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23捉虫
如何放倒最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
或是纠结不明民间组织黑白灰三道全部利用起来最终用特级咒具天逆鉾一锤定胜负@伏黑甚尔
或是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包括特级咒灵小心谨慎步步惊心顺便氪金超级道具狱门疆@夏油杰(缝合线版)
但对于星野春烟来说,一块酒精巧克力就足够了。
如果一块不够,那就再加一块。
五条悟的酒精抗性弱得让人咂舌,说他是“一杯倒”都算是夸奖他了,实际上,他是一滴酒都沾不得。
吃掉第一块酒心巧克力的时候,五条悟就尝到了掺杂在可可味道里的醇香酒气。
虽然他不喝酒,但那种特殊的味道,他还是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就算他不知道酒的品类是什麽,也知道那不是巧克力。
然而,就在他想要抗拒这丝酒精的时候,两片红润柔软的唇,封住了他的嘴。
带着巧克力和朗姆酒味道的吻,让五条悟无法拒绝。
女人轻轻地咬着他的唇,她很少这样吻他,所以让五条悟一时之间忘记了巧克力中的特殊味道。
下一秒,第二块酒心巧克力就渡进了他的嘴里。
她的舌头卷着丝滑的巧克力,亲吻间漾着浓郁的可可味,唇瓣分离之际,暧昧的银丝也染上了巧克力的颜色。
甜腻的味道停留在少年的味蕾之上,他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并没有咽下去。
他将目光落在面前女人的脸上,就看到她的勾起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她的头发散着,带着一点点天然卷曲弧度的发梢垂在肩膀上。
粉蓝色的振袖原本是未婚女性专属的清纯色调,但是在夜色之中,在这个让人迷醉的、带着巧克力味道的深吻中,不由得沾染上了浓重的欲/望。
她离他那麽近,近到呼吸黏连着巧克力的味道纠缠在一起。
“乖哦,吃下去。”女人用那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面露期待。
随即,她的手抚过他的脸,然后慢慢下移,食指上细细的骨节轻轻地抚过他脖颈上的皮肤。
他坐在沙发上,穿着和服的女人侧坐在他的腿上,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微凉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一下、两下、三下……
紧接着,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两块酒心巧克力就直接咽了进去。
“这麽听话?”春烟似乎震惊于他毫无顾忌地配合,“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吗?”
五条悟忍不住笑了,反问她:“总不能是毒药吧?”
春烟:“……”
她被五条悟的反问直接干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从十年后那个世界回来的五条悟,似乎越来越超出她的预料。
最开始,春烟会想,就算他对自己一点都不体贴也没关系,就算他一直都很任性也没关系,就算他没那麽喜欢自己也没关系。
或许是因为童年时期的生活环境,让春烟对自己的身份有很刻板的认知。
作为外室的女儿,就不该有太多的期待或是太高的要求。
和五条悟交往的这段时间,要说自己哪里不满意,确实是也有不少,但她在这层真实身份被揭穿之前,她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留在五条悟的身边才能拥有。
可是,当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春烟的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揭穿了她的伪装,搞砸了她的人生,又包容她想要逃避的心情,带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当她真的抛下一切离开,才发现逃避根本结局不了任何问题。
她和五条悟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而她对五条悟的感情也做不到完全割舍。
“不会吧?真是毒药吗?”
见她沉默了许久,五条悟才终于绷不住了,这样问她。
春烟看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依然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你尝不出来吗?”春烟小声问他,“那为什麽还要咽下去?”
