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后宫之主(二十)
多年的夙愿即将得偿,乌雅氏才欣喜若狂到几近失态,她此刻对宜敏简直是感激涕零到了极点,不顾自己身怀有孕,再次对宜敏行了一个叩拜大礼,然后稳稳地爬起来,浑若无事退回了嫔御的队伍中,完全忽略了身边传来的各种恶意视线。
尤其是端嫔董氏的目光,几乎要把乌雅氏的背部给烧出一个窟窿,心中暗骂:这该死的奴才秧子,居然妄想与本嫔平起平坐,简直岂有此理!她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出头了,终于有了掌管宫务的机会,岂能让乌雅氏这个包衣奴才捡了便宜?
她失宠多年,很有自知之明,皇上的圣眷根本指望不上,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没养住,年过三十的她容颜已衰,比不上新进宫的娇花嫩蕊,她根本不敢奢望那四妃之位,只求能保住嫔位就谢天谢地了,但是要让她眼睁睁看着乌雅氏成功上位,将已经到手的承乾宫大权硬生生分出去一半,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更为可怕的是,乌雅氏膝下已经有一个健康的阿哥,如果这一胎再生下一个阿哥的话,皇上也许会越过她,直接将承乾宫的大权交给乌雅氏,到时候她岂不是又要过那种仰人鼻息的生活,端嫔董氏的脸色阴沉如水,眸底渐渐深沉,显然已经对乌雅氏动了杀意。
她祖上虽然也是正黄旗包衣,但是在祖父那一代就因立功抬旗而出,是正儿八经大选入宫的满洲正黄旗贵女,如何能够忍受被乌雅氏这么一个奴婢压在头上?尤其乌雅氏曾经不过是伺候佟妃的洗脚宫女,若是让她爬到自己头上,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宜敏将底下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对着所有人正色道:“这承乾宫目前虽然暂时没有主位管着,但是这后宫却是有主的,希望尔等好自为之,莫要让本宫失望!”她已经直接把佟妃当死人处理了,即使暂时还能喘气,但也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
承乾宫众人顿时心中一凛,连忙躬身下拜:“奴婢万死不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无论嫔御小主,还是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打叠起精神,感觉心中有了主心骨,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放纵散漫,毕竟这位主子从当皇贵妃的时候就不好惹,如今当了皇后就更有威势了,他们敢对佟妃阳奉阴违,却不敢奢望能糊弄这位。
端嫔董氏也不得不收敛起一肚子算计,对着宜敏福了一礼:“皇后娘娘放心,嫔妾定然会打理好承乾宫,绝不叫您失望。”她强行按捺住对乌雅氏的恶意,暗道算那奴才秧子走运,如今还是抓紧承乾宫的宫务要紧,反正以那贱人的身体恐怕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未来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收拾她!
宜敏扶着宫女的手,慢慢地走出了承乾宫,心中暗自冷笑,端嫔这个女人她实在太过了解,一时的安分只会让她变本加厉,有她在,承乾宫安静不了,乌雅氏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董氏上辈子就是个极为骄傲自负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前世康熙十六年册封的安、敬、端、荣、惠、宜、僖七嫔中,董氏的排名第三,还在后来的四妃之上。后来安嫔和敬嫔受家族拖累暴毙而亡,端嫔便成为了七嫔中实际上的领头人,结果却因为太过目中无人,本身又不够聪明,被底下几嫔联手算计,结果被康熙打入冷宫,虽然没有剥夺嫔位金册,但是至死也没有再见一面。
今生的端嫔董氏入宫之初对宜敏敌意颇深,盖因二人同年选秀,同是满洲正黄旗出身,入宫位份却是天壤之别,自然心生怨愤。可惜她与今生的宜敏同年入宫本就是最大的不幸,却也因祸得福,没有引来众人嫉恨。加上这些年有个佟妃顶在前头,她倒也安安稳稳地坐着嫔位。
若非如今佟妃这个棋子即将退场,宜敏也不会想到将端嫔拉出来顶着,毕竟如今整个承乾宫能够暂时压制乌雅氏的只有董氏了,小佟氏终究还是资历太浅,恐怕还不是乌雅氏的对手。
宜敏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登上凤辇,被抬着往坤宁宫而去,跟在轿辇旁的梧儿看着沉思中的主子,忍不住低声道:“主子,奴婢有一事要向您禀报。”她是梧桐檀楠四大宫女之首,负责宜敏身边大多数对外交际事宜,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姑娘。
宜敏淡淡地抬眼看她:“何事?直言便是。”她知道梧儿心思细密,交际手腕极强,定是有所发现才会开口。
梧儿左右扫视一下,凑到宜敏耳边道:“承乾宫的人刚刚来报,今儿佟妃本来不曾发病,是佟庶妃进入寝殿后才发作起来,当时她偷偷躲在隔间,听到不少消息,佟妃似乎三年前曾对佟庶妃下了绝药,却被佟庶妃即使发觉,这才对她狠下毒手。”
宜敏闻言不由得震惊地直起身,看了一眼梧儿,却没有确认情报的准确性,能够从她口中说出来,必然是经过几番确认的,她是真没有想到啊,佟妃竟然能做的这么绝,三年前那小佟氏甚至还未成年,居然就被下了虎狼之药?这得有多恨呐!难怪……难怪她会对佟妃这么狠,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过佟妃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小佟氏竟然是个医道高手,她这一下子除了彻底惹怒小佟氏之外,没能得到任何好处,毕竟小佟氏手中还掌握着几近起死回生的药物,只要救治及时,调养得当,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佟庶妃当时还说了什么?本宫要知道所有的内容。”宜敏意识到这是个了解小佟氏底牌的机会,这女子年纪不大,心机却深沉,能够隐忍这么多年才报复可见其城府。
梧儿有些为难地道:“主子。承乾宫那人只是个小宫女,紧张之下只记下一些比较重要的信息,她说当时佟庶妃情绪失控,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话,她没法全部记下来。”
“那就让她去想,本宫只要结果。”宜敏平静地下令,她不需要没用的下属,若是连这等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记下,那留着何用呢?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梧儿立刻领命而去,这种事肯定宜早不宜晚,时间越长记忆便越模糊。
宜敏伸出自己左手,看着掌心那烫伤的痕迹,不由得微微皱眉,这小佟氏可真让人为难啊!她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个前世从未出现过的陌生面孔呢?佟家在康熙朝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佟妃未能如前世那般身居高位,佟家自然也不是后来的佟半朝,那这个小佟氏出现的意义在哪呢?延续前世佟皇贵妃、乃至孝懿仁皇后的辉煌?
她冷笑起来,即便是前世的孝懿仁皇后复生,也无法扭转如今的局势了,她既然占的先机,又岂能容许有人掀翻棋盘呢?这个小佟氏目前还不成气候,待观察一二再做决定,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如何处理乌雅氏母子。
若说宜敏上辈子最恨的女人是孝庄几人,那么最忌惮的女人便莫过于德妃乌雅氏了,不为别的,只因乌雅氏的儿子胤禛最后登上了皇位,她母凭子贵,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女人,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宜敏严阵以待了。
前世德妃乌雅氏的经历堪称传奇,以包衣身份小选入宫,不过三年便异军突起,得到康熙帝盛宠,而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十年内连生三子三女,长子成为了皇位角逐的最终胜利者,幼子手握兵权,成长为风光无限的大将军王,唯一养活的女儿也备受康熙宠爱,是唯一嫁在京城的公主,若非一子二女的早逝,这个女人的人生简直堪称完美。
不过前世后宫所有人都知道德妃乌雅氏有个逆鳞,那就是六阿哥胤祚的早逝,那是她顺遂人生中遭受的最大打击。人人都说当年胤祚是由于后宫女人的嫉妒算计而死,实际上以当时康熙对乌雅氏的宠爱和对永和宫的保护力度,后宫的女人是几乎没有机会下手的,只能说胤祚命该如此。
当然那时的德妃乌雅氏并不这么认为,在始终查不出人为谋害的迹象后,她依然疯魔似的怀疑着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胤禛,觉得是佟皇贵妃利用胤禛害了胤祚,这也是她后来与胤禛离心离德,一直存有心结的最大根源。
不过宜敏作为当年的亲历者,不认为佟皇贵妃会做那种蠢事,利用养子去对付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即使这个孩子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值得她付出废掉养子的代价去谋害,尤其是在大清太子储位稳固的情况下,更是不可能去为他人做嫁衣。
可惜当年已经疯魔的德妃看不清这一点,或者是佟皇贵妃不愿意让她清醒过来,因为只有这样胤禛才会对德妃死心,才能全心全意向着养母,而不是分出一半的心去孺慕生母。于是在佟皇贵妃顺水推舟的刻意引导下,德妃与胤禛之间的裂痕越发深重,永远也不可能修复。
宜敏前世曾经见过胤祚那个孩子几次,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眉眼间与康熙九层相似,这也是他得名“祚”的由来,若非他受不住这么大的福气夭折了,将来那个位置还指不定是谁的呢!毕竟康熙当年对这个儿子是真的宠啊,就连后来号称最为得宠的十八阿哥,论圣眷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康熙在胤祚出生没多久,就将刚刚册封嫔位不久的乌雅氏,再次晋封为妃,居永和宫主位,并让德妃亲自抚养胤祚,每日下朝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永和宫看儿子,手把手为胤祚启蒙,纵观康熙朝能得到这种待遇只有太子胤礽,若是胤祚能够平安长大,未来怕是就没胤禛什么事了。
第242章 后宫之主(二十一)
“桐儿,调派去德贵人身边的嬷嬷和宫女要仔细挑选,莫要轻易被糊弄,明白吗?”宜敏看着轿辇另一侧的桐儿意味深长的道,她可不是真的想让乌雅氏过得轻松惬意,而是因为这些年吴梅的一事无成让她失去了耐心,乌雅氏的戒心很重,若非吴梅是吴雅氏派给她的人,代表的是宗家的支持,恐怕早就被她使计弄走了。
作为贴身大宫女,吴梅管着乌雅氏身边的大小事物,却连一点异常都不曾发现过,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难道乌雅氏调养身体不需要诊脉喝药吗?那些太医什么水平她还是清楚的,虽然医术算得上高明,但是讲究中正平和,绝不会全力出手,加上脉案、用药都需要记录在册,左院判主管太医院所有的脉案审查,对乌雅氏的身体状况在清楚不过了,绝不可能恢复到现在的程度。
宜敏不得不怀疑吴梅要么被策反了,要么就是乌雅氏有着另类的控制手段,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必须加大对乌雅氏的关注了。一个吴梅不够,那就多派几个,只要西配殿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她就不信乌雅氏真的手段通天,能把所有人都策反。
自从当年矫枉过正,直接弄死了一个乌雅氏之后,宜敏这些年一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观察着现在的这个乌雅氏。她发现这个女人的运气很好,非常好!逢凶化吉不是说说而已,尤其在初入宫的那几年堪称心想事成,在包衣奴才这个群体中人缘极佳,即使偶尔受到嫉妒算计,也会得到意外帮助,甚至反过来让对方自食恶果。
这种强运让宜敏叹为观止,所以在乌雅氏进宫直到生下胤禛的这段时间内,宜敏都不曾对她真正下手算计,因为胤禛前世身为帝王,气运之浓厚肯定更胜乌雅氏,所以这胤禛出生之前,她都不会出手,若是一着不慎恐怕会反噬自身,她要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乌雅氏母子之间,究竟谁才是主角?到底是乌雅氏本身气运逆天,还是因为她注定会生下胤禛才得到上天眷顾?
她想要看看在胤禛出世后,乌雅氏还会不会那么难以对付。所以她任由乌雅氏如前世那般进了承乾宫,成了佟妃的侍女,然后一路爬上龙床,怀孕生子。一切都顺利得好像前世的翻版,连胤禛的生辰八字都一分不差,这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胤禛啊!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胤禛生出之后,乌雅氏明显气运下降很多,甚至无需宜敏下手针对,她就自己做了个好死,一次游湖就把胤祚给直接作没了,之前那种诸邪避易的强运也没有再出现,可见这女人不是重点,胤禛才是关键!
