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渔就知道, 刘厅长能看出来她的想法,她费这么大劲儿,自然是想参与进来!
可没想到, 刘厅长一下子就给她个组长干, 周渔是真挺意外和感动,为刘厅长的敢用人, 也为刘厅长的信任。
不过,这种事不能仅凭感动,如果是让她当个小组员,去那里帮着大家收集情报, 促成交易, 她这会儿一定立刻高声答应了。
但现在她反而想的要多。
周渔没说行不行, 是这样回答的:“这是我求之不得,一方面给外贸事业出份力, 一方面也是让长见识。但我也有顾虑,您看,我就是个个体户。有些话不能明说, 但实际上是真切存在的。”
“厅长, 我们个体户不受人待见。社会上都认为我们是无业游民才干的,好多人还说我们是街溜子。您让我当个跑腿的帮忙, 大家可能没意见,可您让我带队干活, 手下都是咱们省厅的精壮, 这个队伍不好带啊。”
刘厅长既然敢说, 就知道有这个问题。他没想到的是,周渔如此冷静,他赞赏地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真是后生可畏。
他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刚刚我也考虑过,只让你进入这个商情组。可我认为,你的观念是超前的,同样的商情,你能利用的一定比没有商业经验的同志多。你来当组长才能发挥最大的潜能。”
“至于你说的队伍不好带,不用怕,我给你派个助手。”
他指了指旁边的小王秘书:“王宇,我的秘书,他兼任商情组副组长,你觉得怎么样?”
显然这是临时决定的,王宇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外,但随后也是惊喜——不同的人想法不一样,站在不同高度的人,看到的事情也不一样。
别人都觉得周渔是个干得比较大的个体户,但王宇却知道,在全省范围内,周渔也是最优秀的。跟着优秀的人,还是顶头上司看好的人干事,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
他立时笑着说:“组长,有事儿您交给我。”
这相当于刘厅长给周渔保驾护航,周渔还能说什么,笑着说:“那我就大胆一次。”
刘厅长哈哈大笑:“放心吧。”
这会儿早就下班了,商量完周渔就离开了——秋交会十月举行,这个商情组即便要抽调人,也要到九月中下旬了,这会儿并不急。
倒是关了门,王秘书说:“厅长,您对周渔这么重用,恐怕又会引起议论!”
这倒不是空口捏造,而是早已有之,第一次是周渔和门市部上了南河日报,就有人反对,不过那会儿刘厅长刚刚批评了大家对市场经济不懂行不学习凭经验处事,所以只是私底下有人议论。
第二次就是一号店,明明周渔的开店资格是香江展鹏集团提出的附加条件,可愣是也按在了刘厅长的脑袋上,说他一脑门子个体经济,一个厅长钻钱眼里了,早晚要出事。
这次,周渔直接进了广交会的队伍,还当了组长,肯定又有人背后说屁话。
刘厅长并不在意:“无能之人才在背后说闲话,无能之人才害怕别人说闲话。你要记得有能力的人就要尊重,不用管她的年龄身份甚至是性别。”
商情组要到九月中下旬才开始准备,至于那16家企业,周渔的主意给出了,也答应了随时联系,不过,改进总是要时间的,她一时就闲了下来。
这会儿正暑假,周渔去年过年的时候,本身答应了周朵,带着人家去省城逛一逛,结果因为忙,只能托周远征带着去了一趟。
但终究是食言了。
所以这次,周渔想带着周朵去了一趟京市,至于林巧慧,周渔也是一起邀请的,可惜的是,如今的林经理工作干得风生水起,根本没空。
周渔下午五点就到了家,她晚上七点才回来,在村委忙着呢。
等着进了门,周朵兴奋地跟她妈说:“妈,姐说带咱们去京市,看升国旗,逛街吃好吃的。”
结果林经理是这样说的:“难得她有时间,你跟着去吧。我就不去了。”
周朵都惊了:“你为啥不去啊。”
林巧慧说:“我公司一堆事儿呢。小王庄和上林村都准备加入咱们,种植蘑菇,我正跟他们接洽呢。忙死了。”
这小词用的,那真是老专业呢。周朵都忍不住扭头跟周渔挤眼睛,意思是你看看咱妈。
不过林巧慧的变化真的挺大的,刚富起来的时候,周渔就给她买了大衣羊毛衫,她倒是穿,但就为了显摆,周朵悄悄告诉过周渔:“妈还专门跑到爷爷家转悠了一圈。”
周渔倒也不担心周图强一家会怎样,自从周渔带着全村种蘑菇开始,周图强就发现,只有抱大腿才有好处,就老实了。
而且,周渔发现了,这种人也有自己的精明,他们都知道周渔厉害,所以从来远远见了她都躲着走。
——从周渔谈下了10万斤蘑菇批发开始,她就没在私下场合见过周图强一家人!
周渔对自己这种制霸效果,倒是挺满意的,她既没有兴趣天天跟周图强一家人勾心斗角,也没兴趣听他们一家人溜须拍马,有这时间不如挣钱呢。
而他们对林巧慧和周朵又是另一种方案,一边道歉一边夸,时不时还要问问需不需要帮忙,用周朵的话说:“妈穿好看的衣服本来想显摆显摆的,结果爷爷他们夸的太露骨了,妈都不去了。”
但平时的时候,她还是朴素的打扮。
直到当了经理后,她就不一样了,那天还跟周渔说呢:“你也给我买件白衬衫西裤吧,这样正规一些。”
周渔连忙从一号店买了三套回去,顺便还给她配了高跟鞋,不过高跟鞋林巧慧目前还没看上,“下地崴脚!”
林巧慧说不去京市,周渔他们也没勉强,但不一会儿,林巧慧又晃了过来,对着在自家树下纳凉的周渔说:“你那个农大的课还上吗?”
“上着呢!”他们是函授,其实很少上课,但周渔时不时去见一见马有信,跑的也算是勤快。
林巧慧不可能突然问这个,周渔就问:“妈,你是不是想上学?”
林巧慧就有点不好意思,“我弄这个公司有点吃力,很多东西都不是特别明白,还得打电话问你。我就想着,我也是个初中毕业,我能不能去学学。”
周渔当然赞同,她之所以开始没提出来,是怕林巧慧不接受,“那行,我给你问问,看看还能报名吗?不能的话,我问问有没有短时间的培训班,给你报一个,先整体提升一下。”
这个林巧慧同意,“这个好,我又不要什么学历,就是得弄懂。要不,总是心虚。”
周渔为此,去京市的时候,专门跑了一趟马有信的家,问了问他相关事情。马有信如今负责再教育,这方面的信息多的是,他们是没有,不过恰好南州农校有个培训,比在省城还好,周渔就给报上了。
自此,周渔带着周朵去京市逛了三天,林巧慧则过上了一边学习一边管理公司,一边下地的日子。
用周朵的话说:“妈现在给爸上香都老有底气呢,数落爸不争气没好好活着,看看现在日子多好。说是,要是他活着,肯定也能有事儿干,不过咱们又说了:就算你活着,这个经理我也不能让给你。到时候咱俩得竞争上岗,说不定以后户主就是我了呢。”
周渔:……
八月中旬,一号店的电器专柜终于开了,就在三楼原先预留的位置,不过跟体验馆的名字也不相悖!
与百货大楼放在货架上的电器不一样,一号店的电器是插着电的,进行了展示的。
用电器专柜售货员的话说:“我们这都是样品,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这次一下子进了三个品牌的电视,分别是爱华、熊猫和方竹牌。这里面11寸的有,14寸和16寸的黑白电视是主流,当然21寸的彩电也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每个品牌都有一款电视直接插着电,白天全天候播放国家台,也就是说,这会买电视可不再是盲买了,纵然各厂的零配件可能都是一个厂生产的,但终究是可以挑一挑了。
说真的,谁买东西不想货比三家,从这方面讲,大家就愿意来一号店。更何况,他们可是三包政策,连顾客都会说了:“有售后不怕坏!”
除了电视机,其他的也是一样,电冰箱也是两个牌子,各有一台放在外面展示,上面放着西瓜,下面冻着冰块。西瓜是让大家摸摸温度,冰块是给大家降降温。
电风扇一直转着,想对着谁吹,摆摆头就可以了。收音机录音机都有样品,试试这个,听听那个,选择最喜欢的买。
有人觉得周渔这样成本高,但这样的确吸引顾客——国营店定价都是不能动的,周渔这里常年九五折,能试又便宜,一号店的顾客哪里也抢不了。
没推出几天,电器柜台就跟服装柜台一样红火起来。
八月底的时候,省城和肃南各开了三家小门市部。周渔这会儿采用连锁店的方式,给每家门市部都上了编号,南州有十一家,所以省城就是12、13、14号店,肃南就是15、16、17号店。
门市部跟南州的没什么区别,主打就是副食百货种类全,外加还有折扣,看电视,顺便还能批发蘑菇——梅树村的蘑菇也跟着门市部去到了这两个城市,每天的批发量还不少呢。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譬如每个小门市部大门口都有个的牌子,上面写着——可从一号店订购商品。
上面是彩印的,无论是服装还是电器,每一样都展示的清清楚楚,价格也明明白白,而且写明了,所有梅树村小门市部均可订购,折扣与一号店相同,同样享受三包政策,每周更新海报。
这个改动让肃南和南州的顾客都挺满意,毕竟去趟省城麻烦多了。
衣服这种不能试,不过好在在很长时间里,大家都是不能试的,虽然不如一号店方便,但大家都接受。
至于电器,用门市部售货员的说法是:“其实大部分你们都能瞧见,咱们门市部的彩电,就是一号店里售卖的牌子,每个店一个牌子,你们骑着自行车就能看一遍,这样喜欢哪个都能订购。”
“冰箱也一样,”八月起,各门店都加了冰箱,上面冰饮料下面放雪糕,卖的特别好,自然也是一号店里售卖的牌子,“一共就两个牌子,你绕绕就能看全。”
“不放心的话,您就去省城看看,选定了还有个好处,可以不用自己运回来,您写明地址,来咱们门市部取,老省事呢。”
这样开拓市场,门市部不用增加库存,却可以卖货。等着八月底的时候,南州加肃南14家小门市部,卖出去的电器衣服居然不比一号店少。
显然这条用一号店当招牌,扩大销售触角的路子,周渔是走对了。即便目前省内冒出了好多小门市部,都是学的梅树村这一套。
但显然,他们是没办法跟这样的梅树村抗衡的,只能说,唯一的受害者是百货公司和供销社,他们的生意在这样的夹击下,更差了。
随后,于芳菲带着团队又去江州等地开始找店面筹备新店——好在经过大半年,这批人已经有了大量的经验,开门市部完全驾轻就熟,不用周渔多费心思。
秋交会是每年的十月中旬举办,到了九月底,王秘书就跟周渔打了电话:“咱们商情组的正式人员已经确定,组长,你来跟大家见见面吧。”
周渔就去了一趟商务厅。
秋交会以省份为单位,每年都是商务厅组织和带队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各地商务局选出合适的产品提前上报,批准后统一跟着商务厅去广交会。
商务厅带队的组长一般都是进出口处的处长,当然,有时候规格高,副厅长也会带队。
王秘书带着周渔一边往临时办公室走,一边说:“这次究竟谁带队还不清楚,但不影响我们,商情组加上我一共抽调了四名同事,从进出口贸易处调来一名,大学毕业,叫做薛霞。从业务处调来一名,也是大学毕业,叫做吴开来。还有一位同志是从后勤科调来的,中专学历,叫武鸣。”
说完已经到了地方,王秘书直接推开门,里面立时站起来了两名年轻人,都是二十来岁,青春洋溢,给周渔打招呼,“组长好!”
王秘书介绍了一下,女孩自然是薛霞,男孩子则是业务处的吴开来,至于那位武鸣,王秘书问:“武鸣呢?”
薛霞说:“他还没到。”
这会儿是早上七点五十,离着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王秘书就说:“等等吧,还没到点。”
周渔点点头,就跟薛霞和吴开来聊了聊,主要是问问他们平时干什么,外语水平怎么样,平日里的事情倒是好说,可是这外语水平很难办,他们倒是成绩都不错,但都是学俄语的,英语都是自学,水平不能保证。
用薛霞的话说:“所以广交会没选上我们去。”
王秘书解释:“懂英语的人并不少,但商务厅系统里不多,能用上的都有用处,只能在其他人中选。不过武鸣虽然也是自学的,但他英语很好,上次有外商来访,他还陪同呢。”
周渔挺好奇:“这样的人才怎么在后勤科,不应该在进出口贸易处吗?”
王秘书解释:“他这人怎么说呢,真能干也能吃苦,也愿意学习,肯定能帮忙,就是我也不好怎么形容,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说的,周渔都好奇起来了,在商务厅这样需求外语人才的地方,能够通过自学流畅对话,却不能被重要,这不是个极品吧。
八点十分的时候,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士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带进来一股子酸腐的汗臭味。
周渔这才看到,八月底本就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天气比平时更热,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头发都湿的一塌糊涂,一缕一缕的垂在额头前,身上的旧衬衫本就洗薄了,这会后背都完全湿透了,露出了里面已经有了七八个洞的跨栏背心。
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应该是路过了某个灰尘特别大的地方,这会儿被汗水冲的一道道沟壑,看起来极不干净。
他进门瞧见这么多人都在,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
王秘书就说:“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迟到?”
武鸣没解释原因,一直说:“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他岁数大,平日里工作显然也尽心,王秘书也没好多说他,只是相互又介绍了一下。这次见面就是认识一下,周渔大致讲了讲商情的定义,和他们需要做的工作——这会儿的商情没办法提前开展工作,周渔带了三本外贸英语给了他们,提了个要求:“能背多少背多少。”
结束后,薛霞和吴开来一起走了,把武鸣剩在了这里——周渔能看出来,武鸣应该挺不受欢迎的,薛霞他们俩一直都没跟武鸣说过话,而且开会的时候一直在扇风,显然是嫌弃他。
武鸣也没走,而是过来问周渔:“组长,咱们这个组有补贴吗?按着什么级别给?”
周渔对这个还真不知道,还是王秘书回答的:“有,跟其他外贸处抽到的人员一样。”
武鸣这才放心了,很快匆匆离开了。
武鸣离开后,周渔就问王秘书:“这武鸣家里有什么事吧。”
王秘书点点头:“你一看就猜出来了?”
“肯定没结婚,所以即便四十多岁了,也没有分配住宅,还住在商务厅的单身宿舍里吧,我记得那边离着商务厅挺远的,步行过来得一个小时,中间恰好路过钢厂,烟囱一排烟,到处掉黑灰,他这是天天走路过来吧。”
“组长,你可神了,他的确没结婚,一直住宿舍,你还猜到什么了?”
“家里肯定有困难。”
王秘书点头:“是这样,他是农村考上的中专,家里的老大,父母很能生,有四个弟弟四个妹妹,他毕业的时候最小的妹妹还没出生呢。
家里务农没钱,他毕业后就开始供下面的弟妹上学,去年最小的妹妹大学毕业,也算是一身轻了,结果他妈病重,欠了一屁股债。
别的兄弟姐妹要不结婚生孩子了,要不刚毕业没几个钱,他就揽下来了。说真的,工作也是尽心,水平也有,但他名声不好,他为了供养家庭,真是血都抽干了,啥事都要问钱。
为了省钱,住在宿舍,衣服舍不得买,自然换的不勤快,冬天没干就穿身上了,一股子捂包味,夏天人家坐公交来上班,他天天走路,浑身酸臭,所以这些年没提起来,最后到后勤科去了。”
“刚刚他迟到,他发现他手上的表没了,我猜八成是卖了。”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换个人。”
周渔拦住了:“没关系,他就可以,再找恐怕也没有英语这么好的。而且你不是说,他能吃苦吗?搞商情可不是带队,那是真要下功夫的,他挺合适。就是一点,他出门可是代表着咱们商务厅的颜面……”
王秘书替他一直说好话,显然是想帮他的,连连点头:“放心吧,这个交给我。”
周渔这才说别的事:“我倒是觉得,咱们人还不太够,一共就五个人,可广交会那么大,将近两万人的外宾,肯定辐射不到。”
说武鸣的时候,王秘书还和周渔一个战壕,一听周渔嫌弃人少,王秘书可就开始叫苦了:“这都是争取的,一方面没这么多人,另一方面,这都是成本啊。”
周渔自然知道这会儿一分钱都当成两半花,她笑着说:“我知道的。我不是让咱们商务厅加人,就算能加,三四个顶天了,还是杯水车薪。我的意思是,你看,咱们是第一次搞这个,没经验也没过往数据,都需要一点点的跑出来。”
“这点人是不够的。如果,我们梅树村出点人,你们愿意吗?”
王秘书看着周渔,周渔一点都不隐藏:“当然我也有私心,我也想尽快的摸清楚广交会,给以后我们上广交会做准备。”
但周渔说实话,王秘书可是一点没信,在周渔看来,蘑菇市场做大了,就可以进行灌装盐水草菇,这可是很好出口的产品。
除了这个,她目前已经在寻找日化厂,日化产品肯定是可以出口的。她真是既想帮忙,又想为自己铺路,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可王秘书眼中,周渔就是开门市部的,门市部是卖东西的,自己都不生产商品,去广交会干什么。至于以后的事情,谁能确定以后干什么?
所以,他是这么跟刘厅长说的:“周渔那个人,实在是个心中有大义的人。她也许日后是想做生产的,但这肯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她现在投入的这些,不能说得不到回报,而是说,这个回报需要很久。
我觉得,她更是真想把事儿做好,实话实说,五个人洒在2万外宾中间,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很难找到真正的商情,可咱们也没这个实力带去那么多人,不如让她试试。”
“她说了,食宿自理,不进会场。”
刘厅长本来还皱着眉头,毕竟个体户参与太多,这不像话,可听到最后一句,周渔显然不图名利只想出成绩,他叹口气说:“这个小周渔啊!我有什么理由阻拦他们?”
周渔得到的回复也是这句话,这就足够了。
10月13日秋交会开幕,周渔让梅树村的人7号出发。
带队的不是别人,而是在九个月不停扩店中表现优异的于芳菲,这个不过18岁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周渔的市场拓展部门经理了。
商务厅的队伍是九号出发,定的是上午十点的火车,这会儿还不流行统一出发,票是提前发到手上的,周渔就直接去的火车站。
等待进站的时候,碰到了王秘书,薛霞、吴开来和武鸣。和上次见面相比,这次的武鸣穿着一件新衬衫,头发刚剪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看起来好多了。
他们都打招呼,武鸣说的是:“谢谢您留下我。”
周渔没说别的,她觉得这么大岁数的人,又在单位这么长时间,是知道轻重缓急的,除非他真不想干了。她只说:“我不留闲人,好好工作。”
武鸣松了口气。
倒是不一时,商务厅的人来了不少,王秘书跟周渔介绍:“这次带队的是咱们进出口贸易处的处长蒋学蒋处长,待会儿我带您见见他。”
很快,车就进站了。
去粤东就这一趟车,所以,即便是从不同城市上车,但贸易团的人还是几乎都能聚在一个车厢里——统一买的票。
秋交会分为三期,第一期是机械照明类,第二期是日用百货,第三期是纺织服装箱包。
周渔跟的是省厅队伍,自然是要从头待到尾,但其他的厂家则不需要全部提前到达——这次跟着省厅走的,只有机械照明类。
所以,范广西和张小舒他们还挺不放心周渔的,“机械类都是大厂,你跟他们没接触,肯定对你是有些质疑的。”
果不其然,这种参展都是硬座,周渔他们的位置就在中间,上车后,刚坐稳,周渔就觉得,目光仿佛从四面八方都汇聚到了她——这个在场的唯一个体户的身上。
甚至还听到了一些小声的议论:“那就是周渔啊!”“她还真来了?”
“她一个个体户,也没来过广交会,说能帮忙就当组长了?这不是胡闹吗!”
“说是什么商情组,就这几个人,能跑出什么商情?咱们货物摆在那里,人家看不到,还需要他们来拉生意?”
他们坐的是三人座,五个人都在一个空间,其他人显然也感觉到了,却不好说什么,王秘书只能小声安慰:“你别当回事,商情组第一次出现,他们不理解咱们的工作。”
周渔笑笑:“我知道,等会车开稳了,我给他们普及普及,就理解了!”
第62章
等着列车开稳了, 周渔就跟王秘书说:“走,咱们去见见蒋学团长吧。”
王秘书点点头,两人起了身。
蒋学被定为团长是半个月前的事儿, 按理说周渔作为贸易团的组长, 应该早早去拜访沟通,可惜的是, 那会儿蒋学正出差,周渔也就一直没见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蒋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算是年富力强,周渔听说, 名牌大学毕业, 精通三国外语, 是商务厅有名的干将。
见到周渔,蒋学挺客气的, 直接站了起来,先跟她握了握手,这才说:“来之前, 刘厅长专门跟我聊了聊, 你们的工作很重要,希望你们到达粤东后, 能尽快动起来,发挥作用。”
这其实就是正常的勉励之语, 毕竟在火车上, 蒋学也不方便多谈。
他是昨天回的南河, 回来后也没休息,直接就上班去了。刘厅长当时就把他找了过去,他已经当过两年外贸团团长, 对这个工作驾轻就熟,刘厅长也没多说,只是跟他强调了一下,新成立了一个商情小组。
作为外贸人,商情的定义一出来,他就眼前一亮,这的确是外贸工作的有力补充,他还以为是厅里专门组织了人,哪里想到,带队的居然是最近声名远扬的一号店老板周渔。
他对周渔没意见,他自己就做商务工作的,接触了不少人,周渔的崛起绝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可他也不知道周渔能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才有了这句官话——他是以鼓励为主,但没出成绩之前,也不可能多加表扬。
说完了,蒋学就准备坐下,反正,火车上什么也干不了。
哪里想到,那个周渔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笑着对他说:“团长,我想问一下,这个车厢是不是都是咱们南河贸易团的人?”
这趟车是南河首发,票都是商务厅统一订购的,自然都挨在一起,蒋学还没回答,副团长钱红就点了头:“是,不止咱们1车厢,2车厢还有三分之一。”
周渔就说:“我看这会儿上的人少,车厢里没有其他乘客。大家对我们商情也不了解,我想趁着这段时间,跟大家聊聊什么是商情,我们将会为大家做什么?”
“一方面是大家是真有疑问,另一方面是等着下了车,就开始忙布展了,大家也没时间了。”
蒋学是真对周渔刮目相看,说真的,她敢领头,他就知道周渔肯定有两把刷子,但这个压力可非一般。
刚刚上车,大家的目光和议论他都看见了,但他没有去喝止,倒不是他不知道保护下属,而是喝止了反而不好。
这群老伙计们,可都是搞生产的,只服有本事的人,别说他了,就是厅长的桌子,他们说拍也是不含糊的,他要是帮忙了,他们只会觉得周渔没本事,更不相信她。
蒋学还准备,等到了地方工作开展起来,让周渔通过工作来跟大家沟通。哪里想到,周渔居然主动请缨。
他也想听听周渔对商情的见解,所以并没有反对,而是点了头:“那就聊聊。”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冲着车厢说:“静一下,静一下。”
这会儿火车已经开出了站台,在南河广袤的农田中飞驰,大家开始还对周渔表示好奇,发表两句议论,但现在已经完全进入到坐火车模式——聊天看书睡觉。
蒋学一开口,周围先静了下来,随后人们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停止了谈话,抬起了头,整个车厢也静了下来。
蒋学这才说:“坐12车厢连接处的同志,麻烦叫一下2车厢的同志。”
这一看就是有话要说,门口的同志只当团长有事通知,立时站起来去了隔壁,不多时,本来比较空荡荡的1号车厢,涌进来不少人,车厢里立刻就满了。
蒋学说:“把门关一下,是这样的,咱们南河贸易团这次新增了一个商情组,负责的是梅树村门市部的总经理周渔。商情这个概念,是周渔提出来的,厅里认为这个很好的角度,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进行外贸工作。”
“但究竟什么是商情,商情能帮助我们什么,大家恐怕都不知道,我们就趁着车上这点时间,请周渔同志给我们讲讲。”
蒋学人是真不错,不但点出来了设置商情组是厅里赞同的,还告诉大家这概念就是周渔提的,也是解答了为什么她是第一任组长这个疑问。
这听着,怎么也靠谱一些。
所以,蒋学话一落,王秘书和武鸣他们就立刻鼓起来掌,其他人到底也稀稀拉拉给周渔拍了两下,算是没冷场。
周渔直接站在了车厢中央,先是跟大家自我介绍了一下,顺便打了个招呼,没什么回应,她笑着说:“刚刚上车的时候,好多人都看着我,我以为大家对我很感兴趣,连忙跟团长申请,抢先跟大家交流,怎么现在反倒是不吭声了呢。”
谁能把这种事说出来,饶是他们觉得周渔没有资历,却成了组长,议论议论很正常这会儿也不好意思了。
不过有点好处,这样说话,大家的注意力可是全拉过来了。
周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知道大家对我疑问,一方面是我何德何能,敢当个组长,另一方面是我究竟有没有真本事,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说真的,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也会有这样的疑问,毕竟,广交会一年两次,机会得来不易,如果来了个花架子,那不是坏事了吗?”