五条悟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她的一双手腕。
她的手很小,骨节又细,少年一只手就能把她的双手完全包住。
带着薄茧的虎口划过她的掌心,然后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随后,他对她说:“你这麽主动喂给我,就算是毒药我也吃。”
砰砰——砰砰——
掌心之下,是他强有力跳动的心脏。
虽然只是一趟时空旅行,但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某些想法居然和二十八岁的他渐渐不谋而合。
他让她摸自己的心跳,让她感受到他的血液在心脏内鼓动的声音。
那种声音,好像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让她的脸颊渐渐升温。
春烟抱住了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他比她年纪小了几岁,但身量却宽了许多,坐在他怀里的时候,让春烟有一种整个人都被他包裹住的温暖感觉。
“干嘛说这种话,”她蹭了蹭他的耳朵和发梢,小声说,“明明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类型。”
宁静的夜色中,春烟突然有一种错觉。
她好像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什麽事都不需要计较。
春烟继续说:“其实,除了巧克力和砂糖之外,还加了别的东西。”
听到她的坦白,五条悟却没说什麽。
春烟有些慌,于是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是却被少年摁住了后背,强行让她继续靠在他的怀里。
“不用告诉我是什麽,”五条悟对她说,“我暂时没兴趣。”
他对酒类完全不了解,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和巧克力的味道不同,五条悟还是尝得出来的。
只是,那些东西到底是什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继续对春烟说:“如果你想试试守寡的滋味,我也能配合你的神奇爱好。”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臂弯里女人柔软的身体僵了一下。
春烟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嗡”地一下,随后,又像是什麽东西碎掉了,稀里哗啦地掉落,玻璃破碎的棱角划伤了她的眼睛,让她忍不住洇湿了眼眶。
她从没想过,五条悟居然会这样说。
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同。
即便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却依然不对她设防。
他不去探究她现在到底为谁工作,也不想查证她要对他做的事到底是好是坏。
只是,这种无底线的信任,好像并不符合五条悟一贯的聪明作风,更像是他为了打发无聊生活中的某种乐趣。
作为最强,他几乎从出生起就立于这个世界的最高点,孤独注定会贯穿着他的生命始终。
但是,有那麽一瞬间,强如五条悟也想玩一次心跳游戏。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生命放在某个人的手心里,然后怀着比任何战斗过程中都要紧张刺激的心情,期待着最终结果会怎麽样。
而星野春烟,就是五条悟在这场游戏中选定的唯一玩家。
“这是花嫁修行的结课作业,”春烟贴在他的耳边,细声细语地说,“好吃吗?”
女人柔软的发丝黏在他的颈侧,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痒意。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头发上的这种味道更浓郁一些,让五条悟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女人的颈窝里,轻轻地嗅了一下。
紧接着,女人轻抚他的后脑,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
她的手很软,但是却好像带着某种魔法。
让他心跳加速、让他倦意上涌、让他昏昏欲睡……
“有一点点头晕,”少年眨了眨眼睛,随后眼皮开始打架,又问她,“春烟,你给我吃的东西到底是什麽?”
客厅暖黄色的吊灯映进苍蓝色的眼睛里,好像夕阳碎在了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之中。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甚至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小悟,拜托了,睡吧。”
女人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拂过他的耳廓,让少年觉得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味蕾上一直蔓延到全身。
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像躺在柔软的棉花糖里那样舒服。
“对不起,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
“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度过一生。”
“你这麽好,肯定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她的手轻抚着少年银白色的发梢,一点一点地捋顺,就像给小猫顺毛。
无数的不舍和内疚,一齐缠绕着她的心。
但她知道,十年后的源春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未来,现在还来得及,她不需要在一条路上走到黑。
春烟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和五条悟交往之后的这些时光里,就好像一直都有一条沉重的绳索拴在她的脖子上。
绳子的另一端,被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牵着。
那个人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而她则被勒着绳子站在原地。
时间过得越久,这根绳子就勒得越紧。
但具体什麽时候被勒死,没有任何人知道。
现在,春烟终于明白了。
她最应该做的事,不是猜测这根绳子什麽时候会把她勒死,也不是害怕这根绳子什麽时候会把她勒死,而是要早早地斩断这根绳子。
……
“五条家那小子,为什麽一直都没结婚啊?”
“嘘——可不敢提。”
“怎麽?”
“他之前有过婚约,据说,新娘在婚礼前夜逃婚了!”
