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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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 席惟坐在钢琴旁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倪知进来,只等到了手机提示, 他收到了一笔退款。
小哑巴今天脾气很大啊。
席惟笑笑,又转了五万过去, 等了一分钟,又转了五万。
这次倪知终于有反应了。
【小知不知道】:“???”
【小知不知道】:“洗钱?”
【惟】:“进来。”
【惟】:“我的卡转账额度没有上限, 需要多少?”
【小知不知道】:“……”
门被重重推开, 倪知抱着书本, 黑着脸走了进来。
他明明很瘦很轻, 但是脚步声特别重,踩在黑胡桃木的舞台上,发出邦邦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现在心情非常不爽。
席惟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会有人用转账这种方式来威胁人!
更可恶的是, 席惟转账没有上限,可他退款却有限额,退了一笔,银行就不许他再进行操作了。
倪知:凸
什么资本家的鄙视链。
如果可以, 他更想把席惟的头打的邦邦响!
席惟含笑看着倪知越走越近,到了他面前停下脚步, 把手机屏幕用力伸了过来, 上面是硕大的两个字。
“干嘛!”
因为拿得太近, 席惟不得不往后仰了仰,免得被砸到鼻尖。
席惟差点被逗笑了:“上次偷偷把粉笔末擦在我身上,又故意踩我,这次还想拿手机砸我?”
真是越来越放肆。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让人很想逗逗他, 说不定气急了还会咬人。
席惟视线落在倪知嘴上。
他的唇抿成了不高兴的一条直线,但席惟看到过他笑,虚情假意的,冷然嘲讽的,亦或是刚刚无人处,沐浴在日光里,笑得轻松自得,不带一点杂质,很淡却又漂亮得充满神性的笑容。
柔嫩鲜红的唇瓣间,会露出一线雪白的齿,小巧整齐,像是一粒粒的珍珠,只有左侧的一颗是尖尖的,如果将手指探入口中,触摸的时候会有很轻微的疼,上下颚被抬起无法合拢,只能任由滑腻的唾液堆积,而后沿着手指和唇角拉出一道靡离的银色丝线……
原来他都发现了。
倪知默默把手机收回去,重新打了一行字:“巧合而已,席哥你误会我啦^ ^”
席惟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吗?”
知道是假的还问。
倪知在心里翻个白眼,问席惟:“喊我进来干什么?”
席惟说:“闲得无聊,正好看到你在。”
倪知:“但我很忙。”
席惟:“看来是不缺钱了。”
倪知故意说:“那还要感谢席哥你。”
席惟出手是真的大方,两次陪玩下来,倪知觉得自己整个大学都不用去打工了。
节省下的时间——
当然是拿来埋头苦学。
毕竟生活可以勤俭,但如果挂科的话,不说需要赔偿学校的,就说补考费,就是一笔天价!
……虽然能理解这是学校为了督促学生,不要轻易挂科,但贵的也有点夸张了吧!
席惟“啧”了一声,敲了敲自己身边的座位:“过来。”
倪知不动,席惟淡淡道:“你不是想要这几年的期末试卷?过来,今晚我就让人送到你寝室。”
刚刚还富贵不能屈的倪知可耻地心动了。
虽然已经拜托了温凌,但温凌总给人不太靠谱的感觉。
相反,席惟虽然有点疯,但确实从来没有食言。
倪知很自然地坐下:“席哥太客气了——能不能把选修课的题目也发我一份?”
他变脸变得很快,席惟早就习惯了,轻笑一声,指尖在琴键上滑了一下,发出一串轻快的乐声:“会弹吗?”
倪知随意道:“会啊。”
虽然只练过几首曲子,但他每首都练的驾轻就熟,拿出去很能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有音乐天赋。
这大概也是贵精不贵多吧。
席惟:“你不是没学过吗?”
呵呵。
倪知没问“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蠢话。
席惟的控制欲满的都要溢出来了,调查过他的生平简历不是很正常?
但那些都是原主的,又不是他的。
倪知很淡定:“自学成才。”
席惟深深看他一眼,唇角的弧度很玩味:“你自学成才的东西很多。”
倪知装傻:“比如?”
“比如弹琴,比如骑马。”
倪知眨眨眼:“骑马不是自学成才。”
席惟:“那是什么?”
倪知翘起唇角,语气有些俏皮:“天赋异禀。”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打字时被倪知收回,细瘦白皙,筋骨秀丽,起落像是雪白的蝴蝶,又像是风,卷着雪花,递到席惟面前,能嗅得到淡而冷的气息。
也像雪,但比雪轻盈、柔软,因为有过更近的距离,所以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甜美动人。
宽大的琴凳,并肩坐了两人,也显得拥挤起来。
席惟注意到,倪知的肩膀抵在他的上臂,压过来,两人就贴在了一起。
很亲密的距离。
如果再静一点,甚至能听得到彼此心脏的跳动。
但琴声响了起来。
那漂亮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轻快地跳跃,校服袖口微微向上,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凸起的骨骼呈现淡淡的玉色,席惟要慢了片刻,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琴声里,听出倪知弹奏的曲目,是拉威尔的《夜之幽灵》。
难度很高的一首曲子,倪知弹奏得纯熟轻松,姿态轻盈而又漫不经心,眉宇间,却藏着很淡的一点怀念,如果不是席惟观察得过分仔细,或许就忽略了过去。
就好像弹奏这首曲子,让他回忆起了曾经的一些美好,可又心知肚明,那是已经回不去的往昔。
他像是一个谜,永远让人惊喜,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每次席惟以为自己已经走近了他,却发现原来隔得更远。
乐曲接近尾声,倪知自往昔回忆中回过神来,打算结束弹奏,旁边席惟却忽然按下琴键,加入了进来。
不是所有曲目都适合四手联弹,充其量只能两人一人负责左边,一人负责右边。
席惟加得太突然,倪知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指尖撞在一起,缠绕一瞬,而后分开。
席惟的指长而冰冷,指骨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粗大,极富有雄性特质,探入袖中,而后自耳畔漫出,双头蛇寒气四溢,但那一瞬间肌肤相触,倪知却像是被烫了一下。
手指一顿,琴声也就乱了,倪知皱眉,收回手后刚要起身,席惟却抬手抓住他的小臂,将他拉了回来。
……抓小臂这个动作,远远要比抓手指或者手腕进攻性要强烈得多,两人的手臂无法避免地贴在一起,似是缠绕着,将彼此的体温交换。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没有拥抱时触碰的范围那么大,蜻蜓点水,可触感却被全部聚集到了一个地方。所以能够更深刻分明地感知到划过又抽离的全部过程。
席惟单手弹琴,微微侧头问倪知:“弹得不错,没拜过师?”
倪知点了点头,收回手来,指尖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算了,不弹席惟也不会放他走。
倪知敷衍地弹着自己那半边的琴键,因为心不在焉,所以总是出错,席惟却不在意,他的钢琴水平明显很高,倪知弹错的地方他甚至能立刻变调顺着弹奏下去。
窗外,谈鸣沛经由校长陪同,在校园中闲逛,恰好路过琴房,听到隐约的琴声。
谈鸣沛琴技高超,自小天赋绝伦,被送去国外最高的音乐学府深造,年纪轻轻便已享誉国内外。
他今年三十出头,气质儒雅清俊,单眼皮,高挺笔直的鼻梁,薄唇,看起来神情略显冷淡,但言谈间温和带笑,丝毫没有艺术家应有的孤僻冰冷,反倒更像是学校里教书育人的教授,充斥着书卷之气。
听到琴声,他放缓脚步静静凝听,含笑道:“贵校人才辈出,没想到随处都能听到这么优秀的演奏。”
校长对音乐没有研究,但对人情世故很是娴熟,闻言立刻笑道:“鸣沛你这话可就错了。不是我们崇德人才辈出,是你们席家人才济济。那间琴房,是分配给席惟的。”
阿惟吗?
谈鸣沛又听了片刻,却否认了:“这不是阿惟的琴声。这孩子天赋高,人却懒散,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什么曲子弹出来,都带着杀伐气。弹贝多芬也就罢了,拉威尔他实在弹不出来。”
校长抚须,微微一笑:“我年纪大了,听不出什么杀气,还是你们年轻人耳朵灵。”
说话间,琴声却忽然乱了一下,而后又响了起来,只是不如刚刚流畅,就算校长也能听得出来,有些磕磕绊绊。
校长惊讶道:“这是……”
谈鸣沛却笑了:“这才是阿惟弹的……真是会捣乱。他在和别人二人合奏。”
又有些疑惑,“阿惟从小就自负,天赋高谁都不放在眼里,居然能放下身段,陪别人弹琴?”
明显能够听出,有席惟加入后,这段合奏错漏百出,谈鸣沛记得之前,席惟来学校替母亲带话,有自己的学生对他芳心暗许,故意弹错了琴声想得他指点。
谈鸣沛虽然从小住在国外,却也知道“曲有误,周郎顾”的典故,可惜他这个外甥不解风情,只和他说,让他选学生时不要选蠢货,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简直扰人视听。
那时那么冷酷骄傲的少年,现在却这么耐心。
实在是叹为观止。
谈鸣沛笑道:“我们去看看,阿惟到底在干什么。”
琴房里,倪知也想知道。
席惟到底在干什么!
水准这么高,和他玩二手联弹?
倪知有时候觉得,席惟还挺浪漫。比如带他跑去游戏里截图,比如现在。
好困啊,想睡午觉了。
倪知没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
刚开始弹错是不熟练,可是弹了一会儿,倪知就发现,只要自己弹错音,席惟嘴上不说,眉头却会皱一下,明显觉得不堪卒听。
不堪卒听还要听,受虐狂啊。
倪知为了让席惟早点放过他,故意按错琴键,还把手往席惟手上撞,硬是把他的手挤开,让席惟也弹错了音。
席惟:……
席惟最初还没有发现,是倪知弹错得越来越离谱时他才反应过来。
……这个小哑巴,真是一肚子坏水。
席惟装作不知道,想看看倪知到底能弹错多少。
两个人都若无其事,一个皱着眉故意弹错,一个皱着眉忍耐着弹错的音节,本来轻灵的乐曲渐渐杀气腾腾起来。
席惟也太能忍了吧!
倪知忍无可忍,用手肘撞席惟,把他的手硬是撞歪了三个琴键,席惟面色不改,伸手抓住倪知的手,另一只手还在正常弹奏,倪知挣扎,不服输地也继续弹奏,这导致从他的角度反抗时,根本使不上力气。
席惟唇角翘起,侧头对着倪知笑了笑,稍一用力,就把倪知单手圈外了怀中。
倪知猝不及防,整个人压在琴上,琴键轰鸣,乐声震颤,如同春雷炸响,巨大的声响下,倪知心脏剧烈收缩,而后猛然加速。
呼吸急促,能看到胸膛起伏时明显的弧度,向后仰起的头颈,拉出一条漂亮精致的弧线,微微凸起的喉结,像是什么小巧的动物,怯生生地滚动,是紧张,也是撩拨。
席惟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纯黑的眼睛在淡淡一层影中,跃跃欲试,蓄势待发着,似要发生什么。
倪知和他对视,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倪知眼尾那一道绯色的伤痕:“怎么弄的?”
伤痕过去太久,早已不再疼痛,甚至连存在感都微乎其微。原主养成留长发刘海的习惯,就是留下伤疤后被人嘲笑过,这才选择了遮掩。
但倪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丑陋的——
这张脸怎么样不漂亮?
原主顶着这么一张脸还能自卑,说真的,实在有点离谱了。
所以倪知抓过席惟的手,随意地写:“小时候摔了跤。”
细微的痒又划了过来,让人很想重重地收拢手指,将他攥紧捕获。
席惟下意识想松松领口,却又忍住了,只是问:“疼吗?”
倪知写:“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
不是他受的伤,他无法感同身受,甚至连原主记忆中,也对这件事刻意淡忘,甚至不记得到底怎么留下的伤疤,只留下了那份很深的自卑,跗骨之蛆般伴随着原主短暂的一生。
席惟抚过他眼尾的手很轻,温柔得像是怕弄疼了他:“很漂亮的痕迹。像我看过火山喷发一瞬间的红。”
那是极为壮丽的一幕,炽热的岩浆喷发,自玄黑色的山顶流淌向千万里绵延的大地,天地震动,到处浓烟滚滚,一片灰白的世界里,那抹红是唯一的亮色。
如同毁灭,如同希望。
后来的席惟,无数次亲吻倪知的眼尾,唇覆盖过那浓郁的红,他亲吻自己的神祇,虔诚至极,心无旁骛。
他的语气太过真挚,倪知一瞬间居然没有反抗。
如果当初,原主能听到这样的赞美,或许也不会那么自卑。
所以倪知真心实意地比了个手势:“谢谢。”
就当是替原主说的。
只是比完之后,倪知想起席惟不认识手语,刚想打字,席惟却忽然直起身来,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行人站在那里,打头的两人,一名老者满头银发,梳的整齐,倪知在学校官网上看过他的照片,正是崇德学院的这一任校长。
而另一个人长身玉立,穿着黑色过膝羊绒大衣,面容英俊,充满成熟优雅的风致,原本应当极为沉稳,此刻却有点目瞪口呆:“……阿惟,你们在做什么?”
倪知这才发现,自己和席惟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半倚半躺在钢琴上,席惟俯身而下,一手抚在他的面颊,另一只手被他拽在手里,而他的指尖,还旖旎地抵在席惟的掌心。
……
倪知闭了闭眼,想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门前的谈鸣沛已经反手将门关上,大步走了过来:“还不把人放开!”
他只听说崇德学院里等级氛围很是浓烈,席惟上学前,他还曾经叮嘱大姐,不要放任孩子在学校里面欺负人,可后来听到的一些传闻,却让他十分担心自己唯一的外甥走上歪路,还好几次见面,席惟仍和幼时一样优秀英俊,谈鸣沛这才放下心来,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自家从来对外人冷若冰霜的外甥,居然把同学给压在身下!
谈鸣沛扫了一眼,只看到倪知纤细的手,无力地抓在席惟的腕上,席惟的皮肤呈现一种冷调的白,倪知的肌肤,却白得几近透明,泛着不健康的光泽,美丽而脆弱,像是要被好好安放珍藏的宝物,稍不留意,就会碎在掌心。
除了颜色的对比,席惟整个人骨架比倪知大了一圈,倪知纤细的指搭在他宽大的腕骨上,似是柔软缠绵的藤,指尖玫瑰的粉色,淡得看起来,让人有些面红耳热。
这样的一幕,任谁来看,都以为是席惟强迫而为。
谈鸣沛是一贯的正直,厉声道:“还不把人放开!”
席惟懒洋洋地松开手,起身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学校里这样为非作歹!”谈鸣沛是真的痛心疾首,“你怎么成了这么一个……一个纨绔子弟!”
倪知诡异地猜到,其实谈鸣沛想说的是欺男霸女。
好吧……自己看起来确实很像是被欺负了。
倪知慢慢地从钢琴上起身,背脊被琴键咯得有些疼,所以他动作有些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是不是没他的事可以走了?
倪知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课本,书被他随手放在谈鸣沛那边,现在席惟站起身来,他想拿到的话,要么从席惟背后伸手,要么就得绕过席惟,去谈鸣沛那边。
不太想参与进他们的家庭纠纷。
倪知毫无自己是导火索的自觉,他犹豫间,谈鸣沛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冷冷对席惟说:“今晚和我一起回家,知道了吗?”
席惟没作声,谈鸣沛又和缓了神情,柔声对倪知说:“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他在国外除了学习,也教授有自己的学生,当老师当惯了,对待学生永远和风细雨,尤其是倪知,看起来就很乖,谈鸣沛视线落在他有些旧了的运动鞋和胸口那枚黯淡无光的校徽,立刻就猜出,他是名特招生。
谈鸣沛信奉有教无类,并不因倪知的身份而轻视他,反而觉得,他能凭自己的努力考入崇德,甚至比许多世家子弟更加自强进取。
倪知能听出他的温柔,乖乖打字:“谢谢老师,我没事。”
谈鸣沛一顿。
旁边校长倒是对倪知有印象:“是倪知吧?我记得,这一届特招生里,第三的成绩考进来的,难的是他有语言障碍,还这样努力,未来肯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居然不能说话。
谈鸣沛更加惋惜。
他已经猜到,刚刚最初弹奏钢琴的,肯定就是这个倪知,能把琴声弹得这样婉转动听,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无法说话,那对他的听觉有影响吗?
谈鸣沛发现自己职业病又犯了,回神道:“刚刚阿惟欺负你了吗?别怕,你照实和老师说。”
唔……好像是位好老师。
就是有点天真。
换个场景换个人,如果刚刚席惟真的欺负了他,如果他真的照实同这位老师讲了。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这位老师替他教育了席惟,但等老师走了之后呢?
借着被标红之后,让司一给自己道歉,崇德学院的普通学生终于不敢再将他视作猎物。
但席惟不一样。
他从来不在规则之内。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不需要标红,只需要一点暗示,就有无数人愿意替他来教训不驯的猎物。
这些,谈鸣沛都不会知道。
面对他真诚温和的眼睛,倪知低下头去。
校长比谈鸣沛更知道学校里的生态,笑呵呵道:“同学间的游戏而已,鸣沛你说得实在是太严重了……”
只是他话音未落,倪知却已经抬起了头来。
刚刚他一直垂着眼睛,谈鸣沛没有看清他的脸,现在撞上他的眼睛,心中猛地一顿。
那是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形状秀长,漆黑明亮,黑水晶般剔透无瑕,眼尾的红痕本就清艳,而他现在欲说还休,就那样盈盈地凝视着谈鸣沛,却又在谈鸣沛看过来之前,怯怯地转开,望向了席惟。
万语千言,不需开口。
谈鸣沛已经勃然大怒:“席惟!”
