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走火入魔 一天一夜后,慕……


    一天一夜后, 慕澄终于醒了。


    看着深蓝色的夜空,慕澄的心里有了片刻的宁静,可宁静过后, 就是巨大的空洞。


    那些同门惨死的画面,那在大雨夜中流淌的鲜血, 全都如同深渊中的手,一点一点把他往下拉。


    慕澄想哭,却是根本哭不出来。


    “怎么办?说不说?”


    “怎么说?说神剑山庄没了?说那里都被烧干净了?”


    “那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是,可那也不能现在就说,无峰宗刚被灭门, 你现在告诉他,他家没了, 他怎么能受得了?”


    “唉!真他妈的!”


    景桓和尹星空坐在火堆旁,小声商量着,两个人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的沉重。


    大概是都沉浸在悲痛里, 他俩都没发现慕澄已经醒了,并且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你们说,神剑山庄没了?”慕澄的话, 差点把尹星空吓的坐在地上。


    景桓和尹星空同时回头, 只见慕澄面无表情,眼神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慕澄,你醒了?你怎么样?”景桓赶紧站起来。


    “神剑山庄, 没了?”慕澄看着景桓又问了一遍。


    景桓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看向旁边的尹星空。


    “慕澄, 这件事,这件事,我们也是刚知道, 本来打算送你回去的,可,可到了才发现,发现那里,被,被烧,烧没了。”尹星空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慕澄的眼睛。


    “呵。”慕澄嗤笑,“怎么可能,我不信。”话落,慕澄拿起自己的剑,就往神剑山庄的方向走。


    景桓和尹星空没办法只能是跟上去。


    这里本就离神剑山庄不远,慕澄脚程很快,没用多久就看见自家的大门了。


    神剑山庄修在半山的位置,以前从大门往上看,便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房子,即使是夜里,因为各个院里都会点风灯,也能看清楚山庄的全貌。


    可现在,一盏灯都没了,月光之下,一片焦黑。


    慕澄往上走的每一步,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都会又裂开一分。


    明明还是夏天,慕澄却是觉得自己身处极寒之地,四肢百骸,血液骨髓,全是冷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虐心的,当慕澄走进内院,看见了用焦黑的尸体垒成的一座小山时,慕澄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干呕。


    他不是觉得恶心,他是因为极度的愤恨,极度的悲痛而产生的胃部痉挛。


    景桓和尹星空是跟着慕澄一起进来的,当他们两看着那座尸山,也都受不了,但没人能跟慕澄感同身受。


    “慕澄,振作点。”景桓蹲在慕澄面前,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尹星空也俯下身,握住慕澄的肩膀,“我们会报仇的,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慕澄先是笑,大声的笑,笑到浑身都在颤抖,等他逐渐平静下来时,他缓缓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景桓和尹星空顿时觉得大事不好。


    慕澄的眼睛红的似乎是能滴出血来,而且他额上的青筋暴起,好像随时都要发狂。


    “糟了,慕澄气血逆行,怕不是要走火入魔了。”景桓第一时间摸上慕澄的手腕。


    “慕澄,慕澄你冷静,慕澄……”尹星空还试图叫醒慕澄,结果下一瞬,慕澄大吼了一声,身上突然暴涨的气息竟然把景桓和尹星空震出去好远。


    等他俩爬起来时,看见的就是慕澄毫无节制的释放着内力,往外走。


    因为没有控制,慕澄每走一步,脚下的砖就会被踩碎一块。


    “完了,慕澄失控了,怎么办?”


    “不知道,但得拦着他。”


    尹星空说完,从地上爬起来就过去拉慕澄,谁知尹星空手还没碰到慕澄呢,慕澄直接对着他拔了剑。


    “滚开!”


    幸好尹星空躲的快,不然慕澄那一剑就能把他带走了。


    “景桓,来帮忙啊。”尹星空现在能做的只有把慕澄弄晕,可这个也很难。


    慕澄身上又有蛊王,什么乱七八糟的迷药应该都不好使。


    这会儿景桓也到了慕澄身边,慕澄似乎完全不认识身边的人是谁了,竟然跟景桓打了起来。


    原本景桓就打不过慕澄,现在慕澄内力外泄,走火入魔,完全失控,景桓更是打不过,只能是且战且退的拖着。


    “想到办法没有啊?他已经不认人了。”景桓百忙之中大喊。


    尹星空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也不保证一定就行。


    “慕澄,沈云竹来了,你快停手。”


    此话一出,慕澄砍向景桓的剑果然顿住,尹星空一看有戏,赶紧给景桓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慢慢的走到了慕澄身后。


    “慕澄,沈云竹来找你了,他就在那边呢。”


    “阿竹。”慕澄嘴里呢喃了一句,而后转过身。


    趁着这个空档,景桓上前紧紧抱住慕澄的身子,而后尹星空上前迅速封住了慕澄身上的几处大穴。


    这一番操作下来,慕澄那疯狂外泄的内力,终于是被封住。


    景桓趁热打铁,再次用手刀劈在慕澄的颈后。


    慕澄最后也没看见沈云竹,他看见的,只有鲜血和大火。


    也不知道是因为经脉逆转,还是因为景桓劈的那一下,慕澄眼睛一闭,身子就软了。


    尹星空和景桓赶紧把人扶住,俩人脸上都是惊魂未定。


    “怎么办啊尹星空?”景桓岁数小一点,这会儿都快要哭了。


    “先离开这吧,总会有办法的。”尹星空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烧焦的尸山,但愿沈云竹不在这尸山里,否则慕澄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两日后,醉泉镇客栈中。


    尹星空拿着一兜包子打开了房门,一进去,就看见床上的人没了,那些捆着慕澄的绳子也全都给崩断了。


    尹星空只觉得头皮发麻,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就看景桓一路小跑的回来了。


    “你干嘛去了?”


    “我上茅房啊。”


    “人没了。”尹星空把包子往景桓手里一塞,赶紧往外跑。


    此时,醉泉镇的长街上已经发生了不小的骚乱,拿着长剑的慕澄,指着路人,满脸的杀气。


    街上那些男女老少,似乎都有同样一张脸,苍白的,没有眉毛的。


    此时此刻,在慕澄眼中,街上的人都变成了勾魂。


    “你们这些怪物,鬼东西,我要把你们全都杀光,杀绝。”


    慕澄话落,朝着一个他眼中的勾魂就袭了过去,可他眼中的勾魂,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路人。


    “慕澄住手。”尹星空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把路人扯到一边,想抽出软剑阻止慕澄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慕澄的剑几乎要碰到尹星空的前胸时,一个人忽然从侧面出现,一拳打在了慕澄的剑刃上。


    慕澄的剑被打偏,心中怒火更盛,他挽了个大剑花,抬头就去袭击阻止他杀‘勾魂’的人。


    这一看,慕澄双眼顿时睁大,就是他面前的这张脸,杀了他的师兄,灭了他的宗门。


    “是你?你来的正好。”慕澄狞笑着,举剑就刺。


    然而,让慕澄意外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没有躲的意思,长剑轻易的刺进了那人的左肩。


    “子清,子清是我。”


    “你……”慕澄手上泄了些力,可他脑子里面,师兄死的画面依然还在,只不过,还有另外一个画面逐渐的清晰。


    “是我啊,子清。”


    “你别过来,别过来。”慕澄抽出自己的剑,捂着骤然爆疼的头,痛苦的转过身。


    “沈云竹,他走火入魔不认人了。”尹星空没时间去庆幸沈云竹没死,还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醉泉镇,尹星空就想赶紧控制住慕澄。


    沈云竹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到慕澄的身边,伸手握住慕澄的右手。


    “把剑给我。”


    慕澄看着沈云竹的脸,痛苦的浑身都在颤抖,慕澄好想杀了他,但又下不去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竹啊,子清。”


    “阿竹?啊呃……”


    慕澄头太疼了,疼的他脱了力,脚下一软人就站不稳了,沈云竹拿过他的剑,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一旁的尹星空和景桓真真是松了口气,要说这世上,还能救的了慕澄的人,应该就只有沈云竹了。


    三个人重新把慕澄带回到了客栈中,慕澄因为头疼,又一次的昏睡了过去。


    尹星空瞅着沈云竹身上的伤,就有些担心。


    “沈美人,你要不要包扎一下?”


    “无妨。”沈云竹已经知道无峰宗的事情了,他其实也不知道慕澄是不是还安全,重回醉泉镇,全靠心中慕澄不会死的信念。


    “他是不是,知道神剑山庄的事了?”沈云竹沉声问。


    “是。”尹星空点头,“当时人就不对了,我跟景桓根本拦不住,好不容易给弄晕了,带到了这里,结果刚才自己挣脱开绳子跑了出去,幸好你来了,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沈云竹叹气,重新看向慕澄。


    刚才沈云竹已经替慕澄把过脉,他经脉逆行,原本流畅的内息乱作一团。


    若不是还有一股凉意护着心脉,慕澄怕是已经爆体而亡了。


    看沈云竹只是皱眉不说话,尹星空就问了个别的问题,“沈美人,慕澄的娘亲,还在吗?”


    沈云竹回过头,嗯了一声,接着说,“在的,慕夫人没事,我已经给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状态也不太好。”


    “天杀的。”景桓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暗潮阁的人到底怎么回事?霍四海是疯了吗?”


    “不是霍四海做的。”


    沈云竹把后面发生的事情全都讲给景桓和尹星空听了,得知这一切,景桓和尹星空更是忧心忡忡。


    “你们都回家吧,神秘人接下来还会有动作的,他不仅仅是要当皇帝,他应该还要控制整个中州的武林,神剑山庄和无峰宗,就是神秘人给各门各派下的帖子。”


    “可是,可是我们若是走了,慕澄怎么办?你自己应付的来吗?”景桓虽然也担心家里,但还是放心不下慕澄。


    “没事,我可以的,这次多谢你们了,谢谢你们把慕澄从无峰宗里带了出来,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沈云竹说的很坚定,尹星空和景桓也只能是同意了。


    慕澄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他睁开眼睛看见的竟然是一间封闭的密室。


    两只火把插在密室的墙上,他自己则躺在一张铺了被褥的石床上。


    慕澄皱眉,他不要待在这里,他得去杀那些怪物,然而,慕澄刚一动,就听见哗啦啦的铁链声。


    慕澄坐起来,看向自己的一只脚,他的左脚脚踝上,挂了一把锁,锁上连着长长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镶嵌进了坚硬的墙里。


    见此情形,慕澄哪里能就范,拿起那条锁链就想要扯断。


    然而,不管慕澄废了多大的力气,铁链和锁具都牢不可破。折腾了许久,慕澄才靠着石床,暂时放弃了挣脱枷锁的想法。


    也就在这时,沈云竹推开密室的石门,走了进来,“你醒了子清。”


    “放了我。”慕澄知道自己认识眼前的人,但慕澄很分裂,因为他脑子里面关于这个人的画面有好多,有当着他的面杀人的,也有对着他笑的。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慕澄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真的。


    “不行,我不能放了你。”沈云竹放下一些吃的,走到了慕澄身边。


    “起来,别在地上坐着。”说着沈云竹拉着慕澄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可下一瞬,沈云竹就被压在了后面的石床上,脖子被慕澄死死的掐住。


    “放我出去,否则我杀了你。”慕澄没有在危言耸听,他浑身都是紧绷的,掐着沈云竹的手背上,因为太用力,青筋尽显。


    “那你就,杀了我吧。”沈云竹说的很艰难,脸也因为无法呼吸而逐渐变红。


    看着身下人痛苦的样子,慕澄竟然下意识的松了手。


    “咳,咳咳咳。”沈云竹偏头咳嗽了几声后,再次看向跪坐在自己身上的人。


    “慕澄,下不去手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松手?为什么?”慕澄对于自己的行为,很苦恼,越想知道答案头就越疼。


    “你,你,你……”慕澄疼的说不出来话,他就看着身下面的人,看着那张微启的薄唇,而后,忽然低头吻了上去。


    当两个人的唇瓣触碰到一起时,慕澄好像找到了头疼的解药。


    他用力的允着,当吻深入一些时,他的头疼就好了一分,可这还远远不够。


    撕咬,吞噬,研磨……


    直到两个人的口腔中全是血腥味,慕澄才放过那可怜的唇舌,转而去亲身下人的脖子。


    沈云竹不自觉的微微弓腰,全然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主动把自己往慕澄的嘴边送。


    也就是这一举动,让慕澄似乎得到了鼓励一样,他也不满足于只是亲吻,他想要的更多……


    第72章 三人组重逢 密室在地底之下,……


    密室在地底之下, 没有黑夜白天之分,沈云竹醒过来时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轻轻的动了动,只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而慕澄就蜷缩着身体,睡在他的身旁, 眉头皱的非常紧。


    抬手摸了摸慕澄的脸,沈云竹心里全是酸胀,虽然此刻他干涸的连唾液都没有,眼泪却是不断地往下淌。


    他的慕澄,他心中的神明,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沈云竹太难受了, 又不敢哭的太大声,只能自己捂着嘴,一身污泞的离开了这间密室。


    等沈云竹收拾干净自己, 换了身衣裳回来时,慕澄已经醒了。


    慕澄只穿着里衣,衣襟没系, 露着坚硬的胸膛, 那头漆黑的长发,只是随便用一根发带束在了脑后。


    因为筋脉逆转,他眼尾出现了一抹红, 让他看起来邪肆极了。


    “放了我。”


    “吃点东西吧。”沈云竹自己煮了一锅粥,盛出一碗, 小心的端到了慕澄面前。


    “我说,放我出去。”话落,慕澄挥手, 一下就把沈云竹手里的瓷碗打到了一边。


    见沈云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慕澄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我说的你没听见吗?还是你想再像昨天那样来上一次?”昨天发生的一切,慕澄都记得,他一开始只是想拿这个囚禁他的人,当解药,可越亲,他的行为越不受控。他心里有头野兽,这野兽露出了獠牙,只想把眼前的人撕碎,吞入腹中。