“哇,什麽样的新娘才敢逃六眼的婚诶。”
……
第42章
四个月后,镰仓。
离开东京之后,春烟放弃了一切,准备作为一个和咒术界无关的普通人,重新开始生活。
她在国中毕业之后,就跟着妃知礼去了高专。
因为没有读过大学,所以几乎没有什麽实际的工作技能,于是就一直在便利店打工。
平凡的打工生活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虽然不够体面,但至少足够自由,也不需要像在咒术界上班时那样卖命。
最开始,春烟的心里肯定是很不安的。
她害怕被五条悟找到。
这种害怕,不单单是因为五条悟就着逃婚的事情对她发火,更多的是因为她自己的愧疚心理。
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的那段日子,春烟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个少年的种种变化。
他开始学着顾虑自己的情绪,体谅自己的心情,甚至能够在她还没将某些问题说出口之前,就已经帮她解决完毕了。
花嫁修行期间,佐藤曾经说过,五条悟为了她的事,几乎和家里的长老们吵翻了天。
这一点一滴,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全都软了。
但正因为这样,春烟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他值得更好的女孩,而那个女孩一定不是自己。
从出生起,星野春烟的人生就不属于自己。
母亲也好、源家也好、妃老师也好……这些人在她人生的不同阶段,把她的人生当做一块没有生命的画布,为她规划着不同的路,而且每一段都是必须走过的路线。
直到她遇见五条悟,成为了五条悟的女朋友,这条路也越走越窄、越走越累。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走进十年后的那块封印自己的水晶。
源春烟是一个很成功的模板,她几乎完美实现了星 野春烟周围人对她的所有期待。
她完成了母亲的遗愿,成为了源家的女儿;
她完成了源家的要求,凭借姻亲关系攀上了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
她完成了老师的期许,不仅坐稳了五条家的主母的位置,还成为了总监会的常务……
每一个身份,都是她的光环,但每一个光环也都是她的枷锁。
可是,她自己呢?
星野春烟到底想成为一个什麽样的人?
没有人问源春烟这个问题,源春烟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就这样一门心思向前走着、向前跑着,直到筋疲力尽的那个瞬间。
春烟想,她的未来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想去体验人生中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偶尔在洒满阳光的海滩上坐着,向远眺望镰仓特有的海天一色,然后慢慢地感受放松下来的心灵。
就这样,在镰仓的海岸线专属的治愈之下,春烟开始不再害怕。
其实,这世界那麽大,在一个小小的便利店里,遇到某个特定的熟人,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吧。
夏油杰叛逃之后,五条悟是高专目前唯一一个愿意接任务的特级咒术师。
他每天都有那麽多的工作,哪有闲工夫来镰仓这种小地方——连二级咒灵都很难见到的地方。
然而,意外总是在人类放松警惕的瞬间,突然到访。
“欢迎光临Seven Eleven,请问有什麽需要帮助?”
春烟穿着711便利店店员专属的绿色围裙,抱着一篮子速食三明治正在理货。
在听到门铃声后抬起头,挂着十二万分敬业的微笑。
然而,她的微笑在看清来的人之后,就瞬间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少年。
他戴着圆形的墨镜,穿着深色的学生制服,肩膀很宽、腰很细、腿也很长。
这样高到离谱的身高,让他走进便利店的时候,银白色的发梢几乎擦着店门的门框。
是五条悟。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他正面望过来的时候,让春烟看不出他的表情到底是喜是怒。
“请问,牛奶在哪里?”少年这样问她。
他的声音似乎比春烟记忆中稍微低沉了一点,但是又和二十八岁的他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听到少年声音的这一刻,春烟突然紧张得不行。
浓密卷翘的睫毛颤抖,双脚灌了铅似的僵在原地。
白色无纺布消毒口罩的上方,露出的一双琥珀色眼睛,因为震惊而不断地收缩着。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对他说:“请您稍等。”
说完,春烟一路小跑到冷藏食品的货架,顺手拿了一盒草莓牛奶,然后又跑到少年对面的收银台站好。
她继续问:“请问,还有什麽可以帮您的吗?”
少年看了看她弯弯的眉眼,公式化的服务型微笑不带一丝真实情感。
“这阵子,你一直都在做这种工作吗?”少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反而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念了她的名字,“ha、ru、en。”
被五条悟念出名字的感觉不太美妙,有一种被巨型猫科动物叼住脖子的感觉。
春烟强迫自己压下想要马上逃走的冲动,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但她拿着扫码器的手,却因为紧张的心情而越握越紧,以至于骨节微微泛白。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麽。”春烟开始装傻。
她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的状况看起来自然一些,然后手脚麻利地扫描着商品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便利店的收银机器给出了应付款的金额。
春烟对他说:“一共300日元,请问用现金还是信/用/卡?”
