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血染的她,是和淑子同天进宫的她


    这次的罪犯髭某骚扰女官事件在已经没什么惧怕的玉鬘的建议下被宣扬出去。


    内里隐瞒了她的姓名, 只说右大臣家的儿子髭某违反宫规,骚扰某女官,被投入监狱,等待量刑。


    (髭某:这打码等于没打)


    (淑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纯粹是为了杀鸡儆猴。


    还有, 才不会给罪犯隐藏身份呢!


    毕竟, 敢这么明目张胆挑衅淑子权威的人, 可真是勇啊。


    如今玉鬘和那些女侍卫混熟了,没事就去跟着锻炼, 兵司的女官们也和她逐渐相熟。


    “想锻炼是好事,我这还有个活计,你和顺子一起出去办事,也能锻炼。”淑子点评。


    于是这两个姑娘带着这两次女试中被选出来的一些新女官一起, 在淑子派出去的几位前辈的指导下跑外勤。


    淑子发现了,有时候事情一件都不来, 有时候一来来一堆。


    就像林妹妹说的:“最好不要赶到一起,这样不至于太冷清, 也不至于太热闹。”(注)


    往年回京的官员都稀稀拉拉的, 出京的官员也是井然有序,


    可到了今年, 不知道为什么,大量出京锻炼的官员陆陆续续都到了年限或者到了自愿或被迫的延长的时间,一大群京官赶在了同一时间回来。


    他们即将带着家眷返回京城,等待尚侍安排的正月职位变动。


    其中就包括了在京外任职没走太远的源氏新亲家“后夫弟”按察大纳言和即将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源氏家臣良清。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咱们有的忙了。”


    指挥女官往内侍司疯狂送一沓沓的白纸和裱过的圣旨模板的橘掌侍和小雨君说起今年的安排。


    “咱们忙,皇后殿下那边也忙。今年的殿上人大飨, 陛下还怕梅壶地方不够准备让皇后到清凉殿主持呢。”


    “你看丹后弁,现在都忙疯了。”花散里向橘掌侍示意一旁。


    之间泡在女官局学习经验的丹后弁恨不得挥动着三头六臂, 疯狂记笔记,再像连珠炮一样询问各种在清凉殿安排宴会的注意事项。


    “今年的座位真是不少啊……”几个老朋友在工作中摸鱼,拿着名册指指点点。


    在桐壶和朱雀时代或者之前,这种官员述职大会或者朝拜皇后宴会基本是外面男官们的专属,唯一的女性主角就是皇后殿下。


    在淑子成为尚侍后,她逐渐为有实权的女官争取到了位置。如今,内里十二司的长官和她们的副官在这种场合都会出席。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能在梅壶面前勉强周转开,但淑子在和冷泉说起今年的安排时,早已长成了翩翩君子的冷泉看着即使年纪不大、写字也有模有样的宝贝女儿承子的功课,停顿了半晌。


    “今年在清凉殿举办吧,让公卿们也听听官员们的政绩。”


    “朕和皇后会带着承子内亲王出席。”


    “所有公卿都要来。”


    冷泉抚摸着承子的作业,看着孩子写下的稚嫩笔记、想起她背诵诗书的聪慧敏捷,一边可惜承子不是男孩,一边又由衷地为女儿的聪明而骄傲。


    别人家的男儿,都不如我的女儿!


    淑子温柔地应和,注视着冷泉的动作。


    再加把劲,离目标也就不远了。


    .


    “今年陛下施恩,加了众多公卿王孙的位置,场面是有些大,不过也就今年,等到明年以后还是回到梅壶。”淑子回答了大家的疑问。


    “不要忘记咱们的槿姬亲王,她和帅亲王一起坐在亲王的上首。”


    “槿姬比帅亲王年长、继承的爵位也高,让她坐上席。”


    在被问及两人的具体位次时,淑子和小雨君说着安排。


    小雨君一边拿小本本记下,一边转头疑惑:“顺子呢?今天她不是沐休啊。”


    “我让大辅女官带着她们几个出去跑了,咱们年纪大了,这些事情就是要给年轻人锻炼啊。”淑子笑眯眯。


    有些女官会在内里或者娘家养老;而其他女官们组成家庭后,有的一直在京中生活,时不时受到女官局的慰问;有的会选择随着家里官员的调任离开。


    今年大量回来的官员家中有不少是曾经的女官,淑子让大家看看这些曾经的前辈们的生活情况,如果有问题自然要上报。


    顺子和玉鬘走了大部分官员的家中,与很多前辈见了面。


    这些有些已经是祖母的退休女官听说她们是淑子的身边人,都笑眯眯地请吃点心。要不是两人狠下心推辞好意,等太阳落了怕是连被小孩子们围住的第一家的家门都出不去。


    “最后一家了,这位前辈的夫家和兄弟家当年都被调任到北面,这些年……嗯,政绩平平,于是拖到现在才回来。”


    身体素质超绝的顺子折腾一天都不用休息,依旧是神采奕奕、一目十行、说话不喘气。


    听着顺子的介绍,大家都无语了。


    在这个全员走后门、一数全是大小亲戚的世界,只要不是太离谱或者是涉及到政~治~斗争,也不会有人伤面子情这么卡人晋升。


    自愿想要留在封地的官员另算,可大家真是没见过外派的京官年年申请回来、结果年年被驳回的。


    只能说,这位女官前辈的兄弟和丈夫真是太拉了,让审核的官员捞了这么些年才勉强捞回来。


    “这位前辈名讳是平秀子,当年的官职是平少将。前面就是她家了,我们过去吧。”


    新来的女孩们不清楚这位前辈,只有零星的协助工作的老人们听见名字后互相对视一眼。


    这位圆圆脸的平少将,当年是和尚侍同一日入宫的呢。


    .


    “我妻子水土不服,和女儿都身染重病,今日实在无法见人。”这位平少将的丈夫声泪俱下,试图劝走女官们。


    天杀的,谁能想到这麻烦的尚侍连回京的、半截身子都入土的女官都要管!


    闲不闲啊,赶紧去死才好!


    表面上呼天喊地、悲痛无比的丈夫在心里恶毒咒骂。


    他不断地说好话,试图让这些女官离开。


    “即使是有了疾病,我们也不会觉得晦气。请让我们看一看前辈。”


    “今日也有药司的女官随行。如果前辈有需要,尚侍大人和内里也会为她提供药材。”


    顺子和玉鬘寸步不让,坚持要看见女官本人。


    这丈夫试图呼唤家中人送走女官,女官们也不是吃素的:这样遮遮掩掩一看便是心中有鬼,有侍卫差遣的她们能离开就怪了。


    “您这样,我们也只能强行搜寻了!”


    在侍卫的协助下,女官们翻遍了这间院子每一个屋子,却不见前辈的人影。


    “她被兄弟接走养病了……”在接连逼问下,丈夫支支吾吾。


    “嗨呀,这不是她担心我们照顾不好嘛,就回娘家去了,之前也是怕拂了宫中的好意,才遮遮掩掩不和您说的。”


    “她娘家在西南边,我给您指路……”


    女官的丈夫说着说着,逐渐神色坦然了起来,并拔高了声调,显得十分自信,似乎之前真是因为地址更改这种事情而不安。


    有些女官面面相觑:不会真是误会了这个“君子”了吧?


    玉鬘和顺子使眼色:换不换地方?


    顺子摇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玉鬘点点几次下巴示意:要不咱们分两拨人?你留守我换地?


    顺子点头。


    就在两人默契地准备分头行动时,耳边传来了撞击声。


    “咚——咚咚——咚!”


    这沉重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用血肉之躯进行着生死的挣扎。


    “什么声音?”


    有几个早年不同程度被骚扰过以至于对风吹草动逐渐灵敏的女孩们向女官丈夫质疑。


    “是我那粗鄙的邻居家,总是偷偷做吃肉这种不优雅的事情,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剁肉。”丈夫赔笑,其余家人们也在附和。


    是这样的吗?


    虽然在淑子的带动下大家不再只纠结于野菜和白粥,喝牛羊乳和吃鸡蛋的人逐渐增多,但是做肉食这种事情……不是膳司大厨的女孩们真的不太清楚。


    毕竟,这些姑娘里,家里有点小钱的不需要自己做饭;家里没钱的,就算是过去贵族们不屑一顾的肉也买不起(地狱笑话了)。


    看见这群碍事的女官没一个准备离开的,丈夫家人又七嘴八舌地劝说。


    “给我闭嘴!”顺子在吵吵闹闹中一声怒喝。


    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在一片寂静中,那撞击的声音逐渐清晰,却能感受到力气的逐渐减弱。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后凉殿那边每天早上开放门禁的锣声!”玉鬘听出来了这个逐渐变得熟悉的节奏。


    原来女官不是回娘家了,而是被囚禁了!


    没反应过来的女官们还在懵,而脑子转得快的女孩们身上霎时浮起一身鸡皮疙瘩。


    “将这些人都制服!你们几个,给我一起再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查!”


    顺子指挥着侍卫们将想要阻拦的丈夫及家人五花大绑,和女官们不断探查声源。


    “这里,杂草下有个地窖!”


    因为年纪大了格外害怕摔跤的前辈大辅女官用在这家库房抢来的扫帚扫着前面的石子,结果在某个边边角角扫到了一块带着锁头的木板。


    在丈夫没用的眼露凶光下,女官们急忙挤到这边。


    “让开,我来!”


    顺子捡起一块石头,调动舞蹈生加五节舞会超级加倍大礼服下负重训练留下的纤细但实诚的肌肉,一把砸碎了老旧的锁。


    顺子:大力出奇迹!


    原来我苦练舞蹈、适应十几二十斤的大礼服,就是为了这一刻拯救前辈于水火!


    (被绑住的某丈夫:你们甚至不向我要钥匙的吗?给我松绑啊!)


    木板被掀开后,一股霉味直面冲来。只见抵着地窖口摇摇晃晃的梯子上,勉强站立着一个披头散发、满头鲜血的女人。


    她的嘴被布条堵住,绳结系在脑后;满是褶皱的衣服也被绳子捆住,只从其中的缝隙中被女人挣脱出来能伸出一只手的空间。


    而这顽强的女人,也是用冲破束缚后仅能小幅度活动的小臂和右手,艰难爬上了摇摇欲坠的梯子,用头不断敲击着困住自己的木板,抓住了女官来访这唯一的逃生机会。


    她用撞击的疼痛和鲜血为杖,敲击出了记忆里独属于内里的声音——那是她能窥见生机的一线天光。


    看着这惨烈的景象,女官们都红了眼眶,七手八脚地将她拉上来。


    年长的女官们确认了这就是当年的秀子姑娘,纷纷落泪:


    当初辞职时,二十几岁的平少将还有着乌黑的秀发、圆圆的脸颊,笑起来的时候还会有两个小梨涡。


    而现在,她头发稀疏、面颊凹陷,和面颊一样凹陷的眼眶还氤着额角不断滴落的鲜血。


    “咱们回内里,好好治病——”


    扫帚战神大辅女官心疼地抱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当初的殿司同事。


    “女儿——”


    “我的孩子……下面。”


    被解开绳子的平少将声音涣散,但还是不断呼喊着。


    顺着她的声音,离木板更近的玉鬘用发带和梳子绑好长发,爬下地窖。


    在地窖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瘦骨嶙峋的昏迷小女孩。


    第112章  鬼丈夫们都去shi吧!


    监狱里, 眼睛流脓、苟延残喘、每日与老鼠蟑螂做好朋友的髭黑喜提新邻居。


    内里,养好伤口、在大家的照顾下恢复了精神的平少将平静地和淑子讲述出宫后的生活。


    “不过是千百年来常见的事情罢了,我的故事也不足为奇。”


    “一开始父亲说他很有诚意,会是一段好姻缘;母亲也希望我嫁人, 不要拖到年老之后变成她和邻居眼中的异类。”


    说着说着, 不再年轻的秀子姑娘泪珠划过了如今瘦削的脸颊。


    “言笑晏晏”最终成为了“老使我怨”, 当初诚心求娶的男人在日复一日的仕途不顺后自动自觉自发地为自己寻找好了发泄的对象。(注)


    娇小无力反抗的妻子、远离京城的妻子、娘家的兄弟不管不问嫌麻烦的妻子、曾经有宫中的光环的妻子。


    为什么呢?明明她只是个女人,却管家理事、人际交往样样精通?为什么上官和他出身优越的夫人只会夸赞她行事有度, 却看不见身为家主的我呢?


    为什么呢?明明她是个女人啊,却生不出儿子?只在成婚数年后有了一个没用的女儿,甚至这个女儿也不够好看、无法送出去巴结上司。


    为什么她让我自惭形秽却又不能满足我的欲望?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明明……我是个男人啊。


    嫉妒如附骨之疽, 深深折磨平少将这本该同舟共济的枕边人。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明明……我家的宝贝儿子是个男人啊。


    不忿的还有和枕边人同出一气看不上“外人”的他的家人们。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明明……我才是我们家的未来,可是姐姐却样样比我厉害?不过是内里赐予她的光环罢了。


    和平少将的夫家分到同一地点工作的弟弟对内宅中面面俱到的姐姐满是怨恨。


    谁说这群人能力平平只能在京外蹉跎的?他们真是有无师自通的自我洗脑的嫉妒天赋呢。


    “一开始只是言语冷待, 可是当我按照宫中的规矩仔细布置、妥帖接待了某位和丈夫到边境生活巡视的贵族夫人并得到她的称赞后, 本以为会帮助家里人让贵人高看,谁知道我却被所有人责骂。”


    “他们说我不该抢弟弟和丈夫的风头、不该卖弄技巧、不该不安分守己, 只有藏锋守拙才是‘为妇之道’。”


    “从此以后,我吃饭是错、喝水是错、呼吸是错,我和孩子的存在,通通都是错。”


    “那里离京城千里之远,我从小被灌输的‘弟弟可以保护你’的观念被完全颠覆。原来我不过是联系两家的纽带,在两家却都不是人。最后他们和和睦睦, 我却被最亲近的弟弟和丈夫忌恨,我的女儿因为不是男孩也被冷待。”


    “孩子的舅舅父亲把酒言欢, 我们母女却被苛扣衣食、备受欺凌,何其不公!”


