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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母仪天下(十)


    佟国维顿时额头青筋暴起,握住酒樽的手一紧,恨不得甩到出声的那人脸上,他缓慢地转头看向出声处,却见那人着一身亲王吉服,满脸的戏谑玩味,不是恭亲王常宁又是何人?


    一见出声怼他的人是常宁,佟国维顿时脸上一僵,满腔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伴瞬间湮没,他能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道:“多谢王爷关心,我那夫人突然身子不适,可惜无法参加这等盛宴,奴才正要向皇上、皇后告罪,改日再让她入宫请安赔罪。”


    这位爷他可惹不起,万岁爷的幼弟,紫禁城的混世魔王,逮谁怼谁的存在!连皇上也经常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就这么一个长大成人的弟弟,再怎么罚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自然就纵得他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常宁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让佟国维心头一跳,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常宁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嚷嚷起来:“病了?不会吧?本王可是听说今儿早上你家夫人精神得狠哪?在坤宁宫当众长跪不起,逼着皇嫂非要入后宫去看佟妃,那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佟妃才是皇后呢?”


    他咧开嘴,眼中满是恶意,“怎么才没多久就突然病了呢?该不会是没能得偿所愿,这才拒不参加赐宴,借此对皇嫂示威吧?”


    佟国维顿时觉得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里,就差没直接喷出来了,听着耳边传来的嗡嗡议论声,还有御阶之上直射而来的冰冷目光,他背脊上冷汗直流,心里直把常宁恨到了骨子里。


    更是将自家那晦气娘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女人究竟又干了什么事,居然得罪了常宁这煞星?否则他怎么会突然逮着佟家不放呢?平日里也没见恭亲王与马佳氏关系多好,怎么这会儿就突然替皇后出头了?


    这时殿上传来康熙的声音:“佟夫人今儿早上进宫过了?还对皇后不敬?”语气中喜怒不显,但是佟国维对康熙的脾气还是颇有了解,这样的康熙才是最可怕的。


    佟国维战战兢兢的抬头瞄了一眼上首,却发现康熙根本没看自己一眼,而是自顾自地转头对着皇后说话,不由得心胆一寒,他不怕皇上对着自己发怒质问,好歹自己还有辩解的机会,但是如今这般作态明显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啊!


    一旦皇后开了口定了性,自己那娘们怕是就真的完了,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坐在前头的佟国纲夫妻也是头疼不已,佟家虽然早已经分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佟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赫舍里氏是佟国维嫡妻,是佟家媳妇,荣辱皆系于佟家,大房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她闯了祸偏偏兜不住,这回算是将皇后得罪狠了,万一皇上发怒,不知道要大房要被连累到什么地步,早知道当初就该同意族老们的意见,将赫舍里氏这祸害给送到家庙去,比起那些被休弃的赫舍里氏姑奶奶,这已经算是好结局了,至少没有拖累子女,让他们成为下堂妇所出,遭人唾弃厌恶。


    宜敏冷眼旁观这场大戏,微微摇晃手中的酒杯,对康熙带着寒意的问话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回道:“真要论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佟夫人许是思女心切,又听闻佟妃病重的消息,这才急着想要入宫探望。不过本宫已经着佟庶妃好生开导过了,想来这会儿该是懂点规矩了吧?”


    康熙脸色一黑,他的后宫什么时候成为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了?莫说命妇入宫需要按着规矩递牌子,除非妃嫔有孕或者诞育子嗣才有机会召见亲人,其余日子外命妇是没可能入宫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诰命入宫探望是恩典,不是惯例,区区一个佟妃真当自己是什么精贵人了?赫舍里氏居然还敢大闹皇后朝拜礼,这等不知礼数,简直岂有此理!


    这时常宁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皇嫂就是太过心善了,像那种不知规矩的妇人就该当场拖下去打板子,多受点皮肉之苦才能知道规矩,否则以后一个两个都有样学样,皇嫂怕是要被搅扰得不得安宁了。


    这时裕亲王福全也跟着点头附和道:“常宁今儿这话倒是在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诰命入宫朝拜皇后乃是国之大礼,佟夫人却敢拿些儿女小事搅扰了国事,实乃大不敬之罪,当做惩处,以儆效尤。


    裕亲王福全本就对佟家的飞扬跋扈十分不满,加上对废后赫舍里氏的所作所为知之甚祥,身为康熙最信众的兄弟,他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秽乱后宫、谋害皇嗣、意图刺驾、传播瘟疫,桩桩件件都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


    如今不过是将其抄家流放,已经是皇上法外开恩,佟夫人作为漏网之鱼侥幸逃出生天,不安分的在家里诵经念佛就罢了,居然还敢跳出来兴风作浪,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而且教养出来的女儿佟妃也是典型的赫舍里氏作风,飞扬跋扈,不安于室,入宫以来每每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额娘就教养出什么女儿,真不知道佟国维是不是脑子被马踢了,这等祸害不赶紧关起来,还任由她出门惹祸,简直不可理喻。


    佟国维脸色青白交加,他没想到连裕亲王福全都来踩上一脚,只觉得满腹憋屈无处发泄,自己可是堂堂皇帝母舅,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这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不是向来不和吗?今儿倒是一个鼻孔出气,佟家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


    随着裕亲王和恭亲王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拱火,康熙听了不由得心中更怒,他本就视赫舍里氏如眼中钉、肉中刺,没有迁怒在佟妃两姐妹身上已经是看在佟家的份上,如今赫舍里氏居然还敢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简直是嫌命长了。


    “既然佟夫人如此不知礼节,已不堪一品诰命之位,那便捋了吧!”康熙终于看了佟国维一眼,却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下达了捋夺赫舍里氏诰命的旨意。


    反正佟家的族长乃是佟国纲这一房,当家主母是觉罗氏,这赫舍里氏不过是佟家三房的人,今日佟家被下的面子改日补偿给觉罗氏好了,好歹佟国纲不会成天整出那么多破烂事惹自己心烦。


    佟国维这个舅舅能力还是有的,但是对家事未免糊涂了些,像赫舍里氏里这等恶妇早就该送到家庙去,或者干脆一杯毒酒下去一了百了。居然还放任她四处抛头露面,代表佟家对外交际,甚至不顾自己三番两次的暗示,仍然任其进宫参加大典,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看来还是该让他好好冷静一下了。


    宜敏端着酒杯与康熙轻轻碰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佟家这些人别的不行,恶心人却是一把好手,想想前世佟国维一家子的破烂事,宜敏巴不得跟这家子老死不相往来。


    偏偏赫舍里氏总是要凑到面前恶心自己,若非佟国维是康熙的亲舅舅,她当场就能让人把赫舍里氏拖下去,哪里还会让她全须全尾地出宫去?如今由康熙亲自开口,那么任谁也没有话讲,没了赫舍里氏这个亲额娘上下打点,佟家姐妹在后宫里便成了那水中浮萍,再无依仗。


    佟国纲和佟国维本就观念不和,赫舍里氏没了一品诰命的身份,以后都不可能进出后宫了,觉罗氏想来没那工夫多管闲事去照拂隔房的侄女。晾那小佟氏手眼通天,没有娘家支持,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加上佟妃手上的势力人脉早已被她摸透了,这些年也被她自个折腾的差不多损失殆尽,可怜佟太后在后宫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等佟妃一死,佟家在后宫便成了无牙的老虎,空留一个名分罢了。


    宜敏端起酒杯对着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示意了一下,笑着道:“多谢皇兄与皇弟仗义直言,本宫敬你们一杯,在此谢过了。”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尽显豪爽本色。


    两位亲王连忙起身回礼,福全当先拱手道:“皇后无需客气,都是一家人,家中小子皮实,多年来有赖皇后多方照拂,本王感激不尽,便借花献佛,满饮此杯。”说完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错,皇嫂这些年对本王和福晋照顾良多,本王自然不会容许宵小之辈对皇嫂不敬。”常宁也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顺便瞟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佟国维,轻哼一声便坐了下来。


    康熙哈哈大笑起来:“说的好,都是自家人,来来来,咱们兄弟几个也喝上几杯。”说着与裕亲王几人开始推杯换盏地对饮起来,对于目前这种兄友弟恭的局面,康熙别提多满意了。


    以前兄长福全对自己素来恭敬有加,亲近不足,自从宜敏救了他的独子一命后,他才开始真正对自己推心置腹起来。


    第262章  母仪天下(十一)


    兄长福全子嗣缘极浅,前头几个庶出子女都没能养大,连序齿都没能混上。福全娶了嫡福晋西鲁克氏后,两人成婚多年才得了一个女儿,视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爱,结果养到四岁的时候突然意外夭折了。


    这下子差点没要了西鲁克氏的命,因为她当时正怀着身孕,尚不足七月,一听到噩耗当场就晕死过去,当时福全吓得魂都没了,幸好康熙派了大半个太医院驻扎在裕亲王府,连沈行济都出手了,在全力施为下,西鲁克氏好不容易保住了腹中胎儿。


    但是两个月后西鲁克氏早产生下了嫡长子昌全,但是因为胎中收到惊吓又是早产,这个孩子自小就身子骨孱弱,两人小心翼翼地养着,当成眼珠子一般呵护着,好不容易养到了如今九岁,在这些年里福全陆陆续续也得了几个儿女,但是都没能养到3岁,昌全一直都是他的独子,千亩田的一根独苗,金贵无比。


    去年侧福晋瓜尔佳氏争气地给他生了个儿子,但是如今才还不满两岁,福全根本不敢寄予太大的希望,连亲近都不敢,实在是孩子夭折得太多了,他着实是怕了。反倒是长子昌全幼年遭劫,却因为宜敏捡回一条小命,相士说昌全逃过死劫,从此否极泰来,这辈子都会大富大贵,福寿绵长。


    裕亲王府从那时起才与宫里真正亲密起来,西鲁克氏更是成了钟粹宫的常客,三不五时就进宫与宜敏闲话家常,聊聊教养孩子的心得,慢慢地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康熙对此也是庆幸不已,昌全是跟着西鲁克氏进宫点的时候出事的,当时不过四岁,因为孩子嘴馋爱吃甜果子,结果吃急了一下子卡住了喉咙,不过一会功夫就憋的脸色铁青,眼见就要没气了。


    西鲁克氏直接慌了神,只知道抱着儿子哭,幸而宜敏正好经过,当机立断抢过孩子,压在腿上大力压胸拍背,及时让孩子吐出了卡在喉咙里的果子,救了昌全一命。


    事后得知消息,康熙也是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万一昌全这孩子真的折在了宫里,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福全交代了,他对这个兄长的子嗣艰难是深有体会,昌全这孩子要是没了,裕亲王夫妻两怕是也要去了半条命,从此怕是视皇宫如洪水猛兽,与他离心离德了。


    至于常宁与宜敏亲近的原因就更奇葩了,这小子一直就是个刺头,性子执拗,不服管教,由于是先帝幼子,宫里头向来纵着他,连自己也难得教训他,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康熙想起自己早些年为他赐婚的嫡福晋纳喇氏,乃郎中拜库礼之女,可惜这两人好像八字不合一般,三天一吵,五天一闹,成婚不过半载就闹得府里鸡飞狗跳,直嚷嚷着要和离。


    三天两头的劝和也不见多少成效,康熙甚至到后面都烦透了,最后纳喇氏逼不得已直接上吊明志,说宁死也不跟常宁过了,幸好救治及时,没有闹出人命来,不过两人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夫妻情分了,康熙也死了心不再凑合两人,因为皇家没有和离的先例,只能给纳喇氏报了个病逝,私下里让拜库礼领回家去。


    因为常宁和纳喇氏从一开始就看彼此不顺眼,根本就没圆过房,更别提子嗣了,康熙对于自己指婚出了一对怨偶,心里也是颇为尴尬,隔年他立马千挑万选地给常宁赐了继福晋,马义仓之女,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康熙的心腹,也是马佳氏旁支。


    这位马氏按照礼法上是继福晋,但是过门的时候一切都是按照嫡福晋的规格待遇,甚至为了补偿小两口,他直接封了常宁恭亲王,马氏直接成了亲王福晋,论品级远远高于前头纳喇氏的贝勒福晋。


    马氏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与前头那个泼辣刁蛮的纳喇氏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倒是正合了常宁的胃口,经历过纳喇氏那种三头两天闹腾的福晋,他对马氏的贤惠安静别提多满意了,两口子好的蜜里调油,让他这个做大媒的看着也心中松了口气,如今两人的嫡长子永绶已经12岁了,还有个7岁的嫡女。


    因为马氏与宜敏是远方亲戚,向来很听宜敏的话,时常递牌子入宫与宜敏叙话,平日里行事都学着宜敏的做派,在家中从不捻酸吃醋,行事大方得体,将王府内外事物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常宁虽然是个混不吝,但也是知道好歹的,对于自己的媳妇儿简直不要太满意,连带着行事也成熟稳重不少,与宜敏这个皇嫂也亲近,不像前头赫舍里氏当皇后那会,明明年纪不大却时常端着架子管教常宁,叫常宁心里腻歪得很,连带着对与赫舍里氏相交莫逆的前福晋纳喇氏不待见,平日里对着赫舍里氏这个皇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她哪都不顺眼。


    当初同意与纳喇氏的婚事也是为了早日出宫开府,避开赫舍里氏的唠叨,结果把自己坑了个半死,纳喇氏可是典型的满洲姑奶奶做派,在家中骄纵得很,又与皇后是手帕交,刚进门就想学着赫舍里氏管束常宁,可不就踩了常宁的雷区,大婚当天就直接就掀了桌子,甩袖而去。