弄清楚了这一点后,宜敏对乌雅氏就不再那么束手束脚了,但是对胤禛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胤禛,从本心而言,她并不讨厌胤禛,前世这个孩子虽然与胤祉关系不怎么样,但是对她一直还算恭敬,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孩子,就算她厌烦乌雅氏的造作,却从未刻意针对过胤禛。
令她如鲠在喉的就是胤禛未来是否注定登上皇位,她若心存恶意对待他,会不会适得其反?若不针对,未来会不会对承瑞他们不利?这个问题令她烦恼了许久,直到胤禛第一次被抱来请安,看着那躺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那纯净无邪的眼神,宜敏终于做出了决定,稚子何辜?她不会主动对他出手,一切顺其自然。
她不会把那孩子当做前世的四阿哥胤禛,只当他是尚未续齿的皇八子,对待他和其他阿哥一视同仁,既不打压也不优待,一切按照规矩来,她想要看看这天意究竟能干涉到怎样的地步!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在她不干涉的情况下,一切都居然主动偏离了记忆中的样子,先是佟妃没有抱养皇八子,后是德妃折腾没了胤祚,目前膝下仅存皇八子这一根独苗,把他看得如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宝贝。而没有了养母和生母之争,皇八子就像是后宫里最普通的阿哥一般长大,上面有四个兄长,底下有几个更小弟弟,无忧无虑,完全没有显示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宜敏观察了这些年,不由得也有些好笑,她这是在烦恼什么呢?就算这孩子真的注定天命加身,这么小的年纪又能看出什么呢?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即便是皇帝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没有了从小的磨砺和苦难,没有了百忍成钢的坚韧,没有佟氏留下的资源人脉,也没有皇后养子的身份,他要拿什么来争呢?
尤其这辈子有了承瑞、赛音察浑珠玉在前,还有保清、保成一武一文紧随其后,他还有机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吗?皇位之争就像一个蛊盆,唯有强者胜出,她不会插手孩子们之间的争斗,也没那个能力去左右他们未来的想法。
她所能做的就是给承瑞和赛音察浑嫡出的身份、最好的资源、皇父的重视以及年长的优势,若是他们在拥有这样大好局面的情况下,还被这个弟弟拉下马,那她也无话可说,只能感叹一句神通不敌天数!
看着近在咫尺的坤宁宫,宜敏眼中浮出淡淡的倦怠,身体也感受到了久违的疲累,看来刚刚在仙境藏书阁受了不轻的伤势,手心的灼伤居然没有好转的趋势,这可有些难办了,以后探索仙境要更加小心了,神魂受伤比起身体更难以痊愈。
“主子,您脸色不太好,奴婢扶您去歇一歇吧。”桐儿扶着宜敏下了凤辇,看了看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宜敏微微点头,没有逞强的打算,刚刚小佟氏的丹药似乎对她的伤势有所帮助,但只是身体上舒畅,伤势并没有实质上的好转,看来这些丹药的作用确实不可小视,稍后倒是可以进仙境找找看,有没有能帮助神魂回复的药物。
等进了坤宁宫内殿,见莺儿和雀儿从寝宫里迎了出来,宜敏挥了挥手,对桐儿道:“你去吧,办好刚刚本宫交待的事情,找两个稳重些的嬷嬷,宫女最好彼此熟悉,若有不对劲要能够很快发现,不可隐瞒。本宫怀疑乌雅氏有些奇异手段,让她们都小心些,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桐儿闻言一惊,连忙应下了,不敢再有任何轻慢,原本想好的人选打算统统放弃,她完全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德贵人竟然如此不简单,心下开始思量可以派哪些人去,首先排除掉知道太多的自己人,其次不能让她们知道主子的真实目的,免得德贵人万一要真有些邪门手段,这些一旦人着了道,岂不是反而暴露了主子的意图?
婴儿和雀儿扶着一面在床上躺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心中着急,雀儿连忙将手搭在宜敏的腕脉上,很快便面露惊容,忍不住低呼出声:“主子,您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内伤?究竟是谁伤了您?”
见宜敏沉默不语,两人便知道这不是她们该过问的事情,两人对视一眼,试探着问道:“主子,是否要传左院判过来看过来?”这么多年下来,她们也大概知道了左院判是可以信得过的人,却虽然懂一些医术可以,但顶多就是做个初步判断,真要上手开方治疗肯定是比不过太医的,宜敏从皇贵妃的时候起,若是需要请平安脉,肯定是院正或者左右院判亲自过来,一般太医还没那个资格。
宜敏思虑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放心交待道:“莫要声张,如今尚在婚期,传出去不好听。”以她目前的伤势情况,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想要不露声色的瞒过所有人基本不可能,尤其康熙与她按照规律,大婚三日内都要住在坤宁宫,若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是是不可能拒绝他的,但是她却很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自己是如何在深宫内院受伤的?幸好沈行济如今被承乾宫的事情绊住,左院判前来合情合理,到时候她才有转圜的余地。
莺儿见宜敏点头,立刻转身出了寝宫,准备安排心腹前往太医院请左院判前来,雀儿则留下来服侍宜敏,为她处理手上的伤。
不一会儿,左院判就拎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坤宁宫,莺儿亲自出去迎接,直接将他带进了寝宫,彼此都是十多年的老熟人了,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左院判,也就是地狱,二话不说立刻坐下诊脉,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宜敏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莺儿和雀儿退了出去,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狂风暴雨。
果不其然,等寝宫内只留下他们二人后,地狱立刻就激动地质问起来:“主子,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后宫守卫森严,又有大哥在暗中守卫,最近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为何你会受这么严重的内伤?”见宜敏只是垂眸不语,他不由得浮想联翩,“难道是出宫的那段时间受的伤,老三是干什么吃的?就是这么保护你的吗?”
宜敏闻言不由得哭笑不得,见他似乎动了真怒,都要跳起来去找谢三打架了,连忙出声制止他:“别忙活了,这伤势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出来的,与谢三无关。”其实以他的医术只要仔细辨认,定然能够诊出自己身上到底是新伤还是旧伤,如今这般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第243章 后宫之主(二十二)
地狱闻言脸色稍缓,却还是眉头紧皱,担忧道:“若是主子不方便说,那属下不便多问,但是主子切不可掉以轻心,属下先施针为您缓解一下伤势,稍后再开些药物为您调养,”说完他有些犹豫地道,“属下记得主子那里应该有些疗伤圣药,为何不曾服用?”
他们四大统领手中都有不少宜敏给的好药,各种用途的都有,疗伤之类的更是常备,为何主子自己却不曾使用,否则以那些药物的神效,此刻伤势应该不至于恶化到这种程度才对啊。
宜敏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已经服用过了。只是那些药对我这伤势似乎没有多大效果。“她又不傻,当然会服用仙境中的药物进行治疗,所以她一开始对自己的受伤并不以为意,因为仙境内有许多好药,纵然没有小佟氏献出的丹药那么立竿见影,但胜在温和绵长,她当时一出仙境就立刻服下了疗伤圣药,受损的内府和经脉已经舒服许多,按以往经验大概三天左右就能痊愈。
没想到不过半天功夫,宜敏就感觉到体内伤势急转直下,竟然重新恶化!这让她有些惊疑不定,可是当时正在承乾宫,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敢有所动作,幸而小佟氏献出的丹药确实不凡,单单药香就能起到治疗的效果,让她缓了过来。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宜敏身上的伤势又重新开始恶化。
等出了承乾宫,宜敏立刻又暗中吞下一颗仙境的伤药,但是结果依然相同。经过这么反复几次的折腾,宜敏大概有所猜测,显然仙境内所受的伤是直接作用在心神上,进而在身体上显化出来,即使用圣药仙丹治愈了肉身,但是只要心神上的伤不痊愈,终究还是会复发的。
地狱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些,抬头看向宜敏:“主子,你所给的药在属下看来已经是无上圣品,若是连这种品级的圣药都无能为力,那属下无论开什么药房恐怕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属下斗胆请主子告知属下受伤的经过,否则无法判断该如何治疗啊!”他是真的愁啊,刚刚才被老三撵在身后求解决内力排异的方法,如今主子又出了这等事情,简直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宜敏想了想,四大统领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对自己的神异之处都是知道的,如今不过再知道得多一些罢了,于是便挑了一些能说的部分描述了一番:“本宫当时虽然人在坤宁宫,但是心神在半梦半醒间进入了另外一处空间,在那里似乎误闯了一处禁地,受到反噬被弹了出来。当本宫醒来之后,一开始身体还是正常的,但是很快就显露了伤势,不论内外伤都与我在那处空间中所受的伤害一模一样。这便是本宫这身内伤的由来,手上的灼伤亦然。”
地狱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知道自己主子有些神奇的本事,手上有着许多珍惜异常的资源,但是他本性洒脱不羁,从不喜欢追根究底,主子给了就受着,不给也不探究,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等神奇的机缘存在,不过危机想来并立,机缘越大伴随的风险也越强,古人诚不欺我。
他看着宜敏伸出的手掌,白皙柔嫩的掌心通红一片,还有一些细小的水泡,显然是烫伤所致,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伤口显然是刚刚处理过的,在天香白玉膏这种圣品药物作用下,有些已经好转的皮肤上竟然缓缓地重新冒出一颗又一颗的细小水泡,这情景诡异得令他头皮发麻。
他终于直观地明白了主子刚刚话中的意思了,药物即使能令表面一时痊愈,但是也会很快复发,显然这与身体无关,而是心神上的伤势,若再不想办法治愈,恐怕连身体都是受到极大的损伤。
“主子说的可是您从小就能梦见的那处仙境?”这是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暗中传来,天枢和玄冥的身影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身上气息有些急促,不问可知,三人定然是得到暗部的消息,立刻匆匆忙忙赶回来的。
宜敏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那里。”天枢是众人中年纪最大的,又常年守在宜敏身边,自然也对宜敏的事情知道得更多一些,仙境的事情连盖山和瓜尔佳氏都知道,自然瞒不过暗中守卫的天枢。
至于玄冥谢三则是最近才知道的,毕竟探索那处水潭遗迹时,宜敏是当着他的面,将里面的金银财宝眨眼睛全部收走的,毕竟她当时别无他法,时间紧迫加上不想动静太大,只能选择相信谢三,不过她至今还记得谢三当时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该!让他糊弄自己,让他害自己丢脸,让他浪到飞起有家不回!
天枢慢慢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家主子是有仙缘的,所以对她从小各种出格的表现都觉得理所当然,他刚刚已经听到了宜敏和二弟的对话,本以为仙境是主子的福源之地,没想到竟然会存在危险。他面色沉凝,缓缓道:“主子的伤势既然来自那里,不知那里可有解决的办法?”
宜敏沉吟了片刻才道:“本宫目前手中没有此类疗养心神的丹药,那处地方虽然机缘不少,但是也是分等级的,本宫梦中所能到达的区域不足万分之一,此次不过稍微深入一些,便受到重创,恐怕短时间内无法靠那里得到解决。”
听了宜敏的分析,三人都是心情沉重,谢三突然开口道:“主子,属下那里还有一段奇香,可以补充先天元气,不久前刚给主子使用过,其效用您应该有所体会。”本来他还想找机会和主子谈一谈修炼的一些常识,免得以后再出现散功这种乌龙事,如今倒是正好,四大统领来了三个,足够让主子谨记教训了。
宜敏顿时脸色微变,瞬间想起在水潭那处营帐内的事情,忍不住瞪了谢三一眼,口中却老实地回答道:“感觉很好,一觉醒来就好像充满了力量,精气神都达到了顶点。”那种舒畅和圆满的感觉是她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就好像洗尽铅华,重获新生一般。
谢三却严肃道:“那是因为您之前的精气神已经亏空太过,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受。那奇香出自深海沉香木,沉积万年放得一寸香心,我得到这根线香据说是十万年沉香木所出,世上仅此一根,内蕴三道先天元气,可弥补先天不足,功效堪称逆天。”
天枢、地狱二人倒吸一口冷气,这等天地奇物乃是可遇而不可求啊!同时又兴奋起来,先天元气这东西他们当然知道,从几人先后踏入先天境界后,体内自然蕴生一缕先天真气,由后天逆反先天,从此世界再不相同,三道先天元气足以让他们达到先天巅峰啊!