第22章 22 他必须得到倪知
22
席惟站在原地, 被舅舅骂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向倪知。
这个小哑巴,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并且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从来不吝啬利用自己的美貌来达成目的。
察觉到席惟的注视, 站在谈鸣沛背后的倪知,忽然对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眼睛弯起, 内里的眼波漾开, 那颗尖尖的、小小的虎牙抵在红润饱满的唇上, 像是沾了玫瑰花汁。
很软很黏。
勾人得要命。
好不容易有人能压制席惟,不利用一下,不是太可惜了吗?
至于席惟会不会恼羞成怒,那就再说吧。
局势已经很剑拔弩张,席惟一直没动, 只是静静地看着倪知,看在谈鸣沛眼里,倒好像是在威胁倪知。
谈鸣沛脾气一向不错,信奉爱的教育, 哪怕不悦,却仍旧想在外人面前给席惟留点面子。
倪知忽然伸手, 抓住了谈鸣沛的衣袖, 轻轻地摇了摇, 似乎很紧张地对着他摇了摇头。
楚楚可怜,懂事得令人心疼。
于是谈鸣沛的怒火就更盛了,等不到晚上,已经冷冷对着席惟道:“和我出来。”
好耶, 真的生气了!
倪知收回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做出一副被霸凌的可怜好学生的模样。
席惟懒散地跟在谈鸣沛身后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倪知。
倪知恰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倪知翘起两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对着席惟轻轻地挥了挥。
像是再见,又好像是比了个开心的耶。
席惟想象得出他会说什么,一定是语气轻快地对他说,席哥再见。
小坏蛋。
明明不会说话,也能巧言令色。
但是生气吗……
一路上谈鸣沛都在骂他,席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晚上,他独自一人在房间,上了游戏之后下意识打开了好友列表,见到置顶的小芝酱不在线,才终于确定。
完全不生气。
甚至他仍旧期待着,能再次和那个小坏蛋见面。
系统显示,小芝酱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未在线。
而席惟……想天天见到他。
很奇妙的感觉,对某种事物有了期待,有了迫切的需要,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了他不能第一时间得到的东西。
得到的欲望,如熊熊的火,倪知的眉目、肌肤,触碰时柔软清秀的指,弹奏钢琴时,灵巧雪白的腕,被压在身下时,微微起伏的胸膛……
自窗户向外望去,整个上郡尽收眼底,星罗棋布的灯火,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如同将整个越港洲都掌控其中。
席惟泡在浴缸中,手臂随意地搭在雪白的大理石缸臂,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并不过分夸张,却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张力。
水温升高,雪白的水雾飘荡,他的一双眼睛漫不经心地落在远方。
那是很美的夜晚。
却比不过另一双亮若星辰的眼。
某个瞬间,席惟的眼底忽然有了焦距,在无人的时刻,露出一个深深的笑来。
倪知。
那个可怜的小哑巴。
却只有他知道,可怜的皮囊下,是多么乖张难驯的内里。
只有他知道。
这是他和倪知共同的秘密。
欲望就转成了更加浓烈强势的情绪,在胸腔中跃跃欲试。
他必须得到倪知-
席惟被谈鸣沛带走后,倪知也立刻就溜了。
开玩笑,席惟的人气那么高,如果被人发现,是他害得“校园男神”被抓,那他以后还怎么在话剧社混。
学分不要啦?
倪知回寝室睡了一觉,下午再若无其事地去话剧社,果然一进去就发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倪知观察了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东窗事发,见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才放下心来。旁边温凌把他给拉住:“左顾右盼什么呢,怎么才来?”
倪知打字:“去睡了一觉。你们怎么都聚在这儿?”
温凌说:“刚刚练习的时候,冯楚翘不小心从舞台上摔下来,大概是把腿摔断了。”
冯楚翘是话剧社的中流砥柱,也是这次表演的主角之一,戏份很重,好几个高光戏份都在他扮演的角色身上,而且他是从小练习舞蹈,有很多的舞台动作都只有他能做到。
现在他摔断了腿,肯定不能继续演出了。
离校庆也就不到半个月了,他们去哪临时找个外形和身段都比得上冯楚翘的演员?
倪知若有所思。
果然,温凌撇了撇嘴:“他们说要把顾霜纯喊来。”
顾霜纯也是从小练习舞蹈,虽然个子没有冯楚翘高,但是打扮之后,长得还算不错,由他来顶替,也是理所当然。
对上了!
原作里,冯楚翘并没有摔断腿,只是迟到而已,但倪知早就做好了准备,确保校庆那天,冯楚翘不会迟到,这样顾霜纯就无法顶替上台,一鸣惊人。
而现在,剧情有了改变,他的那些准备都失了效。无论如何,冯楚翘都上不了台了。
这算不算是原作剧情的自我修正?
小的细节可以任由他插手改变,这种重大的剧情点,无论怎么去扭转,都注定会回到原定的发展路线上。
倪知并没有什么沮丧的情绪——
原本也只是一个试探,想看看他所能做的上限和下限在哪里。
现在既然知道了剧情的底线是不能改变大的方面,那他就懂了。
校庆演出,顾霜纯必须上台。
那上台之后呢?
必须要惊艳四座,还是说……只要上台,让大家看到他就足够了。
旁边温凌见倪知没什么反应,戳了戳他:“怎么了?”
他可记得,倪知和顾霜纯的矛盾有多深,不提马术课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次,就说前几天,顾霜纯气急败坏当众咒骂倪知,却莫名其妙跪倒在倪知面前那一幕,就被人拍了下来,现在命名为“校花悔过图”,在校园网上广为流传。
温凌还特意把那张图给保存下来,打算有空的时候,发到朋友圈让大家一起来欣赏。
但是当时看是乐子,现在如果顾霜纯真来,天天在倪知面前晃来晃去,倪知应该会很不爽吧?
倪知听了他的担心有些奇怪:“等他来了再说吧。”
温凌还不懂倪知为什么这样说,等去找顾霜纯的人回来,大家发现,顾霜纯根本没来。
去找的人说:“顾霜纯说他学习太忙了,可能没时间参演,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有需要的同学吧。”
温凌“哈”了一声:“他还拿上乔了!”
以他对顾霜纯的了解,顾霜纯绝对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现在请他不来,无非是觉得最初不请他,现在让他当替补心里不舒服,所以需要大家多请几次,三顾茅庐,给足了他面子他才会爽。
没有主演,其他的演员也没办法排练,倪知也不用再守在话剧社看道具。
他先去图书馆看了一下午书,等晚上回寝室,发现门口放了一摞纸质资料,最上面还有个硬盘,里面全是这里面他们这个专业的期末考试题目,另有学霸们留下的笔记资料,倪知好奇地打开硬盘,发现里面是新闻专业的几个专家学者的讲座,上面还有“内部资料,请勿外传”字样。
全都是他这个小特招生弄不到的好东西。
席惟真的说话算话,自己那么得罪他,他居然还按照约定把资料送来了。
……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拿着复习资料,倪知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掏出手机,给席惟道谢。
【小知不知道】:“谢谢席哥,资料收到了,很喜欢。”
【小知不知道】:“小猫比心.gif”
席惟像个网瘾少年一样,消息发过去没几秒,他就立刻回了过来。
【惟】:“看看。”
看什么?
倪知疑惑地拍了一张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资料过去。
【惟】:“不看这个。”
【惟】:“看看你。”
这什么要求?
但是拿人手软,而且还刚刚小小地陷害了一下席惟,倪知目前处在最好说话的阶段,难得听话地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照片上,他穿着刚刚换上的睡衣,随意地站在窗前。
白色的棉质对襟系扣上衣,只有胸口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朵小巧的百合,他站在窗前,随意地抬高手,拍下了这样一张自拍。
身后的窗外,是很深很浓的夜色,寂静如无人知晓的诗,而他雪白的侧脸倒映在玻璃窗上,也像是一朵落入水中的百合花,素净到了极点,生出了朦胧的冷意,如同雾气里的月亮,看不清具体的眉目,只是能望见那单薄却又明亮的光影。
纤长的颈,漂亮小巧的锁骨,再往下,是不可见的雪色。
而他不懂这些的珍贵,这样轻而易举地展露出来。
手机那头,席惟安静了很久。
倪知没当回事,美滋滋地分门别类,把资料整理放置。
半个多小时之后,席惟突然又出现了。
【惟】:“明天打算做什么?”
明天啊……
倪知看了看日历上圈出的日期:“要出学校一趟。”
【惟】:“做什么?”
【小知不知道】:“找家理发店,把头发剪了。”
是他之前的思路错了。
他干嘛一定要去学校的理发店?
外面的理发店千千万,每一家都比学校便宜不知道多少!
崇德管得再严,每个学生一个月还是有一次离开学校自由活动的机会。
……有点像监狱出来放风。
当然,这个校规是给普通学生准备的,那些大少爷中的大少爷,就可以无视这项规定。
比如席惟,现在就不在学校里面。
作为普通学生里的穷学生,倪知现在虽然有了点钱,还是不想随意挥霍。
而且柔柔生日快到了,现在去把头发剪了,送去专门的地方处理制作成假发,时间刚刚好。
他穿过来这段时间,头发又长了不少,现在拢在掌心,像是一团幽柔的云。
【惟】:“留了这么长时间,说剪就剪,不心疼吗?”
【小知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心疼,本来留了就是为了送人。”
【惟】:“……”
【惟】:“送人?”
他这么惊讶干什么。
【小知不知道】:“你不会是那种觉得头发不吉利的人吧?”
【小知不知道】:“放心,不是送你的。”
【惟】:“……”
席惟也不知道怎么了,省略号都换成了三个句号,看起来好像无语到了极点。
倪知感觉自己陪他聊了这么久,已经抵消了今天陷害他的行为,毫无负担地丢下手机,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
尤白羽从床上探出头来,睡得迷迷糊糊:“小知,你回来了……哪来的这么多书?”
倪知和他分享:“席惟送来的,都是我们专业的笔记,你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尤白羽一骨碌坐了起来:“哇!他人脉好广。”
倪知难得赞同:“F4嘛。”
总不能只会到处无恶不作,一点好事都不做吧。
作为特招生,对于课本有着很难形容的感情。
尤白羽看着这些资料,眼睛闪闪发光,突然问倪知:“你不会在和他谈恋爱吧?”
小知最近早出晚归,说是在话剧社赚学分,但他看了话剧社表演名单,不光是欺负小知的司一在,这个席惟也在!
可疑,非常可疑!
尤白羽很警觉:“他可是F4!”
F4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倪知笑笑:“怎么可能,我不会谈恋爱的。”
就算要谈,也不会在崇德学院里面挑人。
太乌烟瘴气了一点。
而且听说,情侣之间接吻接的多了,口水分享,彼此之间交换了胃肠菌群,两个人会越来越像。
倪知淡淡打字:“我可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尤白羽无语:“你也想的太远了。”
不过,既然小知没这个念头,他就放心啦。
尤白羽美滋滋地放下戒备,拥抱宝贝资料。
倪知选好了自己需要的,问尤白羽:“明天有空吗?”
尤白羽知道他的计划,但是有点犹豫:“有是有……你真要去把头发剪短?”
“太长了,生活不方便。”
尤白羽心疼:“可是很漂亮啊。”
倪知开玩笑:“我短头发就不漂亮了?”
想想也对。
尤白羽不反对了:“我们干脆回家一趟。整个崇德郡物价都高,还是家里便宜,最多五十块钱,就能洗剪吹一步到位了。”
好……正常的物价。
在贵族学院待久了,倪知差点都忘了正常的物价和生活是什么样了。
上床的时候,倪知才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他给手机充上电,开机之后,手机停顿了一下,而后涌入了一堆未读信息。
全是席惟发来的。
倪知还以为怎么了,皱着眉点开之后,眉头皱得更紧。
【惟】:“送谁?”
【惟】:“司一还是温凌?”
【惟】:“剪多短?”
【惟】:“别剪。”
……
最后一条。
【惟】:“我在楼下,下来。”
……什么鬼?
倪知洗完澡,整个人被热水泡得软绵绵的,现在缩在被窝里,才不想爬出去。
【小知不知道】:“睡觉了。”
【小知不知道】:“zzZZ”
【惟】:“……”
席惟发来一条语音,倪知点开,听到他笑了一声——
气笑的:“下来,别逼我上去找你。”
又来了,好熟悉的威胁。
倪知有点烦,把手机静音。
过了五分钟,尤白羽小声说:“小知……那个……席惟让你看手机。他说他错了,不该凶你。”
倪知问:“吵到你啦?”
尤白羽说:“没有,我还没睡呢。”
就是突然收到席惟的好友申请有点惊讶。
大晚上……席惟托他向小知道歉……小知说他们没谈恋爱,那难道是席惟在追小知?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有点酸酸的,好像自己珍藏的一颗珍珠,突然被所有人发现觊觎。
可小知那么好,无论被谁喜欢都是正常的。
尤白羽尽力让声音正常:“你们吵架了?”
倪知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席惟好烦!
倪知是真的不高兴了。
他真的很讨厌别人打扰自己朋友的正常生活!
倪知:“别担心,是话剧社的事。我刚刚没看手机而已。”
安抚好尤白羽,倪知这才打开手机。
刚刚那条语音已经被席惟撤回了,现在留下的,是满屏的转账记录,全部都是最大额度,从上往下密密麻麻的提示,倪知拖了半天,才把对话框拖到最下面。
【惟】:“抱歉,刚刚语气不好。”
【惟】:“睡了?”
【小知不知道】:“没。”
【小知不知道】:“到底干什么?”
【惟】:“为什么突然剪头发,是有谁惹你不开心了?”
好正常的对话,好体贴的语气。
要不是刚刚那条被撤回的语音,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吧。
可惜,F4里根本没有正常人。
【小知不知道】:“别人惹我,和我理发有什么关系。”
【小知不知道】:“挡眼睛啊,看不清路。”
想了想,倪知故意加了一句:“多亏有你,不然我根本去不起理发店^ ^”
哼哼,他可真是太会气人了。
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气到了,还是被他的穷困潦倒给震惊了,席惟沉默下去。
良久,他说:“行。”
行什么行?
好像他不说同意,自己就不能剪头发一样。
原本因为他言而有信给自己送来学习资料而升起的一点点好感,现在也烟消云散,倪知不再回复消息,转头睡去。
第二天倪知按照原定计划,和尤白羽坐校车到大门处,校车上人不算少,就算是在崇德这样的贵族学院,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有资格在校内开车,家境相对普通的也只能一起坐校车离开。
到了学校大门处,车子忽然停下。
尤白羽有些奇怪:“怎么了?”
司机下车交涉,几分钟后回来说:“校外在修路,今天所有学生,一律不许出校。”
尤白羽“哎呀”一声:“怎么这么巧,小知,不然咱们坐船走……”
话音未落,司机又说:“有台风预警,渡口的船也都停了。”
车上议论纷纷,其他学生们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倒霉,恰好遇到这种事。
只有倪知向着窗外看了一眼。
远方晴空万里,日光自绵软的云层后潋滟落下,哪有一点山雨欲来的征兆。
席惟。
为了不让他出校理发,把整个崇德都封了?
真是权势滔天的……疯子。
这一刻的体会格外的明显,司一暴躁但天真,反倒席惟,他要做的事,无论谁都无法阻拦。
用金钱,用利益……无论什么,他总能给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么这次,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条件?
事已至此,愤怒毫无意义,倪知坐在车上静静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席惟发来的消息。
【惟】:“下车。”
【惟】:“不是想剪头发?我带你去。”
校车外,缓缓停下一辆墨绿色的宾利欧陆,这样百万的豪车,无论在哪里都算不上低调,但对于席惟来说,甚至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原作里写的那辆,落地价格过亿的布加迪。
还是说,只有主角受顾霜纯有资格坐上去?
倪知和尤白羽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起身下了校车。
有些人也已经下了车,他混在人群里并不突兀。
上车之后席惟笑着看他一眼。
双休日,学生不必再穿校服,倪知穿的是原主自家里带来的旧衣。
白T恤,水洗蓝的牛仔裤,不是什么大牌,但是洗的干净,浑身散发着清爽的柠檬海盐气息,长长的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剩下的流淌而下,遮住漂亮的后颈和肩胛。
是有些长了,没有形状的刘海将漂亮的眉目挡住,款式老旧的镜框遮住秀丽挺直的鼻梁,只有形状姣好的双唇露在外面,可以隐约窥见一切遮挡下的美丽旖旎。
是有些长了。
藏的太多,连自己看起来都不方便。
席惟从不会紧张别人窥伺他的东西,只要他想,就不会有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事物。
所以他并不会生出倪知永远保持这样的造型,把所有的色彩都掩盖在沉闷的外表下的想法。
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胆怯失去。
席惟翘起唇角。
小哑巴又在生气。
嘴抿得那么紧,本来就淡的唇色,被挤压后,泛着娇艳香甜的玫瑰色。
像是被蹂躏啃咬过。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席惟的眼神就沉了一些。
但,他不能惹这个小哑巴不开心了。
太难哄了,还会挠人。
席惟转开视线:“你的那个邻居柔柔,我今天替她办了转院。她的病不算严重,美国最好的医院,还有完整的术后养护,几个月就能彻底康复。”
他说着,抬起手来,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还有一个小时,她的航班就要起飞了,你想要去送送她吗?”
——那个不能拒绝的条件来了。
倪知静静地看着席惟,黑白分明的眼藏在镜框后,眼底情绪闪烁,令人看不分明。
“不必了。”良久,他只是安静地打字,语气很淡,没有一点的波动,“不是要带我去理发吗?现在就去吧。”
第23章 23 这可是我的第一次
23
一路上, 倪知都没有说话,席惟也没有打扰他,车内保持着一种静谧而诡异的氛围, 开过位于学院正中的商业街后,却并未停留, 而是继续向前,拐入夹道后, 露出另外一片天地。
像是一道分割线, 将本就等级分明的崇德学院划分得更加淋漓尽致。这里很安静, 宽大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的影子, 四周都是大片的绿植,被修剪打理得精致自然,偶尔能够看到格外昂贵的豪车驶过,停在某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店前。
与另一侧纸醉金迷的商业街相比,这里看起来反倒更加的低调。车子在一片绿盖成茵间停下, 倪知下车后打量四周,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理发店的标志。
说是理发店,但这里更像是图书馆,透着一股很冷淡的气息。
……原作里的有钱人都喜欢这个调调?