    纳喇氏大婚之日得了这么大一个没脸,自然心里憋着火气,第二日就入宫向赫舍里氏告了状,结果常宁被康熙和赫舍里氏一顿教训,这下子更是炸了毛,在宫里没有发作,一回到府里就挥起马鞭给了纳喇氏一个狠的,谁知纳喇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硬是忍着剧痛抓了常宁一个满脸开花。


    当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夫妻两扭打成一团,看傻了满府里的下人,连忙拉人的拉人,劝架的劝架,还有机灵的连忙跑去宫里搬救兵,等康熙匆匆赶到的时候,整个贝勒府邸就差没被拆了,气的康熙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得捏着鼻子收拾烂摊子。


    后来两人实在闹得太过火,加上赫舍里氏事发后被禁足长春宫,纳喇氏在宫里没了倚仗,惊惧忧怕之下直接投缳自尽,虽然被及时救了下来,但是常宁也被吓坏了,不敢再继续闹腾。


    直到宜敏当了贵妃,执掌宫务,她与康熙商量彻底解决这小两口的事情,于是传来常宁和纳喇氏,确定二人没有像话本里那样打闹出感情来,反而相看两厌之后,准了两人和离,从那以后常宁这心眼子就一直偏着钟粹宫,等马氏嫁进来以后,那就更是偏得没边了,连康熙都要退一射之地。


    有了裕亲王和恭亲王带头敬酒,底下的王公大臣也都放开了,纷纷举杯敬酒,跟身边的人敞开了话匣子,至于身边的女眷也是纷纷找附近相熟的人攀谈起来。


    等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后,康熙和宜敏也走下了丹陛,端着酒盏四处走动,用轻松闲适的姿态与众人攀谈,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一些与宜敏较好的福晋也开始敬酒搭话,宜敏对此倒是来者不拒,尽显大方得体的气度,加上前头有了佟家的前车之鉴,也没有人敢在这种日子跳出来触霉头。


    随着敬酒的人越来越多,西鲁克氏和马氏紧紧跟在宜敏身后,为她挡酒应酬,她们都是亲王福晋,丈夫还是康熙的亲兄弟,因此她们如今在宗室里女性中地位极高,自然没人敢太过放肆。


    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是蒙古镶蓝旗人,族中在蒙古巴林地方颇有势力,不过在朝为官者也不少,裕亲王福晋的阿玛明按涂原为顺治身边二等侍卫,后来下放地方先为浙江知府,一年后升任守巡道员,再三年累功升至游击将军,如今已经是正二品兵部侍郎,称得上是位高权重了。


    恭亲王福晋马氏,其父马义仓原本五品吏部员外郎,后升任四品郎中,女儿指婚恭亲王后,历年累功升至三品通政使,是个极为清贵的职务,加上有马佳氏的关系在,倒也仕途顺遂。


    看着身边的两人,宜敏心中颇为感叹,这是受她影响最大的两个女人,原本西鲁克氏嫁给福全后,生过二女一子,全都幼年夭折,她自己也哀毁过度,缠绵病榻,自此便极少出现在人前,王府诸事皆交给侧福晋瓜尔佳氏主持。


    对于西鲁克氏她仅仅是救下了昌全,便足以改变这个女人的一生,因为她与福全感情极好,即使前世因为孩子的事情不问世事,即使侧福晋生下了承爵的王府继承人,福全也不曾让人动摇过她嫡福晋的地位,如今嫡长子还活着,那么西鲁克氏根本无需她多做其他改变。


    而马氏却不同,前世的马氏虽然也是常宁的继福晋,但是却挡着一个与常宁情深缘浅的嫡福晋,纳喇氏前世与皇后赫舍里氏是闺中密友,在指婚之前就在赫舍里氏的牵线搭桥下与常宁相识,等康熙指婚之后自然感情深厚,偏偏纳喇氏是个福薄短命的,没两年就得了急症没了,死在了最美的年华里,留给常宁一辈子的惦念。


    后来被指婚进门的继福晋马氏自然不得常宁待见,除了大婚那段时间,其余时候都与她相敬如宾,若非马氏运气好,大婚没多久就生下嫡长子,恐怕连落脚的地都没有了。


    今生宜敏早早就盯上了赫舍里氏,自然不会漏过纳喇氏,这个不过十六年华便香消玉殒的女人称得上是赫舍里氏的最大助力,为了她,常宁一直对赫舍里氏恭敬有加,即使赫舍里氏难产而亡,常宁也暗中对太子颇多照拂,


    通过一些暗示与引导,纳喇氏早早就对母族的一位表哥芳心暗许,自然对赫舍里氏想要为她与常宁牵线的提议不乐意,偏偏这种事她也不敢跟赫舍里氏通气,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还是被康熙指婚给了常宁,顿时满心怨愤不甘,更是看不上纨绔浪荡的常宁。


    这段前世堪称凄美的感情被宜敏横插一脚,从此走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不过纳喇氏也因为时不时与常宁打架干仗,导致频繁召太医入府,倒是避过了那场要了她命的急症,和离之后也在宜敏的安排下,与那表哥到江南之地双宿双栖。


    最终得益的马氏其实早早就与宜敏相识,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常宁的性格爱憎分明,只要马氏能拿捏住他,那么常宁就能为宜敏所用,事实证明她的计划很成功,马氏如今地位稳固,成婚十多年一直与常宁感情极好,没有经受感情折磨的常宁不会自暴自弃,将来也会有更好的发展前途。


    她可没忘记康熙的两个兄弟未来都是会手握兵权,领兵出征的,不知会有多少马佳氏儿郎在他们手底下听命,他们只需稍加照顾,下达命令时有所侧重,就能多不少儿郎从战场上安然归来。


    宜敏跟着康熙游走在大殿之中,时不时与官员夫人寒暄,她本就提前调查过这些人的背景,加上前世的记忆加成,自然很快就能与对方相谈甚欢,即使遇到与自己立场相悖之人,也绝不会冷脸相待,毕竟身为皇后就有超然其上的心胸气度,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她一直屹立不倒,这些人难保不会有一天成为自己人。


    一场赐宴从黄昏一直持续到华灯高悬,许多人酒后难免出现各种失态,但是康熙都很是宽容大度地视而不见,毕竟喝喜酒就该敞开来喝,醉了不是很正常吗?


    最后就连康熙都有些喝高了,拉着明珠等心腹开始高谈阔论,若非瞥见他眼底还有一丝清明,宜敏还以为他真醉了呢!她两辈子加起来就没见康熙真正喝醉过,他的自控能力向来惊人。


    于是,这场盛宴在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后,终于在宾主尽欢中落下帷幕,大多数人走路都有些飘忽,在自家夫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等出了宫门自然有马车接送,至于彻底喝倒下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毕竟谁也不是愣头青,在皇帝面前有谁敢真正醉倒呢?


    第263章  母仪天下(十二)


    康熙躺在坤宁宫的美人榻上,满身的酒气熏的宜敏皱眉不已,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为他擦拭脸和脖子,无奈地道:“皇上起身更衣可好?不然这身衣服睡着容易硌着。”


    康熙翻了个身,一手揽住宜敏的腰肢,将头靠在她腹部,闷闷的道:“敏儿,朕不想起,头疼得紧!”


    宜敏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没好气地道:“谁让皇上喝那么多?过去不是都控制的挺好,今儿居然喝上头了,能不难受吗?”却还是伸出手在他头上的穴位上压按起来。


    康熙仰起头享受着宜敏的按摩,双手箍住她的纤腰,低声呢喃道:“朕高兴啊!这么多年了,朕终于能将你正式娶过门,从此生同衾、死同穴,再也不分离。”


    宜敏手微微一颤,缓了缓,便换了个位置继续压按,没有开口回应,心中却泛起涟漪,生同衾?死同穴?王实甫这句话确是美好,不知收买了多少天下有情人的心?叫多少女子心甘情愿从此画地为牢,为了夫君奉献一生?


    但是有多少人能看透西厢记中得益的只有一个穷书生张生呐!崔莺莺牺牲了名节、放弃了疼爱自己的父母,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家族,整个故事以一个名门闺秀的牺牲奉献来成就了的所谓爱情,宜敏嗤之以鼻!


    康熙怕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或者是读多了纳兰性德即将编撰完成的《饮水词》书稿,真把自己当称诗词话本里的情圣了?哄哄后宫其他女人大概管用,自己这里就免了吧,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满身的鸡皮疙瘩。


    天下男儿皆薄幸,即使因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名动天下的纳兰性德都不例外,在悼念原配夫人卢氏之时,并不耽误他续娶了官氏,还有颜氏为侧,面对友人介绍的江南名妓沈宛同样来者不拒,甚至将之接到京城金屋藏娇,这位根本不曾如诗词中那般深情真挚!


    前“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纳兰性德是世人眼中情深不寿的代表,在宜敏看来却不过是个伤春悲秋的才子,他的才情或许绝世,痴情却是未必。他自以为的深情在明眼人看来不值一提,纳兰性德在康熙身边当了许多年的御前侍卫,平日里也与巴克什和巴图鲁称兄道弟,宜敏对他也算了解颇多。


    在宜敏看来纳兰性德是个极为矛盾的人,身为纳兰明珠的长子,是满人少有的进士出身,更是正三品一等侍卫,随康熙南巡北狩,游历四方,奉命参与重要的战略侦察,平日里与康熙唱和诗词,译制著述,多次受到恩赏,是人们羡慕的文武兼备的年少英才,帝王器重的随身近臣,前途无量的达官显贵。


    但作为诗文艺术的奇才,他又打心眼里厌恶官场的庸俗虚伪,虽“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孤傲之气,也许正是这种矛盾的出身和思想才令他迸发出无数的灵感吧?


    宜敏同样对他的诗词爱不释手,但是却不欣赏他本人,对于康熙曾经拿着纳兰性德的诗词来哄自己的事情更是深恶痛绝,明明就是后宫三千粉黛的帝王,偏偏在自己面前戴上了情深似海的假面具,简直让宜敏恶心坏了。


    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前世深宫寂寞,曾经将饮水词反复品味,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如何不知道纳兰性德的文风?康熙这种无聊且没品的做法,彻底让宜敏将这对君臣的印象跌入谷底。


    如今康熙又开始借酒装疯,对着自己满口深情,真当自己是初入宫的小姑娘了?宜敏按耐下心中的烦躁,康熙对自己或许有三分真心,但是这点感情只能作为平凡生活中的点缀,却无法左右一个帝王的决定和做法,自己若是当真了,那可真是离失宠不远了。


    这时雀儿端过来一个小碗,上面还微微冒着热气,宜敏见状微微推开康熙的纠缠,用哄孩子的口气道:“皇上,进碗醒酒汤吧,不然明儿该头疼了,误了早朝可不好。”


    康熙原本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里面带着几缕朦胧的睡意,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宜敏立刻端过醒酒汤,放到康熙的嘴边,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闭起眼,捏着鼻子地仰头喝了干净,喝完有些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碗,砸吧了两下嘴巴,显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宜敏见他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这是大师傅改良过醒酒汤,里面放了乌梅山楂,喝起来酸甜可口,以后皇上可不怕喝这个了吧?”


    她知道康熙不爱酗酒的原因,还有大部分是因为醒酒汤的可怕味道,他是个勤政的皇帝,为了不耽误政务,即使前一晚喝了酒,第二天依然会准时上朝议政,这醒酒汤自然是免不了的,堪称少数能令他闻之色变的东西了。


    康熙满意地点了头,宜敏见他睡意稍减,连忙让人服侍他起身沐浴更衣,好一通折腾后,等康熙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酒意上涌,很快就鼾声大作,沉沉睡了过去。


    宜敏坐到床边,仔细端详着康熙的模样,分辨着他的呼吸频率,等确定他没有装睡之后,宜敏猛地松懈下来,身子一软,往后靠在床柱上,捂住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


    今早服下控制伤势的药效早已消失,刚刚在酒宴上她都是靠着意志力强行忍耐下来的,幸好康熙今晚喝了不少,她又让雀儿在醒酒汤里加了点安神的药物,否则今晚她怕是又要浪费一颗灵药了。


    莺儿和雀儿来到宜敏身边,担心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将其搀扶起来:“主子,您没事儿吧,奴婢扶您去洗漱一下吧?”


    见宜敏点头,两人扶着她来到寝殿后面的汤池边,舀起热水为宜敏擦拭全身,小心避开了她手上的伤口,莺儿心疼地道:“主子今儿肯定难受极了,幸好提前把您的酒水换成了蜜水,否则影响了伤口可就坏了。”


    雀儿面色也有些难看,低声抱怨道:“皇上不是总说心疼主子,刚刚酒宴上怎么就没替主子挡挡酒?难道皇上不知道喝酒不利于伤口愈合吗?”她们两人一直在酒宴上随侍,自然把全程都看在眼里,康熙明知道宜敏手上烫伤严重,居然也不拦着点主子喝酒,可见根本没真正上心过。


    宜敏闭着眼睛养神,口中却轻斥道:“你们跟着本宫这么多年了,怎么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平日里皇上与本宫一同参加的国宴家宴还少吗?当时皇上的做派和今日的举动,你们难道看不出端倪么?”