“所以,我才提出来跟大家交流一下。咱们坦诚相对,不是更好合作吗?”
这话说的算是有道理,有人就说:“周组长,那你就说说吧。”
周渔笑着说:“那我就说说。首先第一点,什么是商情,商情组干什么的。商情的定义很简单,就是商业活动的情况和动向,包括的内容比较多,市场的趋势,产品的动向,行业的发展等。”
“这样说术语比较多,不好理解,所以我们形象一点说说商情,你们可以把我们当做媒人。”
媒人这个词一出,大家是真挺惊讶的,这比喻,太新奇了。
周渔笑着说:“你们手上有商品,外商手上有钱财,广交会是个平台,就是为了让你们认识,可以用手上的商品换钱财。”
“但说真的,商品这么多,外商也不少,怎么才能门当户对,给自家商品卖出个好价钱呢,我们商情组就是干这个的,不就跟媒人一样吗?”
“媒人介绍对象,得将双方了解的透彻,要知道姑娘小伙的信息,还要知道父母家人的信息,要是有人骗人,那不就是骗婚吗。
放在商情组上是一样的。
广交会开了这么多年,除此之外,我们跟国外客户也做过很多交易,受骗的次数不少。所以需要调查客户的生产和销售怎么样,信用度怎么样,是否可以正常履约。这是对客户的调查。
同时,我们是东道主,参会有那么多的同行,怎样让客户更信任我们呢。所以,我们的商情组还有个重任,就是也要对咱们南河的厂家进行细致的调查,将这份资料交给需要交易的外商,提高他们对我们的信任度。”
“我认为,虽然很多时候价格战可以拉到客户,但更多的客户并不是完全以价格为考量的,如果我们是更值得信任的供货商,相信他们也愿意为自己减少风险。”
大家原本以为,周渔这个商情就是讲讲定义,没想到的是,周渔还是个会讲话的人,开头几句,引来了注意,后面这个比喻,可是深入浅出的讲了商情需要干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个外商对他们的信任度,可是个新概念,原先大家没想过这个。外商看中了商品,就是谈价钱,不停地告诉人家:“我们的东西好,我们东西便宜,跟我们交易吧。”
但周渔说的是真有道理的,这里面带队的大部分是负责人,他们也有下属供货厂,有些厂家一贯质量好,有些质量很一般,就算是计划经济,统购统销,他们也会提意见,也会想办法不要不好的供货产品的。
信任很重要。
但是,在广交会,老客户可以提信任,新客户那里,其实都是能成交就好,不亏钱就行,哪里还注意这两个字。
虽然不觉得很容易做到,但终究大家都是识货的,知道周渔说出了点东西,很多人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周渔也发现了,她接着说:“当然,相过亲的都知道,媒人手头可不是只有一个小伙和一个姑娘,那是攥着大把资源的。”
这话让不少人都忍不住乐了,仿佛是回忆了过去的时光,但不得不承认,周渔说得对。一家姑娘/小伙百家求,不是说着玩的。
“放在广交会上也是,咱们是卖方,全国几十个省份,说真的东西大差不差,那种独一份的,相信在座有的没几家吧。”
“也就是说,竞争者众啊。”
“所以一有成交的机会,就不停压价!生怕别别人抢了。”
“但是,我们仿佛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将近两万外商到访,他们要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吗?这是不可能的,那为什么都是我们去找着人家降价求交易,他们之间没有竞争呢?”
“那是因为我们不了解他们,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要买,买多少?我们只能来一个争取一个,而不是瞧一瞧到底是供货量大还是需求量大,根据市场来定价。”
“这个时候,有个媒人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通过对方的具体信息,有的放矢,他们要的多,咱们就正常价,他们要的少,咱们降降价。”
“这其实就是商情组的另一个作用:预测市场趋势。”
这个大家若有所思,周渔站着,能看的清楚,有人觉得很好,脸上带了惊喜,有人则并不认同,脸上带着否定。
但现在,起码已经没有人对她进行议论和不懈了,这是因为大家起码能看出来,她是真懂一些。
周渔本就不是为了让他们完全相信,没有事实说话,没有人完全相信的。她这场解说,是为了后面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只要大家听进去了不排斥就成功了。
显然,现在的效果不错,有人还问呢:“就这些吗?周组长?咱不提预测有多难,就算预测了又怎样,我们想要个好价钱,旁边其他省份都降价,一点用都没有!”
周渔笑着说:“普遍上说是这样。我们目前没有办法左右兄弟省份。但是,你们别忘了,媒人还有个特殊的本事,她手里有独家资源。”
“我们商情组也一样,在进行对外商信息收集的过程中,我们很可能提前掌握他们需求,早一分拿到消息,我们就可以进行独家谈判。也就是说,有了商情组,广交会不仅仅是在会场上,会场下也可以成交!”
这话一说,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比较矛盾了,是愿意相信可又质疑他们是否能做到,不愿意相信但周渔给的前景太好了。
最终,一时间,车厢里居然静了下来。
周渔并不没有因此而气馁,她直接揭破了大家的矛盾:“我知道,一切还未开始,商情也是个新生事物,让大家完全信任我们,是不可能的。大家肯定会觉得,你们说的头头是道,到底能不能做到?”
这是真说道心坎上了,立时有人点头:“是啊,周组长,你说的这些,如果做到了,我们肯定都欢迎。但,收集信息真的是这么容易吗?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呢?”
“这个现在说也是口说无凭,但有一点,各位同志们,无论过去我是什么身份,现在我都是咱们南河外贸团的一员,我与大家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想这次广交会之行能大获成功。”
“所以,在没有得出我们真的不行之前,我希望大家拿出一些坐火车的时间,支持一下我们。我们商情组趁着人少,将会对各厂进行信息核查。”
“一方面,在与同行的竞争中,任何的改变都有可能得到外商的认可。另一方面,也许一些被忽略的不经意的小信息,就可能促成一个交易。谢谢大家配合了。”
周渔话落,干脆直接介绍了剩下的四名组员。
这会儿大家坐火车本就没事,而且周渔刚刚还说了一堆商情组的好处,大部分人都是挺愿意的,就算有人觉得没啥用,也不好像刚才一样,直接表现出来了。
毕竟,周渔把工作已经做到位了,再叽叽歪歪的,就是影响工作了。
所以,这一路上,商情组的工作倒是进展顺利,最多就是大家被问烦了——商情组要的信息实在是太详细了,这参展产品都已经报上去了,他们还居然问,你厂里除了这些还生产什么,过去有没有什么产品现在不生产了,还有没有什么库存卖不出去?
江州灯泡厂的厂长苏美盛就说了:“过去停产的就是卖不好,现在库存的也是卖不好,这种我们都不要的东西,人家外商怎么可能要?你们问详细是好事,可也不能啥都问吧,这都没用!”
恰好收集信息的是薛霞,有点面上挂不住,只能说:“万一呢。你们厂是生产过彩灯是吧。”
“对,还库存两万多条呢。给香江的,人家后来不要了。”
薛霞就把内容写上了,等着苏美盛这边问完了,也到了吃饭时间,她回到座位忍不住跟王秘书说:“这样真有用吗?我快顶不住了。牢骚不少的。”
王秘书也心里没底,瞧着远处还在跟人聊的周渔,只能说:“资料越全,用的时候越轻松。组长有自己的考量。”
薛霞小声说:“我不是不支持,我觉得组长说的挺好的,这真是个好办法,我就怕做不到,咱们才五个人,说的这么全面,哪里去弄这些商情啊。”
王秘书其实也心里打鼓,还瞧着没人的时候专门问过周渔,“你们梅树村来了多少人?”
周渔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现在老打鼓呢,听周渔当时的口气,四五个不管用,最好是有十个,十五个就更好了!
两天一夜时间,商情组算是将贸易团问了个底朝天,用苏美盛的话说:“几十年的老底都抖落出来了。”
不过,他们也心里清楚,虽然嘴巴嫌烦,但最累的还是商情组,那么久的火车坐着都累,他们五个包括周渔在内,没一个偷懒,让人敬佩。
所以,即便到了后来,大家也累了,却反而没有了开始时的牢骚,都挺配合的。周渔也挺感动的,一群可爱的人们。
就是她的动机总被怀疑,有个大姐是立新机械厂的,还问她呢:“周组长啊,你是不是想从政,要不费这个事儿干什么?”
周渔只能回答他们:“没有,我就想经营好我的生意。”
等着到了粤东,已经是第三天了,一群人明明坐了那么久,却一个个面带菜色,精神萎靡。好在这边离着广交会场不算远,大家相伴坐公交车就过去了。
南河贸易团入住的都是粤东饭店,刚住下,王秘书就问:“你们梅树村的人也住在这里吗?”
周渔摇头:“他们不住在这里,他们分散住在了外商入住的酒店。”
王秘书有些吃惊:“怎么住那里去了?”
周渔笑着说:“当然是为了好拿到一手消息了。所有的可以接纳外商的饭店,我都派了人。”
王秘书简直目瞪口呆:“不是25家有资格的饭店吗?都派人了,你来了多少人?”
周渔这才交了底:“从梅树村抽调了精干25人,外加从南河大学外语系雇佣了25名精通英语的人才,一共五十人。”
王秘书是真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失声道。
周渔理解他的反应,他们恐怕谁也没想到,周渔会下这样的本钱。但周渔这人,就算是利己也一定要利人,人家给她机会,她就一定会十倍回报。
她既然当了南河商情组第一任组长,就一定会把这个架子给搭起来,给日后南河外贸做点事儿。
她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等着王秘书找回了声音,这才说:“我刚刚已经给负责人于芳菲打了电话,她现在在天鹅大酒店,你要是有空,不如跟我过去看看,他们做了不少工作了。”
这么快?
王秘书自然要看的,连连点头:“好,叫上他们几个,咱们去。现在就去。”
天鹅大酒店离着并不算太远,几个人直接步行过去,很快就到了。
这里比他们入住的酒店档次要高,有个不错的大堂,周渔没让于芳菲下来接,所以并没有人等他们,不过他们一进去,就注意到,大堂旁边设的沙发上,有三四位外国人正围着两个夏国人,笑着说着什么。
他们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对方请的翻译——
大部分外商都是不请翻译的,一方面夏国外语人才并不多,很难找到合适的,另一方面,即便是在夏国,广交会期间外语人才的价格也是很贵的,他们不愿意多负担。
反正,大部分参与人员都能比划,谈生意需要的英语并不多,能凑活。
但也有一些实力比较雄厚的外商,会自带或者请翻译,这自然为了大宗交易的。
于芳菲报的是203号房间,周渔带着人直接上去了,门并没有关着,而是半开着,周渔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发现于芳菲正在整理资料呢。
抬头看见是周渔,于芳菲立刻站了起来:“周总,您来了。”
周渔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就问:“怎么样了?”
"效果不错!我们7号出发9号就到了,展天成给我们提前订了饭店,我们就分散开来直接住了进来。"
“住进来后,我们就按着您的说法,先跟前台沟通,说我们是志愿者,愿意为外商提供免费笔译服务,帮助他们写一写需求,以免在沟通过程中出现问题。”
“饭店方面倒是都很欢迎,所以我们从10号开始,就在每个酒店的咖啡座上开始了工作,开始业务不熟练,是一个咱们梅树村的工作人员配一个翻译,结果第一天生意就特别好,好多外商过来让我们帮忙。”
“我们按着咱们的计划,问的都非常详细,他们也很坦诚,还会相互介绍,拿到了不少一手信息。我已经整理在这里了,您看看。”
于芳菲说着,旁边的王秘书和武鸣他们都听得目瞪口呆了,贸易团的人都觉得周渔说的挺好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她怎么去弄这么多消息,谁会告诉你这些?
可谁能想到,周渔用的是这样的阳谋——我帮你免费翻译,你告诉我你的需求——原来下面那不是外商请了翻译,是梅树村的工作人员在工作!
还能这样?怎么想到这样的?这可太有用了!
四个人都是这种想法。
周渔相互介绍了一下,就跟王秘书他们说:“别闲着了,这里得有将近两千条,内容庞杂,他们在前面问,咱们的工作就是,一边分类,一边结合我们在火车上收集到的贸易团成员的具体信息,对这些资料进行筛检,找到匹配的信息!”
“要快!这两天外商到的会越来越多,翻译的人手不够,筛选也要时间,另外,咱们贸易团动的越快越好!”
梅树村的人都已经把事情做了这么多了,大家怎么可能敢于落后,周渔话音一落,王秘书薛霞他们就直接说:“好,我们分一分吧,两人一组,省的错漏。”
他们傍晚到的粤东,这会儿都已经晚上了,一行人也顾不上休息和吃饭,直接忙碌了起来。
一页页的资料翻过,一条条的讯息都被分为别类,粤东繁华的夜晚下,是他们工作的背影。
而在粤东饭店,苏美盛、叶树这些参展工厂正在忙着放行李的人时候,就瞧见了商情组居然东西都没收拾,一起出门去了。
苏美盛还说呢:“他们干什么去了?这么着急?是不是有商情了?”
“怎么可能?”同屋的南河农机厂厂长孙吕说道,“这也太快了,可能是去了解一下外商的情况,这一路人家也挺辛苦,是真想干点事的。”
说道这个,苏美盛也点头:“那倒是,希望有用吧。”
大家也都不闲着,布展的时间有限,匆匆吃了饭后,就去了会场——大型机械们已经提前运抵,并归位了,但是夏国重工业水平比较落后,参展卖的最多的,还是小东西。
譬如机床上的夹具、台灯灯泡、小型农用机械之类的。这一忙,就到了半夜,一群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回了饭店,准备睡上几个小时后,等到明早八点,接着忙碌。
没想到的是,他们在饭店前的那条大街上,居然看到了从相反方向走回来的商情组成员,他们坐了连夜的火车,又加上一晚上的忙碌,即便铁打的,这会儿也半句话不想多说,而对面,商情组这会儿居然在高声说笑。
团长蒋学住了脚,问:“周组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对面也停了下来,周渔高声回答:“报告团长,我们有好消息汇报!”
第63章
周渔故意把声音放大了, 在这样热意还未退却的秋夜,大家因为忙碌而昏昏沉沉的脑袋,霎时间就清醒过来。
好消息?!
这个词从耳朵里进入脑海里, 让人不得不惊了一下。
周渔在火车上讲的, 他们是听进去了也配合了,但总觉得做起来很难, 有经验的人经常会说的一句话:想的太简单了。
而现在,他们刚下火车才不过七个小时,一天都没有过去,周渔居然说有了好消息?
几乎立刻, 大家都看了过来, 只是因为蒋学在, 所以没有人出声。但周渔是能感受到的,那种惊异的审视的目光, 与上火车时像也不像。
蒋学也是挺吃惊的,但他还算比较沉稳,问了句:“什么好消息?”
周渔就说:“是这样的, 我们的编外人员提前了两天过来, 经过这几天的收集整理,目前已经拿到了1700条的外商信息, 很多都跟我们省的产品有关系,如果好好利用的话, 一定可以促成交易。”
居然这么多?
蒋学立刻问:“怎么这么多?都是什么样子的?我看看!”
周渔就把手头的一张给了蒋学——这会儿他们就在大街上, 1982年的夏国, 即便是粤东这样的大城市,也是舍不得多使用灯光的。
宽阔的大道上,离着很远才有一盏幽暗的路灯, 这样昏黄暗淡的灯光,根本看不清楚钢笔写下的小字,不过,立刻就有人递上了手电筒,两个手电筒光芒交汇下,那张纸上的字也清晰起来。
上面写着:“照明类:史密斯,美国商人,42岁,白人,182公分左右,性格和善,对夏国很喜欢,乐于交流,第三次来广交会。助理汤姆,第一次来广交会。自营贸易公司,经营范围照明类小商品,本次进货:台灯、壁灯、落地灯。具体数量:台灯20万台……”
“要求:质量好,价格便宜,花色素净,不要夏国元素。备注:希望有好的包装,不需要二次包装。”
然后这条信息后面,还标注了两个字:独家。
这些信息可就太全乎了。
不但有外商的姓名、经营范围、进货种类和数量,甚至连他们的样貌性格和潜在的要求都问出来了。
大家都是经常来广交会的,自然知道,带翻译的外商是很少的,而像是南河这样的贸易团,这次只有14名工作人员。但来的工厂确实数百家,即便他们精通英语,也没有精力去帮着每个工厂进行翻译。
这就导致了,双方的哑巴英语下,大部分只能聊要个什么东西,诸如不要夏国元素,要素净的花样这种,甚至是对包装有要求,是问不出来的。
但这些不重要吗?
太重要了!
如果两家争客户,说真的,你如果能说到人家心里去,那为什么不选你呢。这就是杀手锏!
蒋学虽然信任周渔,可他也没想到,周渔的速度这么快,干的这么好,他手中这张纸,写着三家外商,而周渔随手拿出来的那一沓子,最少有七八十张,这是两百多家外商的资料啊。
“都这么齐全吗?”
不用周渔说,王秘书就先说了:“大部分都这么齐全,但也有个别的外商不愿意透露这么多,所以也没办法。”
这个大家都理解,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愿意聊的,也有不愿意说话的,他们这群人凑在一起,不也这样吗?这就已经很好了!
不仅仅是蒋学,旁边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做生意跟打仗一样,知己知彼是上策。可惜的是,因为自身的原因,他们一直是处于被动,因为不知道,因为害怕丢失客户,因为少签一单就白来了,大家都处于恶性竞争状态。
而现在,他们有机会知道对方的需求了。
知道这些,他们就可以有的放矢,就可以为对方量体裁衣,就可以掌握主动权。商情组在火车上可是帮他们写了信用说明的,他们已经知道了怎么拿出自己的优势,这可是……太好了!
“周组长,你们怎么做的啊,这才几个小时,怎么会拿到这么多消息,你们这是提前布局了?”江州灯泡厂厂长苏美盛激动地说。
第一个就是照明类,那个史密斯先生的要求,他们完全能做到,看到那条的时候,他都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20万的台灯,要是真成了,这是多大的单子!
所以,他对周渔也是最关心的。
他这么一问,大家也都看着周渔,如果说原先是质疑他们,现在大家的目光已然完全不一样了,是惊奇,是惊讶,是惊喜。
不过,大家都是有理智的,商情组一共五个人,就算忙死也不可能七个小时干这么多事,所以才有刚刚这么一问。
王秘书和武鸣他们原先对周渔的感觉,就是挺厉害的一个老板,但从火车上一起工作,他们才发现了周渔的不同——她不但是脑子转得快,想法多得很,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畏,去做。
那样的议论,王秘书自认为他也很难平静,可周渔却能唾面自干,想办法在这样的偏见中,引导大家配合工作。
两天一夜的火车,坐着都累的要死,周渔带着他们一个个问询资料,汇总消息,除了睡觉几乎没歇着——但商务厅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梅树村门市部现在有多挣钱呢,这么挣钱,还这么肯干,他们是真佩服。
可这只是对周渔工作态度的敬佩,等到他们站到天鹅大酒店,听到了50名提前派来的工作人员的数量,看到了那1700份信息,才是真的对周渔服了。
她真是敢想敢做!
这会儿,大家都问,武鸣都忍不住替周渔说:“刘厅长批准了外援,25名工作人员,25名英语人才,提前两天来了粤东,这两天,他们一刻都没歇息,收集了足足1700份资料,不过今晚时间有限,我们只整理出来这么多。”
这……这可是真想不到。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周组长,在火车上我就想,你说的那么好听,五个人怎么干得了。没想到,你是心里有底啊。我谢谢你们商情组。”
这可是大家真诚的表达,这提供的帮助可不是一点半点!
人家周渔说的商情组的好处,是半点没骗人,都做到了!
不少人也跟着点头:“你们辛苦了!”“有了这些资料,可太好了!”
“周组长,这么多信息,我们怎么分配呢!”
夜色下,周渔发现,他们看她的目光变了,就跟着昏黄的灯光一样,泛着温柔。
周渔将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我们就是商情组,只负责收集信息,剩下的就交给蒋团长了。”
蒋学自然接过了:“放心吧。走,咱们边走边聊,这么多信息,我们得忙碌起来,这样吧,我们今天晚上加个班,把这些整理好的信息,分给相关的单位,越早拿到越早准备,我们打个有备之战!”
这谁不愿意?
立时大家应好!
同样住在粤东酒店的其他贸易团就发现,南河贸易团的奇怪。
这会儿的住宿条件有限,即便叫酒店,也跟招待所差不多,个人房间里是没有卫生间的,一层楼只有左右两头有卫生间,大家都在那里洗漱。
不少人洗漱回来,都是赶紧睡觉,哪里想到,南河贸易团的不少房间居然还开着门,大家要不是看书,要不是打牌,居然没有睡意。
刚刚布展的时候,他们还跟自己一样困得眼皮子都打架,但这会儿,明明比自己回来的晚,怎么还精神了呢。
很多人都是同行朋友,就有人问一声:“还不睡,明天还要忙呢。”
结果人家回:“还有事,再等等。”
还能有什么事?大家奇怪地看看,可也没问的意思——一方面是人家要说早说了,另一方面,太累了,也太晚了,这会儿根本没精力。
倒是商情组的人跟着蒋学、副团长钱红他们到了他的房间,蒋学带着工作人员一边看一边问他们,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史密斯为什么后面写着独家两个字?”
他刚刚就看到了,但总觉得,周渔这样写八成是为了保密,所以没有当着所有人问出来。
周渔就说:“这个得说一下我们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她就把免费翻译这事儿说了。
这话一落,蒋学愣了,钱红笑了:“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可这太……”她一时间都想不出合适的词。
太聪明了,太光明正大了,也太刁钻了。
周渔也跟着笑:“我是想着,这事儿得让人家自愿,追着屁股去问人家,外国人是讲隐私的,很警惕的,越问越不会告诉咱。所以,只能让他们主动。我发现,外商们虽然有钱,可其实也很会过,他们都舍不得翻译,可他们也需要翻译,所以我就想了这个方法。没想到,还真挺管用。”
钱红说:“这个我给你记下来,等着回去给你报功,外加,这个挺好,以后咱们也可以继承下来,成为服务项目,既给外商提供了方便,也便于咱们掌握信息。就是,组委会那边是不是要汇报一下?”
蒋学就说:“这个不着急,什么都没做,说了也没用,等咱们先打个漂亮仗!”
这事儿就说定了,周渔这才说独家的意思:“是我们在翻译的过程中,专门强调了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毕竟夏国地大物博,说不定就能找到他们不好找的东西。”
“这位史密斯先生,听了以后就说,他其实还需要不少节日彩灯。但是,据他了解,我们夏国是没有这个生产线的,所以他离开广交会之后,还会去其他地方进行采购。”
“这算是一条独家信息,所以我记录了。在这上面。”周渔递过去一个专门的本子。
蒋学看了看问:“是这样吗?咱们没有生产线?全国都没有吗?”
钱红显然对具体业务很了解:“是这样,我们没有进口。”她叹口气,“那就可惜了,要是我们有,这生意不就做成了。”
“倒不是。是因为有用我们才专门标记的。”她又叫了一声薛霞,薛霞连忙将一个笔记本翻开递给了周渔,周渔看了一眼后,递给了钱红,“是这样的,我们在火车上对各厂进行信息汇总的时候,专门问过他们能够生产的全部产品,还有现有库存,包括积压多年的。”
“江州灯泡厂苏美盛厂长提了一嘴,他们在去年,曾经跟香江的一家公司,签订了节日彩灯的合同,对方一共订购了五万条节日彩灯。他们没有生产线,是手工加工的。”
“问题是,对方交了定金后,公司就倒闭了,这批货就留在了手里。这些彩灯在国内没有市场,可在广交会上,一方面是手工制作太耗费时间,另一方面是量比较少,他们就没有推出。”
“我看到这条消息,就想到了江州灯泡厂。我觉得生意虽然小,也可以促成一下。不知道行不行?”
周渔说的时候,蒋学和钱红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她说完,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几乎同时开口:“怎么会嫌小呢!”