声音温和,眉眼弯弯,一副很普通的便利店店员的形象。
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不再是曾经那个藏起尾巴的狐狸精,也不再是曾经那工作能力优秀的辅助监督。
“星野,”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着她胸前的工作牌,“你的姓氏写在上面呢。”
听到这句话,春烟的心跳突然停顿了一拍。
“星野”在日本算是比较少见的姓氏,但也不是像“源”那麽罕见。
源家作为从日本古代流传至今的贵族姓氏,就算是外室生的女儿,也不应该在便利店做收银员。
所以,如果她死不承认,也还算说得过去。
“先生把我错认成您的朋友了吗?”春烟压低声音说,“那还真是有缘呢,我的姓氏并不算常见。”
如她所料,五条悟确实没再说些什麽,只是将唇角的弧度往下压了压。
“哼,”少年突然笑了笑,然后对她说,“原来你想玩这种,也不是不行。”
墨镜在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来一截,露出了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
他虽然是笑着,但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那双露出来的眼睛明亮而锐利,目光越过了墨镜的边沿,落在她的身上,细致地打量着她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
扫过她的眼睛、扫过她的刘海、也扫过她的手腕……
便利店内安静异常,沉默伴随着诡异的尴尬油然而生。
这种诡异的氛围,在空调冷气全开的便利店内蔓延开来。
“叮叮——”
与此同时,便利店的玻璃门再度被人从外面推开。
“五条前辈,新干线的票已经买好了,我们要现在回东京吗?”
一个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戴着黑框眼睛,还有很重的黑眼圈,个子不高,五官显得有点老气。
这个人的出现,一瞬间就打断了五条悟与她之间的尴尬氛围。
“好的,伊地知,稍等~”
五条悟拿出一张纯黑色的卡,递给了春烟。
按部就班地结账后,她将卡和牛奶一起推给面前的少年。
“哇,五条前辈喜欢这个牌子的牛奶吗?”
少年有些好奇,这个牌子在市面上的牛奶品类中过于甜腻,一般都是女孩子才会选择的类型。
“是的,明治这个口味很棒哦,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同伴的后背,推着他一起走了。
只是,在他说出“很久”两个字的时候,不经意之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五条悟的侧脸轮廓和正脸一样优越,高挺的鼻梁和眉骨直接撑起了侧颜的大半基底,而流畅的下颌线更是让他的脸步入了完美的级别。
无论看过多少次,春烟都会因为这张脸感到心动。
少年的背景随着他离开的脚步渐行渐远。
春烟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三明治的货架前理货,但是在余光瞥见一大排不同口味的明治牛奶时,却突然浑身僵住,有一种如遭雷击的崩溃感。
那个牛奶,是她直接选了就去结账,在选之前,她甚至没有问过五条悟的意思。
整整一面墙那麽宽的冷藏柜里,牛奶的牌子和口味数不胜数,但她偏偏拿了那一盒。
有些事,果然还是藏在身体里下意识的反应当中。
因为这件事,所以整整一个下午,春烟在便利店里都坐立难安,只能拼命工作来麻痹自己忘记刚刚的事。
可是曾经那种被绳子勒住的感觉,在重新见到五条悟的一瞬间,又出现了。
她握着脖颈前并不存在的绳子,想要把它解开或是剪断,但让她绝望的是,这一切都毫无办法。
浑浑噩噩地挨到了便利店内部交班的时间。
春烟和同事交接完毕后,换回了自己的外套,走出了便利店。
一切都和往常一模一样。
人行路的沿线就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墙,还有花谢后枝叶繁茂的樱花树。
穿过天桥,走过小巷,春烟终于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静谧的夜色中,稀疏的星星挂在天空上。
镰仓不比东京繁华,但却别有一番慢节奏的烟火气。
太阳落山后,家家户户都亮着暖色的灯,咖喱、乌冬面、海鲜汤……各种家常日式料理的味道,从窗子的缝隙中飘散在空中。
简陋的小公寓没有电梯,甚至连走廊内的声控灯都非常暗。
春烟住的房间在公寓的最顶层,不仅租金便宜,而且因为往来的住户少,所以没有过多堆放的杂物,走廊里很干净,平时也不吵闹。
看到熟悉的家门,春烟突然感觉脖子上勒紧的绳索慢慢松开了。
好像,今天的重逢只是一个意外。
就如同无声的一滴墨水掉进大海,眨眼之间就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春烟长舒一口气,回头巡视着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之后,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然而,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高大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随之倒映在她屋内的玄关瓷砖上。
下一秒,握着钥匙的手被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抓住,把她整个人拽进了房间里。
“砰——”的一声,公寓的门被人重重地关上。