    两女脸色一变,连忙凝神细思,好半响才低头羞愧道:“原来皇上早已知道主子喝的不是酒,亏得奴婢还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竟然早已被皇上看出来了。”


    雀儿跪在宜敏脚边,给了自己一巴掌,惭愧道:“奴婢真是该死,不但没注意到皇上今晚从未给主子斟一杯酒,竟然还大放厥词诋毁皇上,请主子降罪。”


    她是真的痛恨自己的自大疏忽,明明皇上平日里总是在酒宴上与主子互相斟酒共饮,偏偏今日不曾取自己的酒壶为主子斟酒,显然是知道主子不能喝酒。


    宜敏睁开眼看了雀儿一眼,目光在她那通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显然是用了大力气扇的,微微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并没有怪你,你忠心护主并没有错,只是不可妄议皇上,免得落人口实。”


    “疼吗?”宜敏说着,伸手轻触雀儿脸颊伤处,感觉指尖下的肌肤微微瑟缩了下,不由得有些心疼,“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不过是教导你两句,居然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本宫真是白疼你了。”


    雀儿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却疼得有些龇牙咧嘴,捧住宜敏的手蹭了蹭:“主子不生气,奴婢就放心了。这等小伤不算什么,回去涂点药,明儿就消肿了,绝对没人能看出来。”


    “你啊,平日里千灵百巧的,这会倒是犯起了傻劲!”宜敏抽回素手,点了点雀儿的额头,没好气地道。


    莺儿这会也绷不住脸,露出来一点笑意,缓缓道:“雀儿这是关心则乱,不过主子教训得是,奴婢等确是疏忽大意了,以后皇上在场时,奴婢定然不会再犯了。”


    如今她们已经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尚嬷嬷年纪大了,迟早是她们几个接手坤宁宫和钟粹宫的内务,若是在这么没眼色,万一被皇上发作了,到时候丢的可是主子的脸,她们万死难辞其咎。


    宜敏满意地点了点头,莺儿一直以来管着钟粹宫的人际往来,对于这方面的人情世故显然更为通透些,雀儿更为专注内务和服侍自己,自然对这方面要薄弱些,但是刚刚她们都能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之处,可见并非无能,只是疏忽大意了而已,毕竟她们要兼顾的事情多,不可能如自己一般全心观察康熙的一举一动。


    “主子,明天在漱芳斋举办家宴,皇太后真的会出席吗?”莺儿一边服侍宜敏换上寝衣,一边皱眉问道,她对那个深藏不露的皇太后颇为忌惮,这位当初可是给她们上了生动一课,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叫。


    宜敏神情淡淡的,似乎有些不以为意:“皇太后毕竟是长辈,若是一直不露面反而不美,平日里还能用伺候太皇太后作为借口,可是如今是本宫的封后大典,若是两宫太后一个都不出现的话,宗室怕是会有微词。”


    莺儿闻言有些恍然,面上却露出些许难色:“漱芳斋那边是提早安排好了的,若是皇太后要出席,怕是还要调整座次和菜色。”毕竟皇太后的地位摆在那里,真要出席肯定是在康熙御座左侧加一席,但是原本的安排都是帝后同席,这就会导致皇后的座次比太后高,有些不合礼仪。


    “那就在御座两侧各加一席便是了,本宫单独列席,反正家宴来的都是宗室和自家孩子,无需特意讲究夫妻同案了。”宜敏摆了摆手,座次这种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无所谓,便是让皇太后坐上首尊位又如何?难道她就真能因此比自己尊贵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另外让御膳房单独做一桌席面送到慈宁宫,请那些太妃们过去陪陪太皇太后,顺便让戏班子找两个唱腔不错的,送过去慈宁宫唱几段助助兴。虽然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下不得床榻,但是看看热闹,听听戏还是可以了。”


    莺儿听得连连点头:“奴婢都记下了,稍后就吩咐下去。”还是主子想得周到,既周全了皇太后突然到场的尴尬,又圆了太皇太后的脸面,宗室爷们对此也没话可说,总不能让人把瘫痪在床的太皇太后抬过来看戏吧?


    “主子,您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伤口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您可要保重身体呀!”雀儿为宜敏的手重新上完药,有些忧心忡忡地道,这烫伤药可是极品,正常来说大半天就该抚平水泡,凝结伤口了,可是主子这伤口处简直就像刚烫到似得,新鲜得很。


    宜敏收回自己包好纱布的手,垂眸看了看,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解决啊,不然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久了怕是就要惹人疑心了。


    阿哥所


    承瑞和赛音察浑领着一群弟弟妹妹围成一桌,气氛十分热闹,他们虽然不能喝酒,但是各种果汁饮品管够,新鲜出锅的菜色一盘盘送过来,用的都是新式器皿盛装的,热腾腾,香气扑鼻,勾的一众阿哥格格们食指大动。


    大格格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是一众皇子皇女中最年长的,她端起杯子柔声道:“皇阿玛和皇额娘大喜,吾等身为儿女,当浮一大白。”她是贵人张氏所出,但是从小就与宜敏亲,一直当自己是钟粹宫的人,格外疼爱阿鲁玳,跟承瑞和赛音察浑也从不见外。


    承瑞如今身为嫡长子,自然不落人后,也很给大格格面子举起杯子,朗声道:“长姐言之有理,我们一同举杯,祝皇阿玛和皇额娘举案齐眉、百年琴瑟。”


    此言一落,顿时所有阿哥格格都踊跃起来,纷纷举杯,异口同声地道:“祝皇阿玛和皇额娘举案齐眉、百年琴瑟。”说完同时一饮而尽,兄弟姐妹几人互相看了看,不由得笑了起来,彼此招呼着喝汤吃菜,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这些年后宫添了不少孩子,阿哥以承瑞,赛音察浑为首,接着是惠嫔所出胤禔、僖嫔所出胤礽、德贵人所出胤禛、纳喇贵人所出胤禶、淑嫔所出胤祺、成嫔所出的胤祐,总共八个阿哥。


    格格则有六人,张氏所出的大格格和四格格,养女三格格,贵人兆佳氏所出五格格,宜敏所出的六格格阿鲁玳和贵人郭络罗氏所出的七格格。


    一桌皇子皇女大的已经十五岁,小的如胤祐和七格格不过两岁多,还被乳母抱在怀里,却也在热烈的气氛下咯咯笑着,拍着小手高兴不已。这些年在承瑞和赛音察浑的有意调节下,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都还不错,比起前世冷漠到形同陌路的情况好上太多了。


    胤禛和胤禶这哥俩是同年同月所生,如今不过四岁多,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从小就一起养在阿哥所,玩在一起的时候最多,这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听说前头几位哥哥过几日要跟着皇阿玛出宫,真好啊!要是咱们也能去就好了。”


    “是啊,好想知道宫外是什么模样,肯定非常热闹好玩。”胤禶面露向往地道。


    “那当然,每次大哥、二哥出宫都会给我们带很多宫外的好吃的,好玩的,宫外肯定特别好。”胤禛也是一脸羡慕的神色,还抹了抹嘴角,想念起之前吃到的那些特色糕点。


    胤礽刚好坐在哥俩旁边,自然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不由失笑道:“你们两个想这些还太早了,大哥和二哥是有皇阿玛特许的腰牌才能进出宫禁,就连我和三哥都没多少机会出宫呢,你们就更别想了。”


    他们这些阿哥大概要到指婚之后,才能被赋予进出宫禁的权利,毕竟那意味着他们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参政了,等他们出宫开府之后才算是真正得到自由,否则就是如同笼中鸟,出入都要皇阿玛批准才行。


    哪像承瑞和赛音察浑那样,自小就被康熙带着教养,出宫什么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等到了十岁上下就给了他们进出宫禁的腰牌,只要跟皇额娘报备一声就能自由出宫,可把他和胤禔羡慕坏了。


    胤礽复杂的目光暗暗看向坐在侧面的承瑞和赛音察浑,心中暗暗叹息,可惜同人不同命,无论是出身还是圣眷,他们这些弟弟都无法与这两位兄长相比,更让人绝望地是,连学文习武都被甩了几条街,完全看不到后来居上的可能。


    第264章  母仪天下(十三)


    胤褆与承瑞之间隔着一个赛音察浑,他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家大哥,欲言又止,纠结片刻后又低下头,想了想又悄悄抬头再看一眼,显然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有些难为情,碍于身边人多,犹豫着不敢直接说出口。


    若是平时承瑞自然会察觉到他的异常,进而体贴的主动开口询问,偏偏这会他跟赛音察浑都忙着照顾坐在两人中间的阿鲁玳,压根没空观察周围的人。


    阿鲁玳这个小家伙别看年纪不大,个头娇小,胃口却着实不小,对桌上的菜肴每个都想尝一尝,偏偏又人矮手短,幸好还有两个哥哥让她指挥,虽然只能尝尝味道,但也吃的不亦乐乎。


    奶嬷嬷吴氏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心里有些担心小格格吃多了不好,却又不敢上前阻止,毕竟阿哥所里用膳都是自己动手,没有让奴才布菜的规矩,她就算有心也无力。


    阿鲁玳身边又有两位阿哥看着,吴氏也不敢上去指手画脚,幸好承瑞和赛音察浑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对那些不易克化的菜色是不会给阿鲁玳吃。


    不过阿鲁玳这孩子性子执拗,想要的东西必然想方设法得到,难得能上桌吃大菜,当然什么都想放进嘴里尝尝鲜,而且她总有办法让两个兄长妥协,乖乖如她所愿。


    就像这会阿鲁玳看上了离自己不远的一盘红彤彤的肉菜,闻着那香气四溢的味道,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停摇晃着赛音察浑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二哥,就让阿鲁玳尝尝嘛,就一口好不好嘛!”


    她刚刚已经被承瑞严词拒绝过一次了,很会看脸色的小丫头不敢缠着威严日盛的大哥,只能去磨宠溺她的二哥。


    赛音察浑无奈极了,他感觉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结果愣是没能说服阿鲁玳放弃,面对宝贝妹妹那祈求的大眼睛,耳边灌满了小丫头甜言蜜语磨得没办法,无奈只能用筷子沾了一点水煮的汤汁,轻轻点在阿鲁带社头上,不放心地嘱咐道:“小凤凰,这可是川蜀那边的菜色,又麻又辣的,你若是受不住可得赶紧吐出来,知道了吗?”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很是珍惜地砸吧砸吧小嘴里的那点汤汁,结果因为量太少,她只觉得舌头有点小麻麻的,没感觉到二哥说的那种恐怖滋味,顿时胆子就大起来,意犹未尽地瞄一眼那一大盆菜,又看看正抬头与姐姐们说话的两位兄长,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从自家兄长碗里偷偷抓了一块红彤彤的肉片,动作迅速塞进自己的小嘴里。


    这下子可好了,小丫头可就遭了大罪,只感觉一股子浓呛的气息直冲顶门,被辣椒的味道冲得眼泪鼻涕直接留,连忙呸呸地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结果还是没能摆脱那股子直冲脑门的呛辣味。


    难受之下小丫头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惊,承瑞和赛音察浑更是瞬间低头,一眼看见那块被吐在小丫头面前的肉片,哪里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心里就是一咯噔。


    承瑞连忙将阿鲁玳饱到自己膝上,抓过一杯果汁递到小丫头嘴边,急声道:“阿鲁玳不哭,快喝这个,甜甜的,很快就不难受了。”


    阿鲁玳闻言立刻就着杯子拼命喝了起来,甜甜的果汁果然压下口中那可怕的味道,她连忙捧过杯子大口往嘴里灌,偏偏喝的太急又被呛了一口,顿时一阵剧烈咳嗽,口中的果汁猛地喷了出来,溅得自己和承瑞满身都是。


    承瑞哪里还顾得上平日里最注重的仪容,和赛音察浑又是拍背又是擦脸的,一阵兵荒马乱。


    大格格她们几个见状也是连忙起身,一窝蜂地围了过来,几人又是端水又是递帕子的,又是一通忙乱。


    小丫头好半天才算是把呛住的汁水咳了出来,却已经是精神萎靡至极,小脸上潮红一片,蔫蔫地缩在承瑞怀里小声地抽泣着,又不敢像平日里那般大声哭闹,毕竟她知道是自己顽皮偷吃才遭了罪,没被哥哥抓起来打屁股便不错了,哪里还有脸闹?


    几个年长的兄姐都围着阿鲁玳,这会见她终于平复下来了,顿时都松了口气,这丫头平日里就是大家的开心果,性子开朗活泼,性子爱笑爱闹,有了好东西总是不忘跟兄姐分享,很是得大家的喜爱。


    大格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点了点阿鲁玳的小脑门:“你这丫头可真大胆,你二哥的菜你也敢乱吃?那川蜀请来的大师傅特地为你二哥烹饪的,平日里连我们都不敢碰一下,你倒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以后可长点心吧!”


    三格格也摇着头,端来一杯温水放在阿鲁玳面前,柔声劝哄道:“六妹妹,喝点水簌簌口吧,辣味可不是那么容易下去的,果汁也不行喝太多,小心肚子受不住。”她是个口味清淡的,曾经被赛音察浑邀请品尝过川菜,被坑的不行,自然知道被辣呛到是个什么样的感觉,自然更加心疼这小丫头。


    时是阿鲁玳的奶嬷嬷已经凑了过来,满眼着急地看着阿鲁玳,低声请求道:“大阿哥,奴婢还是先带着格格回钟粹宫吧,这衣裳什么的总要换了才好。”她刚刚站的位置只能看见阿鲁玳的背影,压根没发现自家格格的小动作,没能及时阻止,这才害得小格格受了罪,心里自责不已。


    承瑞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奶嬷嬷的话,而是抱着阿鲁玳站起身,对着赛音察浑交待道:“我先带阿鲁玳回去一趟,这里便交给你了。”回过神来的承瑞自然无法容忍自己一身脏污,即使吴氏不提他也会离席的。


    赛音察浑点了点头,瞥看了一眼承瑞身上的果汁渍和阿鲁玳那副萎靡不堪的模样,私心里很想跟着走,但是丢下满屋子姐妹和弟弟们到底有些不地道,只能皱着眉头道:“大哥快去吧,这里有我呢!阿鲁玳还是传太医看看吧,免得伤了嗓子。”


    看着小妹那被辣得红彤彤的嘴唇和哭红的小脸,赛音察浑塞就心疼得不行,自责自己刚刚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给她尝了味道,还一时没注意让小丫头偷吃得手了,否则妹妹也不用受这份罪。


    承瑞见赛音察浑答应下来,便对着周围的其他人歉然道:“大家还是继续吧,我先带这个调皮的小东西回去安顿一下,稍后就回。”众人闻言自然纷纷让他自便,于是承瑞不再犹豫地转头离开。


    阿鲁玳的奶嬷嬷吴氏连忙紧紧跟上,却奇怪地发现大阿哥走的方向并非钟粹宫,反而朝着北面走去,奇怪之下便壮着胆子提醒道:“大阿哥,这条路似乎并不是前往钟粹宫的方向啊?”