    除此之外,这野兽还有无法控制的欲望,只要一看见这张清冷绝尘的脸,就想深深的埋入他的身体,就想用污浊,将他弄脏。


    可当野兽打盹的时候,慕澄又觉得自己该死,自己不应该做出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情。


    这样极端的矛盾,让慕澄已经不正常的神志,更加的分裂。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我出去。”慕澄的眼尾更红了,他声音哽咽颤抖,捏着沈云竹下巴的手,也逐渐的放松,而后抱住自己的头,用身体撞着后面的石床。


    “慕澄,慕澄……”


    沈云竹不怕自己疼的,慕澄怎么对他都行,但慕澄不能再伤害自己了。


    伸出双手,沈云竹紧紧的把慕澄抱在怀里。


    “我是沈云竹啊,慕澄,我是沈云竹,是你的阿竹,是你最喜欢的人。”


    “我,我,我不想伤害你,你走,你走啊。”


    只要慕澄的脑子里出现沈云竹这个名字,那头野兽就苏醒了,慕澄压不住它,只能是呜咽着,低吼着。


    “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沈云竹说的异常坚定。


    慕澄也不想,但他控制不住,他再次吻上那伤痕累累的唇。


    又是一场痛苦漫长的酷刑,沈云竹哭到几乎失声,但野兽依然不知疲倦。


    那铁链看似拴着的是慕澄,可实际上被囚禁在深渊的却是两个人。


    又是不分晨昏的一整天,当那只野兽终于再次沉寂时,沈云竹已经又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还有那满身的脏污,让短暂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慕澄,眼眶发热。


    “脏了,你被我弄脏了。”


    慕澄把脱力的人抱在怀里,一点点去舔舐那些野兽留下的痕迹。


    “子清,你看,你是不会伤害我的,对吧。”沈云竹笑着,笑的温柔极了。


    慕澄红着眼眶,把怀里的人抱紧。


    半个月的时间,沈云竹每天都要跟慕澄,跟慕澄心里那头野兽拉扯。


    沈云竹想了无数种办法,都不能让慕澄恢复神志,那逆转的经脉,如同一条毒蛇,死死的缠在他的心上,如果不是他心上还有一层清润的壳护着,慕澄要么已经爆体而亡,要么就彻底的变成了疯子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慕澄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好的方面是慕澄能冷静下来的时间多了些,坏的则是他的身体正在衰败。


    沈云竹衡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带他去千年寺,或许释念的内功雪冷禅能对他逆转的经脉有些作用。


    准备好了一切,沈云竹蹲在了慕澄的脚边。


    “慕澄,我现在要打开这把锁,你听话行吗?”


    “嗯。”


    这会儿野兽不在,慕澄乖乖的点头。


    咔哒一声,锁具打开了,慕澄重获自由,可他心里又觉得很空。


    “能跟你锁一起吗?”慕澄声音很轻,沈云竹没听明白。


    “你说什么?”


    “我想,我想跟你锁在一起。”慕澄抬起头,渴求又茫然的目光,落在了沈云竹的眼睛里。


    沈云竹摸了摸他的脸,点头,“好。”


    沈云竹从慕澄随身背囊里拿出那个他一直带着的缠丝金锁,锁的一边扣在了慕澄的左手上,另一边扣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慕澄看着他跟沈云竹之间链接在一起的金色锁链,不自觉的扬了扬唇。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沈云竹握住慕澄的手,把他带出了这间密室。


    当两个人从那醉泉镇旁边的地陵里走出来时,夏天都要过去了。


    秋风微凉,草木泛黄。


    “还想杀人吗?”沈云竹拉着慕澄走在山间小路上。


    慕澄点头,又摇头,“不知道。”


    也就在这时,前面竟然走过来一个樵夫,这一个变故,让慕澄瞬间浑身紧绷。


    沈云竹赶紧搂住慕澄的胳膊说,“那不是坏人,那就是上山砍柴的樵夫。”


    “可他,他的脸,为什么是白色的?”除了沈云竹,慕澄现在看谁都是勾魂的样子。


    “假的,那个野兽骗你的。”


    “假的?”慕澄先看沈云竹,又抬头去看那已经走远的樵夫。


    “嗯,假的,它很会欺骗人,你别信它。”沈云竹见危机暂时解除,抬起手覆在了慕澄的心上。


    “子清,你可不可以,只信我。”


    慕澄低着头,眼尾依然很红,可目光已经软了,“好,我只信你。”


    “嗯。”沈云竹笑了,而后身子往前一倾,给了慕澄一个拥抱。


    去往千年寺的路走的很慢,并且沈云竹走的全是小路,偶尔路过些村庄,沈云竹也只是去买些吃的或讨碗水喝。


    慕澄这一路很听话,只是有时夜里那野兽还是会出来作祟。


    好在只要满足了野兽的欲念,那野兽就不会再产生杀念。


    又是一次摧残身心的折磨过后,逐渐恢复了神志的慕澄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沈云竹还挂着泪痕的脸。


    “对不起,我又弄疼你了。”


    “没事,只要是你,不管怎样,我都是乐意的。 ”


    “可我,我很痛苦,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也想不起来你是谁。”慕澄把沈云竹搂进怀中,枕着他的颈窝,哽咽哭泣。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喜欢我的人就行。”沈云竹闭上眼睛,也回抱住那副颤抖的宽肩。


    这一路,走了快一个月,江湖上的事情,沈云竹不关心,也不想问。


    他原来以为自己的心很大,可现在看来,他的心太小了,他能装的下的只有慕澄一个人。


    眼看着就快要到千年寺了,慕澄的状况也愈发的不好,护着他心脉的那层湿润的壳,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路过最后一个镇子,沈云竹打算买一辆马车,这样或许能让慕澄舒服一些。


    就在沈云竹拉着慕澄走过长街,路过一家棺材铺时,沈云竹不经意的一瞥,让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就看那家棺材铺敞开着大门,门里面有个八九岁的孩子,正在坐在地上用刨子刨一块棺材本。


    “赵烨。”


    沈云竹有些不敢认,眼前的孩子跟上次见到赵烨时完全两个样子。


    高了,瘦了,也黑了,但那双眼睛没变。


    赵烨许久没听见有人叫他本名,手里的刨子停顿了一下。


    “赵烨?”沈云竹又叫了一声,赵烨终于是抬起了头。


    黑色的大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薄纱遮眼,一个阴郁冷漠。


    赵烨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他还能跟小叔叔跟小竹哥哥遇见。


    “你,你们是真的吗?”赵烨忍着眼泪,谨慎的问。


    沈云竹点头,“嗯,真的。”


    “真的?”赵烨再也忍不住了,扔了手里的刨子,跑出大门,一把抱住了沈云竹。


    “小竹哥哥,小叔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赵烨自从偷跑下无峰宗之后,就再也没敢这样哭了,就连他师父死的时候,他都没这样放肆的哭出来。


    那些遭遇,那些委屈,那些被迫让他成长的经历,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有小竹哥哥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沈云竹不知道赵烨丢了这件事,无峰宗没了之后,沈云竹都没敢去想赵烨是不是也没了。


    今日在这里看见赵烨,沈云竹真的又惊又喜,可看孩子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段时间过的肯定不好。


    赵烨抽泣着抬起头去看慕澄,“小叔叔,小叔叔?”


    慕澄的眼中,扑在沈云竹身上的这个小鬼,也是勾魂,但沈云竹没推开他,所以这个勾魂小鬼也是假的。


    “他是谁?为什么抱你?”慕澄不高兴,沈云竹是他的,他不想别人跟沈云竹贴的这么近。


    “小叔叔,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赵烨啊!”赵烨刚才就觉得不对,小叔叔的脸色太差了。


    “赵烨,你小叔叔病了,他现在不知道你是谁。”沈云竹怕慕澄生气,还是伸手把赵烨从身前推开了一点。


    赵烨明显不能接受这件事,他的小叔叔可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小叔叔怎么会病了呢?


    “赵烨,你怎么会在棺材铺里?”沈云竹往大黑门里看了看,这棺材铺很普通,就是一家普通的棺材铺。


    “说来话长,你们跟我回家吧,有个人,我觉得你们得见一见。”赵烨说完,把棺材铺的大门关上,然后领着沈云竹和慕澄,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一路上,赵烨一直去看慕澄。


    慕澄很不爽,要不是沈云竹一直扯着他的手,他早就过去把这小鬼丢的老远了。


    沈云竹觉察到慕澄的情绪不对,捏了捏他的手。


    “子清,他是你侄子,是可以信任的人。”


    “不信,我只信你。”虽然这样说,慕澄到底还是收敛了身上外泄的杀气。


    没用多久,赵烨就把俩人带到了一幢破房子外面。


    “到了,进来吧。”赵烨说着推开了院子门。


    一进去,沈云竹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


    只见这不大的小院子里,全是喝空的就瓶,大大小小,丢的满地都是。


    往里面走了几步之后,沈云竹就看见屋子里的床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醉倒在一堆空酒瓶之中,虽然双眼闭着,但嘴里却是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酒,酒,给我酒……”


    “无剑散人?洛宗师!”沈云竹几乎不敢认了,他说完后看向赵烨。


    赵烨点头,“嗯,他是太师父。”


    一个时辰之后,沈云竹和赵烨把院子打扫了出来,那些酒瓶全丢了出去。


    又收拾出来一间屋子,沈云竹把本就精神不好的慕澄哄睡着之后,才得空跟赵烨好好说说话。


    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赵越想说的好多,但最想说的还是对不起。


    “小竹哥哥,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的,我被仇恨迷了眼睛,忘了你对我的好,把那个坏蛋当成了你。”


    沈云竹嗤笑了一声,揉了揉赵烨的头,“没事,我没生气,说说吧,这么长时间,你都是怎么过的?”


    “我过的,又精彩,又很惨……”


    从在无峰宗被同龄弟子欺负,到被拐卖,再到成为虫婆的虫童,再到拜师傀儡大师,最后在太芜山下,师父被杀,自己又被无剑散人救走,赵烨全都说了。


    说完这些,赵烨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竹哥哥,那个假的沈云竹叫阿影,他有个主人,他的主人是最坏最坏的人。”


    “你见过他了?”沈云竹听到这里,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嗯,而且你也认识,他就是,我四皇叔,赵钦。”


    沈云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有些恍惚的,因为景桓和尹星空告诉他,赵钦在神秘人对无峰宗灭门的过程中,被那个假的沈云竹给杀了。


    虽然慕澄走火入魔不全是因为无峰宗被屠,赵钦被杀,但赵钦绝对是压倒慕澄心中信念的一个重要因素。


    “赵烨,你确定那个神秘人是赵钦?”沈云竹不是不信赵烨,他就是想再确认一次。


    “我确定,他杀了我师父,还差点杀了我,他还跟我说,他恨我们赵家人,恨我皇爷爷,恨我爹。”


    第73章 诛心 沈云竹……


    沈云竹沉默了, 他开始在脑子里梳理这一切。


    从第一次在醉泉镇见到赵钦,到最后一次在南疆见赵钦,期间发生的种种事, 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后背发冷。


    尤其是那次太芜山下, 慕澄替沈云竹挡剑,赵钦没收住手,差点误杀了慕澄。


    还有在毒瘴谷里,赵钦故意找茬跟众人吵架,独自离开。


    原来, 一切都有迹可循,沈云竹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发现。


    “小竹哥哥, 我小叔叔到底怎么了?他还能好起来吗?”赵烨见沈云竹许久没说话,担忧的拉了拉他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人或许有办法, 走,去打一桶凉水。”


    当沈云竹提着一桶水站在无剑散人洛忘川身边时,赵烨还想拦一拦, “小竹哥哥, 要不等太师父明天酒醒了再说,这样,不好吧。”


    “我等不及了。”话落, 沈云竹举起水桶,没有犹豫的, 直接从上面浇了下去。


    被冷水这么一激,洛忘川猛的打了个机灵,翻身跃起的同时, 还不忘了去拿手边的剑。


    可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沈云竹和赵烨之后,洛忘川清明了一瞬间的眼睛再次浑浊了起来。


    “沈云竹?怎么是你?”


    “赵烨,你先出去。”沈云竹脸色不好,语气非常的严厉。


    赵烨知道太师父不喜欢小竹哥哥,虽然很怕两个人打起来,不过他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房门。


    洛忘川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后,转身竟然又去找酒。


    沈云竹上次见洛忘川,洛忘川还是仙风道骨的大宗师,尽管年纪大了,却也是一身傲然的风骨。


    可现在的洛忘川,头发胡子乱七八糟,身上的衣服更是脏的看不出颜色。


    “有一种鸟,体型很大,跑的很快,看起来威武勇猛的很,殊不知,这鸟根本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的厉害,一旦发生了危险,它连跑都不跑,它只是把自己的头插在沙子里,以为自己看不见危险,它就是安全的。


    洛忘川,你就是这种鸟。”


    “你闭嘴,酒呢,酒呐?”洛忘川情绪愈发激动,好像现在不把自己灌醉就会死。


    “你看见了是吧?你看见了那个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就是你一手教养长大的好徒弟,所以你受不了了,你受不了自己识人不清,受不了自己的爱徒其实就是一个丧心病狂,屠杀宗门的畜生。”


    “别说了,别说啦,给我酒,给我酒……”洛忘川翻动那些酒瓶子,终于看到一个满瓶的,只是他刚要去拿,就被沈云竹手里弹出的一枚铜钱,把瓶子给打碎了。


    “酒,酒,我的酒。”洛忘川声音沙哑,绝望中还带着一丝哽咽。


    “洛忘川,从前我尊敬你,因为你是慕澄的恩师,可现在,我瞧不起你,你知道无峰宗被屠了,可你知道神剑山庄也没了吗?你知道赵钦现在还要做什么吗?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赵钦要当皇帝,他还要称霸整个武林,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大虞,整个中州都会陷入无休止的战火和杀戮。


    而你在做什么?你在喝酒,你不敢面对世人,你更不敢面对你自己,亏你还是无峰宗,声望最高的大宗师。”


    “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洛忘川跪在床上,双手抱着头,痛哭流涕。


    沈云竹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你烂在泥潭里我管不着,你又不是我师父,但我得告诉你,慕澄因为他那好师兄的假死,悲痛过度走火入魔失了心智,如果再想不到办法帮他纠正逆转的经脉,他将命不久矣。”


    沈云竹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走到洛忘川的身边,俯下身子,凑近那个埋在‘沙堆’中的脑袋。


    “慕澄走火入魔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对不起他师父,对不起他师父对他的谆谆教导。”


    慕澄说没说,沈云竹根本不知道,可沈云竹最会杀人诛心,想要把洛忘川的脑袋从‘沙堆’里拽出来,只能是什么药猛,他下什么。


    看洛忘川已经哭到没了声音,沈云竹直起身,往外走,不过走到门口时,又说了最后一句话。


    “慕澄就在隔壁,你要是不管他,那你就别出现在他面前;你若是还念着他跟你的师徒情谊,想见见他,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话落,沈云竹推门走了出去。


    洛忘川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喘不上气,他这一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他从未做过任何违背良心之事。


    还有最让他骄傲的就是他的弟子。


    洛忘川一共收过五个徒弟,前面的三个出师之后,都成了一代大侠,剩下的这两个,更让洛忘川骄傲。


    赵钦沉稳大气,慕澄天赋异禀。


    洛忘川觉得自己此生不会有任何的污点,可他错了,他亲手教养长大的赵钦,竟然会是人面兽心,是所有阴谋的操控者。


    他真的无法接受,他宁愿自己醉死,也不想去面对,可慕澄又做错了什么呢?