    淑子抱住了最后已经悲伤控诉到极致愤慨的平少将,橘典侍和花散里也被气到颤抖,橘掌侍骂骂咧咧,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监狱将那些畜生揍一顿。


    之后的故事不过是世间悲剧的一次上演:平少将大龄生女之后难以怀孕,有了私生男孩的丈夫就想在妻子娘家弟弟的支持下将这母女送给其他有特殊癖好的贵人,用和自己同样的血缘搓成向上攀爬的血色罪恶绳索。


    平少将的娘家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但在那个吃了家中大半资源却仍旧半生碌碌无为男丁的恳求下,默许了对女儿的交易。


    父权、夫权、甚至兄弟权,持刀人和伥鬼们,没有谁不在啃食这个当初笑起来有小梨涡的圆圆脸姑娘的血肉。


    可是刚和“买家”谈妥,今年的调任就下来了,包括盖着尚侍印鉴的、要求将昔日女官带回来等候慰问的通知。


    于是这家人只能将这对“急于脱手”的母女一同带回,谎称生病,只等找到空子发出这黑心烂肺的“卖家”的“货”。


    被囚禁的平少将因为反抗激烈被绑了起来和女儿丢到了地窖,她不眠不休、寻找一丝丝逃脱的机会。


    终于,她听到了“内里”“女官”的字样,她知道,自己只能拼命发出声音,吸引内里的人,不然她和女儿就彻底没有了未来!


    如果真的让女官们按照那个鬼丈夫说的离开,她们母女只会被这些恶魔趁着这点时间运送出京,之后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所幸,老天给勇敢坚韧的她在艰难不公的世道中留了生机。


    她是这个时代无数女子的缩影,也是被那似乎不该存在的天光拯救的幸运儿。


    听完了平少将的故事,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也许女孩们就是这样柔软,明明被伤害的不是自己,可是还是会为同伴的悲伤深切难过。


    这是世道给她们留下的唇亡齿寒的恐惧,也是被诟病为“妇人之仁”的善良。


    “当时只抓了丈夫一家,真是不够,要我说所有人都应该蹲大牢!”


    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的幸运女孩橘掌侍恨恨地说。


    她用温热的手帕擦去了平少将脸上的泪痕,心疼地抱住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却看上去分外沧桑的姑娘。


    “当然不会放过他们的。”


    淑子冷着脸。


    “重新查,决不能让这种情况还在发生。”


    过年了,她准备好好杀鸡。


    于是今年的监狱里,贵族含量异常超标,以髭黑为首的大贵族和以平少将的鬼丈夫、烂弟弟为首的小贵族齐聚一堂,还有那个有癖好的贵人“买家”,以及一些其他有问题的女官家人。


    这些烂泥巴在曾经被淑子赶到监狱的阿阇梨的临终关怀下,辞旧迎新、共度佳节、气氛冰冷、强颜欢笑。


    淑子:能将这个话多的阿阇梨废物利用搞亡灵超度也是好事,请不要担心你们的身后事呢。(见《身世》一章)


    被迫在监狱发挥剩余价值的阿阇梨:呵呵,你可真棒棒哦。


    淑子:笑眯眯。


    .


    今年在清凉殿举办的殿上人大飨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当天的场景:


    人从众。


    坐西朝东的清凉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注)


    不管你是大贵族大公卿还是七位小官,都必须在调度女官指定的位置乖乖坐着,因为丝毫没有给官员们活动的空间。


    只有最西面的主座一侧是宽敞的。


    以冷泉为中心,两侧分别是秋好和淑子。


    在秋好一侧,以丹后弁为首的皇后女房和属官中的女性成员依次排开;在淑子一侧,兵司长官花散里和殿司长官橘典侍等人依次坐开。今年跟在淑子身后的,除了小雨君,还有藤典侍藤原顺子。


    而在冷泉的身前一点,七~八岁的承子被父亲揽着,正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享受着群臣的朝拜。


    如今宗室亲王除了几位前面几朝留下的实在是老掉牙的稀稀落落的老宗室亲王之外,能出席的都是桐壶帝的侄子或者儿子一辈。其中在同辈中最为年长的槿姬亲王坐在这一代亲王一席的上首,不管宗室老头们对她的瞪视,和淑子遥遥颔首致意。


    都是亲王爵位,她的品级比堂弟们高,年纪比他们大,自然要坐在前面不是吗?


    帅亲王和弟弟帅皇子:啊对对对,堂姐和尚侍都对。


    (远在宇治被囚禁的八亲王赶走了怀了他孩子的侍女后再次点踩。)


    其实接任了兵部卿职位的帅亲王本来也应该按照新职位被称为兵亲王了,可源氏之前和弟弟赏景,说“兵亲王”不好听,夏日的萤火好看,给他安了个“萤亲王”的名号,暗自不满的“萤亲王”就只让大家按照原来的“帅亲王”称呼他。


    而精神遭到重创的右大臣彻底辞官了,他的外孙皇太子在侧面某个隐秘的角落忐忑不安,看着和内大臣竞相为冷泉帝恭贺新春的源氏太政大臣,准备和他继续勾勾搭搭,上演未来的翁婿情深。


    众臣看见了位于大殿正中的承子内亲王的身影。但是暗骂那些人渣们搞事情、以至于今年的大飨还要重新做述职报告、不能安心吃喝的年轻官员只把这当作是陛下为皇后做脸的扩大版家宴,心里研究一会要怎么编造,啊不是,合理渲染自己的政绩。


    只有经历过淑子当年搞事情的太宰帅等中立的老臣多看了几眼父母宠爱、光鲜亮丽的承子内亲王和灰扑扑的皇太子,心中叹息。


    嘴上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在后辈们报告的时候拼命挑刺。


    然后还为了奉承淑子,冠冕堂皇地表示:“今年髭黑大臣真是不像话,我们严格要求也是为了你们好,要不是陛下节俭,这样的汇报年会应该更加盛大且严格。”


    这时候,髭黑不再是髭黑,而是某架空平安朝的X某临,让所有等待上面宣判成绩的年轻官员都骂骂咧咧。


    髭黑是什么东西?他就不是个东西!


    “看着这些人勾心斗角地奉承你,是不是很有意思?”


    淑子给小姑娘递了一杯热牛乳,慈爱地看着承子大口大口喝。


    小姑娘吨吨吨的样子,和冷泉吨吨吨喝补药的样子真像呢。


    .


    年后,监狱里的狱友们在高僧不情不愿的诵经声中等到了他们的判决。


    所有人根据罪行的不同判不同程度的杖刑,然后流放荒岛。


    最为严重的两只“鸡”:髭黑和平少将的前夫,在杖刑之后直接斩首。


    “只有这样,才会震慑住宵小,就像当年,只有将四条夫人的哥哥流放,才让抢夺女子私产的事情变少。”


    在质疑量刑过重的声音中,淑子毫不退让。


    “你们这么维护他,是因为你们也是罪犯吗?还是因为你们也准备犯罪了?”她讽刺这些在某些时候出奇地团结的男人。


    明明这是为了保护所有善良的无辜人啊,为什么他们这么共情且激动呢?


    是因为已经将自己放在罪犯的位置上了吗?


    还是为了给即将成为人渣的自己留退路呢?


    .


    行刑当天,典侍藤原顺子作为尚侍的使者到场监督。


    “您还好吗?”看着顺子因为血腥气味而发白的脸色,山羊胡的监督官员急忙请她坐下,生怕出事之后不好向尚侍交代。


    “我无事,继续吧。”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依旧直直站立的顺子双手握拳,被鲜花染成粉色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出了鲜血,给指甲沾染了新红。


    她在用疼痛提醒自己、克制住想要倒下的本能。


    在这时候撑住,日后才能走得远。


    顺子咽下嘴里同样被牙齿刺出的鲜血,正视着这场审判,听着这群渣滓在恐惧下的哀嚎。


    “您来了?”


    行刑即将结束时,平少将和一位消瘦的贵族女子出乎意料地来到了脏污的现场,顺子急忙迎接。


    “这是国舅亲王的大女儿。”平少将向顺子招呼这个久久不出现在人前的女人。


    “她是来看前夫的下场的,而我,是来送走他的。”


    在监督官员立即派人清扫干净的道路上,被内里的姐妹后辈们照顾得很好、逐渐养回精神的秀子姑娘抢过刽子手手中的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将这把刀插进了前夫的胸膛。


    就像是她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一样。


    以后这个人的身影将永远无法成为自己的梦魇了。


    女儿也会平安长大,不再受以“生父”为名的侮辱压迫了。


    不过由于业务实在不熟练,前夫仍然还有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和秀子求饶。


    “为了……女……儿,放……”


    “真是吵闹啊。”秀子厌恶地蔑视这个试图抓住自己裙角的渣滓。


    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曾经百般嫌弃的女儿了。


    “这种事情,贵人交给小的就好。”


    业务熟练、人情也不差的刽子手瞄着秀子的脸色,将在前夫身上摇摇欲坠的刀,重新插了回去。


    诶呀,真调皮~怎么扎偏了呢。


    于是很会看眼色的刽子手“不小心”再次拔刀,又再次扎偏。


    几个来回之后,前夫哥终于咽了气。


    “不错,我会和你们大人说你的优秀的。”


    秀子的话让刽子手喜笑颜开。


    这时候,一位侍女拿着金荷包走了过来,隔空扔到了刽子手沾满脏污的手上。


    “我们姬君很是满意,那边那个瞎眼黑胡子,你懂的吧?”


    “是是是,小人一定让贵人高兴,除暴安良是我们的职责。”


    赚到外快和上司青睐的刽子手磨刀霍霍向髭黑,心里盘算着贵人的赏钱能给孩子买些什么好吃的。


    是啊,虎毒不食子,那些没有舐犊之情、甚至虐待、将孩子当做工具的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脱离了父亲的阴影后,平少将的女儿也逐渐状态变好。


    她是平少将成婚多年后才得到的孩子,本应该作为来之不易的宝贝,却因为不是男子而被父亲家族百般虐待,似乎是那个家庭的“外人”。


    如今这孩子比承子内亲王年龄还大一点,却十分怯懦,引得众人心疼。


    “运子,你都长大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今天给你个任务,你带着妹妹玩。”橘掌侍看着喝药的平少将,征得同意后将小姑娘给了孩子王运子。


    “好!我带着小妹们……”


    “那是二公主!还有尚侍的侄女。芽生比你还大呢,别无法无天的!”


    和母亲当年一样被疼爱得有恃无恐的运子“嘿嘿”地向母亲笑,一把抱起新来的小妹妹坐上牛车,去别院找好姐妹们玩耍。


    “妹妹你看,这是投壶,你把木箭扔到瓶子里,嗖——就好啦!”


    仗着朱雀院物理和心理上视她们于无物,二公主、运子和芽生在别院开辟了一个小活动场用来玩耍,有时候胧月夜也会在朱雀院面前打掩护让三公主偷摸带着一群猫猫过来玩。


    现在,三人小团体带着这个豆芽菜妹妹玩游戏,故意把木箭扔偏逗小姑娘笑。


    一时间,别院的角落,万箭齐发。


    在大姐姐们的鼓励下,小姑娘捡起一支木箭学着大家的样子往前投掷,果不其然,偏航了。


    “二侄女在玩什么啊?”


    被淑子提醒要多交流兄弟感情的帅亲王在朱雀院这里蹭吃蹭喝后,正要离开,被眼前的热闹吸引来了。


    然后怀里就多了一支木箭。


    “皇叔快还给我们吧,我们带妹妹玩呢。”二公主讨巧。


    如今的二公主彻底学会了运子的嬉皮笑脸,面对亲妈的时候是个温柔乖乖女,和朋友们私底下啥都敢干。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这么瘦,真可怜。”帅亲王有些好奇。


    “我母亲是平少将。”小姑娘小小声。


    听力不错、经常给淑子打小报告的帅亲王捕捉到关键词,联系最近的风风雨雨,心思活络了起来。


    平少将——和尚侍同一天入宫的人、能让尚侍为她出头的人、目前因为身体不济不能适应女官工作准备回内里养老的人。


    看着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帅亲王蹲下,使出了让二公主鸡皮疙瘩都起来的夹子音,眼睛里有流不完的慈爱:


    “孩子你才六七岁吧?需不需要一位王爷父亲啊?”


    “我……了”


    “什么?”


    “我说我九岁了!”


    第113章  在循子的期盼下,优子回来了


    “原来上天的安排这么奇妙, 当初得知你和帅亲王出生在同年同月,已故的春日尚侍还调侃过呢。如今真是成了一对姻缘啊!”


    旧日的同事们纷纷祝福,接受了帅亲王求婚的秀子温柔地笑,对大家送来的礼物真诚道谢。


    大家离开后, 平少将对最后留下的淑子笑得更加温柔了。


    “这些年你吃了这么多苦, 如果我当时劝你留下……”


    “不, 您不要这样说。”平少将打断了淑子的话。


    “那个时候您还在被弘徽殿皇太后为难,而且我本身也不排斥结婚, 这些事情您不要揽在身上。”


    “况且这次我能活下来,也是因为您一直没有放弃我们啊。”


    “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爱揽事啊藤左卫?”


