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阳光之下11 我没有说谎。
第11章
经过一众警察细致的筛查, 用行车记录仪还原了当天缺失的道路监控。
嫌疑人有两名,是一对兄妹。
男的叫陈响,女的叫陈琦。
陈家做的是水产养殖生意, 主要养的是草鱼和螃蟹。
他们的养殖场规模不大,一年收入能有三五十万。
养殖场租的是别人的藕塘和稻田改的。
兄妹二人每天都要往返养殖场和家中,出城这条路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当着兄妹二人齐齐坐在审讯室内, 陆长风跟岳方霖商量了一下, 他带井玏审一个, 岳方霖跟梁支队长搭档审另一个,周瑜负责监测, 实时传递两边的消息。
陆长风领着井玏走进陈琦所在的审讯室。
岳方霖和梁支队长进入隔壁审讯室。
陈琦看着走进审讯室的两名警察, 稍微有些警惕的架势。
相较之下, 隔壁的陈响就淡定得多。
陆长风和井玏坐好后, 审讯正式开始。
“5月11日上午, 你和你哥为什么会在花园三路让王长寿上车?”
陈琦说道:“我们想捐一批水产给福利院的孩子做鱼汤, 路上遇到他, 便想着让他跟我们前往养殖场挑选水产,便把他带上了。”
另一边陈响的回答也差不多。
陆长风:“他上了你们的车,跟你们出了城,后来呢?”
陈琦说:“中途他晕车, 让我们把他放在了路边 ,我们劝说他跟我们一起去养殖场,到了养殖场再休息……”
“他拒绝了我们的要求,说他自己走一走, 走到公交站坐公交车回去,就不麻烦我们了。”陈响说。
周瑜提醒他们,两人的证词一模一样。
陆长风问:“那你们就把他放在路边了?”
陈琦和陈响双双点头。
陆长风:“他那么大的年纪, 你们就把他扔在路边,车来车往的,就没有想过他万一出车祸了怎么办?”
“我哥当时也说了,掉头把他送回去,是他自己坚持说不要,不想麻烦我们,不是我们想把他扔在马路边,实在是他自己坚持,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你们把他放在了哪里,具体在哪个路段?”岳方霖问。
兄妹俩人给的地址都差不多,是接近镇口公交站前方的桥头上。
陆长风:“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放到镇口的公交站呢?”
陈响回复道:“我说了呀,我说我把他放到公交站,是他自己说不用,说要自己走过去,我想着也就几步路,就没有强求。”
兄妹两人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真的有这件事发生,那就是提前对好了口供。
陆长风和岳方霖都没有太着急去摆放证据。
“你们是几点钟到的养殖基地?谁能给你们作证。”
“当天是十一点多出的城,十二点半左右到的养殖基地。我们到养殖基地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
“工人都能给我们作证,我们和工人一起吃的饭,当天煎的草鱼非常好吃,我一个人就吃了不少。”
兄妹两人的回答简直是天衣无缝。
初步了解清楚情况后,陆长风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岳方霖那头也出来了。
两边在会议室碰头,岳方霖和陆长风说:“他们两个早就提前对好了话术,互相作证。”
“没错。”陆长风看了一眼手上的文件夹,里面都是相关的证据,“可惜他们小看了我们警察的能力。”
没有监控依旧可以找到突破口。
行车记录仪当然也能作为监控使用。
周瑜说:“他们的时间线有问题,他们说十二点半左右已经抵达了养殖场,可是在十二点半这个时间,他们的车出现在了镇上,而且不止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拍下了他们。”
周瑜又说:“前往镇上整条路线的车辆我们全都查过了,有十分清晰的时间轴,从他们出城到镇上整条时间线上,就没有在沿途看到过王长寿,足以说明王长寿在此期间根本没有下过车,他们应该没有算到,我们把整条路线上过往车辆的行车记录仪都收集了。”
陆长风询问:“这两人有巨大嫌疑,前往两人家中以及前往养殖场走访取证的工作人员有没有传递回来有用的消息?”
梁支队长的下属说:“目前还没有。”
“有消息你就通知我们,我也想看看,他们面对我们的证据,会如何回答。”
陆长风和岳方霖各自带人重新回到审讯室。
陈琦看起来相对心力薄弱一些,陆长风打算跟她好好拉锯一下,从她嘴里问出想要的答案。
“从我们警方掌握的情况来看,好像不是你们说的这么回事,你确定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有效的,你愿意为你所说的话负法律责任吗?”
陆长风的眼睛死死盯着陈琦,让陈琦觉得非常有压迫感,不敢抬头。
陈琦微微点头。
“我没有说谎。”
陆长风:“你要知道,做伪证是违法的。”
“我知道,我是真的没有说谎。”
陆长风播放了一段录像,问:“这是你们的车吧。”
陈琦仔细看完,点头确认:“是。”
“那就好办了。”陆长风指着左下角的监控时间,十二点二十三分,“你说这个时间你们已经到了养殖基地,可为什么行车记录仪显示,你们还在镇上。”
陈琦说:“我记忆中的事件不一定准确,平常午饭是十二点半到一点半这个时间段,从镇上往我们养殖场去,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十二点二十三分我们还在镇上,十二点四十三分我们到了养殖场,这个时间确实是在午饭时间内,可能那天开饭比较晚,我没看时间,给出的时间不准确也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的人手机不离手,怎么就那么巧,你们兄妹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注意看到养殖场的时间。”陆长风质问。
陈琦回道:“也没有人强制要求我必须记录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并且记录下时间。我不看时间,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陈响也是这个态度。
岳方霖则摆出了新的证据,“据你所说,你把王长寿放在镇口公交站对面的桥头,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陈响点头:“没错。”
岳方霖:“这条路没有严格的限速要求,但根据我们国家对城镇道路的要求,最高限速为七十公里每小时,按照你们当天车速和行驶时间计算,你们应该是在十二点前后,把王长寿放在了桥头,我说得没错吧。”
陈响:“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岳方霖:“没关系,不管你以什么速度朝镇上行驶,我们都模型计算,除非你们的车辆坏在路上,否则最晚你们也会在一点之前到达,而我们在十二点二十三分发现你们在镇上,说明你们肯定是早于这个时间,将王长寿放在了路边。”
另一边,陆长风对陈琦说:“这条道路平常来往的车流量还算不错,不只是你们一辆车会经过镇上,我们把当天时间段内所有出城前往镇上的车辆行车记录仪全都调取回来了,除了极少数行车记录仪没有开或者出现其他问题,其他的都非常清楚,把这些行车记录仪按照时间分段整合,就能够还原整条道路在不同的时间段内的情况,从十一点四十分到一点整整一个时间段内,我们并没有从动态数据库里查找到任何有关王长寿在桥上行走以及在公交站等待公交的画面。”
“镇上的公交车也是固定时间,十分钟一趟,镇口公交车站当天有人在等待公交,往来公交我们也调取了监控,王长寿并没有通过公交返回城内。我们也通过动态时间线还原了你们当天开车的行进路线,证明你们并没有把王长寿放在路边。”
“那么我想请问你为什么要撒谎?”
谎言被一一击破后,陈琦和陈响兄妹二人再也无法淡定。
可面对铁证累累的警察,他们也无可奈何。
养殖场那边也传回了消息,当天他们兄妹两个人是一点多才到养殖场,并非他们口中所说的十二点半。
他们确实是在养殖场吃了饭,但那天养殖场也在停电,供电设备得优先供给鱼塘,他们使用土灶做饭,因此吃饭的时间比平常要晚一个小时左右。
完全击碎了两人的谎言。
对镇上的居民做了详细的走访调查后,有人指出他们两个是一点多经过的。
另一个杂货店的老板说当天陈琦还在他的店里买了一捆麻绳。
从微信收款记录来看,是十二点二十一分。
和镇上的车拍到他们车辆的事件非常接近。
而他们在杂货店买的麻绳,正好就是捆绑王长寿把王长寿吊在桥上的麻绳。
对门一个老太太听说他们打听陈家兄妹两个,给走访的警察提供了另一条线索。
陈琦从赵家老头手里买了一条黄鳝。
顺着老太太提供的线索他们又找到了赵老头,老头说黄鳝是在自家田里捉的,他泡完田,打算过段时间下秧苗,但是田里黄鳝太多了,他就带着孩子把黄鳝全捉了,集市上黄鳝价格不便宜,他五块钱一条就卖了。
当时赵家老头还觉得奇怪,陈家自己有养殖场,又不缺黄鳝,怎么还和他买。
陈琦当时说的是这黄鳝品种和他们养殖的不一样,拿回去炖汤比一下哪种更鲜美。
一切证据都指向是陈琦两兄妹杀了王长寿。
陆长风倒想看看,这两个人如何辩解。
“你在杂货店买绳子做什么?”
陈琦说:“当然是买回去养殖场用。”
“是吗?”
“当然是。”
陆长风又问:“还听说你在镇上买了条黄鳝,但我们调查的结果,你当天回到养殖场并没有带黄鳝,你买的黄鳝去哪了?”
第162章 阳光之下12 既来之,则安之
第12章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撒过的谎,要用无数的谎来填补。
陈琦面对陆长风罗列的证据,逻辑逐渐混乱, 回答的内容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陆长风看时机差不多到了,拿出照片摆在桌上。
“你购买的绳子,跟我们在杀害王长寿现场所见到的绳子一模一样, 而你购买的黄鳝品种, 和我们在王长寿身体里发现的也是同一品种, 对此你作何解释?”
陈琦脑子里嗡嗡的,看着陆长风的眼神十分恍惚。
井玏适时地给她递了一杯水。
陈琦喝完之后, 陆长风继续发问。
“当天你们在镇上逗留了足足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 你们都做了什么?谁能够替你们作证。”
陈响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在铁证之下, 他就算是狡辩, 也非常吃力。
面对这种情况, 他只能是闭口不言,害怕自己不够坚定,说了不该说的话。
陆长风通过周瑜的提醒了解到了现在面临的情况,知道自己应该加一把劲儿攻克眼前的陈琦。
陈琦原本也是想采取不说话的方式应对。
可陆长风的一句话, 彻底把她激怒了。
陆长风说:“一个七旬老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残忍对待。”
通过这几天走访调查,陆长风当然知道王长寿做了什么, 也知道王长寿是个变态。
但他们查出来的,归他们查出来的,凶手杀人的原因, 得凶手自己说出来。
陈琦冷笑:“他就是个畜生——”
“他连畜生都不如。”
说完她意识到,陆长风是故意那么说的。
可陆长风也没故意套话,是她自己没绷住情绪。
“你故意的,就是想让我破防。”
陆长风平静地看着陈琦,“王长寿做了什么,让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陈琦也不再低头,直视陆长风的眼睛,“你们不是警察吗?他做了什么,没查到?”