虽然和外面的金碧辉煌比起来, 这里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性冷淡风确实更顺眼一点。
来都来了,倪知也不会再去摆什么架子, 垂着眼静静跟在席惟身后。
周末, 别的店都客似云来, 就算是周围看起来冷清的店,其实也都有不少客人,唯独这里,除了面容俊秀的侍应生之外, 居然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包场了?
倪知看一眼席惟。
总觉得,席惟每次和自己在一起都很低调。
难道是怕别人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倪知懒得换位思考席惟这么做的目的在哪,随意地在发型师面前坐下。
发型师看起来也不大热情,蓄着络腮胡,打量了一眼倪知,问他:“想怎么修剪?”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不喜欢的客人就是对时尚不敏感的人群。
就算是席大少带来的人,看着这一头明显没怎么打理修饰,只是随意扎起来的长发,发型师也提不起劲来。
发质倒是不错,可这么显眼的造型,放在一个灰扑扑的学生身上,越发显得头重脚轻。
倪知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席惟,席惟笑笑:“你自己决定。”
倪知打字:“给我染个黄毛。”
席惟:“这个不行。”
虚伪。
倪知摘下眼镜,正大光明地对着席惟翻了个白眼。
然后,席惟笑得更灿烂了。
倪知:……
倪知恢复面无表情,打字和发型师说:“刘海修修,头发剪短。”
唉,果然。
随意,无所谓,你看着办。
修修,剪短。
啊啊啊,一点艺术追求都没有!
发型师认命地俯身,撩起他的刘海。
发型永远要配合五官脸型设计,像他这样头发把脸全部遮挡住的,明显说明是对自己的面容不自信……
发型师的手突然顿住。
刘海下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黑得很浓的瞳仁,折射了一点店外落进来的日光,如同点睛时浓墨重彩的一笔,毫不吝啬地为他添上万千的光彩。
浓长的睫羽,斜飞的眼尾,肃然寂静的神情。
声色万千,静极生媚。
怎么突然不动了?
倪知有些疑惑,轻轻地眨了一下眼。
就见发型师猛地放开了手,被络腮胡包围的脸上,神情呆滞了一下,旋即由刚刚的漫不经心变成了一种狂热的姿态。
“您说修修,就是都交由我决定?”
呃……好像是这个意思。
倪知点了点头。
发型师立刻道:“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
原来不是对时尚不敏感,而是真的无所谓。
有这么一张脸!就算顶着一头杂草也能被称作时尚!
不过发型师也很费解,怎么能有人在无数的发型里,精准地选择了最不适合自己的一个。
时尚的完成度确实靠脸,可他把脸全给挡住了啊!
璞玉,完完全全的璞玉!
接下来的时间就和倪知没关系了,发型师摩拳擦掌,势要将璞玉雕琢完美。
理发其实是一个很枯燥无聊的过程,倪知自己都忍不住打哈欠,偶尔从镜中看去,席惟却一直坐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
视线专注,心无旁骛。
只有发型师要修剪发尾时,席惟才终于开口:“不要剪太短。”
发型师投入艺术创作无法自拔,突然听到声音,灵感被打断,气势汹汹看过去,看到是席惟,这才讪讪地又把头转了回来。
席惟说话的时候倪知头都没抬。
好无聊……坐的屁股疼。
他昏昏欲睡,终于听到发型师用一种格外亢奋的语气,惊喜而自豪地说:“完成了!”
倪知抬起眼睛,对着镜子看了看。
发型师矜持却又难掩兴奋地问他:“怎么样?”
倪知打字:“还不错。”
和他的要求一致。
刘海修了,头发长度短了。
至于好不好看……
倪知扭头,问席惟:“你觉得呢?”
他扭过头的时候,窗外的日光正好向着西边坠下半角,澄澈的光落在镜中,翻折着倒映入倪知的面上。
原本被刘海遮挡的眉目彻底露了出来,身后的长发长度未变,发型师别出心裁,拢了两缕,自耳边向后,按倪知原本的习惯扎出发髻。
饱满的额头,姣好挺直的鼻梁,整张脸都明亮得似是电影中特意打了柔光的人物特写,毫厘毕现,连长长的睫毛都一根根看得清晰,那样的生动鲜活,漂亮得几乎有种不真实感。
他也像是一束光,在漂浮的光影里,光芒万丈。
席惟很久都没有说话,表面上看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倪知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有多么的剧烈,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停顿。
似是山崩海啸一瞬间,大自然的伟力震撼,而倪知的美,却是另一种客观真实的存在,不被任何的在外事物所打扰改变。
他半天没做声,倪知皱了一下眉。
还不错啊?
席惟还有什么不满意。
原本倪知看起来情绪很淡,头发和眼镜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现在没了遮挡,那些情绪就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至少席惟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个小哑巴在嫌弃自己多事。
很不恭敬,但是……谁能和这样的他生气?
太过明艳的眉目,杂糅了身上冷而淡的气质,他的视线落过来时,也成了一种奖励,让所有人忍不住想要抢夺他的注意。
并不是只有金钱权势才能够掌控一切,美丽到了一定的程度,也成了一种暴力手段,轻描淡写地就能摄人心魄。
席惟忽然起身,走到了倪知面前。
倪知坐在椅上,席惟太高,他却没有委屈自己抬起头去仰望,而是仍旧静静地坐着。
席惟察觉到了这一点,唇角翘起一点。
这个下郡来的小特招生,偏偏有着比所有上郡人都傲慢骄傲的一颗心。
旁边发型师有些紧张。
昨天接到电话,要他今天闭店包场,发型师还在好奇,席大少会带谁过来,等看到席惟带来的人这么不起眼,发型师还很失望,结果一波三折,不起眼的掩盖下,居然是那样美丽得虚幻的脸,发型师真有种做梦的感觉。
但……就算再好看,这样对席惟,是不是还是有点太桀骜了?
那可是席家唯一的继承人!
整个崇德都没人敢惹的席惟!
发型师看着席惟站在倪知面前,倪知却只当他是空气,头也不抬一下,就暗暗为倪知担心,生怕席大少一个不爽就翻脸不认人。
然后他就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席惟席大少,很自然地蹲了下去,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看向倪知。!
发型师有点头晕。
他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以席惟的身高,蹲下去之后,恰好只比坐着的倪知低了一点,稍微抬起头来,就能看进倪知的眼底。
但又不止于此。
他能看到倪知的颈,纤细修长,如果亲吻时,小巧的喉结会慌乱无措地上下滚动。倪知的唇角饱满,像是淡色的花朵,却有比蜜糖更甜的滋味。
原来从下往上,看到的风景反倒更多。
席惟问:“这样满意了?”
倪知垂眸看他。
席惟仰着头,五官英俊,下颌的线条很锋利,连带着耳后的双头蛇纹身,也似是仰起头来,蓄势待发着想要扑咬向猎物。
有些人蹲着也不像狗,像狼,随时准备着反咬一口。
倪知直视席惟的眼睛,很平淡的一眼,没有什么故作的高高在上,就好像在他面前,跪伏而下,在很低很低的地方仰望着他,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也就说不上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
倪知问:“是我该问你,满意了吗?”
封了学校,送了柔柔去美国,只为了不让他剪短头发。
席惟的控制欲是不是太强了?
席惟说:“还差一点。”
倪知:“什么?”
席惟抬起手,伸向他身后的小桌,拿过桌上倪知放下的眼镜。
这个动作,像是伸手将倪知抱在了怀里,胸膛贴近一刻,能够闻到倪知发梢上理发店洗发香波留下的味道,人工调配出的兰花香气,浓郁却木讷,远远比不上更深的地方,倪知身上若有似无的玫瑰和冷雪气息。
席惟的动作刻意地慢了一下,在仔细辨别倪知的味道后,轻轻地将眼镜架回了倪知的鼻梁。
漂亮的眼被厚重的镜片遮挡,原本漆黑泛着潮湿水意的瞳仁也有些黯然失色。
发型师忍无可忍地“啊”了一声。
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的艺术!怎么可以被这么破坏?!
席惟却很满意,双手握着镜腿,像是将倪知巴掌大的脸捧在了掌心:“这样刚刚好。”
镜框太沉,微微向下滑落,倪知推了一下,歪了歪头:“你说是就是吧。”
席惟站起身来,手撑在倪知座椅两侧,低下头来对着他说:“很乖。”
倪知也向着他轻轻地笑了笑,大概是等了太久,有些渴了,鲜红的舌尖忽然舔了一下微微发干的唇瓣。
席惟的视线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然后就被倪知用足尖用力踹了一下他的小腿。
席惟:……
这一下倪知用了六分力,疼的不彻底,倒成了一种暧昧的痒,缠缠绵绵地沿着被倪知触碰过的小腿向上蔓延,没过两膝之间,变得有些炽热。
席惟眼神颜色发深,倪知推了推眼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看席惟不动,故作惊讶地问:“席哥,怎么啦?”
这个小哑巴,只有做坏事的时候会喊他席哥。
席惟直起身来,淡淡道:“好像被猫挠了一下。”
你才是猫,不对,你是狗!
倪知虚情假意地翘了一下唇角:“那要小心,听说小猫只挠讨厌鬼。”
席惟忽然问:“那你呢?”
倪知:“我什么?”
席惟:“你讨厌我吗?”
倪知脚步停顿一下,打字却没有什么迟疑:“这个问题有必要问吗?”
这所学校,这所学校里带着特权存活的学生,还有金字塔尖无所不能的F4。
他都讨厌。
可席惟一定要问:“回答我。”
倪知已经走出了店门。
店外绿树郁郁葱葱,更远方的紫荆花树过了花期,花枝零落,大片大片花瓣坠落在地,被风卷着逶迤树下,淡紫色的花瓣,聚拢在一起似是厚重的云层,沉沉的将要落下雨来。
原来今日预报的真有大雨,迟来的雨滴终于滚落。
潮湿辛辣的水汽肆意地弥漫开来。
倪知伸出手去,接住一颗坠落的雨。
雪白的指尖在碧绿的叶羽同昏暗的天色间,白得如同霜色的玉。
“很讨厌。”
他打字说-
席惟真的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倪知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被说讨厌之后,居然笑得很开心!
他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觉得席惟很讨厌!
……算了。
谁管他是怎么想的。
倪知决定放弃揣测疯子的思维方式。
理完发后,席惟就又把他原路送回寝室楼下,尤白羽见他回来还很惊讶,问他去哪剪的头发。
倪知说在学校里随便找了一家店,尤白羽更惊讶了:“那很贵吧?怪不得剪的这么漂亮。”
不过小知本来就漂亮,现在头发打理之后,更是锦上添花了!
倪知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付账。
那家店看起来就贵,尤其是给他理发的造型师,如果倪知没猜错,应该是店长。
理发店也等级森严,就算有无数的Mike老师,最贵的也肯定是店长Mike。
本来可以省下的钱,又要以他不喜欢的方式花掉了。
倪知拿出手机,鼓着腮给席惟转账。
【惟】:“?”
【小知不知道】:“理发钱。”
【惟】:“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转账。”
呵呵,不喜欢就不要收,等明天自动退还给他。
倪知刚这么想,就看席惟点了收款。
【惟】:“那我就收下了。”
【惟】:“这可是我的第一次^ ^”
……?
总算知道自己发这个表情的时候,有多阴阳怪气了。
倪知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想了想又打开,给席惟改了个备注。
【凸惟凸】
中指不是愤怒,是他对席惟的态度。
第二天倪知接到通知,说让他们正常时间去话剧社排练。
顾霜纯居然这么快就同意参演了?
还以为他要再折腾几天。
倪知无所谓,按时去道具间把地拖干净,刚打算找个地方看书,外面有人来喊他:“集合开个短会。”
等倪知到了之后,发现F4的人一个都没来。
旁边温凌说:“谁乐意开会?他们连排练都懒得来,纯混子啊。”
又亲昵地和倪知撒娇:“要不是为了陪你,我也不来……你理发了?”
倪知点点头。
温凌语气有点微妙:“你把刘海修短了,大家都能看到你的脸了。”
倪知说:“我不是戴着眼镜?”
温凌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开心起来:“也对。哎呀你不许给他们看,他们配吗?”
倪知没理他这些莫名奇妙的话:“什么时候开始开会?”
昨天被席惟耽误一天没学习,本来打算今天补回来,可他们都站在这里半个小时了,会长怎么还没来?
忽然有人喊:“社长来了!”
门被推开,社长满面春光地走了进来,有人和他开玩笑:“你捡到钱了,这么开心?”
“比捡到钱更好。”社长春风得意,“我把咱们的大主角请回来了!”
“什么?”
“把谁请回来了?”
“没看到人啊?”
大家窃窃私语,社长咳了一声:“都闭嘴!来,咱们鼓掌欢迎顾霜纯!”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了起来,在社长的死亡凝视下渐渐大了起来,这么大的阵仗下,顾霜纯终于姗姗来迟,面含微笑地走了进来,温柔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温凌嗤笑一声:“老郑这个傻逼,就爱给顾霜纯当狗。当狗就算了,也不挑个好主人。”
想当狗还不如给倪知当,起码是真的漂亮。
什么氛围感校花,不就是没那么漂亮的遮羞布?
这个倪知……跑到哪剪的头发,还好还戴着眼镜,不然所有人都要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倪知不知道温凌想让自己养宠物,他百无聊赖地扫了一下眼后门。
要是直接溜走,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可惜他还没付诸行动,台上的顾霜纯眼睛一扫,忽然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眼里猛地抛弃一把火,顾霜纯看着倪知,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但之前一次次被倪知或明或暗地打击,顾霜纯总算学会了不要冲动用事——
要知道,倪知不光是从精神上打击他,还总是直接动手,有时候还□□精神双重打击!
真是莽夫,下等人,天生的粗俗不堪!
顾霜纯压下不悦,柔声道:“那不是倪知吗,你怎么在这儿?”
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一开口,大家下意识顺着顾霜纯的视线看了过来。
倪知站在队伍最后,大家原本对他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他是个留长发的小哑巴特招生,前段时间被司一标红,闹得很大。
还有人开不怀好意的玩笑,打赌倪知肯定是个丑八怪,不过身材不错,关了灯都一样。
现在再去看倪知,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愣了一下。
倪知换发型了?
其实倪知的头发总体长度并没有变动很多,甚至刘海只是稍作打理,但最关键的是,他的整张脸终于能被看到。
粗笨的黑框眼镜重重压在高挺的鼻梁上,在白瓷似的鼻梁上压出鲜艳的红痕。
他的下颌线条柔美,下颌尖尖,似是皎洁的月,肌肤很白,在漆黑如绸缎般的长发衬托下,越发得黑白分明,强烈的色彩对比,不带一点修饰,哪怕不看眉目,也像是百合花映在水中的倒影,让人愿意为他水中捞月。
原来他的下半张脸长得这么好,就算是摘下眼镜后眼睛没那么惊艳,也能算得上很漂亮了。
顾霜纯要是遮住眼睛,只看下半张脸,比他差得远了。
场上微妙地安静了一下,连顾霜纯第一时间都没能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
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小哑巴吗?
他不是应该永远灰头土脸躲在角落?!
可现在的倪知,迎着众人的目光,姿态却依旧淡定从容,像是早就习惯了被人顶礼注目。
半晌,大家终于从刚刚一瞬间的震撼和惊艳里回过神来,彼此之间还有点心照不宣的不好意思。
不就是换了个发型,连上半张脸都看不清楚,就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有点太丢人了。
但倪知的旧眼镜就像是什么很禁制的东西,挡得住视线,却挡不住别人的浮想联翩,甚至有种摘下他的眼镜,就像是脱下了什么私密不可言说衣襟的刺激。
明面上的注视被收了起来,可那些私下里隐隐约约的炽热目光,却突然间,多了起来。
第24章 24 赎罪者
24
察觉到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 顾霜纯有些慌了。
能当校庆话剧的主演,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当初选角的时候他就想报名, 只是知道有冯楚翘在,肯定选不上他, 这才高姿态地表示对登台表演不屑一顾。
可谁能想到,冯楚翘居然自己摔下台弄断了腿。
真是活该, 这就是敢和他抢东西的下场!
话剧社的郑功成一向是他的忠实拥趸, 冯楚翘出事后立刻就联系了他, 顾霜纯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点都不着急,本来想好好抻抻他们,却听说F4里,三个人都来参加表演了,其中甚至包括席惟!
顾霜纯连摆谱都顾不上了, 立刻就答应了郑功成的邀请,但要求郑功成必须给他应有的体面,要让大家都来欢迎自己。
F4的三个人不在就算了,可现在风头怎么能被那个小哑巴给抢了?!
顾霜纯真的有点气急败坏了。
这个倪知难道真的克自己?!
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他凭什么!
顾霜纯收起凶狠的眼神, 重新温温柔柔地笑道:“倪知今天可真好看。但他一个哑巴,怎么会在我们话剧社?”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刻意练习过, 放得轻柔舒缓, 说话时有种唱歌一样的节奏。
郑功成是个大颜控,刚刚一直在看倪知,现在听到顾霜纯的声音,总算恋恋不舍地回过神来, 但还是有点心不在焉道:“他是看管道具的。”
顾霜纯像是在开玩笑,实际上意有所指道:“看道具?咱们话剧社还有这样的工作吗?”
郑功成还傻兮兮地说:“以前没有。这不是为了照顾他,才特意弄的。”
温凌早就听出顾霜纯唧唧歪歪在说什么——
他就是来找茬的。
温凌不悦地“啧”了一声:“什么‘咱们话剧社’,顾霜纯,你第一天来,就在这里对着同学指指点点?”
顾霜纯小脸一白,看起来好像被温凌的话给吓到了:“我……我没有。阿凌,你怎么这么凶?”
又来了,绿茶。
长得丑也能当绿茶?