    承瑞头也没回的,步伐不变地继续往前走,一手轻轻拍抚着怀里的小丫头,淡淡的声音传来:“先带阿鲁玳去我屋中歇息片刻,额娘在我屋里多备了一份格格的日常用品。”


    自从阿鲁玳能跑能跳之后,便时常跟着两个哥哥到阿哥所玩耍,每次玩上头了都会满头大汗出汗,若是再穿过御花园回钟粹宫换衣服,恐怕会吹风着凉,但是也不能老是带着一堆东西随身走,后来宜敏干脆便吩咐人在承瑞和赛音察浑那里各自备了一份阿鲁玳的洗漱用品和一些换洗衣物,甚至连格格所里也有安排,放在大格格的屋里也。


    吴氏欲言又止,这些事她当然知道,但是格格刚刚咳得厉害又像是受了惊吓,她本想着回钟粹宫能伺候得更周全一些,也方便传太医过来瞧瞧。只是看着大阿哥那不为所动的背影,她只能默默的把到了嘴边的劝阻咽了回去。


    钟粹宫的老人都知道大阿哥平日里看着温和,但是拿定了主意的事也绝不容旁人置喙,自己不过是格格的奶嬷嬷,哪里有资格多话呢?


    承瑞快步走向自己的头所,心中有着淡淡的火气,想起刚刚那一个发现,心中不由得越想越气。他虽然称不上过目不忘,但是一眼扫过四周风吹草动都了然于心,便让他发现了点不好的苗头。


    满桌子大小主子也就十来个,除了还被抱在怀里的七格格和胤祐之外,也就五格格和四格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不过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四格格是被五格格死死拉住才没能离开座位的,显然是五格格故意如此。


    虽然五格格的动作很隐蔽,只是在桌子底下暗暗压住四格格的衣袖,但是承瑞的观察力何等敏锐,任何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开始他还以为五格格是因为怕这边人太多站不下,这才没凑过来添乱,但是当他凝神注目去捕捉五格格的眼神时却着实被气到了,那里面看到了满满的笑意和幸灾乐祸,跟旁边四格格的满目焦急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可真是……令人不快呀!


    抬手轻抚怀中阿鲁玳柔顺的发丝,承瑞微微眯起眼睛,区区一个贵人所出格格竟然敢如此嚣张?居然还懂得拉四格格下水,免得自己太过显眼,倒是颇有几分小聪明,只不过自诩聪明的人在这后宫里可是不长久的。


    布贵人兆佳氏么?听说前阵子刚刚被查出来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看来这是有点飘飘然了?区区一个贵人罢了,竟敢挑唆皇家血脉不和?五格格都九岁了,会对阿鲁玳有恶意想来与布贵人脱不了干系,而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看来这是该跟儿娘通通气了。


    阿鲁玳时常去格格所玩耍,有个不怀好意的五格格在身边,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光靠着奶嬷嬷吴氏盯着怕是不够,这吴氏衷心倒是有余,但是未免观察力不足,五格格跟阿鲁玳平日里接触得并不少,居然一点都没发现那五格格对自家主子的恶意,看来这些年钟粹宫的强势和后宫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已经消磨了她大多数警惕心,这可不好啊,该找时间好好敲打一番了,否则阿鲁玳如何放心交给她照顾呢?


    承瑞的脚步极快,头所离刚刚的聚会地点也不远,很快便到了。他一步迈入头所的大门,便看到碧水姑姑已经等候在门前,显然是提前得到的消息,不由得嘴角微微上翘,心情好了一些。


    碧水这些年早已经将二个锁轻盈的如铁桶一般,刚刚花园里的动静她早已得知,自然也猜到了承瑞必然会就近带着小格格前来。


    她担心地端详了一下承瑞怀里的阿鲁玳,见她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转动,只是神态有些萎靡没精神,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笑着对着承瑞道:“大阿哥快进去吧,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你跟格格都先洗漱一番,奴婢已经命人去请马太医了,稍后便到。”


    承瑞点了点头,碧水姑姑的办事能力他向来是放心的,将阿鲁玳抱到正厅里放下,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凤凰儿,乖乖随碧水姑姑去换身衣裳,稍后大哥便来找你,好吗?”


    阿鲁带乖乖的点了点头,她来阿哥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碧水姑姑也是很熟悉的,乖乖的伸出手,让碧水将她抱了起来。


    承瑞这才放心的向内室走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紧跟在身后的奶嬷嬷吴氏,这种无视的态度比起疾言厉色更让吴氏胆战心惊,不由得反复回想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居然引起了大阿哥的不满。但是她思来想去都弄不明白,虽然刚刚在花园里自己没有像平日里那样伺候格格用膳,但陪这个格格的是大哥本人,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啊?再说大哥不是那种容易迁怒的人,想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吴氏几乎想破了头也没能弄明白,只能把目光投向碧水,这位姑姑原本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跟被派到两位阿哥身边当了掌事姑姑,从小就伺候两位阿哥。情分非比寻常,到了阿哥所后更是将整个阿哥所的内外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便是其他阿哥身边服侍的奴才,遇到难事都要跑过来请教她,是个极为精明厉害的人物,想来应该能为自己答疑解惑吧?


    第265章  母仪天下(十四)


    吴氏亦步亦趋地跟着碧水,进了承瑞隔壁的卧房,这里面的摆设都是粉嫩童稚的,显然是给阿鲁玳准备的房间,简直让张氏看呆了,有些结结巴巴地道:“碧水姑姑,这房间……”也太精致粉嫩了吧,即便是格格所也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布置,跟大阿哥的风格一点都不符啊。


    这里可是大阿哥的头所啊,多了这么个粉嫩无比的小房间,着实有种违和的别扭感,她以前陪着小主子来阿哥所时,都是在外头等候,根本没机会登堂入室,如今才知道头所里竟然别有洞天。


    碧水无奈地笑了笑:“你别胡思乱想了,这是大阿哥和二阿哥特地为小格格安排的房间,也才整理好没多久,所以你是第一次见,以后习惯了就好。”


    她没好意思为了阿鲁玳的房间安排在头所还是二所还争执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承瑞阿哥技高一筹,抢到了安置权,不过二阿哥也没闲着,里头的各种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是他亲自上京城大街上淘来的,就为了讨好自己的小妹妹。


    吴氏无语了半天,她知道两位阿哥向来宠爱格格,没想到宠到了这等毫无下限的地步,她现在有点理解刚刚大阿哥为什么一路上给自己摆脸色了?身为格格的奶嬷嬷不论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只要格格吃了亏,受了罪,那么就是自己的错,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卸责任。


    碧水抱着阿鲁玳来到一个小浴盆前,和吴氏一起帮着宽衣解带,将她送进水温刚好的浴盆里,轻轻擦洗起来,好闻的香气让阿鲁玳惬意地迷起了眼睛。


    阿哥所不像坤宁宫那般占地广阔,自然没法建个大浴池,毕竟整个阿哥所的面积有限,即便重修后的头所算得上是里面最阔气的,但是也不过是普通的三进小院,远远达不到宽敞的地步,何况不患寡而患不均,随着阿哥越来越多,阿哥所只会越来越逼仄。


    当然如今大阿哥还未娶福晋,拨出一个房间给自己妹妹使用还是绰绰有余的,想必未来就算大福晋进了门,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去得罪自己的小姑子,进而恶了自己的夫婿和宫里的一群大佬。


    阿鲁玳可没有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她舒舒服服地跑了个香香的热水澡,穿好衣物滚进了粉色的被窝里,开心的不得了,大哥这里的房间虽然比钟粹宫的小一些,但是里面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阿鲁玳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承瑞很快也梳洗完毕,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走到窗前抱起阿鲁玳:“凤凰儿,还要跟大哥回去吃席吗?”小孩子记吃不记打,刚刚虽然吃了亏,但是只要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就会将之抛到脑后。


    “我要!阿鲁玳要去!要跟大家一起吃席!大哥快走!”果不其然,阿鲁玳双手揽住承瑞的脖颈,很是兴奋地踢腾着小脚丫,一个劲儿地催着要走。


    承瑞眉眼带笑地将她往上颠了颠,抱着她朝外走去:“好咧,凤凰儿坐稳了,咱们可要飞了哦!”说着足下生风快速移动起来,竟是运起几分轻身功法,身形如电地眨眼间出了头所,朝着之前在千秋亭附近的宴会地点而去。


    “哇哦——大哥好棒!飞得好快,高高!阿鲁玳要高高……”阿鲁玳兴奋的尖叫起来,稚嫩嗓音远远地传来,很快就要听不见了,吴嬷嬷心里慌了一下,连忙就要拔腿跟上,她可不敢让小格格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碧水却拉住了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吴嬷嬷莫急,有大阿哥在出不了岔子,我倒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刚刚大阿哥跟她提了一嘴,五格格的异状稍微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了,嫉妒六格格万千宠爱于一身呗,身为皇上和皇后唯一嫡出的公主,自然不是普通格格能比的。


    五格格此前是皇上唯一一个满人嫔御所出的格格,即使现在她的生母布贵人兆佳氏和大格格和四格格的生母张氏同为贵人,但是兆佳氏所在的满洲正白旗比起侍寝宫女出身的张氏身份地位自然要高的多。


    所以五格格在康熙那里的待遇和圣宠在所有的格格里都是头一份,比起大格格姐妹都要高出一截,更别提身为养女的三格格了,虽然她有来自恭亲王的一份补贴,但是在宫里奴才眼里,亲王庶女即使被皇上收养了也肯定是比不上自家亲闺女的。


    久而久之五格格颇有些眼高于顶的脾性,但是这一切在六格格出生后就变了,皇贵妃所出的公主论尊贵她是拍马不及,如今更是成了嫡公主,未来铁板钉钉的固伦公主,完全打破了她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加上康熙对六格格那堪称毫无底限的宠溺纵容,其他女儿跟六格格相比就像捡来的一样,叫她嫉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是她向来把这种情绪掩饰的极好,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是表现出对阿鲁玳的不喜,只会让自己孤立于所有的兄弟姐妹之外,甚至引来康熙和宜敏的厌恶,所以她一直随大流而动,学着大格格她们的作为,居然还真被她瞒过了所有人。


    碧水拉着吴氏来到耳房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煮水泡茶,一副完全不急着说话的模样,吴氏却完全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她可没忘了自家格格已经被大阿哥带走了,她把六格格视如己出,一会没看到就会坐立不安,这时哪里会有耐心留下来看碧水烹茶呢?


    “姑姑,我得去陪着小主子,等来日有空闲再来陪您品茗烹茶。”吴氏尽量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她丝毫不想得罪面前这个看似温和好说话的女子,能在宫里头混得开的管事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碧水微微抬眼,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带着一股威慑力,让原本心思微带焦躁的吴氏一个激灵,连忙乖乖地坐在原位,丝毫不敢再提起离开的事情,自我安慰地想着大阿哥向来宠爱格格,肯定不会让格格吃亏的,她就不要去瞎掺和了。


    碧水对于吴氏的识趣很是满意,过了好一会她才烹制好了茶水,端起一盏放到吴氏面前,道了一声请,言行举止十足的温和有礼,却让吴氏半点别的心思都不敢有,迅速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甚至顾不得饮茶的规矩礼仪。


    吴氏只觉得一股子浓烈的香气轰然在口中爆散开,无比馥郁的茶香弥漫在唇齿之间,尝不出一丝苦味,未有一股甘洌之气盘旋而上,直冲顶门,连精神都为之一振。她从未喝过如此香气浓郁的茶叶,不由得惊疑出声:“姑姑这时什么好茶,我竟从未喝过。”


    她自认也算有些见识,内务府吴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曾经也经手过无数贡品御茶,却真的没听说过这种茶,尤其气味特征如此明显的茶叶早该天下闻名才对,谁不知皇上最爱浓茶。


    碧水却没有回应她,而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嘴唇微动似乎在闭目享受着,见状吴氏也不再开口,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学着碧水闭目慢慢品味,似乎想要弥补刚刚牛嚼牡丹的遗憾。


    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这次茶水入口,居然苦涩无比,难喝到让她差点没忍住吐出来,吴氏连忙用帕子捂住嘴,拼命抑制自己作呕的冲动,硬是将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却感觉满嘴苦味无穷,简直像尝到了苦胆汁一般可怕至极。


    这时碧水睁开眼,看向吴氏那苦得皱成一团的脸,微微露出一点笑意,轻声道:“此茶感觉如何?再喝一盏如何?”


