消息!


    那周周末,傅斯霆没看任何复习材料。


    只窝在床上,哭着把厉非这一年的新闻都刷了。那部一直没看的校园剧也看了。


    他看的时候,一直幻想着,厉非能在身边就好了。他们可以互相安慰、鼓励,一起去吃好吃的路边摊,拉着手去河堤看风筝。


    他会在他撑不下去的时候,张开手臂抱住他。


    ……


    江月萍住院一个星期后血糖正常了,回家后做了顿饭,两个人又默默和好了。


    亲人之间往往就是这样,被血脉绑定,再多的龃龉和伤害也断不开。


    两人就这样又度过了一段貌似母慈子孝的日子。江月萍努力收敛脾气,也学起了煮姜茶、织毛衣,在傅斯霆于律所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身心俱疲时,起码让他回到家吃上热菜热饭。


    但傅斯霆已经经验丰富。


    他享受着短暂的平和,时刻做好哪天她突然又发疯,或者找了个新男友再度从这个家里消失的准备。


    傅斯霆以为,他妈最多也就能干出那么不靠谱的事。


    他低估她了。


    那是案子胜利后一个平常的早晨,他去取零钱。当输入密码后,屏幕上跳出的余额让他当场愣住——


    账户里只剩下四位数。


    傅斯霆反复刷新,数字依然刺眼地显示在那里。但怎么可能?


    他妈的换肾手术,报销完之后的花费金额是十二万五。这十二万五法院判了被告承担,并在一周前强制执行成功。所以他的卡里现在应该有这十二万五,而不是几千……


    傅斯霆的手开始发抖,站在ATM面前脑子一片空白。但卡只放在家里,没有别人能碰到,唯一的可能……


    傅斯霆冲回家里,声音都在发抖,"卡里钱呢?"


    江月萍对着镜子涂粉的手一僵,明显心虚却轻描淡写:"哦,我拿去买了几份保险和年金,很划算的。"


    "什么保险?"傅斯霆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妈,你是不是被骗了?"


    傅斯霆拉着他妈就去找了保险经理。


    那男人三十出头,笔挺的西装,微笑唇,说话温柔体贴。是能迷住中年妇女的类型。


    男经理态度很好,声音平静:"合同是江姐自愿签署的,没办法取消。我们可是港城正规公司,其实这保险很好的,你们家的情况姐也都跟我说了。”


    “是很适合你们家的健康保险,之后治病都不用发愁了。"


    江月萍也附和:“是真的很划算!保障所有大病,存进去的钱十年也能全额取出,利息比银行还高……"


    傅斯霆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他摇摇晃晃只觉荒谬。十年能取出来?再得一次癌可以全部报销?他都要被气笑了。


    可那确实是正经港城保险公司,保单是真的,十年后返还也是真的。


    可这十年要怎么办?


    傅斯霆回家路上脑子浑浑噩噩,也许他再走一次法律程序,也能把钱要回来。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打一场漫长的官司了,何况跟港城的公司打官司和内地又不一样,不知还要多少麻烦!


    看儿子一直阴沉着脸,江月萍也爆发了:“我又不是把钱拿去乱花了!”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娘俩有个保障?行,我去打工,给你挣回来总行了吧?呵,落到这一步也是我自己活该。我当年年轻漂亮,有大老板要接我去港城吃香喝辣,我真傻啊为你留下来!”


    傅斯霆双手一片冰凉,不受控的发抖。


    “妈。”他低低叫了她一声。


    “你别叫我妈,”她也情绪上来了,突然恶毒道,“你哪天癌症复发,就知道我今天这个保险卖得有多值了!”


    那天傅斯霆回家一个人在屋里待了一会儿。


    胃里一直抽搐。最后他受不了,去吐了一次。


    当晚什么也吃不下,他就这么抱着破烂冰冷的胃睡了一晚上,隔日一大清早又去吐了一次,吐得只有胆汁和苦水。


    他撑着上学,他妈还关着门在睡。


    ……


    傅斯霆在学校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听课,不断安慰自己,好歹还有几千块。


    他和江月萍的药物治疗都已经结束,几千块勉强也还能活。


    还有三个月,拮据一点是可以活下来的。


    他总不至于最后三个月高考冲刺,还要去打工。


    那几天傅斯霆什么也吃不下。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放学,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抱着一袋馒头回家就给手机充上电。


    本来是想高考结束再用手机的。


    可现在他真的很需要看看厉非,听听他的声音。


    他的心一个劲跳,打开一个播放很高的剪辑视频。


    看到了厉非的笑容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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