    屋子内许久没了声音,赵烨有些担心,想进去看看,却是被沈云竹拦了下来。


    “别去。”


    “不会出事吧?”


    “不会。”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沈云竹摘了自己眼睛上的薄纱。


    “赵烨,有个事情我得问你,我们在岳仙人那个山寨里找到的阴阳铃,你带在身上了吗?”


    “唉!”一提到这个,赵烨叹了口气,“我从无峰宗离开的时候没带,不过太师父出来找我,就把我的东西都拿上了,可他从赵钦手里把我救走那天,他的包袱被赵钦的剑气划破了,我看着铃铛掉了出去,但那时候逃命要紧,就没捡回来。”


    听了赵烨的话,沈云竹只觉得眼前一黑,看样子,那要命的东西,已经到了赵钦的手里。


    “啊~”沈云竹扶额叹气。


    “小竹哥哥,那铃铛很重要吗?”


    “嗯。”沈云竹点头,但他又立刻想起来刚才赵烨跟他说的在南疆时的经历。


    “赵烨,你说你被人贩子卖给了一个养虫子的老太婆?那老太婆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别人都叫她虫婆。”说到这,赵烨眼睛里的阴郁还是没藏住,“小竹哥哥,我,我杀了人,我把那个虫婆杀了,我还弄死了那个人贩子。”


    “……”沈云竹知道赵烨这段时间过的不好,可沈云竹没想到赵烨的手里已经有了人命官司。


    “虫婆,是你杀的?”


    “那死老太婆,想把我做成痋人,他还杀了好多虫童,我其实能逃跑的,但我气不过,我就,我就下了死手。”赵烨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他还是很在意沈云竹对他的看法。


    “小竹哥哥,我是不是不是好孩子了?”


    “当然不是,你是最好的。”沈云竹摸了摸赵烨的头,之前虽然沈云竹嘴毒的说过让赵烨不要再天真,可沈云竹也不想看着赵烨被催着长大。


    然而,很多事情终究还是逃不过原本就注定好的命运。


    “虫婆有没有跟你提过痋人的事。”沈云竹换了话题,虫婆已死,或许赵烨还知道些重要的信息。


    “有的,她跟我说,痋虫种进人的身体之后,人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他还告诉了我痋虫的弱点,说是只要用盐巴就能把痋虫杀死。”


    “盐?”沈云竹眼睛陡然睁大,“就只是盐吗?”


    “老太婆就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不会这样简单,《虫典》里提过痋虫,说痋虫是寄生的虫子,比蛊虫好控制,却也更难消灭,只可惜,虫婆那里的《虫典》只是上半部,或许下半部里有杀死痋虫的方法。”


    这应该是沈云竹这些天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好孩子,你真是帮了大忙。”沈云竹一开心,就抱住了赵烨。


    谁知刚抱了一下,沈云竹和赵烨就一起被一道阴影笼罩住了。


    “你不许抱别人。”完了,慕澄醒了。


    沈云竹立刻松开赵烨,站起来转身,“不抱了,不抱了,我只抱你。”


    “锁呢?我的锁呢?”慕澄的眼尾非常红,那双原本清澈的像湛蓝夜空般的眼睛,愈发的晦暗阴郁。


    “在屋里呢,走,我们回去把锁锁好。”


    慕澄呼吸很快,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他心中的那头野兽正在苏醒,但有沈云竹在身边,那野兽又被套上了坚固的枷锁。


    沈云竹拉着慕澄的手,看了赵烨一眼,赵烨满眼心疼,却是不敢吭声。


    回了那间小屋子之后,沈云竹立刻把缠丝金锁锁在了他跟慕澄的手腕上,慕澄看着那金锁,情绪平复了许多。


    “子清,没事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沈云竹跪在床上,捧起慕澄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


    这吻慕澄很喜欢,但又不敢尝太多,怕再次把那野兽唤醒,逼着自己,慕澄偏过头,躲开了。


    “不要,我不想它出来,它出来会把你弄哭。”


    “没事,别怕,他不会出来的。”


    沈云竹把慕澄推倒,坐在他腿上。


    “我们练习练习,看你能不能控制它。”说完,沈云竹低头解开了慕澄的腰带。


    看着俯身的人,慕澄心好像是被烫到了,他伸手,抚摸散在他腰腹上的漆黑长发,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的某段记忆,和此时的一幕,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后半段,慕澄反客为主,只是这一次,他是清醒的。


    “你看,我说了吧,你能控制它的。”沈云竹额前的碎发已经湿了,面颊泛着桃花般的红。


    “控制它的不是我。”慕澄俯身,贴近,“是你。”


    床幔里,金锁丁丁零零的声音,响了半宿,等这声音停止后,慕尘已经趴再沈云竹身上睡着了。


    沈云竹摸着慕澄的手腕,感受着那层保护的壳,变的越来越薄。


    如果沈云竹没猜错,这层清润的壳,是蛊王。


    若是没有蛊王在,慕澄怕是根本挺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至于洛忘川能不能从颓废中走出来,沈云竹也没有把握,若是不行,那他就会继续带着慕澄去千年寺。


    一夜忧心,沈云竹只睡了一会儿,等第二天天亮之后,沈云竹带着慕澄去院子里打水洗脸。


    慕澄站在一旁乖乖的,沈云竹让他弯腰就弯腰,给他洗脸就自己闭上眼睛。


    等梳洗干净之后,沈云竹又给慕澄整理了一下衣服。


    “好了。”


    “我也给你洗。”慕澄自从失了心智之后,从前还能被他藏起来一些的偏执,现在暴露无遗,沈云竹知道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行。”


    沈云竹弯下腰,慕澄就学着刚才沈云竹的样子,撩起冷水到沈云竹脸上。


    从额头,到鼻子,到脸颊再到下巴,慕澄洗的非常仔细,就像是在清洗一见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且爱不释手。


    “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一声爆呵打断了慕澄的‘赏瓷’。


    “沈云竹,你有没有羞耻心,你竟然让我堂堂八尺的徒儿给你洗脸,你自己难道没有手吗?”


    经过一夜的深思,洛忘川终于走出了内心的黑洞,他刮了胡子,洗了澡,还换了身衣裳,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现在终于能看出了一些从前仙风道骨的样子。


    只是他一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不堪入目的一幕。


    不过在慕澄的眼中,这个气的直跳脚的老头,还是顶着一张勾魂的脸。


    “他是谁?他态度不好,要杀了吗?”慕澄偏头看沈云竹。


    沈云竹满脸都是水,他胡乱的抹了两下,对慕澄摇头。


    “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能杀。”


    第74章 明月大江重现 慕澄和洛忘……


    慕澄和洛忘川对峙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洛忘川想给慕澄把把脉,但慕澄根本不让碰。


    洛忘川只能是看向沈云竹,“你跟他讲讲道理。”


    沈云竹一脸无奈, 让他离慕澄远点的是洛忘川,让他去哄慕澄的还是洛忘川。


    不过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 想要救慕澄,洛忘川就是眼下最大的希望。


    拉住慕澄的手,沈云竹用自己的指腹,揉了揉慕澄的手背。


    “子清,他是你师父, 是对你最亲的人,你不是很讨厌心里那只野兽吗?你师父或许能帮你。”


    “真的?”慕澄斜眼看向一旁的洛忘川, 眼睛中还是不信任。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


    沈云竹好温柔,那温声细语, 让一旁的洛忘川直皱眉,在洛忘川的印象中,沈云竹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朝廷鹰犬, 没想到, 他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就算有另一面,洛忘川还是很讨厌他。


    “手拿来。”洛忘川再次对慕澄伸出了手。


    这一次,慕澄没拒绝, 忍着心中浓郁的杀意,同意了洛忘川给他把脉。


    当洛忘川摸上慕澄手腕那一刻, 心中大骇。


    慕澄原本绵延万里的内力,此刻好像是被卷进了深海的漩涡之中,混乱程度已经不能用逆行来形容了。


    好在他的心脉被什么东西护着, 才不至于心脉受损,彻底发疯。


    “好了没有。”太久了,慕澄开始不耐烦,但因为自己的手臂被沈云竹按着,他只是发脾气,并没有把手收回来。


    该知道的洛忘川已经知道,他松开慕澄的手,眼中开始出现了好多复杂的情绪,但最多的还是心疼。


    “洛前辈,有救吗?”沈云竹脸色不好,心也跟着往下沉。


    洛忘川似乎思考了许久,才抬起头回答了沈云竹的问题。


    “我少时习过化春风,但后来我觉得化春风成型太慢,所以转而去修了苍月决。我虽然知道化春风的运转规律,可这内功太过燥热,如果想要把他混乱的筋脉重新捋顺,势必得有人用跟化春风性质相反的内力作为辅助。”


    “雪冷禅如何?”沈云竹始终雾蒙蒙的眼睛,在这一刻好像都亮了一些。


    “雪冷禅?这内功,还有人会吗?”


    释念平时太低调了,而且年轻,洛忘川不知道释念的内功很正常。


    “有,千年寺主持,释念和尚。”沈云竹说完,拉着慕澄站了起来,而后又拽着慕澄,跪在了洛忘川面前。


    “洛前辈,之前多有得罪,沈云竹给您赔礼了。”


    慕澄见沈云竹给洛忘川磕头行大礼,便也学着给洛忘川磕了一个头。


    洛忘川瞅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气到想笑,这俩人跪在他面前磕头算什么?算拜天地吗?


    “快起来吧。”洛忘川觉得没眼看别过了头,心里的嫌弃,装都不想装了。


    事不宜迟,沈云竹找了辆大一点的马车,带着慕澄,洛忘川,还有赵烨当天就上了路。


    一路上,赵烨都在拿木头刻着什么,沈云竹早就看见赵烨当成宝贝一样的那个娃娃头了。


    “你去棺材铺当学徒,就是为了学雕木头?”


    “嗯,我一定要把水仙姑姑修好。”赵烨回答的很坚定,他忘不了师父和水仙姑姑一起死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他是傀儡大师施修文最后的徒弟,最正宗的傀儡术也只能他去传承。


    “我知道一个人,专门做人偶的,等你小叔叔好了,我们就去找他给你重新定做一个坯子,到时候你可以用人偶的胚子自己改成傀儡。”


    “那个人在哪?”赵烨抬起晶亮的眼睛,恨不得现在就能拿到。


    “在哪,你也不能去。”沈云竹已经想好了,这次去千年寺,就把赵烨留在那边,让释念收他做个俗家弟子。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赵烨现在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邪气,要是再不管,这孩子怕是要长歪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赵烨自然是不知道沈云竹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有些不太乐意。


    “那里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带着你。”


    若是现在就跟赵烨说让他留在千年寺吃斋念佛,这孩子肯定不乐意,不过只要他上了山,就由不得他了。


    赵烨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用刻刀刻着木头。


    车内,慕澄还在昏睡中,他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一天有大半天的时间,是在睡觉。


    洛忘川坐在慕澄身边,就像好多年前,哄他最小的弟子睡觉时一样,轻抚慕澄的后背。


    其实洛忘川并没有跟沈云竹交实底,想要帮慕澄逆转经脉,要搭上的还有他自己的毕生功力,只有这样,才能将慕澄体内搅乱内力的漩涡抹除。


    洛忘川也不知道自己没了毕生功力会不会死,但他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慕澄还活着,无峰宗就还有重新振兴起来的希望。


    至于赵钦那个畜生,或许也只能靠慕澄去清理门户了。


    一天的时间没用上,千年寺到了,上次来这里时,快死了的是沈云竹,这次则换成了慕澄。


    释念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和洛忘川一起救慕澄这件事,只不过风险还是存在的。


    “慕澄的内力太过浑厚,若是在我们帮他引导的过程中,蛊王的效力没了,那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没事,我有办法。”这一点洛忘川早就想好了,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只是有些话,洛忘川怕自己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沈云竹,时至今日老夫也不待见你,可老夫看得出来,你对慕澄的真心,若有朝一日,慕澄能得大道,老夫还希望你不要束着他。”


    沈云竹先是一怔,但紧接着神情就郑重了起来。


    “洛前辈,我当着佛祖的面发誓,我定会如你所说,不会让自己成为慕澄的拖累。”


    “好,我信你。”


    终于,慕澄重生的时间到了,沈云竹把已经醒了的慕澄,带进了释念的禅房。


    慕澄很虚弱,也很不安,他拉着沈云竹的手,不想松开。


    “子清,那只野兽快要把你吞噬了,我们得把它杀死,答应我,好好听师父的话。”


    “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你。”慕澄眼尾的红,像是染了血,眼眸中全是恳求。


    沈云竹抬起手去摸慕澄的脸颊,慕澄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反复蹭着脸颊旁的手。


    “听话,我就在外面等你,我哪都不去。”


    慕澄即使不愿,但还是乖乖的坐在了蒲团上面。


    这些日子以来,慕澄眼睛里出现的任何人都是勾魂的脸,唯独沈云竹不是。


    沈云竹已经成为了慕澄最依恋,最相信的存在,只要是沈云竹说的,他便都愿意去做。


    沈云竹不能再留在屋子里,让慕澄分心,他最后对着慕澄笑了一下,转身退了出去。


    慕澄忽然觉得心里一空,想要出去找他,但刚一动释念的金针就封住了他身上的一处关键大穴。


    “洛施主,我们开始了。”


    “好。”


    话洛,洛忘川转动大臂,运功成气。


    当洛忘川将自己的内力注入进慕澄的身体里时,慕澄只觉得意识坠入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神剑山庄的焦黑的尸山,台阶上干涸凝固的鲜血。


    无峰宗死了满地的同门,无酒散人浑身上下的血窟窿,赵钦被一剑抹了脖子。


    灵南山王庭遗迹里面,铺天盖地而来的蛊虫,赵钦松开的手,蛇洞中立起来有房子高的黑色大蚺。


    火蜈蚣洞里,刻在墙壁上那些密密匝匝的隐秘爱意。


    怀恩寺,垂眸佛像下的十指紧扣。


    大雨夜中,父亲纵马而去的背影……


    ……


    十六岁那年,漫天桃花雨中,把他压在地上,带着白色面具的少年。


    最后,最后是第一次见到无剑散人时,无剑散人和蔼的笑容,还有一旁,那个少年冷淡的目光。


    “你叫什么?”


