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萧清影与薄病酒几乎同时醒来。
两人都被裹在了厚厚的茧里,动弹不得。
他怎么在这儿?刚刚还跟萧清影一起打蜘蛛……
然后?薄病酒想了想,似乎是天突然黑了,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压了下来。
萧清影意欲脱险之时,两人头上降下大量蛛丝,把他们裹住了。再醒来时便是如此。
环顾四周,不见天日,蛛网庞大,密如阡陌,交织若流。
蓦地,薄病酒发现那哪里是蛛网,分明是小蜘蛛团在一起铺起来的“路”。
这时他面前的“路”纷纷向左右爬开,一条蛛丝垂下,一抹紫色“滑”了下来,旋身变作一个男人。妆容妖媚,雌雄莫辩。
男人见萧清影试图挣扎,便开口道:“不要动了,要是被你跑了,岂不显得我这五千年修为的大妖半点用也没有?”
萧清影一愣,便不挣扎了,“你是大蜘蛛?”
“蜘蛛精,精。吸取天地灵气修炼而成的蜘、蛛、精。”男人用力翻了个白眼,“你们修士,但凡看到个不是人的,都要说是’妖兽‘。这下好了,来了一个叫’大蜘蛛‘的。”
萧清影冷笑一声,“吸取天地灵气修炼而成?照你说来,你不曾害过一条性命?”
“那当然了,我不吃人,怎么修炼?只是我一开始,确实是吸收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才修出灵智的。”男人鄙夷道,“你们修士就为了所谓的宝物,互相厮杀还少么?至于那些凡人,你打我我打你,何时又顾念同为凡人了?还好意思这么问我。”
薄病酒道:“你就是小毛提到过的蜘蛛精。你们俩应该有点交情,算得上是朋友?能不能把我们放了。”
“放不得。”男人眯起眼,抬手变出一把扇子挡住下半张脸,额头上霎时显出另七双眼睛,“我可还要吃了你们呢。”
薄病酒:“蜘蛛不是有八只眼睛么?”
男人没好气:“大妖自然更多,很奇怪么?”
薄病酒:“小毛说你喜欢趁人醒的时候吃,就为了听他们尖叫?”
“那是从前的习惯了,这都过去三百多年了,谁还爱听那些啊。”男人摆摆手,冲他抛了一个媚眼,“三百年前我还很热衷于变成美女,把男人都引到蛛网里吃掉呢。”
薄病酒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男人笑了起来,“实话说吧,你们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小毛要找的’魔尊‘,对不对?”
萧清影神情一肃。
男人:“我只吃魔尊,剩下那个我可以放了。”
薄病酒不信,到
手的猎物它还能给放了?
果不其然,男人说:“放到我那些个子子孙孙的窝里去,逃得出去就算你有本事咯。”
萧清影问:“你为什么要吃魔尊?”
“还能为什么,五百年前,不正是人修跟魔族打得火热时么,可惜了,那时候我忙着吃小妖,放过了真正的大鱼。魔乃天生天养,能驾驭世界一切恶念。我吃了他,我就是天下最大的魔了。到时也不用什么天道洗涤,我自破开虚空,直通上界。”男人指了指上面,委屈道,“本来修妖道也可以飞升,可谁叫天道这么无情呢。”
说完,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十分端庄,“我可是看在小毛的份儿上,才打算饶你们一命的。所以,有谁要站出来告诉我他是魔尊呀?”
说着,他看向薄病酒。
上两任魔尊是男的,他自然认为是薄病酒。
薄病酒正要开口,被萧清影打断,“你判断不出来谁是魔尊?”
男人双手交叠,哼了一声,“你们的气息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是我。”萧清影冷静地看着他。
“你?”男人八双眼睛同时转动,对准薄病酒,“我怎么觉得是他呢,你想骗我?”
“你大可把我们都吃了。”萧清影道,“不是你仁慈,是你现在不能这么做。对么?”
男人仿佛被戳中了,一时无话。
他身旁本在不断爬动的小蜘蛛们也停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忽然就消失了。
“你猜对了……”他缓缓道,“看来,你们不打算说?”