温凌自己从小好看到大,本来对于容貌没有那么敏感,结果入校之后遇到了这个顾霜纯,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一天到晚就想着行风作风,似乎不让所有人都关注他就心里不舒服。
问题是他长得也就平平无奇,靠着衣着打扮和谈吐来摆弄人心,温凌生活在大家族,这种心机看得多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也就对他格外不耐烦。
捏着嗓子说话,烦得要死。
温凌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都找了倪知多少次麻烦了,真以为‘咱们话剧社’都不看校园网?”
被他提醒,在场的人都想起来了。
好像是这样。
不管是马术课时的凶神恶煞,还是那天喷泉广场的双膝下跪,亦或是爆料出的他栽赃嫁祸倪知偷东西……
顾霜纯对这个特招生,好像真的恨之入骨。
不少人当时还在评论里骂了顾霜纯,只是大家都是普通人,又是视觉动物,线上骂了,线下看到一个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校花在自己面前,很温柔地说话,又怎么可能真的去骂?甚至还会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霜纯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心理。
只要他表现得坦然自若,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就只会怀疑,这些负面事件后面是不是另有隐情。
听到温凌这样直接地质问他,他也毫不犹豫,眼圈立刻就红了:“阿凌……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恶意。”
温凌发出了一声嗤笑:“这还没有恶意?”
“我只是最近听说,学校里有传闻,因为这次话剧表演加分权重很大,所以不少人托关系走后门临时加入进来。这种行为学校明令禁止,不少人也在号召,取消这次的加分制度……我也是怕大家辛辛苦苦了这么久,最后颗粒无收……”
他说得委婉,意思却是倪知是靠不正当手段才能加入话剧社,如果被人发现,很可能导致所有人的学分都被取消。
很低级的手段,但很有效果,把自己想得到的结果,和所有人的利益牢牢绑定,虽然偷换了概念,但很多人并没有那么清晰的头脑去判断,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果然,一听说可能牵连到自己,不少人就心神不宁起来,毕竟除了话剧社本身的成员,一部分人确实是费了不少功夫才硬挤进来的,本身就有点做贼心虚。
“顾霜纯说的是真的?”
“嗯……好像是看到校园网上有这样的议论。”
“哎呀烦死了,谁这么多嘴多舌?”
“还不是社长……什么人都收……哑巴也要,也太那个了一点……”
顾霜纯眼眶还是红红的,嘴角却微微翘起了一点。
妈妈说的果然是对的。
不要总是自己亲自去对付那些下等人,除了脏了自己的手,还丢了风度。
借别人的手去做自己的事,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
倪知,这一次自己不可能再让他逃过去了。
自己一定要把他从话剧社赶出去,一步一步,彻底让他在崇德学院销声匿迹!
“啊——”
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飞溅的木屑向着顾霜纯射了过来,顾霜纯来不及多想,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惊魂未定间,见到门后,司一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一点亮光,司一银色的狼尾发晕着一层朦胧不祥的冷色光影,他的眉目冷硬,深邃的五官平常带笑时是一种痞气,现在收了全部笑意,整个人看起来似是锋利酷烈的冰,寒气四溢到触者皆伤。
而首当其冲面对他的压迫力的,就是顾霜纯。
司一大步走到顾霜纯面前,单手抓住他的领口将他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临时加入进来,你是在暗示我们F4挡了你们加分的路?”
顾霜纯双脚被拖着离开地面,只能勉强用足尖点地,整张脸在司一手下被掐的通红,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勉强呼吸,空气吝啬地挤过气管,顾霜纯惊恐地看着司一那双残暴冷酷的眼睛,一瞬间甚至有种直觉。
司一是真的想把他就这么当众掐死!
为什么?他没有那个意思……他明明说的是倪知!
可司一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没人敢和他对视,所有人在触碰到他的视线之前,就已经忙不迭地低下头去,生怕成为他下一个猎物。
只有一个人。
人群最后,倪知仍旧静静地站着。
他……剪头发了。
司一凝视着他,有些迷茫地想,刘海短了,整张脸都露出来了……眼镜还是没换,这个小哑巴,这么喜欢这副丑眼镜?
明明只有很短的几天没见,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司一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和倪知有过交集吗?
还是那些矛盾冲突,高塔里的言谈无忌,湖畔长廊中惊鸿一瞥的触碰,被拉黑的微信,得不到回应的道歉……
明明每一幕对他来说都那样深刻清晰,可倪知看着他的眼神,却那样冷淡安静。
就好像……
他和那个小哑巴,从来没有遇到过。
司一的指尖又下意识地收紧,突然被人给拉开。
司一不悦地转头,凶狠地看过去,却被章之桓面上带笑地瞪了回来:“你还真想把人掐死?”
司一这才发现,刚刚恍惚之下,顾霜纯被他掐的无法呼吸,还好章之桓及时拦下了他。
章之桓看了半天热闹,看司一神情不对连忙赶过来,现在顺着司一的眼神去看,果然看到了倪知。
……那居然是倪知。
章之桓一直知道倪知是漂亮的,但漂亮的不清晰,像是搁置了很久的油画,油彩褪色,只留下了大致的轮廓供人遐想。
章之桓不喜欢寡淡的事物,他喜欢更鲜活生动,让人一眼看到就无法移开视线的东西。
比起明月,他更爱盛放的花。
艳丽明艳,唾手可得,轻而易举就能摘下。
原本的倪知,就是月亮,被蒙在雾里,章之桓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拨云见月。
可现在,只是剪短了刘海,倪知整个人都好像不一样了,他就像是一个黑洞,任何人的视线落上去,都会被深深地吸引,想要去探究更多更深……
司一回过神来,随手将顾霜纯丢在地上,而后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地看着四周问:“还是你们,也对我们F4有什么意见?”
啊,看来司一是真的被这个小哑巴迷惨了。
硬是把小哑巴的事往自己身上扯,甚至不惜把整个F4都牵连进来。
章之桓看着倪知,有点漫不经心地想。
司一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好了?
在倪知那么灰扑扑的时候,居然已经看上了他。
F4在崇德本来就是特权阶级,别说是临时加入话剧社加学分,就算他们不来,也没人敢不给他们加分。
那些人对倪知有意见,只是因为倪知好欺负而已。
现在听司一这么说,大家面面相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到底还是郑功成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一个社团的,有幸一起工作,怎么可能对同事有意见?倪知和你们几位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每天勤勤恳恳,从来不迟到不早退,什么走后门进来,更是无稽之谈!这种话大家都不要再提了,谁提我就翻脸了啊!”
郑功成平常嘻嘻哈哈的,现在拉下脸来,看着还是十分唬人的。
这件事总算就这么过去,等大家散了,趴在地上的顾霜纯也被郑功成给拖走了,章之桓才说:“你也太冲动了。”
司一只冷冷说:“他活该。”
“就算他活该,你私下里整他不行吗?一定要大庭广众不给明家面子。”
司一嗤之以鼻:“明家做的事,也配让人给他面子?”
明家立身不正,纵容女儿抢夺人夫,这件事在圈子里风评很差,这几年渐渐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章之桓只说:“低调点,你不替自己想,总也要替司叔叔多考虑。”
提起父亲,司一沉默下去,转头向外走去。
章之桓问:“你去哪?”
他只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但他不说,章之桓也能猜得到。
刚刚那个小哑巴,就是沿这个方向走的。
天台上,温凌替倪知抱着一大堆服装道具,仰头挂在晾衣绳上。
这出话剧,背景定在了架空的年代,服装道具力求华丽,风格杂糅,硕大的裙摆,无数的蕾丝绸缎,硕大的宝石水晶穿插其间点缀,演员穿在身上的时候,就像是行走的衣服架子一样——
不是说演员身材好,而是说演员整个人都被淹没在布料了里面了。
这种繁复到了极点的造型,也导致了这些服装很难进行清洗。
这就意味着……
味道不太好闻。
尤其昨天下了雨,阴雨天气,闷在房间里堆叠的服装。
刚刚倪知推开另一间专门放服装的房间,就沉默了。
简直是灾难。
倪知听觉灵,嗅觉也不逊色,在直接走人和关上门再走之间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责任心占了上风,于是指使着温凌把衣服给抱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指使温凌,当然是因为刚刚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总不能自己抱吧?
倪知丝毫不觉得使唤别人有什么问题,恰好温凌也不觉得有,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倪知负责监工,温凌负责挂衣服。
天台上风很大,但并不冷,在日光下称得上是温柔,五光十色的布料被挂在空中,风吹过时便高高地蓬起,似是一朵朵硕大的鲜花,在日光和云层的共同作用下,徐徐地盛放开来。
遍布整个校园的紫荆花树本该花期已经走到了尽头,却又在一场大雨后重焕生机,如同穷途末路时的荼蘼,一夜之间,淡紫色的花朵堆叠在枝头,仿佛骄矜的云翳,打着卷挂在了澄碧的天幕下,美似最终的美梦。
倪知抬起手来,慢慢地捋平裙摆上的折痕,袖口向下矜持地滑落,露出很小的一截手腕,连同腕上的一线红痕,雪白血红,刺眼却又艳丽,像是什么受过伤的植物,在伤痕里,开出更盛的花朵。
温凌视线划过来,抱着衣服忽然出了神。
倪知看他一眼,他这才心不在焉地问:“刚刚顾霜纯那么挑衅,你怎么不骂他?”
倪知很随意地打字:“我是哑巴。”
……倪知表现得太淡定,太自然了,让人总是会下意识忽略他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
温凌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倪知被太阳晒得有点懒洋洋的,“我知道你不是顾霜纯派来的。”
温凌忍不住笑了:“那你下次想骂他什么就打字告诉我,我可以当你的嘴替。”
其实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顾霜纯真的太无聊了。
攻击方式无聊,说的话无聊,连气急败坏的样子都一点意思没有。
倪知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出他想干什么,就像是坐在讲台上方的监考老师,所有想要作弊人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实在是很难提得起兴趣。
但温凌不赞同:“蚊子一直飞也很烦啊。”
倪知笑了一下:“也不能把他拍死吧?”
温凌忽然说:“刚刚司一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他真会把顾霜纯掐死。小知,他这么为你出头,是不是喜欢你?”
司一?
感觉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倪知很诚实地回答:“没注意,不感兴趣。”
好无情的七个字。
温凌默默地替司一点了根蜡烛,忽然听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
温凌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天台门口,司一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匣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匣子看起来就极为精致,无论里面是什么东西,都必定价格不菲。
这么宝贝的东西失手摔在了地上?
唔……从司一站的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倪知打出来的字。
再看司一的表情,五官绷得很紧,猛地一看好像是平日里冷峻的面无表情,可仔细去看,他的唇角微微向下,连带着腮边的肌肉都微微颤抖,明显是在努力克制情绪。
……
想想刚刚那不带一点情绪的七个字,连温凌都有点同情他了。
可事情就是这样,做错了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弥补的。
温凌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认真地替倪知把剩下的衣服都挂了起来:“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了。”倪知没注意到司一来了,很乖巧地打字,“谢谢,你可以走了。”
温凌一点也不生气他这么过河拆桥,开玩笑说:“怎么用完就丢?”
倪知:“我要开始学习了。”
温凌一拍额头:“忘了替你找资料了。”
就知道不能指望温凌。
倪知习惯性地吹了一下刘海:“功过相抵。”
“多谢你啊,公主大人。”温凌滑稽地弯腰行了个夸张的礼,而后起身,手指搭在倪知肩上,倪知皱了一下眉,他察觉到了,这才笑嘻嘻地摘下站着的一片羽毛,“不知道是哪里落下来的。”
羽毛轻飘飘的,雪白一片飘在蔚蓝的天空里,被风吹着,吹向了司一的方向。
温凌步履轻快地走过司一,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忽然转头对着他笑了笑。
是一个很平常的笑容,却又带着一点胜利者的骄傲,就好像在宣告,司一究竟有多么失败。
如果是过去,司一会毫不犹豫地大打出手,会让一切敢于挑衅他的人都明白那是怎么样的一种错误。
可现在,司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反倒是温凌收了笑,额外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司一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但同样的错误,他永远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司一走向倪知,却又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倪知。”
倪知转过身来,看到是他,有些奇怪。
这还是标红事件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之前他还以为,司一在刻意躲着他。
倪知打字:“有事吗?”
他打这一行字的时候,前面和温凌的聊天记录还没删掉,司一明明不想去看,可眼睛里下意识地映满了那些轻松愉快的对话。
那样随意,熟稔到好像密友。
属于自己的,却只有很短的一句话。
“没注意,不感兴趣”。
倪知对他不感兴趣。
司一以为他的语气很正常:“刚刚顾霜纯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但倪知歪了歪头:“你还好吧?”
司一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要哭了一样。
说实话,这么高大的一个青年,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像是要哭一样悲伤痛苦的神情,就算倪知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还是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没想到司一闻言,激动地上前一步,想要来抓他的手。
……早知道不问了。
倪知后退,冷冷地看着他。
司一的手落空,只掠过他的一片衣角。
指尖上留下清淡的皂角气味,是倪知的气息。
但更甜更深的玫瑰香气不可为赎罪者所拥有,只有这伶仃的气息,能够告慰渴求的灵魂。
司一痛苦却又快乐,沙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倪知没有回答,司一也不敢去看他的神情,生怕从中看到什么厌恶的情绪。
他垂着眼睛,将一直抓在手里的匣子递给倪知:“送你的……就当是赔礼道歉。”
倪知淡淡地打字:“你已经道过歉了。”
道过歉,所以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也所以,他们之间,不再有交集。
司一一向自负自傲,这次却忽然能够听懂那些话里的隐喻。
他有点崩溃地自暴自弃:“我第一眼看到就想到了你,所以买下来想送你。不是赔礼道歉,是我想送给你!”
如果倪知不收就算了。
司一有点绝望地想。
这个小哑巴不会原谅他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行。
那又怎么样?
就算倪知再也不正眼看他,再也不会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永远永远不会对他感兴趣,那对他也来说也没什么。
他只是……只是会很痛苦。
一阵无力的虚弱感席卷了他,司一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单膝跪在了倪知面前,那样卑微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抓住了倪知的裤脚。
很轻很轻,只要倪知稍稍一动,就可以挣脱。
“求你收下吧。”司一哀求说,“我真的错了……”
他顿了顿,梦呓一样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
可他发现得太迟了。
那些纷乱的情绪,以为来源于被冒犯、被轻视的不悦,可原来只单纯存在于不被爱的恐惧。
内心的潜意识原来已经察觉到了,是他先喜欢上倪知。
而不是这个小哑巴……这个特招生……这个他无法控制的少年喜欢上了他。
那种在关系里处于下位,无力掌控局势的不安感,促使着他向着倪知展示自己的权力,希冀于美丽的蝴蝶可以自愿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错的,是不对的。
暴利催生不了喜欢,只会彻底毁了一切。
是他亲手毁了自己和倪知的可能。
第25章 25 说明他喜欢我
25
半跪在面前, 容貌英俊的青年,肩膀宽大,到了腰腹, 又克制地收紧,手臂颀长, 抓在裤脚的手指修长,大得惊人, 指节处铂金材质的戒指, 闪烁着泪滴似的光。
风从倪知的方向吹向他, 他甚至不敢看向倪知。
垂首时的眼底, 再无半分往日的骄傲自负,高高在上者终于坠落,那样虔诚地祈求着自己的原谅。
很值得动容的一幕。
但倪知心里却毫无波澜。
他只是随意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过司一的头顶,示意他看向自己。
微蜷的银色长发, 在掌心下硬得有些扎手。
很像某些大型的犬科动物。
在倪知的手落下来的一瞬间,司一的身躯震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依照倪知的命令, 看向倪知。
倪知正在打字,而后将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想要我原谅你?”
“那你愿意替我舔鞋吗。”
……
司一猛地瞪大眼睛:“什么?”
“舔鞋。”倪知很有耐心, 甚至对着他笑了笑, “愿意吗?”
亮着的手机屏幕笼出一团光晕, 倪知的面孔也被罩在里面,像是幽柔的云,将他的眉目晕开,只有翘起的唇角, 像是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愉快。
司一愣住,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过很多赔礼道歉的方式。
但……但舔鞋……
太羞辱人了。
像狗一样爬过去,爬到倪知脚边……
司一的视线落下去,落在倪知的脚踝上。
他穿着一双洗得干净泛白的运动鞋,穿的太久,哪怕再小心翼翼,两边仍旧有些发黄,但他的棉袜很白,包裹住纤细的足腕,侧边可以看到凸起的一块骨骼,抚摸上去,一定是圆润光洁的,再向上的小腿那样细,跟腱很长,漂亮得像是用玉石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司一急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像是过去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秒。
倪知后退了半步。
司一的手就颓然地滑落下去。
他看着倪知和自己擦肩而过,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紧紧地搂住倪知的腰肢。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
风变大了,头顶的布料被吹得绷紧,发出切割灵魂一样锐利的声音。无数鲜艳华丽的颜色遮盖住视线里的天空,阴影蔓延,一切尘埃落定。
司一知道,自己再一次搞砸了一切。
可他甚至分不清楚,刚刚的那个瞬间,自己是不是真的想俯下身去,亲吻倪知的足尖-
自己做不到,还让别人做!
倪知一想起曾经读过的,司一大庭广众逼原主舔鞋的剧情,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客气了。
就应该趁司一跪下去的时候,狠狠给他后脑勺来一下!
希望司一以后可以学会,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过这对倪知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司一向他道歉告白这件事,甚至还不如今天中午吃什么让他更费心一点。
本来顾霜纯到来之后,今天话剧社应该开始正常排练了,但是社长匆匆赶过来,宣布说排练再推迟一天。
有人小声说:“我看到顾霜纯被送去校医室了。”
很明显,顾霜纯是被司一吓坏了。
甚至病得需要去校医室留院观察。
大概又要病上几天吧?
好耽误时间。
倪知不喜欢这样变来变去,自己的学习计划都要被打乱了!