陆长风:“查到了。”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陈琦反问。
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似乎承认了之后,她心里压着的担子也就放下了,反而变得十分坦然。
陆长风:“我查到的归我查到的,你说出来是你说的。”
陈琦说:“你说得不错,是我杀了王长寿。”
“你说一个七旬老人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那样对待,我也想反问一句,几岁十几岁的孩童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陆长风道:“如果你带着证据报警,他会得到相应的处罚。”
“处罚?”陈琦听到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处罚,好搞笑呀,处罚是什么?能把他杀了吗?不能。就算把他杀了也无济于事,我们受到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这些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在确凿的证据下,我们警察不会不管的。”
陈琦说:“我知道你们会管,但是你们管得过来吗?刑法存在了多少年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很多人隐藏在黑暗里,借熟悉之便猥亵孩童,隐藏得非常好,我没说你们警察对于这种事情不管,但你们给的惩罚太轻了,隔靴搔痒,这些变态不被严惩,起不到任何的威慑力,他们还是会继续干这种事情。”
“可是以暴制暴,也是治标不治本。”近一年的观测数据表明,审判者所做的事情,并没有让社会治安变好。
说明以暴制暴这条路行不通。
坏人依旧是坏人,没有为此收敛。
十几亿的人口,就像汪洋大海,丢进去一块石头,也不过是荡起几圈涟漪。
陈琦没有和陆长风就以暴制暴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而是说:“也许杀掉一个做坏事的人,不能让整个社会变好,但我们人多力量大,一个个杀过去,就算杀不光,也用我们自己的手段取得了公平和正义。”
“王长寿盯上了我的女儿,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像王长寿一样的人,可是我不想我的女儿再受到来自王长寿的伤害,他必须死。”
陈琦结了婚,前几年一直跟老公在婆家生活,去年孩子要上学了,才把孩子带回娘家,婆家那边孩子上学不方便,工作忙起来也照顾不好孩子。
娘家这边,她可以帮着哥哥一同管理经营养殖场,孩子由爸妈帮她接送,附近幼儿园小学都有,孩子上学方便,她也能挣到钱。
只是没想到,王长寿曾经把魔爪伸向自己,现在也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女儿。
她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伤害,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谁都不敢说,害怕被人耻笑,那时的她十分渴望被救赎。
她也不断地在寻求救赎。
如今的她救赎不了过去的自己,可以救赎自己的女儿,让自己的女儿不再遭受侵/犯。
孩子小,再大一些也许就不记得自己曾经被猥亵过的事情,可如果这种猥亵是持续性的,那就会一直留存在记忆里,以后即便进入亲密关系,也会非常抵触。
陈琦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快乐健康地长大。
“王长寿也许记不清他猥亵过多少人,也可能是记不清他曾经猥亵过我,抑或者觉得那时的我太小,对这件事情不存在记忆,他甚至对我一点愧疚心理都没有,还把魔爪伸向我的女儿。”
“我不能接受他继续活在世上,对我女儿形成威胁。”
任何父母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遭遇猥亵。
陆长风觉得去争执报不报私仇这件事没什么意义,因为他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受害者家属,他没有立场去指责他们做的事情是否正确。
个人选择导向的结果,由他们自己承担了。
陆长风问:“你和你哥哥,谁是审判者?”
“我才是。”陈琦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件事和我哥哥关系不大,我哥哥是被我胁迫的。”
陈琦说:“最近老人猥亵儿童是网络热点,我的女儿告诉我,她也被人摸过,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王长寿对我的女儿下了手。”
“这样让我联想到自己曾经的遭遇,于是我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了我的哥哥,让他帮我一起收拾王长寿,绳子是我买的,王长寿也是我弄晕的,他只是帮我把王长寿送到废弃桥洞,我并没有告诉他我要杀王长寿,他只知道我是想收拾一下王长寿。”
“哥哥非常疼我,知道我被王长寿欺负,知道我的女儿也被王长寿欺负,才决定帮我出气,跟我一起给王长寿一些教训。黄鳝是我塞的,我本来想不到什么用什么方式报复他,毕竟我是正常人,猥亵他会让我感觉到恶心,买完绳子看到黄鳝在桶里游动,我才想到要把黄鳝放进他的肠道内,让他也感受一下这种被猥亵的恐惧。”
陈琦尽可能地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而她的哥哥陈响也是一样,眼见事情瞒不住了,也是疯狂地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
“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要替妹妹出口气,才把王长寿吊起来,我本来是想把他打一顿,然后丢进鱼塘里溺死,说他是失足掉落意外死亡的,后来我觉得这样不保险,才想到现在这个方法,把他吊起来,让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岳方霖从他的言语中就分辨出来,这件事不是他的主意。
虽然大体思路是对的,但细节上他说得不对,从他的角度看,他只是想要王长寿死,而不是以审判者的角度出发,让王长寿一报还一报。
他也许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但他绝对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确认了陈响不是审判者后,陆长风就专攻陈琦,希望能够从陈琦这里得到更多有关审判者的信息。
但很可惜,关于审判者的内容,陈琦不愿意说。
从目前审判者整体表现出来的形式来看,以前的审判者更多地是群体性作案,会给警察留下标志告诉警察是审判者做的,但又不希望被警察抓住。
现在的审判者沿用了审判者的标准,壮大了他们的队伍,也不再鼓励群体作案,而是在鼓励这些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审判者不断地给新加入组织的人洗脑,鼓动他们复仇,定义也变得十分宽泛。
从为了公平正义,到现在已经出现了像陈琦这种,替自己复仇却也要上升至群体高度的复仇。
重案组正式成立以来到现在接触到的群体性作案里,只有第一个案件里面,那个帮助宋婉篡改监控内容的黑客。
陆长风现在有些害怕,怕这个组织壮大后,逐渐地出现越来越多的像陈琦这样的,不通过合法手段解决问题,自己私下报仇。
这会比之前那种社会性案件棘手得多。
从审判者的选择标准来看,这些人多少都经历过一定伤害,且不一定得到了想要的公正对待,如果真的被催化成一个复仇体,不敢想这个社会还会多出多少命案。
那时的社会也会变得更加敏感。
面对陈琦,陆长风也没有办法跟她去讲大道理,因为她很明确地说了她行动的原因就是为了自己和女儿,与他们有相同遭遇的群体只是她附带。
嘴皮子磨破,也无法从陈琦口中得知任何有关审判者的内容。
周瑜对陈琦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做了检查,也没有从中发现有相关的内容。
陆长风把担忧说给了岳方霖听。
岳方霖宽慰他:“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没有办法虚空索敌,就只能养好精神,应对他们带来的每一次危机,审判者的所作所为,广大群众看在眼里,我们警察的所作所为,广大群众自然也能看在眼里,做好我们的分内之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拦不住。
第163章 阳光之下13 顶不住了
第13章
王长寿的子女还是从外地赶了回来。
兄妹俩人在不同的城市成家立业, 彼此联系也不多。
母亲过世得早,家里就剩下他们跟王长寿。
面对面的情况下,陆长风还是想了解为什么两个人会那么恨王长寿。
也许是人都已经死了, 看到了父亲的尸体,心境发生了变化,两人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强硬。
王长寿的女儿王岚告诉陆长风,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王长寿是个变态。
子大避母, 女大避父。
可他们家不是这样, 在她上初中以前,洗澡都是跟王长寿一起, 王长寿从来不避讳什么。
年龄小意识不到这些, 年龄大了男女性别观念逐渐成熟, 学校里也会教男女有别, 教隐私, 王岚逐渐地也就意识到自己和父亲一起洗澡是不对的, 她严词拒绝过, 但王长寿说一起洗澡省水省煤。
王岚今年已经四十多了,往前推三十多年,他们这里电力短缺,电主要是照明用, 烧水做饭这些都是烧煤炭。
煤炭一个月是有指标的,那时的王岚别无他法,根本拗不过王长寿。
后来王长寿不让她读初中,不给她交学费, 把她送进塑料厂让她去当学徒。
小小年纪在塑料厂工资不高,大家都使唤她。
待不下去了她自己偷偷跑到南方,赶上南方发展, 她肯吃苦,吃别人吃不了的苦,才在南方扎根立足,有了自己的一点小生意。
她这一路十分不容易,在老家被父亲觊觎,孤身在外漂泊,见她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也是四处被欺负,纸醉金迷的城市里,浮华之下的黑暗更多。
因此她更加厌恶王长寿。
王长寿的儿子王畅虽没有被父亲觊觎,一路长大也是辛酸。
母亲走得早,父亲不管事,小小年纪他便要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父亲为了他能够更加方便照顾妹妹,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把他留在家里,非要他等着妹妹一起上学。
要不是村里人好说歹说,他肯定得在家耽搁两三年等妹妹一起上学。
后来妹妹也上学了,他每天要带着妹妹上学,等妹妹放学,要做两个人的饭,上学比妹妹早两年,岁数也比妹妹大三岁,眼看着要上中学了,父亲又打算让他留级等妹妹一起。
他不愿意跟着同村在外打工的人一同离开,去给人打杂,慢慢混起来,才混出个人样,弄了一家自己的装修公司。
也正因此,他对妹妹也不是很喜欢,一直觉得是妹妹拖累了自己。
但凡能够多读一点书,就不会小小年纪跟着人出去打工,吃尽苦头,到现在别人潇潇洒洒,自己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
但他也知道,真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父亲,而不是自己的妹妹。
可小时候也实打实因为妹妹吃过几年的苦,也许现在回看当年吃的苦,会觉得不是多大的事情,可对当年那个小男孩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兄妹二人认领尸体的时候,也是相顾无言。
王长寿死了,对于兄妹二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也许这是他们两人此生最后见的一面,离开阳城,他们将各自回归家庭,天南地北,再不联系。
井玏有些唏嘘。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一声叹息。
案子破了,梁支队长说什么也要请重案组全体吃饭。
当初重案组来阳城时,他们没有派人去接,重案组到了后也没有安排接风宴,梁支队长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
现在案子查清了,事情脉络搞得一清二楚,重案组不日就要返回燕城复命,梁支队长盛情相邀,重案组着实不好拒绝。
井玏有些水土不服,原想着趁着这段时间消了炎症,回了燕城就能把牙齿拔了,但这边气候干燥,炎症一直好不了,甚至有些影响他吃东西和睡觉。
梁支队长请他们吃本地特色烤全羊,整了一个全羊宴。
井玏看着实在是想吃,但他张不开嘴,也就喝了点羊肉粉丝汤。
陆长风跟井玏说:“等你牙齿好了,工作不忙了,我们过来旅游,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井玏:“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你又不认账。”
“我什么时候不认账过。”
“多了去了。”
梁支队长人很实在,拉着重案组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隔天重案组离开阳城,也是他到高铁站送别。
井玏连续多日没有休息好,现在就盼着回了燕城,牙齿能消停一些,让他尽快拔了,别再多遭罪。
一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在重案组工作,从一开始大家的情绪高亢,到现在情绪平淡,破了案没有喜悦,心中郁结着各种情绪,大家都挺压抑的。
起初大家的目标是审判者,可真正地参与进案子的调查后才发现,审判者杀人,只是一个结果导向。
真正悲惨的,是他们在不断地挖掘受害者做过的恶行这个过程中,查明的事情真相。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即便大家都很清楚,要把受害者做的恶,和审判者对受害者做的恶分开来看,却也难以摆脱这种让人痛苦的情绪。
二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最可怜的往往都是那些被受害者伤害过的人。
候机时,陆长风跟岳方霖说:“我觉得我们需要申请一个心理医生。”
岳方霖很赞同陆长风的想法:“特别是井玏,他还年轻,过早地沉溺在这种罪恶的调查中,两股力量拉扯,的确很容易落下心理疾病。”
陆长风摇了摇头:“我反而认为最需要治疗的是你跟我,而不是井玏。”
“为什么?”岳方霖不解。
陆长风说:“井玏他年轻,接触信息的渠道比我们多得多,对新的事物接受程度也比我们好,他年轻,他有什么情绪可以发泄出来,我们没人会怪他。”
周瑜主要负责信息搜集综合整理调查,一般不用他直面罪犯,受到的创伤相对较小。
陆长风和岳方霖顶在第一线,扛着最大的压力,两个人谁都不敢轻易吐露心声,害怕动摇人心。
岳方霖问陆长风:“顶不住了?”