谢三却并无任何高兴的情绪,反而越发严肃:“我原本以为主子是因为多次耗尽内力真气才会导致精气神衰竭,心神几乎到了崩溃边缘。如今看来主子所谓的梦中世界可能也是一大原因。”
“什么?!”宜敏完全震惊了,怎么又变成是仙境的错了?
“精气神衰竭?什么时候的事?”这是地狱不可思议的叫声,他可是宫中首屈一指的院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主子请平安脉,有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心神崩溃?”天枢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眼神越发冰冷地看向谢三,他需要一个很好的解释。
谢三见状也知道自己两位兄长对主子的事情完全蒙在骨子里,便把此行宛平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丝毫不顾及宜敏难看的脸色,这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哪里还顾及什么面子啊?
地狱就像听天方夜谭一般,甚至还凑到宜敏身边,重新认真把了一次脉,可惜他的真气无法进入宜敏静脉探查,自然查不出宜敏的真是状态,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的真气天生被主子克制,根本不可能侵入体内,如之奈何?
天枢看着宜敏,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主子,你这些年入过多少次那个梦中空间?待的时间一般多长呢?”他第一次意识到主子的仙缘或许真的不简单,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宜敏皱起眉头看着谢三,很是直接地道:“你莫要胡思乱想,若是那处空间真的对我有害,我根本不可能长这么大,要知道我小时候未曾懂事时,几乎日夜都在神游仙境,若是如你所言会损耗精气神的话,恐怕我早已心神枯竭而亡了。”她对仙境的感情很深,几乎整个枯燥的童年岁月都是在仙境中度过,她绝不相信仙境会摄取她的精气神。
谢三盯着宜敏看了半天,终究还是妥协了:“罢了,既然主子如此有把握的话,那属下也无话可说,只是此次心神受创还是要引以为戒,我那奇香能救主子一次、两次,但是却没有下一次了。”他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巧的檀木盒,将之捧到宜敏面前,这种贵重的东西他根本不敢随意放置,只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宜敏接过檀木盒,只感觉仿佛千钧之重,这种东西即便是仙境中也从未见过,谢三却毫不心疼地用在自己身上,若没有这样奇物,身上伤势长时间反复发作,恐怕她的麻烦就大了。
天枢、地狱此时都松了口气,只要主子伤势能够痊愈,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老三这人虽然有些散漫,但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他说这东西有把握治愈心神之伤,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第244章 后宫之主(二十三)
天枢冰冷的脸色有所缓和,却还是提醒道:“主子,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皇帝那边,您一旦使用这奇香,沉睡时间又难以预计,到时候如何向皇帝解释?一旦您陷入昏睡,皇帝定会招来御医会诊,您身上的伤势可就瞒不住了。”但是不用奇香就无法治愈心神上的伤势,这可就两难了。
宜敏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个难题,身为皇后却在深宫禁苑中无缘无故受了重伤,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一旦被康熙知晓,恐怕立即就会生出疑心。她这些年一直掩饰的很好,康熙完全不知她身怀上层内家真气,加上养生真气的特殊性,即便是沈行济来了也察觉不出异常,顶多觉得宜敏身体底子好,气血特别旺盛罢了。
但是如今受了这么诡异的内伤,不但无法治愈,还会反复发作,别说是沈行济了,随便一名御医都能够察觉出她身上的异常,宜敏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从刚刚我就在考虑怎么办?我前些时日出宫,在外人看来是一直住在承恩公府的,若说伤势是宫外带进来的,那么承恩公府难辞其咎。若说入宫后才受伤,但是入宫至今不过两日,且大半时间都与皇帝在一起,哪里会有受伤的机会?”
这时谢三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主子何必为难,在属下看来此事很简单。只要主子瞒过这两天,待后天皇帝出宫祭天之时安排一出刺杀,到时候属下亲自出手,主子便可顺理成章的护驾受伤,不但能借此机会铲除一些敌手,还能令主子的伤势有个来处,岂不是一举多得?”
天枢、地狱二人听了眼前一亮,顿时赞不绝口,纷纷表示这是个好办法,反正这些年来皇上也被刺杀惯了,应该不差这一次两次。主子还能博一次救驾之功,何乐而不为呢?
宜敏一开始也有所心动,但是很快就发现此事不可行,祭天大典乃是封后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是在这等重大祭典时出现血光之灾,即使她有救驾之功,恐怕也会被认为不得上天眷顾,到时候各大家族恐怕会借机生事,为自己的后位平添波澜。
她对着谢三摇了摇头:“此事不可,祭天大典不同一般御驾出行,所经行的地点都是重兵把守,加上文武百官全部随行,守卫之强不可同日而语。想要杀到皇帝面前,并成功创造机会让本宫救驾,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最终只会把所有人陷进去,得不偿失。”刺杀皇帝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以前天地会组织的刺杀,哪次不是死伤惨重,而康熙连毛都没伤着一根,禁卫军的实力可不是摆设。
天枢闻言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对着谢三道:“三弟,主子所言也不无道理,你的武功虽然堪称绝顶,万军之中来去自如,但是手下那些人可没有这等身手,一旦被大军围困定然会损失惨重。万一暴露了身份,恐怕你那整个山庄都会被连根拔起,到时候咱们在江湖上的布置就会功亏一篑。”
谢三轻哼一声,倒是没有反驳,他手底下虽然高手众多,但是也无法跟大规模军队正面冲突,至于那些绝顶高手基本都是各大门派的顶梁柱,轻易不会出手,更不要说参与刺杀皇帝这种可能引来灭门之祸的大事了。
“又不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不必如此孤注一掷。”宜敏手指轻轻敲动起来,脑中急速思索着对策,很快她就眼前一亮,对着地狱笑着道,“本宫之前往承乾宫走了一趟,倒是发现一个意外之喜,那佟庶妃竟然是一位医道高手,并且身上还有着极为稀罕的丹药,本宫刚刚只是闻到丹香余韵,便感觉身上伤势得到些许控制。”
地狱听到这里已经直起身,表情严肃地认真倾听起来,只听宜敏接着道:“那丹药单论效果比起本宫之前给你们还要略胜一筹,见效也极快。此时那丹药留在沈行记手中研究,你若有机会,不妨插上一手,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灵丹妙药。”
此刻地狱站起身来,已经两眼铮亮,心道竟然还有这等好事,人在家中坐,丹从天上来,不由兴奋地道:“主子放心,那沈行济与我忘年之交,只要被我撞见了,便是死缠烂打属下也要参与进去,以我的医术肯定能够帮他更快破解丹药的秘密,再不然就把我珍藏的药酒送他一坛,那老酒鬼肯定会同意的。”
宜敏微微点头,沈行济是个喜好美酒之人,进宫当御医至少有三分是为了宫中御酒,不过他的医术确实冠绝天下,连地狱都不敢说肯定能胜过他,有他们两人出手,至少能保证小佟氏的不会在丹药中做手脚。
她转而吩咐天枢道:“本宫怀疑小佟氏身边还有其他丹药,你命人暗中监视于她,我会让人弄出些动静,看看能不能打草惊蛇,让小佟氏自己露出马脚。”
“是,主子,我会安排二号亲自盯着,她天赋异禀,即便是再狭小的地方也能藏身,最是适合做这件事。”天枢立刻答应了下来,这件事关系到主子的安危,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玄冥,你负责查探一下沈行济亲传弟子郭笑的踪迹,按照小佟氏的说法,这郭笑教了她三年医术后就浪迹江湖、悬壶济世去了,再也不曾出现过,本宫要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宜敏对于小佟氏口中的郭笑十分感兴趣,当初的机缘按理说是郭笑得到的,但是不慎泄密后遭到追杀,后来被小佟氏所救,这份机缘才落到了小佟氏手里。
不过宜敏对这些话的真实性存疑,首先一个世家贵女凭什么救下一个遭到追杀的人?若是出游途中带着侍卫是正常的,但是这侍卫竟然能够对抗杀手并且将之灭口,这可就有点奇怪了,佟家应该还没有奢侈到给小女儿配备一群武林高手做侍卫的地步吧?
其次,郭笑获救后,为什么会老老实实交出自己的机缘?要知道对医者而言,医书和神丹妙药那是看得比命还重要,就跟武林高手为了一本秘籍和神兵利器可以打生打死一样,能成为沈行济的亲传弟子,肯定不是个傻的,小佟氏有什么魅力能让郭笑臣服,不但将自身医术倾囊相授,还双手奉上自身机缘,简直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不过光是怀疑并没有任何帮助,难道康熙不怀疑吗?难道沈行济不想知道自家徒弟的下落吗?但是他们终究什么都没有问,毕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算如今想要查出真相几乎完全不可能,还不是小佟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他们私底下肯定会去查,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郭笑其人,只要他还活着,自然一切好说,反之,这小佟氏就很可疑了。
“主子放心,只要那郭笑还活着,属下必定能找到他。”谢三同样立即应下此事,依他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只要放出点风声,立刻就有无数武林人士闻风而动,恨不得鞍前马后为其所用。
地狱这是也开口道:“知徒莫若师,我会找沈行济打听一些他徒弟的事,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联络信号,这样老三也更方便找人。”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若是对方还有意隐藏身份,那就更难了。
宜敏赞许地看了地狱一眼才道:“郭笑是沈行济唯一的弟子,不可能对其完全不闻不问,之前看沈行济的神情语态,并未露出忧色,显然对这徒弟的近况并非一无所知,这倒是个很好的突破点。”
“主子,这些事就交给属下等去办,目前当务之急还是您的伤势问题,光是手上的灼伤就很难掩人耳目,您打算如何应对皇上?”天枢眼见宜敏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却丝毫不提及自身,不由得有些疑惑。其余两人也同样看向宜敏,想知道她该如何破局?
宜敏看了眼他们三人,淡淡地道:“既然短时间治不好,那就先放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宫自然有办法应付,再不济也还有空间里的圣药顶着,暂时还死不了。”她还没娇贵到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住的地步,正好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莫要被眼前的浮华虚荣所迷惑。
天地玄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没想到主子竟然会如此应对,毕竟这些年主子向来谋定而后动,很少做没把握的事,如今竟然使用了拖字诀,不由得令他们有些不好的预感,听过谢三描述主子之前的状态,他们都对主子的精神状况有些不放心起来。
“你们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本宫很珍惜自己的小命,不会乱来的,只是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有谢三的奇香在,本宫随时可以进行疗伤,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刚刚登上皇后之位,她还没有真正母仪天下,还没有看到儿子把康熙踹下皇位,自己登基为帝呢!她怎么可能舍得死?只不过谢三给的奇香太过难得,她需要好生斟酌罢了。
“属下不敢,还请主子保重身体,我等纵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天枢身为老大,代表其余两人说出了心里话,在他们心里宜敏的安危高于一切,就算放弃这个皇后之位,他们也不希望宜敏出事。
第245章 后宫之主(二十四)
目送心腹下属离去的背影,宜敏眼神深沉复杂,他们虽然是自己最忠心的心腹,甚至连仙境的存在都不曾隐瞒过,但是有些事情却也无法完全的推心置腹。尤其是关于她重生一世、再临人间的事情,她是绝不会透露半分的,无论是父母还是子女,任何人都不行,一辈子都只能烂在自己心里。
宜敏摊开手掌,看着那层层包裹的白色纱布,她能感觉到伤口在反复的恢复与崩裂中来回拉锯,钻心的疼痛时不时袭来,她忍不住闭了闭眼,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她是应该庆幸的,没想到那白玉凤玺的威力会这般惊人,不过是逸散出来的示警能量就如此可怕,真不知道,若是自己当时真的触碰了那金色书架,会不会整个心神都瞬间溃散,死得不明不白?