这也太统一了,钱红立刻笑了:“赶紧的,把苏美盛叫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苏美盛这会儿正跟人聊天呢,第一个就是照明类,他猜着肯定最早叫他,果不其然,武鸣就来喊了。
他高兴的不得了站了起来,跟了进去,还以为是给他几家信息,让他做好准备,哪里想到,团长居然跟他说:“商情组打探到,这位史密斯先生需要采购节日彩灯,你们厂说是有库存,有吗?有多少?质量怎么样?还能用吗?”
苏美盛都愣了,当时问的时候,是武鸣问他的。他俩老熟人了,他其实不想说,但武鸣恨不得将他翻个底朝天不说也不行,只能说了。
他根本不觉得会有用,现生产都不一定能卖出去呢,何况库存?量还这么少,人家谁会专门为这么点东西来一趟?
现在,他听到了什么?真有人要!
能清理库存他可太高兴了,立时连忙说:“有有有,质量也很好,当时香江的公司要求高,我们本身是想开拓市场的,所以费了大力气做,质量绝对好。他们定了五万条,不过我们怕他们检查的细,做了五万五千条,现在都在库房里呢。”
“对方真要吗?我们怎么跟他们联系啊?”苏美盛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他们。
周渔说:“真要,我觉得他们这个也不需要在展会上找,不如这样,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找找这位史密斯先生,如果谈的不错,展会一开幕,就签约。”
苏美盛出去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笑容,同屋的人瞧见就问他:“很多信息吗?怎么这么高兴?”
苏美盛心机得很:“好事大好事,就是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句话,商情组绝对是大利器,周组长说的都是真话啊!”
10月12日一大早,史密斯就叫醒了助手汤姆,兴奋地告诉他:“走,我带你去吃粤东的早茶,这可是这里的特色!”
汤姆觉得自己并不算太感兴趣:“我更喜欢吃面包!”
“不!这完全是两种口味,你相信我,你一定会爱上丰富多彩的夏国早点的。”
虽然汤姆并不感兴趣,可史密斯毕竟他的老板,他还是听从命令,跟着出了门。他们是昨天下午到的,不过因为倒时差,除了他抠门的老板去免费的翻译那里,得到了翻译帮助,并没有出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在夏国的土地上行走,周边的人很奇怪,好多人穿着深色的衣服,看起来很保守,也有很多年轻男女穿着彩色的衬衫,大大裤腿的喇叭裤,看起来比较时髦。
不过,即便有那些鲜亮的人,这个国家看起来也是灰扑扑的,没有高楼大厦,很少有汽车,一看就很落后。
路上,他很不解地说:“老板,我很不懂,我们为什么要来夏国进货?这里明明很落后。”
史密斯却得意洋洋,他并不介意告诉他答案,因为这是他亲儿子,他在为他工作:“因为这里的成本更低。夏国是个大国,他们有很多人口,人力成本几乎可以忽略,这导致他们的商品价格即便算上了运费,也比我们国家的便宜三分之一左右。”
“你要知道,我只是个经营小商品百货的贸易商,这些东西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为什么不买便宜的。”
“更何况,夏国政府很好,他们非常欢迎我们,对我们的服务也很好,总是帮我们解决各种问题,你看,今年还派驻了免费翻译,为我们省了一大笔钱。”
汤姆只觉得:“你真是奸商!”
史密斯很不满意:“汤姆注意:你现在我的雇员,不是我的儿子。你辱骂老板,我要扣你的工资!”
汤姆能说什么,只能老实地听话,跟着他进了一家老旧的饭店,然后不得不吃下史密斯推荐的那些好吃的,不过还好,当第一口酱肉包入口,他就觉得:“哦,真不错!”
也就不排斥了。
两个人慢慢地吃了早茶,还感受了一下粤东的早茶文化,等着快中午才回去——毕竟明天才开幕呢,他的老板兼父亲为什么要早来一天,就是为了要吃好吃的。
史密斯说:“你要知道,住宿一晚上才几美金,这么低的成本,为什么不享受一下呢。”
只是没想到的是,刚到宾馆,他们还没上楼,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史密斯先生!”
对方的英文发音很是地道,他俩甚至还以为碰到了美丽国的朋友,哪里想到,一回头,看见的居然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夏国女郎,这会儿她笑着走上来自我介绍:“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提供免费翻译时,您跟翻译提到过,想要采购彩灯,翻译问您如果有合适的供货商,可否能来找您,您说可以。”
史密斯当时的确说了,虽然觉得夏国不会有,不过他不是一个放弃机会的人,如果没有就不会来,万一有,夏国商品的价格一定不会太高,而且他还能省事,这没有什么损失。
没想到真找来了。
他连忙点头:“哦是的,我是这么说过。你们难不成真有吗?”
周渔点头介绍道:“这是我们南河省江州灯泡厂的厂长苏美盛,他们厂曾经为香江凯茵百货公司生产过节日彩灯。听过您的需求后,我们就将苏厂长请来了。”
史密斯简直是惊喜,连忙说:“我不得不为你们赞美,你们如今的服务是越来越好了。我一直以为夏国不生产节日彩灯,没想到,你们真的为我找到了,谢谢。”
“不如我们这边聊?”
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这显然很有意向,周渔自然同意,答应后,就将史密斯的话告诉了苏美盛,苏美盛也很高兴,两个人坐下后,自然就交谈起来。
史密斯虽然高兴,但他是个谨慎的商人,当头就问:“我记得你们并没有生产线,你们厂是什么时候引进的?”
周渔提前都跟苏美盛说过了,这种事情并不需要隐瞒,所以苏美盛也实话实说:“我们厂没有生产线,而是人工做的。不过放心我们的质量,我们厂是南河省连续五年的质量先进单位,这个荣誉每年只有32家厂子才能获得。我们厂还有个趣事,曾经有人买过我们厂的台灯,回家时忘了关灯,连续亮了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坏。”
史密斯跟夏国人打了两年的交道了,说真的,夏国人做生意很直白,他们会不停地夸赞自己质量好,用料好。
但怎么好?他们还不会巧妙地告诉你。
当然,他不在意,因为他有眼睛可以分辨,但说真的,苏美盛的话让他眼前一亮,他先是用荣誉告诉他,这个厂子的产品有多厉害。随后又举了一个风趣的例子,用夸张的事实告诉他,他们的质量有多好。
他简直想鼓掌,他喜欢这个推销方法,尤其是,这位苏厂长居然还拿出了复印件,那位漂亮的姑娘告诉他:“这个就是历年质量先进单位的奖状,都是传真过来的,还有刚刚讲的趣事,也是真的,这是当时报纸上的报道。”
史密斯觉得,比起空洞地说,他们要有理有据得多。
“哦,这很不错,看到这个,我觉得你们是可以信任的厂家。不过,我没有看到你们拿样品来。”
周渔这才说:“因为彩灯原先并没有订购过,所以我们本身没有准备用彩灯参展的。目前没有样品,如果您有诚意订购的话,我们会尽快将样品到位。”
史密斯考量了一下说:“我目前对你们很满意,如果你们的质量和价格都能达到我的要求的话,我是有订购的意向的。但因为是第一次合作,我的订购意向是5万条。”
“但如果反馈不错,我可以持续订购。至于价钱,我还是需要看到样品。”
这已然是不错的了,毕竟看不到样品,周渔立刻扭头问苏美盛,苏美盛自然应了,等着讲好,他们就握了握手,这才告别。
等着一出门,苏美盛都兴奋坏了:“五万条都能卖出去。还能持续要货,这可真不错!我这就打电话,让他们带着样品坐火车过来!”
周渔却拦住了:“火车不行,坐飞机吧。”
苏美盛都愣住了,“飞机?不用吧,这也太浪费了。”
“你们上次的订购价是1.2美金一条,按着这个价钱,五万条就是六万美金。这是库存,放在那里一分钱也不值,卖出去不但值六万美金,说不定还能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意。”
周渔提醒他:“他可是来采购台灯什么的,你们的样品有他要的样子吗?还不赶紧连夜加班做出来,飞机夜里就有航班,明天一开展就摆上,人是有惯性的,只要你的东西质量价格合适,说不定一起就签了。”
“飞机票才120块钱,哪个更值钱!时间!”
苏美盛恍然大悟:“我这就打电话,让他们赶紧生产样品,开介绍信,连夜过来!”
10月13日,1982年秋季广交会正式开幕。
周渔作为商情组组长是有工作牌的,所以提前就入场了,她先去了照明类的展台。一进去就看到了每个站台上到处都是灯,普通家庭用的台灯吊灯落地灯等等,还有一些工业用的照明器具。
周渔很快就到了江州灯泡厂,他们厂的位置并不显眼,就在一众灯泡厂中间,但产品却很显眼。
他们的展台四周挂着一串的彩灯,这会儿正闪烁着,看起来五颜六色漂亮极了。除此之外,他们厂的台灯落地灯在样式上也有些不同。
这会儿人还没往里走,这边还都空着,旁边浙东明义灯泡厂的工作人员还过来问呢:“你们这台灯下面怎么是个花瓶啊!”
苏美盛这会儿正紧张地看着道路的尽头,周渔也就没打扰他,她知道,一定是在等史密斯先生,今天早上四点,江州灯泡厂的工作人员带着样品坐飞机到了粤东,这恐怕是广交会有史以来最昂贵的送样品方式,苏美盛的压力不小。
好在,开幕后没多久,周渔就瞧见了径直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史密斯——果不其然,知道了江州灯泡厂是唯一一个可以供货的厂家,史密斯也很着急呢。
当他看到了展台上那五颜六色漂亮的节日彩灯,周渔瞧见他笑了,然后对着汤姆说了一句话。
离着不远,周渔英语很好,她读懂了那句话的意思:“哇,我们运气不错!”
组委会。
有工作人员匆匆走来,“第一个成交出来了!”
大家立时看了看表:“这么快,这才开幕20分钟!是哪里?”
“对!18分钟成交的,是南河省外贸团的江州灯泡厂,卖出去了5万条节日彩灯,价格是6万美元!这可是破了记录了!我去跟会长报告好消息!”
第64章
方媛跟同事们说过后, 就快速地穿过了临时办公室众多桌子,走到了写着会长办公室的门前,敲响了门。
这次秋交会是由商务部副部长常云担任的组委会会长, 开幕式他也讲了话, 所以这会儿其实是刚到办公室,连水都没喝一口, 听到敲门声,一边倒茶一边叫了一声“进”!
门推开后,看到是方媛,他倒是熟悉, 是从商务部抽调来的工作人员, 平日里工作认真仔细, 是部里准备培养的年轻人。
他就问:“什么事?”
方媛立刻说:“是有成交消息了,8点18分, 南河省外贸团的江州灯泡厂,卖出去了5万条节日彩灯,价格是6万美元!”
这真是太快了!
常云都很意外, 但这个厂子实在是名不见经传, 即便他做足了功课,也没想起来这个厂, 干脆问:“是老客户吗?”
这么快成交,一般都是老客户, 原先合作不错, 双方来参会, 说不定就能联系上,提前进行了商谈,达成了协议, 最终开展就签合同。
但说真的,这样的不多。因为大部分人都有个心里——即便已经有了熟悉的合作对象,也喜欢再看看,万一有更好更便宜的呢?
更何况,广交会有一点已经很出名了——夏国人很喜欢扎堆,只要一个产品卖得好,第二年各省都会有,夏国可是有几十个省份,也就是说,同时有几十家厂子竞争,那可就是实打实的买方市场了。
这也是商务部每年广交会都头疼的问题——扎堆跟风现象太严重,但又叫不停,你学我我学你,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也没有个独家的竞争力。
因此,除非是一些技术含量较高的机械类,一般情况下很少开展就签约。
江州灯泡厂的确让人惊讶。
哪里想到,还有更惊讶的,方媛兴奋地说:“不是老客户,是第一次成交。不过他们的确事先联系过,我问了南河贸易团的蒋学团长,蒋团长说他们今年有个新部门,叫做商情组,提前打探了消息,这才有了这次开门红。”
常会长真的是惊讶了,商情这个事儿,在国外成熟的公司并不罕见,他们有专门的部门专门负责打探行业趋势等消息,部委从今年开始,也在讨论,但目前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谁能想到,南河先做了。
他也提起了兴趣:“走,去蒋学那边看看。”
倒是在江州灯泡厂的展台上,明明已经签了合同,但史密斯和汤姆并没有离开。
因为,他们很快就被江州灯泡厂的台灯壁灯等吸引了,这会儿正被工作人员带着看。
倒是厂长苏美盛,这会儿已经兴奋坏了,整个脸上都露着跟他年纪不符合的傻笑,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是真没想到,真的能这么快成交,要知道,昨天周渔非要他让人坐飞机送样品来的时候,他那会儿还想着呢:破釜沉舟一次吧。
哪里想到,18分钟,18分钟就成交了,刚刚签合同的时候,工作人员怎么说的:你们破纪录了。
他们江州灯泡厂在省里还算是有点名气,可是在全国根本名不见经传,谁能想到,他们还能破了广交会的成交记录!
这事儿最少五年,都是他们的荣誉!
更何况,虽然卖得快,可是他们价格可不低。昨天飞机票刚买上,周渔就过来问了,等着凌晨五点人一到,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渔也没睡,居然也跑过来了。
他这才知道,这三天,商情组为了整理汇总消息,几乎是彻夜不眠的。
但周渔可不是跟他说自己辛苦,而是跟他说:”你别因为这是库存,就报了低价格。我知道你觉得这东西放在仓库里也没用,多赚一点是一点。但苏厂长,你别忘了史密斯另一句话,如果质量好,他们会持续订购。”
“别说你们人工做不到,一套设备没多少钱,你们接了订单买设备也是可以的,难不成你们不想持续做生意吗?如果报了超低价,等着下次合作,想涨价就难了,国外的圣诞节万圣节哪个不需要彩灯?”
苏美盛的确是想赶紧卖了,但周渔这话,让他动心了,史密斯看样子的确是很需要,所以,他咬着牙报了价:“1.3美元一条。”
这个价格略高,但有还价的余地。其实他真是害怕史密斯嫌贵,哪里想到,史密斯看了看质量后,只压价了10美分,就定了合同。
就因为商情组的努力,就因为周渔的努力,他们已经库存了一年的东西,非但没有当垃圾卖掉赔钱,还挣钱了!成了广交会第一!
苏美盛这会儿简直是心花怒放!如果周渔在,恨不得给她鞠个躬,好好谢谢她。
苏美盛这合不拢嘴的样子,实在是招人眼,这一块都是灯泡厂电灯厂,大家都相互了解,江州灯泡厂什么样,谁不知道?怎么就他们上来就签了!
破纪录!
这三个字,让每个展台的厂长们都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旁边浙东商贸团的奋斗电灯厂厂长孙建明跟苏美盛是老朋友了,瞧见他这会儿闲的没事,干脆凑了过来:“老苏,你们厉害啊,这是事先联系好的?”
这会儿刚开展没多久,来家用照明类展区的人也不多,苏美盛一回过神来,就瞧着最少有十个厂长凑过来了,满脸都写着几个字:“你们怎么弄的?”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而且蒋学也交代了:“虽然商情不能告诉他们,但怎么弄还是要说的,别让兄弟省份意见太大。”
苏美盛直接就说:“是提前联系过的,不过,我们厂可没这个本事。我们省贸易团今年新设了一个部门,叫商情组!”
孙建明他们听到这三个字时的表情,就跟当初苏美盛他们听到一样,一脸的诧异和不解,苏美盛瞧着都觉得不忍看:我当初是这样的?
不过他很快建立了自信,现在,他是商情组的介绍者了,“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商情!就是商业活动的情况和趋势……”
这话更抽象,孙建明直接说:“你说点人话。”
苏美盛乐的不得了,说他一句:“孙厂长,这都八十年代了,你得紧跟时事,多加学习。这么简单跟你们说吧,商情组的作用就跟媒人一样!”
这词一出,孙建明他们跟当初在火车上的南河贸易团众人,表情是一样的——这什么比喻啊。
不过好在,周渔很会联系现实,而且她讲的时候,大家都在车厢里,也不能干别的,领导还盯着,苏美盛他们虽然不太认同,可听得也认真,记得特别全。
他就把周渔那三点一一说了。说真的,这么说深入浅出,极易理解,立时孙建明他们都惊了:“说的挺好听,你们真做到了?”
而在离着江州灯泡厂展台不远处,蒋学团长正陪着常云会长,刚刚见了面,常云会长就问了他一些关于商情组的事情,蒋学大致介绍了一下,不过,关于组长是周渔的事儿,他没拿准主意,并没有说。
毕竟,他们是知道周渔本事大,可没想到周渔本事这么大,广交会那么多厂子,她愣是拿了第一!
常云听过后挺感兴趣,居然可以将库存变畅销货,就说要来看看,结果刚到就听见了苏美盛对商情的普及。
这会儿,常云问:“刚刚那个是江州灯泡厂的厂长吧,对商情认识见解很深啊。”
这会儿,蒋学就算是再想先跟刘厅长商量后,再说要不要上报周渔,也不能拖着了,总不能将周渔的功劳按在别人头上吧。
他只能说:“这不是他的见解,在来的火车上,为了让大家了解什么是商情,商情组能干什么,商情组组织周渔给大家上了一课,这个媒人的比喻,是她说的。”
“不过,周渔的身份有些特殊。”
常云并没有说话,而是微微顿了一下,蒋学还想着要不要继续,就听见常云问:“这个周渔,就是国家日报报道的那个一号店的总经理吧。她不是个体户吗?”
蒋学连忙说:“是,这个商情的概念是她提出的,我们认为她对商情的理解和运用水平要远高于我们商务厅的同志,所以就请了梅树村的外援。”
说完,蒋学也是心里忐忑,这毕竟是没有前例的,他不知道常云是什么态度。但蒋学心里也想好了,周渔这几天的工作他看在眼中,能力强又负责,不怕吃苦勇于探索,即便常会长不赞同,他会据理力争的。
哪里想到,常云居然笑了:“你们可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这个外援请的好!”
蒋学提起的心猛然落了下来,妥了!
常云说完,也没再去展台,而是离开了,倒是苏美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孙建明他们问完,就有工作人员说,史密斯有问题要问他,他就先去招呼史密斯了。
倒是孙建明他们几个人凑一起,刚才听了一耳朵的媒人有独家资源,江州灯泡厂就是找到独家资源这些,这会儿倒是挺羡慕的,可又觉得:“这是碰巧了吧!”
“我也觉得是,满场多少外商啊,人家凭什么告诉你他需要什么,一个外贸团工作人员最多二十名,也不可能问过来啊。”
“说的挺好,不可复制!”孙建明下了这样的定义。
苏美盛一过去,就瞧见了史密斯正在看的那款台灯,这款是跟彩灯一起,今天才到的。昨天他看着史密斯的要求,说是要素净的,符合他们审美的台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问了一嘴周渔。
周渔就给他画了张图,而且还说:“他们应该会喜欢这样的。”
苏美盛一看,这样的他们有啊,就是下面一个花瓶,上面一个灯罩,不过,周渔说花瓶要素雅的,纯色的,只要形状好,陶罐瓦罐都可以。他们的花瓶都是国画花鸟,很是富贵。
说真的,他觉得太素净了,不过周渔坚持这样就好,再说也没什么成本,就让人带了两个过来。
哪里想到,史密斯真在看这个。
他一过去,史密斯就说:“亲爱的苏,这款台灯什么价钱?”
这款台灯其实成本很低,所谓的陶罐,就是酒瓶,他们根本没这种的,还是从江南酒厂要了几个,进价一个一块钱。倒是灯罩什么的贵一些,也就是三块钱。
总的来算,成本一共四块,等同于美元2元。
要让他来报,他就报四美元,对方压压价,三块到三块五就能成交。可偏偏,周渔看了样品后,给他报了个价——15美元。
这个价格是他们的花鸟瓶台灯的价格,那花鸟瓶都是景德镇的,而且个顶个都是手绘,一个瓶子就得10美金,所以才报15。
周渔给的这个价格,是前所未有的高,若是平时,他是坚决不可能报出去的,这不是谈生意,这是赶客呢。
但这会儿,刚刚成交的五万条彩灯让他的思想所有改变了,他发现做生意不仅仅是卖货,同样也是居奇,别人没有我有,偏偏有人需要,这就是做成生意。
如今他敢说,全展会也没这样的台灯,而显然,周渔审美是对的,这个台灯符合史密斯的需求,他咬了咬牙,心想,你们天天压我们的价,我这次也要做个奸商,“15美金!”
说完了,他就盯着史密斯,结果史密斯居然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你们的样式很不错,但这个花瓶有些粗糙,这个价格有些高了。最低价格是多少?”
嫌货才是买货人!
苏美盛的紧张瞬间没有了,他操着蹩脚的英语,告诉对方:“我们是已经合作过的老朋友了,我可以这么说,全场只有我们有这样的产品,它虽然粗糙,却更古朴。我们也有同样精致的素色花瓶台灯,跟这个是一个价钱。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优惠的价格。”
“5万盏以下,15美元一盏。5万到10万,14.5美元。10万以上,14美元。”
史密斯看着台灯,又看看苏美盛,摇摇头:“有些贵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江州灯泡厂的工作人员立刻问:“怎么办?要是不回来了呢。”
苏美盛也是在拉扯,这会儿就说:“咱们这也是独一份,没人有这个样品,等等吧。”
苏美盛开始了焦急的等待,而在农机展区,南河农机厂厂长孙吕也紧张起来。
随着开展时间拉长,他们的客户终于来了。这会儿这家是来自于澳大利亚的一家农机采购商,叫做夏洛特。
他们是广交会的老面孔了,每年的采购量都很大,所以,一出现,几乎所有参展的农机厂,都盯紧了他们。
作为老面孔,他们显然知道夏国人的特性——跟风,他们今年想采购的是一种旋耕机,这并不是什么高科技,可以这么说,能来参展的农机厂都能生产,所以他们并没有急着定下来,而是从第一个展台开始逛,为的就是让他们自己降价。
这已经很明显了,这种机械的成本价在人民币360元左右,换成美金是180元。
他们常年这么问,所以如今他们什么都没说,大家自觉就开始压低报价,第一个展台是亚峰机械厂,直接报价200美元。
这可是小型机械,20美元的利润几乎是压到最低点了,可就这样,他们也不满意,当到第二个展台时,是这样说的,“我认为你们可以更低一些。我们今年要采购一万台。”
这可是上百万美元的单子,若是要成交了,一方面可以挣这么多外汇,另一方面,也可以申请不菲的外汇补贴。
所以第二家厂子居然报价是180美元。
直接到了成本价!
这个价格一报,旁边的几个展台都皱起了眉头,这没法报价了,再低,就算是有补贴,利润也不多,更何况,最近也有不少报纸在批评外汇亏损的事儿,报的太低,麻烦会很多。
可是这么大的生意,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拿下呢,孙吕就听着后面的展台一家比一家报的低,当然,大家实在是没有空间了,所以价格都是178,176,175……
很快就要到南河农机厂了,工作人员小王小声问:“厂长,咱们报多少啊,170吗?这亏得太厉害了。可是不报,也太可惜了。”
岂料孙吕这会儿却腾地站了起来,他看到了想要见的人,恰好夏洛特他们也来到了南河农机厂跟前,问他们:“你们的旋耕机多少钱?”
她根本连配置都不问,是因为连续几年,他们都在采购这个型号的旋耕机,参展的农机厂几乎都生产这种,没有其他的。
孙吕回答:“200美金。”
这话一出,夏洛特都惊讶了,“他们最低价已经到了172美金了,你们这个价钱我们是不会考虑的。”
孙吕实话实说:“再低就真赔钱了。”
夏洛特摇摇头,带人径直离开了,倒是小王他们,都很惊讶,“厂长,你怎么报的这么高啊,人家连留都不留!”这会儿,夏洛特他们已经到了后面的展台,这边几家农机厂的人,为了争夺这笔生意,也都跟了过去,几乎没有人留意他们。
孙吕却冲着前面一个大胡子的年轻人笑着说:“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的?”
这个年轻人说道:“请问有农用泥浆泵吗?”
孙吕连忙说:“有,我们厂专门生产农用泥浆泵,您过来看,这种泥浆泵,是我们厂在过去型号的基础上,新研制的。体积小,拿取轻便,适应性广,既可以给农田灌溉,也可以排水清淤!”
对方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数据是多少?”
孙吕立时拿出了商情组已经给他们翻译好的数据,上面用英文写着:“流量12吨/时,扬程……”
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孙吕还说:“这个小型泥浆泵,跟美国著名农机公司艾姆的小型产品数据是一样的,可我们的价格要比他们低多了。他们在市场上的售价是370美元,我们则只有230美元。”
他这么一说,对方也连连点头:“数据是差不多,价格的确便宜。你们的质量……”
他的话刚落,孙吕就将他们获奖的复印件拿了出来,上面照旧有翻译:“您看看,这些是我们厂这些年的获奖记录,最重要的是,这款产品,我们可以跟您有一年质保期。”
对方一听,立时感兴趣:“你可以跟我仔细说说,哦,你可以叫我马丁!”