陆长风坦然承认:“是有点。”
从前在春城当刑警,专注个案,个案的嫌疑人跟个案的受害人之间,大多是有直接关联牵扯的,且个案不具备很强的关联性,个案中的凶手是个人行为,不具备任何代表性。
现在的调查方向和以往完全不同,介入案件后第一反应不是走访调查死者得罪过什么人,跟谁交恶,而是要查死者做过什么坏事,明知道这是潘多拉魔盒,打开以后里面指不定会跑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却不得不打开,打开后却没有能力关上。
每一个案件背后,都代表着社会上目前存在的每一种问题,虽然是一个案件,可这些案件背后的受害者,存在千千万人。
就像猥亵儿童这个案件,也许在他们自己身边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这样的黑暗,隐藏在阳光之下,和阳光并存,无法被发现,肉眼所见的每一个儿童都可能是潜在受害者。
——我知道社会存在这种令人愤恨的违法犯罪的事情,可我无法将他们找出来,甚至无法及时制止。
社会太大,而我的力量有限。
以前的受害者大多是不完美的,但现在要面临的受害者是充满罪恶的。
岳方霖见陆长风的状况确实不太好,提议:“不如请一个月的假,你回春城待一段时间,抑或者去一个平和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让你的心平静下来。”
“我们组就四个人,我要是休息了,有案子你忙不过来。”陆长风拒绝了这个提议。
岳方霖说:“你也别小瞧了我,审判者也不会弄得过于花里胡哨,过往办了那么多的案子,流程咱早就熟悉了,有自己的一套章程,横竖还是会回归到传统刑侦上面来,我的基本功有多扎实你是清楚的。”
如果岳方霖的基本功不够扎实,那九组的队长也轮不到他来坐。
理论知识上他承认自己不如陆长风优秀,但他自认为传统刑侦基本功他可不比陆长风差,脑子转得也不比陆长风慢。
“放心休息,井玏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成长速度有目共睹,你现在就是把案子直接扔给他让他挑大梁,他也未必会破不了案。”
陆长风看了井玏一眼,井玏和周瑜坐在一起,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再说吧。”陆长风没有答应立马休息,“还能再撑一撑,让井玏再磨一磨,他现在还是有点浮躁。”
“行,那我就申请一个心理医生。”岳方霖也没有强求。
井玏抬头看向陆长风,发现陆长风也正在看他,冲陆长风咧嘴一笑,扯着牙根后疼得委屈地看着陆长风。
陆长风被他的行为逗笑了,起身去拿了几瓶冰水,还有冰贴给井玏,让他冰敷镇痛。
井玏示意陆长风给他贴。
周瑜打趣:“我还是跟岳队坐,给你们两腾空间,不当电灯泡了。”
陆长风顺势坐在了周瑜的位置上。
井玏问陆长风:“跟岳队聊什么呢?”
“没什么。”陆长风不想让井玏替自己担心。
井玏:“没什么你一脸惆怅,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
“天热,有些烦,过两天就好了。”陆长风淡淡地说。
井玏摇了摇头:“我了解你,骗不了我。”
“你不说,我问岳队。”
陆长风是拿井玏没辙了,只能实话实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让岳队给我们组申请一个心理医生。”
第164章 阳光之下14 社会是一个矛盾体
第14章
“你心理出问题了?”井玏震惊地看着陆长风, 上下把陆长风打量了一遍,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紧张地问:“怎么了?给我说说。”
随后又自责地说:“我这个男朋友当得可真不称职,我都没有发现你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陆长风捂住了井玏喋喋不休的嘴,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井玏强行闭麦。
井玏满脸担忧地看着陆长风。
“我没事。”陆长风十分肯定地说。
见井玏完全不行,他有点无奈。
井玏皱起眉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陆长风怕井玏真生气了, 败下阵来:“好吧, 好吧, 是有那么一点,但是不严重, 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井玏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陆长风说:“我真的不严重。”
“不严重你要申请心理医生。”
“当然要申请了, 队里不止我一个人, 还有你, 周瑜, 岳队, 我们要长久地跟审判者斗争, 这些事情,要我们自己慢慢调理很容易跟不上调理的速度,请个心理医生,没事帮我们疏导疏导, 有利于长期身心健康,长久发展。”
见井玏还有说什么,陆长风握住井玏的手:“以前我一个人,遇到问题自己忍一忍就过去, 现在有了你,我不想忍,我会积极解决自己遇到的一切问题, 好好地对待自己,保持良好身心健康,也是为了我们能更长久地在一起。”
这话说得井玏已经完全找不到北了,满脑子都是陆长风爱他,为了他能够好好地生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会保持健康。
井玏回握住陆长风的手,“以后有什么,你要说给我听,我不一定能够帮你解决,但我可以做你的倾听者。”
“好。”
回了燕城,陆长风去医院拆了手上的石膏,重新拍了片子,骨头恢复得很好,手上留了一条不是很好看的疤,井玏看着十分心疼。
医生叮嘱陆长风虽然拆了石膏,恢复得不错,也不要过度用手,减少受力,让骨骼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
井玏:“没养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医生说:“轻则酸痛,重则影响日常生活,关节活动受限,握力下降,影响灵活性,比如吃饭的时候握不了筷子,穿衣服的时候扣不上扣子,甚至可能没有办法握成拳。”
“这么严重啊!”井玏听了这话陷入自责:“如果我那天没有做那些事情,你就不会走神,如果我当时反应够快,及时拉住你,你也就不会摔下楼梯了。”
陆长风笑着说:“这也算因祸得福了,现在我左手也能写字,也能吃饭,也能系纽扣,十分灵活,人家说左右手共用的人十分聪明。”
“你不用左手也很聪明。”
陆长风伸手在井玏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这不是还有你,以后我的手真的用不了,我就赖着你。”
井玏瞪眼:“我不要你赖着我,我要你完好无损。”
陆长风想着已经到了医院,井玏的脸也不肿了,“正好来医院,不如去一趟牙科,看看你的牙能不能掉。”
井玏点了点头,带着陆长风一起去了牙科。
医生检查过后说还有点炎症,让井玏再吃两天消炎药,特地叮嘱不要吃什么容易上火容易发炎的东西。
隔天上班,岳方霖看陆长风的手拆了石膏,关心地问:“怎么样了?”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好好养着以后会恢复好的。”
岳方霖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桌上电话响了,余处打过来的。
陆长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会又有案子吧。”
这才从阳城回来没几天。
岳方霖接通电话,挂了后转达:“余处喊我去办公室一趟,没让我喊上你,估计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去吧。”
岳方霖往余处办公室走去。
余处是看到岳方霖申请心理医生的报告,把他叫过去询问情况。
岳方霖没有把陆长风心理出问题的事情报上去,而是站在组织长久发展的角度,跟余处说明了自己申请心理医生的原因。
余处听完表示理解岳方霖的想法,答应帮岳方霖申请心理医生。
岳方霖回到办公室后,陆长风立刻投去目光。
“没案子。”岳方霖先是让陆长风安心,随后才说:“是为了找心理医生那个事儿。”
“同意了吗?”