    吴氏闻言连忙摇头,恨不得摇成拨浪鼓,她可不敢再喝了,要是当着碧水姑姑的面吐了出来,怕是会把人给得罪死了。若要说第一杯茶让她如上仙宫的话,第二杯茶就是十八层地狱,黄连熬成的苦药汁也就这程度罢了。


    碧水又斟了一杯茶,推到吴氏面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吴氏哭丧着脸,哀求地看着碧水,对上的却是那看似温和,实则坚决的眼神,无奈之下只能颤颤巍巍地端起那杯茶,嘴巴里似乎又泛起了那股子苦位。


    犹豫了半响,吴氏狠心一咬牙,将那杯茶水猛地灌入口中,不顾那还略微烫嘴的温度,直接咽了下去。


    好半响,吴氏睁开闭着的眼睛,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居然不是苦的?居然是寡淡无味如白水一般的味道?而且这股子平淡刚好漱去口中残留的苦涩,慢慢地竟然泛起一阵苦后回甘,那股子甘味悠长持久,有种绕梁三日,回味无穷的感觉。


    吴氏这下子真的好奇到了极点,明明是同一个壶煮出来的茶水,为何会是竟然不同的三种味道?简直太不可思议,普天之下从未听闻过这种奇异的事情,她心中涌出无数猜测,却又被自己一一推翻,她看着碧水,眼中是满满的求知欲。


    碧水看着吴氏的表现,不由得失笑,终于开口道:“第一次喝这茶水的人都是如你这般反应,有些甚至打死不肯喝第三杯,自然也就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就好像不出好戏竟然没有看到结局,就自以为是的离场一般,实为可惜。”


    吴氏顿时连连点头,她刚刚面对第三杯茶的时候,若非对碧水的顾忌压过了冲动,她真的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因为没人想吃苦,尤其还是那种苦胆一般的可怕滋味,但凡尝过第一次,有勇气品尝第二次的人都值得佩服。


    碧水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此茶名碧落黄泉,取一品上碧落,二饮下黄泉,三度回人间之意。”说着拿起一旁精致小巧,不过巴掌大的茶罐递给吴氏。


    吴氏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面上带了点不好意思:“这般贵重之物,我实在受之有愧,不知姑姑有何吩咐?”她虽然眼馋这种神奇的茶叶,但是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碧水何等地位权势,根本无需讨好自己,想必是有事吩咐自己去做吧?


    碧水提起一旁碳炉上的水壶,冲入茶杯中,碧绿的茶叶在水中翻滚,很快第二泡茶汤就慢慢显出了浅碧色,这次她没有卖关子,而是淡淡地道:“我这碧落黄泉唯有头汤才会有刚刚的效果,第二泡开始就与一般茶水无异,自然也没有特殊的功效了。”


    吴氏正伸手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疑惑抬眼:“特殊功效?”难道除了那让她活来死去的奇特口感外,居然还有什么特殊作用吗?想着她不由得心中一凛,这……该不会是什么控制人的作用吧?


    碧水似乎能看透她的心事一般,失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这碧落黄泉可是天下难得的好东西,不但能延年益寿,祛除病灶,长期饮用更能令女人永葆青春,若非主子发话,凭你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得到一小盒呢?”


    吴氏闻言手一抖,连忙握紧了手中的小茶罐,紧紧扣在自己胸口,只觉得整颗心怦怦直跳,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茶叶竟然是这样的宝物,难怪皇后娘娘十年如一日那般年轻美貌,岁月仿佛对她特别青睐一般,根本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独沉淀下优雅与智慧。


    她瞬间起身,对着坤宁宫的方向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念叨着:“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必定尽心竭力照顾好小主子,绝不负主子娘娘所托。”


    从知道这茶叶是皇后借碧水之手给她的赏赐后,她就已经恍然大悟,根本无需碧水过多交代,皇后娘娘对小格格爱逾性命,居然用如此珍贵之物赏赐她,除了让她尽心竭力照顾小格格外,再不作他想。


    碧水微微点头,这吴氏是个心思通透的,难怪主子看重她,不过也是这些年她对小格格的用心,得到了主子的认可和信重,否则不会赐给她这种秘制的茶叶,想来是打算大力培养她了。


    微带审视的目光落在吴氏的背上,主子的眼光有多高她可是知道的,这吴氏可真是好运道,能得主子青睐那便是一飞冲天的福缘,希望她不要辜负主子的厚爱,否则……


    想起刚刚大阿哥给自己留下的话,碧水眉头微微蹙起,这吴氏的忠心已经得到了验证,但是这心思手段还需要多加磨炼,否则不足以保护小格格。奶嬷嬷素来是各自主子的贴心人,若是没有一定的本事,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人,不可不防。


    第266章  母仪天下(十五)


    吴氏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宣泄了满心激动之后,才慢慢地爬起身来,碧水这时微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吴嬷嬷,既然主子这般看重于你,那么咱们便是自己人,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若是不中听你可别不高兴。”


    吴氏面色惶恐,连忙摆手谦虚道:“姑姑言重了,您是娘娘的心腹之人,更是得阿哥们敬重,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您若是肯提点于我,那是我天大的福气,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有可能不高兴呢?”


    说着起身对碧水郑重一福身,“我年纪轻,进宫的时日又浅,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姑姑不吝赐教。”


    碧水对她的谦虚十分满意,她看着吴氏的眼睛,也不拐弯抹角,很是直接地问道:“吴嬷嬷陪伴小格格的时间最长,更是时常进出阿哥所与格格所,不知你对他们如何看待?”


    吴氏闻言一怔,似乎没有想到碧水竟然会提这种问题,神色有些纠结,她一心照顾六格格,很少去注意其他的事情,尤其面对阿哥们更是不敢多接触,这一时还真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何况妄议天家血脉这种事挺犯忌讳的,她不由得额头冒出些许冷汗。


    碧水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叹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问你这些阿哥格格待咱们小格格如何?”她怎么可能指望一个奶嬷嬷能对皇子皇女们做出准确的评价,这根本就不现实。


    吴氏顿时松了口气,问到有关小格格的事情她就门清了,不由得滔滔不绝起来:“这阿哥格格们待咱们小格格自然是好的,大阿哥和二阿哥是小格格的嫡亲兄长便不提了,那三阿哥和四阿哥年纪较长,课业又重,与小格格接触不多,平日里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


    五阿哥和六阿哥一直住在阿哥所里,与小格格又年岁相当,也懂得让着妹妹,与小格格玩得极好,至于七阿哥因为养在淑嫔身边,基本从不出永寿宫,自然与小格格不熟。”


    说到这里,吴氏歇了口气,端起茶盏喝了口水才接着道:“至于格格们倒是都与咱们道小格格亲善,尤其大格格极有大姐姐的风范,加上心思细腻,脾性温和,待小格格极好。三格格性子倔强,好像生怕自己不如人,颇有些争强好胜,但是心地是好的,待小格格细致周到。


    四格格和五格格因为同年出生,两人极为要好,加上年纪也比小格格大了不少,平日里虽然笑脸相迎,但是总是与小格格玩不到一处,似乎更偏爱聊些话本女红之类的,久而久之,小格格去了格格所,便只跟大格格、三格格一块儿了。”


    吴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她不知道碧水问这些是为什么,但是想必是皇后娘娘的交代,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漏了那些细节,偶尔还会倒回去补充些自认为值得注意的事情。


    碧水静静地聆听着,中途并未打断,也不曾表露出任何情绪,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好像只是闲话家常一般,时不时还给吴氏添点茶水,让入宫后习惯沉默的吴氏有些收不住,连皇子皇女之外,凡是接触过小格格的人都说了一遍。


    花了大半天功夫,吴氏才把这几年呆在小格格身边的见闻倾述了个清楚明白,看到碧水面上终于露出一丝赞许时,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端起茶水猛灌一口,缓解了口干舌燥的感觉。


    碧水静静地看着吴氏,面色依然温和,口中说出地话语却并不客气:“你待小格格更胜亲生,这一点很好,但是若没有主子娘娘的震慑,你怕是根本护不住小格格,如今更是没机会在这里喝茶,早该以死谢罪了。”


    吴氏身子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认真看了看碧水,发现她是很认真地在说这话,不由得心中惶然:“不知我做错了什么?为何姑姑如此说话?”难道自己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可是她反复咀嚼刚刚的谈话内容,发现并无不妥之处阿?


    “你只看到阿哥格格们表面和谐,却不曾留意暗中的汹涌,此乃取死之道。”碧水已经收起了笑容,语气斩钉截铁地道,见吴氏那副拼命回想还是一无所获的模样,不由得暗暗摇头。


    她只能耐下性子,细细将事情掰碎了讲给吴氏听,“三阿哥和四阿哥待咱们格格的态度向来不远不近,看似与其他格格一般无二,但是你可曾注意到,三所、四所原本养了些猫狗,却在咱们格格开始进出阿哥所后就绝迹了,听说是被他们遣送回了猫狗房,平日里只亲自去猫狗房逗弄,从不让奴才抱回阿哥所。”


    吴氏怔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确实说过小格格曾经对三阿哥的大狗和四阿哥的猫儿十分喜爱,可惜后来就再没见过,本以为是阿哥们玩腻了,原来竟是为了小格格吗?是怕小孩子手脚不知轻重,逗弄猫狗时会被伤到?


    “四阿哥的猫是他六岁生辰时皇上御赐的,一直宝贝的不行,至于三阿哥的大狗是他亲自去求皇上要来的将军犬,说是要训练好了在来年狩猎上夺得一个好名次。如今却舍得将之送到猫狗房,这是为什么,你应该懂得掂量。”


    碧水看了她一眼,有些东西看似并不贵重,但是对本人而言却有着特殊意义,其贵在心啊!


    她又问:“五阿哥胤禛性子急躁,经常说教,六阿哥胤禶则更温厚些,平日里事事依从,但是小格格却偏爱与五阿哥玩耍,你道为何?”


    吴氏额头上冒出了汗水,期期艾艾地答不上来,却听碧水叹了口气:“你不觉得五阿哥说教的内容很是耳熟吗?”刚刚她自己还惟妙惟肖地复述过五阿哥的啰嗦语录,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吴氏认真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五阿哥对着小格格说教的内容多是担忧规劝,与娘娘时常的训诫颇有相似之处。”难怪她有时候面对五阿哥那小小人儿说教都会下意识逃避,原来是跟皇后娘娘的语气有些相像。


    见碧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自己,吴氏懵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姑姑的意思是,五阿哥是真心为小格格好,所以小格格才乐于亲近他?”


    “算你还没傻到家,五阿哥看似啰嗦烦人,但是真心可贵,六阿哥事事依从,却是毫无主见,敷衍了事。”碧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六阿哥对待阿鲁玳小心翼翼,肯定是听了生母贵人纳喇氏的言语,丝毫不敢得罪皇后的宝贝女儿,但是这种态度跟底下的奴才有什么区别?小格格自然不稀罕他。


    吴氏苦笑一声,她从没想过几个孩子之间玩闹,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不由得抹了把连,对着碧水作揖一礼:“姑姑还有何教导,还请直言,我必洗耳恭听。”她知道碧水的指点只有这一次,如果她下次再犯的话,恐怕结果就很不美妙了。


    碧水认真地看着她:“你是小格格的奶嬷嬷,与小格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宫里头魑魅魍魉多得很,想要活得长久,至少要走一步看三步,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会连累自己的主子。你要牢牢记住,接下来的话出我口、入你耳,但凡出了这个门,我是一概不认的。”


    吴氏面色严肃起来,心也是一提,只听碧水略微压低声音说道:“皇上的格格们未来必定是要抚蒙的,得宠的将来就能嫁的近一些,皇上也会精挑细选出和亲的对象,若是不得宠的,当朝廷需要的时候,就会被随意嫁出去,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关心,一如先帝爷那会,下嫁三藩王府的公主格格们,有哪个得了好下场?”


    “如今皇上膝下六位格格,年长的足有四位,大格格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听说当年皇上北上木兰之时,就已经为她选好了夫婿,若非主子娘娘慈母之心,打算多留大格格几年,恐怕这会已经送往蒙古了。至于三格格是恭亲王之女,还是庶出,皇上想来不会太费心,将来如何就看她自己的运道和本事了。”


    “至于四格格和五格格翻过年也满十岁了,正是处于半大不小的年纪,五格格是满人所出,先天就比四格格有优势,平日里也比四格格更得宠些,四格格虽然是姐姐,却有些单纯,从小就对五格格言听计从,若非还有大格格时不时的耳提面命,怕是更要被五格格比到泥里去。”


    碧水说着突然冷笑一声,面带嘲讽:“若是事情按照这样继续发展下去,这五格格可能会是所有格格里头嫁的最好的一个,因为大格格一旦出嫁,四格格怕是要被五格格拿捏死,将来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取出,还有四格格在前头顶着,五格格可以从容地躲在后头谋算个好亲事。


    可惜后来有了咱们六格格,全天下再没有比咱们格格更尊贵地姑娘了,这五格格原本自诩的高贵在六格格面前不值一提,尤其皇上更是将六格格捧在手心里宠着,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女儿,你觉得五格格心里头能舒坦吗?”