没想到第二天,顾霜纯就来了话剧社,虽然看起来脸色还很苍白,甚至颈中有明显被掐出来的淤青,但他很坚强地表示,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就耽误学校的工作。
还是温凌一针见血:“他是怕司家找他麻烦。”
上层圈子的玩法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从来没什么鱼死网破,利益纠结太深,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拥有全方位的碾压掌控。
顾霜纯敢在话剧社故作姿态,却不敢在司一面前这样,甚至连校医室都不敢多留,生怕司家觉得,他是有什么抱怨不满,明明惊魂未定,也要匆匆赶来排练。
就事论事来说,有些可怜。
但也是活该。
倪知又不是圣母,看他倒霉当然要幸灾乐祸。
到了这个阶段,剧情已经渐渐开始走了起来,顾霜纯不愧是原作里指定会“一鸣惊人”的主角受,第一天还看起来不在状态,等到了第二天打起精神在舞台上亮相的时候,不少人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其实他是很适合舞台的类型,面对面看有些矮不够吸睛,但他头小骨架小,灯光一照,整张脸都反光看不清楚,也就掩盖了眉眼不够出挑的缺陷,再加上服装和剧情的加持,反倒比平常更吸引人一点。
倪知就听到不少人小声议论,觉得顾霜纯不愧是校花,还有人向着他献殷勤。
大概顾霜纯自己也感觉到,大家对他态度的变化,认认真真排练了两天,突然又不来了。
本来一切步入正轨,大家都干劲很足,他这一下撂挑子,弄得郑功成焦头烂额,亲自跑去找他。
温凌消息灵通,很快就又知道了:“他觉得自己主角位置稳了,又要整幺蛾子。”
倪知正在背书,坐在室外的台阶上,低着头认真地看完,然后抬起头来,目光放空看着前方,嘴巴一动一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柔软淡色的唇会被挤压出深深浅浅的粉,漂亮的脸上没有一点对八卦的好奇,只有对学习的渴望。
……哪来的卷王。
温凌头痛,伸手把他的书本拽了过来。
倪知下意识抬头,很不高兴地看着他。
美人薄嗔,漂亮浓黑的眉皱出一个鲜活冷艳的弧度,看过来的那一刻,就让人不忍心再让他生气。
又或者,想要他再气一点,想看那雪白的肌肤上,染上玫瑰的薄红。
温凌抓住书本的手收紧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背这么认真?你就不想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倪知被打扰了,一脸不悦,语气很冷地打字:“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想把我赶出去。”
温凌惊讶:“你也知道?”
倪知比了个手势:“他的脑袋就这么点大,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创意?”
有时候倪知说话也很刻薄。
但刻薄得很可爱。
温凌非常想揉揉他的脑袋,可惜没这个胆子,看他的表情格外温柔:“你说得对。他在自己寝室里哭哭啼啼,说是不敢来话剧社,怕看到你。”
倪知:?
怕谁?
温凌点头:“对,他说害怕你。如果你在,他就不来了。”
倪知难得有些无语。
顾霜纯现在真是演都不演了。
他一个看管道具的特招生能吓到他?
不敢招惹司一,却还有心思对付他,某些意义上来说,顾霜纯倒真是不气不馁。
倪知无语了一下,又开始看书。
温凌震惊:“喂,你不生气吗?”
倪知摆摆手:“等社长来找我再说。”
郑功成不是那种完全没脑子的人,从他利用校庆话剧左右逢源就能看出,是个投机主义者。
自己是温凌带来的人,甚至那天,司一看起来像是在为自己出头,只是顾霜纯的哭诉,郑功成不一定敢把自己直接赶出去。而顾霜纯这样反复无常,就算郑功成喜欢他,愿意忍让,为了话剧效果,势必也不可能任由顾霜纯肆意妄为。
果然,这件事过去一两天以后,顾霜纯又不情不愿地来了。
郑功成特意找了倪知:“霜纯情绪不太好,你最近就多在道具室待一待,别让他看到你。我知道委屈你了,这样,我替你打个申请,在原本的学分基础上,再多给你加两分,怎么样?”
两分不算多,但这种白捡的不要白不要。
倪知点了头,郑功成很感动:“要是大家都像你这么为团队着想就好了!”
倪知腼腆地笑了笑,笑得郑功成又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总觉得,这个特招生比顾霜纯还漂亮?
不是单纯说五官,是那种感觉。
很冷,但笑起来很甜,因为不能开口,所以充满了神秘感,看起来存在感不强,但只要注意到他,就会情不自禁被他吸引,想要深究他身上的秘密。
……比起顾霜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花瓶,倪知明显要耐人寻味得多。
可惜是个哑巴。
不然,让他上台表演也不是不行。
郑功成很遗憾,却不知道,倪知对着他笑,纯粹出于同情。
顾霜纯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社长还是放心太早了。
离校庆演出还有一个礼拜。
整个话剧表演进入最后的彩排阶段,郑功成为了这件事紧张得已经半个月没睡好了,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圈,经常能看到他到处发脾气骂人。
倪知和尤白羽描述:“像个发飙的胖火人。”
尤白羽笑得前仰后合:“毕竟是百年校庆呢,听说四大家族的人都要来。而且不是普通人哦,是每家的掌权人,不光是你们话剧社的着急上火,校长最近也一直过来,整个学校的安保等级都提上去了。”
也是意料之中。
这可是原作里主角受顾霜纯的第一次亮相,这样的郑重其事、万众瞩目,才符合主角的身份。
毕竟攻有四个,受却只有顾霜纯一个。
真真正正的团宠万人迷。
现在F4的四个人对他越冷淡,等以后剧情开始,对他的爱意才会越汹涌。
尤白羽又问:“你不是说F4的三个人都参演了,他们演的怎么样?”
倪知:“不知道。”
“啊?”尤白羽惊奇,“这怎么能不知道?”
倪知淡淡道:“他们根本就没排练过。”
没错,离正式演出只剩一个礼拜了,F4的人除了第一天来了一趟,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再也没出现过。
不过司一和章之桓拿的只是小角色,属于是友情客串,席惟负责弹琴,倪知那天和他合奏之后,感觉得出他琴技很高,就算不来练习,也绝对不会掉链子。
所谓的有恃无恐。
两人正说着,倪知感觉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凸惟凸】:“在干嘛?”
说曹操曹操到。
刚提到他,他就出现了。
最近席惟都没出现,倪知还以为大少爷的兴趣总算转移了,现在看到被自己改过的备注,倪知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怎么能有这么合适席惟的备注?
自己真是个天才:D
这个笑看在尤白羽眼里,却让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小知笑得好温柔……那样漂亮又轻松的笑容,像是一束光一样落下来,瞬间就把全世界都映得明亮起来。
谁发来的消息,会让小知露出这样的表情?
尤白羽抿了抿唇,有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嫉妒了。
尤白羽故作随意地问:“谁啊小知?”
倪知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席惟。”
尤白羽不高兴:“他又来骚扰你啊?”
两人交谈间,席惟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凸惟凸】:“睡了?”
【凸惟凸】:“这才几点。”
【凸惟凸】:“别睡。”
……神经。
倪知不想看他刷屏,随意地回了一条过去。
【小知不知道】:“1”
【小知不知道】:“睡了。”
【凸惟凸】:“睡了还能回我消息?”
【小知不知道】:“梦游。”
【凸惟凸】:“梦游还愿意回我,好乖。”
然后转了一万过来。
倪知:……
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被包丨养了一样。
倪知没收钱。
【小知不知道】:“有事直说。”
【凸惟凸】:“这么不耐烦?不会在外面吧。”
好装。
整个崇德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倪知冷冷地打字:“你不知道?”
小哑巴不耐烦了。
耐性真差,聊两句就没耐心了。
像是只不乖的小猫,有兴致了主动跳上膝头,可真的去抚弄他时,他却又张牙舞爪,用尖尖的小牙去咬指尖。
席惟下意识两指指尖并在一起捻了一下,像是指尖真的有那种有点刺痛,却又酥麻的感觉。
【凸惟凸】:“在话剧社玩的怎么样。”
【凸惟凸】:“听说有人找你麻烦?”
倪知没回。
席惟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哑巴聊着聊着就突然不见的习惯,耐心地等了十分钟,看倪知还是不回,“啧”了一声,却还是妥协地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凸惟凸】:“这么久没见,不问问我去哪了?”
大概是问得太直白,倪知只回了个表情包过来。
上面是硕大的一个“不”字。
还是动图,“不”字旋转着越变越大,最后砰的一声烟花一样散开成无数个小小的“不”。
拒绝的态度明显而坚定。
席惟真的笑了出来。
从哪弄来的表情包,这么应景。
不会是为他特意搜的吧?
一想到倪知皱着眉头,雪白指尖用力戳着屏幕去搜索“拒绝表情包”,席惟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愉快感。
他长按图片点了收藏,这才不再试探倪知的耐心。
【凸惟凸】:“我是想问你,你们系今年寒假有个交换生项目,系主任亲自带队,以后写在履历上会很漂亮。”
【凸惟凸】:“想去吗?”
五,四,三,二……
席惟在心里默默倒数,马上数到一的时候,手机嗡鸣一声,倪知的消息发了过来。
【小知不知道】:“席哥,你说什么交换生项目?”
【小知不知道】:“我们特招生也能去吗?”
【小知不知道】:[小猫眨眼.gif]
小猫眼睛又圆又亮,圆润无害,慢慢地眨眼,格外乖巧可爱。
【凸惟凸】:“你知道小猫对着人慢慢地眨眼睛说明什么吗?”
什么和什么啊。
倪知为了交换生项目,还是乖乖回答:“不知道。”
【凸惟凸】:“说明他喜欢我。”
不是它,是他。
故意打错的字,昭然若揭的心事。
……
倪知面无表情地撤回了刚刚的表情包。
【小知不知道】:“Sry,下次不发了。”
席惟已经猜到倪知要做什么了,所以在他撤回之前就截了图。
现在不疾不徐地继续打字:“原本特招生是不能去的。但我和你们系主任关系不错。”
万恶的关系户!
倪知在心里默默谴责,一边运指如飞地打字。
【小知不知道】:“哇,席哥你好厉害> <”
【小知不知道】:“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很虚情假意的字眼。
但看得人很爽。
如果能听他亲口说,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席惟站起身来,路过镜子时停下脚步,端详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而后走到了露台上。
倪知昧着良心发完那两句赞美的话,就看一直秒回的席惟居然不回了。
……
自己不会被骗了吧?
倪知狐疑地盯着手机屏幕,却见席惟忽然弹过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如果是平常,倪知肯定不会接听,但那个寒假交换生,他听起来确实很感兴趣。在崇德学院,一般这种项目,不但要求学习成绩,更要求身家履历,从来都是一小部分人才能染指的小众活动。
极高的门槛,势必意味着同样高昂的收益。
席惟现在提出来,肯定是有手段把他送进去的。
……又是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
感觉席惟现在已经摸清楚他的心思了。
但这样也不坏。
有一个人变着花样把资源送到自己手里,过分的清高自傲反倒是负累。
倪知从来身段柔软,并不觉得示弱是什么很伤自尊的行为。
手段而已,分什么高低贵贱?只要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暂时居于人下。
所以他很干脆地接听了这个视频电话。
屏幕黑了一瞬间,再亮起来时,先看到的是一片澄澈如洗的天幕,天幕之下大片绿植错落有序,如同城市正中一块明艳动人的翡翠,向着远方蔓延。
这里是纽约曼哈顿上空,正对中央公园的顶级豪华公寓,价值六千多万美元,千尺豪宅,却只有席惟一人的身影。
他似乎要去参加什么正式的场合,身着一件制式保守的黑色衬衫,领口处的领结上,黄金打造的三头蛇拱卫着正中的紫荆花,碧绿的蛇眼以成色极佳的翡翠镶嵌,同耳后的三头蛇纹身遥遥相对。
宽肩、窄腰,极冷极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梁,薄得近乎无情的唇,五官线条锋利到没有一丝多余,在日光之下,甚至英俊到略显不真实。
他的腕上随意地戴着一块银白色的机械表,和在学校里的随意不同,此刻的他,在无数金钱权势堆叠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冷肃,簇拥出他盛大无匹的矜贵气场。
但也只是一瞬间,当他的视线通过屏幕与倪知对视,所有的冷淡烟消云散。
席惟挑了挑眉,凝视着倪知,低笑道:“刚刚不是在夸我?现在,当着我的面,再夸一遍。”
第26章 26(第一更) 绝对不能招惹的人……
26
很有冲击力的画面。
很……莫名其妙的要求。
倪知面无表情地打字:“席哥, 我是个小哑巴。”
席惟含笑,随意地将手机放下,自己倚在大理石的栏杆上:“打字也行。”
……
倪知把刚刚的两句话复制粘贴, 重新发给了席惟。
看着一模一样,连标点符号都没改的两句话, 席惟又说:“笑一笑。”
倪知:……
倪知认真地思考了一秒钟,而后干脆地把视频给挂断了。
手机很快又响了起来, 席惟发来消息。
【凸惟凸】:“错了。”
【凸惟凸】:“开个玩笑。”
【凸惟凸】:“接, 跟你说正事。”
倪知臭着脸重新接通视频, 这次席惟果然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这次寒假交换生要选十个人, 我手里有两个可控操作的名额,但需要你最后的总学分到达年级前十。”
倪知问:“为什么会要求这么严格?”
席惟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倪知打字,余光落在倪知被光线映得微微发蓝的面孔上,这样的光线揉在白的没有一点杂质的肌肤里, 像是月光下的兰草,有一种出尘清艳的娇贵触感,哪怕被采下,也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养在玉石和珠宝堆砌的容器里。
席惟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 像是抚过倪知的面颊。
倪知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了一下眉, 将镜头拉远。
席惟忍不住笑了, 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说:“因为你是特招生。崇德学院一切都公开透明, 就算是我们四大家族,想要做什么也要走正规途径。交换生名额原本就规定只能在崇德的正规学生里选拔,你想去,就要证明, 自己比其他人都优秀。”
他说着,停顿一下,问倪知:“你觉得自己做得到吗?”
他做的到吗?
倪知也笑了笑。
这是一个很淡的笑容,笑意未达眼底,十足的矜持内敛。
这样的笑容,席惟曾经见过很多次,永远出现在那些从容不迫、大权在握的人身上,是一种对于自己的人生极富有掌控力,自信不会出现一切失控的人,才能有的淡然。
现在却出现在一个特招生身上。
席惟的目光更深了。
他静静地看着倪知,看着这个谜一样的小哑巴,忽然生出了一种迫切的好奇。
他想要探究倪知的一切,从他的过去到他的未来,要怎样特殊的教育,才能在一个下郡最普通的家庭培养出这样一个少年?
席惟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人后天所获得的成就,永远依附于先天所得到的一切。
下郡和上郡,听起来只是地域之分,可实际上,人与人之间却已经有了事实上的生丨殖隔阂。
那是用金钱和地位硬生生划开的天堑。
贫瘠的土地开不出娇艳尊贵的玫瑰。
可倪知是个例外。
席惟无法去判断倪知究竟能不能做到,但无论是谁,看到倪知时就会相信,只要倪知愿意,无论什么,都无法成为他的阻碍。
倪知问:“这次交换的地点在哪?”
席惟回答:“巴黎。”
“好。”倪知说,“寒假巴黎见。”
很骄傲,也很自信。
席惟有时候在想,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他用自己手里的权力,给这个小特招生提供了一个更大的舞台。
却也会让更多的人看到他。
这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当看到倪知打出的那一行字时,席惟笑容里,多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巴黎见。”他对倪知说,声音放得很低很低,低得像是一个温柔缱绻的梦,“我也觉得,你一定可以做到。”
窗外是整个曼哈顿城市群,都市雨林一样屹立着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摩天大楼,层楼寰宇,车例如潮人流如蚁。万丈红尘被隔得很远很远,这一瞬间,似乎只有他们彼此两人,许下还未到来的诺言。
倪知原本以为,席惟会反驳他,而后再用什么来交换。
像是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他居然没有。
……自己对一个人的判断居然错了。
挂断视频,倪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后尤白羽问他:“小知,快要熄灯了,还不洗漱吗?”
思绪被打断,夜风吹得额头面颊都是冷的,倪知抛开那些凌乱的思绪,不再多想。
无论席惟想做什么,现在对于倪知来说,局势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只要能够拿到年级前十。
倪知问尤白羽:“期末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年级排名能到多少?”
当时入校考试,尤白羽分数比原主还高一点,是不折不扣的学霸,现在看倪知这样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多五十吧。”
再往前难度就太大了,他不像小知,能够平衡好那些额外的加分活动和功课,光是维持成绩已经很困难了。
尤白羽问:“怎么啦?是席惟说了什么吗?”
倪知:“他的手里有两个名额,如果我们期末排名能到年级前十,就可以作为交换生去巴黎。”
席惟不会说没有用的话,特意提到两个名额,就是把尤白羽也算上了。
是担心自己觉得一个人太孤单,拒绝这个机会吗。
这次席惟到底想和自己交换什么?