“同意了。”岳方霖说:“我没跟余处说你的问题,我相信你可以自己调节好。”
“谢谢啊。”
岳方霖说不用谢,都是兄弟有什么好谢的。
他相信陆长风不会被轻易击垮,陆长风是共情能力太强了。
虽然他总是跟井玏说,他们的职责就是查清案情,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当然也会有是非对错的判断,也会有同情心。
岳方霖说:“我们还得继续做同事,彻底把审判者打趴下。”
“好。”陆长风说:“我们的终极目标,是把审判者打趴下。”
就在这时,微信群里弹出了消息。
是周瑜发的。
审判者又在网上发布了消息。
审判者将王长寿的所作所为总结出来,并结合近期老人在公园猥亵小孩的新闻,发布了一则声明。
他们这样的声明在内网审核那一关都过不去,所以都是发在外网的。
打开视频,依旧是让人熟悉的开场白。
但这次不再是敬告全体网民,而是教网民如何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被猥亵,教孩子如果被猥亵后,一定要及时说出来,将罪犯尽早扼杀,以便保护更多孩童不再遭受伤害。
如果觉得羞耻而不愿站住来举报,阳城花园小区的悲剧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边。
岳方霖看完后,跟陆长风说:“我很认同审判者的这一篇文章。”
“我也是。”
回看阳城花园小区案,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地有人被侵害,当然也有时代的局限性,有王长寿隐藏得很好的原因,有家长不够警惕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社会的流言蜚语让受害人心生畏惧,不敢站出来举报,只能默默承受。
如果大家都能意识到,被性侵被猥亵这种类型的案件发生,不要羞耻不要认为是自己的错,勇敢地站出来讲述自己的遭遇,不仅能够帮自己讨回公道,更能挽救更多即将遭遇侵害的人。
社会世俗偏见,让人不敢出言。
得让大家放下偏见,不再用有色眼镜去看受害人,受害人才能够减少数量。
这一封信,让原本快要寂静的网络舆论,再度掀起风浪。
当红女明星闫然开启直播,讲述了自己年幼时曾被猥亵的遭遇。
闫然小时候学习舞蹈,舞蹈老师是个男的,经常借由职务之便对闫然进行猥亵。
闫然觉得羞耻,但又不敢反抗,严重到她连舞蹈室都不敢进,不敢看到那个老师。
老师威胁她如果敢出去乱说,就把两人跳舞的视频发出去,跳舞教学中难免会有一些肢体接触,但学生诬蔑老师猥亵,大家只会心疼老师,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显然是个诬蔑老师的恶人。
闫然原本是很喜欢跳舞的,并且是有跳舞天赋的,因为讨厌被老师身体接触,从而放弃了跳舞,转而去上了电影学院。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被当年的老师骚扰,用他们当时教学时录制的视频威胁,让闫然给他打钱,并威胁闫然,如果敢说出去,视频会立刻在网上传播。
闫然自己把视频发了出来,并开了直播去警局报了警。
从两人的对话里,也能看出猥亵是事实存在的事情,断断续续索要过钱财,这是敲诈勒索。
闫然跟直播间的观众说:“我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这件事情只要我自己不在意,就不会再成为伤害我的利刃。”
“他在我们当地是有名的老师,教过很多学生,那些学生里,不知道有多少遭遇过侵害,如果我早点说出来,或者有人能够及时举报,或许受害人会少很多。”
“我们要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不能忍气吞声,这样只能助长坏人的气焰。”
事件在闫然的助力下,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很多自媒体博主也进一步地推动了这个事情发展。
短短一周时间内,全国范围内有关性侵和猥亵的报案总计有七万多起,成效显著。
闫然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在这当中起到了绝对的引导作用。
她这样的一个事业巅峰的女星,正是当红的时候,一点点负面的消息,都会让她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公开说出来就意味着这个事情会长久的伴随她,家喻户晓的明星都不在意自己被猥亵的事情被人拿出来公开讨论,不惧怕这件事成为她的职业污点,受到鼓舞的人更多,大家都因为她的勇敢而更加勇敢,拿起了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
这七万多起案件背后,挽救了无数个潜在受害人。
鼓起勇气走进警局的那一刻,也说明突破了内心的障碍。
走出警局,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我反对审判者的私刑行为,但我觉得审判者这次在网络上对受害人的鼓励做得很好。”井玏看着各地汇总上来的案件信息,跟大家伙说。
陆长风道:“如果审判者能够将他们所查到的资料交给我们警方,由警方介入调查,还受害者一个公道,那他们这个组织的存在将非常有意义,只可惜他们选择错了方向,选择以私刑的方式解决问题。”
井玏:“有些事情,我们能做得实在是太少了。比如网暴,校园霸/凌,家庭暴/力……”
有些人遭遇网暴可能一笑置之,有些人则结束生命,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
同样有的人进去蹲两三年,出来也不会有太大的转变,有些人则会变好。
事情都具备两面性,社会是一个矛盾体。
第165章 以我之名01 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
第1章
六月的燕城天气渐热, 一眨眼陆长风来燕城已经整有一年了。
这一年里,重案组办了八起案件,顺藤摸瓜摸到了一部分审判者的信息, 对这些人进行法制教育。
岳方霖叫了大家一起吃饭,为九组成立一周年庆祝。
井玏捂着自己肿的跟蜜蜂小狗一样的脸坐在陆长风的身边,看着这一桌子飘香的菜, 想死的心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兴高采烈地拔了牙, 想着以后就不会再牙疼了, 谁料隔天睡醒,脸肿得跟蜜蜂小狗一样, 说话嘴巴都张不开。
医生说脸肿是正常的, 让他再观察一下, 如果连续两到三天还没有消退, 就到医院再看。
井玏得吃冰凉稀软的食物, 这一桌子好菜, 他就只能闻个味道。
陆长风把椰奶推到井玏面前:“这个你能喝。”
井玏哀怨地看着陆长风。
陆长风说:“不是大家不想让你吃, 实在是你吃不了。”
岳方霖看了看菜单,说道:“我加个鱼汤,井玏喝鱼汤补一补吧。”
陆长风摇头:“不行,鱼汤是发物, 他这几天不能吃。”
“那鸡汤,鸽子汤这些总行吧。”
陆长风依旧摇头:“也不行,汤太烫了。”
“放凉了喝。”
“凉了不好喝。”
岳方霖瞧着井玏这个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你自己忍一忍,过两天好了,我请你吃大餐。”
“估计没那么快。”周瑜在一旁说:“我当年拔牙比他肿得还要厉害, 一周左右都还在疼呢,何况他这样嘴里还缝针了,七天后拆线,恢复到正常饮食估计要两周左右了。”
井玏一听感觉自己人生都没有希望了。
陆长风在井玏的肚子上摸了摸:“就当减肥了。”
去年刚见到井玏的时候,一米八多大高个,体重一百四十多斤,现在已经一百六十斤了,腹肌都被吃没了。
井玏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说我胖吗?”
陆长风连忙摆手:“我可没说。”
“那你说让我减肥。”
陆长风:“这不是安慰你。”
周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跟井玏说:“你的脸确实圆了一圈,虽然还是个帅小伙,但跟去年的你比,还是去年的你更帅一些。”
井玏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也没感觉到自己长胖了多少。
周瑜说:“我还没结婚的时候身高一八二,体重一百三十五,那时候我老婆可喜欢我了,现在嘴上说着不嫌弃我胖了,实际天天变法地催我健身催我恢复当年的身材。”
陆长风看周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和井玏解释:“我是真没觉得你胖,我不嫌弃。”
岳方霖说周瑜:“别给你陆队添乱了。”
周瑜现在体重也还好,没到一百五十斤,只不过结了婚之后重心放在家庭上,工作家庭两点一线,很少再跟结婚之前那样自律,身材确实不如结婚前好,但也没夸张到大变样。
井玏问陆长风:“你是不是喜欢有腹肌的?暗戳戳点我呢?”
陆长风无语地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腹肌了。”
之前刚住在一起的时候,井玏没事还在屋里锻炼一下,做做俯卧撑什么的,现在回家就窝在沙发里,撸猫,看电影,打游戏,跟陆长风贴在一起,能不动则不动,胃口比之前还大,陆长风反正没见过谁这样光吃不动还能有八块腹肌的。
井玏哼哼了两声:“你是馋我身子了吧。”
陆长风踢了井玏一脚。
岳方霖说:“今天不是成立一周年聚会,怎么聊到身材上去了,快吃菜,快吃菜。”
井玏喝了口椰奶:“等着,我肯定重新练出我的腹肌。”
岳方霖说:“运动一下也好,运动的人身体是要比不运动的人身体好,要我说长风你是最该运动的。”
井玏跟岳方霖说:“岳队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监督陆队锻炼,保准给他练得壮壮的。”
“你是要给我练成一头牛吗?”
井玏:“反正我是不会嫌弃我男朋友的。”
陆长风:“……我没嫌弃你胖。”
“话都说了,现在解释晚了。”
晚上回去井玏就查了附近的健身房,然后联系对方报了名,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井玏跟陆长风说:“你也跟着我一起练。”
“我?你认真的?”陆长风赶紧摆手:“我不行,我腰不好。”
“你的腰的情况我比较了解,医生说你这是久坐不动造成的腰肌劳损,适当的健身有益于帮助你强健腰部肌肉力量,改善腰椎稳定缓解疼痛。”
“行。”陆长风说:“既然你问过了,那我就跟你一起练。”
两人打算等井玏的嘴巴拆了线身体恢复了就去健身房健身,但没想到先来的是案子。
井玏跟陆长风说好了晚上吃完饭去健身房锻炼,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办公室电话响了。
陆长风跟岳方霖一起去了办公室。
余处简单地跟他们说明了情况。
死者是燕城大学的教授,死亡地点是在燕郊度假村。
这名教授在他所在的领域是佼佼者,手握多个专利。
燕城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大学,教授自身名气又大,在国际上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必须得尽快调查出结果,及时公布事情的真相,给广大群众学校和家属一个交代。
陆长风和岳方霖走出办公室后,感觉压力扑面而来。
推开办公室门前,岳方霖深呼吸了好几次。
进入房间后,他跟两人说:“有案子。”
井玏跟周瑜倒是不怎么意外。
但看岳方霖和陆长风的表情,两人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井玏问:“这次案子很难,是吗?”
岳方霖点头:“死的是个名人,燕城大学的教授,很有名的科研大佬,他的学生众多,且都是行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井玏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这不就意味着,背后的罪恶更骇人听闻,如果我们查清公示出来,得对燕城大学造成多大的影响。”
站得越高的人,所涉及的也就越多,隐藏起来的也就更加黑暗。
燕城大学是国内顶尖学府,怪不得陆长风和岳方霖会是这个表情。
井玏问:“那我们怎么办?上面的意思是查,还是不查?”
“当然要查。”岳方霖斩钉截铁地说。
“燕城大学那边能配合吗?”周瑜有些担忧。
岳方霖:“他们不配合也得配合,涉及学校清誉,他们不光得配合,还得尽全力配合。”
杀人的可是审判者,如果他们不配合警方的调查,就是一丘之貉,东西发在外网,指不定的影响多少人,所以不光要查,还得严查,任何可疑的线索都得顺藤摸瓜查得一清二楚。
燕郊很近,案子归燕城市公安局管。
井玏问:“既然在燕城,我们还要带东西吗?”
陆长风说:“,虽然在燕郊,过去不过一两个小时,但事态严重,大家精力有限,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每天往返上。”
岳方霖十分赞同陆长风的话,跟几人说:“这个案子我们必须加紧调查,通宵达旦地查,影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几人带上行李就匆忙出发。
周瑜在路上已经把死者的信息调查清楚了。
“死者师民捷今年五十三岁,是燕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方面的教授,课题组研究方向是基因编辑技术,重点研究方向是癌症和感染等重大疾病的分子机制……”
“说点我们能听懂的,他的背景很牛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
周瑜说:“他本人口碑很好,在网上没搜到他的什么负面消息,专业能力过硬,能搜到的都是他又取得了什么新的成就,新的专利,重大科研突破一类的新闻稿。”
“这么出色的一个人,却被审判者杀了,你觉得是审判者误杀,还是他真的干了不为人知的坏事?”