    吴氏咽了咽口水,她不过是个奶嬷嬷罢了,即使出身内务府世家,顶多知道皇室公主长大了都要抚蒙,哪里知道其中还有如此多的道道?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每次去格格所的经历,不由得冒出一身的冷汗,哪里是六格格跟她们玩不到一块去,分明是五格格硬拉着四格格疏远自家小主子。


    难怪每次都那么刚好,小格格一到格格所,要么赶上两个姐姐做女红,要么读书做功课,就是没空陪着小格格,显然是心里头不舒服,不想搭理小格格,有意孤立排挤,自己怎么这么迟钝,居然连这么显眼的异常都没察觉出来,难怪姑姑嫌弃自己傻,还真没冤枉自己。


    碧水慢条斯理地将茶盏里的残茶倒掉,重新换了一种新茶叶,眼都不抬地道:“这宫里头的人呐,口蜜腹剑,面善心黑的多了去,就跟刚刚的碧落黄泉一般,第一口甘甜馥郁,让人沉迷其中,宛若上了天宫,但是谁能知道更进一步居然会是地狱呢?上一刻与你言笑晏晏之人,或许下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送你去死。”


    吴氏有些虚脱般的跌坐在椅子上,对着碧水苦笑道:“我不过是个奴婢,死了也无足轻重,怕只怕耽搁了小格格,”


    第267章  母仪天下(十六)


    “小格格生来便是金尊玉贵,我只恨不能叫她事事顺遂,哪里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今日碧水姑姑提点大恩,对我而言不亚于再造之恩。”吴氏满怀感激地看着碧水,心里还暗暗捏了把冷汗,她从未发现小格格的身边竟然潜伏着如此多的潜在危机。


    她过去实在是太天真了,总以为人人都喜爱小格格,从不曾想过这所谓的喜爱到底是真是假,也不懂人心里蕴含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看似态度不佳实则并无恶意,看似对你千好万好的人,实则口蜜腹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背后捅你一刀。


    碧水摇了摇头,淡淡道:“你无需谢我,一切都是主子的命令,你道为何人人都对小格格曲意逢迎?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统领后宫十数载,积威甚深,很多人不敢明面上与娘娘作对,但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可不少。


    大阿哥,二阿哥从小也没少经历过这些,不过如今他们都长大了,文武兼备,加上一直都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并不是那么好算计的,自然就会有些人动了歪心思,想要把主意打到小格格身上。你是小格格的奶嬷嬷,也是唯一仅剩的奶嬷嬷,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主子的信任与栽培,否则这后果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你刚刚有句话说的极好,咱们身为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便是豁出去一切都抵不上小格格的一根头发丝金贵,若是因为自己的愚蠢伤着了小格格一根手指头,无论皇上还是皇后都不介意大开杀戒的。”


    碧水面上依然是那样平静无波,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杀意,连周身的气质都变得阴冷起来,吴氏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拢了拢领口,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穿的太少了?看来这天气要变了,该给小格格加件衣裳才是。


    “你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照顾好小格格的衣食住行,至于那些个居心叵测之人并不需要你来对付,只是你该心里有数,平日的多看多想,莫要被人卖了还心怀感激,那可就蠢到家了。


    当然若是发现什么异常拿不定主意的,一定要派人及时向主子回报,小格格如今身边那几个贴身小宫女都是可信之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手绝活,若你当真需要离开小格格身边,务必要留下她们其中之一,否则绝不许让小格格离开你的视线范围,可听明白了?”


    吴氏连连点头,她又不是真的傻,自然知道小格格身边的奴才肯定都是皇后组织千挑万选的,但是刻意强调的这些人恐怕才是培训调教好的真正心腹,例如面前的碧水姑姑,若是没有人刻意培养,哪里可能诞生这般人物?这些小宫女未来若是成长起来,个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所以吴氏不怒反喜,心里还狠狠地松了口气,经过碧水刚刚那么一吓唬,她顿时觉得压力骤增,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种精于算计之辈,如今巴不得这厉害的帮手越多越好。


    不过她突然回想起来,刚刚大阿哥抱着小格格离开时,身后似乎一直远远辍着两道身影,身材娇小似乎是小格格的贴身宫女,以大哥那等利落的身手,这两个宫女都能跟得上,果然都是身怀绝技之辈。


    将来小格格身边有了这几个人保护,她好歹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将家族和儿女一起陷入万劫不复。她虽然把小格格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但是不代表她就不爱自己的孩子,在能够两全其美的情况下,她当然是选择双赢,反正格格是吃她的奶长大的,谁也越不过她去。


    碧水看着吴氏变幻不断的脸色,已经把她的心思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了,心中不由暗暗点头,这吴氏倒是真的不错,心思清明,野心也不大,最重要的是对小格格的那份慈爱之心,比起那两个只想借着小格格谋富贵的的奶嬷嬷强多了。


    “行了,该说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尽了,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了。”碧水摆了摆手,示意吴氏可以离开了,她继续倒腾着手中的茶叶,丝毫没多看吴氏一眼。


    吴氏看了看正襟危坐,面容掩藏在水雾后的碧水,没有再开口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地行了大礼,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有些事情记在心底便是了,宣之于口的感激根本无足轻重,待来日总有报偿之时。


    等阿哥所的耳房恢复寂静的时候,碧水才微微抬头看了门口一眼,她原本并不看好这个吴氏,因为在阿鲁玳的四个奶嬷嬷里,她既不是最出挑的,也不是最机灵的,更不是表现最好的,但是其他三个在这几年间陆续因为各种原因被撵走了,偏偏这个最沉默寡言的吴氏留了下来,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主子这般看重,连碧落黄泉都舍得赐下了,那可是连三位兄长都垂涎的好东西呢!


    慈宁宫


    偌大的慈宁宫依然雕梁画栋,但是却有股挥之不去的腐朽之气,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主子缠绵病榻多年,再无往日的辉煌权势,所有连所住的房屋都不复往日的光鲜。


    内室宽敞的凤塌之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躺在绣着金凤的锦被之中,越发衬得那身材瘦削佝偻到了极点,简直就像在被子里放进了一根木棍,面容凹陷蜡黄,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了,任谁也看不出这个老妪竟然会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太皇太后。


    一只保养得极好的素手轻轻抚摸着太皇太后花白稀疏的发丝,悠悠的叹息响起:“姑祖母,您老人家受苦了,都是祖岚儿的错,若非我太没用了,也不至于叫您落到这等地步。”


    太后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哀愁,虽然她是太后,但是真要论年纪却并不大,仅仅比康熙大了13岁,保养得宜的面容依然白皙,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口中絮絮叨叨地跟孝庄说着话,就像往常每日里做的那样。


    说着说着,她微微垂眸看了孝庄一眼,胸中涌起一股酸涩,面前这个老人历经三朝,辅佐两代幼主登基,最终却落得这等下场,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难道就没有心吗?


    “姑祖母,你能听懂我说话对吗?是的话你就眨眨眼?”太后凑近孝庄耳边,轻轻地低语道。


    床上的孝庄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快的没有任何人察觉,她依然安安静静地躺着,良久良久才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让一直盯着她看的太后欣喜不已,她忍不住覆住孝庄的手,激动道:“姑祖母,你恢复神智了,对吗?”


    孝庄又缓缓地眨了下眼,这下太后真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喜极而泣,口中连呼:“太好了,太好了。”天知道在这大清后宫,她只有太皇太后这一个亲人,其余的不是奴才就是敌人,她都快被寂寞逼疯了。


    虽然她也曾怨恨过姑祖母将她拉入这深不见底的后宫守活寡,但是不可否认她一直以来都被庇护着,无论是顺治还是康熙,她的姑祖母一直都把她护在羽翼之下,让她能够当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吉祥物,只需要享受这天下最高的待遇即可。


    扪心自问,若是当年她不曾入宫当顺治的皇后,而是嫁入草原上任何一个部落,如今恐怕早已风霜满面,人老珠黄了吧,虽然她可能会有儿女,但是也意味着她将有操不完的心,所嫁的丈夫还不见得有出息,更别提让她享受荣华富贵了。


    当姑祖母倒下的那一刻,她背后的那座山倒塌了,将她暴露在无尽的旷野之中,她曾经是那么的惊恐无助,她想尽办法要帮助那座山重新立起来,但是已经晚了,毁灭往往比新生简单得多,尤其握在手中的权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失去了与皇帝博弈的筹码,尤其是草原陷入内乱,察哈尔又被杀鸡儆猴之下,康熙已经彻底掌控了局势,她这个太后所代表的博尔济吉特氏的支持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留着自己这个太后,不过是为了维持着表面的贤孝之名罢了,若是自己不识趣,恐怕姑祖母的惨状就是自己未来的下场。


    太后每天都要来陪孝庄,每次看着孝庄的模样,都会在内心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草原不会永远动乱,只要蒙古四十九旗尚在,自己就还有机会翻身,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皇帝修复关系,放松他对自己的警惕之心。


    为此,她不惜放下身段,主动提出要参加为庆祝立后而举办的家宴,她正是要借此机会向皇后示好,宜敏早已羽翼丰满,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哄着两宫太后,仰赖她们鼻息生存的小小荣妃了。


    可笑她当年竟然以为荣妃是不谙世事的小绵羊,结果竟是深藏不漏的权谋高手,回头去看荣妃一路走来,竟然是步步为营,任何当在她面前的人都会被自然而然的除去,这其中有慧妃钮祜禄氏、废后赫舍里氏,还有那原本高高在上,自诩稳坐钓鱼台的姑祖母。


    康熙十四年那会,姑祖母一意孤行要除掉马佳氏,可笑自己还曾经一力劝阻,觉得马佳氏心无城府,又对自己极为体贴孝顺,姑祖母不该为了所谓的平衡之术而妄下杀手,结果却是平生第一次得到了姑祖母的冷脸,她呵斥自己太过天真,还把自己禁足在宁寿宫。


    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是何等的可笑,马佳氏需要她的同情和保护吗?面对火力全开的姑祖母,马佳氏根本面无惧色,甚至在白嬷嬷的蛊虫威胁之下,还有闲情逸致在皇帝面前演戏,硬生生逼得苏沫儿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才算是将事态暂时压下。


    结果马佳氏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心机深沉,当时她还以为马佳氏真的命悬一线,想命人将蛊虫解药方子送去钟粹宫,以求得康熙的和解之时,却发现马佳氏居然已经解毒了?白嬷嬷的蛊毒何等诡秘,绝对无人可解,除非她根本没有中蛊毒。


    从那次之后,她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她认真在慈宁宫接受姑祖母的教导,弥补着自己荒废多年的脑子,也慢慢接手着姑祖母手中的势力,她能感觉到自己有着长足的长进,但是这还不够,她还是太弱了。


    她第一次亲自参与谋划是康熙十八年的中秋夜,当时的她信心满满,自认有心算无心的谋划堪称天衣无缝,结果却被马佳氏轻描淡写地躲了过去不说,还被反将了一军,折损了手中许多势力。


    虽然姑祖母没有责怪自己,但是她却深感挫折,认识到了宜敏的深不可测之后,她并没有再次贸然动手,而是静静地蛰伏,想要静观其变,可是计划不如变化,自己的姑祖母并不愿意继续等待了,蛰伏多年的她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苏沫儿的死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的掌控欲向来极强,加上早年说一不二的强势,姑祖母悍然策划了一起宫禁夺权之计,打算趁着康熙北上木兰,先斩后奏除掉马佳氏,再控制紫禁城,到时候康熙即使御驾回京也无力回天了。


    结果事实证明马佳氏远比想象中要难缠得多,计划失败了,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康熙使了一记回马枪,秘密回京处理一切,软禁了重病的姑祖母,还将她的病情秘而不宣,生怕耽误他北巡木兰的大计。


    可恨自己太过疏忽,竟然被承瑞和赛音察浑这两个小子联合裕亲王福全给糊弄了过去,生生放过了得知真相,力挽狂澜的机会,更对姑祖母的险境一无所知,傻傻地跟着康熙的御驾北上木兰,当她周旋与蒙古亲贵中间时,她的姑祖母却在生死边缘多次徘徊,硬是咬牙熬着想要等待自己回鸾,可惜终究是一子错满盘皆输啊。


    第268章  母仪天下(十七)


    太后伸手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温柔地擦拭着孝庄的手和脖颈,想要让她睡得更舒服些,语气温柔地道:“姑祖母,你放心,祖岚儿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您,只要您好好地或者,祖岚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孝庄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去看太后,可惜瘫痪的身体令她无能为力,只能口中发出嗬嗬的气声,引起了太后的警觉,她连忙探过头看孝庄,见她眼珠子不停转动,眼中有急切之意,偏偏说不出话来,顿时气息更加急促起来。


    太后慌忙安抚道:“姑祖母莫要着急,您有话想要跟祖岚儿说是不是?”她本就是聪慧之人,又一直照顾着孝庄的起居,自然很是懂得孝庄一举一动的含义。


    见孝庄连连眨眼,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又问道:“您是希望祖岚儿尽快为您报仇?”


    孝庄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太后,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孝惠犹豫了片刻,又问:“那您难不成是不要我报仇?”


    孝庄又是连连眨眼,显然正是这个意思,孝惠见状不由得迟疑起来,她一直以为姑祖母应该是极为憎恨宜敏才是,为何现在却不让自己报仇了?她有心想要询问原因,但是看着嗬嗬出气的姑祖母,又颓然放弃了。


    这时寝殿内室走出个身形佝偻的老嬷嬷,她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药出来,太后见状连忙迎了上去,接过拿完汤药,微带责备地道:“嬷嬷,这种活让底下的奴才干就好了,你年纪大了,该好生颐养天年,莫要太操劳了。”


    眼前这个老嬷嬷是慈宁宫仅存的几个科尔沁老人了,她跟苏沫儿是一辈儿人,只不过当年只是个粗使宫女,不比苏沫儿是孝庄的贴身侍女,情同姐妹,不过好歹也是陪着孝庄大半辈子的忠仆,事到临头还是靠着这个不起眼的老嬷嬷,太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老嬷嬷当年亲眼目睹了慈宁宫发生的一切,因为她实在是太老太不起眼了,所有人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谁也没有想到孝庄会把最后的倚仗和信物都交给了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嬷嬷。


    老嬷嬷抬起昏黄的眸子,茫然地看了太后一眼,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多谢皇太后体恤,不过老奴做惯了,为太皇太后熬了一辈子的汤药,若是交给别人可不放心呢!”