    秀子学着橘掌侍和已故源典侍的样子,和淑子眨眼睛。


    看着永远离开了她们的老姐姐曾经最爱的小动作, 淑子难过得无以复加。


    她膝行上前,揽住了因为这些年受到苛待而身子依旧需要静养的秀子, 难得地大声哭泣。


    “那年我才十八,你也不过十四五岁, 这都二十八年了啊, 我们都早就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了。”


    “二十八年啊……我居然也到了当年想想都不可思议的年纪了,第一天到这里的场景似乎历历在目, 那时候我还穿不惯十二单、你还拿着桧扇不熟练,可是现在,我看着这样的你,忍不住不难过。”


    “你圆圆的脸就像小苹果,被那时候春日尚侍的手下欺负后稍微瘦了点,后来我们接管了殿司, 你又圆了回来……”


    淑子抱着当年一起乘坐牛车进入宫闱的姑娘,泪水大滴大滴落下。


    这么多年, 许多人都离开了,未来大家又会陪伴彼此到什么时候呢?


    平少将回抱着淑子回想起过去,也是恍惚:


    “那时候,故去的马命妇前辈因为生育后遗症,一到阴雨天就身体疼痛、难以活动,我当时不懂,只会在下雨的时候扶着她,现在我居然也是到了这般年纪了啊。”


    “有的姐姐都已经是祖母了,我的女儿却还那么小,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她的未来。”


    “所以,和帅亲王在一起你想好了吗?”


    淑子帮自己和秀子理好衣服的褶皱。


    “挺好的,我们各有所求。他希望加强和女官局的联系,我希望为自己和女儿谋划更好的生活条件。各取所需、互相需要的婚姻有的时候反而更加长久。”


    “年少的时候我一直被教导要听从父母的话、在所谓‘还有人要’的年纪嫁人,最后的结局您也看见了。”


    “现在我想,婚姻不仅仅是找人白首,也是让我和女儿提升阶级、过得更好的一种手段。”


    “他去世的正妻没有留下孩子,唯一的儿子生母早就改嫁,那孩子如今也不过三四岁,日后这个孩子也会是我的一个保障。亲王的母亲、最初的承香殿女御依旧在世,是位受人尊敬的老寿星,我的女儿也能沾沾她的名声。”


    “我会把自己养好的,而且这回就在京内,在我的靠山女官局的庇护下,我怎么会不好呢?”


    “那可是亲王妃啊!刚入宫的时候连想都不敢想!”


    秀子特地夸大了语气,和淑子在房间内比比画画。


    两人笑中含泪。


    虽然是重组家庭,可是该有的流程亲王一步不少,女官局作为秀子的娘家,在亲王压不下去的笑脸中为这桩婚事添砖加瓦,陛下、皇后和后宫女御们也准备了礼物,槿姬亲王也为这个弟弟祝福。


    即将成为王妃的秀子一一感谢。


    就在婚礼的前几天,她又收到了一份出乎意料的祝福。


    “前辈,还记得我吗?”


    归来得猝不及防的优子抱了抱这个当初与她交接工作的前辈,给她带来了外面的礼物。


    “不声不响地回来,我们也吓了一跳呢。”淑子笑着吐槽优子,心中为思念小女儿已久的循子高兴。


    “我想为你庆贺,可是现在有了身孕,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在外面玩的时候,看见有的地方在意孕妇来着。”优子看着秀子。


    “你一定要来!孕育是最神圣的事情,怎么能被污名呢?”秀子拉着优子的手。


    “到时候我也会为你和你的孩子庆祝。”


    .


    优子不声不响地跑回家,让思念女儿已久的循子泪水涟涟。


    “跑出去这么多年都不想家,如果不是怀孕了,是不是还想跑!”


    循子举起手,想要拍拍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的后背,最后也只是舍不得地轻轻落下,摩挲着小女儿的黑发。


    “母亲就剩……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循子用所有人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尚侍府一片和乐,优子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大包小包地放在了循子的房间,分门别类地分发。


    包括玉鬘一家人和已经去世的近君姐姐。


    “还有给四条夫人家那些孩子的,我改天送过去。”优子数着包裹。


    “人家哪能不懂礼数?肯定是会过来拜访啊。你这身形都能看出来了,可安静些吧小祖宗。”花散里说出了循子的心声。


    “孩子的父亲呢?”小宰相用老花眼费力地看着外面的布料上的花纹。


    “他说要和我回来,我才不想让他进姐姐家呢,就半道把他送回家了,他还哭呢。”


    “等我有心情了再找他出去玩吧,或者等孩子长大了我们一起出去,如果那时候长相帅气的他还没结婚的话。”优子挥挥手,不是很在意。


    她内心深处的依靠是姐姐和母亲,才不想离开原生家庭呢,也不想让傻白甜公子的势利眼父母沾姐姐的光。


    拜托,生孩子的又不是他!


    “都三十五六了,陪陪母亲吧,别让我担心了。”循子扶额。


    这孩子,小时候就和稳重的淑子不一样。


    “母亲都有玉鬘了,以后咱们这里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的,您不会忘了我吧?”


    优子一边假意撒娇抱怨,一边和玉鬘一起痛骂有眼无珠的内大臣。


    和循子一样年迈的四条夫人现在长居在淑子的大弟弟家。


    这些年,淑子的弟弟们在姐姐的指挥下乖乖干活,傻愣愣地混到了之前不敢想的官职。如今大弟弟不仅是大纳言,还掌管着大将的职权,小弟弟们也成了大纳言,兼任中将。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虚假的职权,就是淑子真实的职权。


    四条夫人和循子一样,早已年过六十,在这个年代属于实打实的长寿了。早几年她生过病,现在也不爱折腾了,于是经常让小辈替她送信,在两家之间来回跑动。


    这次她也让三个儿子们替她感谢优子的礼物,并期待新生命的到来,希望优子身体健康。


    在所有人的祝愿下,翻过年,优子顺利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是循子的第一个有血缘的孙辈。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比优子小时候漂亮多了。”


    这个孩子被优子起名“雪姬”,据说是用来纪念她在北方见到的第一场让天地变色、让她感到灵魂震荡的大雪。


    所有人都为新生的小生命真心欢乐,在内里的玉鬘专门调整了沐休的时间回家帮循子打理大小事情。


    “大纳言夫妇和藤原小将前来替四条夫人再次问候。”侍女传来门房的消息。


    “这还用通传吗?快快请进来。”循子抱着孩子心满意足。


    淑子的大弟弟和弟妹前来进殿请安:“我们给新生的孩子带了好多镜饼和护身符,还有合适的小衣服,金之介在后面拿着呢,马上就进来。”


    夫妇二人含笑和循子寒暄,关怀优子的身体,大儿子兼苦力金之介在后面大包小包,拒绝了他人的帮忙,亲自捧着长辈们的心意。


    这也导致了在沉甸甸的心意下,他前进得像是蜗牛一样慢。


    “你倒是有力气,可这一步一步这要挪到什么时候啊?”


    从被摞成山一样的礼物旁探头,金之介看见了一举世无双的大美人,正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玉鬘也没想到,人形小山的后面是一个唇红齿白的清俊美少年,本应是含情的眉目此刻呆呆愣愣的,很好欺负的样子。


    春风早早归,心意迟迟动。


    第114章  我想利用眼前,走进权力的斗兽场


    “这两年的喜事真是一件接一件啊。”


    为玉鬘准备婚房的花散里和淑子感叹。


    “以后咱们这里、你和我也会是儿孙满堂了。”


    “是啊。”淑子看着手上精心挑选的绸缎接话, “之前母亲在玉鬘这年岁的时候,我都能写不少字了。”


    玉鬘快到三十岁了,因为之前的种种事情宁缺毋滥、坚持晚婚;金之介比玉鬘小四五岁,但是因为之前外祖家长辈接连去世, 一直在守孝没成婚, 也在祖母四条夫人的耳提面命, 和父亲叔父们的以身作则下没有出去乱搞。


    直到现在,两个一见钟情的美貌青年才互相看对眼。


    在确定心意后, 金之介请父母和尚侍府正式提亲,今后玉鬘还是会生活在娘家,金之介则根据玉鬘的心情自己家和妻子家两头跑。


    “咱们不能让淑子的孩子受委屈,也不能占便宜。”


    如今行走困难的四条夫人也很是开心, 将当年大纳言父亲的黄金地段老宅送给了金之介,如果以后有需要, 那里会是小夫妇的新家。


    玉鬘为自己挑选的好看好拿捏的金之介的确是挺好用,婚后不久, 她便有了身孕。


    “真神奇啊, 居然就这样有了新生命,嫂嫂真厉害。”来探望堂嫂的芽生大姑娘特地拜见了淑子。


    “最近二公主怎么样?三公主和藤原女御一切还好吧?”淑子和芽生谈天说地, 聊起了别院的情况。


    “朱雀院要当媒人嫁女儿了,我可不觉得这个偏心爹能有什么好眼光。”


    仗着没外人,芽生吐槽,她早就不满好友受到的不公待遇了。


    不过受到“偏爱”的三公主她觉得过得也就那样,现在能大胆一点全靠养母藤原女御(胧月夜)撑着。


    “二公主都十八九岁了吧,这些年朱雀院的眼睛一直没有找到光明, 也难为这时候他还能想起来公主们。”


    淑子讽刺完老而不死的朱雀之后问向芽生:“你呢?以后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我直说的话您会生气吗?”芽生大着胆子看向淑子。


    这个女孩子,活泼漂亮、生机勃发, 用一双含着满天星辰的美丽眼睛试探着淑子的心意。


    “比如,和我年龄相仿的某位贵人?”


    聪明的姑娘不敢直接说,怕淑子不高兴。


    “他和太政大臣眉来眼去的,我也和明石夫人暗示过,不过做孩子父母的都不为所动,我能怎么办呢?你说是吧芽生。”


    “你是为了什么呢?你能这么小心翼翼,应该也是猜出来我不会让这个贵人最后得偿所愿的吧。”


    “现在,给我你的筹码,我们正经地谈。”


    淑子放下茶杯,之前姑侄之间的其乐融融被一扫而空。


    一大一小挺直了腰板,大的在等小的摆出足够的、让自己心动的条件,和能够应对风浪的资质。


    如果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还是不要在皇太子的后宫混了,淑子不想侄女过得不好,也不想有个猪队友。


    不过如果侄女真的有能力……


    手握大权多年的威压袭来,芽生看着陡然变脸的姑母,在觉得对方有些陌生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她隐隐的期待。


    芽生是父母美貌与聪慧的基因彩票获得者,是妹妹们崇拜的无所不知的姐姐、是这一代里最聪明的姑娘,又在女官的教育下和公主一起长大。有时候,比起在淑子的指挥下傻乐的父伯,她才是更加敏锐的人,她能体会到的事情近在眼前、又不能和任何人细说。


    她必须守口如瓶,不能打乱姑母的计划。


    但此时,面对崇拜的姑母本人,芽生必须展示自己的价值,她的脑子飞速旋转:


    “这位贵人是您的过渡,即使他成为了皇帝也不会长久,最后的胜利果实,一定是承子内亲王的。”


    “姑母您这些年为了内亲王在一步步布局吧,之后是不是还有手段?”


    在吐露出自己猜测到的大秘密后,芽生再没了任何包袱,这些年可给她憋坏了。


    “您这样对她寄予厚望,亲自对她的教导时间是皇太子的数倍,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陛下的孩子吧。”


    “而是因为她是您偏爱的女孩,就像是您比起堂兄、更偏爱我,让堂兄和其他的贵族一样在朝堂按部就班等待晋升、没有多加照顾的时候您却破例让我可以直接接触公主、接受最好的教育、让我有通向更上阶级前程的可能。”


    真不愧是聪明可爱的小芽生啊,小时候就知道精准地找心软的长辈让她吃糖,长大了也能从一点点蛛丝马迹猜到淑子的心意。


    在淑子的示意下,芽生继续:


    “如今有竞争力的宗室基本只剩桐壶一脉了,准确地说,是只剩朱雀院和冷泉陛下的后代了。”


    “承子内亲王还小,皇太子已经年近二十,娶妃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太政大臣多次和皇太子相谈甚欢,已经准备好女儿的嫁妆了。”


    “我知道姑母是默许这件事情的,也默许其他大臣为女儿准备嫁妆用来制衡明石女公子,可是一群傻子还不如一个聪明人。”


    “我一个就能比得上她们一群。”芽生拍拍胸脯。


    “在内亲王健康成长的时候,我会作为您在东宫的眼线和棋子,不让太政大臣控制皇太子、绝不让他们伤害内亲王。”


    “如果老天不佑,我是说万一……我也能诞生健康的孩子!”


    芽生目光灼灼:


    “我们家因姑母发迹,成为了公卿,这是史无前例的阶级跨越。”


    “如果我和妹妹们做女官,也会是掌侍典侍。”


    “可是,是不是我还能做些别的事情?为什么未来的皇帝,就不能流着我们家的血呢?”


    淑子在心中轻轻为芽生鼓掌。


    这么勇敢、这么聪慧、这么敏锐、这么有野心……


    这真是淑子喜欢的孩子啊。


    “你也说了,这些都是不确定的事情,万一以后皇位和我们家还是没有关系呢?”淑子询问。


    “那也没关系,我当个亲王的母亲也是光宗耀祖了啊!还能庇护双亲和下面的妹妹弟弟们!咱们家以前连亲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芽生很是坦然。


    “万一你没有孩子呢?”淑子佩服她的自信。


    “我身体这么好,没有孩子肯定是皇太子虚!”芽生理所应当。


    真是让人羡慕的心理素质啊。


    “那么,你如何保证你的忠心呢,你会不会背刺我呢?”