陆长风说:“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有的只是完美人设。”
井玏说:“我赞成陆队的话,放在以前我还有可能觉得是误杀,放在现在我觉得不大可能是误杀,而是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陆长风看了井玏一眼,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审判者杀的人,开始深信不疑对方就一定是恶人了。”
岳方霖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们已经不怀疑审判者会杀错人或者说不怀疑他们会乱杀人。”
井玏:“那还不是因为他们杀的人都做过坏事,至今还没有误杀。”
所以他们愿意相信,审判者杀的人,就一定是干过坏事的人。
陆长风觉得这么下去,容易出事,万一某一天审判者就是随便杀了一个人,而他们走入误区,一直在调查对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那就会导致他们和真相擦肩而过:“我们得抛弃这种想法,回归本源,不要过于相信审判者。”
岳方霖倒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横竖我们调查的基本原则是没有错的,依旧会走访调查,依旧会去了解受害者是一个怎样的人,根据大家的证词一步步地还原事情的真相。”
转而他又说:“你的警惕也是对的,我们确实太相信审判者了,这也给我们提了醒,如果以后遇到查不清的案子,得及时换思路。”
井玏靠在车窗上,“你们说这大学教授究竟干了什么坏事,才会导致他被审判者杀害。”
“什么都有可能。”周瑜说:“等我们走访调查后说不定就清楚了。”
井玏点了点头。
人家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现在陆长风右边的眼睛疯狂跳动,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第166章 以我之名02 学术不端
第2章
陆长风的眼皮跳得他心中十分不安。
一行人赶到郊区度假村的时候, 市局的刑警队长在现场等着他们。
重案组几人下车,对方也从车上下来,走向他们。
“总局重案组的同志是吗?”
岳方霖上前交涉:“重案九组组长, 岳方霖。”
对方伸出手报上家门:“市局刑侦支队,欧阳即。”
“你好。”
两边简单握了手,岳方霖问:“里面什么情况, 嫌疑人怎么死因查清了吗?”
欧阳即邀请他们入内,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原因是溺死。”
随后欧阳即招手叫来手下, 把尸体身边发现的东西递给了岳方霖:“这是在死者死亡的泳池里捡到的,正是因为看到这个, 我们才上报。”
是一条审判者标志的项链。
岳方霖转递给陆长风。
“这东西目前没看到市面上有, 应该是私人订制, 或者自己做的, 看看能不能从上面提取到有效信息吧。”陆长风看完将东西还给欧阳即。
欧阳即收回证物。
陆长风问:“欧阳队长, 现场谁报的警?”
欧阳即领着他们往里面走:“这里是度假村, 服务员每天会过来打扫卫生, 今天上午拨打房间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安排人过来打扫卫生,或者订中餐晚餐,打了好几遍都没有人接通, 经理担心出什么问题,才用房卡开门进来,发现死者漂浮在泳池里。”
“他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欧阳即摇头:“不是,前几天他们在郊区举办了一场学术研讨会, 研讨会结束后大家各自离开,他觉得住得很舒服,就单独留在了这里。”
几人跟着欧阳即进入死者住的地方, 度假村里的独栋小别墅,带私人花园泳池,环境优美。
陆长风道:“这里住一晚应该不便宜吧?”
欧阳即点头:“是不便宜,六千多一晚。”
“他住在这里的这几天都是自掏腰包?”
“是。”
井玏惊讶地嚯了一声,“那他还挺有钱,挺舍得的,住这么高档的度假村。”
“他是自己一个人住?”
欧阳即觉得这么一问一答的,自己好像个犯人一样,说道:“他自己一个人住,我的同事跟这里的工作人员打听过消息了,这段时间没有发现他身边有别人出入过的痕迹,期间只有他的学生过来找过他几次。”
“那他就是纯粹地在这里度假?”
岳方霖:“这种级别的度假村,安保应该不成问题吧,凶手怎么杀的死者?现场勘验做得怎么样?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
欧阳即说道:“屋里的指纹和足迹已经在对比了,大部分都和这里的员工和师民捷本人对上了。”
“大部分?”陆长风问:“那还有小部分没有对上的,属于谁?”
“这段时间死者的学生过来找过他,那学生住得比较远,我同事再去找他提取足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最迟今晚就有结果。”
欧阳即把他们领到发现死者尸体的地方,度假村都是独栋别墅,私密性比较好,即便是露天的小泳池,也用高高的围墙做了隔挡,几乎不太可能从外面翻入泳池作案。
房屋墙角外围也都有监控。
“死者的家属联系过吗?”
欧阳即说:“已经联系上了,死者老婆也是一名大学教授,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往回赶,应该很快就能见到。”
“死者的一双儿女都在国外,大儿子在国外研究所工作,小女儿目前还在攻读博士。”
就当下这个酒店的安保级别,以及死者死亡的情况来看,重案组也无法作出任何判断。
欧阳即:“我问过死者妻子,对方说死者有心脏病和高血压,实话说,如果不是在泳池里发现了这个项链,我们会觉得是意外死亡。”
现场没有侵入痕迹,死者没有反抗痕迹,确实看着不像谋杀,但审判者的标志没有对外公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欧阳即诚恳地说:“关于审判者,我们的了解确实不多,我只能按照传统刑侦手段调查,你们是专门负责审判者案件调查的,我希望这个案件我们市局和你们总局可以通力合作,尽快地把案情调查清楚。”
一般来说审判者的案件优先于其他案件,作为为审判者专门成立的组织,重案组对案件管辖权是要高于辖区警方的。
欧阳即已经提出希望两方通力合作,说明这个案件他们市局刑侦队也不想放权。
岳方霖跟陆长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查案才是最重要的,大家都在一个城市一个系统里,也没必要把关系闹得不好看。
便说:“可以成立联合专案组,通力合作,早日破案。”
欧阳即说道:“死者身份不简单,想必你们也有所了解了?”
岳方霖点头:“来的路上已经了解过了。”
欧阳即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尸体已经拉回市局,法医正在尸检,监控视频我们也都调取了,度假村的员工和住户我们也走访过了,走访记录你们去了市局后可以翻阅,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吗?”
市局已经做得很细致,陆长风和岳方霖都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纷纷摇头。
“既然没有,你们便跟我一起回市局?我们两边开个会,你们也给我们传授一些审判者相关案件的调查方法。”
“好。”
岳方霖开车跟在欧阳即后面。
井玏说:“他这什么意思,要把我们架空?”
岳方霖道:“架空倒不至于,不想放手给我们打下手倒是真的。”
“怎么还计较这个。”井玏撇了撇嘴。
陆长风说:“能理解,他们能在市局工作的,哪个不是佼佼者,到手里的案子,还是这么大的案子,给别人打下手成为别人差遣的工具人,就算领头的愿意下手的人也未必愿意。”
毕竟这种案子是要论功行赏的,辛苦工作,总得有些彩头激励人心。
井玏听明白了,也就不再心存芥蒂。
他的起点和很多人相比已经很高了,大多数人在公安系统工作一生,也很少能够受到荣誉嘉奖。
市局刑侦队的会议室里,两方人马见上面。
井玏的年龄在平均三十岁的市局刑侦队来说算小的,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欧阳即简单陈述了一下案情经过,视线落在了重案组身上,“还希望重案组的同事们能够给我们讲讲审判者应该怎么查。”
岳方霖让陆长风说,陆长风婉拒了,岳方霖知道陆长风也是希望他能够多表现自己,便不做推脱:“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审判者几乎没有误杀过,也就是说死者一定在某一方面做过坏事,审判者之所以杀了死者却不告诉我们原因,是希望我们警方能够查明死者做过什么,还那些被死者伤害过的受害者一个公道,所以我们调查审判者案件步骤分为两步,一是按照现有的条件追查凶手,二是调查死者曾经干过的坏事。”
“大家能在市局工作,都是有自己的本事在身上的,传统刑侦侦查手法不比我们差,就不用我过多赘述应该从何处查起了。”
大家纷纷点头。
岳方霖顿了顿又说:“至于死者干了什么坏事,就得靠走访调查,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打算从死者周边的人入手,工作的同事,学生,家里的亲戚。”
“不知道死者到底做过什么坏事,只怕不好查。”一名市局的同事说。
岳方霖道:“一般死者的死亡原因,往往是和死者做的坏事存在某种关联,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死者的死因,根据死者的死因对应地去调查。”
欧阳即问下属:“尸检报告还没出?”
“没呢。”
岳方霖说:“不急这一时片刻,我们也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对死者做更加深入的了解调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周瑜一直在深度挖掘师民捷相关的信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周瑜翻看了师敏捷和他夫人的微博动态,两个知识分子的微博里分享的几乎都是知识内容,没什么私生活有关的东西。
师民捷的妻子叫兰琪,跟师民捷毕业于一所大学不同的专业,兰琪的父亲也是桃李满天下。
夫妻两人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两个孩子在国外也都有相当不错的发展,周瑜实在是无法通过网络相关信息找到有关的内容。
于是转去了论坛,想看看论坛上有哪些关于大学教授的内容。
谁料这一查还真不少。
什么学术不端,滥用权力,师德失范,经济剥削,心理压迫等等。
周瑜突然联想到师民捷有那么多的科研成果,会不会他也做了这种挪用他人成果的事情。
或者说他也性骚扰过自己的学生。
然而不管他怎么查,都查不到相关的内容。
周瑜将自己查到的信息同步给其他人。
井玏看着这些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我觉得审判者还没有做过重复类型的案件,他们作案的目的还是希望能有一定的社会代表性。”
陆长风赞同地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井玏:“学术不端最常见的就是侵占学生科研成果,往整个社会角度投入来看,各行各业都存在侵占他人成果的事情,我认为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师民捷学术不端。”
“有道理。”岳方霖摸了摸下巴,“这个思路不错,审判者截至目前所犯的案件,确实没有重复的社会类型,那就照着这个方向多调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第167章 以我之名03 意外死亡
第3章
陆长风说:“盲目地调查肯定是没用的, 真相不会浮于表面,我们还是得从死者身边的人走访调查,寻找蛛丝马迹。”
岳方霖赞同地说:“等尸检报告出了, 我们就去进一步走访调查。”
欧阳即听了他们的讨论说:“或许可以联系死者的亲属朋友来警局做个笔录。”
岳方霖摇头拒绝了欧阳的这一想法:“师民捷是高校教授,身边的亲友也不会比他差多少,这些人的时间比我们的时间要宝贵得多, 让人家过来接受调查, 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够他们做好多事情了, 还是我们自己去大学走访调查吧,实地走访调查能够了解得更加全面。”
欧阳即点了点头, “那我去催一下法医的尸检报告。”
不多时, 欧阳即带着尸检报告回来, 递给重案组:“死亡原因是游泳过程中出现心搏骤停, 没能及时得到救治。”
岳方霖不解:“死者本身存在心脏病和高血压, 照理来说是要尽量避免游泳这种对体能消耗比较大的运动, 为什么他会下水游泳?”
周瑜说:“我在查他的个人消息时查到过, 师民捷是很热爱运动的人,游泳,长跑,骑行, 打篮球,羽毛球这些运动他都非常擅长,网络上有不少关于他参加这类运动的报道,他还经常参加高校马拉松联赛。”
“照理说这么爱运动的一个人, 身体素质应该非常棒才对,确定他的死亡原因是意外,而不是其他原因导致的?”陆长风也觉得不可思议。
欧阳即也显得有些为难:“我们市局的法医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全国法医排名能进前十,我觉得他的尸检报告应该不会出岔子。”
尸检报告明确写明了死因是游泳导致的心搏骤停,不存在被外力导致死亡的可能。
岳方霖抱臂靠在桌角,看着陆长风手里的尸检报告:“审判者的标志我们警方没有对外泄露,接触过审判者案件的目击证人也不多,他们未必能够记得住这个标志,要如何解释这个标志出现在泳池里?”