夜色之中,春烟站在玄关,脊背贴着少年温热的胸膛。
被人紧紧抱着的感觉并不陌生,她已经被他这样抱过无数次了。
脖颈上那根不存在的绳子,好像又突然勒得她喘不过气。
月光渐渐被云层隐去,屋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暗了。
她听见他说——
“抓到你了。”
第43章
听到这句话,春烟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说不清楚是什麽滋味,酸酸麻麻的,心脏里像是塞了一团吸了水的棉花,堵得她很难受。
但归根结底,这种心情可以总结为“终于”两个字。
五条悟终于来了——是那种等着子弹飞过来,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命中眉心的感觉。
对于五条悟这个人,春烟的心情一直都很矛盾。
她时常害怕五条悟会找到自己,但在这段提心吊胆等着他找到自己的时间里,偶尔有那麽一秒,她甚至还会有一点点的期待。
“好无趣的反应。”五条悟慢慢松开了手臂,语气里带着某种明显的失落。
被他松开之后,那种灼热的温度距离她稍微远了一些,也让春烟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我应该有什麽反应?”春烟问他。
“至少要更激动一些、或者更害怕一些吧?”五条悟比划了两下,然后对她说,“春烟可是逃婚的人,怎麽能这麽镇定?”
春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解释。
她转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要做什麽?”春烟这样问他。
她已经不想再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谎话了,也没必要过多地挣扎什麽,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反正她总是逃不掉的。
于是,春烟又问他:“你想把我关在哪里?”
在过去,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说过,如果她不听话就把她关起来。
在未来,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真的这样做了。
春烟对这种事早有预料,甚至有时候还会猜测这一天什麽时候才会到来——从她选择逃婚的那一刻起,她就没觉得五条悟会轻易放过她。
背叛的形式或许和十年后的源春烟有所不同,但背叛他这件事总是抵赖不掉了。
“嗯——”五条悟拉长了尾音,好像在思考着什麽,然后又问她,“比起这件事,春烟难道不想问问别的吗?”
春烟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五条悟继续说:“我们也有很久没见面了吧?春烟一点都不关心我吗?不问问我最近过得怎麽样?”
他说话时,慢慢弯下腰,脸也凑了过来,又晃了晃头,松软的银发擦过她的脸颊,灼热的呼吸距离她很近很近。
很奇怪的感觉。
与其说是来抓逃婚新娘那种兴师问罪的态度,倒不如说是一只充满了好奇心的小猫。
春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只能保持沉默,然后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在镰仓住的公寓远不如在东京的公寓条件好,不仅房间小,而且天花板低得离谱,大概只比五条悟高一点,灯也很暗,老旧的榻榻米甚至卷起了毛边。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五条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长腿一迈,直接走进她的房间。
春烟知道他对自己向来没什麽应有的分寸,所以也不想过多计较——反正计较也没什麽用。
人高腿长的大少爷,屈尊坐在她家里廉价的塑料椅上,然后抬起头,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
这一刻,春烟似乎透过面前这个少年的身影,看到了十年后的那个男人。
那时,他站在五条家的和室里,周围站着好几个佣人。
他在换上了绣着五条家徽的羽织之后,朝她招手,让她过去帮他系腰带。
命令感十足,不容拒绝。
而现如今,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也几乎拥有了一模一样的感觉。
春烟犹豫了一下,最终本着自己逃婚理亏的心情,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如果离得太远,肯定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于是挑了一个很合适的距离站稳,既不会太近让自己觉得紧张,又不会让五条悟觉得太远。
但春烟没想到,五条悟好像对她斟酌再三后选定的位置并不买账。
十八岁的他也远比二十八岁的他急性了一些,所以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女人的细腰,毛茸茸的银色脑袋直接靠在了她的身上。
“住在这里这麽开心吗?好几个月都不回去。”五条悟这样问她。
他的口吻中带着一种好奇的意味,没有半点气恼的痕迹,似乎只是单纯地询问而已,还有一点小小的撒娇。
“为了找你,我真的花了好大的功夫。”
“全日本都被我翻个底朝天。”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逼得你非要逃婚?”