    看着芽生的眼睛,淑子启唇:“我相信你的真诚,也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些不够。”


    “人心是会变的,今日承诺的话语可能就是明日的废纸。昨日骨肉今日仇雠的事情我见多了,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所以我需要你押上的足够破釜沉舟的筹码。”


    “不要说我无情,如果你只是我的侄女,在尚侍府承欢膝下,我自然会把你当作可爱的晚辈,只要你不欺凌弱小,我随你打着我的名头畅想快乐的人生;”


    “但如今你选择了这也许布满了繁花、也许布满了荆棘的最危险也是最诱人的道路,你就是我的盟友,只有这样要求你,我才敢把你放上那个权力的斗兽场,让你既不背叛我、也能约束好你自己。”


    芽生咽了咽喉咙,献上了未来的她能为姑母的计划留下的最大保障:


    “我的第一个女孩和男孩出生时,请您下密旨,若日后承子内亲王没有需要,那就当作无事发生;若殿下有需要,这两个孩子就是殿下的孩子。”


    “没有怨言?”


    “没有!”


    安静的内室,芽生掷地有声,俯身参拜。


    良久,她听到了姑母的笑声:


    “你二姑母带回来了她写的游记,以后也是要出版发行的,咱们一起去看看吧,看看她写过的名山大川。”


    “毕竟,你可能很久都不能出去了啊。”


    “我年轻的时候,如果成为妃子,也不过是个采女或者投靠哪位娘娘当个末流更衣,女御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你的对皇太子避之不及的朋友运子,小的时候被皇太子母亲看中,却因为对方嫌弃橘掌侍的母家地位不够高、不愿意给予运子名分,之后也不了了之了。”


    淑子的声音满满的是对过去的感慨。


    “你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如今我运作一番,你的位份甚至不会输给太政大臣的女儿,我会让你们平起平坐、不会让你的出身有一丝一毫让人诟病的地方——我不在意所谓高贵的血统,可是世人总是在意的——就像那位温柔有礼的明石夫人,有时候居然还会被那些自视甚高的人议论一样。”


    “想做就去做吧。期待有你在东宫,我也能放些心。”


    “成功的路不止一条,但你决不能耽于男人给你的甜言蜜语,绝不能将他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利益之前。”


    “深宫寂寞,希望你不要忘记今天的一切,不要忘记你进宫的目的。”


    芽生眼睛亮了起来。


    成了!


    她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姑母离开,就像是当年的中秋节,她也是这样在大姑母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向心中幻想的糖果一样。


    也许得不到、也许能得到;也许是祖母偏爱塞给自己的点心、也许是母亲不许吃糖的管教;但是她为希望努力过,就绝不后悔。


    没准儿呢?


    没准儿自己的哪个孙辈成了皇帝,自己是不是也能追封个皇后啥的?


    凭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自家的荣耀都是大姑母给的,日后若长辈离开,她那些没她聪明的妹妹弟弟在这茶凉得比谁都快的平安京日后该怎么立足?她的母亲还会像现在这样受到各家礼遇吗?


    芽生没亲眼见过,但在长辈们的描述下是知道现在人来人往的六条院主人当年是怎么落魄的,她绝不允许下面年纪和她相差过大的弟妹们没长成的时候自家也没有依靠。


    宫里的藤典侍已经处理各项事情都游刃有余了,芽生想换个赛道:她不仅要成为家族的核心力量,还要借着现在家中的势力,走到之前没人走上的路。


    她挺胸抬头,学着姑母的样子大步向前。


    第115章  公主尊贵,他居然还挑剔,啊呸


    芽生说得没错,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最近皇太子和源氏的拉拉扯扯、你侬我侬、眉来眼去的情感交流。


    翁婿文学啊,这两人真是有伤风化、不知天地为何物,大庭广众之下就勾勾搭搭!


    “真是恶心、造作透顶,我要被他们恶心吐了!”


    内大臣难得说出了冷泉和淑子的心声。


    “他怎么不自己嫁给皇太子!”


    这一刻, 已经把母亲气死了、“悔不当初”的内大臣又回忆起了当年自己的父母对源氏小白脸的偏爱, 以及好父亲对源氏这个女婿的深深的爱。


    当年宴会上父亲经常被源氏感动得泪流满面, 却一次都没为自己流过泪!


    内大臣只觉得恶心、厌恶、还有嫉妒。


    尤其是当被偏爱的人不是他的时候。


    双标狗也不想想,当年他的岳父、也就是最初的右大臣也是格外喜欢欣赏他才让他成为女婿的, 在最初的几年对他是千好万好、处处提携,即使后来渐渐寒心之后对他的孩子们也是格外宠溺,可他又是怎么对待正夫人、怎么“孝敬”岳父的呢?


    “我也把孙女送进宫吧!让源氏知道皇太子不是他一个人的。”


    被气得思维混乱的内大臣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就想出了这么个“好办法”。


    被内大臣的癫狂状态吓到不敢出声反驳的家臣们面面相觑:


    主聪慧!


    等等, 隔天内大臣终于脑子转过来了:


    ——他没有孙女啊!


    自己年纪都上来了,结果最大的两个儿子柏木和红梅全是光棍, 他将内大臣府里的新鲜空气嫁给皇太子吗?


    废物,都是废物!


    内大臣对着儿子破口大骂, 让他们赶紧给自己找到好岳父。


    .


    朱雀院对源氏这个兄弟兼亲家很是满意, 尤其是不知道淑子打算的源氏十分圣父地发表了佛光普照的“宽容感言”感化群臣后。


    “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女儿即将成为东宫妃而妄自菲薄,你们家的淑女也应该侍奉皇太子啊!”


    ——反正没一个比我的女儿美丽, 你们也没我有权有势。


    ——嘻嘻,小绿叶们。


    对源氏的宣言,站在公公角度的朱雀十分肯定,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前都出现了时有时无的光亮,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好转了呢。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二公主举着超级大蜡烛,对着难得召唤她的不断唠唠叨叨的朱雀光明正大地翻白眼:等我离开这屋子, 运子给我做的超级蜡烛也跟我走了,光亮自然时有时无了。


    仗着朱雀院看不见, 更衣拉了一把女儿:稍微矜持点!


    好吧,二公主叹气,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听着便宜老爹叨叨叨。


    “虽然这些年忙着琐事、没有顾得上你,但我对你也是有感情的,你的婚姻大事我也在考虑。”


    ——真的吗?


    被放养了十八年的二公主撇撇嘴,一个字都不信。


    谁不知道平安京最闲的人就是你啊?


    人家没职务的国舅亲王都忙着给大女儿带孩子,每天亲王府鸡飞狗跳的;还有已经卸任的前右大臣,忙着给髭黑和刚过世不久的女儿、你的老婆前承香殿女御抄写往生经文呢。


    就你,一如既往地啥事没有、闲到抠脚,老到五十岁,就没干成过啥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二公主晃着大蜡烛,等着后文。


    果然,朱雀院滔滔不绝,头一次向二公主挥洒薛定谔的父爱:


    “内大臣的大公子柏木年轻有为,现在已经被提拔成为藏人中将了,作为内大臣的长子,配你是绰绰有余的,你看着找个良辰吉日成婚吧。”


    潜台词是:配你可以,配我的三公主不行。


    还有一句言外之意:你随便结婚吧,嫁妆我不管。


    为什么朱雀会突然说起来柏木呢?


    还不是内大臣让儿子们小蝌蚪找岳父。


    .


    原来自从被父亲训斥后,年过而立、在这个时代绝对大龄的柏木和二十几岁、微微大龄的红梅被撵出房门叹息。


    柏木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应该找第一等的贵族做妻子因而一直主动拖着婚事,这个不满意那个瞧不上,每一位淑女都能被他用放大镜找到些微不足。一来二去,终于成功拖到了被偏爱他的亲爹亲妈都嫌弃的年纪。


    他看着一会紧张一会傻笑、怀疑是被内大臣骂傻了的弟弟红梅:“我们可如何是好啊?”


    红梅停止了傻笑,瞄了一眼这个双亲其实最疼爱的兄长,莫名其妙:


    “我又不是长兄你,我早已有了意中人,不过是愁怎么开口让父亲去提亲罢了,咱俩不一样。”


    别拉我下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柏木瞪大了眼睛,这个弟弟,不会是不声不响地攀上了大贵族吧,那能让自己嫉妒死。


    即使是亲弟弟,也不能比我过得爽!


    或者说:就因为是亲弟弟,更不能比我强!


    于是语气也不是很客气:“哪家的淑女,你怎么还瞒着我?”


    红梅更加不爽了:你是哥哥,又不是我爹妈,怎么管东管西的。


    不过想到这是父母最疼爱的长子、未来的家族继承人,不能和他关系变僵,忍一下简单告诉他也不妨事:


    “是国舅亲王大女儿的孩子、也是现在的承香殿女御和太政大臣夫人的外甥女。去年她在集市上带着侍女买木雕玩,我带着侍卫巡逻,帮她挑好看的木头,之后就这么认识了。”


    柏木为这个“傻弟弟”的恋爱故事先是暗自庆幸,复又张口结舌:“她的父亲是罪犯!她的祖父和外祖父手上已经没有实权了,你怎么这么愚蠢,以后都没有岳家的帮助!”


    真是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啊。


    正恋爱上头的红梅才不想管柏木的论调、终于忍不住了:


    “她是亲王的孙女,礼仪出身样样不差;她的母亲也是受害者;她从小家庭破碎更是无辜的,我更应该怜惜她!”


    “再说了哥哥也不看看自己这样挑三拣四的麻烦样子,有你衬托,我只要和父亲母亲说有了意中人保证三年抱俩,你猜我明天是不是就能立刻结婚!”


    “你连公卿的尊贵女儿们都瞧不上,难不成是要尚公主吗?”


    红梅故意撞了一下柏木,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先找母亲坦白他和乳名为真木柱的亲王孙女的事情,之后就等父亲消气后劝他去已经没有职位了的国舅亲王家提亲。(注)


    却不知道在他身后,不顾揉被撞疼的肩膀的柏木眼睛越来越亮。


    公主好啊……公主最尊贵啊,之前怎么就忘记了呢。


    可怎么才能尚公主呢?


    柏木定下目标后也开始了辗转反侧。


    如今公主是尊贵的皇族血统,一般是不会纡尊降贵地下嫁给皇族之外的臣子的——那意味着她们将离开皇室给她们的一切优待。


    除非这位公主特别得宠,被封为有封号品级的内亲王,在父亲兄弟的撑腰下不顾规矩、出嫁以后也不会撤销排场;


    或者嫁给被皇室格外看中的权臣或者未来权臣,就像已故的源氏岳母、也是柏木本人的祖母一样,风华正茂的时候嫁给了被兄长桐壶帝格外信赖爱重的年轻的左大臣,享尽荣华富贵。


    柏木扒拉了一圈,自己还是个中将,才华他也自知有限,更可气的是,就连脸都没有太政大臣或者父亲好看,更没法和皇位上那个仙人一样的冷泉帝比较了,真是除了“内大臣长子”的名号找不出来优点。


    哦,优点还是有的:这些年他刻意营造的“不近女色”的名号。


    不过他可不是小时候只喜欢云居雁及其周边的夕雾,他的地下情人有不少,各有千秋,只不过没闹出来孩子。


    但是现在为了公主,必须断掉。


    之后的问题就是:哪位公主合适呢?


    有一说一,恬不知耻的柏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目前最为尊贵的承子内亲王。


    皇帝父亲、皇后母亲、尚侍祖母、小小年纪就有了品级,只有这样的公主才是他想要的公主!


    而且不足十岁就已经可以想象到日后的绝世容颜了。


    柏木想着清凉殿大飨的承子内亲王,思绪纷飞,根本没在意二十岁的年龄差。却在隔日想和皇后属官套近乎的时候被领着承子视察内里的淑子一个眼神吓跑了。


    是心理素质超绝差的小哥哥一枚鸭~


    计划A失败后,柏木“退而求其次”,想到了朱雀院还有两位和自己年龄差十岁左右、正是双十年华的公主。


    这回他吸取了教训,挑灯夜战做了攻略之后总结:二公主不受朱雀院的重视,自己这个没啥大光环的人才有可能用“内大臣长子”的名头求婚成功;而被朱雀院重视的三公主,很难得到朱雀院的同意。


    真是可惜啊,要是能求娶到三公主就好了,但目前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柏木肉疼啊。


    明明两位公主和他没半毛钱关系,这时候他反而像是丢了一座银山一样难受。


    对方的资源对方的钱,怎么就不能进我的口袋里呢?


    想想三公主去世的生母藤壶女御为独女留下的大笔皇室遗产、还有目前的养母藤原女御当初的成堆嫁妆、还包括那块让幼小的自己念念不忘的皇太后赠送的名贵的金丝楠木屏风,柏木心肝脾肺肾都在疼。(屏风见《世态》上)


    疼得睡不着觉。


    但没办法,他生怕出篓子之后连“保底”二公主都没有,所以只能试探着向朱雀院先说说二公主的事情。


    ——总归是自己的亲女儿、皇太子的亲姐姐,应该不至于很绝情吧?


    面对小登柏木,老登朱雀表示:嘿,你猜怎么着?