井玏:“会不会审判者原本就是想杀掉对方,结果发现这个老头已经死了,才把标致扔进泳池里,虽然他没有成功杀人,但他还是希望我们警方对这个案件重视起来,好好调查隐藏在案件背后的黑暗。”
井玏看向陆长风,要不要继续往下查,得由陆长风和岳方霖做决定。
岳方霖说:“查,还是得查,案子既然已经到了我们手里,就该好好地查清楚,给我们一个交代,如果死者真的什么都没做,不说是个大好人,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那我们也都能安心,倘若死者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也算查明了真相。”
欧阳即见重案组执意要查,询问他们:“是否要向上级申请,毕竟死的人是高校教授,且目前死亡原因是意外,贸然去查高校教授,容易掀起波澜。”
岳方霖道:“我们会暗地里调查,不会影响你们对外公布死者真实死因,高校教授的死肯定是瞒不住的,查出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要实事求是。”
岳方霖虽然是铁了心要继续往下查,但他并没有莽撞,而是将事情上报给了余处,阐明了要继续查的原因。
案件现在就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阶段,如果没有审判者那个标志,按照现在的流程,死者家属到警局领了尸体,就可以走结案流程了。
陆长风和岳方霖都觉得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审判者的标志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泳池里。
但也能理解上峰的犹豫,仅仅是一个审判者标志,就要去查一个高校教授,要是被有心人抓住利用大放厥词也确实有损学校和教授本人的声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陆长风收到了余处的回电,查,必须得尽快查,且不能大张旗鼓地查。
岳方霖转达了上峰的意思,就是要尽快查清楚,且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避免在还没有查清真相之前,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们这次的调查制造出不利的舆论,要注意减小对学校造成的负面影响。
几人商议之后,决定还是他们审判者四个人查,暂时不动用市局的警力,这样能够最低程度地减少行动目标。
欧阳即也不好再要求加入重案组的调查行列,毕竟上面已经要求了,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师民捷的妻子兰琪是与他最亲近的人,也应当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师民捷的人,重案组在警局等着兰琪的到来。
兰琪的晚上十一点多到的市局,直奔法医室去见了自己的丈夫。
得知丈夫过世,兰琪立刻赶回,一路上情绪都不大好。
兰琪身边是自己的学生陪伴左右。
市局女警帮着进行安慰,等兰琪的情绪稳定了,重案组才介入与她谈话。
兰琪对此有些疑惑:“不是说是意外身亡的吗?”
“目前尸检结果确实是意外死亡,但案件还有别的疑点,需要家属配合我们警方调查。”
兰琪擦去眼泪,努力平复情绪,“配合你们警方调查是应该的,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
岳方霖首先询问了自己心中十分不解的一点:“你丈夫师民捷是知道自己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的吧?”
兰琪点头:“他知道,大概十年前他就有高血压了,心脏病是这几年查出来的。”
陆长风:“他这种情况还可以下水游泳吗?”
“当然可以。”兰琪说:“他虽然有高血压,也有冠心病,但都不算特别严重,平常吃药控制得也是非常好,加上他这些年一直有在好好运动强身健体,身体不差的,医生也说他是可以在安全范围内做适量的运动,只是要注意时间和运动强度。”
陆长风仔细回想他看过的案件资料,师民捷居住的房间里确实是有降压药和治疗冠心病的药物,但在尸检报告里并没有提及死者体内含有这两种药物成分。
陆长风问兰琪:“你丈夫的药物你熟悉吗?”
兰琪说熟悉。
“那他吃药是什么标准,比如饭前饭后?一天几次,运动前是否要吃药,是否要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
兰琪说:“降压药一般是晨起或者睡前服用一次,我老公一般是晨起服用,还有他的心脏病药物,是睡前服用一次,避免夜间猝死。运动前通常不需要额外的服用药物,常规情况医生建议是最好运动前测量一下血压,运动后再测量一下,他还有运动手环,时常监测自己的心率,心率异常的情况下或者身体明显不适的情况下都是不建议运动的。”
“我老公会下水游泳,就说明她一定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做了评估,符合他下水游泳的条件。”
陆长风有了新的发现,立刻给周瑜发去消息,让周瑜告诉欧阳即,再做一次监测。
死者死亡时间是午饭过后,按照兰琪所说,死者应该在早饭过后服用过降压药。
就算冠心病的药物是睡前服用已经代谢了,照理说早餐后服用了降压药,降压药普遍想要完全代谢掉
都在六小时到二十四小时左右,有些甚至更长。
师民捷使用的降压药,陆长风以前的师父也使用,要24小时才能够完全代谢掉。
可是房间里有降压药,师民捷体内却没有发现降压药,这是为什么?
陆长风问兰琪:“师民捷会忘记吃降压药吗?”
兰琪说:“通常来说不会,因为他使用的手表会定时提醒他该吃药了,并且他会进行打卡,如果当天没有吃药,运动手表会一直提醒他,并且app上还绑定了我和我女儿的账号,我们是可以远程监管他有没有按时吃药,并起到监督作用,如果他超过一定时间范围内没有吃药,我们就会收到消息通知,但我今天没有收到消息通知说他没有吃药。”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今天吃过药了?”陆长风问。
兰琪说:“你要这么理解那也没错。”
“方便我们查看一下今天的服药记录吗?”陆长风问。
兰琪打开自己的手机,进入健康管理app查看打卡服药记录。
在早上九点十七分,师民捷通过自己佩戴的运动手环记录了自己的服药记录。
陆长风问:“有多少人知道他需要服药的事情?”
“很多人都知道,毕竟他和自己的同事学生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多多少少应该都知道的。”
陆长风心中产生了疑惑,app打开显示他今天已经服药了,可是为什么他体内没有检测出有降压药成分?
陆长风让周瑜去数一下药瓶子里含药的余量还有多少,降压药是处方药,一般得由医生开具。
那购药记录肯定会显示时间,就能够根据服药的情况来判断,从开药当天到今天,他服用的药量是多少,以此来判断他是否有服用药物。
打卡也不代表就已经服用了药物,有可能先打了卡,但是转头忘记了吃药。
但不管怎么说,体内没查到药物成分,就是没吃过药。
兰琪是大学教授,自然是很聪明的,反问:“是不是他没有吃药,才出的事?”
陆长风则是又提出一个问题:“你丈夫的记性如何?”
“很好,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陆长风:“主观上来说他是不太可能忘记吃药这回事对吗?”
“对。”兰琪说:“我们之所以用这个提醒他吃药,是害怕他有时候工作忙忘了时间而没有及时吃药。平常如果我在家,都是会准备好放在他手边,但我不在的时候得他自己准备,他学生很多,有时候吃完饭就开始跟学生一起研究讨论课题,很容易就过了时间。”
第168章 以我之名04 配你
第4章
如此他们就得弄清楚, 为什么一个记性不错,且今天正常打卡吃药的人,体内会查不到含有降压药成分的药物。
兰琪问:“你们这么问, 是不是意味着我丈夫的死不是意外?”
陆长风说:“案件还有疑点,是不是意外,得等我把疑点调查清楚之后才能够有定论。”
陆长风追问兰琪:“您对您丈夫的了解多吗?”
兰琪点头:“当然, 我们结婚至今快三十年了, 大学我们就相识, 毕业就结婚,我非常了解他。”
“据你所知, 他这些年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比如学术不端, 失德等?”
兰琪摇头, 立刻否认:“我丈夫人品贵重, 这么多年与我也是爱护有加, 我们各自在各自的领域里打拼, 工作繁忙,但他都会尽量地陪伴我和孩子,他带过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这些学生每年跟我们都有来往, 从未有过任何学生检举过他学术不端,他更不会存在所谓的失德问题,他的德行一直很好,无论是跟他工作过的同事还是他的学生都可以为他作证。”
这种话重案组听到过很多次了, 但几乎每一次都能查出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听多了这种完美的人设,能信多少重案组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岳方霖与兰琪说:“兰教授, 我们调查这些,是为了查明案件疑点,并不是想挖你丈夫的黑历史击碎他的完美人设,实在是这关系到他的死亡是否是意外。”
兰琪被说得云里雾里:“我丈夫的过去,他的人品行为怎么就能关系到他是否是意外死亡呢?”
岳方霖问她:“您是否听说过审判者这个组织?”
兰琪点了点头:“现在国内应该没什么人不知道这个组织了。”
随即她立刻反应过来:“你们的意思是我丈夫的死于审判者有关?”
陆长风说:“目前还不能确定,判定是否与审判者有关,最直接的一个标准,就是你的丈夫是否存在行为不端甚至违法犯罪。”
“这绝对不可能。”兰琪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我的丈夫不说是个多么完美的人,但他还不至于干坏事,为人师表他绝对是合格的。”
陆长风见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安抚她道:“兰教授,您冷静一些,我们并不是说你丈夫就一定存在品行不端,败坏师表的问题,这只是在调查。”
她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绝无你们所述的那种可能,你们大可去他的学校,跟他的同事,跟他的学生调查。”
陆长风见她这里确实问不出什么消息,也就结束了这次问话,“希望你能对我们这次聊天保密,直到我们警方对外公布您丈夫的死因为止。”
“好。”兰琪点头应下。
送走兰琪后,重案组四人开了个小会。
岳方霖问陆长风:“你怎么看兰琪说的话。”
陆长风:“他们两人工作不在一起,工作上的事情,未必会拿回家里说,兰琪不是时时刻刻跟师民捷住在一起,她未必对师民捷的事情了如指掌,或许在她的眼里,她的丈夫真的就是一个相对完美的人,抑或者师民捷在她的面前伪装成了一个相对完美的丈夫。”
“我支持陆队看法,兰教授一个人的证词并不能证明什么,还得去联系一下师民捷过往教过的学生,工作过的同事,逐一了解调查,才能够得出一个比较全面的能够令人信服的结论。”井玏说。
周瑜道:“我还是觉得审判者的标志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这样的完美人设,我们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江桦不完美吗?李赛对外的人设不完美吗?郎园对外的人设不完美吗?甚至汤锦泽和齐睿宁,还有王长寿,这些人对外的人设全都很完美,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家人朋友同事眼中的完美人设,可调查出来的结果有目共睹,虽然说我这样的结论过于武断了,但我还是觉得师民捷如果真的有那么完美,审判者不会找上门。”
岳方霖说:“查,一点点查,查清楚了,就能知道他是真完美还是做人设。”
众人纷纷点头。
陆长风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很晚了,说道:“我们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去一趟学校,从死者身边最亲近的同事同学开始走访调查。”
“好。”
警局附近最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就在马路对面,陆长风觉得还不错,就预订了三间房。
他和井玏现在默认是住一间。
井玏一路都不怎么说话,洗澡也是陆长风先去的。
出来时正好看到井玏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陆长风走过去看了看,井玏在想案子。
把案件存在的疑点都标了出来。
“还挺细致的。”陆长风说。
井玏被吓了一跳:“你这么快洗好了?”