孙吕心想,我知道你叫马丁,你是个红头发的大胡子,我不但知道你的姓氏,我还知道是你是德国人,但你在南非从事农机贸易,这款机器是要批往非洲的,最重要的是,你的需求量很大,据商情组估计,有两万台左右。
不过孙吕可没表现出来,他是笑着用蹩脚的英语说:“好的马丁,我们来聊聊。”
而在家用照明区,苏美盛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的焦急等待后,终于看到了返回的史密斯先生。
他放缓了语速认真地说:“13.5美金,10万盏,同意的话立刻签约!”
而在其他的展台,虽然大家都在忙着,但也有点新发现:南河的展台,似乎外商们格外的青睐。
他们明明使劲了浑身的解数,也没办法让对方满意,可南河的人不知道怎的,居然能轻易的将他们留住!他们为了旋耕机降到了赔钱,可南河农机厂却不吭不哈地以230美元的价格,卖出去了两万台泥浆泵!
泥浆泵和旋耕机的成本是一样的!那个马丁是个生面孔,还年轻的不得了,他们怎么就知道,他有大单子呢!
他们将花鸟台灯的价格降到了11美元才成交,而江州灯泡厂,就用个破陶罐卖出去了13.5美元的价格!他们是零利润,可江州灯泡厂是翻倍挣的,他们怎么知道对方喜欢这种奇怪的东西?
倒是商情组这边,这会儿已经忙疯了。截止到昨天晚上,于芳菲那边一共收集到了2600条信息。
虽然这个信息跟将近两万的外商数量相比,看起来不多,但要考虑实际情况,整个广交会分三期展览,每期展品不同,客户也不同,所以,这两万人并不是一窝蜂的涌来的。
而且,很多客户不是一个人来,大部分都是两个人,所以,应该这么说,这2600条信息,已经是于芳菲他们的极限了。而这会儿,他们还在进行收集工作。
而周渔他们,拿到了2600条信息,连续两个晚上,根本没时间入睡,他们需要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然后告知可以对上号的参展工厂,如果遇到了独家资源,还要带着他们想办法拜访——当然,这种的的确是少。
从昨天开始,周渔就觉得脑袋木了,她干脆让于芳菲在天鹅大酒店给她买了一瓶黑咖啡,然后冲上喝了一杯——这具身体可是没喝过的,果不其然管用的很,立时就精神了。
她倒是跟其他人也推荐过,只是大家微微一尝,即便是武鸣这样的不浪费的人,也都吐了:“好苦啊。”
但是今天,这会儿,周渔去冲咖啡的时候,发现100克的咖啡,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这群人这会儿是不嫌苦了,一个个都龇牙咧嘴的喝着呢。
周渔就说:“今天马上就结束了,等着回去好好睡个觉!”
手头的2600条信息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即便于芳菲那里再增加,也不会太多,他们最难的时候快过去了,可以稍稍休息休息。
可就在这会儿,武鸣突然说了句:“咦,你看,这个加拿大的商人,想要购买U型防渗渠衬砌机,这种农用机械我有印象,是新研发出来的,只有西山省农机厂才有生产!咱们没有啊?”
周渔看了看说:“我去找蒋团长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西山农机厂的人,告诉他们这个信息。”
话音一落,就听见门被敲响推开了。
蒋学就站在门口,周渔虽然只跟他认识了几天,但也算比较了解这个人,他一向镇定,说话有条不紊,而现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
周渔有种预感,他带来的,应该是好消息!
果不其然,这位向来稳重的进出口贸易处处长,用了一连串的感叹语气,表达了他的激动。
他说:“同志们,我刚才合同组那边过来,我有个好消息!”他看着商情组的每个人,最终目光定格在周渔脸上:“周组长,截止到5点30分,南河省今天的合同交易金额达到了1092万美元,排名第一!”
“周组长,我们南河省最好的成绩是单日第五。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过的成绩!”
“周组长,我们还拿到了这届秋交会第一个成交的荣誉!”
“周组长,本届秋交会会长,商务部副部长常云同志,邀请你去聊一聊。”
第65章
蒋学的兴奋溢于言表, 说真的,这几天相处下来,周渔是没见过他这么“大惊小怪”的样子。
他都如此, 何况是商务组的组员呢——这些组员论起来, 根本不够资格参加商贸团,可如今, 他们成为了创造历史的人!
好成绩让人兴奋,可自己也值得骄傲,几乎是话音刚落,周渔的耳边就响起了这个时代特有的庆祝方式——那恨不得将胳膊抡出残影, 巴掌拍成鞭炮的掌声!
周渔就站在办公室中, 此时此刻, 她看到了薛霞他们兴奋的表情,武鸣眼中的泪水, 当然还有蒋学欣赏的目光。
这巴掌声足足响了一分多钟才停了下来,蒋学很郑重地对他们说:“恭喜也感谢各位的努力,希望接下来大家共同再创辉煌。”
表扬完了自然是正事, 周渔连忙问:“常部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学看了看手表, 这会儿已经是五点四十了,他干脆说:“边走边说吧。”
周渔站了起来, 想了想,将她的笔记本和笔拿上了, 然后叮嘱了一下武鸣:“你记得把整理好的名单给于芳菲, 让她今天晚上把消息放出去。”
蒋学很奇怪:“什么名单?”
周渔边往外走边说:“是这样的, 我们考量,独家的货源不可能只有一家要,八成是因为跟彩灯一样, 大家以为我们不能生产,所以根本没考虑采购。我就想着,商情商情,不仅仅是我们打探消息,我们也得学会放出消息,让别人知道我们。”
这是反其道而为之,突破了大家的惯常思维,蒋学虽然今天已经在口头上,在心里已经表扬过周渔很多次了,但如今,不得不再次表扬她——胆子大的没她心细,心细的没她敢想,敢想的没她的聪明,聪明的没她的敢干。
他原先觉得自己很了解周渔,但现在发现,人对人的了解,永远是不能凭借几行短短的报道,需要慢慢的相处。
从火车上的自我介绍开始,短短几天,周渔给他的惊喜太多了。
周渔哪里知道蒋学的想法,她就是个干事儿的人,接着往下说道:“我就把几个今天已经成交的消息让他们罗列了一下,寻思晚上让外援的人,在各大外商云集的酒店,宣传一下。”
“就算是给他们免费翻译,有些潜在的需求他们也不一定会说出来,说不定就有感兴趣的。”
蒋学点点头:“这是好事情,他们忙的过来吗?贸易团的人晚上有空可以去帮忙。”
这是第一次,蒋学提出帮助,周渔并没有拒绝:“也好,都说我们商情组自从来了粤东就不眠不休,说真的,远不如外援辛苦,从11号到了粤东,他们几乎就没闲着,都靠咖啡提神呢。”
“宣传的话,肯定面比较广,人多是最好的。”
蒋学点头:“那就先吃饭,吃完饭让两边人分配一下任务,都忙起来。”
周渔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也得到了一些信息,只是南河并不生产,您看看怎么告诉其他省份的相关工厂。”
蒋学显然料到了:“这是肯定会出现的现象,以后再说,咱们先说常部长为什么找你。江州灯泡厂第一个成交,常部长就关注了咱们的商情组,又知道了是你带队,他评价我们的外援请的好。”
“我猜测这次叫你过去,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商务部最近也在研究商情,咱们比他们要快一步,可能会问询。另一方面是感兴趣我们是怎么做的,如今到了什么程度。”
周渔点头道:“我明白了。”
但蒋学显然没有说完,他接着说道:“不用担心,你是负责商情的,只需要回答商情方面的问题即可,其他的由我来回答。”
这话周渔太熟悉了,她目前就是个技术工,技术方面她来解惑,其他的管理方面,她又没参与,自然没有立场说什么。
她又说:“我明白了。”
南河贸易团的位置离着组委会并不远,两个人说了几句,就到了地方,一进门,工作人员方媛就笑着说:“看看谁来了?是我们今天成交额的第一名!蒋团长,你们南河贸易团今天可是太出彩了,不但是第一个成交的,还是成交额总第一名!”
蒋学也笑着说:“这是我们商情组的功劳,这位就是组长周渔,常部长在吗?”
方媛显然因为周渔的年轻而惊讶,多看了她两眼后,才说:“在的,我去跟你们通报一下。”
周渔这是第一次见部委级别的领导,好在她大场面也没少见,所以不算紧张,还往四周看了看,广交会的办公条件有限,这边跟贸易团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不过座位不少,空的多,显然,这会儿第一天刚刚结束,很多人都在忙碌中。
不多时,方媛就回了来,“跟我进来吧。”
等着进了办公室,周渔才瞧见这位常部长,五十多岁的样子,一笑很是和蔼,见了年轻的周渔也没有纳罕,而是笑着说:“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果不其然,还是年轻人敢想敢干。周渔,你可走在了部委的前面了。讲讲吧,怎么想到做商情的,你们怎么做的?”
他手里显然拿着是今天南河贸易团的成交数据,“我看了一下,很多交易都是意想不到的,譬如这个德南贸易公司,原先从来没有在我们这里采购过,第一天就买了两万台泥浆泵,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
这是因为大额交易总要相互试探的,对方要知道你的产品怎么样,工厂的资质怎么样,价格是不是到了底线。而夏国的工厂也需要知道,对方是不是可信,万一要是碰上了皮包公司,外汇赚不到,丢了货物,就赔大发了。
“常部长,我们是有备而来,”她介绍了一下商情组的组成人员,然后干脆将笔记本拿了出来,“这是我们做的工作。”
这个笔记本可是周渔专门准备的,上面是周渔对商情工作的总结和归纳——她就知道,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关注,只要关注到了,他们肯定是要分享经验的,所以即便再忙,她也会写一写。
没想到的是,第一天就用上了。
也幸好有这个笔记本——周渔在写的过程中就理清了思路,所以讲的也是条分缕析,从她为什么认为商情很重要,到怎么样将商情工作落地,从火车上的自我介绍,到驻扎在各大宾馆的免费翻译。
周渔非但不怯场,还很精彩,蒋学本身还有点紧张,周渔讲到一半的时候,他也放松下来了,这姑娘实在是厉害。
等着周渔讲完了,屋子里就陷入了安静,这会儿的评价可是重要至极,常部长认为好,他们就可以继续干,如果认为有不妥之处,那就不好说了。
虽然蒋学心里也知道,他们的商情工作做得绝对不错,但在这个关头,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没想到的是,常部长很快点了头:“你们的工作做的不错,这个总结也归纳的好,这样,广交会结束后,你来京做个汇报。”
周渔可是个个体户,当了南河贸易团的商情组组长就已经让人侧目了,如今竟是要让她去部委作报告?
别说蒋学了,周渔都有些诧异,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就直接定了!等着出了门,她都在感叹,过去她听说过八十年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年代,如今,她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蒋学也是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感叹后生可畏,一边勉励她说:“这是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好好干!”
当然,他也叮嘱:“你回去就把刚刚说的,我们用不上的消息汇总一下给我,咱们这消息瞒不久的,恐怕很快就会被包围了。”
这会儿早就闭馆了,两个人直接出了展馆,回到了住处,这会儿大家都吃了饭,出去帮忙宣传了,周渔则和武鸣他们一起,继续整理资料。
这种反向宣传,显然很管用。
第二天江州灯泡厂,南河农机厂等都迎来了一次订购小高潮,让今年原本就不错的成绩再添新高。
当然,除此之外,周渔也将整理好的资料给了蒋学,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周渔就听说了好消息——西山省农机厂和加拿大梅里国际贸易公司签订了采购合同,产品就是U型防渗渠衬砌机。
与此同时,浙东、西江等七个省份,各有几个工厂签订了不小的合同,这些都是周渔拿出的信息。
一时间,南河贸易团商情组算是在广交会出了大名,人人都知道,南河省这次成交额如此遥遥领先,都是因为商情组的原因——“他们神了一样,什么都知道!”
尤其是周渔,都成了名人了。
周渔偶尔转一转,都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听说这都是那个周组长的本事,是个个体户,你说南河可真敢用人!”
“个体户又怎样,要是咱们也有商情组就好了。你知道吗?南河农机厂的泥浆泵225美元成交的,同样成本的旋耕机,飞跃机械厂165美元成交的,倒亏15美元一台。他们成交的时候还老高兴呢,觉得挣了外汇,可一比较,差远了!”
“这个价钱,一分钱不挣,人工都得倒贴,说真的,虽然有出口补贴,可亏得是国家的钱啊,如果有办法,谁愿意呢。”
“咱们要是有商情组就好了。”
别说,各省的反应是真挺快的,周渔一回办公室,王秘书就给大家普及了一个消息:“听说有十五个贸易团成立了商情组,人数最多的是浙东贸易团,足足20人,明天全部到粤东。他们也要跟着咱们学,开始打探商情。”
第一期一共五天展期,还有两天就结束了,显然这十几个商情组都是准备发力在第二期的日用百货。
薛霞他们一听就挺着急的:“咱们现在免费翻译这招已经被传出去了,万一他们都用这招,咱们怎么办?住处的沙发区可是免费用的,到时候,外商一进来,十几家免费翻译!好家伙,那不得跟旋耕机一样,打破头啊。”
“打破头不可怕,就怕咱们拿不到足够的信息。小商品比照明机械更难,采购的种类多,外商也是最多的。没有足量信息,很难形成准确的判断。”
武鸣也点头,商情组大家都很努力,但不得不说,武鸣是最出力的,别人熬不住了还睡一会儿,尤其到了后面两天,也是正常休息了。
武鸣不一样,他这些天周渔觉得几乎是没怎么合眼,周渔也劝过他:“不用这样,身体重要。”武鸣啥也没说,给周渔点点头,扭头又去干去了。
后来还是王秘书跟周渔说了他的心里:“他谢谢你给他这个机会。”
武鸣提议是:“要不,我带人直接去机场守着吧,现场翻译。”
周渔摇头:“这个不可能的,大家刚下飞机,怎么可能有心情翻译呢,只想着出去看看夏国是什么样子。飞机场没用。不过你们放心吧,于芳菲那边已经有了新对策,而且,咱们的日化小商品说真的,这次不太一样。”
武鸣他们突然就想到了,周渔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商务厅——她给大家上了上如何做广告的课。大约也是因为周渔经营的是门市部,所以,当时留下的几乎都是日化小商品类工厂。
可不是——早有对策了吗?
这个想法一出,倒是让大家心定了定,可是又好奇起来,周渔到底给出了什么主意,管用吗?
不过这个周渔可没说了——这是秘密。
等到第五天展期结束,南河的交易额还同第一天一样,以2718万美金的价格,排在了第一名。
这是南河贸易团有史以来第一次第一名,也是第一次连续蝉联五天第一名。
离开之前,周渔则成了香饽饽,先是南河的参展厂联合起来,请了周渔吃饭,用苏美盛的话说:“周组长,这次可要谢谢你,因为你和商情组的努力,这下我们明年一年都好过了。”
而西山农机厂等二十几家工厂,也通过蒋学请周渔和商务组吃了一顿饭,用他们的话说:“周组长,感谢的话不多说,咱们以后就是朋友。”
这会儿没有名片,大家都是用的电话本记录友情,短短五天,周渔的电话本用掉了三分之一,可谓是朋友遍全国。
当然,等着他们一走,周渔就开始带着商务组再次忙碌起来——日用百货展会要开始了,商情组又要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但这次不同,就跟薛霞他们想的一样,10月19日日用百货开展,10月18日,外商已经开始陆续到达。
这天早上,当于芳菲他们带着翻译,下楼的时候就发现整个沙发区都已经占满了。
黑头发黄皮肤,都是夏国人,他们操着各地的口音,统一地干一件事情——想要通过免费翻译拿到外商的信息。
用于芳菲的话说:“那真是遍地是翻译,比外商都多。要我是外商,我都不敢坐。”
抗议也没用,南河只有一个省份,而新加了商情组的贸易团具体数字是19,一个能比得过19个吗?蒋学的抗议不过是表达不满而已,根本没有用。
好在,周渔早就有对策,于芳菲他们穿过了满当当的沙发区,直接出了门,坐上了等在了门口的大巴车。
大巴车迅速离开了饭店,开往了飞机场,路上,于芳菲将写好的牌子放在了前挡风玻璃上,上面用中英文写着“机场——广交会会场免费接送大巴”。
早上八点,坐了16个小时飞机的艾琳刚刚出机场,就瞧见了出站口站着的一个夏国工作人员,他手中举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广交会免费接送大巴由此乘坐!
疲倦地艾琳立刻走了过去:夏国的服务真是越来越好了,原先从机场到广交会,得先乘坐大巴,再市内转车,如今,居然已经有直达的了!
她喜欢!
第66章
艾琳连忙往举牌子的人身边走过来, 然后问:“先生你好,请问是去广交会的吗?”
她还怕对方听不懂,故意放慢了语速, 甚至广交会几个字都是用的拼音而不是英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从第一次来参会她就知道, 夏国这边掌握外语的人并不算多。
接站的不是别人,而是王罗阳,他是蒋学名的发小,两个人一起参加了梅树村门市部第一次招聘, 蒋学名做了销售全国跑, 他则进了拓展组, 主要是在南河省活动。
这次周渔为了商情组能顺利展开,可是将拓展的人大部分抽调了出来, 于芳菲是外援组组长,他是副组长。
免费翻译这事儿被抄,他们前几天就已经知道了——机械照明类开展两天后, 来的外商就比较少了, 不过为了不放过任何信息,他们依旧在各酒店旅馆设立了翻译。
结果没想到的是, 外商没服务几个,看热闹的夏国人倒是来了几十批, 有的碰上了他们正好给外商翻译, 就一屁股坐在旁边, 甚至过分的,干脆走到跟前围观。
有的没碰上外商,干脆自己凑过来, 给他们拿根烟,递瓶凉茶就要套话,问的内容如出一辙——他们怎么吸引外商过来,主要问什么方面的内容,如果外商不愿意说怎么办。
这会儿人们说普通话的还不是特别多,好多人都说方言,那真是全国各地的口音都汇聚一堂。不用想就明白,这是知道了商情组的厉害,准备学一学。
谁不知道周渔这次为了商情组付出了多少,谁不知道商情组拿到的信息对于南河贸易团有多重要——他们拿了第一了。
就算只是个个体户的小职员,大家心里也明白的,南河拿第一,这是从未有过的成绩,第三天省内的贺电就到了,如果能保持等着回去肯定会表彰的。
那他们作为南河的商户怎么可能没好处?要知道,门市部今年年底可要在南河开够一百家,参加广交会的可是南河12个城市的优秀企业,有了这层关系,他们能开不好吗?
再说了,知道商情组重要,自己弄一个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总不能不让人家打探消息?但是,连他们获取信息的法子都学,这可太让人生气了。
回去他们就跟周渔说了这事儿。
周渔也叹了口气,却也没办法,这倒不是她无能,是谁来了也没办法——“产品还能申请专利,做事的办法怎么保护?”
不过,周渔向来不是被动挨打的人,晚上跟她说的,第二天一早她就找了来,这样吩咐道:“不能陷入跟那么多贸易团的竞争当中去,那不是竞争客户,而是让外商看笑话呢,肯定会叫停。”
“这样,你们去找严华和展天成,他俩最近在粤东,让他们帮忙找出租的大巴车,要五辆,一个车上配十个人,我们从源头把人抢过来!”
这会儿粤东没出租车呢,南河更没有,饶是于芳菲和王罗阳这半年多历练不少,都想不到还能租车这回事。
这主意一出,两个人立时就兴奋起来,是啊,到住处可是散客,人家不一定住哪里也不一定搭理你,前几天就有这样的——一些实力强劲的大公司自己请翻译,还有一些外商本身就是夏国通,他们用不上翻译,另外有一些人戒备很深,宁愿自己想办法也不跟他们交流。
但是,在机场接客就不一样了——如今粤东只有一个机场,据他们所知,没有任何大巴车是直达广交会的,外商坐飞机来夏国,即便离着最近的韩国日本,也是要不短时间的,下飞机时人仰马翻,那是宁愿倒车一两个小时到会场,还是坐上来睡一觉直接到?
想都知道,肯定会选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就不是可有可无的了,而是急需的。
于芳菲和王罗阳这才不生气了,而是兴奋起来,这事儿一想就知道大有可为。
两个人立时行动,终于赶在了17号将一切弄好了,别人看他们是18号一大早出门,其实根本不是,王罗阳他们专门跟各涉外酒店的前台打听了一下,汇总了数据,往年第二批入住最早是在早上九点,因为机场大巴车是7点开。
所以凌晨五点,王罗阳就赶了过去,如今,大巴车已经走了一趟了,王罗阳这是接的第二批。
艾琳一出来,他就盯上了,为什么艾琳能一眼看到他,是王罗阳早就算准了位置,故意站在这儿的。
对方一说话,在乡下自学多年的王罗阳,立刻操着很有口音的英语回应了艾琳:“是的,我们这是免费大巴,您是参展的外商吧,乘坐我们的大巴,可以直达会场附近,而且我们可以将您送到宾馆门口,不需要再转车。”
王罗阳的发音很不标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艾琳立刻就兴奋起来,因为转车很麻烦,她故意只拿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但是,出国再怎么精简行李,也不会太少的。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要费些劲儿,甚至在早餐的时候,她故意多吃了一份意大利面,为的就是有劲儿干活,哪里想到,夏国居然这么贴心?
艾琳立刻说:“我就坐你们的大巴就可以。请问往哪里走?”
一辆车配十个人,可今天只走了一趟车,于芳菲带着一队人马最后到,所以,这会儿这边足足三十人呢。
王罗阳直接将牌子交给同事,带着艾琳往停车场走去,顺便还很绅士的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提拿行李吧。”
艾琳很想但又不好意思,“这太不好意思了。”
王罗阳其实听不出来她话语里的小情绪,不过服务不就是让客人轻松吗?他笑着接过了艾琳的两件行李,艾琳简直太惊讶了,即便是美国的展会也不会有这样的服务。
她好奇问道:“你们所有的外商都接吗?广交会这次投入很大啊。”
听到这个,王罗阳立刻解释:“我们都接,不过,我们不是广交会的,我们是南河省贸易团的服务团队。我们觉得你们这一路太辛苦了,所以商量后,就想提供这样的公益服务。”
艾琳是来过几次的,所以对南河省还是知道的,她不由竖了大拇指:“我知道南河省,你们有个工艺厂,做的东西很精美。没想到你们的服务意识也这么好。”
王罗阳笑着说:“您说的是建春工艺厂吧,那是我们省的老牌工艺厂了,制作水平很高,有不少作品还获得过国家金银奖。”
艾琳点头:“是的。”但对于建春工艺厂的产品,她却没有评价,王罗阳一看就明白,这是看不上他们的产品,所以只是记得,但是没有合作。
若是原先,王罗阳肯定想办法推销一下,但这会儿却不用了,他拿着行李,带着艾琳一边走一边说:“前面就是我们的大巴车,我们南河省贸易团为了让大家能够顺利交流,还提供了一个服务,就是免费帮大家进行翻译。”
这个可比建春工艺厂让艾琳感兴趣多了,她立刻问:“怎么翻译?难道帮我们配置翻译吗?”
王罗阳笑着说:“我们是真的想,但是外商太多了,我们没有这个实力。所以,我们可以将您的相关资料,还有需要的产品帮助您翻译好,到时候您参展,直接亮出来就可以了。”
艾琳是很需要一个翻译的,不过,她也知道,王罗阳说的对的,广交会规模太大了,怎么可能每个人发一个翻译。不过,似乎他们的办法也很合适,这样省的自己费劲沟通了,她实在是受不了每次这个环节,烧脑筋!