    我真就这么绝情。


    “我同意了,你找内大臣来提亲吧,之后把公主的母妃更衣一起带走赡养。”


    朱雀留下了这句话,心中舒了一口气:幸好这小子有点眼力见,没说要娶三公主,不然给他一个大逼斗。


    虽然眼瞎的他啥都干不成。


    面对面的求婚过于顺利的柏木傻眼了,仗着朱雀看不见,安静地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二公主是真没父亲撑腰啊!


    亏,亏大发了!


    垂头丧气准备离开别院的柏木恍恍惚惚,一不小心撞上了个小生物。


    原来是一只白色的猫,看着品相似乎还是价格不菲的外国品种呢。


    这小猫如此油光水滑,真是怪可爱的。


    “喵——”


    小白猫喵喵叫。


    “快过来小白君——”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


    那是谁?


    看着被称呼为“公主”的,被侍女们和一群猫猫簇拥离开的娇小可爱的身影,柏木失神。


    是哪位公主呢?


    想想那昂贵的品种和一看就是用心用金钱养出来的猫群,柏木无限后悔:这不会是有钱的三公主吧?


    等等,万一呢,听说二公主和女官关系也不错,万一这些猫是女官从宫里抱给二公主的呢?


    第116章  连着骗姐妹?做你的春秋大梦


    “所以你要嫁给他吗?”运子和芽生问二公主。


    “我倒是无所谓, 都一样。”二公主躺在竹席上,百无聊赖。


    “但是父皇说,我出嫁后能把母亲带走,离开了这里她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了, 所以我也不想管那些失去的公主排场, 反正之前没多少, 之后也饿不死。”


    “嫁人后没准母亲能快乐些。”


    三个好朋友排排躺,叹了一口气。


    中间的运子数着天上的白云, 想着偷偷告诉自己都要结婚了的两个朋友,觉得这也不算坏:


    “他是不是前些日子还给你写好多信来着?应该对你也是有情意的吧。”


    说到写信,二公主也是一头雾水。


    “好奇怪,当时母亲也觉得他是个良人为我高兴。我们写了好多兴趣爱好, 但是当我写到我喜欢小鸟但是又不忍心折断它们的翅膀之后,他就没怎么写信了。”


    啊?


    运子和芽生的脑子里全是问号。


    “他是不是有恐鸟症?”芽生学着大姑母说话的语气, 想出了个新名词。


    运子和二公主:地铁老人痴呆脸。


    “事出反常必有妖。”运子总结。


    “作为女官的孩子、未来的东宫妃的首席女房,我必将找到所有蛛丝马迹!”


    她一个翻身起来:“交给我名侦探橘运子吧!”


    .


    也不知道运子和那些侍女说了什么, 等她拿到准确的消息的时候, 二公主和芽生更加迷茫了。


    “所以——这段时间,柏木中将在给三公主写信?”


    三人组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事儿啊?


    “向你求婚之后又给三公主写信, 怎么这么不讲究啊!”芽生很是不满。


    要么一开始就别拉二公主下水,要么立刻道歉认罪说清楚心意,这边吊着姐姐,又不忘撩妹妹,算是什么啊!


    “好气,你说三公主知道前因后果吗?会不会也被哄骗了?”芽生撸起袖子。


    “走!咱们去找三公主, 让她也不要被骗,绝不让柏木得逞!”


    运子一手一个, 拉着两个身份比她高的朋友健步如飞。


    也没人觉得不妥。


    都说了是朋友,只有肮脏的人才会算计身份吧。


    希望她们的友谊永远闪闪发亮。


    .


    “你们来了啊——我刚给三公主买了只新的品种猫,很是可爱,要一起来玩耍吗?”


    胧月夜招呼着几个小姐妹。


    见到大人在场,小团队几人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大胆说出来心声:


    “请女御娘娘让众人离开,我们有事情想和您与三妹妹说。”二公主一马当先。


    意识到不对的胧月夜和疑惑但还是懵懵懂懂的三公主听着下文,当知道柏木在二公主视角下干出来的不要脸的事情后,三公主被气哭了。


    “他说他之前和父皇提亲了二姐姐和红梅的事情,之后就会向我提亲,我才给他回信的。”


    过于天真单纯的三公主抽抽噎噎。


    “他还说,这样以后我和二姐姐就能依旧住在一起,我们的母亲们也能被一起奉养,我才觉得想要嫁给他的。”


    “他还不让我告诉母亲,怕母亲留恋父皇不同意。”


    “可是我真的想和大家一起……呜呜,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们的。”


    被造谣的胧月夜面无表情:谁留恋那个一事无成的瞎子啊!


    见几人纷纷安慰三公主,胧月夜抱着养女:


    “你是错在不和亲人坦白,但哄骗涉世未深女孩的柏木才是真的罪大恶极!”


    “你们小孩子别管了,我和你父皇说让他远远的,谁都不能和这道貌岸然的小人在一起!”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想二女共事一夫吗?


    啊呸!


    当年玩过二男共事一妻的胧月夜对此嗤之以鼻。


    自己敢作敢当,可是柏木呢?


    如果真到了露馅的时候,他一定会把罪名都推到这对姐妹的身上。


    姐妹为一个男人大打出手,世人最爱的恶俗香艳桥段呢。


    恶心心。


    .


    “不行,你必须嫁过去,父亲的命令你不能违背!”


    “你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会把你的尸体送到内大臣家!”


    (内大臣:求你别!)


    在胧月夜和朱雀院第一轮谈崩后,她找来了当事人二公主和更衣,开启第二轮谈判。


    “您这么喜欢他您嫁过去啊,正好他身强力壮,还能照顾您呢!”


    被父皇一再逼迫的二公主实在是忍无可忍,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


    “你敢如此忤逆!”


    朱雀被气得哆哆嗦嗦地指着二公主,但因为看不见指错了方向。


    离开了运子做来玩的蜡烛后,朱雀帝又一次陷入了无边黑暗。


    被指着的更衣因为女儿的大事第一次鼓起勇气对他怒目而视。


    胧月夜冷着脸,用力将朱雀的手臂按下去。


    “子不教,父之过,我有今天,也全是您不慈不爱,您应该深刻反省自己才对!”二公主在两位母亲鼓励的目光中继续输出。


    “从小到大,您对我没有一分一毫的爱护,我得到过的赏赐仅仅是一块您看不上随手扔掉的玉佩。”


    “我的衣食住行是母妃亲手打理的;我的玩具和一些珍贵的物件是母妃当初伏小做低从皇太后和女御娘娘们那里讨来的;我生病时的汤药是母妃不眠不休监督侍女熬出来的;我生辰时的饭菜是母妃亲手下厨制作的。”


    “我的俸禄是尚侍交代不能克扣的;我的学识是女官老师们教授的……”


    “连过世的藤壶女御都知道顺带关心我,可是父皇您又做过什么呢?”


    “您抱过我吗?您问过我的学习和身体吗?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吗?在您眼里我是个人吗?”


    在二公主一句句的控诉中,自觉理亏的朱雀大言不惭。


    “我是你父亲,这就够了!”


    “我让你出嫁,你就要嫁人,带着你的母亲离开吧!”


    好——这是你逼我的。


    和运子芽生早就商量好对策的二公主亮出后招:


    “要是上天不允许我嫁人呢?”


    什么什么玩意儿?


    朱雀觉得出现了幻听,怎么就上升高度了。


    “我把我的生辰交给了阴阳寮,法师都说了,我的命格最适合做斋宫,而且只有我合适去伊势。等弟弟登基我就带母亲离开!”


    “要是父亲您将我嫁人,换个命格不合适的人去祈福,您就等着弟弟坐不稳皇位吧!”


    虽然现在看来也不会很稳,但这不重要。


    ——好恶毒的诅咒,涉及到皇太子,朱雀炸了。


    “作为姐姐,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作为弟弟,他也没尊敬过我啊!给您和三妹妹写信嘘寒问暖的时候不也不记得我这个姐姐吗?”


    二公主反唇相讥。


    “我要当斋宫,我要带走母亲,我才不嫁人,更不嫁给你说的人!”


    二公主放下豪言,拉着母亲离开。


    ——她就知道,父亲不会为皇太子弟弟冒一点点的风险,她一定会去伊势,也会用斋宫的俸禄养好母亲。


    感谢当年桐壶帝为六条妃子和秋好皇后母女开的先河。


    二公主虚空感谢了这个未曾谋面的祖父,和母亲一同离开了父亲的房间。


    晦气地方,以后不来了!


    .


    胧月夜虽然也想离开这个晦气地方,但还有事情没说完,只能忍。


    “这个二公主真是不孝!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胧月夜冷眼看着朱雀无能狂怒,甚至还轻嗤了一声。


    听见笑声的朱雀回想起胧月夜年轻时候的美貌,强迫自己温柔一下:


    “三公主也长大了,我准备为她找一权臣保护她,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胧月夜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先听听他脑子里进了什么米田共水。


    “如今只有我的弟弟源氏太政大臣位高权重、人品贵重,我准备将三公主托付给他。”


    听着朱雀院理所当然的话,胧月夜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品贵重?谁,你在说谁?


    是我认识的源某吗?


    “啊,让三公主成为太政大臣的养女承欢膝下吗?”胧月夜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觉得这是最后的底线了。


    “不不不,当然不。”


    朱雀院摇头晃脑,一副高人做派。


    “源氏的目前的夫人不过是国舅亲王的侧室女儿,还有个妻子是退休国守的女儿,一个不如一个,哪里比得上我的三公主?”


    “源氏如此风姿俊朗、世间无双,唯独婚事让人遗憾,我的女儿成为他的新任正妻,顺理成章啊!”


    “要是我是个女人,我都想嫁给他呢,你说是吧?”


    “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


    胧月夜一把推倒了朱雀,又踹了他一脚,任他在被挥退下人的房间自己摸索。


    “做你的春秋大梦!要是你是女人、桐壶帝真的把皇位给了源氏,你不可能在这里唧唧歪歪!”


    “三公主现在是我的女儿,我会管的!”


    胧月夜一路怒气冲冲回到三公主的房间。


    “母妃?”和猫猫们玩耍的三公主看着红眼睛的胧月夜。


    “你的乳母呢?人呢?都给我出来收拾行李!”


    “还有这群猫!”


    “咱们回我娘家!”


    在朱雀院还在满地乱爬的时候,别院另一端,人仰马翻。


    第117章  都是掩耳盗铃的大师啊


    胧月夜大包小包, 大猫小猫,带着一群人马风风火火地回了娘家。


    朱雀院肯定是不开心的,他觉得被他宽容原谅的胧月夜再次“背叛”了他,“辜负”了他几十年的信任, 可是也没什么用。他既没有足够的威信让胧月夜“回心转意”, 也不愿意自己动身去胧月夜的娘家接回母女二人。


    其实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看见亲妈, 即使皇太后留下的人手一直在保护侍奉这个儿子。


    没错,故事中最初的“反派”弘徽殿皇太后, 和她的两位公主,都在人世呢。


    真是长寿啊。


    朱雀院眼瞎这么多年还唧唧歪歪地活着,没啥大灾大难,也许就是遗传了来自亲妈的优质基因。


    “是个可爱的孩子, 你们自己玩去吧,那个儿子我也管不动了。”


    老太太慢吞吞地摸着小白猫, 对三公主和胧月夜和颜悦色,似乎她一直就是个不问世事的和蔼老太太一样。


    “皇祖母真慈祥啊, 她还送我一个带金丝装饰的猫猫铃铛呢。”


    出了房间后, 三公主拉着着胧月夜的手,想要和新的猫猫一起玩。


    胧月夜鼻子一酸, 回首看着无力地倚靠着软垫闭眼小憩的皇太后。


    在屋檐打下的阴影中,当年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皇太后,现在也是风烛残年,似乎连多说一句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随着朱雀院那边传来口谕,对柏木进行申饬、二公主带着母亲在别院自立为王准备之后当斋宫、三公主被胧月夜带回朱雀这辈子都不想去的皇太后家,这件由柏木的荒唐引发的小波折似乎被掩盖过去了。


    外人无从知晓这场闹剧。


    心有不甘的柏木也似乎沉寂下去了。


    在弟弟红梅和真木柱的婚礼也就是红梅的“入赘”仪式结束后, 他和父母促膝长谈,准备向其他贵女提亲。


    但他真的死心了吗?


    “你先自己想清楚吧, 这次朱雀院给了咱们面子,以后可不能这样荒唐了。”正夫人一再劝说她的好大儿。


    “是啊,幸亏皇太子不知道内情。”内大臣觉得侥幸。


    皇太子有样学样、很会讨父亲欢心,和二公主没什么交情,却经常探望三公主,万一引得皇太子不满,以后多麻烦啊。


    如今的内大臣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弟弟身上,准备将侄女们送到东宫,增加自家与皇太子的联系。


    但他会如愿吗?


    .


    “太政大臣、内大臣、太宰帅、老亲王……现在这位东宫,可真是香饽饽啊。”


    冷泉冷脸看着为皇太子纳妃推荐的人选出身,发出讽刺。


    “一个个的,都等不及了,明明朕也不过三十岁,就都准备把朕赶下去了啊。”


    “父皇在位三十余年,退位后依旧独揽大权;而朕却被盼着早早让位,真是不公平。”


    冷泉将这些折子扔进了之前淑子吩咐清凉殿的内侍贴心移过来的小火盆里,看着纸灰飘飘洒洒,在暖阳下摇落着黑色的花。


    “这个侄子不知不觉地就这么长大了,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看着即将升起的新太阳,还没到残阳阶段、更不愿意下山的冷泉很是不满。


    他不过而立,即使在这个鲜有人长寿的年代,也能自恋地称一句“壮年”,看看内大臣家的柏木还在打光棍儿呢,自己却被人准备催着退位了。


    怎么,这帮人是盼着自己赶紧去死吗?