陆长风点头,陆长风拿过井玏的笔记本翻看,过往的每一个案子,井玏都认真地做了记录。
井玏说:“随便写的。”
是不是随便写写,陆长风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个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绝对是用功了。
他跟井玏说:“你做得很好。”
井玏笑了笑,“跟你们还是差远了。”
“毕竟我们已经干了十几年的警察,办的案子多,现在你办的也不少,也可以说是老警察了。”
井玏拿回本子合上,跟陆长风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堵得慌。”
“没有来得堵得慌,因为案子?”
井玏嗯了一声,想了半天他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反派。”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正派的心里永远是积极的乐观的,而我像个反派一样,不断地去深挖别人阴暗的一面,虽然我不像电影里的反派会利用别人的阴暗面做坏事,可我也很难相信我们的每一个案件的受害者是被冤枉的,并且我在努力地去挖掘他们的黑暗,以此来证明审判者没有杀错人。”
陆长风将井玏抱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但有一点你的观点错了,我们去努力地挖掘审判者受害者阴暗的一面,不是为了证明审判者没有杀错人,而是为了公平公正,如果我们真的挖掘不出任何阴暗的一面,那就是审判者杀错了人,相反如果我们真的挖出来了,我们是替更多的受害人伸张了正义。”
井玏叹了一声:“可我觉得我们没能替受害者伸张正义,因为加害他们的人已经死了,他们得不到应有的道歉,也看不到加害者被惩罚。”
“加害者确实没有得到法律的惩罚,但审判者夺走了加害者的性命,刑法中死刑是最高的惩罚标准,某种程度上来说,审判者是刽子手,加上我们警方的调查还原了真相,合二为一也能算作是替受害者伸张了正义。”
井玏还从未以这样的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陆长风这么说完,他的心里好受多了。
陆长风说:“挖掘受害者黑暗的一面,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的本意还是为了还原真相,当然这个过程无可避免要做一些我们心里不舒服的事情,但我也敢说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存在私心。”
“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受害者。”井玏惆怅地说。
陆长风说道:“不完美受害者也是一个伪概念,往大了说这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一生中或多或少都做过一些超出道德标准或者违法的事情,我们查的受害者可能是其他案件的加害者,不能把这一连串的事情看作一个整体,死者作为受害者,我们身为警察理应为他查明真相讨回公道,在得知还存在潜在受害者的情况下,我们调查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也是在为潜在的受害者负责。”
曾经在这个问题上,陆长风也钻过牛角尖,但他自己调整好了。
他的逻辑没有变。审判者杀死者,作为受害者的死者理应得到公正地对待,警方追踪凶手是职责所在。
死者可能作为加害者,存在其他的潜在受害者,那为潜在的受害者讨回公道,也是警方职责所在。
在陆长风的宽慰引导下,井玏也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我想通了。”井玏环住陆长风的腰,享受着片刻宁静。
陆长风在井玏的脸上摸了一下:“想通了就好,快去洗澡出来睡觉,明天好好表现。”
“好。”
井玏在陆长风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去洗澡。”
陆长风则是拿起井玏的笔迹认真地查看,有些地方存在逻辑问题,陆长风也会帮井玏标记更正。
等井玏从浴室出来,陆长风已经睡下了。
井玏动作轻缓地上床,生怕弄醒陆长风。
陆长风睁开眼,“洗好了?”
“我吵醒你了?”
“没事,我刚睡着,本来也是想等你一起睡。”
“那以后我们一起洗澡,这样就能一起睡。”井玏侧躺着看陆长风。
陆长风笑着说:“你最好是为了一起睡。”
“你是我男朋友,一起洗澡也没什么呀。”
亚洲人瞳色多为棕色,只有极少数的人是纯黑色,井玏是深棕偏黑的颜色,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采。
陆长风很喜欢井玏这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一样。
井玏凑近了跟陆长风撒娇:“好不好嘛陆叔叔。”
陆长风最怕井玏撒娇了,说道:“二十四了还这么会撒娇。”
“我又不对别人撒娇。”井玏用他跟刺猬一样的头往陆长风的身上滚,弄得陆长风痒得要死。
“好好好你说了算,别拱了。”陆长风摸着井玏的刺猬头:“你怎么就喜欢这种板寸呢?”
“看着成熟一些,配你。”
“滚。”陆长风在井玏的头上拍了一下。
井玏说:“没开玩笑,真的是为了配你,你不觉得板寸显得我成熟一些?”
陆长风想了想,不情愿的承认了,井玏如果头发长一些就显小。
虽说是实话,听着心里就是不怎么得劲。
第169章 以我之名05 你们不能侮辱人啊
第5章
吃过早餐后, 重案组赶往燕城大学。
从学校的档案室查到了师民捷过往的十几年里教过的学生名单。
早年间刚入学校时师民捷也需要给本科学生上课,后来随着职称上升,才逐渐专注带硕博生。
除去以前给本科生上课外, 他带的硕博生共有三十七人。
已经毕业的学生有十六人,余下的二十一人里,硕士占十四人, 博士七人。
陆长风拿着这个名单, 去了这些学生所在的院系办公室, 由工作人员协助联系这些学生到办公室来接受他们问话。
师民捷的同事工位也在院系大楼,在学生抵达之前, 重案组先对师民捷的同事进行走访调查。
师民捷能力很强, 在院系内人员还算不错。
陆长风问他们:“师民捷给你们的印象如何?”
“老师人不错, 专业能力很强, 待人很亲和。”
在场的人纷纷附和, 认可这个说法。
“他在学校工作这些年里, 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具体是指什么?”其中一人不明所以地问。
“任何事都有可能, 举例比如性侵学生,骚扰学生,压榨学生这些。”陆长风详地说。
“那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老师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可是出了名地对学生亲厚,不少人争着抢着想做他的学生。”
在场的人各抒己见, 从这些人的言论里,不难看出来,师民捷在他们心里的形象接近完美。
陆长风追问:“那他从业十几年接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
陆长风提醒大家:“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希望各位可以认真地帮我们思考,在过往这些年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
大家想了许久, 纷纷摇头。
“拜托大家再仔细想想。”
片刻后,有一个人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看向他。
那位教授说:“那得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当时老师有一个女学生中途退学了。”
“退学?”
这引起了重案组的警惕。
岳方霖问:“为什么退学你清楚吗?”
“具体原因我倒是不怎么清楚,但我记得那个女生还挺优秀的,说起来她退学我觉得还挺可惜,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人说:“你说的是闻婷吧。”
那位教授立刻说:“没错没错,就是闻婷。”
“那个女生我有点印象,是老师的助理,当时老师身边有两个助理,但她跟老师的关系更近一些,经常能够看到他们一起出现。但那时候老师还没有现在的名气,我的事情也不少,就没太关注他们的事情。”
博士退学虽然说不算很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博士生压力大,一边兼顾学业,一边还要兼顾实验,有些顶不住了自然就会退学,延毕,或者是休学一年。
这些教授都有自己各自的领域,虽然同在一个院系里,但他们也有各自的学生,平日里也不像初中高中的老师,上课之外都能聚在一起,大家相熟但不怎么深入了解对方的情况是常态,能够记住彼此身边的助理都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在别的学校里,或许会有些人特别突出容易被记住,可这里的人,全都是天才,除非是天才中的天才,不然很难让人记忆深刻。
陆长风翻了一下从档案室那边拿到的名单,闻婷是2017届的硕士生,2020年博士,硕博是同一个导师,都是师民捷。
闻婷的档案上写着2021年肄业。
现在已经是2025年,退学了4年了,大家记不清倒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还好她的同期硕士生,以及后来入学的硕博生都还在校,一个导师下的学生,总该是有一定了解的。
最早到办公室报到的人正好是比闻婷早一年入学,名义上是闻婷的师哥,现在留校任教,并且还在担任师民捷的助理。
此人名叫王鸿宇,长相斯文。
“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长风道:“你的老师过世了,你知道吗?”
王鸿宇点头:“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师娘就联系我了。”
“你应该是除师娘外目前最了解你老师的人吧。”
“是的。”王鸿宇有些悲痛:“我硕博连读都是跟着老师,他尽心尽力地教我,实习给我写推荐信,留校助教也是他帮我推荐争取,生活上他也帮助了我很多,可以说我把他当成我半个父亲。”
陆长风眼前一亮,“那你记得闻婷吗?”
“当然,闻婷是我的师妹,比我晚一年入学,很有天赋的,老师一直很喜欢她,如果她没有退学,我后来也就不会成为老师的助理了,这本来是她的位置。”
“你知道她为什么退学吗?”
王鸿宇眼神稍微躲闪了一下,快速恢复正常说:“压力太大了退学的。”
这个细小的眼神还是落入了重案组几人的眼里。
“只是因为压力大吗?”岳方霖质疑。
王鸿宇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压力大,其次师妹有点抑郁症,她的情况不再适合继续跟着老师学习研究了,当时老师的想法是让她休学一年,调整一下状态再继续完成学业,但师妹去意已决,我和老师挽留也无济于事。”
在得知闻婷退学后,周瑜就已经开始调查闻婷目前的情况,现在查出来让他大吃一惊。
他将调查出来的结果发到了群里。
闻婷在2021年的12月底就已经在家中自杀身亡。
陆长风立刻问王鸿宇:“你知道闻婷自杀了吗?”
“什么?”王鸿宇十分震惊,“怎么会自杀?”
随后他一脸哀痛地说:“老师走了,师妹也走了……”
“闻婷退学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王鸿宇点了点头:“联系过,但是后来就不怎么联系了,她刚退学那年国庆节,我还去找过她。”
“你找她做什么?”
王鸿宇说:“也不能算刻意去找她吧,当时正好有一个高校交流活动,我是去参加学校的交流活动,那个大学就在她家隔壁市,我正好有空,而她又在家,我就去找了她。”
“她当时的状况怎么样?”