刚刚谢三的话虽然直白难听了些,却也有几分道理。这仙境空间虽然不会直接损耗自己的精气神,但是也不是个善茬。她原先所探索的不论是藏书阁、丹房还是药园花圃等等,应该只是仙境最外围的位置,说难听点只是个甜蜜的诱饵,让进入的人习惯了依赖这里。若是拥有者无法获得了相应的气运,便无法接触更深的机缘,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不过即使只拥有仙境的基础资源,大多数人都能混得不错,多少也能得到些气运,总有些人够资格登上二层,那么代价便来了。无论是翻阅典籍还是奢望得到那金色书架上的东西。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气运不足以支付,恐怕付出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吧?这可比纯粹吸**气神直接凶狠得多了。
宜敏心中苦笑,这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也不知道自己这所谓的重生究竟是钻了老天爷的空子,还是真的冥冥之中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着,只是自己如今还真离不开仙境。若没有那些资源,她凭什么能够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无论仙境真正的主人初衷如何,自己都应当心怀感恩的,若是明码标价需用气运天命作为回报的话,自己也绝不会吝啬。毕竟这些东西本就不是自己所求,因仙境而得到的气运,反哺给仙境又如何?她的初心从来都只是让孩子们得到幸福,家人能够一生平安,至于自己这条性命她并不吝惜。
想到这里,宜敏没有犹豫,再次心神进入了仙境空间,依然是那身凤冠霞帔,依然是那片琼楼玉宇,此时看来却多了几分冰冷。她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仙境已经明牌了,而自己手上恰好又有一定的筹码,那便大胆探索一番又何妨?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使用谢三给她的奇香,上次是因为身在宫外,加上没有防备之下,这才被谢三得逞,但是五天的昏睡也打乱了她许多计划,引起许多不可控制的后果,如今她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又身处后宫,岂能容许自己无缘无故昏睡几?恐怕等她醒来之时,这天就已经变了。她完全可以想象各种流言满天飞的景象,即便康熙都会心生疑窦,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至于小佟氏的丹药更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如何敢吃?她怀疑小佟氏恐怕也身怀重宝,就是不知时不时像自己这般的随身空间,还是真的只是得到郭笑的机缘,一切尚待查明,若是前者,那可就难办了。
目前她唯一的解决之道只能在仙境中寻觅,过去她并不曾刻意追求仙境中的顶尖资源,只是取用一些适合当下的东西而已,毕竟怀璧其罪的道理在任何时候都通用,即便是自己的阿玛额娘,若是所得的利益超乎想象的话,那么亲情是否能够经得起考验呢?她前世活了七十多年,见过太多的背叛和反目,她不愿意去赌,也不敢去赌。
但是如今情况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难以解释的问题接踵而来,以她现在的实力已经无法解决她,若是不寻求更强的力量与更顶尖的资源,恐怕局势很可能会失去控制。
别看小佟氏如今只是献上三枚丹药,一旦验证了这些丹药的可信度,而康熙又无法摸到小佟氏的底细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康熙很可能向小佟氏妥协。历朝历代的帝王为了长寿做出过多少荒唐事?一旦小佟氏真的还能提供类似的丹药,那么宜敏相信康熙也不会例外,即使他对小佟氏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不妨碍他捧着小佟氏,给予任何不超过底线的优待,借此换取自己的健康与长寿。
前世康熙晚年就沉迷过金丹大道,为了巩固自身权利,对阿哥和朝臣都是各种打压,为排除异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叫人叹为观止,宜敏可以很肯定的说,临死前,只要小佟氏能拿出一颗所谓的长生丹药为诱饵,恐怕足以让康熙做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抛妻弃子不在话下。
宜敏看着仙境中那层层叠叠的殿宇,心神一动往前而去,一座恢宏的大殿出现在眼前,上书“丹殿”二字,曾经因顾忌重重而不曾探索的区域,也是时候该开发出来了,瞻前顾后终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坤宁宫寝殿内,宜敏喘着粗气醒来,伸手捂住自己胸口,轻咳了几声,眼中却是满满的雀跃欣喜,她翻手取出那枚白玉凤玺,看着上面那黯淡许多的光泽,心中却不曾后悔,若非有它相助,自己恐怕无法活着走出第二重丹殿。
不过付出越多,收获越大,她得到了许多从前无法想象的好处,也知道了许多前所未知的秘闻,心中无数个日夜的疑问近乎有了答案,而这一切不过是消耗了自己封后得来的所有气运罢了,这份代价她付得心甘情愿!
她如今已经知道了封后之时降临的清凉之气是什么了,那不是什么天命,而是大清的皇朝气运。一国之君身上的皇朝气运是最多的,其次是皇后,再次是皇族子嗣,然后是有大功于社稷的贤臣武将,而气运之由来则是大清千千万万的百姓,大清越富强,百姓越是认可朝廷,皇朝气运就越强大,反之,则气运反噬。
皇朝气运的用处极大,首先便是诸邪避易,万法不侵,任何邪法都不可能伤害皇朝之主,前朝所谓的巫蛊之祸不过是子虚乌有,借刀杀人的手段罢了。其次是诸事顺遂,越是强盛的气运,越能心想事成,若有人对其心怀恶念,反而会遭遇各种意外,自食其果。
当然还有其他用途,例如被宜敏用来抵消仙境各种禁制,与其说是禁制,不如说是交换,因为有些东西本不该存在于现世,否则会对世间有大影响,若是想要得到就需要用相应对气运抵消因果,所以并非藏书阁暗含禁制害人,而是天理循环之下自然形成的规则。
宜敏嘴角重新带上了笑意,之前对仙境的猜测完全大错特错,却让她放下了心中巨石,整个人仿佛脱去了枷锁一般,只要仙境不曾出现反噬的情况,其余人间事她都能从容应对。
施施然站起身,理了理几分凌乱的发丝和衣襟,宜敏漫步走出坤宁宫,一路遇见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行礼,她略微凝神思索了片刻,摆了摆手挥退了宫人抬来的步辇,抬步径直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左,五楹,面北向,是皇子阿哥们读书的地方,这里离康熙很近,方便他督促儿子们的学业,经常在政务闲暇之余,就会去看看孩子们读书,顺便考察一番功课,如今后宫读书的皇子不过四人,最小的保成已经10岁,其后的几个阿哥都不满6岁,还不到上学的年纪。
这座书房被康熙御笔亲题“无逸斋”,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宜敏是相当无语的,暗自腹诽康熙到底有多想让孩子勤学苦练啊,上辈子胤礽在畅春园读书的地方就叫这个名字,如今放在乾清宫居然也没变。
“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晓小人之依”,康熙将这里取名无逸的意思就是要告诫阿哥们珍惜时间,勿事嬉游,他规定皇子需早上卯刻(早上6点)到上书房,先学习满洲语文、蒙福古语文,之后学习汉语文;每日未正(下午14点)二刻,或至申(下午16时),下书房。
以为这就完了吗?不是的,下书房之后还要去校场学习骑射武艺,直到天抹黑才能真正用膳休息。一年之中,只有元旦、端午、中秋以及本人生日当天不用到上书房,此外还有腊月二十九、三十两个半天的假期,其余时间都要学文习武,风雨无阻。
宜敏对于康熙这种紧逼型的教育方式颇为微词,但是康熙以自己为例,言道当年自己学习比起这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如今政务之余还要抽出时间学习,为此,宜敏只能无奈放弃,唯独把寅时上课改为卯时这件事极为坚持,甚至不惜翻出各种医书与康熙辩论,最终才如愿以偿。
上辈子康熙所谓的寅时到上书房,也就是凌晨四时正,而孩子们三时正就要起身才能赶得上,这叫什么事呢?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吗?她不服否认这样的教育确实让这些个阿哥出类拔萃,个个文武双全,但是长期高强度的学习不是一般孩子受得了的,一个个心里头压抑得很,将来出宫开衙建府都是花样作死,明面上个个光伟正,私底下都有很多坏毛病。
前世太子胤礽当年何等风华绝代,意气风发,只有执掌宫务的四妃才知道每年从毓庆宫中抬出的尸体有多少,悄无声息死在这些阿哥们手里的奴才有多少,那八阿哥号称温润如玉,风光霁月,私底下暴戾不下于胤礽,就连胤祉也没好到哪里去,糟蹋的宫女侍女不知道多少,一个个简直罄竹难书。
第246章 后宫之主(二十五)
宜敏缓缓踱步来到无逸斋,摆手示意门口守卫不要动作,默默地走到后门,透过打开的窗户往里观望,只见张英正站在最前方授课,四位阿哥坐在屋子中间,承瑞和赛音察浑年长且高大,两人坐在后面,姿态轻松自然,保清和保成则极为认真地听着张英的讲解,时不时还要在纸上写些什么,显然是在记录要点。
张英现任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如今不过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为人清正谦和,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极为擅长教育子女,其长子张廷瓒在康熙十八年考中进士,次子张廷玉年纪与赛音察浑相仿,在京城已经颇具才名。宜敏自是知晓张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未来祖孙三代满门朱紫,自然交待过孩子们要尊师重道。
能够得康熙青睐教导皇子读书的,个个都是海内名儒,饱学之士,但是康熙本人却不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前世他订了一套规矩,师傅们每天和皇子们见面,都要向皇子们行跪拜礼。上课的时候,只能侧立在皇子们身边。皇子背书时,还得跪下,直到他们背完背对为止。一些年迈的师傅,因站立过久而受不住昏倒,得到的却不是康熙的安抚,而是指责嘲讽。
最奇葩的是,若是皇子们背不出所学内容,或者毛笔字写得不好,往往受罚的不是皇子,而是教授他们的师傅。面对皇子的师傅,康熙动则打骂,甚至祸及家人,还要求皇子们全程旁观他对师傅的羞辱。在康熙眼里,这些师傅不过是自己的奴仆,根本无须顾忌他们的尊严。上行下效,皇子们也没把师傅放在眼里。
宜敏对此简直叹为观止,对康熙的虚伪越发看不上,既然推崇热爱汉学,为何不懂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师者,长也。他既要求这些大儒名士要教导皇子们各种学问和道理,却又故意在皇子面前折辱贬低这些人,身为师长却如狗一般被对待,如何能够真心传道受业?身为学生,没有敬畏之心,如何能够将师傅的教导真正学进去?