    “嬷嬷,你便在一旁歇着吧,哀家来喂姑祖母喝药。”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老一辈的人都特别固执,但是也很死心眼儿,如今慈宁宫堪称树倒猢狲散,真正得用的人并不多,当然此时也没有人会处心积虑地毒害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即使她曾经是风光无限的太皇太后。


    老嬷嬷这次倒是没有反驳,反而很是温顺地走到一旁,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太后一口一口地喂着“汤药”,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笑意,尤其看到床上那人面容微微扭曲的模样,更是身形微微一晃,不由得抬起袖子遮掩住自己几乎控制不住的表情。


    她并不担心床上那人会露馅,因为他早已被金针刺穴之法控制住全身气血,无论谁来把脉都会断定这就是个中风瘫痪的病人,连他自己也无法自行解除这种状态,毕竟太后不是一般人,她的精明睿智并不比后宫的任何人差,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被察觉到破绽,那可就悔之晚矣。


    床上那人扭曲着面容,艰难吞咽着那苦涩到可怕的药汁,真是见鬼了,这药里头到底放了几斤黄连?居然能苦到让他有种眼冒金星的感觉,那个该死的女人,就算是为了报复自己比她少躺了一天,也不该这么狠吧?


    尤其皇太后为了怕噎着孝庄,那真的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小小一碗汤药她整整为了一盏茶的功夫,差点让床上的“孝庄”翻起白眼,这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他恶狠狠的目光看向躲在角落里,却偏偏能被自己一眼看到“老嬷嬷”,心中咬牙切齿,奈何如今他是“瘫痪”之身,根本奈何不了对方,只能在心中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方早晚有落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这两个人正是宜敏派来慈宁宫潜伏之人,孝庄还在宫内时,他们一个伪装成老嬷嬷,一个打扮成小太监,偶尔还会互换身份,暗中监视着孝庄的一举一动,并学习模仿着她的言行举止。


    早在多年前宜敏就有了李代桃僵的计划,她憎恨的是孝庄本人,而非太皇太后这个位置,相反,若能让“太皇太后”这个身份为她所用,那么好处之大不言而喻,尤其孝庄尚在,就能有效地牵制住太后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宜敏对于孝惠太后始终有几分好感,即使她曾经算计过自己,但是她一直真心疼爱赛音察浑,即使不喜承瑞,也从不曾下手谋害,加上前世的情谊在,所以宜敏一直留有三分余地,不想把事情做绝,她不希望与太后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她留下的两人都是精擅易容的医道高手,能够不着痕迹地让“孝庄”慢慢好起来,到时候经历生死大劫的“孝庄”大彻大悟,一心礼佛不问世事,只要没有生死大仇,以孝惠的心性想必也不会再钻牛角尖,她也能如前世一般颐养天年。


    等好不容易喂完了药,太后也是累出一头薄汗,她放下药碗,为孝庄掖了掖被角,转头对着角落里的老嬷嬷道:“嬷嬷,哀家先回宁寿宫一趟,你好生看着姑祖母,若有事一定要立刻来报,明白吗?”


    老嬷嬷还是那副憨厚的面容,她反应有些缓慢地点了点头,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来到孝庄的凤塌旁,往脚踏上一坐,就那么守了起来,还对着太后露出了憨憨的笑容:“这里有老奴守着,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吧。”


    太后对于这个看似迟钝的老嬷嬷很是信任,她又看了一眼孝庄,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沉睡,便不再犹豫地转身离去了,她需要回宫准备参加明天的家宴,此行关系到能否与皇帝缓和关系,不容丝毫马虎。


    至于宜敏,经过当年慈宁宫的那场算计之后,她已经完全不指望能够和解了,因为她确实是冲着要让宜敏身败名裂去的,只是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还对姑祖母留有几分善心,竟然肯拿出救命药给姑祖母续命,就冲这一点,她也不介意给皇后一点脸面,就当是还她的人情了。


    她虽然平日里没有多少存在感,但是只要她头上还顶着皇太后的帽子,那么一切礼法都无法避开她,尤其是立后这种国之大事,若是没有两宫太后的认可,终究有些美中不足,只要她出席了明日的家宴,不但皇后的册立更加圆满,之前关于后宫不和的谣言也会烟消云散,相信这也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目送着皇太后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坐在脚踏上的老嬷嬷并没有其他动作,反而低着头靠在床沿打起了瞌睡,没人注意到她嘴唇在不停地嗡动着,同时床上本该已经沉睡的“孝庄”嘴唇也在不时嗡动,可惜在低垂的幔帐掩盖下,这一切都无人得知。


    无论外人怎么偷看,都只能看到床上的孝庄和床脚的老妪都在陷入了沉睡,两个同样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让原本金碧辉煌的寝宫都变得迟暮起来,似乎连空气都带上了几分苍老唏嘘的意味。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殿外突然有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远去,显然刚刚有人一直在寝殿外站着,直到此时方才离去。


    殿内的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对着殿外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那个脚步声不是皇太后,一来她不会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二来她也没有这等俊俏的身手,几乎达到落地无声的地步,若非慈宁宫极度的安静,加上殿内二人修为极高,恐怕还真察觉不出异常。


    他们丝毫没有去查看的打算,皇太后能够在偏心至极的顺治手里保住后位,还能稳稳当当地活到现在,若说她手下没有几个高手,搁谁都不信啊?


    要知道当年顺治元后孟古青可是真正带着百里红妆嫁入紫禁城,被废之后把一切都留给了现在的皇太后,加上孝庄当年持续不断交给她的势力,皇太后手上的底牌不少,加上她谨慎的个性使然,怎么可能真的只留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寝宫,派人关照一二不是很正常吗?


    他们二人能够假扮孝庄这么久,靠的就是谨慎二字,白日里即使真的没有外人在,他们也不会卸下伪装,而是用传音入密或者腹语之术交谈,唯独在深夜两人会互换身份,让躺了一天的“孝庄”起身松动筋骨,活络气血,否则长时间禁锢血脉很容易给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


    漱芳斋


    康熙当年借着修缮后宫的机会,将西五所和北五所都修缮了一遍,将之改建成如今的阿哥所和格格所,两者隔着御花园遥遥相望,又都临近顺贞门,方便以后阿哥们以后出入宫禁。


    漱芳斋是毗邻御花园的一座小宫殿,属于西六宫的范围,刚好与西五所紧挨着,原本只是为了庆祝康熙圣寿而临时搭建的戏台,后来为了方便看戏,干脆便新建了一座大院,赐名漱芳斋,专为看戏娱乐之用。


    自从大戏台建成之后,康熙逢年过节便会请大臣们来此看戏,宜敏也很邀请后宫妃嫔来此放松娱乐一番,所以这里的场所极为宽敞,用来当做宴会的场所也十分合适。


    例如今日的皇室家宴便是如此,爱新觉罗宗室人数众多,平日里是极少聚集在一起的,除非是皇帝诏命,否则岂不是容易被怀疑聚众不轨?皇帝天然便是爱新觉罗氏的大家长,册立的皇后便是主母,宗族众人自然要来拜见一番,以示尊重主母的地位和权威。


    当然平日里皇帝日理万机,肯定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管理宗室,随着宗室人数年复一年越发庞大,于是便有了宗人府应运而生,设立宗正等职务来管理宗族事务,惩戒不肖子弟,权利极大。


    宗族子弟为了能入宗人府任职,一个个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谁都知道入了宗人府便是人上人,执掌宗族大多数人的生杀大权,给了原本无法入仕朝廷的宗族子弟一个极好的出路。


    而宗人府的考核大权掌握在康熙手中,宜敏身为皇后,自然也有相应的权利,不过她负责的是宗族女子的部分,毕竟涉及女子隐私之事,大老爷们很难断案,由主母接手也是应有之义。


    自从有了宗人府,爱新觉罗一族的风气倒是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毕竟谁也不想当混吃等死的米虫,只要努力上进就有机会飞黄腾达,谁还不乐意呢?自然宗室们对康熙的支持就更坚定了,如今康熙立后,他们自然挖空心思讨好宜敏,巴望着能给皇后留个好印象,将来没准就能用上呢?


    宜敏对着这些宗室爷们的德性知之甚深,除了少数几个确实有着真才实学之外,都是混吃等死的那种,即使入了宗人府,那也是作威作福的料子,上辈子执掌宗人府的是几位亲王,手底下管着宗室大小事务,称得上一言九鼎。


    虽然宗人府的污糟事儿从来不少,对族人下起狠手来更是毫不手软,宗室无论男女一旦进了宗人府,基本上就别想囫囵出来,但是也极大地震慑了一大部分违法乱纪、欺男霸女的宗室子弟。


    当然碍于皇室对宗族的天然压制与警惕,宗室子弟想要出人头地的难度极大,除非才华极其出众之辈,否则顶多在宗人府里混个职务,管着爱新觉罗家那一亩三分田罢了,但是好歹也算是个出路了。


    第269章  母仪天下(十八)


    漱芳斋大戏台上,京城最有名的昆曲班子已经做好了准备,班子的优伶都是一脸兴奋地躲在帘幕后,悄悄张望着戏台之外的地方,不停感叹私语着。


    “原来这就是皇宫啊!真是太气派了,就跟曲儿里唱的天上仙宫差不离了。”


    “嗨,这辈子居然能进紫禁城表演一回,也算没白活了。”


    “那是,一般人连皇城根上都不敢留,更别提进宫了,以后能跟人吹一辈子了。”


    “这才哪到哪啊?等会还能见到皇上,皇后呢,你们岂不是要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那可不成,真要唱不出来那可就坏事儿了,听说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呸呸!你就不能想点好我好的,凭咱这十几年的台功,便是做梦都能唱好,你们就等着领赏吧!”


    “你们这是都闲的没事干了吗?还不去吧吃饭的家伙再检查一遍,这回可是在御前表演,都给我打叠起精神来,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咱们整个班子可就全完了,所有人都要掉脑袋!”


    班主大跨步从后台走了出来,对着扎堆聊天的众人怒目而视,这里可是皇宫,可不单单是天子脚下,直接就是在眼皮子底下,随便一个宫女太监都不是自己这些戏子能够得罪的,万一哪个地方犯了忌讳,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一看班主那张漆黑发怒的脸孔,顿时哗啦一声作鸟兽散去,原地只留下两名做花旦和武生打扮的人,他们是这个戏班子的台柱,名动整个京城的名角儿,受到不知多少达官显贵的追捧,即使班主面对他们也要客客气气的。


    花旦打扮的男子开口道:“班主莫要心急,大伙只是因为第一次入宫才激动了些,定不会耽误正事的。”声音清越如潺潺流水,非常的空灵悦耳,相貌在艳丽的妆容下更是绝色倾城,不愧是京城第一名角。


    “哈哈,班主安心便是,恭亲王是咱们戏班的常客,入宫前已经派人教导过我们宫中的礼仪和规矩,大伙都是明白人,不会让您为难的。”武生打扮的男子一开口便有一股豪迈之气,相貌也是英武不凡,看他精光内敛的眸子和绵长的呼吸,显然是个有真功夫的人。


    班主见这两大台柱开口了,自然不会再板着脸,他对着两人点了点头,低声道:“恭亲王可是特地提点过,今儿是为了恭贺帝后大喜,这皇上与皇后娘娘都是真正懂行之人,待会你们可得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否则怕是入不了这两位的眼。”


    花旦闻言不由得与武旦面面相觑,他们不过是戏子罢了,这等隐秘之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追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咱们今儿唱的《长生殿》虽然是新戏,但是一经问世便风靡京城,将其他戏班子的风头都压了下去,难道还入不得贵人法眼?”


    班主左右看了看,凑到两人耳边低语道:“你们可知咱们新戏《长生殿》的剧本从何而来?”


    武旦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班主,见他神神秘秘的,便也压低嗓音回答道:“《长生殿》乃是洪昇先生十年呕心沥血之作,这不是天下皆知之事吗?”


    “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据恭亲王透露的消息,这洪昇先生写《长生殿》时极为不顺,数易其稿仍不满意,原来至少还要几年时间方能出世,结果机缘巧合间稿子被微服出行的贵人看到了,经两位贵人的提点才得以提前成书。”


    班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恭亲王嗜好昆曲,曾经想要将他的家班收入王府豢养起来,虽然后来没能成事,但是却也有一点香火情,他这戏班子能够被选入宫中,也是得到了恭亲王的力荐,否则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花旦低低惊呼一声,娇颜上满是震撼:“您的意思是,这《长生殿》竟是御笔亲提吗?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算是彻底明白班主到底在焦虑什么了,在剧本创作者眼里,恐怕再好的演出也能挑出无数毛病来,一如当年洪昇选择了他们戏班子来演出这个剧本,拍戏的时候那水磨工夫简直要命,历时将近一年才堪堪让其满意,得以搬上戏台。


    武生的面色也是凝重了起来,戏曲表演再如何传神,终究难以真正将原作的精髓演绎出来,而且剧本难免还会改动一些原作的内容,万一让皇后娘娘看不惯了,那可就太糟糕了。


    “班主,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啊?”武生苦笑连连,若是知道宫里有这么两尊宗师级别的人物存在,他肯定要更加慎重地准备才行啊,如今事到临头了,哪里还有改进的余地呢?