艾琳点头:“好的,我需要这个。”
正说着,大巴车到了,王罗阳帮她将箱子放好,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号码牌——“这个您拿好,下车的时候,拿牌子取行李,就不会错了。”
艾琳满意地点了头,这才上了车,她上来才发现,车上已经坐了十来个人,满了三分之一。这让她很高兴,起码不用等很久,当然,她宁愿等着也不愿意转车乘坐公交。
王罗阳带着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才对着她说:“您稍等,我把翻译叫来。”
艾琳还以为是王罗阳来翻译呢,虽然他口语很一般,不过是免费的,她觉得也可以。没想到,很快他带来了个年轻的小姑娘,一开口就是流畅的英语,艾琳简直惊喜极了,这个水平帮忙翻译,一定不会误事的。
王罗阳跟她介绍了一下,这个叫小云的翻译就坐在了她的旁边,随后王罗阳就离开了,艾琳猜测,这是去接下一位外商的。
小云不但英文水平高,而且还很懂广交会,听说她是主要想采购一些日用摆件,干脆将手绘的展会平面示意图拿了出来,那个示意图只有A4大小,将所有的分区画的明明白白,虽然没有写明具体摊位参展的工厂名字,但是有了这个,她就不用跑冤枉路了,可以直接按着顺序逛。
艾琳这会儿觉得南河贸易团就是天使一般。
随后,她就瞧见,那位带她来的小伙子,很快一批又一批的将人带来,整个车上大概是有十位翻译的,来一位就有翻译上前帮忙,他们每一个都是这么专业,每一个都是非常妥帖,即便是有人直接拒绝,也不会生气。
等着到了八点半,有一趟从美国来的飞机到达,大巴车终于坐满了,大概是因为大部分都翻译过了,所以翻译下去了五位,车上只留了五位,在小声的服务,并不打扰她。
艾琳拿出了自己的真丝眼罩,就准备睡一觉,哪里想到的是,随着车的开动,有人居然上前,将那台挂在车上的电视打开了!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夏国的宾馆是不配电视的,可是她也看过,里面的节目很少,而且没有翻译,她根本看不懂,这样放出来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
不过,艾琳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服务如此周到的南河贸易团怎么可能忘了这事儿呢,画面还在闪烁,里面传出来的第一句话是英文,纯正且流畅,比给她翻译的那个小姑娘还好!
意思很简单:“欢迎大家来到夏国!”
艾琳一下子就坐直了,难不成还专门给他们做了节目,可当画面清楚,她才知道这是什么,电视里放的,就是南河省参加广交会的宣传片:“大家好,我们是南河省贸易团,我们本次参展工厂共计102家,包括了日化,家具用品,食品,儿童用品、办公用品,体育用品等六个大类,下面由我向您介绍我们贸易团的参展产品。”
艾琳忍不住都笑了,这个南河贸易团可太会了。甚至她也听到了后面其他人的笑声,还有人说呢:“哦,夏国终于知道广告是什么了!”
既然是产品介绍,艾琳就将真丝眼罩摘了,准备看一看里面是否有自己感兴趣的产品,不过她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南河地处内陆,产品都很保守,比较落后,并不如粤东这边更符合她的要求。
哪里想到,第一个就是她刚刚内心吐槽过的建春工艺厂,他们的做工是很好,但产品样式太老气了,你知道春天她看到了什么,一个竹子笔筒上刻着一棵大白菜,对方说这是仿照的古代样式,白菜等于百财很吉祥的。
她那会儿吐槽了一句:“你们还不如刻一棵圣诞树呢。”
这次,她不知道对方会雕刻什么?
电视的画面动了起来,她这才发现,算什么广告啊,连个视频都不是,居然是照片连续播放的,艾琳还想吐槽呢,结果一下子就卡住了——对方放出来的是个极简风的一套摆设!
从笔筒到纸巾盒,从画框到日历牌,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的设计,干净利落,颜色不再是发红的红木色,而是变成了原木色、黑色和沉稳大气的褐色。
这完全符合她的要求,最红要的是,图片上还标注了价格——比过去那种繁复的工艺品价格略微高一些,但远低于她从其他国家采购的价格。
艾琳不得不说,自己动心了。
而解说员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告诉他们,可以打开刚刚送给大家的展区示意图,建春工艺厂的位置就在D80号。
艾琳在上面画了个圆圈,她想她肯定会去的。
后面随后又开始播放各种其他的产品,艾琳这会儿彻底不想睡了,她看了一眼旁边,和其他的外商一样,拿着示意图,精神抖擞的看了起来——这可比她一个个逛要方便多了,无论要不要都可以事先判断,省了他们不少事情。
大巴车在公路上以不快不慢地速度开着,这会儿放的是南河省华美集团,他们这才知道,这次的免费接送都是由华美集团承办的。
而在组委会,这会儿却热闹了起来。
蒋学带着人,直接围住了西山省贸易团的办公室,他们带队的也是进出口贸易处的处长,叫做吴浩远。
瞧见蒋学,他还挺高兴的:“老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哪里想到,蒋学却是冷着脸,冲着他就来了句:“吴团长,我就问你,我们南河省贸易团对你们西山省怎么样?”
吴浩远都被问愣了:“你这问的什么话?我们两家关系挺好的啊。前几天还多谢你们,你们商情组给我们农机厂提供的信息太重要了,愣是多成交了六百万美元,我们原先机械照明类也就是一千万左右的量,这次一下子到了1600万,进了前十,我不是说了吗?等结束了,我们得好好谢谢你们!”
蒋学却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们帮忙了啊,我可没发现你们有谢我们的意思!”
“我们的商情组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你们怎么能釜底抽薪呢。我今天才知道,你们居然弄了个二十人的商情组,也开始做商情了。”
吴浩远本身还奇怪蒋学为什么这个态度,一听这个就明白了,他实心实意:“商情我们是通过你们,吃到甜头了。可是我们也不能只靠你们吧,你们没有这个义务,所以我们就想着,也跟着学起来。”
“老蒋,你不会因为这个,跟我发脾气吧。这商情部委上半年春交会结束,就开始研究了,只是没得及推出,就算这次我们不做,明年春天,我们肯定都得设置的。”
蒋学直接说:“我没这么狭隘,我们商情组周渔组长去给常部长汇报过了,还被邀请进京作报告,商情一定是以后广交会重要的一环。但没你们这样的,你们想找信息,自己想办法啊,为什么学我们?”
“好家伙,我们给人家免费翻译,你们也免费翻译,你们这是彻底想把顶替了。吴浩远,你这也太不讲道义了。”
吴浩远没想到说的是这事儿,刚刚还理直气壮,这会儿也没底气了,他打哈哈:“老蒋,这也是没办法,获取信息不就这个办法吗? ”
“少来!你们做商情我管不着,但你们这么欺负人不行,总不能我们帮了你们,你们还倒打一耙吧。你立刻把人给我撤掉!否则,这事儿就算告到组委会,都没完!”
蒋学可是个斯文人,他这是第一次这么发火,吴浩远有些惊讶但也理解。
而且说真的,都坐到这个位置了,谁不是个斯文人,蒋学这么指着鼻子骂,吴浩远的脸也没地方放。
按理说这时候,你先受了人家的好处,再去欺负人家,还被骂到了脸上来,怎么也要撤了。
但吴浩远叹了口气,这么说道:“我知道你们南河贸易团生气,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方法,成交量突飞猛进,拿了第一,这半年,你们机械照明类的工厂日子都好过了。你们自然也想后面的两个展期都这么办。”
“我也知道,我们贴着你们学,这是不对的。但是蒋团长,今天你怎么骂都行,我不能撤。”
“我背后是西山省的上百家参展企业工厂,他们背后是数以千计的生产资料供应厂,广交会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拿到订单,他们可以开工,可以发工资,拿不到只能勒紧裤腰带。”
“我给你道歉,抱歉了。”
说完,他居然直接鞠了一躬!
谁能想到还能这么干?蒋学没吭声,跟着过来的布展的不少南河工厂的工作人员,却气的不得了,有些话,蒋学不好骂,但是他们可以。
酿造厂张小舒虽然起了个文气的名字,性子其实火爆的很,这会儿直接开口了:“这不就是耍无赖吗?”
这话一出,南河众人自然应和:“你后面是工厂工人,我们南河的工厂工人就能不吃饭了?你这样一弄,倒是显得很有担当,我们怎么办?”
“商情好用,你们自己想办法,你们背后一千家工厂,想不出一个办法吗?就跟个狗皮膏药似得,贴在我们身上,你们也太不讲究了!”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南河的人过来了,自然西山的和其他地方的人都有来的,说真的,商情组的本事大家已经听说了,这会儿知道自家贸易团也成立了,肯定是高兴的——谁不想多成交!
但如今被人说无赖和狗皮膏药,谁又愿意!
立时,对面也回了嘴:“怎么着,就你们能用,组委会把翻译的权利给你们南河了?怎么还能占着不放手呢!”
“你们太霸道了,那么多外商,那么多信息,你们用不了,还不准我们也跟着多开张?”
“我们无赖,你们才无赖呢!”
这会儿都在布展呢,大家显然也知道不能打架,可谁没个脾气,南河日化百货的人早就知道第一期的战绩了——省厅昨天专门发了贺电,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谁不想要个荣誉,谁不想多成交日子好过?
何况,他们来的路上,恰好和回去的南河参展工作人员碰上了——在火车站台上,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交流,可就这十几分钟的停车时间,让大家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商情组介入,他们可以不用压低价钱就能够谈妥交易,他们南河今天的成交额这么高,不是以量换钱,而是实打实的挣钱!加上出口补贴,用苏美盛的话说:“赚翻了!”
这种鼓舞下,大家一路上都是畅想,想着他们接着再创辉煌,多签合同多挣钱,也让南河拿个真正的第一!
哪里想到,来了第二天就听说了,他们的本事让人学走了,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畅想八成要失败了。如今对方还这样,谁能不气。
而西山省和其他省的人则是另一种想法——都是夏国人,不能吃肉我们只喝汤吧,大家一起做,谁拿到消息算谁的本事。
这种情况下,这场吵架闹得可不小,不多时,就把组委会的人招来了!来的就是方媛,一声常部长请各省贸易团团长开会,瞬间将这场争吵灭了火!
虽然吵归吵,但说真的,只是立场不同,人都是不错的,浩浩荡荡去的路上,吴浩远还主动跟蒋学搭讪:“蒋团长,这事儿我们也是没办法。”
蒋学根本没吭声,等着进了会议室,就瞧见常部长带着几位领导已经在了,这会儿脸色并不好看,直接问:“怎么回事?”
吴浩远他们显然也是理亏,先开的口,将他们各自组织商情组,还跟着周渔他们学做免费翻译的事儿说了。
这种事说真的很难办。
一边是蒋学单独站着,一边是吴浩远他们足足十九个人,可偏偏人少的蒋学有理,人多的吴浩远他们没理。
到底是偏向有理的,还是让更多的人得到好处?这自古就是个难抉择的话题。
这会儿会议室里气氛都沉闷,哪里想到的是,常部长还没开口,蒋学就说了:“常部长,以省为单位,背后站着工厂和工人,没人不护犊子。”
“吴团长他们这么说,我心里不高兴,但也理解他们的不得已。我们只是立场不同。”
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强硬的跟臭石头一样的蒋学,这会儿突然就口风软了。吴浩远他们本身就没理,这会儿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低着头,羞于说话。
能怎么办?道歉可以,让步不行!
常部长看着蒋学,“你想怎么说?”
蒋学说:“人都去了,他们不肯撤,我们也不能把人赶走,我们也没这个权利。我们是少数,他们是多数,我们让他们一次可以,但是常部长,这也太憋屈了,万一以后,次次都这样,谁还想办法提高交易量?我们是费了多大心血啊。”
这话一出,都不用常部长他们开口,吴浩远直接就开口了:“蒋团长,只此一次,我们也是没办法,以后再不会这样。”
他说完,后面的人也跟着点了头,算是同意了。
蒋学这才说:“那常部长,请您给我们做个证,以后要是再这样,就算拼着我这个贸易团团长不干了,我也不吃这口气。”
常部长是什么人,别说他了,其他人也听出了不对,蒋学这来势汹汹,这会儿却服了软,怎么听着有后路啊。
可是大家都研究过了,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所以即便心里这样想,也不觉得这是有可能的。立时又跟常部长和蒋学保证了一番。
常部长倒是没说什么,等着都走了,他才跟方媛说:“去打听一下,今天南河的商情组在干什么?”
出了门,蒋学就直接走了,等着回了办公室,就瞧见周渔等着呢,见了他就说:“蒋团长,您这戏不错!”
这事儿就是蒋学和周渔商量出来的,这次免费翻译被抄了,总不能跟各软柿子似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还有一期服装箱包呢,要是再抄,就算是周渔,也没这么多的主意!
更何况,没有这个道理!
所以,两人商量一番,还是觉得要吵一架,把这事儿挑明了闹开了比较好。
蒋学这会儿还气的上呢,跟周渔说:“开始还是演,后来是真气,太窝囊了!还好这次说清楚了,要是再来一次,我真闹到部委去。”
周渔赶紧安抚:“没事没事,我接了电话,咱们的车已经跑起来了,今天已经运送了600多名乘客了,放心吧,我们肯定没问题。”
而在各大涉外宾馆早就摩拳擦掌做好准备的各贸易团商情组工作人员们,突然发现,事情不太对啊。
外商们不是一个个来的,是一群群坐着大巴车来的。车是哪里来的,看不出来,放下人就走了,车上没有任何标记。
外商们来了后,他们上前告诉对方可以免费翻译,他们没有一个人感兴趣,有人不理,有人说不用,当然也有人说已经翻译好了!
他们什么时候翻译好的?
第67章
南河贸易团的商情组简直颠覆了大家对广交会成交方式的认知。
江州灯泡厂第一笔业务成交的时候,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等着后续南河省各家工厂用不可思议的价格成交,他们才缓过神来, 南河有妙法!
南河其实从来没有隐瞒过, 彩灯成交,旁边展台的人询问是怎么回事, 厂长苏美盛都是据实以告的,所以,当他们想知道的时候,就很容易得到了信息——这是商情组的功劳。
大家此时再倒推, 从农机厂的泥浆泵一路到第一个成交的彩灯串, 这才品味出了商情的厉害。
虽然看起来这是个过程, 介于南河和周渔的强大战力,让他们对商情从一无所知到熟悉到决定效仿, 其实就用了一天时间。
也正是因为对商情如此重视,所以19家贸易团都是抽调了精兵强将,而且是在预算和人才两者之间取了一个平衡——可以这么说, 这是现在能派出来的最多最好的团队了。
最多的是西山省, 足足二十人,最少的也有十二人。所有人数加起来, 足足超过了三百人。
而粤东此时的涉外宾馆也就二十多家,也就是说, 平均下来, 一个宾馆足足有十几个人在等待。
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宾馆的免费沙发区是什么样子的,那简直是座无虚席, 若非他们小桌子上摆的免费翻译的牌子,还以为是来开会的。
事实上,早上这么多人陆续到达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心里打鼓了——大家都以为只有南河省一家,加上自己不过两家,南河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可能把外商全抢到?大家均分,消息也不会少。
谁能想到,会来了这么多人?那外商没有三头六臂,都不够他们分的。
毛晓敏是西山省外贸处翻译室的工作人员,是被临时抽调而来,其实她根本就不懂商情,还是到了后,贸易团团长给他们开了会。
可是拿出来的资料也是不多,只有几篇国外的译稿,还有就是对南河商情组的观察和部分总结。
她和同事们仔细看了看,说真的,译稿没看出什么名头来,都是一些空泛的言论,但是周渔的媒人比喻,倒是让他们有点入门了。
虽然临时抱佛脚,编外徒弟还要跟师傅争,但是想想为了西山省,他们也是咬牙拼了,但来了后瞧见这局势,谁不心里拔凉——根本没法干。
而在这时候,南河商情组的人从楼上下来了——他们也听说了,这批人是南河商情组组长周渔的外援,是那个出了名的梅树村一号店的职员,所以财力雄厚,直接入住了这边的宾馆。
这次看到了,他们也担心,沙发区这么多人,万一南河省直接在客房进行翻译,他们可是鞭长莫及,哪里想到,南河的人看了他们一眼,根本没往这边来,也没回去,径直离开了。
瞧见这种情形,有人松了口气:“他们不来,咱们也少一个竞争对手?”“是啊,南河太强了。他们都已经做过一次了,肯定经验丰富。”“听说他们一个宾馆两个人,一个负责翻译一个负责交流,这种组合,咱们比不上的。”
但是毛晓敏却觉得奇怪,今天可是外商大批量到来的关键点,南河怎么会离开了呢。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南河是不是有什么新行动,毕竟,周渔可是能想出住进涉外宾馆免费翻译这招的人!
说真的,这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夏国这会儿人均收入低,大家都穷得很,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们处长出差,还住六人间呢。
抽调25人,在聘请25人,将他们从遥远的南河拉到了粤东,入住涉外宾馆,刚刚她出于好奇去问了问,涉外宾馆一天多少钱,答案让她震惊,10元一天,要知道,他们可是25个宾馆全部入住,而且到今天已经入住了小十天了,这是多少钱。
这法子别说想不出来,就是想到了,也没有人会同意的。
但周渔敢,她有想法有财力,那她能有其他的更超出她想象的法子,那也是很正常的。
毛晓敏现在矛盾的很,一方面她已经完全被周渔所俘获了,她觉得对方就是她心中的新时代女性,另一方面,她现在在祈祷周渔可别太超前,西山省来了二十个人,要是不出成绩,该怎么办。
但随着时间的拉长,南河商情组的人一直没回,偏偏外商也没一个人来——按理说,早上七点机场大巴就开了,从八点半开始,就应该零零散散上人了。
她往外看了半天,这会儿都九点了,还没人,可偏偏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他们一个宾馆安排了一个人,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等着。
一直到九点半,一辆大巴停在了宾馆门口,六七个外商从大巴上走了下来。
一个夏国人跟着下来,从他们手里拿了牌子,并对他们说:“请你稍等一会儿,我帮你们取行李。”
外商们都很客气,“好的,谢谢。”
他们等待的时间,毛晓敏就慢慢走了过去,她这会儿想的是机场大巴什么时候直达宾馆了?根本就没想到这是免费的。
毕竟她看见工作人员将所有的箱子拿了出来后,按着号码牌一一给外商,外商们还想给他小费,但对方立时就拒绝了:“这是我们的纪律不能收。希望您对我们的服务满意。”
这一看就是工作人员,毛晓敏直接将机场服务抛在了脑后,等着大巴开走了,她迎了上去,“您好,我是这次参展的西山省贸易团工作人员,我们为您提供免费翻译服务,您可以……”
结果是,六七个人几乎都摆摆手,然后路过了她。
而她这边的动静,也让大堂里的人听见了,大家也都看到了外商的到来,立时跟她一样,迎了上来,纷纷掏出工作证和事先写好的免费翻译牌子,想要跟外商们交谈。
但是,几乎跟刚才一样,大家都一脸疲惫,根本懒得说话,要不说:“谢谢不需要。”要不摆手。
其中有位工作人员因为有些着急,甚至试图去帮一位女士推行李,结果对方立时叫了起来:“你在干什么?不要动我的东西!”
外贸是有纪律的,对方这么一喊,那个男同志连忙退了一步,跟对方道歉。而宾馆的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小声跟女士交谈了一下,好在对方也算理解,只是说:“我只想办理入住然后休息,不要打扰我。”
宾馆的工作人员立时应了,将外商送到前台办理手续,然后就返了回来,冲着沙发区的众多翻译们说道:“我知道大家想要拿到商情,但是各位,你们要工作,我们也是有工作的。你们这样让我们很难做。更何况,外交是有纪律的,你们这样打扰对方,是违反纪律。”
“如果你们想留在这里,也可以,我们会主动告知外商,有这项服务,如果他们来找你们,没有问题,但请不要这样冒昧的行动。”
外商们根本不感兴趣,又不让主动招揽,这不就是断了他们的路吗?
等着工作人员离开,大家脸上都焦急起来:“南河商情组不是很成功吗?怎么他们都不愿意啊?”
“这是不是机械照明类的和百货的不一样?性格不同?”
“不至于,如果说谁更需要,明显是百货,机械照明类有不少大采购公司,百货更分散一些,更需要翻译吧。”
其实论起来,两期的外商根本没差,需要的永远都需要,只是他们都没料到一件事,南河早在车上就已经完成了信息的采集。
更何况,南河还拍了宣传片,从机场到广交会,其实快速开起来一个小时足够了,但为了将南河参展工厂和商品全部展示出来,周渔是和于芳菲专门计算过路程的,跟所有司机都交代过,这一趟一小时二十分,少一分钟都不可以。
所以他们这一路,先是被采集了信息,随后就开始拿着示意图看南河商贸团的宣传片。
要知道,展会很大也很乱,到处都是人,即便到了展台上,也不一定能看到所有的展品,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寻找。
但有了宣传片就不同了,他们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能知道这个厂子的历史成就信用度,当然还能看到他们的展品的具体信息。
当然,如果展品让他们不感兴趣,他们也不会耗费这个时间——他们需要倒时差的,其实都很累了。
但谁让周渔专门出过主意呢,如今南河的不少商品都是改头换面了,更符合他们的审美,而且价格也不高。
比较一下,你是愿意花费大半天时间在展馆里一边走一边看一边问,还是愿意坐在这里轻轻松松掌握信息呢。
几乎所有的外商都不约而同的拿出了笔,在他们发的展区示意图上开始标记每个展台的感兴趣的物品。
与其说这是从机场到宾馆的一段短暂旅程,不如说这是高强度学习的一小时二十分钟。
这会儿从车上下来的外商们,再叠加最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需要倒时差的两重BUFF,怎么可能愿意停下来跟他们解释,“哦我不需要,我已经翻译过了。”
连续两批都没人对他们感兴趣,直到第三批外商的到来,他们也不感兴趣,但有位女士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多免费翻译,我们已经在车上翻译过了啊。”
毛晓敏听到了这句话,外商们不能打扰,她干脆守在了大门口,等着下一趟大巴过来,过去问:“请问你们是机场的大巴吗?”
对方倒是不隐瞒,而是说:“不是,我们是华美集团的。”
华美集团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个服务?毛晓敏根本没听过,她直接给团长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这个情况。
吴浩远也不知道华美集团是哪里,不过他大概有了个猜测,径直去了南河商贸团的办公室,找了蒋学。
蒋学这会儿倒是在,不过瞧见他也没好气,来了句:“呦,吴团长来了!看看我们这里还有什么感兴趣的。”
吴浩远就一个好处,躺平认嘲,蒋学阴阳怪气,他也不生气,笑着说:“我在常部长面前保证过了,就那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放心好了。代表西山省,说话是一定要算数的。”
这样的关系,蒋学能阴阳怪气一次两次,却不能彻底弄僵了,他问:“那你不布展,来这边干什么?”
吴浩远开门见山:“我们的翻译今天早上是一个人都接到,他们说外商是从一辆由华美集团出资的大巴上下来的,说是在车上已经翻译过了。我问你,这华美集团是不是周渔的?”
这自然是周渔的。
周渔提出用租车方式从源头上采集信息,蒋学立时就同意了,当即就要跟省厅申请费用,不过周渔说:“这事儿跟省厅申请,就很麻烦,毕竟这个时候包车不菲。不如这样,还是由我们来吧,我们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在播放宣传片的时候,自我介绍的时候,带出华美集团的名头。”
蒋学挺惊讶的,“你说梅树村我还能理解,华美集团是怎么回事?这是不存在的。”
周渔怎么说的,“现在不存在,很快就有了。”
蒋学就想起来周渔说她以后要上广交会,他真诚地问了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学可是商务厅的领导,周渔也不瞒着他,“我想做日化,不过目前还没有机会,但以后是一定要做的。”
蒋学不太理解,但是,周渔作为个体户,她只要合法就没有理由阻拦她,而且蒋学自认为在做生意这方面,他不如周渔多矣。
所以想了想点了头:“厅里已经批准你来负责,你怎么做,这是你的自由。”
所以,这五辆车包括司机,都是打着南河贸易团的名头,华美集团雇佣的,不过如果要看细节就会发现,宣传片里有华美集团,发出去的那些示意图等都有华美集团的印记。
这可都是采购商,周渔要的就是一个潜移默化的熟悉感。
此时,既然吴浩远问,这事儿又不犯纪律,蒋学也没瞒着的必要,直接点了头:“是。”
吴浩远终于知道了早上吵架的诡异感来自哪里,蒋学的生气就是一场戏啊。他指着蒋学,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老蒋啊老蒋!”
可也没再说出什么。
有了周渔这种免费接送,这些沙发区的商情人员们个顶个的都是铩羽而归,等着晚上宾馆撵人,开张的都不多。
而既然毛晓敏能发现大巴车的不同,自然别人也能发现,这事儿到了晚上归队的时候,已经人尽皆知了。
南河省贸易团商情组再出新招,直接从源头把控了信息,大家热热闹闹来了一堆人,一点事都没干成,白来了。
毛晓敏也挺担心的,问吴浩远:“团长,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也包车吗?”
吴浩远叹了口气,说:“在常部长面前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了不再学,再学就过分了。再说,哪里来的钱包车?”