可怜这些大儒身为皇子的师傅,每天上课时都要战战兢兢,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受到责罚,最后不堪其苦,纷纷上疏表示自己学问浅陋,不敢担当辅导皇子的重任,并以种种理由,申请告老还乡。
当年宜敏对于胤祉也是各种操心,但是她见儿子的时间太少了,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只能看着胤祉朝着他皇阿玛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这些个皇子都被教得一个个如狼似虎,视臣子如草芥,骨子里都带着暴戾狠辣,上辈子康熙精心挑选的师傅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康熙完全把他们当成随意呼喝的蝼蚁,在这种言传身教之下,这些阿哥当然只能长歪,在未来的夺嫡中唯有不顾念亲情的冷酷,不顾惜手足的残暴。
今生她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进了尚书房,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康熙把儿子教歪,幸好他们从小在钟粹宫长大,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影响他们,不求忠孝仁义,但是至少懂得尊师重道,他们要学会做人的道理,而后才能论其他。
她看着张英嘴角那丝笑意和他身后那张太师椅,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承瑞他们做的不错,这些师傅都是真正的栋梁之材,若能收其心未来将得到无可估量的回报,尤其有康熙这种不知礼的野蛮人作对比,更是事半功倍。
此时张英已经看到了侧身而立的宜敏,却在她的示意下不动声色地继续上课,他对这位皇后娘娘并不陌生,因为他已经教导大阿哥和二阿哥多年,当初她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就时常来书房,与皇上一起考察两位皇子的学习情况,他对这位娘娘的学识也是颇为佩服的,他的夫人也是有名的才女,但是论起广博却还是不如这位娘娘。
宜敏就这样静静地在外面听了一堂课,张英是汉人中有名的大儒,想要拜入他门下的读书人多如过江之卿,她自问也算得上博览群书,但此刻听着张英将书中道理娓娓道来时,竟然还是有种如醍醐灌顶的感觉,往日里囫囵吞枣般记住的知识都串联了起来,不由得心生敬意,对着张英颔首一礼,便默默地离开了。
她可以关心孩子们的学业,却不能去干涉,尤其是康熙不在场的情况下,即使她身为皇后,也不该与外臣接触,如今这般就挺好。张英是个典型的汉臣,最是尊崇嫡长子继承制,尤其承瑞跟着他学习多年,资质如何一目了然。就算后面的皇子中出现天纵之才,只要承瑞不犯大错,张英天生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张英眼见皇后悄无声息地离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娘娘向来知书达理,对师傅们也是尊敬有加,但是皇上却不是好相与的,万一打断了皇子的课业,到时候皇上不会怪罪,千错万错都是师傅的错,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吃挂落,虽然以他在康熙面前的地位,还不至于受到羞辱,但是被阴阳怪气几句,或者是皇上非要展现自身学问的考校下,他也很难心平气和啊!
承瑞和赛音察浑对视一眼,忍住了回头看的冲动,刚刚虽然没有听到动静,但是自家额娘的气息他们还能感受到的,不过看了看堂上的张英师傅,两人只能忍耐一二,自家皇阿玛对课业的要求有多么变态他们可是深有体会,自从保清和保成陆续进了无逸斋,教导他们的师傅可是倒了大霉了。
不懂经义,怪师傅;
背错文章,怪师傅;
功课不好,怪师傅;
字写的丑,怪师傅。
总之,因为两个弟弟,这几年那些教导过他们的老师傅几乎都告老了,实在是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康熙动不动就责罚这些师傅,保清保成还在一旁拍手叫好,这就让承瑞他们颇为看不惯,连带对保清保成也有些不满,哪有弟子犯错,连累师傅就罢了,居然还敢看笑话的道理呢?
尤其是让师傅跪着听背书的规矩,简直让他们毛骨悚然,这皇阿玛是中邪了吧?当初只有他们兄弟俩上课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多奇葩的规矩啊?他们在宜敏的影响下,对这些师傅都是极为尊敬的,哪里有师傅跪学生的道理?
在他们的极力反对下,康熙这才作罢,却怪儿子太过心慈手软,不过是些奴才罢了,太过礼遇容易被蹬鼻子上脸,这些大儒最爱倚老卖老,若是真把皇子当学生,恐怕以后就会生出拿捏他们的心思了。
承瑞却笑着道:“儿子读书是为了明理,若是对传道授业的师傅都没有最基本的尊重,岂不是显得我皇家不懂礼仪?尊师重道显示的是我皇室气度,无关其他,更不代表他们就能因此凌驾于道德之上辖制于我,这是两码事。”他幼承庭训,额娘的谆谆教诲铭刻于心,便是皇阿玛也别想轻易左右自己的想法,何况只是几个师傅呢?
赛音察浑倒是更为直接粗暴,“儿子虽然更爱武事,但是读几本书还是没问题的,哪里需要这些老师傅替儿子担待了?身为皇子,犯了错就敢于担当,这些师傅没资格罚我们,但是皇阿玛是皇父,管教儿子天经地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道:“若是皇阿玛没有空闲,大哥与我可以代劳,管教幼弟也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康熙听了两个儿子的忤逆之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对他们的自信霸气深感满意,大手一挥表示同意了,无逸斋里由他们自己做主。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承瑞和赛音察浑满意,连带保清保成也是松了口气。
他们之前每次看了师傅的笑话,事后都会被两个兄长狠狠教训,弄得他们见了师傅们受罚脸都绿了,恨不得冲上去以身相代,毕竟兄长的武力值摆在那里,跟皇阿玛的惩罚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二哥那可是真的下狠手啊,偏偏还看不出任何伤痕,让两人叫苦不迭,尤其是学习较差的保清更是被教训的灰头土脸,几乎到了一见赛音察浑就想跑的地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时间,四个阿哥同时起身,对着堂上的张英郑重行了一礼,张英也端端正正地还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很喜欢现在的无逸斋,这才像是个学堂的样子,不像前几年那样简直就像是来受刑的,也因此对两位年长的阿哥更加喜欢了。
众人陆续走出无逸斋,保清正在跟保成约定稍后校场竞技,却见李德全正等候在无逸斋的外面,他一见承瑞几人过来,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几位阿哥。”
承瑞走在最前面,这时轻笑一声,温和道:“李总管不必多礼,不知皇阿玛有何吩咐?”皇阿玛若是要考校功课一般会直接来无逸斋,若是要教导他们政务,一般不会叫上保清保成,大概率是额娘在乾清宫才会如此。
李德全起身笑呵呵地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东暖阁呢,说是让众阿哥一同前往,等用过膳食后再上武课。”皇后娘娘对待阿哥们向来一碗水端平,阿哥们也愿意跟她亲近,倒是皇家难得一见的和谐。
承瑞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自家额娘刚刚果然来过,保清保成更是笑逐颜开,皇额娘每回来看他们,总会准备些钟粹宫的美食让他们大饱口福,同时皇阿玛的心情就会变好,考察功课的时候也态度温和,不会如平日里一般疾言厉色,他们恨不得皇额娘能够天天来才好。
第247章 后宫之主(二十六)
乾清宫东暖阁
康熙并未如儿子们所预料的那般风和日丽,反而脸上阴云密布,他捧着宜敏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当看到那红肿脱皮还带着几个水泡的手心时,康熙眼睛都红了,震怒起来地怒吼起来:“坤宁宫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主子受这么严重的伤,简直该死!”
宜敏手反射性的一缩,却被康熙紧紧拉住不放,她面露无奈地劝道:“皇上息怒,这是妾身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与奴才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还能防着妾身不小心不成?”她就知道会这样,按照康熙的脾气,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只要主子有事,迁怒奴才是必然的,真让他动起手来,到头来损失的还不是坤宁宫的人手?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荡一点,毕竟伤在手上,明晃晃的伤口在那里杵着,根本瞒不住,何况这伤势也不可能很快痊愈,与其遮遮掩掩地惹人疑窦,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粗心大意,外表看着不过是一点小伤,难道还有人敢非议什么不成?
“敏儿行事素来稳重,怎么好端端的地就弄伤了自己?”康熙心疼不已地看着那伤处,这该有多疼啊,宜敏素来娇贵,平日里蹭破点皮都能让她皱眉半天,何况是这么严重的烫伤?他这些年真是捧在手里都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才刚刚分别了一会,居然就受伤了,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宜敏微微蹙眉,轻叹口气道:“妾身之前回坤宁宫沐浴时不小心碰到了铜管,这才被烫伤的,也怪我自己想事情出了神,等发觉时已经这样了。”她知道康熙耳目众多,并不奢望能完全瞒过他,不过稍微改变下受伤的时间还是可以的,总比让他知道他前脚刚从坤宁宫离开,自己后脚就受伤要好得多吧?
康熙闻言有些恍然,之前他们两个都去了承乾宫,那佟妃病的那么重,眼见没几天好活了,身上难免带着晦气,敏儿回到坤宁宫自然要沐浴更衣一番,至于愣神这不是很正常吗?看到佟妃那副凄惨模样,还有身为妹妹小佟氏那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连他都感慨万千人心不古,何况宜敏向来心善多思,难免触景伤情。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宜敏,见他面上果然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怅然,忍不住劝道:“敏儿,你就是太过心善了,那佟妃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这些年她把后宫闹得鸡飞狗跳,没少给你添麻烦,多少人恨不得弄死她,你又何必为这种人伤怀?还把自己弄得受了伤,在朕心里,一百个佟妃也比不得你一根手指头重要。”
宜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皇上想多了,难道妾身在皇上眼里就是这般的烂好人吗?那佟妃本就不是个善茬,在宫里得罪人无数,迟早也落不到一个好结果,尤其她当年曾对我做下那等恶事,妾身向来讲究有仇必报,怎么可能去同情她呢?”她在康熙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睚眦必报的个性,一味心善只会被人肆无忌惮地欺到头上。
康熙闻言回想了一下,不由得赞同地点头,宜敏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确实不可能会对着仇人滥施同情,尤其当年佟妃曾经害她难产,她这些年没趁机把佟妃弄死已经是好涵养了,不由得对宜敏的心事更为好奇了,干脆直白问道:“那敏儿因为何事失神至此?朕实在想不出来,敏儿可愿为朕解惑?”
宜敏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道:“妾身其实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看着承乾宫里的那一幕幕,心里总觉得憋得慌。”她抬头直视康熙的眼睛,带着丝迷茫呢喃着,“也许是感慨同胞姐妹之间的骨肉相残,也许是心凉于亲情淡漠至此。原本看那佟庶妃安静文弱,以为与她姐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曾想终究是亲姐妹,私下里同样心狠手辣,比起佟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眼中带着几缕忧色,语气淡淡地道:“看到佟妃躺在床上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凄惨模样,妾身真是心寒啊,她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庶妃,就敢于大胆谋害一宫主位的亲姐姐,加上她精通岐黄之术,万一哪天不顺心了,这满宫的妃嫔根本无从防备啊!”看着康熙微微皱起的眉头,宜敏认真道,“尤其她也是正经选秀入宫的贵女,之前是因为年纪尚小才待年宫中,如今已然长大,看在佟家的份上,迟早是要伺候皇上的,以她这份心性,妾身实在是不放心呐!”
康熙听着宜敏这推心置腹的话语,揽过她的肩膀面露感动地道:“原来敏儿竟是忧心这个的,你啊!若是早早与朕说清楚,也少受了这份皮肉之苦,对于这佟庶妃朕早有决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语气微冷,“这佟家姐妹虽然是朕的表妹,但是这品行却是如出一辙,令人不敢恭维,不愧是赫舍里氏教养出来的姑娘,果然没法让人放心。等佟妃过世之后,这庶妃便留在承乾宫为他姐姐守孝祈福吧,在孝期结束前便不要出现在人前了。”
宜敏看着康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带了些犹豫地道:“皇上这样做真的好吗?毕竟是皇上母族,佟妃没了,这佟家难道不需要安抚一二吗?”她可是清楚地知道康熙对于自己的母族究竟有多么的纵容无度,否则前世也不会出现佟半朝的鼎盛气象,更不会出现隆科多那种嚣张跋扈到肆意践踏礼法的子弟,连太子母族赫舍里氏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当然若论尊贵,又有谁能贵的过皇帝的母族呢?
康熙对此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冷漠地道:“朕对待佟家已经足够优容,否则以佟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换个人早就被打入冷宫,幽闭致死了,哪里还能享受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若非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这小佟氏又岂待年宫中?”
他原本是看着佟妃不争气,没准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折腾没了,才想着把小佟氏留下,以后封个高位,好成为佟家在后宫的牌面,没曾想这当妹妹的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比起她的姐姐佟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佟妃虽然是个没脑子的女人,但顶多也就是膈应人,无碍大局。而这小佟氏却不同,不但自以为是,还是个真正能要人命的蛇蝎心肠,他哪里敢让这样的女人近自己的身?