    还好有姨母。


    还好……有姨母吧?


    冷泉难得不优雅地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姨母一定是为了自己好,一定。


    只有这样,他才有在感受到的隐隐约约的秘密帘幕后、继续维持幼年立誓要一辈子母慈子孝的勇气。


    因爱故生怖,如此这样维持着麻痹着,一辈子有疼爱自己的人,也是好的。


    “尚侍来了。”亲近的侍女通传。


    冷泉一骨碌起身,一如既往地迎接淑子,笑着搀扶着年近半百的养母。


    “是什么让我的冷泉不开心了?”淑子笑吟吟地问道。


    即使冷泉在对她笑,她也能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不快。


    冷泉压下那些念头,将不快的根源,那些散落的为皇太子纳妃的折子残留的灰烬指给淑子。


    “皇太子正是青春年华,是应该有妃子了,这倒是咱们的不是了。”


    淑子敛起青绿长褂,绕过那些灰烬,拉着冷泉坐下。


    “因为那些不快的事情,今年有许多需要职位变动的公卿,就像前右大臣、也就是皇太子的外家留出来的那些位置,咱们需要有人坐。”


    淑子的声音异常温柔。


    冷泉深深凝视着这个对他人生最重要的人:“姨母有什么想法吗?”


    朕都会为你实现的。


    我们是最好的母子不是吗?


    淑子挑眉:小崽子变成了大崽子之后有小心思了啊,不过没关系。


    已经用利益和唯一的亲缘控制住冷泉的淑子温柔地抚摸着冷泉俊美的脸颊。


    是啊,我们是最好的一家人。


    “朝中左大臣之位空悬多年,右大臣之位如今也空了出来。”


    “陛下需要有人维持天平的两端,更需要有一杆枪为您冲锋陷阵。”


    “所以呢?”冷泉一如既往地接着淑子的话。


    “就算是看在女御的面子上,内大臣也该晋升了。至于好用的听话的枪,我的弟弟们当然义不容辞地为您效劳。”


    “而且,太政大臣的女儿进宫这件事情板上钉钉,陛下不想在东宫安插身份尊贵的眼线吗?可不能让太政大臣一家独大啊。”


    “新的右大臣的后辈,是不是很合适呢?”


    淑子循循善诱地说出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对自己和源氏的血缘关系丝毫不知情的冷泉早就看这个每天晃晃悠悠的魅魔哥哥不顺眼了,如此汲汲营营,每天和皇太子眉来眼去,真不想承认他和自己同一个爹。


    虽然他们确实不是同一个爹。


    冷泉突然笑了,本就是如松竹一般俊秀绝艳的青年在最好的年华笑得如阳光般灿烂,有些琥珀色的眼睛都盛满了笑意。


    自己的好养母啊,真是算计到了自己的每一处利益上。


    让人完全拒绝不了呢。


    既然这样,那这辈子姨母就依旧维持着对这份利益的维护吧。


    一定有真心,但冷泉也不在乎多少算计了。


    如果能算计一辈子,千年之后,他们依旧是史书传唱的最完美的母子,这就够了。


    “好啊,我会为新的右大臣赐下赏赐的。”


    “还有姨母家的女孩,怎么能不尊贵呢?”


    “她一定不会输给太政大臣家的任何人的,一定会为了我们做好东宫妃的。”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


    不年不节的,朝廷对高位官员的任命突然下达,就连风光显赫的源氏太政大臣知道消息的时间都不比朝中众臣早一刻钟。


    被晋升为左大臣的内大臣喜笑颜开,恭敬地叩谢圣恩,然后挑衅地看着源氏;


    被晋升为右大臣的淑子大弟弟和成为大将的二三弟弟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被别人推着起身谢恩的时候还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疼!


    所以不是做梦?


    同样觉得自己在梦中的还有源氏,不过他觉得这是个惊天噩梦。


    为什么内大臣这个虚伪的家伙成了左大臣?


    乖乖当内大臣不就行了吗?


    反正这些年干的也是差不多的活,为什么要让他的名头更进一筹,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源氏抬头看向上座,恍然中他似乎第一次发现,淑子的位置距离他那么远,让他再也无法看清那自以为熟悉的容颜。


    (淑子:也许你是老花眼。)。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在偏心他!”


    源氏连喝水的时间都等不及,下朝后就奔向清凉殿,却意外地被淑子训练好的女官拦住。


    淑子示意拦住源氏的女官放行,随后轻飘飘回复:


    “我想这么做了,不行吗?”


    看着淑子完全不生气、反而对他笑的样子,源氏从脑海里挖出了尘封的记忆。


    似乎那是以前,很久以前。


    当她还被自己戏称为“碧茶君”的时候,在父皇统治下的清凉殿角落,也有两个年轻人不时吵吵闹闹。


    一个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忍住,另一个看似宠溺地笑,实则是打定主意对方撼动不了自己权势的上位者的仁慈宽容。


    经年已过,清凉殿还是那个清凉殿,故事的人物也还是那两个人。


    可是双方的地位已然翻转。


    曾经被气到跳脚的“碧茶”已然扎根稳固,向四周探去了无数枝芽,遮天蔽日。


    对他露出了熟悉的、属于上位者的轻飘飘的笑容。


    源氏深吸一口气,试图掩耳盗铃:


    一定不是淑子的错,一定是那利欲熏心的新任左大臣矫揉造作、迷惑了淑子。


    源氏到了这一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大自满,更不愿意承认淑子对自己不加掩饰的疏远,也不想直面这个女人(重点)的惊天势力,似乎只有将一切错误都推到敌人身上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平安京懦弱虚无气氛下孕育出来的鸵鸟源氏用这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掩饰着看似正大光明的天下太平。


    “是他在搞事情吧?我理解你,你也不容易。”


    “你放心,我不会怨恨你的。”


    大源在清凉殿抹眼泪,哭啊哭啊哭。只是这时没有老父亲怜惜他了。


    淑子听了他的自我安慰,难得傻了。


    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


    不然为什么,都做好和源氏摊牌的准备了,这家伙却说理解自己?


    他到底理解了什么啊???


    理解了自己想要压制他吗???


    猛然间,淑子想起了那个著名的表情包:


    地铁老人手机。


    不过这样也行,让这俩人继续纠纠缠缠到天涯吧,自己继续当渔翁。


    不走心地送走了自我攻略好的源氏,淑子给弟媳们写信,说着未来的计划。


    .


    这天,四条夫人的孩子们齐聚大弟弟家,和老母亲一起欣赏着右大臣的官服。


    “呜呜,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能成为右大臣——就连做梦都不敢想!”


    大弟弟风韵犹存的脸上全是泪痕。


    随着不时拭泪,他白皙的手臂上面满是红色的痕迹——全是他信不着自己、拜托夫人掐的。


    其余两个弟弟也在对着官服朝圣:


    “我居然也能成为大将?我小时候只会玩泥巴,父亲说我一事无成!”


    “呜呜感谢姐姐!”


    美貌不再、眼睛也昏花的四条夫人看着三个傻儿子模模糊糊的身影,犀利点评:“是该谢谢你们姐姐,那个废物爹除了前几年喝酒去世增加你们的孝期以外就没干过啥事!”


    “只会拖后腿!”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年长后的四条夫人如今很喜欢听着侍女们讲书,年少时候学不进去的东西反而让她有了新的感触,自从离婚以来,她看事情越发通透了。


    但是几个没头脑儿子被姐姐庇护也好、利用也好,一直都没什么长进,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傻吃傻喝傻乐。


    一辈子这样被当枪使,但是平和顺遂,也是凡尘乐趣吧?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头好痒长了脑子的四条夫人突然想到了重重宫闱中的陛下。


    他和自己的儿子们,除去聪明些,也没什么不同吧。


    “好了好了,难不成还要把这身衣服放进佛堂不成?”


    四条夫人用拐杖戳戳大儿子,示意他换上新衣服给自己欣赏欣赏。


    右大臣啊——


    这不是祖坟冒青烟了,这真是,淑子冒青烟了啊!


    当年皇太后的父亲也是右大臣,那时候自己的大纳言父亲看到右大臣家子弟的车驾都要下车行礼。


    可是今天,自家也出来了个右大臣啊!


    四条夫人一边吩咐侍女准备好东西,她要去拜佛,保佑淑子长命百岁。


    一边和靠谱的儿媳们交待,芽生进宫的排场。


    尚侍和右大臣的侄女,入宫决不能屈居人下。


    还有对儿子们耳提面命。


    姐姐在众人之中选择了你们,你们就要好好回报,就要当好最听话最好用的刀。


    让姐姐如臂使指。


    第118章  你,见过赘婿吗?


    没错, 在淑子的有意放水下,她的侄女要进宫的事情现在终于不是秘密了。


    源氏只会在自我麻痹下更加怨恨新任的左大臣,然后和夫人们张罗明石女公子进宫的事情。


    “我本来为她请了槿姬亲王做系腰带的正宾,但是亲王最近有了小病, 不愿意影响咱们, 所以换了愿意恩赐赏脸的皇后殿下。咱们女儿的着裳仪式一定风风光光。”


    在源氏为已经年近二十、亭亭玉立的女儿进行了着裳仪式之后, 比明石女公子年长四岁有余的、尚侍和右大臣的侄女、新上任的大将的女儿藤原芽生的着裳仪式也顺利举行。


    令人意外的是,皇帝陛下纡尊降贵, 亲自作为正宾为这个高挑美丽的孩子系好了腰带。


    “美满平安,富贵长乐。”


    冷泉帝为芽生送上了他亲自设计的松树图案的裙尾和最美好的祝愿。


    他转过头,看着坐在上座的养母慈爱的笑容,垂下眼帘, 向勇敢看着他的芽生点了点头。


    这两场盛大的仪式拉高了全城官员的锻炼强度,他们赶场一样在六条院和尚侍府以及作为新的右大臣府邸的四条院跑来跑去, 进行各种社交。


    简直是I人地狱。


    不过更感觉自己坠入地狱的是本来准备送女儿进东宫的官员:


    一个尚侍的孩子、一个太政大臣的孩子,还是皇帝皇后亲自做正宾的成人仪式, 这让他们的女儿怎么活啊!


    本来想着太政大臣家吃肉, 他们喝喝汤,现在加上一个尚侍, 这真是,两家吃肉,他们还有残渣吗?


    一时间,这些大臣家中的女儿们也迷茫,或者干脆摆烂了。


    有的本来就无所谓进不进宫的彻底躺平:你们快给我钱,给我多多的钱, 就当进宫养老了!


    有的本来还有些青云志的陷入了深深的迷惑:所以两位大神,我该投靠谁给谁当小妹啊?爸妈你们说话啊!快告诉我跟着谁走, 我要成为家族的荣耀!


    啊?怎么选啊?


    陷入了深思熟虑的大臣们最后集体决定:不送了!


    一个领头羊就算了,大家一起当舔狗不算丢脸,也法不责众。


    可现在出了意外啊。


    神仙打架的场面,咱们这群小鬼还是远远的吧。


    越远越好,决不能一不小心蹚进浑水!


    有的人家表示:好女儿,别说荣不荣耀了,不被流放就算好的了,溜了溜了。


    .


    为了迎接新的妃子进入东宫(其实就俩人,但来头都不小),皇太子每天都在发愁。


    太政大臣的女儿,和尚侍的侄女,这哪是妃子啊,这就是两个祖宗啊,哪个都不能得罪。


    之前他和源氏眉来眼去的时候计划得好好的:源氏的女儿是领头羊,其他大臣的女儿也是姻亲的纽带,但是都不像明石女公子那样重要,他最期待的还是源氏这个最有权有势的岳父。


    毕竟外祖家全军覆没了,他只能通过姻亲捞上救命稻草了。


    结果现在尚侍家横插一脚,原有的计划被打乱,皇太子只能忍痛接受了他不可能有其他臣子姻亲们的事实,研究着该怎么对待唯二的妃子。


    两尊大佛,必须一碗水端平。


    怎么平?


    东宫位于内里的最东面,比女官仍然盘踞的温明殿还要东一些。


    在东宫的北面,就是当年桐壶更衣居住的桐壶宫殿。


    因为当年桐壶帝对好大儿的爱,在桐壶更衣去世后,这里没有其他人居住,只留着妃子的旧物。之后因为这里离侍卫值班的地方近,也就成了长大后的源氏偶尔进宫小住的地方,常常被称为淑景舍。


    当年的淑景舍雨中点评女子大会,在淑子的心中可是留下了深刻阴影。


    而在源氏起了送女儿的心思之后,这座宫殿也如同被拂去了尘埃的珍珠一样,慢慢被装饰起来了,如今焕发着新的光彩,准备给明石女公子进宫居住。


    那么问题来了,尚侍的侄女入宫后,该住在哪里呢?


    总不能让她像是其他臣子的女儿一样,按照原计划住在依附着桐壶的侧殿吧?


    头疼欲裂的皇太子接到了尚侍的传话后,一刻不敢耽搁地去接受她和陛下的敲打,然后拿到了最新的装修方案:


    东宫北边本来种着一排排的梨树,因而在除去了政治意义后,这座宫殿本身就被称呼为“梨壶”。


    如今按照尚侍的想法,将东宫北面的宫殿单独扩建成院子、重新装修,就可成为侄女的宫殿。


    “一个地方大、一个离得近,我们多么为你考虑啊!”


    想起尚侍的理所当然和陛下的暗自偷笑,被如此强制安插眼线的皇太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您还好吗?”新换来的侍女们不眨眼睛地盯着他。


    也算是面容清秀的皇太子有气无力地坐在廊桥上看着满园梨树:“多看看吧,以后就不是我的梨树了。”


    啊?