    花旦也是连连点头,看向班主的眼神充满幽怨,班主被看得打了个激灵,连忙道:“你们可别乱来啊,我提前说了也没用,反而会扰乱大家的心神,毕竟剧本早已经定了,在京城里也已经演了上百场,不可能再改进了。


    我这会说出来,只是见你们最近演多了,似乎有些飘了,平日里顶多出八分力,这才好心提点你们,给我拿出当年初次上台的谦恭来,给我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只要能入了天家的眼,咱们真正戏班名动天下的时候就来了。”


    “班主,您的意思是?”花旦毕竟是久经风尘之人,很快就听出了班主似乎有言外之意,忍不住试探道。


    班主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听说《长生殿》问世后,洪昇先生的才华极得皇上赏识,已经被破格提拔为国子监典簿,让其专心撰写新剧,皇后娘娘也是时有提点……”


    两旦听到这里眼神顿时火热了起来,一部《长生殿》已经让他们火遍京城,若是能再演上一两部,他们定能名扬天下,成为梨园祖师级的人物,从此进出豪门显贵府邸都将成为座上宾,不再被当成下九流的戏子了。


    看着面前这两位名角儿眼中的斗志,班主心中满意地笑了,他的戏班子可不能止步于此啊,他手中的角儿不少,但是面前这两人是他最看好的,相貌极佳,身手唱功也是一时之选,努力了这么多年,也该在天下人面前露露脸了。


    宗室已经陆续入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能够受邀入宫的大多是有爵位在身的,爷们间聊的是权势美人,女人间攀比的就多了,夫婿、子嗣、出身家世等等,甚至连一身衣服、一套头面都能炫耀半天。


    三个女人一台戏,宗室女眷之间不说个个熟稔,至少都是彼此知根知底,只要打开话匣子便没完没了,尤其听说今日进宫登台表演的是红遍京城的聚和班,不由得更是兴奋得不行,在看戏这方面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这时一位贝勒福晋打扮的女子低声道:“诶,你们说这聚和班最出名的戏本便是《长生殿》,在今儿这种喜庆的日子唱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毕竟演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万一被认为是隐喻当今和皇后,那可就不妙了。


    “是啊,我记得当初皇上曾经下令,民间戏班不得演出历代皇帝后妃的,这聚和班什么来历?居然演了这么久也没被抓起来?”周围几人闻言都是连声附和,都是爱戏之人,自然很快都想到了当时的禁令。


    旁边一个同品级打扮的中年福晋探过头来,笑着道:“这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吧,这《长生殿》可是皇上亲自过目,御笔朱批一个好字的旷世之作,若非恭亲王力排众议给了聚和班,恐怕京城里的戏班子都要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还是你消息灵通,哪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幸好你今儿提点了,不然将来不小心将这事问出来,可就徒惹人笑了。”周围众人纷纷对发话的福晋一通恭维奉承,毕竟这位的当家人可是在宗人府当值,位高权重啊!


    说出这个消息的福晋面色微带得意,嘴上却谦虚道:“不过是多听点小道消息罢了,当不得什么本事。不过这消息可不是我那当家的说的,而是与我那妹妹闲聊时得知的,你们也知道她能够时常进宫向娘娘请安的。”


    一听这话,周围的女人们就更起劲了都是一脸艳羡,七嘴八舌的道:“你那妹妹确实嫁的好不好?那可是淑嫔娘娘的亲弟弟,听说娘娘如今娘娘又大喜了,等过些时日平安诞下阿哥,这膝下可就有两个阿哥了,大家伙怕是很快就要改口了。”


    中年福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压低声音神秘的道:“那是当然,我跟你们说啊,淑嫔娘娘怀里这胎已经被太医诊出来,九成九还是个阿哥。前些日子得到这个消息,整个郭络罗氏可都是乐坏了,听说我今晚要入宫赴宴,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找机会向娘娘问安,但凡娘娘有什么需要的,府里头哪怕是上山下海都得帮她弄来。”


    “真的假的?这淑嫔娘娘要是真能养住两个阿哥,那可是皇后娘娘之下独一份了,将来这妃位还不是板上钉钉?”那位年轻点的贝勒福晋面带羡慕地道,四妃之位的含金量有多高,端看皇上登基二十二载也不过封过三位罢了,如今更是只有一个病秧子的佟妃,淑嫔若是晋位淑妃,那可就真是后宫第二把交椅了。


    “嗨,这话我可没说啊,咱们聊归聊,妃位什么的还是没影子的事儿呢,你们可别乱传啊,万一传到主子娘娘耳朵里,那才是真的坏事了。”中年福晋顿时警觉起来,死死盯着吗年轻福晋,压低声音警告道。


    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是倒在成功前,尤其当今皇后锋芒之盛堪称如日中天,万一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给淑嫔娘娘使点绊子,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她可担不起这份责任。


    第270章  母仪天下(十九)


    这时端坐在不远处的一位郡王福晋突然回过头来,淡淡地道:“他他拉氏,虽然皇后娘娘素来心胸开阔,待下宽和,不会因为一点闲言碎语迁怒他人,但是无论是妃嫔晋位还是诞育皇嗣都不是外人可以妄议的,若是不想祸从口出那便少说宫中事。”


    一见开口训斥的人是一位郡王福晋,周围众人纷纷闭上了嘴,虽然这位福晋面容看着很是年轻,但是这位的夫婿作为宗室里少有的实权郡王之一,众人可不敢去触她的霉头,尤其言谈间更是涉及到皇后娘娘,她们就更不敢接话了。


    他他拉氏更是不敢反驳,连忙起身行礼,道:“多谢福晋提醒,我等确实不该妄议天家之事,还请福晋宽宥则个。”面上带着明显讨好的笑,谁让这位夫家刚好是他家那个的顶头上司,她也曾为了拉关系,多次上门拜访。


    那郡王福晋只是淡淡地撇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他拉氏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这位福晋的脾气向来刚正,与他她那已经致仕的祖父一模一样,有事会当面指出,背地里却不会记恨,到也算是好相处,不过也亏得她嫁了个性子好的夫婿,否则怕不是只能被供起来养着。


    偏偏这位明明脾气硬的像是石台上的神像,偏偏就是个好运道的,听说当年选秀就曾经顶撞过当今皇后,却因祸得福被指了一桩好姻缘,给一位宗室贝勒当了嫡福晋,婚后夫妻和顺,子女成双,去年夫家还因为立功晋了郡王,这位也成了郡王妃,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这些话她只敢在自己心里头念叨,可不敢再多嘴了,免得惹恼了这位福晋,怕是自家还没捂热的位置就没了,到时候当家的肯定不会饶了自己的。


    妇道人家的闲言碎语自然不止这一处,但也只是这场大宴的些许点缀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看向正中央的戏台,听戏已经是紫禁城内外老少爷们的最爱,尤其聚和班新戏出台后,每逢开场更是万人空巷,戏台下一座难求,如今竟然被请进了宫里,众人自然是万分期待的。


    这时,一行身着皇子服侍的阿哥们和各色旗装打扮的格格们走了进来,大阿哥承瑞当先而行,二阿哥赛音察浑手里牵着六格格阿鲁玳,紧随其后的是六个阿哥和剩下的五个格格。


    宗室们顿时一拥而上,纷纷对着几位阿哥嘘寒问暖,裕亲王福全拍着承瑞和赛音察浑的肩膀大笑着说话,恭亲王常宁则抱起阿鲁玳乐呵呵地逗弄着,对着上前问安的三格格只是微微点头,却也让三格格喜形于色了。


    阿鲁玳对常宁并不陌生,她对于这个喜欢带自己玩的皇叔十分喜欢,抓着常宁给她的如意环扣把玩着,开心地道了谢,嘴甜地叫嚷着:“皇叔最好了”,乐得常宁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旁的马氏也是掩嘴轻笑,逗弄着阿鲁玳:“这如意环扣可是皇婶帮着挑的,你倒是说说,到底是皇叔好,还是皇婶好呀?”她对这个粉雕玉琢的福娃娃真是喜欢到了骨子里,连自家闺女都要膛乎其后的那种。


    阿鲁玳皱着粉嫩的黛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常宁,又转头看了看马氏,显然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纠结得小脸都垮了下来,还是马氏身后的舒舒看不过眼,探出头来解围道:“阿玛额娘,你们就别逗阿鲁玳妹妹了,她还小呢!”


    阿鲁玳看到舒舒就是眼前一亮,连忙从常宁怀里挣扎着下了地,跑到舒舒面前抱住她,撒娇道:“舒舒姐,你怎么好久不来宫里了,阿鲁玳好想你哦!”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堂姐了,比起大格格她们都喜欢。


    舒舒是常宁的第六女,却是唯一的嫡女,康熙十六年出生,从小就时常跟着马氏进宫请安,虽然只比阿鲁玳大三岁,却教养得极好,行事沉稳,很有大姐姐的风范,平日里对阿鲁玳极为护犊子。


    马氏笑看着这一幕,眼角撇过拧着帕子的三格格,视若无睹地忽略了过去,若是自己没有生下嫡女,自然不介意扶持一下这个被皇上收养的庶女,但是如今她有了舒舒,自然不会让一个庶女抢了自己嫡女的风头,尤其阿鲁玳可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只要跟她交好,未来好处自然数之不尽。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随着帝后一同驾临,宗室们纷纷起身相应,康熙和宜敏各自走下步撵,一边携手往里走,一边与众宗室打招呼,尤其面对一些年纪大的宗室王爷,就连康熙也要停下来与之寒暄一二,宜敏则是出言慰问一些宗室随同子嗣前来的老福晋。


    阿哥和格格们自然是上前问安,然后很是自觉地跟在康熙和宜敏身后,这种场合大家都分得清轻重,就连最爱撒娇的阿鲁玳也乖乖地被兄长牵在手里,看着自家阿玛、额娘被人群包围着艰难前行。


    就这样走走停停,好半天才来到了主位上,不等康熙和宜敏松口气,外面又来了一声通传:“皇太后驾到——”。


    康熙和宜敏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人终究还是来了啊。两人不得已只能再次转身,走向大门处迎接这位皇太后的凤驾,这位终究是先帝的正宫皇后,也是康熙名正言顺嫡母,在礼法上还是要给予一定尊重的。


    皇太后的銮驾在漱芳斋外停下,等她下轿站定后,就看到康熙和宜敏已经来到面前,两人一同行礼道:“给皇额娘请安。”礼节极为周到,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错来。


    皇太后看着面前客气疏离的夫妻两,眼神不由得闪过一丝冷意,口中却忙道:“快起来吧!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她伸手虚扶了一把,笑呵呵地任由他们搀扶着自己的手臂,一同向屋内走去。


    宜敏眼尾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许久不见的皇太后,发现她保养得极好,笑容依然那么和蔼可亲,仿佛岁月已经在她身上停滞了,只是眼神却不再如前世那般柔软和煦,反而有种异常诡异的平静,让人看久了不由得心中发毛,就像没了七情六欲的泥雕木塑一般。


    皇太后轻轻拍着康熙搀扶的手,微笑着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今儿精神头特别好,大概是知道你俩终于大婚了,皇后得以扶正,心里高兴吧?若非腿脚不便,她老人家怕是要亲自过来了。”


    康熙闻言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面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道:“皇额娘说笑了,朕从始至终只有宜敏这一位嫡妻,皇祖母自然为我俩欣喜,正该当前往请安才是,哪能劳烦她老人家大驾呢?待各项婚仪完毕,朕和皇后便能日日侍奉膝下,皇额娘也能松快几分,好生在宁寿宫颐养天年了。”


    皇太后神色一顿,眼神在宜敏身上扫过,在瞥见康熙眼底的警告之后,默默放弃了与之争论嫡后与继后的名分问题,毕竟赫舍里氏堪称是皇帝的禁忌,谁踩谁死!她可不想为了口舌之争去弄巧成拙,反正是嫡后是继后,以后史书自有定论,无需自己操心。


    她抬手看了看场内,对着几位皇室老亲王微微颔首,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道:“皇上一片孝心,哀家心里明白,听说今儿皇上特地请了太皇太后最喜欢的戏班子入宫,稍后不妨也到慈宁宫唱上一段,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沾沾喜气呀!”


    康熙眼中寒芒一闪,朗声接口道:“这是自然,朕早已安排好了,皇祖母前些年不是最爱听聚和班莫白的曲儿吗?今儿朕已经命人将他带到慈宁宫,专门唱给太皇太后一人听,她老人家想听多久都可以,若是真能逗得她老人家开心,朕便做主把人留下来,两位太后若是喜欢了便唤来唱几段,岂不美哉?”


    皇太后面色冷了一瞬,很快恢复了过来,言语间却没了笑意,只是淡淡地道:“皇上谬言了,这听戏不过一时之娱,岂能容戏子长居宫中,实在于礼不合,还是待来日太皇太后大好了,再招来唱一出好戏便罢了。”


    康熙笑着抬眼看了皇太后一眼,点头赞同道:“是啊,待皇祖母好些了,朕定然在慈宁宫大摆宴席,为她老人家大肆庆贺一番,如今还是莫要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吧?”


    宜敏沉默地看着康熙和皇太后上演着母慈子孝的一幕,两人看似言笑晏晏,实则眼底却半点笑意皆无,言辞间更是刀枪箭雨,你来我往间毫不留情,不由得心中哂笑,这就是皇家所谓的亲情,真是虚伪得叫人作呕呢!


    皇太后明摆着对康熙不按照两宫太后的意思办很是不满,按照规矩太皇太后是如今皇室辈分最高的人,更是皇帝的亲祖母,这家宴该当太皇太后主持,至不济也该由皇太后召集,但是康熙直接越过了两宫太后,甚至连请都不请,直接默认她们不参加了,若非皇太后自己跳出来要求参加,以后两宫太后在这皇室就真的成了隐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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