“拿不到就好好干,反正咱们这么多年了,也没商情,不也卖的挺好吗。还有老客户那里,多维系。”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没那么简单。
10月19日,日用百货类开展。
日用百货类的东西比较多,厨具餐具家具,洗发香皂牙膏化妆品,外加尿布玩具,健身器材文具用品等等。
应该这么说,这是三期中最热闹的一期,也是采购外商最多的一期。
早上八点开展,七点多的时候,各参展工厂已经进入自己的展台开始准备了。
这会儿广交会还没进行调整,所有展区不是论省份,而是以类别划分的,所以文具跟文具在一起,餐具和餐具在一起,调料和调料在一起。
湘南省酿造总厂这次就和南河的南州酿造厂在一个展台,一来后,一边工作,他们一边往南州酿造厂这边看。
主要是昨天大家都布展,将自己的产品进行摆放,恨不得更大限度的展示自己的优势。可南州酿造厂的工作人员来了后,只是量了量尺寸,根本就没往外掏东西。
这会儿,离着开展还剩半个多小时,他们展台上还空着呢。只有地上放着几个大箱子。
湘南酿造总厂带队的是他们销售处处长孙华,这会儿瞧着自家没什么问题了,就问张小舒:“张厂长,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啊。怎么还不着急?”
张小舒自然是留了一手,周渔那会儿给他们出了主意,张小舒就听从了她的建议,舍弃了过去的展品——老式酱油醋,转而只带了一个品种,生抽。
当然,现在它不叫生抽了,叫做肉类腌制生抽和精品生抽。
为此,他们专门设计了包装,还做了一张大海报,甚至还带了一些特殊的东西,这会儿没专利,瞧瞧吧,他们弄个免费翻译都被抄袭了,这包装又很简单,万一被学去怎么办,自然不能够提前摆出来。
但现在,已经要开展了,就算看见,大家也没有办法了,他这才让人将东西拿出来摆放在展台上,顺便将他们的大广告挂在了展台的背板上。
孙华都没想到,箱子里第一个拿出来的不是产品,而是一张白布,然后就瞧见工作人员踩着凳子,拿着钳子,爬上去用铁丝将这块白布绑在了后背板上。
当整张白布垂下来的时候,他才看出来这是什么——白布上画着个腌制好的肉类,旁边放着的是几瓶大小不一的酱油,酱油上面写着英文名。而在整幅画的旁边,也是写着鲜亮的大字——也是英文。
其他几个展台的人都过来瞧热闹,“呀,你们还弄个广告啊。”“你们怎么取了个英文名,啥意思啊……”
张小舒就说:“万和肉类腌制生抽和万和精品生抽。”
一听这个名字,大家都不吭声了,都是干这行的,原先没想到,但都摆在面前了,怎么想不到呢——这南州酿造厂是专门为了外销,连名字都改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弄生抽不用老抽,但这一改用途很清晰!
然后,他们就瞧见了南州这边的工作人员,将样品一样样的拿了出来,跟他们绿色的啤酒瓶子包装完全不同,虽然也是用的玻璃瓶,但是用的是白瓶,规格也不一样,100毫升的,200毫升的,一斤装的,两斤装的,还有超大的塑料桶50斤100斤装的。
上面贴着的跟后面的广告上一样,是新设计的包装纸。
往那儿一放,大家就发现,自己被比下去了。
一时间,别说湘南酿造总厂这样平日里生意平平的厂家,就是对面的粤东酿造厂也感觉到有点受威胁——他们的销冠生抽王这会儿也摆在那儿,绿玻璃瓶,500毫升装,没有任何变化。
而与此同时,其他展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文具区,成林铅笔厂拿出了带着纸壳包装的各种套装,而且里面装的铅笔,还印着各种图案,漂亮的不得了。
不仅仅如此,他们的尺子橡皮都跟原先不一样了,大家的都是一片素净,他们花里花哨的让人眼晕,橡皮就橡皮呗,居然摆出了一百多个样子,从小花朵到小狗小猫应有尽有。
“你们这是自己设计的?”
成林铅笔厂的王厂长得意的不得了,有谁知道,他们厂是花费了多少力气才做出来的,果不其然,下了功夫的东西就是好看!
而在瓷器区,可是完全不一样了。这会儿瓷器都是异常精美的,有的非常有夏国特色,山水花鸟人物各个都是精品。要不就是仿制的西洋款式,图案复杂,色彩艳丽,精美绝伦。
但肃南瓷器厂这会儿拿出来的东西,却让人大跌眼镜,居然都是纯一色的白色——白盘白碗白勺白花瓶,唯一可以说的是,器型倒是很漂亮。
旁边的人问:“你们这也太素净了。”
肃南瓷器厂的厂长笑而不语,寻思:“你们可不懂,我们素净可用的人多啊,我们简单,也便宜啊。再说,据小道消息,大巴车放广告的时候,我们的广告可是不少外商专门记录了下来。”
还有很多,譬如建春工艺厂,好儿郎体育器材厂等等,都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拿出了大家都没见过的产品。
当然,很多人都想研究研究,只是没时间了,因为开展的铃声响了起来——铃声一响,就代表着下半年的创汇开始了,谁也不能掉以轻心,谁也不能玩忽职守。
几乎立刻,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展台上,认真地最后一遍检查带来的展品,再认真地仔细想一想背下来的英语,该如何去跟外商介绍自己的产品。
一时间,远处有热闹的声音传进来,而各展区反倒是安静下来。但如果观察每一个工作人员,都会发现,他们在忙碌中,会忍不住向前看去——外商什么时候过来?他们会选择我们吗?
调料区在C区,离着展会大门不算远,所以那边传来的声音非常清楚,在开展十五分钟后,已经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向着他们走来。
按理说,大家都是慢慢从头逛起,毕竟展会很大,即便只想采购一个种类,也得慢慢找啊。
孙华奇怪地跟旁边的同事说:“怎么觉得,这次来的早一点?”旁边的同事也是老外贸了,看了看手表说:“春天我记得第一个过来的,怎么要八点半多了,好像是快了点。”
果不其然,没两分钟,就有外商过来了,只是出乎意料,来的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好几家,他们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孙华专门突击了外语,如今听力还算不错,他听见有人说:“到了,调料区,拿着地图就是快。”
地图?他看着对方手中的那张纸,什么时候发的地图?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的,几个外商显然都是要采购调料的,甚至孙华还瞧见了几个熟面孔,这里面有从他们厂买过胡椒粉的美国采购商霍尔斯,还有几个华人面孔,他知道,那是香江和濠江的客户,他们是粤东酿造厂的老客户。
没有人会直奔目的地,所以,所有人都是一家家的慢慢看了过来。
香江的客户先走到了他们的展台,孙华虽然很想吃下,但知道,自己的运费太贵了,而且也没有人家粤东的生抽王价格便宜,所以只是照常招待。
他倒是盯着南州酿造厂,毕竟南河的商情组厉害,他们也听说了前几天的事儿,一堆厂子都在那儿争旋耕机的采购商,南河这边凭借着商情,找到了采购泥浆泵的买家,做了一大笔生意。
香江来的这位客户叫做何伟生,其实一进来就瞧见了南州的广告,毕竟在这一片里太亮眼了。
他到了这里,也没说话,专门将他们的包装拿起来一一看了看。结果没想到的是,张小舒没有介绍,而是问:“何先生,我们的生抽味道也是很好的,要不要试一试?”
何伟生并不讶异对方认识自己,他每期都来采购的,他是好奇怎么试:“尝一尝吗?也可以!”
“不!”张小舒直接从旁边拿了个保温饭盒过来,笑着打开了,这一打开,顿时香的旁边人都流口水,居然是清炖牛肋条,张小舒笑着说:“这是我们今天早上刚炖出来的,牛肋条沾生抽,您尝尝味道。”
广交会自然不能见明火,电炉子这样的东西也不能用,所以,没人能想到,有人能拿出一份热腾腾的清炖牛勒条出来。
何伟生都笑了,这会儿他不止对生抽感兴趣,还对张小舒感兴趣:“你早有准备!”
张小舒笑笑没吭声,他也不知道商情组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准备了。南州酿造厂的酱油醋本就是佼佼者,何伟生只尝了一口,就竖了大拇指:“牛勒条炖的好,你们的生抽味道也好。什么价格。”
旁边的孙华都惊了,还能这样?粤东酿造厂的带队人也愣了,何伟生一直是他们的客户,因为价格便宜运费便宜,从来没有在其他厂家订过货,怎么就问起来了南州呢。
可偏偏,他们这会儿是不能上前干扰的,只听着张小舒笑着说:“这是我们的精品生抽,味道更鲜美,也没有任何添加剂,一瓶的价格是一块钱。”
这个价格比之生抽王可不便宜,但是张小舒也说了,“如果只是腌制,我们这种肉类腌制生抽也可以,一瓶的价格是八毛二。”
这是周渔跟他定下的,跟生抽王一个价格,为的不是挤压本国的东西,而是为了不因价格被拒绝,至于精品生抽则是打开香江和濠江市场的。
周渔专门在本地买了一瓶生抽王,跟张小舒尝了尝,发现相对价格是不错,但如果有人想吃更好的,不够格。
何伟生听了后点点头:“有区分是对的。”生抽王他的确会要,但是精品市场他的确没有产品竞争,而南州酿造厂的产品出现了。
“我们聊聊?”
这句话让大家都吃惊了,但这只是开始,很快他们就发现,名字直白的好处了,好几个国外采购商在转了一圈后,也站在了南州酿造厂的展台前,说道:“哦,这就是肉类腌制生抽,我就要这个!”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其他展台,文具,体育用品,餐具,这些外商们,开始将所有的展台走马观花的转了一圈,然后一个个的聚集在了南河的展台面前,根本不用介绍,就可以点餐:“我要极简文具套装!”“我要带着铅笔袋的铅笔套装……”
这次的商情没那么轰轰烈烈,但他们做到了润物细无声,所有人都不懂,南河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的车上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些外商都对他们的产品了如指掌?
这也太作弊了吧。
第一天结束,南河省贸易团再次以932万美元的成交额名列第一。
而此时此刻,即便是安慰自己他们有老客户,也没用了,没瞧见香江的采购商,从南州酿造厂买的精品生抽比从粤东酿造厂买的生抽王还多吗?没想到那些外商们,就跟神了一样,对南河的商品了如指掌吗?
他们必须承认,商情是真重要啊!明年必须要认真搞!他们还得承认,周渔是真有本事啊,南河怎么就运气这么好,有了个这样的人才!
周渔这边,还是日化厂的李晓明还专门来看了看她,跟她说:“你可出大名了,他们说你以一己之力搅动了整个市场!”
而在这样的郁闷中,蒋学带着周渔敲响了浙东贸易团的办公室大门,这会儿,浙东贸易团团长贺兰苑正和自己的老同学西山省贸易团团长吴浩远聊天呢。
说的自然也是今天惨败的事儿——浙东一向是领先的,拿第一也是常事,但今天被超过了。
听到敲门声,贺兰苑就问谁呀,蒋学就回了一声,“蒋学!”
他俩可万万没想到蒋学会来,相互看了一眼后,贺兰苑开了门,看见周渔他也不意外——如今的周渔可是大名人,谁不认识她。
贺兰苑问:“蒋团长你怎么来了!”
听听这称呼就知道,对他客气而生疏,蒋学也不在乎,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我们周组长得到了一条商情,是跟你们省有关的。你知道你们省有个安溪卫生巾厂吗?”
贺兰苑一脸疑惑:“有吗?”
周渔这才开口:“有的,是专门生产卫生巾的,我们的门市部一直在销售。贺团长,我在跟墨西哥一个采购商聊天的时候,他说道他们想要采购便宜而又好用的卫生巾,而且要量特别大,我就想起来了安溪卫生巾厂。”
贺兰苑没想到周渔是来介绍生意的,要知道,上次介绍生意,大家一窝蜂都去抢他们的商情了,这次吵了架,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还介绍?!
贺兰苑对蒋学的称呼都变了:“老蒋,多谢你,我来了解了解。如果真的有的话,我让他们立刻送样品来。”
周渔直接说:“样品不用送,我们粤东吴县的二号店要开了,这边有备货,我可以让他们连夜送过来,你们只要确保有资格谈就可以。这个采购商今天已经采购完毕,明早九点的飞机。恐怕安溪卫生巾厂的人赶不过来!”
那是真的,贺兰苑已经紧张起来,“那就麻烦你们帮我备样品,其他的我来干。”他还谢谢蒋学,这会儿是真心感谢,毕竟他们也是19个弄出商情组的贸易团之一,“老蒋,等着结束,我好好给你赔个不是,多谢了。”
蒋学就说了一句话:“老贺,商情组是南河省的,但什么消息拿出来,是周渔的主意。”
这话一听就明白,蒋学是在告诉贺兰苑,不但要谢南河,还要谢周渔。
周渔都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蒋学会这么说,这分明就是帮她——浙东可是经济大省,日后日化厂什么的不说,他们的门市部是一定要开到那里去的,而贺兰苑是浙东省商务厅的领导,有了这个接触,就方便多了。
等着出门,周渔就说:“蒋团长,谢谢您了。”
蒋学回答:“不用谢我,谢谢你自己吧。”
第68章
周渔没想到, 蒋学居然让她谢谢自己。这可不是普普通通一句话,而是代表着蒋学对她付出的认可,也是对她这个人的认可。
从火车上的群嘲到如今, 周渔也挺感叹的:“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这会儿他们已经从浙东贸易团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大概最近周渔太出名了, 不少人往这边看。
蒋学没再回答什么,不过他心里并不是这样冷漠的,只是有些话不好说而已。事实上,不过半个月时间, 蒋学对周渔的印象已不同以往。
组队之前, 刘厅长跟他说, 今年商贸团加了一个商情组,组长是梅树村门市部的周渔。他那会儿不认识周渔, 但是作为一个搞经济的干部,对周渔算是了解,在他心里, 周渔敢想敢干, 也有点投机的意思。
但究竟是怎样敢想敢干,他只是道听途说, 直到车上第一次见面,他也听到了大家的非议, 他认为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当没听见, 广交会上见真章。
哪里想到, 周渔比他想的要强大的多。
别人嘲笑,她看到的却是火车的封闭特性,让大家在躲无可躲的情况下, 完成信息采集工作,也正因为她掌握了这些信息,在随后拿到外商信息的时候,就可以快速的配对。
商情工作属于新兴领域,很难铺开,为了做好,她可以支援50名外援,要知道,这小二十天下来,这些人员的花费就不止一万块!
更何况,还有后面各商贸团一窝蜂的成立商情组,仿照他们获取信息,周渔没有陷入愤怒中,甚至早就料到了,提前布局,让南河完全没有损失。
蒋学可以这么说,周渔是自己见过的,情绪最稳定的,抗压能力最强的,工作思维最多变的,韧劲儿最强的人。
但这是他半天前的印象,半天前,周渔突然找他,拿出了一份信息:“我们这里有一些商情,跟上次一样,咱们省是用不上的,您看要怎么办?”
蒋学还准备跟周渔说这事儿呢,虽然对方学南河,两边吵了架,可终究都是夏国人,自己拌嘴也不能便宜外人,若是有合适的商情,该拿出来也得拿出来。
但是,各大贸易团拿了好处,却恶性竞争,他怕周渔想不开。哪里想到,人家周渔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团结的时候团结,一点都没放心上。
瞧着这几十条信息,蒋学还说呢:“我还以为你挺生气的。”
周渔回答:“该气就气,该帮就帮。”
蒋学就发现,周渔这人挺不一般的,她不是普通的商人,普通的商人一心看钱,周渔不在乎钱。她也不是投机者,如果是投机者,为了南河的业绩更突出,她不会拿出这份消息。
他感觉,周渔仿佛永远都在前进,她根本不会看任何人,她只向着她的方向前进。而在前进中,她愿意帮助身边的人。
他就想起了周渔的名字,觉得很合适,渔,授人以渔啊!可是为什么只让一个人去教授别人呢,为什么不能反哺呢。
这是他今天说那句话的原因。
很快就回了办公室,周渔根本没时间休息,拿着一号店传真给她的资料,跟蒋学报备:“安溪卫生巾厂的工作人员恐怕赶不过来,我猜想浙东恐怕是让其他纸厂代为签约。我对安溪的卫生巾还是比较了解的,我得去准备一下相关的资料。”
蒋学看了看手中的其他信息,点头:“你去忙吧,其他交给我。”
这会儿都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今天是日用百货开展的第二天,已经有不少外商采购到了需要的货品,准备今晚或者明天离开。
这也是周渔着急的原因——九点的飞机,今天晚上如果能准备好,直接找对方谈判还好,若是准备不好拖到明天,人家一大早就要去机场,机会就很少了。
她匆匆往外走,路上恰好还路过了日化区,这会儿不算是太热闹——夏国的日化其实并不出众。
一方面技术落后,另一方面是产品缺乏创新性,只注重实用功能。譬如日化包括化妆品,洗涤用品,口腔用品,香味剂和除臭剂,还有驱虫美容美发鞋油等。
这里面,夏国的化妆品一向弱势,在研发上落后发达国家几十年,即便是海市日化这样的大厂,每年也卖不出去多少。
洗涤用品和口腔用品算是卖的多的,但因为技术落后,所以都是走量,没有任何优势。
至于香味剂和除臭剂,可以这么说,夏国多数香精都是进口的,而且夏国人因为基因问题是没有体臭的,这方面几乎等于零。
其他那些小类,更不成规模。
所以,这会儿逛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集中在海市日化,粤东日化这两个展台,其他的零零落落。
而其中,南河省本来是有两家工厂参展的,共用一个展台,如今那个展台只有南河日化一家了——他们家送展的是洗衣粉、肥皂和柠檬皂,周渔虽然收集了不少相关信息,也不计前嫌送过去了,但真的太没竞争力了,成交寥寥。
至于本应该出现却没出现的,则是周渔的老朋友南州肥皂厂。她是昨天开展才知道,南州肥皂厂临时退展,一个人都没来。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八月份的时候,周渔跟范广西聊了聊在夏国日化不出众的情况下,怎么打开突破口。后续一直到九月,范广西都跟她有联系,甚至还给她看过新产品和包装。
可以这么说,为了这次广交会,南州肥皂厂可是牟足了力气,用范广西的话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广交会,怎么也得出点成绩。”
怎么就突然不来了呢?那前面做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周渔就问了问蒋学怎么回事,但蒋学也不知道,电话打回省厅,那边只给了个模糊的答案:“他们厂目前没能力参加广交会。”
从今年新年后,南州肥皂厂就扭亏为盈了,如今已经十月下旬,不说别的地方,就是梅树村门市部卖出去的肥皂香皂都不少,他们怎么可能没能力?
周渔昨天回到宾馆就打了电话到肥皂厂,却一直没人接,这会儿,莫大海和范广西家里都没有电话的,也就是说,她根本没联系上。周渔只能又给南州市门市部总经理秦月书打了电话,让她帮忙查一查怎么回事。
今天一整天周渔都在会场忙碌,也不知道查到了没有?她看着展台上还印着的南州肥皂厂五个大字,不由叹气,希望没什么事。
等着回了粤东宾馆,服务员同志就跟周渔说:“周组长,有个安溪的郑建民同志打了两个电话找您,他说会在电话旁等您回话。”
周渔一听就知道,八成浙东那边已经跟安溪卫生巾厂联系了,厂长郑建民八成是问她情况的。
周渔就借了电话拨了回去。
郑建民很快就接了,周渔先自报家门:“我是周渔。”
一听是周渔,郑建民立时说:“周总,我正想找你呢。我们省贸易团团长贺兰苑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人想要卫生巾。具体的也没说,就问了我们最大产量和成本,还跟我说,我们人过不去,让轻柔纸厂的工作人员代替我们谈判。”
“我心里没底,正想问问你,你也在广交会,你知道吗?”
周渔其实算是卫生巾厂的救星——1980年,浙东省从美国引进了一套造纸设备,哪里想到,因为不懂合同被骗了,发来的则是一套陈旧的二手设备,根本不能启动,损失惨重。
这一损失就是上百万美元,浙东省和引进的主体轻柔卫生纸厂自然不愿意,于是找到了部委的商检司出面,经历了万千辛苦,终于找到了卖方,迫使对方赔付。
但问题是,卖方是个接近倒闭的公司,什么也没有,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套卫生巾设备,价值60万美元,对方愿意赔付这套设备。那会儿是不要就白扔了钱,要的话还算落个东西。
没办法,只能认了这事儿。
这套设备运抵后,轻柔卫生纸厂并不愿意留下——他们认为这东西听着就没什么用处,夏国的妇女们卫生纸才用上几年啊,一个月一毛钱的月经纸都舍不得用呢,怎么可能有人用卫生巾?
恰好安溪县想要办工厂,听说了这个设备,拍板买下了。他们也做过调查,目前日本欧美等发达国家,从六十年代开始,妇女们都已经使用卫生巾了,这是大趋势。
可却忘了,这东西成本太高了,一包卫生巾16片要7毛钱,夏国有几位女同志舍得每个月花七毛钱给自己?这东西出来后,销量有,挺稳定的,但不多,周渔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被饿死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周渔是个干得不错的个体户,就算她是个货郎,只要愿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也卖。
只是没想到的是,卫生巾进了梅树村门市部,销量居然大了起来,周渔还给郑建民分析过顾客画像——无论是一号店还是门市部,都是在城市的繁华地段,这附近有工作的女性居多,所以才卖得好,甚至,很多外地来的人知道这东西,还要买一堆回去。
郑建民这四个月,日子过得可是舒心极了,他现在就一个盼头——周渔的门市部赶紧开满全国,他们的卫生巾就能卖到全国各地去了。
相较来说,虽然浙东省贸易团是他们本省的干部,但郑建民跟周渔更熟悉,愿意听周渔的想法。
周渔就笑了:“放心吧,就是我们南河商情组提供的信息,外商那边你也放心,我们已经进行过调查,是非常可靠的贸易商。”
她这一说,郑建民才松了口气,连忙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我们往上报要参加广交会,都被删掉了,怎么突然会联系我们?如果你,那就对了。”
一听这个,周渔都好奇:“为什么删掉你们?”
“他们说……”郑建民显然也挺无语和气愤的,半天才说出口:“他们说我们的卫生巾不健康!放在展台上不好看。”
周渔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卫生巾怎么不健康,这是目前对女同志最健康的用品了!所谓的不健康,恐怕他们思想里将女同志来月经当做不可见人的脏事吧。
郑建民显然也闷了一口气,这会儿说:“要是这次谈成了,我就去找他们,让他们给我们赔礼道歉。我们好好办企业,生产出来的先进产品,怎么就不健康?”
他这会儿厉害得很,不过话里还是透着怂,要是不出口他就不去了。不过周渔觉得,这也情有可原。办企业就要能屈能伸,有理的时候伸伸腰,没理的时候驼驼背,这没啥。
她又问了问他们和轻柔纸厂的关系,心里有了数才挂了电话。进屋后,就拿着资料忙了起来。
六点的时候,贺兰苑团长就带着轻柔纸厂厂长谷向荣过来了,周渔这边的资料也整理的差不多,不过,从粤东吴县那边运的卫生巾样品,还没有到,他们又等到了七点半,车才到。
车上跳下来的也是梅树村的,是秋桂婶的二儿子周二夏,见了周渔就叫了一声:“周总,东西送来了,小翠姨让拿了两箱两百包,说是万一也有其他客户用,可以当样品。”
周渔连忙让人搬下来,问了句:“哪里来的车?”
周二夏笑着说:“是顾县长的车,连司机也是顾县长的。”
周渔心里有数,让于芳菲带着两人赶紧休息,自己则带着轻柔纸厂的厂长谷向荣、还有当初的翻译徐倩去了粤东涉外酒店,墨西哥来的商人玛利亚就住在这里。
到了后,他们不能够直接上门的,周渔就将一张卡片和一包卫生巾放在了一个布袋中,交给了服务员,麻烦对方帮他们带上去。
而他们,就等在了大堂的沙发区,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前几天沙发区都是各贸易团的免费翻译,而此时,只有他们三个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谷向荣都有些焦急:“你们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消息?他们明确了要卫生巾了吗?”