    “我叫慕澄,小字子清。”


    “我是你师兄,我叫赵钦。”


    “师兄,你会保护我吗?”


    “会的。”


    一幕一幕,慕澄活了二十四年来所有的过往,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遍,开心的,痛苦的,愤怒的,痴怨的,所有所有卷土重来。


    慕澄也终于在内心深处看见了那头凶恶的野兽。


    那野兽正睁着猩红的眼睛,也看向慕澄。


    “慕澄,你知道我是谁吗?”野兽没张口,却能说人话。


    慕澄点头,回到,“你是我,你是我心中的偏执,欲望和阴暗面。”


    “所以,我无法被消灭的,你心里清楚。”


    “是的,我明白。”慕澄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自己的手,“但我可以把你驯服,我只能是我。”


    话音落地瞬间,周围气流劲起,吹的慕澄浑身都在疼,可他没有退缩半步。


    长久的对抗后,只听见一声叹气,野兽终究低下了它的头颅,让慕澄的手按在了它的头上。


    “我的主人,我随时都在,只要你需要我,我便可与你共存。”


    轰的一声,野兽在慕澄的手下炸开,化作一团黑气,逐渐消散,顷刻间,慕澄的心中一片清明,混乱的内力在另一道熟悉的内力护佑下,逐渐平和。


    那搅起惊涛骇浪的漩涡,也一点一点消失。


    伴随着清冷的雪花,明月大江重新被构建,内力的长河开始绵延不息,向前奔流而去。


    最后,一只晶白的幼虫,完全融合进这条内力的长河中。


    从此,长河有了润泽万物的能力,所到之处,万物回春。


    当慕澄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的只有一间燃着香的禅房。


    走火入魔期间发生的一切,慕澄都记得,他也知道自己是被师父和释念大师救回来的。


    不过后来他的内功自动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他就没意识了。


    再次醒过来,慕澄只觉得浑身舒爽无比,如果慕澄的感觉没错的话,他的化春风应该已经到了九重天,就差最后一重,就能大成了。


    而这一切,他得感谢太多人。


    穿好放在一旁的干净衣服,慕澄走出了禅房,一出去就听见了赵烨的哭声。


    “我不要当和尚,小竹哥哥求求你了,我不想当和尚,你让我走吧,呜呜呜呜呜。”


    “不剃头,没让你当和尚。”沈云竹应该已经被哭的烦了,语气都不耐了几分。


    “留在这里,剃头不剃头没有区别啊!小竹哥哥,实在不行,我回南疆继续养虫子去,你让我走吧,啊啊啊啊~”赵烨是真哭,他撒泼打滚都快要用上了。


    一旁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释念抿着唇憋笑,瞧着沈云竹脸色越来越不好,干脆劝了起来。


    “不行就算了,贫僧收徒也讲究个缘分,既然这小施主不干,你也别勉强他了。”


    见释念这么说,赵烨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我跟大师没缘,我吃不了斋,也念不了经。”


    “赵烨,你何时这般不懂事了。”


    也就在这时,慕澄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沈云竹立刻回头去看。


    晨光下,慕澄长身玉立,黑发束成高马尾垂在身后,秋风吹来,发丝在他身后轻轻晃动。


    还有那双锋利,明亮的眼眸,清澈的如同秋日的夜空。


    “子清。”


    沈云竹眼中含泪,他也没管这里是不是佛门清净之地,跑过去一下就扑在了慕澄的怀里。


    慕澄抱着他亲吻了他的额角。


    “阿竹,谢谢你,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云竹哭了,没人知道他陪慕澄走的这一路,内心是受着怎样的煎熬。


    “不哭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嗯,嗯。”


    慕澄一直都觉得沈云竹是个很坚强的人,眼泪都是弄的狠了的时候掉的,可现在他竟然哭的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慕澄又安抚了半天,沈云竹的眼泪才止住。


    见俩人松开了彼此,释念也放下了捂着赵烨的眼睛。


    “大和尚,为什么不让我看?”


    “你还小,不能看这些腌臜的东西。”释念说完,又笑着再去看慕澄。


    “慕施主,经此一劫,你的修为又上了一层。”


    “多谢大师。”慕澄对着释念抱拳,“阿竹,我师父呢?”


    “洛宗师他,走了。”


    就在慕澄的状态平稳了之后,一夜白头的洛忘川,没有继续留在千年寺,而是留下封书信就走了。


    沈云竹想劝他等慕澄醒了再说,可洛忘川有自己的坚持。


    而当慕澄拆开信,看见师父留给他的这些话时,洛忘川已经踏上了返回无峰宗的路。


    “子清,原谅师父的不辞而别,也原谅师父的自私和怯懦。


    你师兄的事,沈云竹会跟你说清楚,而我已经再无颜面出现在江湖人面前。


    我会回到无峰宗,将死去的那些同门殓尸安葬,自此替他们守灵永不会下山。


    江湖上的事,只能你们年轻一代去做了。


    子清,你永远都是师父的骄傲,你也终有一天会登顶大成。


    最后说一句,我还是看不上沈云竹,但你们俩一起给我磕了头,在为师这,就算是认可他了。


    江湖高远,望多加珍重。”


    第75章 只有脸能看 后半段副CP段落


    千年寺傍晚的钟声又响了。


    晚霞辉煌壮丽, 一眼望过去,半个天空都是橘粉色。


    慕澄安静的听完了沈云竹转述的关于赵钦的一切。


    “子清,人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存在, 一张人皮之下,说不好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会那么快的走出来,但是,我们还得往前看。”


    沈云竹说完,靠在了慕澄的肩膀上。


    慕澄看着远方的群山和落日,揽住了沈云竹的肩膀, “嗯,我们都得往前看。”


    话虽如此, 但能释怀吗?不可能的。


    无峰宗暴雨中的那惨烈一夜,神剑山庄的尸山血海,还有被屠杀灭门的太子府, 牛家村……


    这一切的血债,慕澄都得去跟赵钦讨回来。


    “我娘怎么样了?”


    “我走的时候还行,妙音答应我, 会照顾好她的。”还有件事, 沈云竹得告诉慕澄,“子清,阿福让我告诉你, 他不是孬种。”


    “嗯,我一直都知道的。”慕澄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 下个月就是阿福十九岁的生日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慕澄收拾了一下此刻无比沉重的心情,“阿竹,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阴阳铃现在到了赵钦的手里,我们只能找到勾魂的弱点,赵烨说《虫典》下半部中,或许有杀死痋虫的方法,现在我能想到的,能找到这本书的地方只有黑市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一趟。”


    “黑市?”慕澄没去过那里,但慕澄听说过的,那里是天下杀手的聚集地,十二恶煞,就是掌控在黑市手里。


    “你悬赏令还在呢,贸然去黑市……”


    “都什么时候了,天下都快大乱了,我就这样进去,我连易容都不易,我看谁来找我麻烦。”沈云竹仰着头笑,他既然摘了那面具,就不会再躲起来,至于打架的事,他有慕澄呢。


    以慕澄现在的实力,纵观现在的江湖,能跟他掰掰手腕子的,寥寥无几。


    “行,那我们就闯一闯黑市,看看那里的水到底有多深。”


    两人在夕阳下对视,慕澄看着沈云竹的脸就很想去亲他,只是唇和唇刚碰到一起,就听有人咳嗽了一声。


    沈云竹和慕澄回头,看见释念走了过来,“佛门之地,二位克制一些?”


    沈云竹翻了个白眼,“好和尚,从不打扰别人亲嘴。”


    “先说正事,说完我就走。”释念走到慕澄和沈云竹旁边,也坐了下去,“听你们说要去黑市,我跟你们一起去。”


    “啊?”沈云竹诧异,“你去?你又不杀生,你去干嘛?给那些杀手、盗匪、抢劫犯、皮条客、人贩子,念经去?”


    释念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犹豫要不要说自己的理由,不过最后,他还是说了。


    “黑市的老大,我和他有几分交情,或许能帮上你们的忙。”


    此话一出,都没等沈云竹问下一句,释念就走了,沈云竹瞧着释念走的那么快,忽然了然于心。


    “这大和尚,玩的够野的。”


    慕澄不懂沈云竹为什么这么说,可释念大师是得道高僧,这话属实是有些冒犯了,“阿竹,别乱说话。”


    “是是是,我说错了,瞧我这嘴,总是口无遮拦的。”


    亲嘴的气氛被搅和了,沈云竹就得让慕澄去干点正事,“赵烨这段时间学了一身旁门左道,我怕他再在江湖上混下去,这孩子就混歪了,我想让他留在千年寺修修心,他不干,你说话比我说话有分量,你去劝劝他。”


    “好。”慕澄点头。


    一间禅房里,赵烨还在刻着木头,那一节榆木已经接近小孩子手的样子了。


    见慕澄进来,赵烨收了刻刀,站好在地上,“小叔叔。”


    “赵烨。”慕澄走过来,摸了摸赵烨的头,“这才多久啊,长高这么多。”


    赵烨聪明,知道慕澄是来干什么的,“小叔叔,我一定要留在千年寺吗?我觉得只要我勤加练习,刻苦钻研,我也能成为一个厉害的虫师,亦或是一个傀儡师。”


    慕澄拉着赵烨坐下,单手按在赵烨的肩膀上,“是,这些偏门的确很厉害,你喜欢钻研这些也并非坏事,可你如果以后想要大成,就一定要学习正统的武学,修行,一半修身一半修心,有时候修心比修身更加的重要。


    无峰宗没了,神剑山庄也没了,我现在也没办法亲自教导你,所以留在千年寺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赵烨知道自己不能再耍性子了,只能点头答应。


    关于赵烨的事,沈云竹也都跟他说了,那位傀儡大师的仇,慕澄也定会为赵烨找赵钦清算的。


    第二天天一亮,沈云竹慕澄还有释念三人一起离开了千年寺。


    临走前,释念给赵烨安排了很多课业,也吩咐了两位武僧,给赵烨打基础。


    这一次,释念还是问了沈云竹上次那个问题,“带剑吗?”


    沈云竹看了一眼大雄宝殿,依然还是摇头,“不带。”


    慕澄也看向了大雄宝殿的方向,“你的剑,留在这了?”


    “嗯,杀过太多人,沾了太多的血,不想再碰了。”这还是沈云竹第一次跟慕澄说起来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佩剑。


    慕澄了然,又笑道:“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手里的剑,你的手不用再拿剑了。”


    这话虽然不缱绻,不暧昧,但听的沈云竹心跳都跟着加快了许多。


    释念夹在中间,脸是绿色的,“走吧,再不走天黑了。”


    明明此时朝阳刚起,还是一日之晨。


    三个人没再耽搁,朝着京城的方向快马而去。


    另一边,江南太白城。


    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冷杉把一个暗潮阁的探子堵在了死胡同,“你想,怎么死?”冷杉挑眉,眉眼间全是邪气。


    那探子见避无可避,只能冲上来跟冷杉拼命。


    一盏茶的功夫,冷杉把那探子按在地上,一刀就把人捅死了。


    许久没杀人,冷杉觉得神清气爽,也没多考虑,直接就把匕首从那探子的身上给拔了出来。


    呲的一声,冷杉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鲜红的热血喷了他一脸一身。


    只这一下,冷杉的脸色就变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刚穿的新衣,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冷杉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弄干净,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他只能是满眼绝望的看着从巷子口疾步走进来的季行之,“季,季大哥。”


    季行之看着冷杉一身是血的样子,脸色冷的可怕,走过去,拿出一个帕子捏住冷杉的下巴,开始给他擦脸上的血。


    “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冲动,就算杀人,也不能草率,更不能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我,我,我一时情急我就忘了。”冷杉这会儿紧张的后背直冒冷汗,肩膀都在微微的发抖。


    “把衣服脱了,脏死了。”冷杉脸上的血差不多擦干净了,季行之扔了手里的帕子后说道。


    “没事,我回去自己洗。”


    “我说让你脱了。”


    冷杉咬了咬唇,内心里骂了沈云竹一万遍,天杀的该死的,凭什么把他交给季行之,可脸上还是半点忤逆都不敢表现出来。


    “好。”低头应了一声,冷杉解开腰带扣,把被鲜血浸染的价值几百两的新衣,从身上脱了下去。


    季行之今天穿的是外袍加长衫,他看冷杉脱完,就把自己的外袍也脱了,然后披在了冷杉的身上。


    这外袍冷杉穿着有一点长,不过不太碍事。


    “走吧,这里会有人来处理。”


    季行之不再看冷杉,一个人转身往外走,冷杉闻着自己浑身上下冷檀香的味道,心里冰凉冰凉的,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脚下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


    走在逐渐繁华起来的长街上,冷杉试探的问,“季大哥,我的剑,什么时候能给我?”