倪知沉思,实在搞不清楚席惟在想什么。
“巴黎?”尤白羽眼睛亮了一下,却又警觉道,“小知,我真的觉得席惟想要追你,不然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连带着自己都能占这样的便宜。
倪知闻言,反倒笑了:“随他吧。”
就算现在席惟对自己感兴趣,那也只是因为小说剧情线还没有走起来,等剧情开始,他和F4剩下三个人都会对顾霜纯如痴如醉,注意力也会从自己身上转开——
或者说,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比如帮着顾霜纯霸凌自己。
这样一想,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个阶段,多从席惟手里挖一挖,说不定还能挖出什么好机会呢?-
席惟挂断视频,打算前往公司。
他这次来美国,是替母亲出席董事会,为了锻炼他,从他十二岁开始,每年的董事会议就由他代行,到了现在,整个公司已经明确地清楚,他将会是母亲唯一的继承人,也在一次次的公司决策里,认可臣服了他的管理。
现在离会议时间还剩半小时,意料之外的视频通话占用了不少时间,但席惟却没有一点时间被浪费的不悦,当他坐上电梯时,看到手机里,倪知居然主动给他发来了消息。
【小知不知道】:“席哥,一个人在国外记得保重身体。”
【小知不知道】:“我睡啦,晚安~”
席惟立刻按住正要合拢的电梯门,走了出去,免得电梯里没有信号。
他想要回倪知什么,想了想,又怕倪知是真的睡了,自己发消息过去会打扰倪知睡觉。
席惟说:“小知。”
被命名为“小知”的AI管家应声道:“我在,请讲。”
席惟:“记得提醒我,八小时后回复这条消息。”
AI管家通过一代代迭代,智能化极高,提示他说:“八小时后正是您的睡眠时间,或许这条回复短信可以由我代劳。”
席惟“唔”了一声,忽然又改了主意:“不必了。替我通知秘书处,会议结束后,我要直接回国。”-
第二天,倪知早早就到了话剧社。
昨天离开前,郑功成特意告诉大家,只剩一个礼拜,要大家都早点来,别再吊儿郎当的。
倪知虽然不用上台,但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需要带妆排练,他很负责,找到了之前的道具和服装单子,按照上面的名单做了表格,谁拿了什么东西都要登记备案,每次散场的时候也会重新归位,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件道具丢失。
郑功成还特意夸奖过他:“之前每次有什么演出活动,都要丢一大堆东西,还是倪知细心。”
那些公子少爷们,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再昂贵的道具,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玩具。还有人觉得倪知小题大做,每次都要登记也太麻烦了,嘴里说话明里暗里都说他是穷人乍富,拿着鸡毛当令箭。
倪知倒是没生气。
要是什么闲言碎语都要生气的话,那他天天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说话不干净的人很快就闭了嘴,每次都第一个跑来借还道具,甚至还会帮忙维持秩序,不许大家插队。
有人问他们:“你们发神经啊?对着那个特招生那么恭敬干什么?”
他们面露惊恐,左顾右盼之后小声说:“是司一!”
那个小特招生背后的不止是温凌,居然还有司一!
被司一手下人请走之后发生的事,他们不想再回忆,只知道那个倪知,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
倪知最近疯狂学习,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海绵,除了吃饭睡觉,满脑子都是各种知识。
等校庆结束,表演圆满结束拿到加分,如果能维持原主本身的成绩,综合评分至少能进入年级前五十。
但还是不够。
其实他也觉得原主很奇怪,一个小哑巴居然想当记者,毕业之后如果真的需要去采访,要怎么和被采访对象沟通交流?
总不能配个手语翻译吧。
但原主已经选了这条路,他也只能继续往下走,本来计划等大二之后,看看能不能转专业,或者双修两个专业,但现在有了系统,等大学毕业,他大概已经能开口说话,那当记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倪知学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话剧社里对他的传言已经变得越来越夸张。
今天他来的时候,那几个人也已经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口,帮着他分发登记,倪知佷有礼貌地和他们表示感谢,态度并不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恭敬和畏惧而有所改变。
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按照之前的习惯,他们应该会直接离开,倪知已经拿出课本,开始复习功课了,眼前却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是其中的一个人,倪知记得,刚刚他一直站在角落里,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倪知抬起眼睛,问他:“有什么事吗?”
他期期艾艾,眼神有些躲闪,最后莫名落在了倪知的手上。
倪知的手很修长,指骨分明,很单薄的肌肤被撑开来,是一种透明质地微微泛青的白,搭在手机上,将屏幕递过来时,尾指微微蜷着。
像是玫瑰,将绽未绽。
那人留下只是一时冲动,原本已经退缩了,可凝视着倪知的指,他的喉结下意识滚了一下,不敢再去看那莹白到有些反光的肌肤,语速飞快地含糊道:“你要小心,顾霜纯要对付你了。”
第27章 27(第二更) 谁准你这样喊我?……
27
倪知愣了一下。
倒不是惊讶顾霜纯要对付自己这件事。
而是有些意外, 崇德学院里居然会有人为他通风报信。
那人说完,见倪知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他是害怕了, 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别害怕……他也只是想把你赶出去而已,我猜应该会诬陷你弄丢了东西, 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坚定道, “我可以替你作证。”
这是一个背叛了他所在阶层的决定。
崇德学院并不反对学生明争暗斗, 甚至有些鼓励这种行为, 就像是一个斗兽场, 能走出来的,才是崇德学院所鼓吹的精英群体。
但这不代表着,倪知也被纳入了这个范围之内。
他只是个特招生。
如果一个普通学生公然帮助了他,就相当于宣布自己和那些特招生是同类。
无论在哪,叛徒都将会被更加严苛地对待。
倪知静静地听他说完, 忽然笑了。
只是浅浅一泓笑意,很淡,几乎只是勾了一下嘴角,便落了下去。
“不需要。”倪知语气很温和地打字, “你能来告诉我,就已经帮大忙了。不用再为我做别的事了。”
那人猛地涨红了脸, 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连耳根都红透了。
门突然被推开, 有人进来通知说:“社长让所有人去开会!”
那人闻言一震,像是被惊醒过来,紧张问道:“是……是顾霜纯?”
来通知的人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是有顾霜纯的事情。”
那人还要再问,来通知的人已经不耐烦道:“好了, 具体什么事去了就知道了,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呢!”
那人没主意地看向倪知,俨然已经将倪知当做了主心骨,却见倪知已经站起身来,向着外面走去,那人连忙跟了上去,小声自我介绍:“我姓李,李淮……真的不需要我替你作证吗?”
倪知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
李淮不知道怎么,就理解了倪知的意思,立刻快走两步,上前将排练室的大门替倪知推开来。
排练室内所有灯都开着,硕大的探照灯映得台子上一片光辉灿烂,远远就能看到,顾霜纯就站在上面,但神情却不像是蓄势待发,反倒满头都是汗。
李淮小声道:“那个灯瓦数太大,太晒了。”
排练室内到处都是人,一个个神情各异,都在猜测郑功成突然通知大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郑功成却姗姗来迟,半晌才挤开人群,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
他到了之后,顾不上回答众人的问题,上台之后跑到顾霜纯身边,同他低声私语。李淮又紧张起来:“完了完了,他肯定在告状了!”
温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看了李淮一眼:“这小子谁啊?”
李淮被他问得一抖,温凌被逗笑了:“紧张什么,干坏事了?什么告状……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占有欲很强,属于是那种自己的朋友不许有别的朋友的类型。
倪知淡淡打字道:“他告诉我,顾霜纯要对付我了。”
温凌问:“他怎么知道?”
李淮犹豫地回答:“我偷听到的……”
他属于圈子里的边缘人,因为性格怯懦,所以总做替别人跑腿的事。之前他并没有嘲笑过倪知,却也稀里糊涂天天过来帮忙,偶然听到顾霜纯和跟班咒骂倪知,说一定要给倪知点颜色瞧瞧。
但……但他觉得,不该那样对待倪知。
所以才会鼓起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倪知,希望倪知不要受到伤害。
台上,顾霜纯双目泛红,看起来极为委屈,甚至连声音都没压住,所有人都听到他很崩溃地喊了一句:“……凭什么要把我换掉?”
房间内一静。
李淮震惊道:“不是……不是顾霜纯要告状欺负倪知吗?”
怎么最后被换掉的反倒是顾霜纯?!
台上,顾霜纯情绪激动,郑功成哄不住他,只好道:“好了,先别哭了!”
又转头问:“到底为什么要换人?”
被他问的人西装革履,看起来明显不是学生,充满了职场精英味道。闻言男人微微一笑,语气礼貌冷淡:“这是席少的决定,我作为下属无权过问。”
郑功成也有点崩溃了。
练得好好的,席惟突然派人过来说要换人,甚至还把大家都给喊了过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郑功成不悦道:“就算是席惟,也不能就这么干涉我们话剧社的事吧!”
男人眉目冷淡下去:“这就是你给席少的回答?”
郑功成只是一时之气,现在被质问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质问席惟派来的人。
郑功成声音低下去:“不是那个意思……至少……至少得给我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吧?”
旁边顾霜纯哭得梨花带雨,听郑功成这样说差点被气死。
这个死胖子真是靠不住!
难道有理由就可以随意把他换下去吗?
顾霜纯哽咽地抓住男人的手,楚楚可怜道:“席哥人呢?我不信他会这样对我!”
男人皱眉,手机忽然震动一下,他低头看了一样,神情一松,看向一边。
台上三人一举一动都被台下密切注视,此刻,大家都跟着他将视线转向舞台另一角。
影子里站着个人,很高的个子,姿态很是漫不经心,微微垂头,单手拿着手机,整个人的剪影高大挺拔,听到问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自影中直起身子:“我不喜欢,这个理由够了吗?”
漆黑的发,漆黑的校服,唯有胸口纯金校徽熠熠生辉。
顾霜纯不可思议道:“……席哥?”
席惟不是每年这个时候都在国外?
怎么会突然会来了!
席惟看他一眼,淡淡道:“谁准你这样喊我?”
顾霜纯的啜泣声一哽,被掐住脖子一样挤出一声惊恐的气声:“我……”
席惟不再看他,视线扫向郑功成,郑功成被他看得一个激灵站直了,尴尬道:“席哥……呃不是,席少,您怎么来了?”
靠!要是知道席惟在,刚刚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那样质疑席惟啊?
完了完了……
郑功成眼前一黑,感觉自己也有点弱不禁风了。
但旁边的顾霜纯比他更摇摇欲坠,已经柔柔地倒在了他的怀中,一阵香气扑来,郑功成心头一荡,看着顾霜纯盈盈的眼睛,到底还是鼓足勇气:“……席少,你说不喜欢,是不喜欢霜纯对角色的演绎吗?”
席惟“嗯”了一声。
郑功成问:“那个……到底是为什么?”
“不像。”席惟难得这么有耐心,在所有人面前,很具体地回答,“他演得,一点都不像席家人。”
这出话剧的主角是崇德学院的四位创始人,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席家那位惊才绝艳的老祖宗。
传说他人长得好,又格外有才华,整个席家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最终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也是他提议创办了崇德学院,甚至连校徽都是他亲自设计,可以说是个完人。
听席惟这样说,郑功成彻底绝望了。
如果席惟说别的,他还能勉强找个理由反驳,但席惟这样说,他该怎么说?
说席惟懂什么席家人?
他是真的还没活够……
郑功成忽然吃痛“嘶”了一声,是怀里的顾霜纯猛地收紧手指,指尖刺入了他的手臂。
席惟说这话太诛心了。
不说自己的扮相,也不说自己的演技。
只说他不像。
这是没有办法反驳的一件事,全凭席惟一人评判,可怕的是,没有人可以去反驳他。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席惟说这些话,并不是真的觉得顾霜纯演得不好或者什么,而是单纯地为难顾霜纯而已。
不知道顾霜纯怎么招惹到了席惟?
好奇的视线那样刺眼,顾霜纯却有些茫然。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席惟。
又是这样,上次司一突然出现,让他丢了那么大的人,现在席惟又莫名其妙地针对他。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顾霜纯为了这件事努力了这么久,峰回路转了这么多次,才终于得偿所愿当上主演,就算是席惟面前,他也无法就那样屈服。
顾霜纯装不下去,从郑功成怀里直起身子,红着眼睛看向席惟:“我演的是不像,可是整个学校,除了我之外,又有谁可以演这个角色?”
他是有这个自信的。
比席家这位创始人才华更出众的,是他的美貌,那是一种公认的超越了性别的美丽。而现在,整个学院里,谁又比自己更美更配得上这出戏?
除非席惟从外面找来了什么人……可那样的话,又凭什么顶替他这个正常学生的位置?
之前司一对倪知标红的时候,顾霜纯非常可惜怎么只霸凌了一天就潦草收尾,但他从倪知那里学到了一件事。
F4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也会害怕舆论的压力。
如果席惟给不了他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宁愿被母亲怪罪,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可席惟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视线正看向台下。
心底猛地一紧,顾霜纯心里升起没来由的畏惧,明明理智上知道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可潜意识里,却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可那怎么可能?
顾霜纯不敢置信,却又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台下,人群最后,席惟视线永远凝望的终点。
倪知,正站在那里。
第28章 28 我不希望你太辛苦
28
他很瘦, 身形高挑纤细,似是一株玉骨的竹。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被任何人所打扰, 但当把视线落过去的一瞬间,却会让人心头一跳, 就像是飞虫,注定要被耀眼的火光吞没。
很多人望向他, 他却只看向席惟。
视线遥遥在半空撞上, 四目相对, 倪知微微皱起眉来。
席惟又在搞什么?
真想让他演主角?
可他……
“可他是个哑巴!”非常难得, 倪知居然和顾霜纯想到了一起,顾霜纯几乎尖叫着,不可思议道,“他一个哑巴,怎么上台表演?!他连台词都念不了!”
怎么可以真的是倪知!
如果被倪知夺走了他的主演位置, 自己该怎么办?
顾霜纯无法想象,如果被人知道,自己连一个哑巴都比不过,那些人要怎么嘲笑自己。
顾霜纯的声音太刺耳, 倪知垂下眼睛。
旁边温凌半挡在他面前,有些警告意味地扫向周围, 那些窥探觊觎的视线淡了一些, 又或者说, 碍于温凌的存在,变得更加隐蔽。
台上的席惟察觉到了这一点,原本轻松散漫的眼神,突然深了一点, 在温凌身上扫过,却又落回了倪知身上。
“谁说念不了台词就不能上台?”席惟淡淡道,“这出戏原本的剧本,重头戏也不在你这个角色身上。”
或者说,不完全在。
一百年前,那位席家家主,惊才绝艳,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甚至在后期,发展成了精神分裂。
这场话剧在七十多年前被创作,因为极富有艺术性,所以经久不衰,最初的角色设定里,席家家主一向是由两个人扮演,明面上意气风发的掌权者,以及精神世界里分裂出的脆弱敏感的另一重人格。
演出时,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两个人格彼此面对、诘问,那种迷离梦幻的气氛,实在太过于艺术,甚至有些太过难于理解而显得曲高和寡。
又因为担心会让人误会话剧社在影射席家的精神问题——其实这次是最主要的原因——所以在后期的改编里,都将这个设定去掉,只留下了席家家主明面上光鲜亮丽的一面。
而大部分时间里,精神世界里分裂出来的人格是没有台词的。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发生的一切,是创作者对于现实世界的一种打量和思考。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唯一存在的一点真心。
所以整个人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足够美。
美得充满神性、超脱一切,才能有说服力。
就算是个哑巴,不能去说台词,只要够美,这些外在的条件就都无所谓了。
席惟的提议太过突然,仔细想想,却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原本剧情改编是为了避讳席家,他身为席家唯一的继承人发话,唯一的顾忌也都没了,对于整出戏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但……
郑功成问:“但让倪知来演这个角色,真的能撑得起来吗?”
是,倪知身材不错,看起来纤细但又不干瘪,哪怕浑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在外面的手背,也白得像雪,虽然看不到被镜框遮挡的眉目,但下半张脸确实格外漂亮。
但那可是牵头创办了崇德学院的人!
雕塑被立在大礼堂前,四大家族的人无论是谁,路过的时候都要行礼的存在。
如果倪知真的演砸了,简直不敢去想舆论会怎么骂他们!
席惟语气平静道:“这是我的决定。”
这是他的决定,并不是在和他们商量,只是通知。
郑功成一僵,知道刚刚席惟的和颜悦色已经到头了,现在自己没有了再去和他顶撞的权力。
郑功成不敢再说什么,顾霜纯却忽然道:“就算你要让他上台,可是他也不能一人分饰两角!让我上台,我愿意给他做配!”
哪怕平常再蛮横不讲理,在席惟面前,顾霜纯却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所以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经考虑清楚了。
这个小哑巴,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F4,居然能让F4的两个人都为他出头。
但这也没关系,就算他要上台,也一定演不过自己,毕竟自己已经练习了半个多月时间,自信演技绝对要比他好。
到那时候,倪知也不过是他美丽的陪衬,包括席惟在内都会明白,倪知永远没有办法和自己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顾霜纯居然妥协了!
席家的气焰实在太盛,哪怕是上郡人,也要避他的锋芒,硬生生把到手的主角拱手让人,只能去给塞进来的关系户作绿叶。
同为上郡,许多人心有戚戚,代入顾霜纯之后,都觉得席惟太过分了,看倪知的眼神,也没有了温度。
F4居然为了一个特招生,打压普通学生。
这个小哑巴真的演的好吗?
席惟这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如一个下郡来的特招生?
席惟闻言,并不在意那些隐晦涌动的情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挑了一下眉,居然说:“可以。”
顾霜纯一惊,旋即心里一松。
席惟居然答应了!
顾霜纯哽咽着,柔柔看向席惟:“多谢席哥……啊不,多谢席少,我一定会好好表演,不会辜负你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似乎为了席惟,愿意把一切委屈都咽下,这样隐忍的柔顺态度,又激起了不少人的怜惜,看着倪知的眼神越发不善。
被这些视线包围,倪知却神情未变,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示。
说实话,这件事,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无论是顾霜纯想要再一次诬陷他,还是席惟突然跑来,打断了顾霜纯的计划,反手将他送上了主演的位置。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他想不想。
既然他的意见并不重要,那就没有必要去说。
一切尘埃落定,郑功成赶着去和编剧商量,要怎么把倪知的角色融入到之前的剧本里面,造型师和服装师也围在一起慌张赶工。
作为风暴眼的正中,倪知却很悠闲,回到道具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居然有点适应这种生活了。
旁边温凌和李淮一直陪着他,温凌说:“席惟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吧?不过也好,你当了主演,学分加的更多。”
李淮也小声道:“还好席惟来了,不然顾霜纯肯定要欺负你。”
温凌赞许地看了李淮一眼:“你小子可以啊,脑子转得挺快。以后跟着我混吧,省的天天被人欺负。”
两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倪知却打字道:“你们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倪知好像是生气了。
李淮还想说话,温凌扯他一下,笑着和倪知说:“那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们去外面看看。”
倪知没回话,只点了点头。
等两人走后,他拿着书本,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做两张卷子,再看三页笔记,可是事情太多,时间全被耽误了。
……很不舒服的感觉。
自己的计划,全都不由自己掌控,只能随波逐流地等着别人安排摆布。
门突然被敲响,修长漂亮的手指蜷起,指节扣在门上,发出清晰清脆的声响。
倪知没动,席惟就自己走了进来:“怎么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温凌不是总跟着你吗?”