王鸿宇叹气:“不算很好,她和奶/奶相依为命,父母过世很早,她研究生奶/奶也去世了,留下一栋老房子,我感觉她的抑郁症跟她奶/奶去世也有一定关系,毕竟是相依为命的至亲。”
这番推测不无道理。
陆长风问:“你们都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请她吃了顿饭,她情绪比较低落,我们还一起去海边走了走,我跟她说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和老师,我们这些师兄妹都愿意帮助她,一定可以帮助她渡过难关。”
“为什么你们连她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呢?”这么关心对方,不应该完全不了解才对。
“她换了联系方式,微信发消息也没有回复,不是我们不想与她联系,而是她主动断开了我们的联系,但她本身就有抑郁症,做出这样的行为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平常的学业工作也很忙,渐渐地也就放下了她的事情,专注于提升自己了。”
陆长风觉得他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但从他们的对话中,也不难判断出,有些遮遮掩掩。
陆长风:“你的导师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鸿宇斟酌片刻后说:“很厉害的科研大佬,学术大牛,对学生可谓是尽心尽力,老师门下很多学生都很厉害,在各自领域都取得了不小的突破,甚至已经有评上教授的学生了,还有的加入了顶尖的科研团队,研究上取得重大成果。”
“你跟在你老师身边有八年了吧。”
王鸿宇算了算,说:“满八年快九年了,今年九月份就九年整。”
“那你理应是很了解你师父的。”陆长风不等王鸿宇回答,就问:“你的老师在从业过程中,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我不懂你们所指的坏事是什么?”
陆长风说:“所有你认为不好的事情,特别是学业上的事情,还有影响师德的事情。”
王鸿宇仔细想了又想,摇头说没有。
“你确定没有吗?”
陆长风提醒他:“你要想清楚再回答,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有记录,将来如果我们查出了什么,发现你刻意隐瞒,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愿意对我说过的话负责,我的老师品行端正,绝对不会干出有违师德的事情,他对待我们每个人的学业都是十分认真谨慎公正的,对他自己的研究更是严谨,不容许出丝毫差错。”
王鸿宇顿了顿说:“当然了,每个人都有不好的地方,但不好的习惯不代表着就是坏事。”
陆长风又问:“闻婷退学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王鸿宇说:“有啊,情绪反复不定,注意力不集中,但她有抑郁症,会存在这种情况应该是正常的。”
“她和师民捷之间有什么吗?”
“你们这么不着边际地猜测是对人民教师的侮辱。”王鸿宇被陆长风的问题惹怒,“男老师和女学生之间就一定会产生什么不正当关系吗?老师跟师娘很恩爱,你们也太不尊重人了,我老师才刚走,你们来学校问东问西,我可以配合你们调查,但你们不能侮辱人啊。”
陆长风立刻解释:“我没有恶意,只是例行询问,希望你能够理解,当然我也能理解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心情不好,会比较敏感,我们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查清案情的疑点,没有要侮辱你老师,败坏你老师名声的想法。”
第170章 以我之名06 她把我拉黑了。
第6章
王鸿宇冷静下来后说:“我以我的名誉和前途担保, 我的老师和师妹之间绝对不存在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你的老师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王鸿宇认真地思考,随后十分笃定地摇头:“没有。”
“确定?”
“确定。”王鸿宇片刻不犹豫地回答。
陆长风:“这段时间还请不要离开燕城,时刻保持手机畅通, 我们遇到其他可疑问题,会及时联系你。”
岳方霖在纸上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觉得可疑的事情,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王鸿宇接过收好, 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们调查我的老师, 老师的死不是意外对吗?”
陆长风说:“是不是意外目前还在调查中,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调查清楚。”
王鸿宇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目送王鸿宇走后, 几个人聚在一起。
“我觉得王鸿宇有所隐瞒。”岳方霖在对话过程中一直在观察王鸿宇, 他发觉王鸿宇在提起师妹的过程中有些回避, “或许闻婷退学另有隐情。”
陆长风点了点头, “我也发现了, 在我问起他师父和闻婷之间是否存在不正当关系的时候, 他的情绪异常激动, 虽然他给出了很合理的解释,觉得我的猜想是对师民捷和闻婷的侮辱,可他的反应更像是气急败坏。”
井玏不解,“王鸿宇已经露出了破绽, 当时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继续追问?”
岳方霖说:“王鸿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仅凭借一点慌乱的表现,还不足以证明什么,要想撬开她的嘴, 得拿出实际证据。”
井玏问,“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找证据。”陆长风说:“闻婷很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我们要弄清楚闻婷在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要退学, 还有他为什么患上抑郁症。”
井玏想了想,说:“闻婷在学校应该有舍友,或许她们会对闻婷的事情有一定的了解。”
“同一老师手下学习的学生,跟随老师一起做实验,这些人对多少也应该有些了解。”
周瑜说:“了解归了解,敢不敢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些还在校读书没来得及毕业的学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虑,我觉得这种事情,得问那些已经毕业的学生,最好是在闻婷入学后退学前毕业的这部分学生。”
陆长风把手里的资料整理出来,找到了六个在此期间毕业的学生,两个博士毕业的,四个研究生毕业。
档案上面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即便已经更换了方式,也不难查到他们现在的联系方式。
正好这时另一个学生到了,工作人员把他带了过来。
此人名叫洪浩轩,比闻婷晚一期入学,是闻婷的学弟。
洪浩轩戴着眼镜,眼下乌青很重,估计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洪浩轩今年正好是博士最后一年,压力应该比较大。
坐下后也没有太多的表情跟动作。
陆长风问:“你的老师过世了你知道吗?”
洪浩轩点了点头,对此非常无奈。
他的老师过世了,这就意味着他得临时更换博导,学业本就繁重,又遇到这种事,对他的心理造成的压力更大。
陆长风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挺好的。”洪浩轩淡淡地说。
“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洪浩轩说没有。
“那他和闻婷之间的事情你清楚吗?”
“不清楚。”洪浩轩摇头。
“你和闻婷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洪浩轩提起闻婷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陆长风察觉到对于洪浩轩来说闻婷是不一样的存在。
“她挺好的,长得很漂亮,人也很聪明,深受师兄师姐还有老师的喜爱。”
陆长风问:“你知道她为什么退学吗?”
洪浩轩摇了摇头。
“你们师出同门又是前后期入学的,学习进度应该差不多,平常相处是不是也挺多的。”
洪浩轩嗯了一声,“她帮了我不少。”
“她退学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洪浩轩微微有些伤心:“她把我拉黑了。”
“你得罪过她吗?”
“没有。”
“你们老师手下的学生,谁跟她的关系最好?”
“唐熙禾,跟她一样是女生,关系比我们亲密一些,她和室友关系也不错。”
陆长风记录下来,又问:“你们老师在教你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出过学术作假或者压榨学生免费劳动这些问题?”
“没有。”洪浩轩予以否认。
陆长风则是问了洪浩轩另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闻婷?”
洪浩轩诧异地发出了疑问,随后开始有些慌乱,露出了心思被戳破的窘态。
陆长风之所以会有此猜测,是因为洪浩轩对闻婷的情况了解得确实挺多,知道闻婷跟谁关系好,也知道她和谁相处得不错,说明日常他就很关注闻婷的情况,还有他说闻婷拉黑了他时的语气有些伤心。
“闻婷在学校有没有谈恋爱?”
洪浩轩十分疑惑:“你们是来调查我老师,还是调查闻婷的?”
如果是调查师民捷,为什么一直在追问闻婷的事情。
陆长风说:“来调查师民捷的,闻婷退学一事上有疑点,我们才会把二者放在一起。”
“你们到底在怀疑什么?”
“闻婷退学和师民捷有没有关系?”陆长风直截了当地问。
洪浩轩怔愣地片刻,清醒过来立刻否认:“没有。”
“是真的没有,还是你不敢说?”
几道视线落在洪浩轩的脸上,洪浩轩的一切表情与动作都在他们的视线之下。
片刻停顿后,洪浩轩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说道:“真的没有,闻婷和老师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停顿的时候是在犹豫。
没人揭穿他。
岳方霖把联系方式递给他:“之后如果你想起什么了,就打电话联系我们。”
洪浩轩接过,把联系方式放进口袋后离开了。
井玏跟出门前往卫生间,看到他在转角处,将岳方霖给的纸条扔进了垃圾桶里。
回到办公室后井玏将所看到的信息告诉大家。
对此岳方霖并不觉得意外,无论是王鸿宇还是洪浩轩对他们都有所隐瞒。
周瑜起身到窗□□动,正好看到王鸿宇和洪浩轩在教学楼转角的柱子下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招手示意大家过去看。
陆长风掏出手机放大,能够把两个人拍得很清晰,虽然看不到嘴里说的是什么,却也能够通过两人的肢体语言看出来,他们的状态剑拔弩张。
“他们肯定在隐瞒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得通过更深层次的调查才行。”
除了几个目前不在学校内,出去交流的学生外,其他的学生依次都来见了重案组。
一旦问起闻婷,大家的脸色各异,但都统一口径,力证闻婷跟师民捷之间没有不当关系,但问起闻婷退学的原因,又一个两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具体的原因,或者就说她患上了抑郁症,他们推测的抑郁症原因各异。
有说是学术压力过大,有说是亲人离世,也有说她是思虑过重。
但不管是谁都认为闻婷退学跟师民捷没有一丁点关系。
同院系其他教授都能记住闻婷是师民捷身边的红人,是他的助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必然是不差的,可这些学生一个个的巴不得说的两个人根本不熟,就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倘若真的不熟,又怎么可能成为导师身边的助理。
能够成为导师的助理,就说明深受老师喜爱,何况师民捷这样的学术大拿手中握着的资源不计其数,有这样的一位老师保驾护航,将来在学术界至少也是能够站稳脚跟如鱼得水。
“他们还在学校里读书没毕业,眼下这种情况自顾不暇,不愿卷入别的事情里也正常,还是从毕业的学生中找突破口。”
已经毕业的六名学生,有三个人都出国深造了,另外三个国内的,一个在申城,一个在鹏城,留在燕城的这一个现在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工作。
联系到对方时,对方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们,她傍晚坐飞机要去国外参加一个生物医学研讨会。
重案组全队立刻出发,前往机场候机室等待。
学姐名叫倪紫桐,闻婷入学那一年她博二。
闻婷博一那年她刚好毕业。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闻婷出现在机场的商务候机室。
简单认识后,就开启了此次问话。
陆长风问她:“你的老师去世你知道吗?”
“已经知道了。”倪紫桐坦率回答,反问:“你们找我了解老师的事情,是他的死因存疑吗?”
陆长风也很坦率地承认:“目前确实存在疑点,所以需要你配合我们,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相告。”
“好。”
“你的老师在从业期间有没有做出违背师德师范的事情,或者有没有压榨过你们这些学生,剽窃你们的研发成果这类的事情?”
倪紫桐似乎也没想到陆长风要问的是这些,一时间也没做好准备,表情僵硬。
缓过来后,还是有些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这样,重案组就知道他们应该是找对人了,倪紫桐应该是知道一些事情。
“这些跟我老师的死有关吗?”
“还在调查,我们也无法过早下结论。”
“这……”倪紫桐搓了搓手,不自然地将头发拢到耳后,又喝了一口水,还是没说出口。
陆长风道:“也许你知道的信息对我们破案非常有用,我们警方会保护证人,不会公开说明是你告知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