    季行之偏头看了冷杉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融了。”


    “什么?”


    “那破铜烂铁,你用着不合适,我让人融了。”


    “凭什么啊?”这回冷杉是真的炸了,“季行之,你凭什么融我的剑?那剑是我师兄送我的。”


    “他送的又怎么了?又脆又轻,一折就断了。”


    “不是,我师兄是说了让你管我,可你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追了一宿的贼,你不困吗?”季行之不想因为那把剑跟冷杉浪费口舌。


    “你真的,不可理喻。”冷杉无语,一个人快步跑回了太白城内最大的府邸。


    一进门,管家就看见冷杉穿着家主的外袍,“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想去死。”冷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看也没看管家,自顾自的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这会儿季行之也回来了。


    “家主,杉少爷没事吧?”


    “没事,就是些坏毛病罢了,管教管教就好了。”


    “啊,那也别太紧了,搞出逆反心理就不好了。”管家还是劝了一句。


    但这句话在季行之听来就是个笑话,他扬了扬唇说道:“逆反?呵呵,无所谓。”


    冷杉回了自己住的小院,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但看了一圈,他最近这段时间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季行之的,他也没什么可带的。


    脱了季行之的外袍,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之后,冷杉就要走,一出去就看见站在他院子里的季行之了。


    “我受够了,我现在就走。”


    “行啊,你打赢我,我就让你走。”


    “……”冷杉要气死了,再练十年,他也不一定能跟季行之过上二十招,这不是欺负人吗?但冷杉不想就此认输。


    “姓季的,你别欺人太甚。”


    “行,我不欺负你,我不用手,你去旁边拿剑,你只要能逼我动手,就算你赢。”


    “你说的。”冷杉二话不说,去旁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柄长剑。


    太阳这会儿已经出来了,小院中合欢树上的露水还没被晒干呢,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季行之踩着冷杉的胸口,压低了身子。


    “你说你,外功根基跟土坯子一样一碰就碎,剑法也乱七八糟,内力更是只有薄薄一层,你真是沈云竹师弟吗?你以后跟外人可别这么说,实在是给沈云竹丢人。”


    “季,季行之,我c你祖宗十八代。”冷杉被踩的上不来气,额头青筋都露了出来。


    “看看,武功不好也就算了,品行还差,你除了这张脸还能看,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冷杉从小到大,虽然师兄经常骂他,可他没被这么羞辱过,他看着季行之嫌弃的眼神,没忍住的眼泪都溢出来了。


    “你,你……”


    觉得差不多了,季行之收回了脚。


    “浴房热水应该准备好了,去把自己洗干净,晚上带你去见先生。”说完,季行之就走了。


    冷杉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眼睛。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遭这个罪啊?他好后悔啊,他就应该做个杀人不眨眼的鬼面军指挥使。


    现在好了,他哪都去不了,还天天被个大爹管着。


    哭了好一会儿,冷杉收了眼泪,管家则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杉少爷,去洗澡吧,都准备好了。”


    “好。”


    冷杉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生无可恋的往府中的浴房走去。


    这座江南最奢华的宅邸,太大了,冷杉泡在热水池子里,根本听不见宅邸的另一边有打铁的声音。


    季行之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一手拿着一柄烧的通红的长剑,一手拿着锤子。


    叮叮当当了许久,那长剑又被他放回进了炉子里,身后站着的铸剑师,一脸的不解。


    “家主,这陨铁太难炼了,想要成器,千锤百炼都是少的,要不咱换块铁?”


    “不换,他得用最好的。”


    第76章 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夜……


    夜晚的太白城静谧安逸, 虽然和金陵同为江南富庶之地,但这里的夜晚要素雅许多。


    即使是青楼花船,也没有热闹的歌舞鼓乐, 有的只是清丽的琵琶,古朴的弦琴, 或者是听着就很悲情的箫声。


    冷杉跟在季行之身后,一起走进了一幢白墙黑瓦的别院里。


    院子曲径通幽,小径两旁隔几步就有地灯照明,假山流水,花草繁茂,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副风景。


    “这里真好看。”冷杉从进来开始, 眼睛就有些不够用,路走的也慢些。


    季行之没催他,还跟他搭话, “你喜欢?”


    “这宅子谁能不喜欢,我觉得比皇宫都有韵味一些。”


    “皇宫里什么样的?”


    “奢华繁复,没什么人情味, 以后有机会, 我带你进去。”


    “好啊。”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仿佛早上吵架的事没发生过,不过季行之好像很怕这页就这么翻过去一样, 在进入花厅前停下了脚步。


    “还疼不疼了?”


    “嗯?”冷杉不知道季行之问的是什么部位,疑惑的抬头去看。


    “这里。”季行之说着, 抬手覆上冷杉的前胸,“我踩的挺狠的,还疼吗?”


    要是可以, 冷杉真的很想对着季行之翻个白眼,但他不敢,“我皮糙肉厚的,不疼了。”


    “我听吴伯说,你上午洗澡的时候这里有些泛青,晚上我让人送点化瘀的药膏过去。”


    季行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语气好的很,听着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容拒绝的。


    冷杉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但还是低眉顺眼笑着回话,“谢谢季大哥。”


    “不客气。”


    也是没天理了,欺负人的是季行之,到头来冷杉还得谢谢人家。


    看了一眼冷杉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拳头,还有那绷紧的下颚线,季行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走吧,先生已经到了。”


    “嗯。”


    冷杉来江南快两个月了,一直在这里清理暗潮阁的探子,他这还是第一次见朝露真正的掌权者。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也很好奇,他这么敏感的一个身份,季行之就不怕他再次反水?再次跟暗潮阁通风报信?


    不过季行之这个人,喜形不于色,人又腹黑又霸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冷杉也猜不到。


    很快,季行之带着冷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先生。


    冷杉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能掌控朝露,想要推翻朝廷的权谋者会这般年轻,不但年轻还长的很秀气,看着跟个姑娘似的,而且,冷杉总觉得先生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先生刚从南冥回来,一路辛苦。”


    “辛苦谈不上,虽然我们取得了南冥一些贵族的支持,但我们也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霍惊雷已经跟南冥皇帝达成了协议,协议具体内容我们还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先生说完这些,神色微变,又问道:“季大哥,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了些江湖上的消息,那个人还好吗?”


    “最近他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你要是想知道他这两年多以来过的怎样,你可以问问他师弟,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冷杉,过来。”


    季行之回头,把始终站在他后面的冷杉叫到了前面。


    “这位就是朝露的创始人,我们都叫她先生。”


    “冷杉见过先生。”冷杉现在行礼已经像模像样了,不似之前那样看谁都先翻白眼。


    先生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发现他从头到脚穿衣风格,就连身上的味道,都跟季行之如出一辙,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是不错的。


    不过这么乖巧的一个青年,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师弟?


    “真看不出来,他会是那个人的师弟,不太像啊。”


    “是吗?”季行之表面上很诧异,实则心里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就像是自己调教的宠物,被别人夸赞了一样。


    “冷杉,说说你师兄吧,先生和你师兄算是朋友。”


    “朋友?”冷杉虽然不太了解他师兄,但沈云竹平时眼睛朝天看,傲的那么讨人嫌,他还能有朋友?


    “他?他自从叛离暗潮阁之后,就失踪了,后来才知道在诏狱里躲了两年,两年后又因为太子府出事越狱出去了,不过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动不动就吐血。”


    冷杉实话实说,先生却是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先生很克制,并没有失态。


    “我听说,他跟慕少庄主关系匪浅,是这样吗?”


    “何止是匪浅啊,他俩一天黏糊的,恨不得挂彼此的裤腰带上,整天亲亲我我看着就闹眼睛……”


    “咳!”


    冷杉现在对沈云竹有气,让他说,他说说就口无遮拦了,还想继续往下说,季行之一声咳嗽,就跟掐住了他的七寸命脉一样,立刻噤声。


    先生尴尬一笑,“没事,只要知道他还安好,我就放心了,季大哥,太白城是朝露的底线,从太白城往南,各州各县,各门各派,我们都得守住,若是太白城失守,朝露的根基就没了。”


    “先生放心,只要季某在,太白城就在。”


    “好,我明日还要启程去见江南道总兵,我就先失陪了。”


    先生又对着冷杉点了下头,而后转身离开。


    等这间花厅就只剩下季行之和冷杉两个人之后,冷杉一脸的疑问。


    “这位先生不是心悦我师兄吧?”


    季行之不置可否。


    “呵~”冷杉嗤笑,“都什么眼光啊?沈云竹那臭脾气,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他说话还难听,他还眼高于顶,傲慢的要死,真搞不懂这些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那样的。”季行之回了一句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今天表现还行,没给我丢人,走吧,回家。”


    冷杉想说什么叫没给你丢人?但这话卡在嘴边又不敢说,憋得又难受,只能说点别的。


    “季大哥,那先生怎么看着像个大姑娘?”


    “她就是个姑娘,不过你不要轻视她,朝露能建立起来,并且形成如今的势力,靠的都是她的谋划,她虽然不会武功,却有封侯拜相的大才。”


    “……”冷杉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名字。


    “她是柳涵月!”


    冷杉话音还未落,季行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厉色。


    好在周围没人,冷杉这话只有他俩听见了。


    见冷杉似乎是被吓到了,季行之放下手,转而扶住冷杉的后颈,将他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不许再提这个名字,记住了吗?”


    “记住了。”冷杉点头。


    “没事,别害怕。”季行之又把手放在了冷杉的肩膀上,然后自然而然的揽着他往外走。


    “季大哥,为什么这名字不能提?”


    “牵扯太多了,她那个姓氏,就好像是一根弦,牵一发动全身。”


    冷杉咬了咬自己的唇,犹豫了好久还是问出最大的疑惑。


    “既然这么重要,你就不怕我会出卖你吗?”


    季行之停住,转身垂眸看向身边眉眼好看到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青年。


    “你会吗?”季行之反问。


    冷杉皱了下眉,说了实话,“不一定,毕竟我这个人左右摇摆惯了。”


    “呵呵。”听到这个答案,季行之嗤笑一声,松开揽着冷杉肩膀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你怎么走了?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季行之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回头看冷杉。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就算你想,你也做不到。”


    季行之此时的表情真的太欠揍了,要是可能,冷杉真的很想很想把他那张俊脸给揍到变形,只可惜啊,技不如人,他只能在这继续装孙子。


    同一时刻,远在京城外西郊的一座荒废的义庄内,两只白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


    瞧着这里阴气森森的样子,沈云竹主动搂住了慕澄的胳膊。


    慕澄回了沈云竹一个安慰的眼神,“别怕,有我呢。”


    “嗯。”沈云竹笑着应声。


    释念在旁边,脸依然是绿的,“慕施主可能不知道,沈云竹八九岁就混迹在这地方了,他怕是连怕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小情趣被揭穿,沈云竹尴尬的笑了两声。


    不过慕澄还是能给沈云竹找台阶下,“那么小就要来这种地方,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沈云竹顺着往下说,还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段日子确实过的不太好。”


    释念听不下去了,“沈云竹,你说两句实话吧,你到现在还在黑市最讨厌的人排行榜榜首的位置呢。”


    这会儿沈云竹也装不下去了,他抬腿踹了释念一脚,“显着你长嘴了是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走不走?”释念瞪了沈云竹一眼,抬腿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义庄之中。


    义庄里,摆着很多口大棺材,其中有一口棺材是没盖盖子的。


    释念也没理后面的两个人,先行一步走进了棺材之中。


    “黑市建在地下?”


    “对,黑市就在地下的裂隙里,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跟着释念,沈云竹和慕澄也一起走进了棺材。


    棺材里面是长长的楼梯,走了很久,三个人才从一面岩壁的出口走出来。


    慕澄看着眼前的一幕,着实是有些惊呆。


    这地下裂隙的空间非常大,就好像是两座大山之间存在的山谷。


    一条地下河,顺着裂隙的高低地势流淌,数不清的房子,建在这些陡峭的岩壁上。


    这里是纯粹的地下世界,连月光都看不见,但这里的矿石很独特,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出来。再加上那些房子里面的灯光,黑市其实并不怎么黑,反倒有一种阴森森的繁荣感。


    “走吧,还有挺长一段路呢。”释念似乎对这里也非常熟悉。


    释念说完又回头看沈云竹,“你真不挡挡脸?”


    “不,我就要这样。”沈云竹心意已决,他都已经是站在阳光下的人,他得让那些老熟人们都看看。


    “行,算你有种。”释念已经开始说上江湖话了,他跟沈云竹这种人,也是讲不了佛法。


    三个人脚程很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黑市的正街上。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什么时候来,街上都有做生意的,悬赏令更是贴的到处都是,当然被贴的最多的还是沈云竹。


    “画的可真难看。”沈云竹端详着自己的画像,越看越觉得这是在故意丑化他。


    “确实,你这里是没有棱角的。”慕澄不但说,还上手摸了一下沈云竹的下颚。


    “这绝对是抓不着我的报复。”沈云竹说着,把那几张连着贴的悬赏令都撕了。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释念竟然不见了,慕澄想要去找找,被沈云竹拦住。


    “不用去找,这里也没谁能伤的了他,我们去珍宝阁。”


    沈云竹本来就白,今天还像是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样,特意穿了身白衣,他显眼的像黑暗里的一颗珍珠。


    果然,没走多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他。


    那些人坐在路边,窃窃私语,眼中都是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畏惧。


    “沈云竹?他还敢来黑市?”


    “都说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但看着不像啊。”


    “别轻举妄动,谁知道那阎罗王是真的受重伤,还是假的。”


    “胆子可真大,脸都不遮。”


    “他身边跟着那个是谁?莫不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一提到这个,这些私语的人赶紧去翻黑市人头手册。


    最近手册更新了,上榜了两个新人,一个是慕澄,一个叫冷杉。


    只不过这两个人的价格差了许多,冷杉的悬赏金额只有一百两白银,而慕澄的悬赏金额,高达八十万两黄金,仅次于沈云竹的赏金无上限。


    “这肥肉,自己送上门了?”