“敏儿莫要操心这些琐事连,一切都有朕在呢!那些个牛鬼蛇神翻不起多少风浪!”康复一遍说着,一遍拿过旁边案几上备好的烧伤药膏,重新厚厚地涂抹了一层后,轻手轻脚地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不放心地嘱咐道:“这烫伤最忌讳沾水,却也不能一直捂着不透气,敏儿这些时日可要精心保养着,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药,万万不可懈怠。”
宜敏放松了因为疼痛紧蹙的眉头,露出一丝笑意道:“皇上放心吧,妾身晓得轻重,而去之前余院判已经交代过几遍了,您再说妾身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惹得康熙也没法继续绷着脸,嘴角同样勾起一丝笑意。
这时殿外传来李德全的通报声,说是几位阿哥已经到了。康熙闻言将宜敏的手放下,轻轻拉上大衣袖,遮住那碍眼大绷带,这才扬声让人进来。
东暖阁的门帘被掀开,几个少年鱼贯而入。为首一人。面如冠玉,唇若土朱,一身贵气凛然,让人见之忘俗,正是大阿哥承瑞,他身后跟着的是一双凤目修长,顾盼间气势凌厉摄人的赛音察浑,两人都继承了宜敏的好相貌,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尤其一身皇家的尊贵气度,任谁见了都要暗自心折。
最后并肩进来的是保清和保成,两人相差不过两岁,但是身高却差了不少,保清这两年个头猛长,已经高过保成一个头,加上他颇有几分天生神力,看起来气势上要压过长相偏秀气的保成一筹。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四个阿哥按着年龄两两一排,对着康熙行了一个打千礼,神态恭敬,语出真诚,行礼姿势都十分标准,如同尺子量过一般整齐划一,显然都是严格训练过的。
康熙神色威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淡淡地道:”朕躬安,起来吧!”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四个儿子,他心中十分欣慰,但是严父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
四人起身后,转向宜敏的方位,再次打了个千礼,齐声道:“儿子给皇额娘请安。”面对宜敏他们不敢有丝毫轻慢,毕竟宜敏平日里虽然待他们极好,但是对礼仪规矩要求严格,绝不允许他们在大面上有任何失礼之处。
宜敏微微抬手,朱唇轻启道:“本宫躬安,平身吧!”她入宫没多久就成了品级最高的宫妃,几乎日日都要接受请安,早已经习惯了,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必须要维护这宫里头的规矩礼仪。今生她的儿子居嫡长之位,更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优势,所以她从小一直潜移默化地教会这些孩子长幼有序,上下尊卑。
第248章 后宫之主(二十七)
阿哥们起身站定,康熙微微张口正想说两句训话,宜敏却捏了一把他的腰側软肉,一个凌厉的的眼神瞪了过去,她可不想坐在这里听着康熙滔滔不绝地训斥儿子,那种没玩没了的长篇大论不但摧残孩子们的心志,更是纯粹浪费自己的时间。
宜敏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对着毕恭毕敬站在面前的四个孩子温声道:“好孩子,一大早读书到现在,想必也都饿了吧?本宫让御膳房整治的一桌菜色,这会儿还都热乎着呢,你们便一同用膳吧,有话可以稍后慢慢再聊。”说着美目转向康熙,慢慢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想让康熙表态一番。
康熙无奈地感受着放在腰側的芊芊玉手,他还能怎么办吗,只能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一副威严的模样道:“既然你们皇额娘都发话了,那便一同用午膳吧。”心里却感慨慈母多败儿,宜敏虽然把儿子教养的极好,但是这慈母之心太过,对孩子们有一向宽宥,再这样下去,怕不是一个个都要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儿子遵命。”几个孩子同声应道,心中都是如释重负,幸好有皇额娘在,终于不用刚刚下学之后,就面对皇阿玛那无孔不入的考校。同时心中对午膳的期待达到了顶点,若是钟粹宫小厨房做出来的美食,虽然味道绝佳,但是顶多也就是些小点给他们解解馋,他们几乎没什么机会吃钟粹宫的正膳。
但是御膳房就不同了,皇额娘亲自嘱咐过的,那就意味吃的是正经的御膳,而且帝后的规制向来都是最高的,不但好吃而且是现做的,保清和保成心里已经是欢欣鼓舞,他们早就吃腻了半凉菜品和那些炖得软烂不堪的锅菜了,偶尔吃顿好的就跟过年一样。
要知道御膳房离阿哥所可是有一段相当不短的距离,即使取膳的小太监们再怎么手脚飞快,甚至还在食盒里放上小碳炉温着,但是等到了阿哥所,也绝对吃不到原汁原味的口感了,甚至青菜类的都已经焖黄焖老了,最终只能扒拉几口肉食配饭吃。
偏偏他们的额娘虽然是嫔位,但又不是那种特别受宠的,就算到自家额娘宫里蹭饭吃得到的待遇也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阿哥所呢,毕竟御膳房奴才不敢怠慢阿哥们,基本都是一出锅就立刻装盒送走,他们这样已经算是宫里头一等的待遇了,好歹拿到手的菜还是温热的。不像宫里头其他小主,那可都是等这些有名有份的主子们都送完了才能轮得到他们的,到时候能吃到什么样品相的菜色,那可真是只能看运气了。
说到这里他们就特别羡慕承瑞和赛音察浑,额娘深得圣眷,位份又高,钟粹宫的膳食又是宫里头出了名的精致可口,他们从小养在钟粹宫,根本不稀罕御膳房的吃食,每日里的膳食都是钟粹宫做好送到阿哥所的,无逸斋课间也时常会送些小食过来,让他们偶尔能沾光蹭点好东西吃,但是总不能天天去蹭,只能暗暗流口水。
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蹭御膳,保清、保成两人并肩而立,心情好了不止一点点,连彼此之间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康熙和宜敏起身出了东暖阁,一行人走向隔间的小花厅,里面摆着是一张长桌,上面已经摆满了各色膳食,零零总总有三十余种,大多数都用碳火煨着,上面还盖着金盖,以免跑了热气。但是还是有十分馥郁的食物香气弥散在空气中,令人闻了食指大动,口角生津。
康熙扶着宜敏一同坐在首位,四个阿哥分主次分别落座。承瑞和赛音察浑分别坐在康熙和宜敏的下手,保清坐在承瑞下手,而保成坐在赛音察浑一边,正好两两对望。这个客厅里的餐桌不大,大约只能坐下十余人,如今坐六人宽松有余。
见主子们已经就位,侍膳宫女们纷纷上前伺候,先将所有的金盖撤走,一盘盘色泽鲜亮的菜品暴露在眼前,虽然只有三十余种,但都是硬菜,没有那些瓜果蜜饯之类的东西凑数,看起来更为家常一些。
阿哥们等着康熙、宜敏先动筷,之后才习惯性地吩咐身边的奴才为他们布菜,顿时餐桌和膳桌之间犹如穿花蝴蝶一般都是宫女往来忙碌的身影,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宜敏也没有再多此一举的给儿子们添菜。
因为今天上的都是硬菜,大鱼大肉,煎炒煮炸应有尽有,都是男子爱吃的重口味,加之从卯时正到午时排满了课程,早就饿的饥肠辘辘,无需旁人催促,这些阿哥们已经自动自觉的大快朵颐,虽然进食的速度不慢,姿态却十分的优雅,杯盘碗筷没有一丝一毫的碰撞声,一举一动尽显皇家风范。
这时康熙看了看满桌的菜色,命人为宜敏布了一些清淡的菜色,一边低声道:“敏儿手上有伤,不宜食荤腥,多吃些清淡的好。待伤势好了,再好好补补!”
宜敏微微点头,很给面子的将自己碗中的素菜吃了下去,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笑道:“皇上,莫不是忘了妾身本就喜清淡?便是无伤也不常用荤腥的,这对妾身来说并不为难。”她看了看底下一心用膳的孩子,心中不由庆幸,自己伤着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否则连吃个饭都得让人伺候,到时候在孩子们的追问下,免不了又要多番解释,又是一番麻烦。
承瑞他们没有察觉到宜敏的异常,相反故意忽视上首的动静,对于自家阿玛和额娘的窃窃私语视若未,实在是他们从小见多了这对天家夫妻的如胶似漆,对于再出格的举动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他们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计。
康熙看着儿子们吃的欢快,心中宽慰之下也是胃口大开,只觉得御膳房今日做的菜品特别合心意,很是爽快地大手一挥给了赏赐,躬身立于一旁的李德全闻言,立刻让人去御膳房宣读口谕,顺便送去赏赐。
康熙虽然是个严父,但同样也有慈父之心,他在每个孩子身上他都倾注了几分关爱,虽然有偏有重,但不可否认他对所有的孩子都颇为疼爱,只是这份疼爱表现方式不同罢了。他认为公主可以千娇万宠,因为未来会用她们与蒙古联姻,能够享受自由与娇宠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一般而言,康熙对于女儿都较为宽容。
当然这方面也是受到宜敏不小的影响,宜敏曾经交给他一份折子,上面罗列的是太祖努尔哈赤至今,爱新觉罗家所有外嫁的公主格格的婚姻状况以及子嗣情况,其中的种种数据触目惊心,出嫁后能活过十年的公主格格居然不足一层,拥有子嗣的则更少,这让康熙不由得对和亲政策的信心有了动摇,对自家女儿的怜惜之心更是大起,也就默认了宜敏后来对公主教养方式的各种改变。
但阿哥不同于公主,身为爱新觉罗家的男儿,他们必须挑起祖宗社稷的重担,为巩固大清江山出力,若不从小严格要求他们学文习武,未来岂不是要成为纨绔子弟,他岂能允许自己辛苦治理江山被败家子所累?幸亏到目前为止,最年长的四个儿子表现还算让他满意,不提被他视为继承人的嫡长子承瑞是何等出色,嫡次子赛音察浑更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将来辅佐承瑞一文一武,大清何愁不能兴盛?
最为凑巧的是,老三和老四同样是一武一文,搭配得恰到好处,两个小的之间虽然时有所冲突不和,但是在兄长的调教下,两人也只是会攀比竞技,并不伤兄弟感情,这更坚定了他把这两兄弟与各自额娘隔离开来的决心。
惠嫔和僖嫔在他看来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满心满眼都是后宫女子的嫉妒攀比,把他的儿子们都教坏了,弄得一个个小鸡肚肠,为了一点口角之争就大打出手,甚至差点毁了彼此,简直不可饶恕。只是禁足她们两年已经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了,否则她们的嫔位绝对保不住的。
宜敏对康熙的心里丝毫不知,她只是默默观察着底下阿哥们的互动,她注意到保清似乎承瑞更亲近些,对赛音察浑却颇为惧怕,两人眼神偶尔对上都会主动撇开,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又做了什么事,弄得保清这个有些心大的孩子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保清这孩子和上辈子一样酷爱羊肉,已经布过了三次这道菜,眼神还时不时扫过那盘孜然烤肉,却强忍着去吃其他肉食,毕竟按照康熙的规矩,事不过三,每道菜基本不吃三口以上,免得被人拿捏住喜好。这些儿子们平日里在阿哥所如何不得而知,但是陪着康熙用膳的时候都是自觉遵守这套规矩,以免惹得康熙不喜。
这时承瑞似乎注意到了保清的异常,不由得摇头一笑,抬头示意自己身边的侍膳宫女弄一盘孜然羊肉,然后不动声色地送到保清面前,这算是他这个兄长对弟弟的关爱,不是保清自己要的,也不算违反了康熙的规矩。
保清见了顿时眼神一亮,感激的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一口一口的吃起自己面前那盘堆得满满的孜然羊肉,心中欢喜不已,眼睛都乐得微眯了起来的。
康熙也注意到了承瑞这边,因为承瑞从小不爱吃膻味极重的羊肉,这会突然让宫女端了一大盆,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也看到了接下来的举动,心中莞尔一笑,就视而不见地转过视线,兄友弟恭是好事,他只有高兴的份。
第249章 后宫之主(二十八)
宜敏同样把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叹这保清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实心眼,否则上辈子也不会被明珠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的耿直更适合当一个纯粹的武将,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为妻儿挣得偌大军功,而非在朝廷里蹉跎岁月,用自己不擅长的权谋争斗消磨着英雄意气。
若非惠妃和明珠从小在他耳边不停地撺掇,形成了所谓的大阿哥党不停助推,以保清喜武厌文的性格未必会拼死去争那个皇位,最后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就连保清的原配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是这场斗争最早的牺牲品。
保清夫妻二人原本感情极好,但就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嫡皇长孙,伊尔根觉罗氏被惠妃明里暗里的逼迫,最后在保清妥协恳求的目光中,咬牙拼着四年连生四胎,不停的生产毁了她原本健康的身体,偏偏都是女儿,面对丈夫一次比一次失望的眼神,最终伊尔根觉罗氏不顾太医的劝阻警告,终于拼死生下一个嫡子,自己却撒手人寰。
四女一子从此失去了亲生额娘,那个千呼万唤才得来的儿子既不曾得到康熙的另眼相待,也没有额娘的保护,最终年不过23就卒了,连子嗣都没有留下,争来争去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保清在大福晋去世后彻底自暴自弃,甚至把这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太子身上,两兄弟开始有了几分不死不休的架势。
宜敏看着此时保清那一边吃一边用挑衅的目光飞向保成的嘚瑟模样,不由嘴角微微勾起,如今这样就挺好的,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还没长大就被逼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明明是朝臣们自己争权夺利,偏偏要拿皇子阿哥当筏子,明明皇帝还处于壮年,臣子私底下却开始暗戳戳的明争暗斗,奢望着所谓的从龙之功,无疑是在戳皇帝的肺管子,不是找死是什么?