五条悟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的问题,只是他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
他说她是烂橘子,然后把她气哭了,所以她才逃去了十年后。
他执意不想和她分手,结果又和她吵架,所以她才逃进了那块水晶。
在十年后的那段日子里,十八岁的五条悟亲眼看到了十年后的他们存在着种种矛盾,也知道那些矛盾好像很难解决,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尽量避免那些问题。
于是,他努力去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将她走向自己的这条路上的障碍全部清除。
从小到大,五条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麽用心过,但就算这样,星野春烟还是逃婚了。
他曾经说给十年后的自己的那句话——“这世界上的事不会总随你的心”——现在,这句话好像成为了一道打在自己身上的回旋镖。
如果是曾经的五条悟,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非常生气。
甚至,他可能在找到她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把她从便利店里带走,如果带不走,那就扛走。
但现在的他,比起生气,更多的是不理解和委屈。
这个女人的心实在是太难懂了,就算是六眼,也完全看不透。
“因为花嫁修行?五条家?还是源家?”
五条悟一个一个理由地问她,摆明了今天是一定要刨根问底。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地询问着她,似乎她的答案远比逃婚这件事造成的恶劣影响重要得多。
见他这样认真,春烟心底的不忍就更多了。
她看了看他,然后小声地说:“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麽?”五条悟追问着
他追得那麽急切,让春烟越来越不敢看他,也不敢继续说话,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有一种委屈的感觉在心头蔓延,但是她却没办法把这份委屈宣之于口。
星野春烟从有记忆开始,几乎就一直是委屈的心情,她早就习惯了把所有的委屈都沉默着咽下去,然后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生活。
看到她这副样子,五条悟忍不住想问些什麽。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啪嗒”一声。
泪水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他圈着她的腰,她的腰又细,以至于他的手臂围着她的腰绕了大半圈,手刚好放在她眼泪落下的位置。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温热液体。
他抬起头,看着女人红红的眼眶和水汪汪的眼睛。
“你在……哭吗?”他完全搞不懂,她到底为什麽会哭。
少年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慌了起来。
有一种不太美妙的失控感让他乱了阵脚。
“春烟?”五条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问她,“你怎麽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好像没有哪句话有明显的问题。
“我不是想和你吵架,也不想让你伤心。”
“只是想知道你逃婚的理由。”
“可以告诉我吗?”
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女人的双肩,然后轻轻地捏了一下。
“春烟,看着我说吧。”
十八岁的五条悟从没对一个人这麽有耐心。
他做事一向高效率,解决问题的时候一向采用简单有用的办法,但这种情况在面对心爱的人的时候,明显行不通。
星野春烟依旧低着头不肯看他。
五条悟也没有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等到她愿意对自己说话的时候。
十几秒后,星野春烟终于说话了。
“我只是……害怕。”女人的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听到她的话,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了一遍问她:“害怕?”
春烟轻轻点头:“……嗯。”
“哈?”五条悟有点懵,皱着眉问,“这算什麽理由?”
他不理解,他真的一点都不理解。
宽大的手掌离开了她的肩膀,转而摸着她的脸颊。
柔软的皮肤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珠,指腹抹掉那些眼泪,但是更多的眼泪又重新涌了出来,好像根本就擦不完。
春烟拍开他的手,然后又推了他一下。
五条悟没想过她哭得这麽伤心还会有别的动作,所以没什麽防备地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
女人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脸,微弱的啜泣声在狭窄的房间里回响着。
她的身体慢慢卸了力气,然后跪坐在了地上,窄窄的肩膀塌了下去,随着哭泣的频率在不停地颤抖着。
随后,她就哭得更大声了一些。
“喂……”
五条悟想说些什麽,但是看她哭得这麽伤心,又生怕自己说错什麽,让她哭得更伤心,于是不再说话,直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性的动作,很像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做的那样。
十八岁的五条悟起初很讨厌模仿未来的那个男人,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星野春烟,也不得她的欢心。
这种事对高傲任性的少年来说,是一种很沉重的打击。
可是,现在他除了模仿未来的自己,几乎无计可施。
他感受到女人的哭声在这种安抚下慢慢变小,感受到她慢慢放松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怀里,这办法虽然让他火大,但是却该死的有用。
“我没办法像十年后的那个人那麽了解你。”
“但我会努力,让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一些。”
“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吧。”
“你不是‘前辈’吗?等等我不行吗?”