翻译的徐倩立刻说:“没有明确,但是他们说了,他们需要大量便宜且卫生的卫生巾。不过夏国很可惜没有。那会儿我也不知道夏国到底有没有,我就说,我可以帮忙问询,如果有的话会告知她,她说谢谢。”
翻译们上岗前是进行过培训的,这些都是教过的话术,但是周渔依旧很欣赏徐倩——不是所有人教了就能记住的,也不是所有人记住了敢说还能说好的。
周渔说:“你做得对。”
徐倩特别高兴,这次翻译可是开了眼界了,她从来不知道,外贸工作可以这么做。而且更重要的是,于芳菲可告诉他们,华美集团正在大量招聘人才,如果他们愿意,凭借着这次的表现,可以直接面试。
徐倩喜欢华美集团的氛围,更何况,通过跟于芳菲他们深入接触,华美的待遇他们可是都知道了——于芳菲一个月居然有两百块基础工资,至于提成多少,对方没说,但一想就知道不菲。
她觉得很动心。
所以,周渔的肯定让她自信心又强了一些。
倒是谷向荣先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你们工作做得可真细致,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这上去得十分钟了吧。”
周渔就说:“稍安勿躁。另外,谷厂长,您对卫生巾厂的事情不算了解,等会的时候,由我来说可以吗?”
谷向荣就是被委托者,这设备就是他们厂卖出去,本来就不看好也不懂,他这会儿反倒是松了口气,“好好好!”
就这么又坐了十分钟,徐倩小声问:“我要不要去问问服务员。”周渔却瞧见,楼梯上有一角彩色的裙摆露了出来,她就说:“可能是来了!”
玛利亚是位典型的墨西哥女性,古铜色的皮肤,开朗的笑容,见了徐倩就热情地拥抱:“哦,小姑娘,你真的帮我找到了?”
徐倩连忙说:“是的,我们联系到了安溪卫生巾厂,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所以他们不能够过来,委托了这两位工作人员跟您沟通。”
玛利亚看了看周渔和谷向荣,点点头:“哦请坐。我看了你送来的卫生巾,但是很可惜,你们的工艺是落后的。我们如今使用的卫生巾是高吸水树脂,但你们现在还用的是脱脂棉。”
“这导致你们的卫生巾吸水率很差,保水性也一般。说真的,并不是很满意的产品。”
徐倩直接翻译了过来,谷向荣是做纸的,对于这方面不太懂,就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一副威严的领导样子,但此时,他也紧张,不由地期待周渔可别也不懂。
没想到,玛利亚这么挑剔的发言,周渔却笑了:“是,我们使用的是长绒棉,如今吸水性只有自重的40倍左右,而吸水树脂则能吸收自重数千倍的液体。在这方面说,我们的卫生巾的确不够高级。”
她就认了?谷向荣疑惑地看着周渔。
可周渔还没说完呢:“可据我所知,这个数据是吸收纯水的数据。当遇到含盐量,PH值变化时,这个吸水性会显著降低,也就是说,大概在自重的八十倍左右,是长绒棉的一倍。”
“这是目前吸水树脂正在解决的困难。所以,虽然我们不够先进,但差的并不是很远,但是相较而言,价格差距可就大了。”
“日本的吸水树脂卫生巾的价格按着美金算,是14美分一片,也就是说,一包16片的价格是两块二十四美分。而我们的长绒棉卫生巾,一包16片的价格是55美分。即便他们一片顶我们两片,可我们的价格只有四分之一。”
玛利亚显然没想到,夏国明明连找个卫生巾厂都不容易,居然还有人这么懂?她惊讶地看着周渔:“你懂得很多,可是为什么有好的,要用不好的呢。”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富裕啊。富裕的人可以买贵的,可是玛利亚女士,您也是位女士,我们不太了解墨西哥具体女性收入如何,可我知道,每个月的月经是只有女性有的。他们需要为此付出一笔格外的开销。”
“也许我们的卫生巾比较落后,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用较少的钱,过体面的日子。”
“更何况,零售业从来不是贵的东西利润更大,反而是越便宜的东西,利润越高。玛利亚女士,这是一举两得。更何况,我们的质量也不差。我这里有一份购买者回访的调查问卷。”
玛利亚惊奇地看着周渔:“你们还做回访?”
周渔点头:“是的,您看,”她拿出的是原本的记录,上面都是中文,周渔没有自己翻译,而是让徐倩给她翻译,最后得出结论:“我们收集的数据中,没有一个人对卫生巾过敏,大家对其使用的感受都是干净卫生舒适。而且,复购率很高,高达95%。”
徐倩翻译着,玛利亚一张张的翻看着,东西是真的还是临时的,很容易就看出来了,时间是最难造假的。她有时候还专门指着一段问是什么意思,等着翻完,就过了十几分钟。
然后,玛利亚抬起了头,“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八点钟他们到的宾馆,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出了大门,离开了马亚丽的视线,周渔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全程都是她来对接,真是累坏了。
倒是谷向荣此时却是兴奋坏了,玛利亚定了足足100万包,价格降到了50美分,也就是说,周渔一个消息,多了50万美元的成交额。
更何况,即便是他什么也不懂,也看出了玛利亚的兴趣,如果卖得好,这是个长期的买卖。
谷向荣这会儿看周渔,目光里全然是欣赏,不过根本由不得他多说什么,外面蒋学和贺兰苑都等着呢,瞧见他们出来,各个疾步而来:“怎么样?”
周渔没吭声,是谷向荣说的:“成了!50美分一包,100万包!”
这话一出,几乎立刻,等待的队伍欢呼起来,甚至,周渔还瞧见,兴奋的贺兰苑还去拥抱了一下蒋学,不过,蒋学显然挺嫌弃的,直接用手挡着了:“干什么干什么!注意影响!”
贺兰苑也不生气:“这不是谢谢你们吗?多谢你们如此格局。”
蒋学哼了一声:“这会儿不是跟我吵架的时候了,我记得,除了西山的吴浩远,就你说我们最凶。”
贺兰苑也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平时,肯定得呛呛两句,为了自己省份,谁怕谁!但这会儿,他是真服了,直接道歉:“我们错了,没想到你们南河省大人大量,这种情况下还帮我们。”
“我保证,商情这事儿,我们绝对信守诺言,不再越界。不过有好事还得想着我们。”
蒋学也笑了:“你真是见缝插针!我们南河可不是小气的,放心吧。”
虽然他俩总是交锋,但都能看出来,这是真高兴了。从涉外宾馆到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这会儿也没什么公交车,干脆一行人走着回去。
周渔跟在后面,就听见前面人们高兴的说笑声,一时说多了50万,又能干不少事,一时又说,没想到卫生巾也有这么大的市场。
周渔没吭声,她脑子这会儿好不容易放空了,干脆休息休息,却没想到,谷向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她身边了,冲着她说:“周组长,你们梅树村门市部需要纸类产品吗?”
周渔诧异地看过去,谷向荣很诚恳地说:“说真的,我们没和个体户合作过,但周组长,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安溪卫生巾厂只是你的供货商,可有了这样的机会,你比他们厂长还负责。我觉得,跟你合作我很既放心又充满信心。就是不知道,你们看的上我们厂吗?”
谷向荣主动地介绍:“我们厂刚刚引进了一套造纸和包装设备,生产手帕纸,抽纸,还有卷纸。我们判断这是有市场的,不知道你们感兴趣吗?”
周渔都笑了,这些都是这会儿的新产品,很快就会风靡一时,她本来还需要一个个去拜访,没想到的是,居然自己找来了。
周渔点头:“当然好!”
事实上,找来的不止一个,周渔回去就睡了,谷向荣可没睡,直接将周渔怎么跟玛利亚谈判,甚至将周渔做的功课都宣传了一番,总之,周渔很靠谱的印象就这么彻底留下了。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展会结束,周渔这里就开始有人陆续敲门,“你好我们是景德镇陶瓷厂的,我们的餐具和茶具都很不错,想问问周组长,你们门市部需要吗?我们可以供货!”
“周组长,我是粤东锅具厂的,我们厂生产的高压锅质量不错,还拿过省里的名优产品奖,请问你们需要吗?”
“我们是南山牙膏厂的……”
“我们是茶厂的……”
……
日用百货结束的时候,周渔成了香饽饽,到她这儿主动自荐的厂家足足有上百家,送来的样品都没地方放了,专门开了两间房,大家的话都一样——“我们信你!”
箱包鞋帽的时候,更是这样,原本他们一号店只有已经撤柜的海市服装厂和周渔自己的粤东服装公司的产品,这会儿回去,周渔觉得,自己办个服装鞋帽百货大楼都可以了。
周渔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厂家信她,这也是各省贸易团对于她的回报——她第一次感受到经商先做人这句话,有多重要。
10月23日,52届广交会落下帷幕,南河省第一次拿到了第一,载誉而归,南河省发了贺电,专门表扬了南河省贸易团的出色表现,而个体户周渔“电”上有名。
用蒋学的话说:“去部委做汇报之前,你恐怕要先在省里做汇报了!”
周渔也收获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百位朋友,和上百份合同。她在来之前,只想着先探探路,这样的收获即便来自后世的她也未曾想过的。
当然,也有个意想不到的消息,秦月书给她打了电话,告知了南州肥皂厂为什么没有去广交会的原因——他们厂要倒闭了。
第69章
周渔是在准备去火车站的时候, 接到了秦月书打来的电话。
“我先去了一趟南州肥皂厂,他们厂还在正常开工生产,我去的时候恰好是下班点, 我打听了一下, 他们职工好像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去广交会的事儿,没人讨论。”
“后来我觉得不放心, 我想着,这广交会连你都去了,可见很重要。南州肥皂厂刚扭亏为盈才半年多,肥皂这东西利润也不大, 他们为什么有好机会不去啊, 一定是有问题。”
“我就去拜访了一下范广西主任。他知道是你要打听, 就跟我说了一句,他们厂要倒闭了, 但别的话都没说,我猜想着,我们就见过几次面, 他对我不熟悉, 有些话不会多说,还得你去问问。”
周渔听着都皱起了眉头, 就事论事南州肥皂厂倒闭是不可能的。一号店和小门市部一个月就能销售十万块香皂,仅这个利润, 就足够给职工发工资了。
更何况, 他们还在南河其他城市的供销社, 百货大楼销量也不错。按理说,他们非但不应该倒闭,账面上还应该有一笔存款了。
怎么能倒闭了呢。
周渔心里存疑, 但这会儿给范广西打电话也不合适,他要是想求助早就打给自己了,周渔就忍住了。
恰好商情组包了五辆大巴,周渔干脆留下了两个工作人员断后,又续了两天,让这五辆车将所有贸易团成员都送车站。
此举可不是用的南河贸易团的名义——广交会结束了,可以这么说,这落下帷幕的那一刻,贸易团就已经解散了。
用的是周渔和华美集团的名义,如果说第一次机械照明,周渔是收获了朋友,拓展了人脉,那么从日用百货开始,周渔收获的可就是实打实的合同了,人家那么信任她,她自然也要报之以李。
当然,也是顺便开辟新业务。
这行为让大家都乐的不得了,“哎呦,一直看大巴车拉着外商,没想到,咱们也能坐一坐。”
“多谢周总了,这可是省了大家不少事。”
这是说真的,粤东可是国内最贸易最发达的地方,更有不少人来返香江捎回来大量的货物,这年头出来一次难得很,大家自然要趁机采购。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这样去火车站,这一路别提多费劲了。
如今有了大巴车,从宾馆接上直接开到进站口,不用等车,不用转车,连走路都没几步,可是省了不少事。
用贺兰苑他们这些贸易团工作人员的话说:“怪不得周渔能把生意做大,瞧瞧人家这周全!”
当然也有工作人员问:“团长,这样好吗?”
贺兰苑回答:“怎么不好?要是各个有这个脑袋瓜,还能东西卖不出去吗?以小见大,人家的周全在细微之处,学着吧。”
周渔坐的火车是从粤东直达南河的,中间还路过四个省份,更何况,还有同时间出发的其他贸易团,譬如海市贸易团,所以这一批是一起坐的大巴。
周渔跟海市日化的李晓明恰好要聊天,干脆一起走,结果一上车,李晓明就先感叹了:“哎呦,你们车上还有电视呢?配置也太齐了吧。”
“不过,外商看得懂咱们的电视节目吗?”
商情这事儿今年是自由组队,但明年一定会是部委的统一行动,所以周渔这些招,也就没用了,不过这招不错,她也不准放弃。
周渔直接就说:“当然不是放电视节目,放的是我们南河参展各工厂的广告片!你以为为什么他们到了展台就直奔我们而来,是因为提前了解了。”
李晓明简直目瞪口呆,他知道周渔的厉害,当初这姑娘可是把他说的服服帖帖的,可他没想到,事儿还能这么干!
他看着电视,心里算了算,“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你们全程都在放广告,怪不得怪不得!”
其他人自然也是感叹,忍不住说:“我说为什么外商到我们展台问来问去,到了南河的展台,就直接定下来了,原来原因在这儿!”
“周组长,这不止是放广告片吧,我瞧着外商的架势,价格他们都知道,你这是连报价一起了吧。”
周渔点头:“是,不但如此,还有各厂的历史,获得过的荣誉等等都有,应该这么说,我们利用了一切办法,将南河的厂子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介绍了一遍。”
这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有人就说:“哎呦,这谁能竞争的过啊!幸亏就今年,要是明年也这样,我们可是卖不出去了。”
周渔笑着说:“以后你们也可以啊。我们华美集团准备明年春交会专门开通免费大巴,如果大家有兴趣投放广告,可以打电话,每个座位上都放着我们的名片呢。”
大家低头一看,可不是吗?真的有一张名片,而且一面中文,一面英文,他们问:“你们这还给外商们发了!”
周渔说:“发了,既然已经合作过了,他们也满意,不如继续。”
谁做生意脑袋转的这么快?大家一边感叹,一边很自觉地将名片装入了钱包中,妥善的放好了!
南河省的效果谁看不到,明年他们也要!
等着周渔坐下,李晓明还跟她说呢:“我们可是老合作伙伴了,你可得留个好位置。”
周渔哭笑不得,但也实话实说:“咱们的日化,跟其他百货不一样,别人餐具变个图案就行,我们不作出彻底改变,广告再多,也于事无补。”
李晓明如何不知道。
今年海市日化还和去年一样,肥皂香皂洗衣粉卖了不少,真正的高利润的化妆品,几乎没有多少订购的——配方落后,效果一般,很难打入市场。
李晓明说:“我们已经在努力了,两个月前,我们的设备更新换代已经启动,不过这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怎么也要明年秋交会才能出产品了。”
这是肯定的,国企采购设备,需要进行全方面的考察比对,慢是肯定的。周渔就说:“别忘了人才的储备。”
李晓明点头:“放心吧。”
他顺便说起了周渔委托过他的事儿,“你不是让我找日化厂吗?前一段我倒是找到一个,香山日化。”
他说周渔就回忆,没什么印象,李晓明介绍:“是北河省的,离着你们还挺近。各方面非常合适,设备都是70年代更换过的,样样俱全,因为经营不善,马上要倒闭分流。”
“我了解了一下,他们的设备都要卖掉,而且没有规定必须是国家单位才能购买,对你正合适。”
周渔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说真的,夏国各地的小日化厂不少,但符合周渔要求的并不多,一方面是这些日化厂设备落后,如果接手的话,在生产前就需要大幅度更换设备,周渔目前从资金和人才储备上来说,没有这个实力。
另一方面则是,她现在成立了公司,也不能算是个体户了,可以叫做民营公司,但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个人的。即便倒闭转卖,很多人也不愿意卖给民营公司,而是愿意国企接手。
所以,找到这么一个设备设施,又能卖给她的,真的很不容易。
周渔立刻问:“在哪里?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介绍一下?”
李晓明说:“你听我说完,本来我都准备给你介绍了,人家不卖了,说是听了你们南州肥皂厂那位模范厂长的演讲,很受鼓舞,要继续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扭亏为盈。”
周渔都愣了,又是南州肥皂厂?
八月份她和范广西见面,那会儿范广西就说,莫大海一个月最少要出去做三次演讲,她可没想到,正好让自己碰上了。
不过虽然有些可惜,周渔也没太郁闷,毕竟买厂不是小事,本就是要慢慢找的,这种事急不得,得耐下心来。
周渔就说:“那就再等等,你帮我再找找。”
李晓明点点头,至于周渔为什么想做日化,他没问,但他认为,周渔对日化有很不错的见解,她来做,反倒是好事,所以也愿意帮忙。
周渔惦记着南州肥皂厂的事儿,多问了一句:“南州肥皂厂最近很出名啊。”
李晓明点头:“毕竟是国家日报报道的模范,不少经营有问题的厂子都想请教,听说是很受欢迎。但我们在海市,离得太远了,具体情况也不知道。”
周渔就没再问什么了。
到了火车站,李晓明他们和周渔并不乘坐一趟火车,大家就此分开,各自乘车回家。跟来的时候一样,因为是提前订票,所以大家都凑在了一个车厢。
不过跟来的时候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会儿周渔可是香饽饽,就算有人悄悄地议论她,那也是说好话的,再没有觉得她不行了!
周渔没管这事儿,睡了整整一路。
事实上,他们商情组的人都这么睡的,实在是太累了,参展企业最多是五天,他们可是连头带尾整整忙了20天,用于芳菲的话说:“见识涨了,能力强了,体重降了,黑眼圈下不去了。”
到了进了南河,周渔才歇过来,车子是从肃南进的南河省,这里停靠十五分钟。
车一停下,大家都动了起来,肃南的同事们要下车,其他同事终于到了家乡,吃了好多天的外地饭菜,谁不想吃点合口味的。
这会儿站台上都是挎着篮子卖自家吃食的小商贩,于芳菲问周渔:“周总,下去溜达溜达?买点午饭?”
到省会还有三四个小时呢。
周渔点点头也站了起来,拜托别人看包后,跟着人群下了车,顿时,冷冽的空气扑入了鼻腔中——这已经是十月底了,在粤东,这会儿天气不冷不热,没有丝毫寒冷的感觉,但是在南河,已经开始大降温了。
狠狠地吸了两口冷空气,浑浑噩噩的脑子立时就清醒起来,周渔抬头看看,如今小贩身边都围着不少人,她听见有人喊:“包子馅饼!”还有人喊:“炒米炒饭!”
这真是繁荣起来了,一年前她从南州去省会,站台上还没小贩呢。不过最吸引她的,居然是有人喊:“炸蘑菇!香喷喷酥脆脆的油炸平菇!”
这可是肃南,居然有油炸平菇了!
几乎都不用商量,周渔就冲着于芳菲说:“看看去!”于芳菲也兴奋的点了头,要知道,梅树村起家就是靠着蘑菇,如今他们的小门市部还承担着蘑菇批发的功能呢。
两个人靠了过去,这会儿围上的人可不少,周渔听着还有其他省的口音:“蘑菇还能也油炸?”“冬天蘑菇就不便宜,加上油,这多少钱啊?”
卖油炸蘑菇的是个大姐,笑着说:“三毛钱一份,一份是一两蘑菇加上一个自家烙的大饼,给您刷上自己炒的酱,您愿意就着吃,也行。愿意卷着吃也好吃。”
油炸的东西肯定香喷喷酥脆脆,这么一搭配,不用猜味道就不错。而且三毛钱不算便宜也不算太贵,问的人就说:“那就来一份吃个新鲜!这是南河的特色菜吗?”
大娘笑着说:“这倒不是,不过,你也就在南河能吃到。这蘑菇是我们南河南州产的,肃南也是这个月才卖过来,价格比省外便宜多了,别的地儿这个价格可拿不到。”
周渔想到:肃南的门市部是这个月刚开业的,应该是因为这个,才能拿到便宜蘑菇。
大娘麻利地拿出了一张饼,问清楚要夹着吃后,将一份炸蘑菇放在里面,还刷了一层酱料,然后一卷,一个卷饼就做好了,用油纸包着,递给了对方。
对方也不客气,干脆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就竖起了大拇指,“味道不错,真又酥又脆又香,加上你这酱料,太好吃了。”
这么一说,旁边的人也跟着要,大娘一边应着一边说:“那当然好吃了,这可是我们南河最出名的饭店利民餐馆出来的方子,味道好着呢。慢慢的来,都有都有。”
周渔可没想到,她当时为了推广弄出来的免费方子,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处。
她和于芳菲一人买了一个,虽然不是刚炸出来的,但大娘的手艺还真不错,虽然冷了也还酥脆,酱料也调的好,味道不比后世的老北京卷饼差!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剩下的几个小时,周渔还观察了一下,发现大饼卷油炸蘑菇,居然已经成了站台里的主力了,几乎每个站台都有卖的,有的还写上了“南河名吃”四个字。
即便周渔向来敢想,也没想到,她为了推广平菇做的小小事儿,竟有这样的后续!
到了南河已经是傍晚,南河这次广交会可是第一次拿了第一,刘厅长专门带人来迎接的他们,还锣鼓喧天了一番,周渔也跟着带了一朵大红花,被省电视台和省报的记者拍了好几次。
等着走的时候,刘厅长还叮嘱周渔:“庆功会记得来。”
这自然要去的,周渔连忙应了。
等着分开后,周渔才跟来接她的王建上了那辆旧吉普,周渔还专门问了问司机:“没影响你们用车吧。”司机连忙回答:“不影响,你们给的租金高,算是我们厂的进项呢。”
周渔其实路上休息了一路,已经不累了,她其实挺惦记南州肥皂厂的事儿,要是按她风风火火的性格,肯定是先巡店,听听工作汇报,明天就立刻回南州,但她没这样做。
当年肥皂厂要倒闭,她是下了大功夫帮了他们,而且随后这半年多,门市部和一号店都在推肥皂厂的产品,尤其是一号店,因为将他们厂的产品放在专柜,还被南河日化告了状,引起了国家日报的报道。
虽然这事儿最后是好结果,但这是周渔想尽办法达到的效果,说真的,她但凡弱一点,一号店这会儿恐怕就不存在了。
这样的关系,周渔认为她和肥皂厂不能说亲密无间,但好朋友三个字应该是能说。可这么大的事儿,明明她帮忙设计了新的产品,明明她就在广交会现场,明明她总有好办法,他们也没开口。
周渔即便挂念,却也不能主动了——她的帮助也不是没有底线的。
她直接去了住处——一号店给所有的工作人员提供住宿,周渔总是两边跑,租赁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一间,每次直接过去就可以。
不过,她给伍月华打了电话,跟她侧面打听:“南州肥皂厂没有去广交会,说是要停产了,出什么事了?”
伍月华是蔬菜公司的总经理,平时跟肥皂厂没什么交集,她压根就不知道:“没听说啊,你等着我打听打听?”
休息了一晚上后,周渔才去了店里。
时隔大半个月,一号店依旧红火,不过进了办公室,到了王建嘴里,就不一样了。
“周总,您出门这些天,我们是真没闲着,您看,一号店业绩如常,肃南江州两地一共新开了四家门市部,另有10家门市部推进正常,月底就能开业。”
他说,周渔就翻看汇总的文件,但王建这人周渔可太了解了,说话老灵活呢,他一开口,周渔就听出了他这是欲抑先扬呢。
她就问:“但是呢?”
王建其实也不想提,给领导提意见,这不是找事吗?但他是在乡下卖酱油醋的时候,周渔将他拉起来的,从店员到店长到经理,就连原先看不上的岳父都高高兴兴同意了婚事,可以说,周渔是他的贵人。
所以,有些不好听话,他怎么也要说说:“是我有点想法,跟您沟通沟通。”
这语气一听就挺慎重的,周渔点点头:“说吧。”
“您看,你这次是为了南河贸易团去的粤东,抽调了我们25个人,拓展组外加一号店管理人员一共才110人,您一下子抽了我们四分之一,我们一个人得当两个人用,才干的过来。”
周渔其实也知道,可没办法,创业公司就这样,没人!她直接说:“不是说双倍工资吗?一定兑现,而且这个月的奖金可以提高比例,你算一下。”
王建就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老板,本身已经双倍工资了,居然还涨奖金,就冲周渔这大方,他都必须得说:“不是奖金的事儿,奖金多了我们肯定高兴,谁不愿意挣钱,反正咱们公司,干得多拿得多,你肯定不会亏待的。”
“是觉得不合算,一方面耽误咱们各市里门市部推进了。另一方面住宿费、租赁大巴费用,拍广告片的费用,外加你自己出人出力也不少。我知道,这是为了探路,可真有用吗。”
“咱们别的省也去不了啊,只能在省内发展,而且是越来越不好干了,各地百货大楼最近都在改革,百货大楼的经理快把一号店当他们店了,到点就来逛,组团的,一切都跟咱们学。服务学去了,咱们是东西不少,可人家进货更容易,这很难竞争啊。”
王建这人,什么都挺好,人灵活也肯干,就有一点,见识不够,这也是周渔创业团队的主要问题——学历不够,平均学历初中,她想着不行得问问马教授,其他学校有没有夜校,给他们报个名读读书。
她先回答:“他们改也没用,一是价格下不来,二是工资上不去。从内到外都不可能跟咱们竞争的,你放心吧。”
顺手,她就把名单拿了出来:“人的事儿这么解决,这是这次粤东那边聘请的25个翻译,他们不是全部都学的外文,但表现都很好,我让于芳菲问过了,很多人都有意向加入我们,你和于芳菲商量一下,趁热打铁,把人招来,大四没什么事干,让他们过来实习。”
“另外,你们再研究研究,继续招人,二号店那边已经差不多了,当地招一批,咱们这边还要过去一批。另外,浙东,西山两个省的商贸团团长,哦,就是他们商务厅进出口处处长,都跟我表示过,欢迎我们过去开店。也就是说,三号店和四号店也有眉目了,赶紧把人招进来。”
王建都愣了,他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周渔说的什么,浙东和西山可以开店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周渔一直想以南河为基点,向着全国辐射。他们的设想是,省会建立商场(对外叫一号店二号店……),站稳后,由商场向地级市辐射门市部,如果门市部站稳了,就再以各种方式向着县乡进行覆盖。
所以省会的商场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因为各省政策不一样,所以至今除了粤东吴县,还没有地方可以开出第三家。
这一个广交会就有这么大的好处?