    “老大最近回来了,等着看热闹吧。”


    周围的人说的这些话,沈云竹听的一字不落,他笑着去看慕澄。


    “慕少庄主,恭喜啊。”


    “何喜?”


    “恭喜你也被悬赏了,赏金还挺多。”


    “有你的多吗?”慕澄知道这是早晚得事,他一点都不意外。


    “那没有。”


    慕澄笑着,搂住沈云竹的肩膀,“那我得再努努力了。 ”


    很快,两个人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走进了黑市最大的店铺,珍宝阁,这里也是黑市主人自己控制的产业。


    早就收到消息的掌柜的,一看两人进来了,立刻点头哈腰的走上前。


    “沈大人,慕少庄主,欢迎光临珍宝阁啊,您二位想要买什么东西吗?”


    第77章 黑市主人萧沐阳 黑市里许……


    黑市里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好像一个大石块被丢进了一潭死水中,除了泛起的层层涟漪,还惹的藏在淤泥里的泥鳅鱼重新活跃了起来。


    沈云竹听着外面靠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就笑着问掌柜的。


    “外面那些,敢进来吗?”


    “沈大人说笑了, 您只要进了咱这门槛,那就是客人,珍宝阁的客人,没人敢动,但要是你从这出去了, 那我们就管不着了。”掌柜两个眼皮下面黑漆漆的,看着跟练了什么邪门功法一样。


    “那就行了, 但是买什么还没想好,我俩就想随便看看。”


    “敢问沈大人,想看几号库房?”


    “四号吧。”


    “没问题, 这边请。”掌柜猫着腰,走在前面引路,沈云竹拉着慕澄跟了上去。


    珍宝阁的房子并不大, 可后面的几个库房规模不小。


    一号库房里放的全是兵器, 二号库房里存放的都是珍贵药材和毒药,三号库房里放的是江湖中的秘密,四号库房里则是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 还有一些古书残卷,五号库房比较神秘, 沈云竹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存放的是什么。


    很快四号库房到了,掌柜从身上摸出来钥匙, 打开了门。


    一股腐朽的霉味混着灰尘从这库房里飘散了出来,呛的沈云竹咳嗽了好几声。


    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赔笑,“现在啊江湖上的人浮躁的很,根本没人会来买这些典籍,钻研武学了,这库房得有八九年没进去过人了。”


    掌柜说着,还拿出了两颗夜明珠。


    “沈大人,这里点不了火,只能用这个照明。”


    “好。”沈云竹已经受不了了,用面巾遮住了口鼻,接过了夜明珠后又给了慕澄一颗。


    “那沈大人、慕少庄主慢慢看我就不奉陪了。”


    掌柜说完人便走了,慕澄倒是有些好奇。


    “这就走了?不怕我们私拿他东西吗?”


    “没人能在珍宝阁里偷东西,因为这里的每一件商品上,都被涂了特殊的药剂,你看掌柜那双眼睛,跟开了阴阳眼一样,藏肚子里,他都能看出来,我们进去吧。”


    话落,沈云竹和慕澄一起走进了四号库房。


    夜明珠照明的范围有限,能看见的只有三五步的范围,除此之外,这里所有的书架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被困在书海之中时,释念已经走到了黑市最深,最高的一幢建筑中。


    门口的侍卫应该是认识释念,拦都没拦就让他进去了。


    一路畅通无阻,释念终于走到了那间曾困住他数月的屋子。


    站在门外,释念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萧施主,贫僧有事拜访。”


    话音刚落,那两扇厚重的大门朝着里面,缓缓打开。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龙涎香,这香气在释念的记忆中是有画面的。


    深吸一口外面还算干净的空气,释念抬脚走了进去,当他人走到屋子里时,那大门又自己关上了。


    “稀客啊。”


    没看见人,只听见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


    释念抿着唇,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声音走了过去。


    层层叠叠的幔帐后面,摆着数不清的佛像,每一尊佛像的眼睛上都被蒙上了黑布。


    而那幔帐的最深处,是一张雕花大床,床上正斜卧着一个只穿着黑色真丝里衣的年轻男人。


    男人生了一双凤眼,眼角一颗红色泪痣,看着又妖又欲。


    “阿念,许久不见了,今日来见我,可是想我了?”


    “有事相求。”释念直视着年轻男人的眼睛,那目光平淡的像杯水。


    “为了沈云竹?”年轻男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双苍白的脚,落在床下的石砖上,“你要是为了他来找我,那真是大可不必,那灾星可从没把我这当回事。”


    “我不是为他来的,我找你有别的事。”


    “别的事?”男人光着脚,走到释念身边,“不会是,想要还俗了吧?”


    说着,男人伸手竟然去扯释念僧袍的侧带。


    释念一把按住男人的手,阻止他的动作,虽然手上用了力,但目光依旧平和,“萧沐阳,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正事?可在我这里,勾引你才是正事。”


    “……”


    “我说过的啊阿念,你忘了吗?你上次从这里离开时,我就告诉过你,你若以后想找我办事,得拿身子换。”


    终于,释念的眸光变了,变的又沉又深,那只阻止萧沐阳的手,也一点一点松开了。


    “哈哈。”萧沐阳看着和尚不再反抗,反倒是停了手,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大床上。


    “真没劲,都不会反抗的,说吧,找我干什么?”


    “江湖上的事,你应该都知道的,霍四海死了,现在暗潮阁掌权的人是霍惊雷,我希望你能跟霍惊雷划清界限,不要助纣为虐。”这就是释念此行最大的目的。


    黑市操控着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群体,若是黑市也落入了霍惊雷和赵钦之手,那这个江湖就再难有天晴的时候了。


    听完这话,萧沐阳也收了脸上的笑。


    “我保你千年寺无忧,但江湖上的事,我劝你还是别管,你就每天念念经,烧烧香,这不挺好的吗?”


    “千年寺不用你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造杀孽。”释念的目光重回平静,眉宇间像是飘着雪,冷冰冰的。


    瞧着他的样子,萧沐阳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萧沐阳朝着释念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给我念念经,我思考思考你的提议。”


    释念沉下一口气,朝着萧沐阳走了过去,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抗拒。


    等他脱了僧履,坐到床上之后,萧沐阳竟然爬过来,把半个身子都躺在了他的腿上。


    “念什么?”释念低头看躺在自己腿上的人,那语气里竟然让人听出了一丝缱绻。


    “随便,什么都行。”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释念念什么,萧沐阳就跟着念什么,而且背的很熟,像是听了无数次一样,念着念着,萧沐阳竟然枕着释念的腿睡着了。


    释念看着他蜷缩着的身子,好像很冷的样子,想扯过后面的被给他盖一盖,可又怕他一动,人就醒了。


    纠结了半天,释念到底还是没有去扯被子,而是一挥衣袖,用僧袍宽大的袖子,轻轻的覆在了萧沐阳的身上。


    那只素白修长的手,也浅浅的搭上了萧沐阳的肩膀。


    另一边,沈云竹和慕澄终于在一堆混乱的古籍里面,找到了他们想要的《虫典》下半卷。


    慕澄看了一眼书的内容,眉头直皱,“这都是南疆文。”


    “嗯,没事,我看的懂。”因为沈云竹之前经常会被派去邻国窃取情报,所以大虞周边几个国家的文字,他都看的懂,尤其是南疆文他学的还不错。


    “我的阿竹可真厉害。”慕澄从来都不吝啬对沈云竹的夸奖。


    沈云竹笑着把书用一张油纸包好,“走吧。”


    两个人再次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离开了四号仓库。


    外面,掌柜的等候多时,“沈大人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沈云竹点头,却是没把书从自己怀里拿出来,“我拿了一本古籍,多少钱?”


    “老大说了,今日沈大人不管要什么,都白送。”


    “这么客气?”白送属实让沈云竹没想到。


    “半年前,黑市新修了些房子,老大的意思是,别闹的动静太大。”掌柜一直在赔笑。


    沈云竹也笑,“瞧这话说的,好像我一来,你们这里就会地震了一样,放心,我今天保证不动手。”


    “多谢,那您二位慢走啊。”


    沈云竹没想到找到这本古籍这么顺利,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当两个人走出珍宝阁之后,珍宝阁迅速关了大门,还放下了闭店的牌子,而对面的当铺,药铺,铁匠铺早就关门打烊,甚至窗户上都落下了铁板。


    “至于吗?”慕澄问。


    “就是啊,我有那么可怕吗?”沈云竹一脸无辜,还觉得挺委屈。


    而此时,他们的前前后后围了差不多有上百人,其中几个沈云竹还都认识,但现在不是攀交情的时候。


    “沈云竹,你是有多大的胆子,竟然赶来这里送死。” 站在前面说话那个,是黑市挂牌的金牌杀手廖宽,没什么杀人原则,只看钱。


    “呵呵。”沈云竹笑了笑,本来就生的好看,一笑起来更好看,画的再好的画像,也不及他本人万分之一。


    这些杀手里,好多人都是老色胚,瞧着沈云竹那白净的脸蛋,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来直接撕了他,但又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沈云竹可是天下第一,而且情报这个东西,真真假假,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身受重伤。


    不过这些人无法无天惯了,不敢冲上来,却敢用眼睛和语言来调戏。


    “沈大美人,你来黑市不带面具不易容,怎么,你是想男人想疯了,故意来这里找C的?”


    “你们看他那腰,比娘们的腰都细,这他吗的睡起来得多带劲儿。”


    “哈哈哈……”


    此话一出,竟然有好多人跟着起哄,但很快的,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慕澄把手里的云间剑往沈云竹怀里一塞,而后一个闪身冲进人群,随便夺过一个人兵刃后,刚才口出污言秽语的,甚至跟着起哄大笑的,只眨眼的功夫,全被阉了。


    霎时间,哀嚎声四起,血腥气冲天。


    等慕澄从人群中退回来时,已经没人敢再开那致命的荤腔。


    “要么让路,要么你们就一起上。”慕澄丢了刚刚切过脏东西的长刀,转身去拉沈云竹的手。


    看到这一幕,这些人算是看明白了,江湖传言是真的,沈云竹跟慕澄竟然真的在一起了。


    这还怎么打啊!一个悬赏金额无上限,另一个八十万两黄金,全是不好惹的主。


    但就这么放他俩人离开,这里的百八十号人,也着实没面子。


    “一起上,大不了,赏金我们平分。”廖宽吆喝了一嗓子。


    跟廖宽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他这么一号召,前后左右的人全都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找个干净地方等我。”慕澄拿回自己的剑,贴着沈云竹说了一句。


    “行,你先打着,我正好去给赵烨买个东西,一会儿回来找你。”


    “好。”两个人刚说完话,数不清的兵器朝着他俩就砍了过来,沈云竹身法快的很,在蜂拥而至的‘泥鳅鱼’里面,就像一条灵活的白色金鱼,只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游到人群的外围了。


    再看慕澄,虽深陷杀手堆中,却是游刃有余,云间剑快到只能看见道道剑光,不管是前后左右的攻击,慕澄全都能防的住。


    大概一刻钟,当沈云竹抱着一个木盒子回来时,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长街,现在已经躺了一层的人。


    活的死的残的全都混在了一起,场面惨烈极了。


    不过慕澄战的地方,却是空空的,打了一架之后,慕澄身上甚至连个血点子都没崩上。


    “完事啦?”沈云竹踩着地上的胳膊腿,脑袋屁股的,还挺不容易的走到中间跟慕澄回合。


    “买完了?”慕澄手腕一抖,甩掉剑刃上沾上的血渍,收剑入鞘。


    “但我回去还得给他改改,这样他就不用自己雕木头了。”


    “嗯。”


    两个人闲聊着,轻松的像是在逛街,好像周围的惨烈跟他俩毫无关系一般。


    不过也就在这时,沈云竹和慕澄同时往上看了过去。


    只见在珍宝阁的屋檐上,站了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长的像个妖孽,另一个一身白色袈裟看着清冷出尘,无欲无求。


    “一群丢人现眼的废物。”萧沐阳满眼嫌弃,但看沈云竹和慕澄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二位,差不多行了,既然你们已经拿到了你们想要的,那萧某就恕不远送了。”


    其实现在是最好的结果,黑市老大出来给台阶,沈云竹跟慕澄应该立刻就走的。


    但沈云竹嘴欠啊,走是可以走的,但得揶揄完释念再走。


    “释念,这就是你那相好的?”沈云竹仰着头,视线在释念和萧沐阳两个人身上来回切换。


    释念原本波澜不惊的淡眸,终究是出现了一丝愠色。


    “你能不能走?”


    “我能啊,但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咱俩也算是至交好友,你看,我把我相好的都介绍给你认识了,你这相好的不能介绍我认识吗?”


    萧沐阳明明刚才还是冷着脸的,但听沈云竹这么一说,也是立刻转脸看向释念,还对释念挑眉。


    释念嘴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不想犯嗔戒,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他只能是咬着牙开口。


    “这位是黑市的主人,萧沐阳。”


    “萧老大幸会。”沈云竹抬手向着萧沐阳抱拳。


    萧沐阳压了压嘴角,也对着沈云竹抱拳。


    “沈大人,幸会。”


    “都是虚名,今天多谢了,那个,和尚,你还跟我走嘛?”


    “他不走。”也没等释念回答,萧沐阳先说了。


    瞧着释念并没有被威胁,应该是自己想留在这的,沈云竹也没什么好说的。


    “行,那就告辞了,萧老大,后会有期。”


    萧沐阳颔首。


    沈云竹拉着慕澄离开,瞧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背影,萧沐阳看向释念。


    “你跟他说,我是你相好的?”