他走近了,脚步停住,认真地打量了倪知一眼。
这个小哑巴,怎么又在生气?
倪知侧身对着他,只能看到半张漂亮的侧脸,腮微微凹进去一点,是倪知不高兴地咬住了内侧的软肉,淡色的唇抿紧了,就也变得艳了起来。
听到声音,倪知微微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而后又将眼睛垂了下去。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垂下来的时候似是纯黑的羽扇,会在眼下投下一泓淡淡的影子。席惟比他高,站近时自上而下去看,能看到他微翘的鼻尖,秀丽漂亮至极,让他无论什么表情,都像是在撒娇。
席惟的唇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俯下身去,和低着头的倪知对视:“不高兴了?”
他的脸突然凑过来,还凑得这么近,倪知下意识后退一步,膝窝撞在身后的桌子上,又因为席惟离得太近,不想栽在他的怀里,就只能向后仰倒。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
像是将自己向着对方敞开,全然地驯服。
倪知不喜欢这样下位的姿态,索性一撑手臂,在桌上坐下,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另一只脚自然地垂下,小腿纤细修长,轻松就能踩在地上。
而后倪知微微扬起下颌,对着席惟比了个手势。
席惟只看了一眼,就又把视线转回他的眼睛,问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讨厌你。
倪知慢慢收回手来,打字:“和你打个招呼。”
他真的讨厌席惟。
讨厌所有扰乱他计划的意外。
但也没有讨厌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所以倪知姿势不驯,语气却很乖巧:“席哥,找我有事吗?”
他的跟腱很长,显得小腿格外的笔直,单手撑在桌上时,腰腹处拉出一条动人的弧线。
有时候席惟会有点难以判断,这个小哑巴有些举动,到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还是明明知道,却也肆无忌惮。
就像是盛放的花,并不因观者的注视而收敛自己。
这样很好,但也不好。
好在他对自己的不设防。
坏在……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席惟说:“我半小时前刚下飞机。”
倪知:?
说这个干嘛?
倪知揣测着打字:“席哥你好努力……?”
坐私人飞机回来算什么好努力,有本事游回来!
席惟不知道看没看出他的腹诽,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是想说,不是故意不和你商量,就让你当这个主演。昨天和你说了,拿到年级前十才能当交换生。我临时想到,虽然上台表演时拿到的学分都是一样的,但作为主演,还有额外的二十加分。”
二十加分让倪知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好多。
和郑功成许诺的两分一比,这二十分,简直多得像是白捡来的一样。
抿着的唇松开了一点,线条变得柔软。
席惟注视着倪知的一举一动,分析他情绪的变化,而后继续说:“我知道你靠自己也能拿到前十,但小知……”
他微笑着,明明站的很高,却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我不希望你太辛苦。”
第29章 29 他实在是,太美了
29
倪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脾气不算好, 但也不暴躁,别人对他不好,他会尽数奉还, 别人对他好,他也会记在心里。
席惟这句话, 说的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什么毛病。
所以倪知沉默了一会儿, 别别扭扭地打字:“哦。”
席惟干嘛这样说话?
他想找茬都找不到理由!
一肚子火气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却又没有烟消云散, 古怪地哽在那里, 要倪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的小心思太好猜了,眉毛皱着,两腮轻轻地鼓起一点,像是小鱼,在吐泡泡。
席惟手痒, 很想戳一戳他,但又觉得那样会给他借口翻脸。
小哑巴脾气太大了,就算是他,也要小心翼翼。
可又舍不得强迫, 一定要小心翼翼,像是剥开破茧的蝴蝶, 不能有分毫的疏忽。
但当那柔软华美的翅膀轻轻拂过指尖, 从中得到的满足感, 却无法被任何事替代。
所以席惟很有耐心,有耐心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原来他可以为了一个小小的特招生,做到这种程度。
席惟说:“只剩一个礼拜了,时间很紧迫, 好在你的戏份虽然多,但不需要背台词,只要记住走位就行。”
倪知:“哦。”
席惟:“我今晚回家一趟,把那位老祖宗的自传和照片拿来给你看,你可以找找演他的感觉。”
倪知:“……哦。”
他这反应太有意思了,像个小小的木头人,自己说一句话,他就回应一个“哦”字。
席惟故意说:“这一个礼拜我也会来陪着你,别紧张。”
他太体贴了,体贴到倪知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倪知手指悬在键盘上,半晌,还是打了一个“哦”字。
但又在后面,别别扭扭地加了一句:“谢谢。”
席惟轻轻地笑了起来,忽然蹲下身去,替他把有些松了的鞋带解开,重新系好。
席惟的手指修长,看起来金尊玉贵不染尘埃,但倪知曾经触碰过,知道他的指节内侧磨出的茧子。
那是枪茧,是要长期反复训练,才会留下的痕迹。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这个崇德学院无形的掌控者,在自己面前温柔体贴到了极点。
就像是一条狼,收起了獠牙。
这并不是无偿的优待,他想得到的,必定比付出的要多。
只是一瞬间而已,刚刚的不知所措淡去了,倪知垂眸,静静看着席惟俯身屈就,像是已经驯服的狼。
倪知忽然伸手,抓住席惟的手臂。
席惟挑了一下眉,他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将手松开。
系统并没有展示更多的剧情给他,他和席惟之间,在原作里,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F4里其他的三个人剧情线都很清晰,似乎第一时间就已经疯狂地迷恋上了主角受顾霜纯。
只有席惟,从始至终,他的态度都是模糊暧昧的,似乎总是隐在幕后。
哪怕原作里明确地写出,“他和其他三个人一样,都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了顾霜纯”,但关于他的剧情,却永远蜻蜓点水,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本该是原书中当之无愧的主角攻,最后的记忆点还不如其他三个人多。
连和主角受都若即若离,和原主这样一个反派炮灰受之间的交集就更少了。
是作者有意为之?
还是说,角色生出了血肉,跳脱出原定命运之外,不受剧情控制。
这样一个男人,从来不会为任何人痴迷。
有剧情帮助的顾霜纯做不到,自己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做到。
“谢谢席哥。”倪知打字,很柔软地说,似乎被席惟感动到了,“你对我真好。”
席惟漫不经心地替他将裤脚上的折痕捋平,这才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去看倪知的眼睛。
窗帘半拉半合,正是正午时间,大朋日光溅入窗内,灰尘被映得如同破碎的星,闪闪发光地飘落而下,倪知的眼睛藏在镜框后,唇挑的很高,笑得那样甜美真挚。
“我可以对你更好。”
倪知听到席惟含笑的声音,带着一点蛊惑的低沉,引诱着猎物,慢慢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走去。
席惟当然可以对他更好。
但那是有条件的。
只要他更听话,更乖巧,像是剪了羽的雀,停留在掌心,再也无法高飞。
可自己永远不会听话。
漂亮的笑容,飞溅闪烁的尘埃,瀑布般的日光,和彼此对视的眼。
这一幕如同电影中精心设计拍摄的镜头,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该亲吻彼此的唇。
但倪知只是扬了扬下颌,示意席惟让开。
像是骄傲的小狐狸。
席惟视线在他漆黑的鬓发停留,而后缓缓让开。
倪知轻盈地站直身子,两人交错,距离很近。
但也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像是睫毛轻轻眨动,蝴蝶振翅那一刻。
只留下倪知身上淡淡的冷冽香气,也像是一个梦。
倪知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问席惟:“如果我不需要呢?”
如果他不需要这一切,他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度过大学四年,不再有F4,不再有席惟出现在自己面前。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他通通都不需要。
席惟没有回答,他的面孔被大片的阴影笼罩,情绪难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喜怒。
倪知反倒笑了:“开个玩笑。席哥,很开心今天能见到你。”
门被轻轻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透着一线光,拉长了,蔓延至席惟脚边。
他也像是一束光,明亮生动地微笑,却又离开地这样干脆。
香气缠绵而冷淡,绕在指间,久久不曾散去。
席惟终于笑了起来。
“小骗子。”他说,“你明明一点都不开心。”-
只有一周的排练时间,整个团队在郑功成的督促下进展飞速。
剧本当晚改好,紧锣密鼓就发到了各个演员手里,倪知看了之后,发现自己这个角色之所以戏份最重,并不是因为演出的场次多,而是每一次重要的剧情点他都在,算是一个贯穿始终的符号式角色。
整出戏被放在了架空的时代,四大家族原本明争暗斗,直到席家这一任掌权者席凤颐横空出世,平息战乱,并和四大家族的其他人产生了一些暧昧却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
倪知作为席凤颐内心病态的象征,第一次出场是在中间过半的部分,一场盛大的宴会上,席凤颐首次病情发作,在一片纸醉金迷中看了一道影子,而后不顾一切前去追逐,以此来暗示席凤颐的压力已经到达了顶峰。
最初的剧本里,并没有描写倪知这个角色的衣着打扮,过去的影视资料也已经没有了,这个角色形象如何设定,大家众说纷纭,一直都没能定下来。
顾霜纯扮演的席凤颐的服装倒是第一个定下来的,因为席凤颐是出了名的大美人,所以他的衣着打扮,只要往华丽那个方向设定就可以了。
通知顾霜纯去最后定妆的时候,顾霜纯还有些紧张。
虽然有自信在演技上压倪知一头,但是万一在席惟的授意下,自己的造型没有倪知出彩怎么办?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顾霜纯换衣服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整套服装道具更换完毕,照镜子的那一刻,顾霜纯眼前一亮。
自己好漂亮!
宝石珠玉点缀在层层叠叠缎带蕾丝之间,雪白的丝绸看起来素雅,灯光照耀在上面时,却有着一层层华丽的光影,顾霜纯整个人都像是被光芒笼罩着,无论是谁,都能在舞台上一眼就看到他。
设计师很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席凤颐的范儿?”
顾霜纯对镜自照,简直爱不释手:“太漂亮了,你的手也太巧了。”
设计师被他夸得心情很好,和他小声说:“放心吧,咱们上郡的,总不能被区区一个下郡特招生比下去吧?”
顾霜纯闻言嫣然一笑,却又故意问:“那倪知的妆造定下来了吗?”
设计师耸耸肩:“席惟派了人来,不许我们插手。”
“什么?!”顾霜纯诧异道,“居然是席惟的人替他做造型?”
自己的设计师只是在校学生,虽然是服装专业的高材生,可又怎么比得过席惟特意派来的人?
设计师不爽:“是啊,这么不信任我们,难道我设计的就比他找来的人差?”
又看顾霜纯一眼,“怎么了,你也不信任我啊?”
顾霜纯连忙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怕自己给咱们上郡人丢脸嘛。”
设计师这才说:“你放心吧。那个人也是个学生,外面的学校哪有咱们学校教出来的好?一群穷光蛋,用过好东西吗?”
闻言,顾霜纯还是不放心。设计师没办法,领着他悄悄去了另一间化妆室。
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倪知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书,身上穿的还是常穿的校服,他对面坐着的设计师年纪确实不大,正笑眯眯地和倪知说话,一点都没有替倪知做造型的意思。
好像看起来……真的一般?
设计师说:“放心了吧?我观察了,那个人自己来了之后什么都没干,一直在和那个特招生聊天。真不知道席惟是怎么想的,居然派了个这样的人过来。”
顾霜纯终于笑了:“是啊,席哥的心思哪是我们能明白的?是不是快到排练时间了,我们赶快去吧。”
他一放下心来,又开始端着自己的校花范,像是骄傲的孔雀一样走到人群里,果然引来了一堆惊叹赞美的声音,反倒把设计师给挤到了一边。
设计师有些不悦,在心里腹诽,这个顾霜纯也不是什么好人,见风使舵前倨后恭的,要不是他是上郡的,倒真想看他被倪知狠狠踩下去,看他到时候还会不会这么得意了。
化妆室里,瞿文扫到门外有人过来偷看,脸上还是笑眯眯的:“看来你在你们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
倪知今天带的是俄文小说,和别的科目比起来,算是消遣居多。
他漫不经心地打字:“风口浪尖,也算风云人物吗?”
瞿文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了,知道自己被派来的渊源。
说真的,私下里这些事,比舞台上还要好看。
瞿文看倪知一副淡定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就不担心吗?”
倪知莹白指尖翻过一页微微泛黄书页,闻言扫了瞿文一眼:“该担心的不是我。”
他眼神没有温度,凉凉淡淡,虽然并不凶狠,甚至没什么威慑力,但是看过来的时候,却让人下意识郑重起来,好像在他面前不讲仪态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瞿文坐直身子,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倪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席惟派来的,而倪知的角色也是席惟亲口选定的。
如果倪知被顾霜纯比下去,倪知未必会有什么事,但自己肯定会被席惟迁怒。
……
瞿文老老实实说:“你放心吧,我就是个跑腿的,真正厉害的还没到。”
和他猜的差不多。
倪知又翻了一页书,一心二用地想。
瞿文一整个上午一直在问他问题,比如他的性格习惯,和行为偏好,问得很具体,全部都记录下来,而后又为他测量尺寸数据。
不像是要自己设计,反倒像是另有其人先派他过来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见倪知没回应,瞿文又有点贱贱地问:“你不好奇是谁吗?”
倪知沉默片刻,淡淡地打字:“不想。”
呜……好冷淡。
瞿文蔫蔫地看了一眼手机,猛地跳了起来:“好了好了,我师傅来了!”-
舞台上,顾霜纯正在跳舞。
这一段在原本的剧本里面并没有,是顾霜纯主动提出来的。他从小练习舞蹈,在这上面花了很多功夫,努力要自己显得腰细腿长,肢体柔软。
小时候练功的时候他也哭过,但母亲告诉他,想要往上走,嫁给更好的人,就一定要忍受痛苦。
自己绝不会嫁给像父亲一样的人!
一想到父亲在母亲面前,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顾霜纯就觉得令人作呕。
他一定要嫁给更好的人,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永远都不必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人。
最好的目标,就是F4。
无论是他们四个里的谁,都能够给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但如果一定要选,他当然会选择席惟。
而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去争取,这支舞他练过很多次,能够把自己最美的身姿展示出来,顾霜纯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果然,一舞结束,台下响起了掌声,连同旁边一起排练的演员都过来夸奖他:“小纯,你跳的太好看了,我整个人都看呆了!”
“是啊是啊,小纯的脸蛋也漂亮,衣服也漂亮,跳舞的时候好像天鹅,哇,我都要爱上你了。”
“要不说小纯怎么是校花呢?呵呵,那个倪知拿什么比啊?”
顾霜纯微微喘息,心里得意至极,却又故作谦虚:“不要这样说啦,我还是希望倪知上台之后能好看一点的,不然他万一演砸了,不是给我们话剧社抹黑吗?”
他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很体贴,其实意有所指,好像如果演出失败,就都是倪知的责任一样。
温凌也在,嗤笑一声:“这是《四国传》还是《顾霜纯独舞》啊,我说老郑,大家是来看话剧表演的,你就让顾霜纯自己在上面搔首弄姿啊?”
他嘴边麦克风还没摘,声音很大,一开口就把别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无论里面外面,全都听到他说顾霜纯搔首弄姿。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霜纯站在台上,脸色几变,原本想发怒,却又想起倪知到现在连演出服装都没有,又怎么和自己比?
和注定失败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顾霜纯故作受伤,柔弱道:“阿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什么总把我想的这么坏……我只是希望我们的表演能够更好,这样也有错吗?”
他这样泫然欲泣地说话,看起来楚楚可怜,反衬的温凌格外咄咄逼人。
顾霜纯的朋友也在,立刻抱住他生气道:“温凌,你说话也太过分了吧!”
“小纯干什么了,你这么针对他?”
温凌懒得陪他们演戏,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却突然顿住。
顾霜纯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也柔柔一笑道:“阿凌一定是受人挑拨才会这样的,大家也不要怪他啦。”
至于受谁挑拨?
不必说也知道,温凌天天和那个倪知走得最近。
这个温凌,入校就总和自己对着干,还想和自己抢校花的名头,现在更是公然和倪知那个下贱的小哑巴混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霜纯已经想好了,温凌反驳的话,自己要怎么说的他哑口无言,却见温凌理都不理他,已经转身向着另一侧迎了过来:“倪知,你来了,你怎么……”
不知道为什么,温凌说到一半突然凝住,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像是惊讶至极。
倪知?
他来干什么?
倪知从另一侧的门进来,被前面的人给挡住了,顾霜纯只看到所有人都转头在看他,忍不住嘲笑道:“造型做好了吗就过来,自己不上心还跑来耽误别人排……”
话梗在喉中。
顾霜纯猛地瞪大了眼睛。
大门前,倪知正垂眸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不是那身平平无奇的校服,而是一条漆黑的长袍,猛地看去,通体毫无矫饰,但动作间,整个长袍如同流水,呈现出一种昂贵雍容的质地。
而他的长发也似流水,自肩胛一路安静地蜿蜒至背脊,微微遮住纤细的腰肢。这样半遮半掩,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身越发显得纤细动人,令人忍不住想要抓在掌心,却又不敢触碰,生怕会惊扰了他。
倪知的发间,则以极为精妙的手法,编入了百合花,这样素雅的花,垂落在倪知雪白的面颊边时,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像是被磨得极削薄的刀刃,让人生怕会割破了倪知的美貌。
——他实在是,太美了。
所有人好像终于发现,倪知居然摘掉了眼镜,那种浑然天成的美,终于再也没有了一丝的阻碍,那样漫不经心地泄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如同泄露了一个漫长而震撼的梦。
他漆黑的眉目、狭长绮丽的凤眸,他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双唇。
他的一切,难以描摹,却美得刻骨,要人在看到的第一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人群分开,自动为倪知让出一条路,如同觐见神祗时,无人敢去冒犯。
及地的长袍没过倪知的脚面,只有走动时,足尖微微探出,同色的靴子上,镶嵌着深紫色猫眼石闪动着华丽神秘的光芒。
猫眼石那样硕大,在顾霜纯的服装上,作为最显眼昂贵的装饰被小心翼翼地点缀在他的胸口,在倪知身上,却只能被放置在最不起眼的脚上。
当倪知走到面前时,顾霜纯忽然惊恐地发现。
明明自己站在高处,俯瞰着倪知,可却像是仰望着一轮自己永远无法触及高不可攀的明日。
那原本令自己格外满意,雪白无暇的白色礼服,这一刻,在倪知面前,却显得那样陈旧晕黄,肮脏得不堪一击。
“这怎么可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崩溃,可怜至极——
不是平日里伪装出的可怜,而是真真正正明白,自己将要彻底输掉时的绝望。
这怎么可能?