王建愣完了就乐了,“真的啊!真可以啊!”
周渔点头:“真可以!觉得合算了吗?”
王建连忙点头:“这样当然合算,这是好机会啊。”
哪里想到,周渔又拿出了一沓子合同,跟他说:“这里有132家企业,是这次全国各地参展的企业,产品各种类别都有,质量也是一等一的好,我跟他们签订了初步合作的合同,你带人研究一下跟进,赶紧把事儿定下来!”
王建简直不敢置信,他连忙拿了过来,瞧瞧里面是什么,然后就发现,服装箱包日用百货,真是什么都有,而且都是不错的牌子。
一号店原先的海市皮鞋厂撤了柜,一直没有更好的牌子,现在倒好,浙东的金牛皮鞋愿意合作,他都可以想象,这几百种产品放到了一号店,那是怎样的繁荣?!
王建没忍住,直接哈哈笑了起来。
周渔都被逗乐了,不过他也没笑几天,周渔在省会待了两天,还落实了一件事,南河大学经济学办了个函授夜校,周渔给一号店的管理人员都报了名:“公费,读出来后,每个月在原工资基础上加10%,提拔优先。”
于是,乐的让人看了好几天后槽牙的王建,赶紧报了名,他回家悄悄跟老婆芳芳说了自己的猜想:“我猜周总是嫌弃我见识不够,我得好好学。”
芳芳扭头将这事儿告诉了王建的小姨姜桂香,姜桂香又打电话讲给了周渔,周渔没说是不是,而说的是:“我等着京市店筹备,让他去呢,让他好好读。”
这是周渔回到南州的第一天,南州肥皂厂那里,终于有消息了。
周渔直接去了伍月华的办公室,伍月华跟她说:“他们厂资金有大问题,可怎么回事,我猜你想不到。”
周渔直接坐下了:“你说。”
“你知道莫大海四处演讲吧!”
周渔点点头,“知道,我听说他这个模范,激励了不少濒临倒闭的日化厂,让他们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跟这个有关系?”
“你知道人家为什么请他,哪里有人听个演讲就振作了?振作是要钱的啊,这些厂子,哪个不是账面上一点钱都没有,说不定屁股后面还有一堆外债,鼓励两句根本没用,是莫大海拿出了真金白银,他们才这么积极啊!”
周渔都惊了:“莫大海给他们钱?”
伍月华点头:“对,他跟他们讲,要分析产品为什么不受欢迎,怎么分析,就要问卷调查,这需要钱。调查完了需要改进,这也需要钱,改进完了需要推广,这需要大钱。”
“源头是墨江县日化厂,不是第一个邀请他的,但是最可怜的,都是老弱病残,一个小工厂日子过不下去了,分流都没人要。他出主意,人家说我们一分钱没有,做不了这些,你的激励没有用。”
“莫大海上了劲儿了,觉得太可怜了,就跟人家签了帮扶合同,帮着他们找产品定位进行推广。这事儿就传出去了,开了口子,大家都不容易啊,有厂子没钱报销医药费,有厂子全厂人集资都没效果,有厂子设备好却找不到正路,他一个个都帮了。”
“从六月到九月,签了十家!直接将他们厂那点资金抽光了,他们厂才起来多久,原材料都是欠账,本身产品卖得好,只要他停了还有可能缓过劲儿,可日化都是一个圈,原材料厂的人听说了,直接过来要。”
“本来还想通过谈判,让人家先回去,可他们过去濒临倒闭过啊,别人也怕拿不回来钱,根本不愿意,昨天谈崩了闹到了省厅,今天彻底停工了。”
第70章
“今天彻底停工了。”
伍月华一边说一边叹气, 她是蔬菜公司的总经理,太知道一个企业扭亏为盈有多难了。
说真的,这年头国企日子过得好的有, 但大部分都过得一般甚至不好。
尤其是南州这样的小城市, 存在很多小工厂,过去还可以靠着政策吃饭, 如今市场经济,他们直接受到冲击,很多厂子都入不敷出,能起来的十中无一。
莫大海是真的运气好。
他求到了周渔门前。周渔可不是一般的帮扶者, 她虽然不从事日化行业, 但她懂市场经济的规律, 她给他们收集反馈意见,出主意改进, 恰恰好她又有个门市部,可以帮他们进行售卖。
这三者合一,才让南州肥皂厂起死回生。
要是正常人, 就该把握住这个机会, 一方面抓紧研发,找出真正有竞争力的产品, 另一方面趁着周渔的门市部要从南州向着南河,从南河向着全国扩大的机会, 一举卖到全国去。
可他在干了什么!
周渔也不是很理解, 这个理由让她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她来之前, 其实一直在想,肥皂厂怎么能倒闭呢,她还算了算他们的盈利, 具体的她不知道,但是香皂一个月一号店和门市部有十万块,那么其他的供销社这么多门店,最少也有十万块。
这会儿没有经销商,去除了中间差价,出厂价是零售价的85%,也就是说,一块皂出厂价三毛七分四,二十万块就是七万五的流水。他们并不只有香皂,适应南河硬水的肥皂卖的也很好,还有提成的产物甘油,加起来一个月应该有二十万的流动资金。
从二月到十月这八个月,去除过去的债务,欠的工资,推销送出去的福利,部分原材料结账,外加这几个月的工资,账面上怎么也应该有三十万左右。
这虽然不是利润,可是,企业跟家庭不一样,有流动资金就能动起来,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产品,拥有利润。
这些足可以让他们进入正循环,而且过得还不错,结果莫大海把钱送出去了。
周渔也喜欢帮人,她的名字就是个渔字,是要授人以渔的。但她一直都明白,只有自身强大,才有帮人的力量。
莫大海做的时候,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周渔问:“莫大海没解释吗?”
蔬菜公司就在商务局的楼上办公,自然了解的多,伍月华就说:“解释了,说是当初他们也这么难,工人发不出工资,没钱治病,看着对方,就想起来过去的自己,觉得怎么也得帮帮,所以开了口子。”
周渔还没说什么,伍月华反问:“你信吗?”
“我不信,商务局的领导也不会信。一个厂长,自己账面有多少钱他不知道吗?他们能不能帮扶他不清楚吗?别人家看着难,可南州肥皂厂的工人就活该倒闭发不出工资生病没钱看吗?”
“这事儿肯定不简单!所以,领导们又细细问了。开始不说,后来原材料厂的人和莫大海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峙,才把事儿说明白。”
“他说的理由在第一家的时候,肯定是真的。莫大海不是个坏人,相反,他一向脾气很好,是有名的好脾气。”
“但后面找他的人多了,他就被捧起来了。开始是夸他有本事,讲义气,不但自己成功了,还要帮着其他日化厂,不愧是模范是榜样,给他戴高帽。”
“后来就加倍了,后面这几个厂子都是车接车送,全场职工停产夹道欢迎,子弟小学的孩子们敲锣打鼓送大红花锦旗,人被捧到了这种高度,很难保持清醒的。”
“昨天在局里,莫大海自己承认的:接手肥皂厂后,业绩一路下滑,大家都说他能力有限,就占个人好才当的厂长。后来是起来了,但是个人都知道是你周渔的功劳,他这个模范很心虚。”
“所以,有人真的把他当模范,他有这个机会帮着别人扭亏为盈,成为真正的榜样,忍不住心动了。”
周渔就知道不能介入太深,所以她那会儿是很注意分寸的。
她一共就去了三趟肥皂厂,第一趟是第一见面提出想法,第二趟拿出调查问卷和改进意见,第三趟是确认产品,后面她就没再去过了,甚至赠品问题她也没出声,毕竟这属于企业经营的范畴,不是外人可是插手的。
直至后来国家日报进行报道,周渔这段被掐了去,她也是同意的,可没想到,还是留了话柄。
伍月华恨铁不成钢:“他敢这么做,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方面觉得扭亏为盈太简单了,你帮他的办法,他总结成了三板斧,先调查,再改进,最后多送赠品促销售。只要照着做就可以,事实上,你这套是真管用,第一家厂子很快有了起色,才引来了后面的人。”
“他也害怕,但终究捧得太高了,他既有侥幸心理又有恃无恐,一方面,他觉得帮扶起效这么快,钱很快就能收回来,外加你们门市部到年底扩到100家店,肥皂厂的产品肯定能销售的更多,资金不会有问题。
另一方面,肥皂厂终究是国企,是国家的财产,是大锅饭,就算出点事,也由国家担着,再说他也是国家日报报道的模范,总不能对他怎么样。”
“可他没想到,原材料厂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将假象彻底戳破了。”
周渔回家的时候,脑海里还想着伍月华的声音:“他昨天痛哭流涕,深刻地检讨了自己,请大家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这种事实在太恶劣了,个人荣誉国家资产买单,这个口子根本不能开。现在虽然没有明确,但肯定会处分的。”
“不过肥皂厂要倒闭,却不一定,这八成是范广西自己的猜测。他们现在的状态应该是破产,破产的处理办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倒闭分流,设备卖给其他企业,工人也分散到其他工厂,这个厂子就不存在了,另一种则是重新换领导,继续经营。”
周渔虽然需要日化厂,不过根本就没开口问,是否能给她。
这是肯定不可能的,南州肥皂厂是国营厂,即便卖,也是卖给其他国营单位,此时私人是不能接手的。
至于李晓明给她介绍的那个北河的厂子,则跟南州肥皂厂性质不一样,人家那是城乡联营的,也就是村里和县里合资的工厂,这种是能买卖的。
更何况,一方面南州肥皂厂可是上过国家日报的,这是个招牌,另一方面,南州肥皂厂的产品还是很热销,只要好好经营,就可以缓过劲儿来,周渔猜测,最终恐怕是要换新领导,重新开张。
但这也跟她没关系了——她不准备再往上凑,倒不是她决定以后再也不授人以渔了,而是这会儿实在不合适,南州肥皂厂太乱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
南州肥皂厂在这段时间,几乎成了全城人的谈资!
周渔在门市部里待着,每天都能听到相关的八卦。
“工人们都气坏了,本来都以为要倒闭分流了,结果居然好了起来,大家闷头往死里干,就想着日子能好过,眼瞧着有奔头了,结果因为莫大海的个人原因,又不行了。”
“你说要不给希望,大家也不说什么,可给了那么大的希望,又没了,还是因为把他们挣的钱给了别人,这么没的,谁愿意啊!”
“停产的当天,他们就跑去莫大海家里问,莫大海也不吭声,任由他们骂!”
“这还算好的,只动口,后来也不知道谁干的,半夜里,把莫大海家的玻璃都砸了,自行车也给拆成了碎的。莫大海家里有老娘和老婆闺女,不敢在那儿住了,听说,这两天让他们都回老家待着,自己住那儿!”
周渔叹口气,交代了一下秦月书和王建,“给南州肥皂厂的产品做个摆台,推一推,能多卖点就多卖点吧,问问他们财务,选个恰当的方式,及时把货款付了。”
这不是帮莫大海,是帮工人们。
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南州肥皂厂毕竟在日化行业小有名气,没几天,李晓明的电话就打了来,连远在海市的他都知道了。
不过李晓明不是为了八卦打电话的,他是说:“那个北河的日化厂你还感兴趣吗?”
这个日化厂叫做富源县日化厂,是莫大海帮扶的第九个厂子,周渔从苏月华那里打听了一下,莫大海已经给了两万块的启动资金,他们正在自救中。
所以,即便南州肥皂厂出事了,周渔也没再问,没想到李晓明又提了起来:“他们不自救了吗?”
李晓明说:“现在在研究配方呢,但他们这个厂子,和南州肥皂厂不一样,不是个正规军。虽然设备不错,但毕竟是城乡联营,成立时间又短,没什么技术储备。南州肥皂厂研究一下,就能改进,他们就难了。”
“目前他们厂是两种态度,厂长还是希望能够自救成功,所以并不想卖,但乡里评估,还是觉得入不敷出,不如趁着设备挣钱,卖了回本。”
“你要是还想要,我就跟进一下。”
周渔肯定是想要的,如果是以后,厂子开在全国各地都没问题,飞来飞去就行了。但现在,地缘很重要。一方面,南河一直对她很支持,另一方面,她还想着带着自己的产品上广交会。
这样离得近就代表着对职工来说,搬迁的心理障碍没那么大,否则她现培训,是没那么多时间的。另外则是设备新,周渔可以省下不少钱。
周渔就应了:“要的,我等你消息。”
这一等时间就挺长,十月底,原定的十家小门市部开业,周渔坐着车转了一圈,顺便看了看还在推进中的其他门市部。
同时,王建那边的招聘也如火如荼,跟着去粤东的25位翻译,他都发出了邀请,最终有18位同学愿意来华美工作。除此之外,还招聘了日化农业商业等专业的学生。
可以这么说,1982年的深秋,分配时节还未来到,先到达这一年全国大部分学校毕业生手中的,是华美集团的招聘函。
与国家单位的分配不同,华美集团的招聘可谓是磊落——华美集团干什么的,有什么产业,我们为什么要招人,找你来主要是干什么,晋升有什么渠道,从进入开始的薪资是多少,都写的明明白白。
这原本不算什么,可搁不住周渔给的太多啊!
进入后基本工资50元。要知道,基本工资可不是全部工资,正常一个工人,一个月开35元,基本工资往往只有十几块,剩下的是各种补贴津贴。基本工资都这么高,想都知道,总工资该有多高!
当然,即便再高这也是一个月一拿,诱惑力有限,可周渔开了个大家都没听说过的词,安家费——只要是毕业来到华美集团的正规本科毕业生,一律发放安家费1000元。
当然也注明了,拿了这个安家费,必须在华美集团工作满三年才能辞职。但这不算什么?这会儿工人工资高,一个月平均工资也就是40块。一千块等于不吃不喝25个月,两年多才能攒起来。
更何况,1982年的毕业生,很多都是从乡村走出来的,家里穷的揭不开瓦,别说吃饱饭,有的连饭都吃不上,靠着乡里乡亲的资助才上的学。
这1000块的诱惑可想而知。
周渔招聘120人。本来王建拿着这个数据,直接跟周渔说:“不可能,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人家毕业就有编制的,咱们这里虽然待遇好,却是民企,人家怎么可能来?前途不一样的。”
周渔说:“的确钱途不一样,你试试看。”
结果,报名信收上来了五百多封。83届毕业生33.5万人,比之这个数据,500多封好似不起眼,但用周渔的恩师马有信的话说:“你这是硬生生的从各大国企单位手中抢走了500人啊,那可是铁饭碗啊,都争不过你们。”
当然,他也没闲着,积极给周渔推荐了好几位爱徒。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周渔和华美集团,他们太年轻了,周渔今年才20岁,华美集团说的这么大,实际上从卖蘑菇起算,也就是一年。但他们发展的比他知道的任何企业都快。
周渔谢谢他愿意让爱徒来他们的菌菇公司,马有信说的是:“时代不同了,人不能太固执,要跟着潮流走,哪里需要去哪里。这对个人和对社会都是有好处的。”
11月的中旬的时候,一直没联系过周渔的莫家人,找到了周渔,来的是莫大海的女儿,莫芳芳。
周渔那会儿刚刚绕了一圈回到南州,秦月书跟周渔说:“这两天莫芳芳每天都来市中店这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想见你。”
“我瞧着很憔悴,大概是被她爸爸的事儿影响着。我打听了一下,目前还在停产中,具体怎么处理还没出来。你说这个时候,她不着急莫厂长的事儿,跑来找你干什么?”
秦月书觉得不太好:“总不能让你插手吧。你可别再管他们了。”
周渔点头,“我知道了。先不去店里了,我直接回村吧。”倒不是周渔怕她,而是不想节外生枝。
没想到的是,当然晚上,莫芳芳就找了来。梅树村是有大棚的,从集体种大棚开始,村里的青壮就组成了夜巡队,每晚上巡逻。
这天巡逻,就瞧见一个身影在村口徘徊,巡逻的周福军就叫了一声:“谁在那儿!干啥的!”莫芳芳就自报了家门,“我是周渔的朋友,我来找她!”
都追到大门口了,周渔就算不想搭理,也不能不见,只能穿上衣服往村委去,他们让莫芳芳在村委待着了。
周朵早就知道莫大海的事儿,听了后跟着穿外套,林巧慧今天有事儿住城里,家里就姐妹俩,周渔问:“你干什么去!”
周朵说:“我怕你不好说她,我帮你骂她,反正我是小孩子,我骂完了你就说我不懂事就是了。”
周渔都乐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好说她?我是这样的人吗?”
周朵也有自己的见解,“你怎么不开窍啊,姐,她非要见你,肯定是求你,这个时候,必须是她爸的事儿,你不可能答应。但你是要买日化厂的人,你们都是一个行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万一传个闲话,影响你形象,这事儿交给我。咋说的,有事儿,放妹妹!”
周渔倒是带上她了,倒不是她真不能处理,而是想看看放妹妹有什么奇效。
周渔和周朵一进门,莫芳芳就站了起来,挺局促地说:“周总打扰你了。”
周朵回:“知道打扰你不是也来了!”
莫芳芳尴尬地笑了笑,没计较周朵的态度,而是跟周渔说:“局里的意见是把我爸开除,我爸是做的不对,他太过分了,可是,他终究也是有功劳的。要不是我爸当机立断,厂子早就倒闭了,也不能撑到现在。”
周朵回她:“你爸不就是当机立断写了封信给我姐,让我姐帮忙吗!你们厂子起死回生,一方面是我姐本事大,跟你们分析问题搭桥铺路,另一方面,是你们厂子工作人员水平高吃苦耐劳,做出了新产品。怎么就全成了你爸的功劳?”
莫芳芳恐怕没这么被怼过,一时间那些场面话也不知道说了,最终呜呜呜的哭起来:“我知道他是错的,可事情都出了,我们作为家属也没办法啊。周总,你和我们是老交情了,我知道功劳是你的,可他也不是没一点作用,再说,他帮别人也是好心,没把钱花了吃了用了贪污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那你们不也没给肥皂厂工人一次机会吗?人家忙了八个月,账面上一分钱不多还倒欠一屁股债,你们给人家希望了吗?”
“再说了,吃了喝了和给别人了,有区别吗?”
“我这个小孩都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爸究竟为什么帮那些厂子,真是为了帮助吗?没有一点私心吗?那么大的损失,就开除,也不用坐牢,你哭什么?你是觉得不公平吗?你爸做的不够错吗?冤枉你们了吗?”
莫芳芳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当初在百货公司门口卖货,也就是会守着个地方等客人,周朵的话是让她一个字都回应不了了。
她显然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如今周家这个态度,也不是帮忙的样,她想了想站了起来,道歉说:“出事后,我爸一直不敢来找你,他觉得没脸,这事儿是我的主张,打扰了。”
然后她向着门口走,周渔就看着她走。
她来的目的周渔从第一句话就听出来了,她说再给一次机会。怎么给?目前整个肥皂厂资金断裂停产了,想动起来就要有钱,周渔目前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个富翁。这是找她要钱来了。
但这不是正常要求,是跟莫大海的做法一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如果真说出来,莫家人就彻底没底线了。
莫芳芳显然也知道,从座位到门口,一共两米半的距离,她走的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显然一直在琢磨,要不要这个脸皮,可终究还是走到了大门口,没有回头,说了一声:“再见。”扭头离开了。
等她走了,周朵也有点后悔:“呀,我是不是骂的太厉害了,她咋啥也没说。”
周渔拍拍她脑袋:“是挺厉害的,不过她挨这顿不冤枉。寒假去店里实习吧。从店员开始干!”
十一月底,梅树村门市部二号店开业,随后张小翠就带人去了西山和浙东考察,最终决定现在浙东建设三号店。
转过年1月初的时候,京市国家日报社记者,周渔的老熟人徐飞打了电话过来,上次从京市离开,周渔拜托徐飞帮忙盯着点京市的制度。
这么久,他就一直没打过电话,这次显然是有了消息,果不其然,徐飞很兴奋地说:“周总,有个好消息,京市成立了解决就业问题领导小组,明确对个体户扶上马送一程。你们可以试试水了。”
不过,没等周渔去京市,富源县日化厂的准确消息也传来了,李晓明说:“他们厂研制了新产品,也进行了推广,不过功亏一篑了。”
周渔还以为是东西不行?“配方不对?”
“不是,根本没来得及验证。因为供销社不同意促销,甚至连降价也不同意,送去的样品没有一个摆上来。他们完全没考虑南州这边因为有了梅树村,所以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已经积极主动的改良了服务态度,但北河省没有啊。人家供销社说:没这样干的。”
“他们厂长这次彻底灰心了,打了电话给我,说是同意卖厂,你有空吗?趁着年前我陪你去看看吧。”
周渔自然答应了。
去之前,南州肥皂厂的车间主任范广西找了来,跟莫芳芳的不一样,他是直接打了电话:“周总,我是范广西,我有些个人的事儿,想找你。”
这显然就跟肥皂厂没关系了,周渔就请他去了市中店的办公室。
从去年六月份国家日报报道后,莫大海一直在演讲,所以周渔跟肥皂厂这边接触,都是范广西出面,两人其实很熟悉了。只是出事这两个月,没再交流。
他向来是个直性子,当时周渔第一次去肥皂厂,他还看不上周渔这个外行,等着知道周渔本事后,对周渔确实心服口服。
见了周渔,也没喝茶,直接开门见山:“周总,我瞧见了你在大学里的招聘邀请函。我想问你,你还要人吗?就是岁数比较大的大学生。”
周渔看着他,心就跳了起来,她当然要人,尤其是范广西这样的懂技术又会管理的人才,为什么富源县日化厂的东西大家没信心,是他们没有人才,为什么南州肥皂厂说改就改,改了就成功,是因为范广西他们的本事高啊!
只是,他们是国企,即便出了变故,范广西想要去南河日化也不是难事,她的厂子又定不下来,她根本不敢开口。
谁能想到他居然来问了。
“要!”周渔立刻说,她连原因都不问,还加了一句,“像是有大量经验的,学历可以放宽,中专大专,甚至是师带徒都可以,我们不唯学历。”
范广西一听就明白周渔是听懂了,他直接说:“别人的我会传达过去,我说的是我,厂里最终的结果定了,莫厂长开除,从外面新调入了一位厂长,重新起步。我分到了后勤科,以后不能干技术了。”
“对这次的事儿,我其实挺失望的,我们那么努力,还以为终于可以了,结果没想到的是,一切都没有了,新来的厂长是个外行,我不知道是什么样我不评判他,可我还是想搞技术。我想来想去,我更信任你。”
“我听莫厂长说过,你想干日化,我是62年南河大学化学系毕业的本科生,这些年,搞过技术也做过管理,你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辞职。”
周渔立刻说:“要,我正好想要开日化厂缺人才呢,如果您过来,您给我当副厂长。待遇跟一号店的经理一样。”
“不过,我们的日化厂还没买下来,只是刚有眉目,如果定下来,会有搬迁设备升级,工人培训人员招聘梳理等很多事情。”
范广西被派到后勤,就知道,自己的技术生涯结束了,如果愿意窝着,后勤科科长就是他退休时的职位,如果想要调动,就得去其他厂从新开始,可他不想去。
他是见过梅树村门市部有多灵活的,改革开放的环境下,国营厂的机制已经陈旧了,跟不上了,去了那里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调令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他日思夜想,才下了决心来一趟,他想,他都人到中年了,怎么也要为自己奋斗一回!却没想到,周渔二话没说给他这么高的职位这么高的待遇。
士为知己者死,周渔知道他的价值。
范广西眼睛都湿了,连连点头说:“这没问题,都没问题。”
周渔就笑了:“那范厂长,我等您来!”【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