    从清凉殿被分到东宫的侍女内心吐槽:这之前还是陛下的东宫呢,本来也不算是你的啊。


    .


    新的宫殿装修完成后,两位妃子在盛大的排场中同时入宫。


    因为暂时分不出名位高低,两人也没有被立为明确的正妻,因而都是皇太子的妻子。


    本来皇太子的妃子也可以用“女御”称呼,但是在宫中陛下还有不止一位女御的情况下,总觉得怪怪的。


    因而住在桐壶的明石女公子被称为“桐壶妃”,而住在新装修好的梨壶的芽生被称为“梨壶妃”。


    婚礼当天的场景可谓盛大:平安京的大小街道被打扫得异常洁净,妃子牛车经过的路边披红挂彩,为她们庆祝。


    依附源氏的大臣们根据官职乘坐牛车或步行从六条院出发,护送桐壶妃进宫;


    而亲近尚侍府的大臣们则先到尚侍府拜会,之后一同前往四条院,护送着梨壶妃。


    有意思的是,背地里和淑子来往的帅亲王按尚侍的吩咐提前跑到了宫里,和堂姐、也就是假装称病不愿给源氏做脸的槿姬亲王一起找帝后,直接坐等开宴,早就商量好给两个女孩分别做正宾的帝后默契对视;


    而帅亲王的王妃,也就是当初的平少将带着女儿,一起帮忙为四条院打点;


    更有趣的是,左大臣这回没有送女孩入宫,却下令让依附他的大臣们为梨壶妃助阵。


    绝不能让源氏快活!


    ——这是目前左大臣的行事准则。


    即将成为梨壶妃女房头头的运子在前后院忙活,一看门口,差点被四条院的人满为患吓出了密集恐惧症。


    “超级风光呢!”


    她回到房间,和大礼服下的芽生咬耳朵,换来了安排流程的橘典侍姨母的瞪视。


    吉时已到,在右大臣和大将们的护送下,芽生乘坐华丽的牛车来到了内里南门,在这里,她即将换乘车架,和母亲以及伯母右大臣夫人一起入宫。


    没错,还是为了端水。


    在源氏那边,为了显示女公子的身份高贵——也就是她是被亲王的女儿紫姬抚养大的,让紫姬以女御的排场入宫护送是早就定下的流程,明石夫人会和紫姬同坐一辆车陪女儿进宫。


    桐壶妃有的,梨壶妃不能少啊!


    于是右大臣的夫人和大将夫人,也就是芽生的大伯母和母亲也以女御的排场入宫,和女儿一起参加宴会。


    在清凉殿向帝后以及尚侍参拜时,在公卿们的注视下,两位妃子镇定自若,只有皇太子战战兢兢。


    回到东宫的小宴会更是有趣:


    桐壶妃一向被母亲明石夫人教导得规矩,即使饿坏了也不敢吃东西,对这场婚礼的印象就是自己被饿得头昏眼花;


    梨壶妃这些年在女官的教导下,装是最会装的,因此在她优雅的动作下,除了身边几人,没人注意到她面前的餐盘已经空了七七八八。


    身侧的运子一边戳戳她:收敛点;一边偷偷摸摸用自己面前的点心继续投喂芽生。


    两方的四位夫人言笑晏晏,场面十分和谐。


    吃高兴了的芽生看见对面明石女公子渴望的眼神,悄悄抛了个媚眼。


    而乳名为明生的明石女公子以为自己被饿出了幻觉:真是不成体统!


    但受到诱惑的她趁着母亲在稍微昏暗的烛火中没注意到自己,也借着宽大的衣袖开始偷吃。


    而在这场宴会里,最忙的不是别人,正是“主角”皇太子:


    只见他时时刻刻盯着夫人们和周围女官的动向,绝不能让这些长辈挑毛病,毕竟她们身后的人自己一个都不敢得罪。


    看见紫夫人面前的茶碗空了一半,皇太子赶紧命人去倒茶;


    看见右大臣夫人对点心皱眉,皇太子赶紧命人去换点心;


    看见明石夫人眯着眼睛,皇太子赶紧命人去搬烛台;


    看见大将夫人和梨壶妃说话,皇太子赶紧命人离远点,给母女留下空间。


    整场宴会下来,忙活得一口饭没吃的皇太子的优秀表现只能用两个字概括:


    赘婿。


    第119章  他们,也是我们母女的工具人吧?


    两位新的东宫妃占据了内里东面的地盘, 虽然都很是“善解人意”,但皇太子每天仍然战战兢兢。


    如芒在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做梦都怕妃子们后面的长辈打过来。


    尤其是清凉殿那边的恶魔、在皇太子心中不可名状的存在,似乎一个不满意就会发出让他精神值狂掉的低语。


    “所以每天连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关心,生怕你们回娘家告状……到底是谁在侍奉谁啊?”


    在只有两人的秘密时刻, 运子毫不留情面地和芽生吐槽她的丈夫, 虽然后者在淑子的教育下也没把这日后可以卸磨杀驴的登天梯当做正经丈夫。


    “其实,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芽生在皇太子专门送来的上好的萌黄和深绿色绸缎做成的宫装中比以前稳重了不少。(注)


    入宫后更加敏锐地观察着皇太子的她逐渐发觉,这个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皇太子本质是很聪明的, 具有优秀的审时度势、暗度陈仓的本事。


    该讨好谁、依靠谁,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


    也许他本身能够成为优秀的政治生物……芽生想。


    但显然,皇太子已经被姑母养废了,即使有再大的潜力都不能任其发挥。


    皇太子如此, 那爱好绘画的文艺皇帝冷泉帝,会有什么不同吗?


    芽生内心百转千回, 但这些心思就像是她察觉到的淑子对皇太子的利用一样,永远不能说于人前。


    “母亲今天要过来探望, 听说桐壶那边明石夫人很是风雅, 她也想为咱们装饰一番。”芽生笑着转移话题。


    这话说得没错,明石夫人作为桐壶妃的生母, 为人温柔、品味高雅又多才多艺,很快征服了在桐壶服侍的内里侍女们。


    她将明石地方特色的审美和京城流行的风尚结合起来,用绸缎和典雅的器具将桐壶布置得一派优雅自然气息,靛蓝色的布料经过她的手中变成了故乡明石层层叠叠的浪花,在历经数朝的桐壶宫殿投下一片深蓝的海洋。


    “虽然是来自地方,可明石夫人确实品位不凡, 即使和尊贵的紫夫人相比,也是不落人后。”


    即使是眼高于顶的贵族女官, 也会为这新奇的装饰发出赞美。


    淑子和秋好也慕名参观了被装饰一新的桐壶。


    再次踏入这个数十年没有涉足的宫殿时,呼吸着女孩们身上的香风,淑子觉得,过往的愤懑似乎也在新来的女孩的感染下逐渐消磨了。


    夸赞了明石姬的巧思之后,淑子在所有人的恭送下离开。


    转头看了看当年她偷听到对话的角落,那曾经摆放着桐壶更衣旧物的地方如今成了一片汪洋,冲刷了过往的痕迹。


    我愿旧世道,他日绽新颜。


    就这样,在母系氛围仍然存在的平安京,不放心女儿的明石夫人干脆在宫中住了下来,和女儿出嫁前没有两样地日日住在一起。


    宫中做事的女人们自然乐见其成:明石夫人不仅会新奇的装饰,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堪称国手,只是本人很是谦虚低调。


    要不是桐壶妃说漏了嘴,大家都不知道,不显山不露水、最是不爱为自己张扬的明石夫人竟然身怀绝技!


    还是来自于祖上皇室的琵琶技法呢。


    许多被淑子考试招进来的女孩因家境有限,没受到过音乐教育,而这些女孩又最是好学要强的,便纷纷跑到桐壶拜师学艺。


    在众人的请求下,明石老师开始上岗。


    而在热火朝天的明石琵琶学习班中,只有赘婿愁眉苦脸,不满又不敢说出来。


    在桐壶坐立难耐之后,他跑到早就被芽生当做自己地盘来回折腾梨树林的梨壶,又被单方面告知:梨壶妃的母亲也要来宫中常住。


    “啊,真好……”


    喜提两位常住岳母的皇太子强颜欢笑。


    这时候他只能尽力安慰自己:好歹不是四个岳母全住进来,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这世上,哪有这么窝囊的皇太子啊!


    可能是他每天在被窝里的偷偷祈祷起了点作用吧,在宫中住了很久的明石夫人终于说要回六条院了。


    “母亲怎么不多陪陪我啊?”


    由于紫夫人事情不少、又经常出去交际,即使没有生育也不愿夺人所爱,桐壶妃明生从小和生母朝夕相处,感情很深,即使自己都到了可以做母亲的年纪了,还是不愿和母亲分开。


    安排好女儿生活、为桐壶宫殿又更新了别出心裁的夏天限定版“繁花似锦绣球皮肤”后,明石姬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语气慈爱:


    “怎么还如此依赖母亲啊,都这么大了,以后在你的孩子面前多不庄重啊。”


    看着心思单纯、完全藏不住事的女儿噘嘴,明石姬心中叹气:


    皇太子的两位妃子,真是南辕北辙啊。


    尚侍的侄女梨壶妃,看起来很是直率大胆,可相处下来,明石姬发现,梨壶妃看似大大咧咧的态度下隐藏的语句可谓是滴水不漏,连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女房橘运子也是;


    而自己的傻女儿明生,从小被父母养得一派天真,看着规规矩矩、举止沉稳、知书识礼,可实际上兜不住话,两下就能被翻出来老底。


    以前明石姬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是她也舍不得下力气管教:


    在世俗上,自己是上嫁,每天小心翼翼生活,只怕被世人嘲笑德不配位,还要担心牵连女儿的名声。可是女儿有那么尊贵的父亲,理所应当不用怕世人言语。


    再加上之前她也没想到会有尚侍的侄女和女儿当同事,现在孩子的性子也掰不回来了。


    所幸有自己帮衬,就这样吧。


    明石姬和女儿详细说着要回去的原因:


    “六条院和二条院的繁杂事情一向是紫夫人料理,你外祖母的衣食住行也被紫夫人安顿好了,这样母亲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在宫中安心陪伴你,我们要感谢紫夫人。”


    “可是最近紫夫人的舅祖父重病,她在北山寺探望亲人,无暇家事,你父亲才催我回去打理内宅的。”


    “人际往来、柴米油盐,样样都需要有人看顾啊。”


    本来觉得自己临时上岗这件事理所应当的明石姬说着说着,开始不满源氏:你没长手吗?你的家臣不能干吗?非要打扰我和女儿的清静!


    .


    紫姬的舅祖父,也就是她外祖母的兄长,当年在皇太后和朱雀病重的时候搞法事的高僧头头(就是之前称呼的舅姥爷)今年病重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老人到了大限之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大师活到了七十又七,已经是无上高寿了,夫人节哀。”


    老人的徒弟们和源氏都劝解紫姬,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只拉着舅祖父和当年的外祖母一样无知无觉的身体流泪。


    深吸一口气,源氏决定到院子里走走。


    说起来,当年就是在这里,自己一眼看到了紫姬呢。


    那时候她还不叫紫姬,只是被称呼为“大师的孙女”或者“尼僧的孙女”。


    或者是“那个抓麻雀玩的顽皮小孩”。


    “当年不识武藏野,唯有紫草牵我心。”(注)


    源氏在惟光的陪伴下回忆往昔。


    那个时候,紫姬还只会玩耍,陪伴自己养病的人是良清,而明石姬还是良清倾慕的女子呢。


    不知不觉,春秋代序,已是许多年了啊。


    “大师圆寂后,北山寺的新住持是谁呢?”


    在源氏一如既往伤春悲秋的时候,惟光和陪伴他们的沙弥聊天。


    “是从大师的徒弟里面选,可能就是稳重的那几位师叔吧。”


    这个和尚双手合十。


    “其实早几十年前,大师最信任的是一位皇族血脉的源师叔,但他早已经离开北山寺去云游了。之前也不知怎么折腾了一圈,最后放弃了还俗。”


    “时间太久了,这些旧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唯独忘不了当年师叔风姿过人、仪表堂堂,讲经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心折。”


    时光如同一床轻盈的羽被,掩盖住了多少永远不为人知的厚重秘密。


    紫姬的舅祖父果然如预料一样,在众人的祈福中最后勉强睁眼,欣慰地看了唯一的后代紫姬一眼,随后悄然圆寂。


    哭得不能自已的不仅仅是紫姬,还有仰仗大师生活的众多僧侣和周边百姓。


    多年来,紫姬的舅祖父并不像某些地方僧侣一样仗着宗教的保护伞作威作福,也不和那个受到桐壶帝信任企图和冷泉多嘴的阿阇梨一样多管“闲事”。


    这位大师这辈子唯一的出格就是帮着淑子和紫姬忽悠了当年的皇太后母子;随着淑子的政变成功,他继续在北山带着一群徒子徒孙修行。


    在淑子和过世的藤壶母后的影响下,他带着北山寺的僧侣们,将贵族们供奉的香火银钱捐给贫苦百姓,还开放了大批划分给僧侣的土地给农户耕种。


    “这才是真正的神佛想看到的吧。”他曾经对徒弟们感慨。


    也能为离开人世的妹妹和外甥女祈福。


    如今这位高僧的离世引得京城的百姓都哀伤不已,不少受过大师恩惠的人眼泪盈眶地围在了清晨的寺庙外,想为大师送行。


    内里也专门派使者祭拜大师,藤典侍顺子代表尚侍,郑重地在大师的灵位前上香。


    “尚侍整理了大师的功绩,准备在全国寺庙推广,让所有僧侣效仿。”顺子和新主持传达了淑子的意思。


    “以后大师的功德必将流芳千古。”


    新主持虔诚地感谢了神佛和尚侍。


    .