    “他胡说八道。”


    “呵呵。”萧沐阳笑的格外灿烂,那滴眼角的泪痣好像都更红了一些,“阿念,出家人,不打诳语。”


    第78章 不再是我的噩梦 沈云竹和慕澄原路……


    沈云竹和慕澄原路返回离开了黑市, 这一路虽然依然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但是没人敢动手。


    直到两个人从义庄里出来,那种被人紧盯的感觉才消失。


    慕澄还是有些担心释念, “阿竹,让大师留在那里, 真的行吗?”


    “你没看出来吗?那个萧沐阳很紧张和尚的。”其实释念的事,沈云竹也是一知半解。


    “我认识释念那年,释念已经苦行了一年了,他说是要化解内心的魔障,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 他的武功修为始终在原地没动,雪冷禅这个内功, 要绝情绝爱,无欲无求,但凡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他都没办法跨入到大成。”


    “原来如此。”


    “希望他这一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答案吧。”沈云竹说着,翻身上马, 慕澄点头, 也上了马。


    两个人连夜赶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县城,住进了客栈,也没休息, 沈云竹直接把从黑市带出来的《虫典》拿了出来。


    赵烨手里那本《虫典》沈云竹已经看过了,里面提到了痋人, 痋虫,却不是很详细,而这本书里, 就详细的记录了痋人的制作方法,怎么控制,还有怎么杀死。


    因为都是南疆文,沈云竹看的很慢,慕澄不敢打扰他,却也没睡觉,就坐在旁边陪着。


    整整一宿,天都亮了,沈云竹才把关于痋人那部分看明白。


    “子清,我知道怎么对付那些勾魂了。”沈云竹很激动。


    勾魂对于慕澄来说就是噩梦,得知勾魂的弱点,慕澄的心也狂跳了好几下,“具体说说。”


    “盐是关键,生石灰辅助,这里面还得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魂草。”


    说着,沈云竹把书摊开,给慕澄指书上面画着的一株奇怪的草。


    “这草要去哪里找?”慕澄从小就拿医书当闲书看,大部分草药他都认识,可这种连叶子都没有的草,他根本没见过。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我见过。”沈云竹把书合上,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脸色变的不是那么的好。


    “那现在去吗?”


    “晚上吧,子清。”沈云竹起身直接坐在了慕澄的腿上,胳膊抱住了慕澄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了慕澄的身上。


    慕澄搂着他的腰,稳稳的抱住,“怎么了?”


    “你在黑市打架那会儿,我抽空去看了一眼江湖消息栏,这一个多月以来,好多个门派都在江湖上消失了,赵钦现在控制了半个大虞。


    现在京城还没有动静,但我想,赵钦也快要对京城下手了。


    我现在很担心江大人,还有北境的情况,若是顾卫霆没把军权拿回来,那这天下就完了。”


    “没事,我父亲在北境,他会找到顾将军的。”


    “嗯。”


    沈云竹有些累,说着说着,靠着慕澄就睡着了。


    慕澄把人抱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而后就像以前一样,把手覆在了沈云竹的丹田。


    源源不断的内力,滋养着沈云竹枯萎的经脉,虽然不能让那棵枯木逢春,但也能让枯木的枝条感觉到春风雨露。


    沈云竹睡的不错,等醒来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和慕澄两个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后,俩人再次出发,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京城外,皇家猎山的后山。


    这后山一进来就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到阴森,到处都是枯草枯木,夜鸦的叫声,更让人浑身寒毛直竖。


    还有一些风干了的尸体,被吊在干枯的枝丫上,风一吹,还会轻轻晃动。


    “害怕吗?”这一次,问出来这话的是沈云竹。


    慕澄看向沈云竹,摇了摇头,“不怕。”


    “我现在也不怕了,但小时候挺怕的,我刚进暗潮阁那年,霍四海为了训练我的胆量,不是把我丢在乱坟岗,就是暗无天日的地窨子里,还有这片林子。


    那时候,他会往我眼睛上系黑布,然后带着我走到林子的最深处,他让我查一百个数再把黑布摘了。


    第一次我足足走了五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找到回去的路的。


    第二次三天,第三次两天,再往后,这片林子就困不住我了。”


    沈云竹主动说自己的过往太难得,慕澄其实很想知道,又不忍心去问。


    “那时候,哭了吗?”


    “哭啊,但哭没用,能听见我哭的只有这里的乌鸦,当我认清楚这一点之后,我就不哭了。”再提起往事,沈云竹还是一脸轻松的,只不过一会儿他们要去的地方,属实是让沈云竹做了好多年的噩梦。


    没多一会儿,那个地方就到了。


    一面山壁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从那洞口里刮出来的阴风,让两匹马都不敢往前靠。


    “这里是什么地方?”慕澄看向沈云竹。


    “这是痋人洞,魂草,就长在这个洞的最深处。”


    两个人栓好马后,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火把,站在了洞口处。


    “痋人洞,里面有勾魂吗?还是像岳仙人寨子地窖里的那些东西。”


    “不是,这里没有勾魂,这里面全是被痋虫寄生的人,也可以说,是勾魂的失败品,至于岳仙人养的那些,应该是改良过的。另外,岳仙人养的那些怪物,和这洞里面的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弱点都在小腹,是可以杀死的。”


    说完,沈云竹举着火把,抬脚就走了进去。


    慕澄没犹豫,也跟了上去。


    洞穴的甬道,潮湿,阴冷,水滴声从洞穴深处传来,还有无处不在的腥臭味和腐烂味。


    “你进来过?”慕澄看沈云竹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一样,还是没忍住的问了出来。


    “嗯,九岁那年,霍四海把七八十个暗潮阁的孩子赶进了这个洞里,那时这个洞还不能走回头路,能从入口进去,却不能从入口出来,唯一的出路是要穿过痋人聚集的那个洞穴,去爬被水流冲刷出来的通道。


    霍四海说,只要能活着出来,就能被当成顶级刺客培养。


    那时候我跟霍惊雷关系还不错,我俩并肩作战,在这里杀了三天三夜,没吃的,就吃虫子,没喝的,就喝石头上滴下来的水。


    我们还不敢睡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怪物就会爬到我们的脚边。


    后来,我俩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看见蓝天那一刻,我俩都哭了,但那个洞口太高了,我们都爬不上去。”


    说到这,沈云竹停住回头看慕澄。


    “我那时候太小,总觉得我跟霍惊雷是朋友,我们能一起在这洞里活下来,就是生死之交,但其实这么认为的只有我自己。


    我让霍惊雷踩着我的肩膀爬出了洞口,当我把手伸上去等他拉我上去时,他却只是对我笑了笑。


    他还对我说,你这个傻子,你应该先自己爬上来的。


    他没管我,他走了,他还搬了一块石头,把那洞口堵住,挡住了我眼前唯一的蓝天。”


    慕澄知道沈云竹小时候过的不好,却没想到,他过的何止是不好。


    被相信的人背叛、抛弃原来他早就经历过了。


    忽然间,慕澄想到了之前在绿柳镇他在大雪地里找到沈云竹时,沈云竹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你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没有抛下他的人。


    那时候慕澄还问他,问他武功这么好,长的也不错,怎么会没人在意?


    原来他早就把自己的这十几年,讲给慕澄听了。


    “阿竹。”慕澄紧紧握住沈云竹冰冷的手,用郑重的目光注视着沈云竹雾蒙蒙的眼睛。


    “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我永远都会是那个托举你的人。”


    “嗯,我知道。”沈云竹笑了起来,继续扯着慕澄往前走。


    “没事,很多时候这些糟糕的遭遇都是命,霍惊雷把我丢下之后,我又在这洞里活了半个月,我还找到了我的那把剑,你见过的。”


    沈云竹一边走一边继续讲自己的经历给慕澄听。


    “我那半个月过的,绝望的想死,我还特别饿,饿的差点都想去吃怪物的肉了,后来我发现了魂草,也没管是不是有毒,反正我是吃了个饱。


    再后来,我无意中找到了那把剑,它的名字叫破军。”


    “破军?传说中的那把妖剑?”慕澄只在书里听过这把剑的名字。


    “没错,就是妖剑,我拿着它重新闯入怪物的聚集地,又一次找到了另一条能出去的路。


    等我回到暗潮阁,霍四海都吓坏了,以为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从那以后,我跟霍惊雷就不怎么说话了。”


    当沈云竹把这些前尘讲完,他们也终于到了那条,下去了就很难上来的路,当然那是沈云竹九岁时上不来的路,现在的他,不会再觉得这深深的一个坑,是障碍。


    慕澄听完了这一切,心里却是已经翻江倒海,他根本不敢想,沈云竹在那么小的一个年纪是怎么在这个暗无天日,到处都是怪物的深洞里活下来的。


    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太好听了,但通往天下第一这条路,他的阿竹走的太苦了。


    火光下,沈云竹瞧着慕澄眼眶泛红,就知道自己这些事一定让慕澄心里难受了。


    “子清,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噩梦,也不要它成为你的噩梦。”


    慕澄忍着哽咽点头,又紧了紧握着沈云竹的手的手。


    “以后,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第79章 遵守男德 这样的表白,比……


    这样的表白, 比直接跟沈云竹说爱慕他,心悦他,还让人心动。


    “嗯, 刀山火海,我们都一起闯, 不过这里可不是刀山火海,慕少庄主你准备好了吗?”


    看着沈云竹温柔的眉眼,慕澄收起内心的酸涩,眼神重新变的坚定,“随时。”


    沈云竹拉着慕澄朝着深坑之下纵身一跃。


    当他们落在深坑中时, 他们的脚下全是森森的白色碎骨,看骨头的大小, 大人的小孩的都有。


    两个人踩着这些碎骨,往洞穴的更深处走。


    沈云竹已经很多年没进来过了,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现在的情况。


    不过两个人走了很久, 沈云竹什么都没听见,那些黑暗中窸窸窣窣爬行的东西,似乎全都消失了。


    一直到在一个更深的洞穴里找到了那些发着幽幽白光的魂草, 两个人还是没遇见一个怪物。


    “这不正常, 那些怪物是很难死的,不可能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沈云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可去猜的范围太大, 他一时间没有任何的头绪。


    “别想了,我们先把这些草带出去, 再做打算。”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小心翼翼的收集洞穴里生长的类似于菌类的魂草时,雪盲山深处,曾经被烧毁的仙人寨, 灯火通明。


    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帐篷里面,全是不堪入耳的声音。


    在勾魂师的带领下,赵钦走了进去。


    只见数不清的女痋正在和一些长的极其恐怖的怪物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那场面又香艳,又恐怖。


    “主人,我已经把痋人洞里的种虫全部带了出来,再加上岳公公给你留下的这些母体,用不了多久,你的勾魂大军就能从这里出山。”


    赵钦看着眼前那些蠕动的,嘶吼着的怪物,眼中全是兴奋的光。


    “岳公公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看看吧,毕竟没有他,就没有我。”赵钦说完,离开了那个大帐篷。


    外面,戴着面具的阿影见赵钦出来了,连忙跟了上去。


    “主人,你是要去看岳公公吗?”


    “是。”


    “主人,那岳公公已经快烂没了,要不,别看了吧?”阿影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赵钦回头看他。


    “你怕我见到他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吗?”


    “……”阿影只是低着头,没说话。


    “哼,被他当成鸾童的日子,我一点都不觉得丢人,那可是我的来时路啊,更何况,如果没有他,我怎么能离开那个皇宫,又怎么能得到魂师?又怎么能认识你?不过我还是挺遗憾的,没能亲手杀了他。”


    赵钦的语气平淡极了,仿佛从懂事起,就被宫里那些太监欺负的日子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仿佛被岳公公弄到遍体鳞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影不再说话,但面具后面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心疼。


    片刻后,赵钦终于见到了那副几乎快烂没了的尸体,但因为雪盲山积雪太深,即使到夏天这里也很冷,所以岳公公并没完全烂成骨头,至少那个脑袋还挺完整的。


    “验过了吗?致命伤是什么?”


    “肺被捅穿了。”阿影回道。


    “还被砍了只手,还是右手。”赵钦走过去,一脚踩上了岳公公的脑袋,脸上都是阴鸷的笑。


    “真的便宜你了,死的这么简单,可我还是要感谢你啊,感谢你在这里藏了这么多女痋,幸好藏的深,不然都让沈云竹烧了。”


    赵钦收回脚,脸上阴鸷的笑也收了。


    “把他挂起来,挂在那个山门外面,让他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称霸中州的。”


    “是,主人。”阿影应了一声,但他没有马上去办,他还有话要说。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杀进皇宫?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您想要登基易如反掌。”


    “不,不着急,我得让赵成寅看着,看着他的天下,是怎么被我一点一点颠覆的。”赵钦说着,看了一眼天边的冷月。


    “又快要入冬了,真好啊。”


    第二天天亮时,沈云竹和慕澄已经回到了之前住的县城客栈。


    照着《虫典》上记录的方法,沈云竹制作了一些特制的盐粉,可这盐粉到底好用不好用,还是个未知数。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京,暗潮阁里,肯定还藏着勾魂的。


    这一次,两个人没走密道,而是等了一个天黑,趁着夜色从那高高的城墙外面,飞了过去。


    诏狱地面建筑,丁墨住的宿舍。


    丁墨手里拿着支金簪,在烛火下出神。


    上次京郊官驿一别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沈云竹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件碎尸案还没结呢。


    当当当,有人敲门。


    丁墨把金簪放进怀里,走过去开门,来人是孙淮。


    丁墨把门口让开,让孙淮进屋,“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孙淮回道:“老大,第一批人已经送出去了,我也和朝露的人进行了交接,那些大人很快就会被送到南方。”


    “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不能死在这里,江河远呢?”丁墨又问。


    “他不走,而且也不理我,就还是在写书。”


    “这个江大人,真是倔啊。”江河远不走,丁墨也没办法,“行了,你守夜吧,诏狱里绝对不能让鬼面军进来。”


    “老大,你就放心吧,之前暗潮阁派来的暗探全都被拔了,现在的诏狱就是水桶,严密的连只苍蝇都飞部进来。


    孙淮刚说完,屋里的窗户就被从外面推开,丁墨和孙淮都来不及反应,沈云竹跟慕澄就从外面翻了进来。


    “丁大人,还没睡啊?”沈云竹笑着,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坐下,还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另一杯给慕澄。


    “丁大人,叨扰了。”慕澄对这丁墨抱拳。


    丁墨转脸瞪了一眼孙淮,“这就是你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是,这,我,他们,这怎么可能,我不理解。”孙淮真的布置的非常好,所有墙头上面都有执勤的,而且是三班倒,他自认为已经严密的鬼都进不来了,万万没想到,鬼是没来,来的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还不是一个。


    “行了,出去吧。”丁墨摆了下手,把孙淮打发了出去。


    “你们俩,把我诏狱当成什么地方了?尤其是你。”丁墨伸出手,指向沈云竹。


    “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你别忘了,你案子还没结呢。”


    沈云竹这次不是来跟丁墨抬杠吵架的,他就听着丁墨说。


    见沈云竹没还嘴,丁墨又有些诧异,“怎么,哑巴了?”