保成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没有了太子的身份和康熙无底线的纵容,这辈子是个知道进退、讨人喜欢的孩子,与两位兄长的关系都不错,不过他似乎更为崇拜赛音察浑,也许是因为他武力上总是被保清碾压,无形中就对于经常在武力上碾压保清的二哥更为向往一些,加上赛音察浑为人嫉恶如仇,奉行不服就干的原则,极为对保成的胃口。
宜敏垂下眼眸,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碗里的羹汤,心中存着几分思量,目前最年长的四位阿哥性格鲜明,行事作风一目了然,几乎可以预定到未来的发展趋势了。
这辈子大皇子与太子之争已经不复存在,保清和保成之间虽然还是互看不顺眼,也不至于被逼迫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这份压力如今已经转移到承瑞和赛音察浑身上,那些投机之辈为了所谓的从龙之功可不管他们兄弟俩是不是一母所出,他们只会觉得两个阿哥都是嫡子,礼法上比起其他庶出阿哥更有机会继位。
若非如今宜敏强势,两兄弟又从小在身边养大,如今他们周围恐怕早已被安插了无数不怀好意的探子,想要撺掇一出兄弟相争的戏码了,如今虽然还没有这个苗头,但是不代表底下的臣子没有这个投机的心思。
承瑞今年已经14岁,赛音察浑也不过小他一岁罢了,已经到了可以选福晋的年纪,一旦两人成婚就要入朝参政,立刻就会有臣子站队,各种利益诉求接踵而来,若是这兄弟俩心智不坚定,就会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谗言所动,再坚固的兄弟情谊,也经不起水滴石穿的考验。
上辈子保清和保成也曾经有过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时候,但是水滴石穿,铁杵成针,最终两人早已忘记了儿时情谊,都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扒皮,打入十八层地狱。今生只要她还在一日,就绝不容许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
不是宜敏太过自信,而是皇权帝位虽好,哪里有修行长生吸引人?皇朝气运加身就意味着修行之路断绝,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做出选择,承瑞和赛音察浑都是从小修炼顶尖功法,品尝过实力强大的滋味,是选择放弃继续修行,继承皇位?还是一往无前、勇攀高峰?宜敏都尊重他们的选择。
一顿午饭吃得宾主尽欢,两个小的显然都吃的有点过量,都靠在椅背上缓了口气,康熙自然看在眼里,不过今日餐桌上气氛极好,康熙也没有对此过多苛责,毕竟是自己儿子,偶尔吃饱点难道还是错不成?他还没有严苛到那等地步!
今日饭后例行的散步消食,宜敏并未参加,毕竟她如今手上有伤,不宜过多动弹,走动间也容易被孩子们看到手上的纱布,康熙对此自是心照不宣,带着四个儿子迈步走出了乾清宫,沿着御道在前三殿缓缓绕行,顺便询问孩子们一些课业上的问题,不过与平日里正式严厉的考教不同,不过是闲聊谈心而已,几个孩子心态颇为放松,显得对答如流。
“保清、保成,你们也都长大了,将来娶了福晋就是大人了,朕打算给你们取个大名,你们觉得如何啊?”康熙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之前和宜敏商量给阿哥格格重新序齿的事,毕竟早年康熙有不少孩子夭折,到如今称呼有些混乱,例如承瑞是大阿哥,但是按照排行却是皇三子,再如皇七子万黼康熙十八年夭折,不过两岁年纪,序齿便不算其中。
保清和保成闻言一愣,抬头看向康熙背着手向前走的身影,心中慢慢地浮起了喜悦的泡泡,皇阿玛终于想起来给他们赐名了吗?保清和保成说到底不是正经入玉碟的大名,只是出生时康熙随口赐下的乳名,不像承瑞和赛音察浑早早就入了玉碟,从一出生赐下的就是正经的大名。
康熙走着走着,发现背后没了动静,不由得回过头来,看着有些怔愣的两个儿子,有些奇怪地道:“怎么了?不想要大名?”难道是保清保成叫习惯了,都把这个当成大名了不成?只是编写玉碟不能草率,一个个儿子都得重新赐名,为了取个吉利又有意义的字眼,他可是绞尽脑汁。
保清如梦初醒,连忙摇头又点头,急道:“皇阿玛,儿子没有不想要大名,儿子想着呢!”他做梦都想呢,怎么可能不乐意呢?他翻过年都十二岁了,居然还被叫乳名,别提多尴尬了。
保成这会也顾不得跟保清闹别扭,连声附和道:“没有的事儿!皇阿玛,恳请皇阿玛赐名。”保成这种俗气又没格调的乳名,如今即将长大成人了还被这么叫,简直羞辱感满满好吗?
康熙哈哈一笑,他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而是直接道:“保清赐名胤禔,保成赐名胤礽,皆是福安之意,如何?可还喜欢?”他目前还活着的有八个儿子,他决定给阿哥们重新序齿,承瑞和赛音察浑以外的儿子赐名,取‘胤’字辈。
保清和保成大喜,立刻对着拜倒谢恩:“儿子谢皇阿玛赐名。”他们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每年祭祀祖宗之时,唯独承瑞和赛音察浑可以陪着皇阿玛进宗祠,因为皇室玉碟上正式刻录的阿哥只有他们二人,而其他阿哥出生后入的都是爱新觉罗宗室族谱,无论是否年幼夭折,都会记上一笔,但也仅此而已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微笑着道:“恭喜两位弟弟得皇阿玛赐名,以后该称呼你们的大名胤禔和胤礽了。”阿哥们有了大名之后,一般乳名也就弃之不用了,顶多长辈偶尔表示亲昵是才会称呼,其他人若是用乳名来称呼某某阿哥,那就是拿大,甚至是僭越了。
胤禔和胤礽喜笑颜开,连连拱手回礼,略带矜持地道:“谢大哥、二哥,两位兄长还是称呼乳名即可,莫要生分了。”长兄如父,尤其是嫡子地位更是高于庶子一大截,除非是庶长子这等有特殊地位的人物,否则嫡庶之间的差距大如鸿沟。
因着康熙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父子兄弟间的气氛一时颇为和谐,康熙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不由得心中感叹,果然严父慈母才是一个正常家庭的模式,即使是皇家也不例外,幸好宜敏经常给他支招,告诉他不少孩子们的心事,他才能与儿子们交流得如此轻松自然,而非像君臣奏对一般刻板僵硬,他满腔慈爱无从发挥,最后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康熙虽是皇帝,但是他同样是个父亲,有一颗慈父之心,希望享受父子间的天伦之乐,只是他自己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爱的感觉,完全不懂得该如何与儿子相处,反而总是端着的架子,用严厉的态度,紧迫盯人的课业,来体现对儿子的望子成龙,却让父子间的关系越行越远,最终只剩下君臣间的上下尊卑与虚伪客套。
宜敏不介意偶尔调和一下康熙的父子关系,毕竟孩子们都还小,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这时候让康熙多慈爱一分,未来他的软肋就多一分,不至于早早成为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那样的康熙是孤家寡人,私欲极重,对皇权利益绝不会作出任何退让,就连儿子也不会手下留情,几乎毫无破绽,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第250章 后宫之主(二十九)
康熙和儿子们走出乾清宫,宜敏也很快起身从小厅慢慢踱步到了东暖阁,此刻东暖阁里空无一人,伺候的奴才没有得到康熙的允许,并不敢随意进入,因为这里是康熙批阅奏折的所在,多少国家机要大事都在里头放着,谁敢多瞟一眼都会被拖下去打板子,连日常打扫都是李德全亲自做的,只有康熙在的时候,才会偶尔允许奴才入内伺候。
东暖阁唯独对宜敏是完全开放的,从康熙八年入宫到现在,整整十四个年头,宜敏待在乾清宫的时间仅次于康熙,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妃嫔该有的限度,所有人从一开始的惊奇不忿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宜敏看书入神时,康熙突然需要召见臣子,还会特地跑到西暖阁去,免得打扰宜敏。
平日里康熙若是政务繁忙,没有闲暇入后宫的时候,都会将宜敏请到乾清宫伴驾,这间屋子里有几架到顶的书柜,上面的书籍都是宜敏一一整理并标注书签的,她和康熙喜爱的书籍有一部分重合,她日常会拿来翻看,至于她自己的爱书则主要放在钟粹宫的书房,这里只有一个小角落用来临时放置一部分,时不时就会进行置换。
对宜敏来说,这乾清宫已经熟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地步,进东暖阁就跟自己的书房一样自在,底下的奴才也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宜敏独自进康熙帝书房有何不对。
不过宜敏在入东暖阁前,特地抬头看了李德全一眼,然后才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李德全很快心领神会,甩着拂尘默默地守在通往东暖阁的门厅处,他所站的位置十分巧妙,既能够看到乾清宫正殿入口处的动静,又能借着旁边的巨大立柱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宜敏此时正盘腿坐在炕上,快速翻阅着康熙批复过的奏折,她可没忘记封后是必须大赦天下的,她要知道康熙借此恩赐和赦免的人员名单,各部递上来的名单很多都是例行公事,只有康熙的朱笔单独圈出来的才是需要注意的目标。
能够得到康熙另眼相待的绝对是人才,未来必然是他的心腹重臣,前世那些深受康熙信任的忠臣良将,宜敏都心中有数,今生虽然早早对这些人进行了布局和谋划,但是她有些担心这样的动作会不会引起一些不可预知的后果?