    功在千秋的事情另说,大师的满身功德和受到的称赞可谓是逐步影响当下。


    在地方官员收到内里的旨意,逐步捕获邪僧、奖励真正的大师的同时,在明石的山沟沟里修行的明石道人可谓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继续专心修仙,希望早日得到神明的指引。


    当明石那边的消息传回京都时,已经接手六条院和二条院大事小情许久的明石姬都在繁忙中傻眼了。


    “夏天的山泉、冬天的雪水、春日的雨水、秋日的露水……樱花瓣、梅花瓣、桃花瓣、菊花瓣……瀑布下打坐、春风里修行,父亲这是在干什么?”(注)


    看着使者的来信,对父亲的魔怔修炼仪式大为不解的明石姬实在憋不住了,和母亲尼僧吐槽。


    这就是仙男吗?


    不过已经六十多岁了。


    所以,是她见识太少,还是这个世界真的太颠?


    明石姬的母亲却早已适应了丈夫的神叨叨:“你也不用管他,反正他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一辈子都改不了,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不当国守跑去出家了。”


    “随他在明石自己折腾吧。”


    虽然穿着素净,可是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的尼僧挥挥手,对女儿嘱咐:


    “咱们母女在京都富贵就行了,他乐意这样你也不用试图理解。”


    “这时候重要的是咱们桐壶妃早日有孕,咱们家才会有未来不绝的富贵。”


    所以父亲图什么呢?


    和源氏年纪相仿的明石姬从小被父亲留在深闺近三十年,在她适应这样清静的生活后又突然被父亲介绍了个俊美落难公子做丈夫。一开始,她是十分羞涩惊慌的。


    后来,随着源氏公子的回京和尊贵身份的恢复,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对方灿烂光芒中的些微萤火,即使有了孩子也依然惶恐不安。


    那时候她经常会想,这一切值得吗?


    家里在明石有好几座庄园,有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父亲还在折腾什么呢?


    然而现在,明石姬突然觉得,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父亲也是她们母女三代人的工具人吧?


    只负责走剧情和引领NPC、不掺和结局的那种。


    毕竟她现在人人尊敬的尊贵地位,享受到了就不会舍得放开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即使是源氏,也不能给她们家拖后腿。


    就算当初尚侍给过她暗示,她也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


    所以紫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明石姬准备将管家摊子甩出去,带着老妈一起进宫找女儿了。


    恭喜赘婿即将成为赘孙婿。


    第120章  听见了吗?我叫安君,我要离婚!


    所以紫姬回来了吗?


    完全没有呢。


    失去亲人、悲伤过度的她根本不想听源氏的话, 将对方想哄她回六条院的话置若罔闻。


    她不想回到那个在外人眼中觉得金碧辉煌、可是在自己眼中像是美丽鸟笼一样的六条院,而是想在自己长大的北山小屋里感受亲人的气息。


    “有我们在呢,太政大臣别担心了。”


    前来陪伴朋友的优子带着一堆侍卫,让源氏远离紫姬的视野。


    紫姬小时候生活的屋子和二条院、六条院的繁华自然没法比, 但也被去世的大师多年来精心看护, 是以虽然陈旧, 但并不破败。


    “我六七岁之后就和外祖母住在这里了,要不是舅祖父照拂, 我们只会生活得更为艰难。”


    紫姬喃喃自语。


    一旁的优子静静听着紫姬的倾诉,就像是给女儿雪姬安慰一样,抱着小伙伴。


    “我的母亲在我更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 病好后幼时的记忆愈加模糊,当我问起外祖母时, 想念女儿的她都会悲痛哭泣、甚至晕厥,我便不敢再问母亲的事情了。”


    “母亲的容颜话语, 竟是留不下片段。”


    紫姬抬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优子:


    “我说这些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你的孩子还在等你吧。”


    优子才不管呢:“没事, 尚侍府那么多人,还哄不住一个小孩?”


    “我是雪姬的母亲,可我更是优子啊。”


    “你尽管说,我陪着你呢。”


    在朋友的陪伴下,紫姬继续倾诉:


    “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小的时候, 我有一段时间是把姐姐当做母亲的。”


    “她给我梳头发、陪我玩耍、教我写字,我想这就是母亲的样子吧。”


    “时至今日, 我也知道,她会是我的后盾,所以才能如此任性。”


    你这也叫……任性?


    在外游玩十年、乐不思蜀的优子难得心虚。


    “你还任性?你都这么有责任心了,帮着打理他那几个府邸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有纰漏,谁能比得上啊?”


    “我之后还要接着玩呢,你和我一起走吧,咱们一起看风景去。”


    优子对姐妹发出邀请。


    “嗯?”紫姬有点傻眼。


    “你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呢?”


    优子理所当然:“孩子还不大呢,等我再玩四五年也不碍事,等长大了她就不会记得小时候这点事情了,反而会以有一个著名的旅行者母亲骄傲。”


    “孩子爹无所谓啊,你最重要!”


    紫姬破涕为笑,两人在她童年的寝台上一起休息,就像是她们当年在二条院的西殿姐妹夜话后抵足而眠一样。


    谁知这一晚上注定不安稳。


    “山里怎么也这么热?”


    凌晨被热醒的优子迷迷糊糊地推紫姬,结果发出了惊呼:紫姬发热了!


    一时间人仰马翻,优子和中将君迅速召唤值夜的侍卫,大家一起趁着宵禁刚开,将紫姬送回了六条院。


    “快来看看她的情况!”


    接到了消息的淑子从内里赶回来,拉着和她一起偷摸商量冷泉的饮食方案的兰君,和外面请的大夫一起绕过哭哭啼啼的源氏为紫姬诊治。


    真晦气,哭哭哭,就知道哭,福气都让你哭没了!


    优子向源氏翻了个白眼。


    喝了汤药后,紫姬的情况逐渐好转,但还是昏迷不醒。


    “既然皇太子想和你相聚,你安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淑子看着接到了消息之后放心不下紫姬、又想见皇太子的如坐针毡的源氏,不由分说赶走了他,让其余人去休息,自己陪伴着紫姬。


    可能上天对美丽的人格外优待吧,淑子记得当年自己被气病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的气色不好;可是如今病床上的紫姬却依旧美丽、引人怜惜。


    所以亲爱的原著太太的本体是美颜相机吗?


    淑子吐槽着这个架空世界的离谱,轻轻擦拂紫姬嘴角的药迹。


    不成想,她的手被紫姬一把拉住。


    “外祖母、乳母……母亲……母亲”


    紫姬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她攥紧了淑子的手。


    “我在呢。”淑子在安抚紫姬的同时,突然感受到了腰间玉佩的发热。


    不是吧?


    淑子嘴角抽搐。


    这个时候,不会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鬼魂出现了吧。


    不过四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有微风吹过这样的提示;紫姬也只是呼唤着母亲,没有其他反应。


    甚至淑子能感受到紫姬在快速退热。


    这么好心的鬼魂吗?


    被拉住手的淑子歪歪头,随即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嘈杂声:


    “夏之町那边怎么了?怎么好多人都过去了。”


    “似乎是神仙鱼在闹腾呢,这可是主君的宝贝。”


    有侍女接话。


    .


    “对不起姐姐,我弄疼你了是不是?”醒来后的紫姬看着淑子手上的红痕,十分愧疚。


    “没事,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远离案牍劳形,和你多说说话。”淑子为紫姬喂上一勺中将君熬出来的补汤。


    紫姬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兴奋地开口:“姐姐,我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见了谁?”


    她的双颊还布满了病中的红晕,双眼却闪闪发亮,像是当年讨要糖果的小芽生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淑子。


    “哦,是谁呢?”淑子放下汤碗,配合着紫姬。


    “是我的母亲!我好像见到了小时候生病前的模模糊糊的场景!”


    紫姬的眼睛闪烁着无限的欢欣。


    “我看见了,她的身量不算高,可是却能抱起小小的我;她的目光是那么慈爱,好像我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我看见了,她在逝去的时候,没有多少对父亲的怨恨,反而满满是对我的不舍。她哭着乞求上天不要薄待我,甚至愿意生生世世受苦。”


    “我看见了,她写给我的信,上面满满的是她对我的祝福,以及她给我取的名字。”


    “安君。”


    “唯愿我儿,岁岁平安。”


    只是这写着母亲祝愿的遗书,在北山的秋风里,被逐渐吹远,不知所踪了。


    “一阵狂风吹过后,无从追怀逝世人。”紫姬和淑子感慨。(注)


    “今日安君康且健,足以慰藉逝世人。”淑子看着因为梦见魂牵梦萦的亡母而心情大好的紫姬,郑重道贺。


    “快好起来吧,我们的安君。”


    没错,是安君,不是紫姬,不是来自于那个源氏调侃的“紫草”名字的紫姬。


    .


    很快,找回了名字的紫姬像母亲的祝愿一样重新恢复了健康,不过却拒绝了明石姬归还的中馈。


    “你留着吧,不然以后变来变去的,反而不好。”她笑着对不明所以的明石姬说。


    听闻紫姬不愿意接回后宅的权利后,和新任左大臣阿头刚刚打完全套嘴仗和半套武力冲突的源氏颠颠回来找紫姬:


    “这是太政大臣正夫人才有的权利啊,你怎么不愿意呢?”


    源氏一边和紫姬抱怨,一边招呼紫姬的侍女中将君等人为他揉肩捶背。


    上了年纪,腰酸背痛啊。


    谁知紫姬却一把阻止了中将君正欲起身的动作。


    “嗯?”


    没有享受到以往一贯的服务的源氏不明所以。


    不过他也没生气,依旧用看不出来岁月流逝的俊脸逗中将君等女孩:“看来我这老人真是不讨你们欢心了啊。”


    “快哄哄你们夫人,让她对我开开恩。”


    “也就是我不会和你们生气,要是换成左大臣,怕是会暴跳如雷了吧。”


    又来了。


    用轻浮的玩笑掩饰一贯的控制,用其他人的肮脏将自己装扮成出淤泥而不染的假模假样。


    紫姬平静地看着人到中年依旧有一张帅脸、却嬉皮笑脸的源氏。


    “离婚吧。”她说。


    “什么?”


    源氏睁大眼睛,以为出现了幻听。


    “我要离婚,离开这里。”


    紫姬毫无波澜地重复。


    “你在开玩笑吧。”源氏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你离开了家能去哪里呢?”


    “这是我的家吗?”紫姬反问。


    “我除了你,还有所谓的亲人吗?”


    “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吗?是给了我安宁的地方吗?”


    祛魅成功的紫姬一字一句地反驳着这个在她心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光环的人。


    “这是你给我的庇护我一时的鸟笼,而我已经用多年为你坚守后方、料理家事和教养女儿偿还了。”


    源氏起身,在侍女们的瑟瑟发抖中扣住紫姬的双肩,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在嫉妒明石姬是不是?你在怨恨我是不是?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你千万不要多想。”


    “就连桐壶妃,也是我们的女儿,你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母亲——”


    “我不怨恨你。”


    紫姬打断了源氏的自说自话。


    “我不怨恨你,也不嫉妒明石姬,我不恨你们任何一人。”


    “相反,我很感谢你,感谢你真实地在我的幼年时为我遮风避雨,感谢你让我的外祖母和乳母安详无忧地离开。”


    紫姬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在阳光下被洒上了琉璃般的光芒:“我感谢你,可是我现在想离开你了。”


    “只是想离开你了而已。”


    “不——你只是想岔了,只是和我说气话是不是?什么叫离开?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


    “不要走啊——”


    源氏半是威胁,半是乞求。


    在紫姬不起一丝情绪的注视下,源氏摇摇脑袋:


    “你是因为桐壶妃的事情不开心了吧,一定是这样的,我给你抱来一个孩子好不好?就当是我们的孩子。”


    “你和我在闹是不是,说话啊,说话啊——”


    春之町内只有虫鸣,和源氏不甘心的乞求回荡。


    “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


    紫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拒绝让源氏心中发慌,他再次掩耳盗铃:


    “你是怨我的,一定是因为怨我,你安心休息吧,不要走来走去了,外面的事情让你的心都野了。之后你会想通的,不要再说这些可怕的话了。”


    “我就当你是被厉鬼附身了,也可能是你生病的时候被脏东西冲撞了。等我找大师再次祈福,我们还是好夫妻。”


    源氏连连后退,刚刚强迫紫姬注视的是他,现在不敢看紫姬的眼睛的还是他。


    “没有厉鬼,只有一个有自己意志的女人。”


    紫姬的平淡让源氏更加无所适从。


    “明日优子会来接我,你拦不住我的。”


    “公子,我们有缘相识相伴三十年,如今好聚好散吧。”


    觉得自己身在梦中、被称呼为“主君”、“太政大臣”许久的源氏再次听到了久违的“公子”,却恍若隔世。


    ——她一定不会真的离开的,她那么心软。自己想想办法,她依旧会永远陪着自己的,就像是她已经陪伴自己数十年春秋了一样。


    源氏继续自欺欺人地试图拿捏紫姬。


    而早就明白爱的背后是冷漠的紫姬偏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春之町的满园繁花,心中畅想着和优子的旅行,想着未来的天高海阔。


    她的才华不输给任何人,她一定会留下自己的书法和文字,就像姐姐一样。


    只不过这回留下的是“安君”的名字。


    紫草本自非紫草,谈何牵动君心肠?


    一日乘风潇潇起,翩然而去奔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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