    “丁大人,我跟阿竹此次来是有要事跟你商量。”慕澄知道沈云竹脾气不好,丁墨要再发几句牢骚,没准俩人又得打起来。


    丁墨看了一眼慕澄,心里也知道正事要紧,“慕少庄主请讲。”


    “丁大人,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吗?”慕澄问道。


    丁墨自然是全都知道的,“听说了,无峰宗被灭门,神剑山庄也没了。”


    其实丁墨想安慰慕澄两句的,可都是八尺九尺的男儿,安慰人的话丁墨说不出口,他也不会说。


    “你可知道,我们无峰宗的掌门还有一些宗师,被关在了何处。”这也是慕澄和沈云竹来京城的目的之一。


    丁墨摇头,“不知道,但肯定没有送回京城。”


    “那朝廷那边呢?狗皇帝知不知道霍四海已经死了?”沈云竹插了一句。


    “应该是知道了吧,现在整个皇宫戒备森严,连早朝都取消了,到处都是禁军,皇上的亲卫队,还有很多大内高手。”这也是为什么,丁墨能轻松的把诏狱里那些得罪过皇帝的忠臣,送走的原因。


    因为现在的京城,人心惶惶,各部各司都已经无心办公,也没人记得诏狱里面都关了谁。


    “那暗潮阁呢?”沈云竹又问。


    “很安静,没什么动作,不过现在鬼面军已经不允许进入皇宫了。”


    丁墨把自己了解到的都说了,沈云竹和慕澄对视了一眼。


    “看来狗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江山岌岌可危,正好,我们再给他心里烧把火。”


    慕澄点头认可。


    丁墨看了他俩一眼,“你们俩要干什么?”


    “带你一个,你去吗?”沈云竹冲着丁墨挑眉,本来沈云竹就好看,这似笑非笑的挑衅更增加了一抹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韵味。


    “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丁墨心里有些乱,别过了目光。


    “一句话去不去?不去算了,反正带你纯粹是让你有个参与感,没你我俩也行。”


    “我去。”丁墨可以不去的,可京城这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他得看着点沈云竹和慕澄不能让他俩把事做的太过了。


    “那你换身夜行衣。”


    丁墨瞧着沈云竹和慕澄的装扮眉头皱紧,“你俩怎么不换。”


    “我俩都是被天字号追杀令通缉的人,我就算把皇宫炸了,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啊,你要是也不怕被认出来,那你爱换不换。”


    丁墨被沈云竹怼的没脾气,只能是进了里屋去换衣服。


    等他换好一身夜行衣出来时,手里还拎着一件新斗篷朝着沈云竹递了过去。


    “制衣司新发的,我没穿过。”


    沈云竹看着这件样式非常熟悉的斗篷,就想起来自己那次被慕澄在月溪镇按在墙上问丁墨是谁这件事。


    “我不冷,不穿。”沈云竹还是非常守男德的。


    慕澄压着嘴角,伸手把斗篷接了过来,然后披在了沈云竹身上。


    “披着吧,你这身白衣太扎眼了,而且天越来越凉了。”


    “我不要,我不穿别人衣服。”沈云竹还是不想。


    “听话,先穿着。”慕澄没管沈云竹乐意不乐意,直接给他把领子上的银扣系上了。


    看着这一幕,丁墨忽然觉得自己很像过年时,大街上那些杂耍班子里面的丑角,都是用来逗人笑的。


    第80章 烧了暗潮阁 夜色如墨,沈……


    夜色如墨, 沈云竹慕澄丁墨三个人翻过诏狱的围墙,朝着暗潮阁的方向而去。


    其实孙淮布置的不错,一般人真的闯不进诏狱, 但刺客出身的沈云竹还是找到了灯下黑的地方。


    丁墨的地盘,这样被来去自如, 丁墨还是觉得非常的没面子。


    但到了暗潮阁,沈云竹带着他们一样如入无人之境,丁墨心里就好受很多了,连暗潮阁这么严密的防守都防不住沈云竹,他的诏狱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这半夜三更的来暗潮阁, 丁墨是真的想不明白沈云竹想干什么。


    “来这地方,你是真不怕被抓啊?”得了一个空, 丁墨揶揄了沈云竹一句。


    “抓我?不可能,没人能在京城抓住我。”沈云竹看见了一处暗哨,给慕澄指了指。


    慕澄嗯了一声, 下一瞬人就飞了上去,那暗哨都没任何感觉,就被慕澄一个手刀给撂倒了, 解决完, 慕澄又无声无息的飞身回来。


    没了这个制高点的盯梢,沈云竹带着另外两个人,绕了一条小路, 走进了暗潮阁的地牢入口。


    如今,大部分鬼面军全都被霍惊雷带了出去, 这地牢的守卫松了不少,但还是有看守的,只不过这些看守, 有或者没有,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没有区别。


    当他们走到地牢最深处时,那些看守已经全都安静的躺在了地上。


    “沈云竹,你来这地牢里到底是来找什么的?”丁墨要好奇死了,路上就想问,却是一直没机会。


    沈云竹走到地牢的最深处一扇黄铜打造的大门前,一边从身上拿出霍四海给他的门主令,一边说,“找勾魂,霍四海那个人,很喜欢留后手的,他之前一直把勾魂当做秘密武器,我猜,他一定会存一些。”


    说完,沈云竹把门主令当成钥匙,插进了黄铜大门的一个孔洞里。


    只听咔哒咔哒几声,黄铜大门内部齿轮转动,几道天地大锁,全都应声开启,而那黄铜门,也缓缓的开了。


    原本里面的空间是黑的,可门打开的那一刻,好多火盆自动燃烧,转瞬间屋内大亮。


    沈云竹还没来得及遮眼睛,慕澄先他一步,用手帮他挡住了光。


    “把眼睛遮好。”


    “好。”


    沈云竹乖乖把冰莹纱拉高。


    也就这么一个空档,丁墨先一步的走进了密室,这一进去,丁墨的瞳孔都震了震。


    “这,这都是些什么?”


    沈云竹遮好眼睛,跟慕澄也一起走了进去。


    和丁墨一样,沈云竹和慕澄也都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


    这间地底密室之中,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勾魂,不过这些勾魂都闭着眼睛低着头,像是在休眠。


    慕澄看着眼前这些鬼东西,又想到了无峰宗被灭门的那个雨夜。


    虽然他已经走出了心魔,可心魔又一次出现,还是让慕澄不自觉的浑身发紧。


    沈云竹一下就感觉到了慕澄的变化,立刻抬手轻轻抚上慕澄的后背,这一无声的安慰,让慕澄心里那头即将炸毛的野兽,一下就温顺了下来。


    随后沈云竹又开口道:“这应该就是霍四海的保命底牌,只可惜,他没能回到这里,不过回到这里也没用,他身边能操控这些东西的那个勾魂师也背叛他了。”


    “阿竹,我们现在试试盐粉?”慕澄太清楚这些勾魂的厉害,所以也更迫切的想要测试盐粉的威力。


    “嗯,丁大人,我们往后退退。”沈云竹招呼了丁墨一声。


    丁墨皱着眉二话没说的退到了慕澄的身后。


    慕澄拿出装着满满一盒特制盐粉的木盒,打开盖子之后放在了地上,而后双手在半空中轮转蓄力。


    一套运功的掌法行云流水,化春风内力逐渐有了实质。


    慕澄精准的控制着自己的内力,让内力形成下降的气旋,去卷起盒子里松散的盐粉。


    片刻的功夫,一整盒盐粉都被慕澄操控的气旋裹住。


    沈云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赶紧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口鼻。


    下一刻,慕澄双手在半空中猛地一震,那被内力裹住的盐粉,如同一场被春风扬起的沙尘,吹遍了这密室的每个角落。


    “咳,咳咳咳,好咸。”丁墨光看慕澄炫技了,一时没注意呼吸了一大口盐粉进嘴里。


    “没事,没有毒。”沈云竹用袖子挥了两下,把飘散在自己周围的盐尘挥散。


    只是当所有的盐粉都落下之后,那些沉睡的勾魂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慕澄有些失望,转过身看沈云竹,“好像不行。”


    沈云竹不知道是配方的问题,还是因为这些勾魂都在休眠,盐粉才不好用的,但他也只能先安慰一下慕澄。


    “没事,我们再想……”沈云竹一句话说了一半,目光就从慕澄的脸上转移到了慕澄的身后。


    “子清,快看。”


    慕澄立刻回头。


    只见那些刚才还安安静静排排站的勾魂,此刻全都颤抖了起来,紧接着密室内全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沈云竹慕澄丁墨三个人,看见了人生中最最恶心又恐怖的一幕。


    所有勾魂的身体都在不正常的扭曲着,它们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迫切的想要往外爬。


    终于,这些勾魂的躯壳被从内部撕开,一根根鲜红的,蠕动的,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长着尖牙口器的虫子,从那些被撕碎的皮肉下爬了出来。


    它们似乎想逃离某种东西,可此时的密室里,到处都是盐粉,这些手臂粗细的长条虫子一粘到地上的那些盐粉,身体就更加的扭曲,并发出尖锐的叫声。


    不过没用多长时间,刺耳的叫声就没了,这些痋虫已经被盐粉稀出了身体的水分,全都干瘪的死了。


    “呕!”丁墨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他捂着嘴,往密室外面跑。


    沈云竹和慕澄倒还好,虽然同样被恶心到了,可他们也终于找到了杀死勾魂的方法。


    “阿竹,我们不怕这些东西了。”慕澄的眼中有泪光,也有恨意,他一想起来那些死在这些怪物手里的同门,心中的野兽就会发出低沉的嘶吼。


    “嗯,轮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沈云竹拉住慕澄的手,同样激动的热泪盈眶。


    “接下来呢?”慕澄问。


    “烧了这里。”话落,沈云竹一脚踹倒了盛放了鲸油的火盆,顷刻间燃着火的油开始到处流淌,点燃了那些勾魂残破的躯壳。


    “这破地方,我早就想烧了,咱们再出去多放些火。”


    沈云竹从七八岁起就想干的事,在他二十一这一年终于干成了。


    虽然暗潮阁的防火做的不错,可沈云竹用来点火的,都是他这些年藏在各个角落里的火油。


    看着沈云竹轻车熟路找到并且点燃一坛坛的火油,丁墨忽然有些同情的看向慕澄。


    “慕公子,你不觉得沈云竹很可怕吗,他这是计划了多久?这人心思深的,根本看不见底。”


    丁墨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沈云竹时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可他那张脸又太有欺骗性,总觉得他成为天下第一都是被逼出来的,还有那些沉默寡言,也是性格消极,内在阴郁的结果。


    但越接触,丁墨越觉得自己错了,他认为的沈云竹根本就不是真的沈云竹。


    慕澄看着沈云竹四处点火的样子只是笑,那笑容里全是深深的爱意。


    “这就是他啊,他有自己的傲骨,也有自己的坚持,当然他也有他心里的阴暗面。”


    慕澄说着,把一根金簪拿了出来,递回到了丁墨面前。


    丁墨一看那金簪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前胸衣襟,果然他私藏的小心思不在他身上了。


    “刚才来暗潮阁的路上,你不小心掉的,还你。”慕澄当然认得这根金簪,这是沈云竹男扮女装那次,用来挽头发的,后来慕澄在树林里找到沈云竹时,这根他头发上的金簪就不见了,没想到,是被丁墨藏在了身上。


    丁墨脸颊发热,像是被窥见了最最难以启齿的秘密,不过他还是把那金簪拿了回来。


    “我没别的想法,你别误会。”


    “喜欢他很正常,这没什么羞愧的,但他这个人,心思重,而且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情债里面这个债,他更不喜欢,所以,丁大人,我希望你能不要让他,看出来。”


    慕澄太了解沈云竹了,沈云竹最喜欢的就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慕澄能跟他走到今天,一部分靠的也是天注定一样的宿命。


    如果没有菩萨保佑,老天爷帮忙,慕澄想他跟沈云竹早就在人间走散了。


    丁墨收起那根金簪,沉着眼眸看着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的暗潮阁。


    沉默了好久,才又一次的抬头去看慕澄。


    “其实还挺不甘心的,毕竟是我跟他先认识的,如果我没让他越狱,他也不会认识你。”


    慕澄嗤笑,伸手拍了拍丁墨的肩膀,“那你也没机会,他十三那年就认识我了。”


    “嗯?”丁墨眉头再次皱紧,“十三?”


    “他叫咱俩呢,过去吧。”


    那场桃花雨,是慕澄和沈云竹生命中最浪漫的一场相遇,慕澄是不会和别人轻易分享的。


    此时,到处都在喊走水,暗潮阁的火已经到了灭不了的程度了。


    “等霍惊雷回来,这里就烧没了,我们走吧。”沈云竹是真的开心,扬起来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脸都脏了,我给你擦擦。”慕澄捧起沈云竹的脸颊,拿出一块棉帕,轻轻擦掉了沈云竹脸上沾染上的一点黑灰。


    丁墨这个时候倒是没觉得惋惜了,或许就算沈云竹十三岁那年也认识了他,他跟慕澄相比,自己也是没什么机会的。


    就在京城中的衙门,城防军还有鬼面军急匆匆来救火时,一道圣旨送进了诏狱。


    皇上要连夜召见江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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