这一刻,五条悟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失控感和无力感。
时间上带来的距离根本无法弥补,十八岁的他再怎麽努力,都没办法变得像二十八岁的他那样了解她。
他只能慢慢地模仿、慢慢地学习、慢慢地进步,毕竟,各行各业都能找到天才,但没人找得到天生的男朋友。
十八岁的五条悟不甘心地问她:“这段时间,你难道没发现我的进步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春烟很肯定地给了他积极的答案,但随之话锋一转,“所以我才说,是我的问题。”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说——
“如果你像以前那样任性,我反而不会这麽害怕。”
“妃老师交给我的任务失败之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我找不到自己可以留在你身边的理由。”
这些年来,星野春烟早就习惯了,把自己的人生圈定在别人给的目标之上的生活。
她不需要有自己的喜好,也不需要有自己的追求。
可是对五条悟来说,她的纠结几乎没什麽用。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喜欢我。”
他捏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然后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只需要这一个理由,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
这麽简单的逻辑,对五条悟来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小悟,我和你不一样。”
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片水光,亮晶晶的光泽很漂亮,但她的话却无比生硬,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单纯的好人。”
“有些事最开始不是我自愿的,但最后也变成了我的执念。”
“可能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只是喜欢你的心情,并不足以让我和你结婚。”
她一边流泪,一边这样说着。
这一次,她在说话的时候,没有低头,也没有逃避,而是鼓起勇气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她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她接近她的手段,也算得上处心积虑。
可五条悟对她的感情却那麽单纯,他想和她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她,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龌龊和算计。
她怎麽配得上他的心。
如果他没有学着对她更温柔些,春烟心里的那种害怕,可能还会少一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但是不想和我结婚?”
五条悟皱着眉,努力把她的话和她的行为拼凑到一起,认真地分析了一番,然后得出了这个看似矛盾的结论。
听了他的话,春烟有些哭笑不得:“不是这麽简单的逻辑关系……”
如果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或许可以理解她心底的很多负面情绪,但对于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这件事太难了。
他向来自信,而且这种自信的资本与生俱来,让他很难设身处地去理解春烟的心情。
可是,他又愿意对星野春烟做出让步。
他不能理解她逃婚的理由,但是却心甘情愿地给她足够的宽容。
“不想结婚就不结了,没什麽大不了的,”五条悟对她说,“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根本没必要逃婚吧。”
春烟知道,五条悟为了和自己结婚,承受着家族内部巨大的压力,也能想象到他为这场婚礼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逃婚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五条悟就这样原谅她了。
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的表情,她咬着唇,不敢说话。
想问他“你会因为这些事生气吗”;
也想问他“逃婚之后的烂摊子收拾起来是不是很累”;
但她没有问,因为这种事后的关心毫无意义。
“我都说可以不结婚了,你别哭了。”
少年垂眸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然后拿纸巾认真地帮她擦眼泪。
“我也很委屈啊,明明没对你做什麽,你就哭成这样。”
“那家夥莫名其妙从十年后跑来,把我们搞成这样,真是过分。”
女人脸颊上的眼泪,被面前的少年一滴一滴地擦干。
他的动作那麽轻,就像捉蝴蝶时慢慢落下的手。
“最近,歌姬一直在嘲讽我被你甩了。”
“下次你和她打电话,要告诉她,你还是我的女朋友哦。”
……
星野春烟曾经羡慕过十年后的自己,也曾经因为担心自己在未来做不到那种程度,而感到焦虑和痛苦。
现在,这份羡慕正在消失。
氤氲在眼睛里的水雾渐渐散去,少年英俊的脸庞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那麽专注,还带着十二万分的温柔小心。
这份目光,只属于不戴任何虚假面具的星野春烟。
这份感情,只属于最真实的星野春烟。
--正文完--【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