明明席惟派来的设计师根本就没有为他设计服装,就算设计了,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缝制完毕?!
可事实就是如此,倪知站在他的面前,那样盛装亮相,哪怕只是亮相在了话剧社团员的面前。
可顾霜纯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所有人惊艳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辛辛苦苦,终于钻营拥有的一切,就这样被倪知,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了。
第30章 30 亵渎
30
又是一声尖叫响起来, 顾霜纯还以为是自己发出来的,可却发现,居然是为他设计造型的设计师在尖叫。
虽然设计师很快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扔能看出残留在脸上的不可思议。
旁边有人问他:“怎么了?”
“左尧!那居然是左尧!”他难掩激动,小声地尖叫, “左大师怎么突然来了?”
左尧是谁?
顾霜纯茫然了一瞬间,却见服装设计系一向眼高预定的几个高材生, 一个个都激动得至极。所有的一切都脱了轨, 顾霜纯甚至没有力气去质问他们, 为什么倪知的造型, 会比自己还要好看。
……或许是不敢去问。
因为他几乎能够猜到,那些人会怎么回答他。
“和妆造无关,倪知本来就比你好看。”
不……那是不对的。
倪知怎么可能比他好看?!
顾霜纯茫然地站在那里,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情。
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还不太懂, 为什么他明明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却被告知还有一个哥哥。
爸爸偷偷带着他去见那个“哥哥”,他看到了,在破旧的房子里, 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穿着最普通低廉的衣服, 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面孔却白的像是在发光, 漂亮得就像是他在童话故事里读到的白雪公主。
然后他……
顾霜纯猛地打了个冷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该被想起的东西。
他也终于记起来左尧是谁了。
天才服装设计大师,十六岁辍学前往欧洲,十九岁时第一次举办展览便轰动一时, 无数高定大牌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开出了天价的年薪合约,他却统统拒绝,二十岁创办属于自己的高定品牌,用自己天才的创造力,打破了被西方人垄断的所谓潮流圈子。
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设计大师,已经很久没有离开他的工作室,所有想要定制服装的客户,无论是要去戛纳还是奥斯卡,一律只能自己上门。
可现在,规则被打破,左尧居然亲自前来,为倪知设计了一套服装。
一套只是在校庆上表演话剧用的演出服。
荒唐。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倪知到底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的特别对待?
顾霜纯觉得喉咙发干,甚至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会呕出一口血来。
可他还听到,一直跟在倪知身边的那个小设计师,得意洋洋地说:“哈哈,我师傅可是很挑剔的。就算是席家邀请,不是看到倪知的照片,他也不会来的。还把他设计了很久的那套压箱底的礼服带来了。
“我师傅说了,制衣如做人,每套衣服也有最适合他的人,如果没有遇到,他宁可束之高阁,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遇不到那个合适的人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又是这样,只要事关倪知,一条条的原则荡然无存,似乎只要是倪知,无论什么都可以。
顾霜纯摇了摇,又听到有人说:“怪不得席惟要选定倪知扮演这个角色……”
“是啊,本来以为顾霜纯够好看了,可和倪知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
顾霜纯在心里虚弱地惨叫一声,再也经受不了更多的打击,眼睛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顾霜纯晕倒了?”台下,温凌好不容易挤到倪知身边,笑眯眯地说,“我是他我早就晕了,他还傻愣愣站在上面,跟你当对照物自取其辱。”
倪知根本没有在意顾霜纯——
如果不是瞿文非要他来前台转一圈,他根本就不想出这个风头。
这套衣服简直太沉了。
全是珠翠玉石不说,就连那些暗纹,都是用真正的黄金拉出的细线,找了最巧手的工匠一点点嵌上去的。
还有无数层的布料堆叠在一起,压的人简直有点直不起腰来。
瞿文嘻嘻一笑:“哎呀,穿得着那么漂亮,不给大家看看不是浪费了?”
又对着不苟言笑的左尧道:“师傅,您说是吧?”
左尧年近三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却是很淡漠英俊的长相,闻言语调也是淡淡的:“确实不错。”
瞿文得意道:“连我师傅都这么说——他可不轻易夸人,我也没骗你,本来席大少爷联系工作室,我师傅是直接拒绝的,席大少说让我师傅别忙着拒绝,把你的照片发过来,我师傅看了一眼,就把手里的活儿全推了,转头就把这套衣服翻出来,又让我先过来,量好了你的尺寸,改好之后亲自给你送来。我看我师傅简直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把你当做缪斯了。”
倪知:……
在你师傅面前这么说真的好吗?
瞿文敢说,倪知都不太敢听。
可看不起来很正经清高的左尧闻言,居然又淡淡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
怪不得你们能做师徒。
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缪斯,倪知还是很乖地打字:“谢谢左大师替我操劳,辛苦了。”
“不辛苦。”左尧好像不善言辞,说话很简略,犹豫一下,问倪知,“等你有时间,能来给我当模特吗?”
他开门见山,倪知愣了一下。
瞿文连忙道:“哎呦师傅,你别吓到人家了。”
左尧思考了一下,道歉:“抱歉。”
……好像人机。
输入一个命令就出一个动作。
倪知也被逗笑了:“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是左大师开口了,我一定到。”
左尧闻言,对着倪知露齿一笑,似乎因为知道自己不善言辞,所以只点了点头:“好。”
左尧来的匆忙,声势却很大,光是助理就带了七八个,就是为了来给倪知设计造型。要不是瞿文一定要倪知出来震一震在场的人,现在大概已经在赶工了。
瞿文说:“那咱们回去吧。尺寸还有不适合的地方,我带着师弟师妹们今晚改出来。”
他把人赶走了,自己却还留在这边。
因为顾霜纯的晕倒,场面乱成一团,学校的医疗队赶到把人抬走,瞿文凑过去拍了一张照片,发了出去。
【嗡嗡嗡】:“席少,顾霜纯被气晕过去了。”
那边良久才会过来一条。
【惟】:“衣服小知喜欢吗?”
【嗡嗡嗡】:“看不出来,他只说衣服太沉了。”
席惟没回话,瞿文手机上却收到了转账。
瞿文立刻开开心心道:“多谢席少,席少大气,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找我!”
他当然不是闲着无聊,才一定要倪知出来出这个风头,实在是席惟给的太多了!
本来他还不懂,席惟为什么想让大家都看到倪知有多好看。
在他看来,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像倪知这么漂亮,藏起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白白给自己多加几个情敌?
但是现在想想,还是他太浅薄了。
如果他像席惟一样有权有势,也不会害怕自己喜欢的人被人抢走。
这么一代入真的很爽,自己搂着漂亮老婆招摇过市,大家都在垂涎,却又敢怒不敢言,被别人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盯着,和古时候考取了状元骑着马游京城有什么区别?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最大的权势,最美的老婆。
从古到今,哪个男人抗拒得了?-
【清纯校花怎么又住院了?】[Hot]
主楼:“他不是前几天刚出院?怎么又进去了。”
1L:“啊啊啊,我老婆又住院了?好心疼。”
2L:“心疼鸡毛,楼上的寂寞了自己找片撸,别在这里叫丨春。你的清纯老婆霸凌别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疼一下被霸凌的人。”
3L:“呵呵,只能说,懂得都懂,清纯校花第一次住院是被吓进去的,这次是妒火攻心晕过去的,一次比一次不体面。”
4L:“楼上好像知道挺多内幕?放个耳朵。”
5L:“两次恰好都在现场而已。校花第一次挤兑特招生是个哑巴,不该待在话剧社,没想到被sy听到,大家都知道sy的脾气多爆,还以为校花在含沙射影自己,直接把校花给吓哭了。至于第二次就更搞笑了,校花本来跳了一支独舞,自以为迷倒了全部人,结果那个哑巴特招生一出来,把他风头全抢了,他直接气晕过去了。”
6L:“……”
7L:“……难评,楼下的来吐槽。”
8L:“顾霜纯什么喜剧人设啊?居然因为嫉妒别人比自己好看晕倒了?”
9L:“无语,校花粉能不能别天天占用公共资源,谁想听你家主子住不住院。”
10L:“现场哥能不能说说,那个小特招生到底多好看,能把校花气晕过去?他怎么看,都很平平无奇啊。”
11L:“呵呵,只能说,我们都看走眼了。等校庆,你们就知道了。”
顾霜纯被气得住进校医室的消息在校园网上不胫而走,关于这件事的帖子飞速飘红,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闹得人尽皆知。
Lenfer二层包厢内,章之桓接完电话进来时,看起来有些头疼。
韩麟扫他一眼:“怎么了?”
章之桓无奈:“明家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把校园网上的帖子删了。我和他们说,上次司一的帖子都没被删掉。”
司一正低着头把玩橘子,闻言抬头看了过来,眼神里戾气四溢。
可惜,他最近都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章之桓已经免疫了:“怎么,我说错了吗?校园网本来就这样,不管是谁的帖子,都不能被删,这是最初创办时就有的原则。”
F4就算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唯独校园网算是一方净土,谁都没有随意删帖的资格。
韩麟插话说:“每次都和倪知有关。”
听到倪知的名字,司一眼神一黯,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去,连银发都显得没那么光彩夺目。
为了个小特招生这么要死要活。
章之桓真的觉得司一太没出息,含笑踢了他一脚:“马上校庆了,你就这么躲着他,不去排练了?”
司一被踢,本来想发火,可是听到章之桓的问题,却又怔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说:“我不演了。”
“你是不想演了,还是不想看到倪知?”
司一被问烦了,冷冷道:“都不想,可以吗?”
章之桓哈哈笑道:“当然可以,等到时候,倪知华丽登场的时候,你也千万别去。”
司一“草”了一声,一脚把面前的小几给踹翻了。
阎定焱刚好进来,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和红酒,面不改色地转头吩咐手下:“损失的金额从司一的卡里扣。”
司一冷着脸被他们硬生生气走了,阎定焱这才问:“你又怎么惹他了?”
章之桓笑笑:“我就是看不惯他为了个特招生这么要死要活。”
“他要死要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关系。
章之桓说:“有意思啊。学校生活这么无聊,你不觉得无聊?”
阎定焱没理他,看看时间:“该打游戏了,席惟呢?”
“不知道跑哪去了。”章之桓说,“你还没加上那个小芝酱?”
自从上次和那个小芝酱打过游戏之后,阎定焱就一直没放弃加好友,然后把人拉到他买的电竞战队里的想法。
可惜问了席惟,席惟只说让阎定焱自己努力,自己没办法控制小芝酱。
阎定焱也是执着,这么久了都没放弃,每天上线都会重新添加一次。
好像自从新学期开始,F4里的每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就连席惟,最近也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还指定了那个倪知饰演话剧的主角。
一切的导火索,都落在了倪知身上。
那个特招生,真有这么大的魅力,把所有人都给改变了?
似乎只有自己一点都没变,还能维持着F4应有的尊严和体面。
章之桓推了推眼镜,对倪知有些厌烦。
虽然嘴上说着生活无聊,但对于章之桓来说,一成不变的日常虽然枯燥乏味,但至少稳妥无害,他还有一年多时间就可以毕业,而后继承家业,崇德学院学生会会长的头衔,会成为他漂亮履历表上最初的一笔。
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或者事来打扰。
阎定焱已经打开了电脑,却见章之桓起身准备离开。
阎定焱问:“去哪?”
章之桓笑了笑:“早点回去休息,马上就要校庆了,起码也要露个面,排练一下。”
阎定焱冷峻的脸上露出个怀疑的表情,却也没说什么。
等章之桓走后,阎定焱说:“你说他想干什么?”
韩麟沉默一下:“大概是想去看看倪知。”
阎定焱说:“你对倪知有兴趣吗?”
韩麟没有回答。
阎定焱说:“我看阿惟对他很有兴趣,如果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早点收起来。”
冷色调的灯光下,韩麟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指尖收紧了一些。
阎定焱又说,似是闲谈,又如同警告:“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这样说。别和阿惟抢东西,他想要的,从来没人是他的对手。”-
离校庆只剩一天。
章之桓终于抽出时间去了话剧社。
他演的是个小角色,混在人群里,只有一句台词,算得上有他没他一个样,临时过去排练了两遍已经算是很重视这次表演了。
等排练结束,章之桓含笑问:“怎么没看到顾霜纯和倪知?”
他长相英俊多情,又向来温柔和善,在学校内人缘极佳,一开口就不少人争着回答:“学长,您不知道吗,顾霜纯还住在医院里没出来呢。”
章之桓装作惊讶:“那明天的演出怎么办?”
“他说肯定能够克服的。”
还有人小声道:“装什么可怜,不就是想多加点分。”
每年的惯例,如果有人表现特别出色的,是可以额外多加学分的。
就算都是上郡人,可大家也是竞争对手,这种时候,也难面对顾霜纯不满。
章之桓当没听到这种学生间的勾心斗角,又问:“那倪知呢?”
提起倪知,气氛忽然微妙起来,大家彼此对视,似乎都不太想主动去说。
似乎说了,就好像自己对倪知有多么在意一样。
到底还是有人含糊道:“不清楚,他上午还在,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
还有人说:“是不是去小花园了?他总喜欢在那里看书。”
此话一出,大家都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满这个人对一个特招生的行踪这么了如指掌,还是不悦他居然敢偷偷关注倪知。
气氛微妙,章之桓皱了一下眉。
原来不只是F4,似乎只要靠近倪知的人,都会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投射到他的身上。
像是什么美丽却又充满了危险的鲜花,只要闻过那种甜蜜的味道,就会不可自拔地陷入,再也无法脱身。
章之桓又和大家聊了几句,离开时脚步顿了顿,还是向着话剧社后方的小花园走去。
——他没有发现,其实他自己,也是沦陷的芸芸众生里的其中之一。
日色西斜,如新橙半破,远方紫荆花林半谢,一场荼蘼盛事已至尾声。
章之桓心中想着倪知的事情有些走神,转过一角,前方的花园内,各色鲜花依旧鲜活动人,崇德学院每年学费高昂,对于校园维护更是不计成本,哪怕是这样不起眼的一角,也有园丁日日维护,让花朵常开不败。
新移植的芍药拳头大小,一簇簇如圆润饱满的少女面颊,白中透粉,在微冷的空气里轻轻摆动,更远处的大马士革玫瑰,颜色浓烈如同烈火,万紫千红间,一株至少百年历史的大树冠盖如云,几乎隐天蔽日。
章之桓下意识抬眸去看,却忽然凝住。
树上,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坐在那里,一条腿垂下,悠闲自得地轻轻晃动,裤脚微微扯高,露出纤细至极的脚踝,被棉袜包裹,隐约露出的一线肌肤,竟比雪白的布料更要莹白惑人。
角度原因,章之桓只能看到他一头乌黑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流淌而下,发间缠绕着指肚大小的珍珠,一颗颗点缀其间,没有丝毫庸俗之意,反倒和丝绸一样柔滑的长发形成了一种黑白分明的素雅艳色。
这一头长发太惊艳,章之桓几乎一样就认了出来。
是……倪知?
听到声音,树上的少年回过头来,叶羽间落下金色的光线,在他雪白的面颊上勾勒出金色的边缘,甚至能够看得到一点点蜜桃似的绒毛。
日后回忆起来,那居然是章之桓第一次看到摘下眼镜的倪知,他甚至无法去形容倪知的具体长相,只能勉强想得起来,漆黑的发间,那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却比满园的鲜花都更要浓墨重彩,少年人纤细稚嫩,眼神天真却又艳丽,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垂下,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那也是第一次,他被倪知看到。
只有他们彼此两人。
后来的许多次,这一幕都出现在章之桓的梦里,他无数次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倪知的脚尖,想要他伸出手来,握住自己的手。
可无论什么时候,倪知都离他那样远,远到哪怕是在梦中,他都不敢生出半分的亵渎。
章之桓觉得自己嗓子很干,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看着倪知,半晌才轻轻地开口:“你在那里干什么?”
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倪知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章之桓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手说:“是不敢下来了吗?我可以接住你。”
可他话音刚落,树的另一侧,却传来一个尖叫声:“谁在外面?!是之桓哥吗?之桓哥!救救我!倪知这个疯子,他想要杀了我!!!”
……
什么?!
像是一个美梦被突然唤醒,章之桓猛地惊醒过来,震惊道:“是顾霜纯?你把他怎么了?”
树上的倪知却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唇角反倒漫不经心地扬起一点,而后轻盈地自树上跳了下来。
他恰好落在章之桓身侧,没有穿外套,只穿着衬衫,落下时衬衫一角微微扬起,似是雪白的鸽翼,被风吹拂着,将身上淡而冷的香气吹入了章之桓的怀中。
章之桓下意识又走了一点神,向着倪知的方向转了一下身,倪知却已经转身将要离开。
章之桓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
章之桓带着金丝边眼镜,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可握在倪知腕上的指,却很重,微微陷入娇嫩的肌肤之间。
倪知皱眉,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顾霜纯又尖叫道:“不能放他走!之桓哥,这个贱人是真的想杀了我!”
章之桓并不相信顾霜纯的话,可看着倪知满不在乎的神情,一瞬间心里却有些不悦——
不是因为顾霜纯口中倪知要杀了他这种鬼扯的屁话,单纯只是因为,从头到尾,倪知居然只看了他一眼。【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