也许有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物会因着她的布局,结果阴差阳错失去了这个机会,也许有些原本不曾被康熙发现的人才,今生却因为自己的插手得到了机会,从此一飞冲天。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事,宜敏已经经历的太多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一边翻看着奏折的内容,一边默默记下与记忆中有所出入的人物。她并没有火急火燎极速翻看,反而动作慢条斯理,虽然一目十行,却带着从容不迫的感觉,她看完一本就按照原来的位置原样放回去,方向角度分毫不差。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翻阅完近些时日来的所有奏折朱批,当她将手上最后一份奏折放下,御案上的一切和一开始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连康熙偶尔掉落在奏折间的一根发丝都被她细心地夹了回去。
然后她起身走向书架,开始像往日里那样,挑选起自己喜欢的书籍,顺便等着康熙散步回来。康熙注重养生,每日里饭后消食,至少也要一盏茶的功夫,今日带上了几个孩子,应该会时间稍长一些,正好足够她做点小动作。
康熙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更是疑心病极重,任何一点细节上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功亏一篑,宜敏可相信那根头发丝是康熙故意为之,也不想因疏忽大意而阴沟里翻船。
“后宫不得干政”这个铁牌立在交泰殿中,始作俑者是先帝顺治,他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警告自己的母后不要再插手政事,但是效果显然不怎么好,前世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不倒,满朝文武基本都听从其懿旨行事,直到康熙除鳌拜、平三藩之后才真正收回大权。
今生康熙登基至今二十多年,三宫六院经过多番修整,内里早已经面目全非,唯独交泰殿这块铁牌不曾被撤掉。由此可见康熙心中的想法如何了?他因为除鳌拜、平三藩的过程顺利太多,拥有了极高的威望,得以提前收回了大权,无需再看太皇太后的脸色行事,甚至以皇祖母病重为由,将其软禁在慈宁宫多年,在宫廷内外多次剪除其党羽,可见他对于后宫干政有多么的忌讳。
宜敏多年来从不会主动过问政事,若是康熙拿来问她,她便据实以答,绝不多加评价,顶多旁敲侧击引导一二,就连两个儿子的教养她都很少再插手了,顶多就是关心生活琐事,引导一些待人接物的规矩罢了。
毕竟孩子们长大了,马上就到入朝参政的年纪路,她只能为他们铺好路,让他们走得更顺畅些罢了,却没那本事替他们去争去斗,在她看来,若不是靠自己本事抢来的皇位,终有一天还是会失去,到时候结局反而更惨。
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东暖阁的门帘被李德全掀起,鱼贯走入康熙父子五人,几人一抬眼就看见坐在窗边摇椅上的宜敏,手上握着一本薄薄的书册,翻开的那面朝下搁在小腹处,她微微阖眼躺靠在椅背上,显然是看书到睡着了。
午后斑驳的阳光透过镶嵌着透明玻璃的窗棂,落在她宫装的裙角处,随着摇椅轻微的摆动,形成一格格跃动光斑,显得格外温暖宁静。看着这一幕,众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康熙转头对着儿子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挥了挥手,显然是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承瑞和赛音察浑会心一笑,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顺便拉走还愣在原地的两个弟弟。胤禔和胤礽顺着兄长的力道跟着走,直到离开了乾清宫两人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又看了看一副习以为常模样的两位兄长,最终只能默默低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皇阿玛那瞬间柔和的面容和气息,也没看到最后皇阿玛那拎起薄被往皇额娘身上盖的一幕,在他们心里,皇阿玛一直都是威严的代名词,即使偶尔会因为他们课业出色而露出一丝笑意,却也是转瞬即逝,更别提那种满目温柔的模样了。
想到皇阿玛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想要亲自指导他们书法,结果一进书房看见那一幕就立马改变了主意,连句话都没说就把自己兄弟几个给赶了出来,难得亲近皇阿玛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里,胤禔和胤礽几乎压抑不住自心底涌上来的涩意,他们似乎有些理解后宫那些娘娘为何总是对皇额娘如此嫉恨了,就连自家额娘提到皇额娘时也总是酸溜溜的,直到如今他们体验到康熙瞬间翻脸的表现后,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暴击般的对比伤害。
赛音察浑看着两个弟弟川剧变脸般的表情,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们地肩膀,宽慰道:“你们也别想太多,皇阿玛一向如此,只要额娘在的时候,一向不怎么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我和大哥小时候经常半夜被皇阿玛拎出额娘的寝殿,等再大一些就更过分了,直接把我们赶出了钟粹宫,背着额娘让人把阿哥所收拾出来,还骗额娘说是我们自愿的!”
说到这里赛音察浑就满脸怨气,他们钟粹宫住得好好的,谁乐意去住阿哥所那么个小破院子,加上课业越来越重,弄得他们兄弟俩每日里除了请安基本见不着额娘的面,还得帮着皇阿玛圆谎,他至今还记得额娘当初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想想就憋屈。
承瑞闻言眼神飘忽了一下,当初之所以会搬出钟粹宫,也有他心态出问题的锅,若非额娘察觉到了并默许的话,皇阿玛大概率不敢背着额娘干这种事,除非他以后想天天睡乾清宫,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让弟弟知道了。
胤禔和胤礽看着赛音察浑,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二哥你这是安慰还是炫耀啊?您可是十岁才从钟粹宫搬出去,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好吗?让他们这种六岁就住进阿哥所,和底下那些一出生就养在阿哥所的弟弟情何以堪?
胤礽抹了一把脸,将难看的笑容抹掉,表情重新恢复了自然,对着赛音察浑恭敬地道:“皇阿玛和皇额娘如此恩爱是大清之福,身为儿子只有高兴,哪里会有什么想法?”说着还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胤禔。
胤禔一阵吃痛,看到赛音察浑转过来的和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如捣蒜,他最敬畏的就是这个二哥,他自认在骑射方面还算有几分天赋,但是面对这个相差不到一岁的二哥却完全被碾压,不要说还手之力了,根本就是望尘莫及的那种。
见状,赛音察浑满意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这两个弟弟还算不错,至少识相乖巧,除了一见面就斗生斗死,似乎天生犯冲之外,心性都还算不错,没有被各自的额娘教坏了。
他对那些个偶遇的后宫女人可真是腻歪死了,一个个明明都嫉妒的面目全非了,还特地摆出一张伪善面孔来套近乎,真正是让人恶心坏了。
“行了,趁着今儿时辰还早,你们俩赶紧回阿哥所歇一歇,不然下午的武课可要没精神头了。”承瑞打断了赛音察浑的表演,微笑着让奴才去抬来肩舆,赶着胤禔和胤礽回阿哥所去歇晌了,平日里都是一下课就回去的,如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了,骑射方面的训练可是不容许分神的。
胤禔和胤礽闻言,立刻恭敬地行礼告辞,上了各自的肩舆,被抬着往阿哥所飞奔而去。阿哥们都是寅时末起身,卯时正就要赶到无逸斋上课,几个时辰的课业下来,再好的精神头也磨没了,就算此刻赶回阿哥所只能小睡一会也是好的,他们都没有拒绝承瑞的好意。
看着远去的肩舆,承瑞回头没好气的瞪了赛音察浑一眼:“你没事说那些琐事做甚?皇阿玛跟额娘的事何需让他们知晓?”这些弟弟一个个都长大了,加上不是同母所出,别看现在个个乖巧懂事,等将来开府参政了,指不定要生出什么别样心思?
就算他们自己一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他们的母族呢?他们的属臣呢?这些人个个都想着飞黄腾达、从龙之功,岂能容许自己辅佐的阿哥没有上进心?不然他们的荣华富贵从何而来?
承瑞从来都不会高看人心的可怕,所以他从来都对这些弟弟一视同仁,既不清楚也不疏远,仅仅是做好一个兄长的本分罢了。他会尽可能的了解每一个弟弟的心性和特长,但是却绝少暴露自己,这些年他一直在收敛自身锋芒,没人知道他的武学造诣还要高赛音察浑一线。
他不希望跟这些弟弟靠的太近,给他们了解自己的机会,毕竟知道得越多,未来越有可能成为攻击自己的利器,除了额娘亲生的弟妹,他不会轻易对其他人付出信任,即便是皇阿玛都需要保留三份惊醒。
至于赛音察浑他倒是不担心,这个弟弟性子天性冷漠,别看平日里跟弟妹们一副义气深重、言笑晏晏的模样,实则并没有真正把谁放在心上,就连当初保清和保成两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明明以他的身手和距离是可以及时阻止的,但是他依然冷眼旁观,即使保清差点被射瞎了眼睛也没能让他动容。
终究还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才一箭射偏了保成的箭矢,本来他也以为保成是故意的,想要观察一下,看看这个异母弟弟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没想到中途却被惠嫔和僖嫔打断了,最后局面竟然演变成了两个后宫嫔位之间的互殴,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从没想过这些女人平日里总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打起架来也跟泼妇差不多。
也许是因此各自母嫔的惨状吓坏了,从那以后保清和保成倒是收敛了几分,也许是被他们的母亲耳提面命地交代过,也许是被皇阿玛的冷酷惩罚惊住了,总之,这两人此后的冲突对抗都从明面转为地下,而且还懂得控制在一定的限度内,自然也就没有引起皇阿玛的戒备和不满。
由此可见,这两个弟弟心里并不是真的傻,吃一堑长一智,至少他们已经摸到了一条底线,那就是兄弟之间可以不和,但绝不能自相残杀,这就是康熙容忍的限度。
如今两年过去了,显然他们已经大有长进,甚至懂得收买人心了,面对无逸斋的师傅们,教导骑射的谙达们,他们都在极力的表现自己,甚至还摆出不知哪里学来的礼贤下士的姿态。虽然动作还很稚嫩,甚至有些好笑,但是这是一个征兆,代表着弟弟们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打算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了。
赛音察浑面对兄长的不满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痞痞的一笑,漫不经心道:“大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这些事情本就是后宫里心照不宣的秘密,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从他们的母嫔那里知道的。既如此,何不拿来用一用,看看这两个弟弟究竟是真聪明还是假把式?
如今看来,保成倒是在心机算计上更为敏锐一些,保清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心眼直、脾气爆,容易被激怒失去理智。不过,保清这小子有些怕我,但我倒觉得他更对我的胃口,至少肠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承瑞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平日里说话做事少牵扯额娘,额娘如今身为皇后,万千目光都盯着她,以后怕是不能再如过去那般肆意了,行事需得一碗水端平,以免惹人非议。咱们唯一能帮助额娘的就是管好这些弟弟,不要让他们被身边的人蛊惑了,进而给额娘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赛音察浑耸了耸肩,对着承瑞挤了挤眼道:“大哥,你就不担心这些弟弟将来成了气候,跟你抢那个位置?为什么不趁着他们还小的时候压压他们?像之前保成那支箭你何必出手拦呢?叫他们两败俱伤多好啊,免得将来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咱们当哥哥还得下狠手管教,皇阿玛面子上可就有些过不去了啊。”
承瑞眼神顿时一利,狠狠的刮了赛音察浑一眼,沉声道:“你可真是皮痒痒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什么这个位置、那个位置的?毛都没长齐呢,就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环目四顾,发现四下无人,宽阔的御道上只有兄弟二人,那些奴才不敢走御道,只能远远地走两侧的小道跟着,这才松了口气,正色道:“赛音察浑,咱们从小形影不离,若说这世上最了解我心思的,恐怕连额娘都不如你,你突然说出这些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赛音察浑停下了脚步,侧头定定地看了承瑞一眼,眼中慢慢地带上了厉色,他不紧不慢地道:“你是我唯一的兄长,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是唯独一件事是我无法容忍的,你应该知道吧?”
承瑞面色一变,眼神顿时飘忽了一瞬,原本强势的气息慢慢低落了下去,他看着赛音察浑那微带寒意与不解的目光,忍不住撇开头,淡淡地道:“我没有!你知道的,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额娘重要!”
赛音察浑听了这话,眼中的厉色缓缓收敛,他转身继续走向坤宁宫,少年清澈的声线带着冷意:“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我为什么刚刚会提搬出钟粹宫的事?因为我们离开钟粹宫的那天,额娘哭了,唯独这件事,我绝不会原谅你!”他从小长在宜敏膝下,最是明白额娘对孩子的爱远胜过所有,不论额娘做了什么,那份母爱永远不会变,所以他无法原谅兄长令额娘伤心的作为。
赛音察浑渐行渐远,独留承瑞站在原地,他看着弟弟的背影,耳中不停回响着刚刚听到的话语,原本坚定挺拔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下来,原来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吗?连赛音察浑都看出来了,自己竟然奢望能够瞒过额娘?【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