萧清影只冷冷地注视他。
男人咬牙切齿,“好,很好。反正我吃东西本就会等上几天,等你们的恐惧把你们的身体都浸染了,吃起来才美味。到时,我便趁你们活着,把你们生生吃了!听你们的尖叫,多悦耳啊。”
说完,他下身向上折叠,刹那变成了紫色大蜘蛛,顺着蛛丝,转眼便向上爬走了。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一下子吃两个,可能消化不良?”
萧清影几乎要把无语写在脸上了。
“你能联络小毛吗?”忽然想到这茬,薄病酒激动起来。
萧清影试了试,“不行,这大妖好厉害,将我的经脉封起来了。”
薄病酒不解:“封起来?怎么封?”
萧清影也不说话,试着调动灵力,便见她的指尖射出了一道道蛛丝。
薄病酒震惊:“……还能把人变成蜘蛛侠啊?”
可不要太炫酷!
“我的经脉被这些蛛丝堵住了。”萧清影淡淡道,“想想别的办法吧。”
薄病酒感慨,“怪不得他这么自信。”
萧清影看向他,“你是魔尊。”
薄病酒困惑,“对。”
萧清影:“它封不住魑魅魍魉。”
薄病酒愣了愣,“你让我调用魑魅魍魉……如果没控制住,怎么办?你说过它们很危险。”
萧清影看进他眼睛里,“你不杀王奕棋和孙奇,是怕控制不住?”
“当然不是。”薄病酒老实说,“我不想给你找麻烦。”
萧清影:“你活着,就是给全天下找麻烦。”
“所以啊,我在帮你找能让我死的办法。”薄病酒微笑,“你就当我已经死过一次,这一次,我想尝试别的人生。”
萧清影皱眉,“别的人生?你?魔尊?你从不是人。”
“这话好打击人啊。”薄病酒佯装哀嚎,嚎完安静下来,“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可以控制住魑魅魍魉,不和骊山作对,也不去危害人间,更不会一统三界,你还会不会要杀我?”
萧清影不假思索,“会。”
薄病酒倍感冤枉,“为什么?我改邪归正了,还要我死?”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设,事实是你就是魔尊,你一定会祸乱天下。而且,你已经做过一次了。不是你重新来过,就可以让骊山死去的同门复活。”
萧清影的语调没有半点高低起伏。
“你的存在,就是原罪。”
薄病酒竟觉得呼吸有点急促了,心口那里闷闷的,“那如果我真的肯为你而死,你会不会为我伤心?哪怕只有一秒?”
“伤心?”萧清影竟笑了,讥笑,嘲笑,“世上能令我伤心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啊……”薄病酒抬起头,“这地方灰尘真多,糊眼睛。看来,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魑魅魍魉上了,对吧?”
萧清影:“除非离离和武洋有办法。”
薄病酒担忧,“这可是几千年的老妖怪啊,他们俩……悬吧?”
……
李文青把船上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再也翻不出一只小蜘蛛。
离离听小毛说大蜘蛛要吃萧清影和薄病酒,急得像热锅边的蚂蚁,“这下怎么办?”
李文青:“林师妹,我们这一趟出来是有任务的,要不然先把长公主送到大宣去,再回来营救?”
小毛抗议,“不行,等回来,他们俩只剩白骨了!”
武洋满心疑问,“小毛,蜘蛛精为什么只吃薄大哥和清影姐?它没有继续追我们。”
小毛讷讷,“呃,大概是因为他们俩好吃吧,可能我们的口感没他们好。”
离离敲了一下武洋的头,“这还用说,它肯定只想吃清影姐,薄大哥是送的!李师兄,你也是金丹期,你吃起来肯定也可口,你现在就下去当诱饵。”
李文青指着自己:“啊?我吗?”
离离二话不说,揪住李文青的衣领,“走!”
李文青生无可恋,他最开始只是想赚魁首的奖励啊!
两人来到空地上,李文青忐忑地杵了一会儿,困惑道:“我都来了,它怎么还不出来吃?”
离离直跺脚,“李师兄,你也是金丹期,还是金丹中期,按理说你更好吃,那蜘蛛精怎么还不出来?”
李文青双手合十,“谢谢师妹夸我好吃。我看或许是蜘蛛精觉得够吃,不出来了。”
武洋追了过来,见蜘蛛精没被引动出来,松了口气,“离离,你这么做太鲁莽了,那蜘蛛精足有几千年的修为,我们定打不过。”
“若不是为了保护姬琴,方才我们几人联手,便是打不死它,全身而退并不在话下。”离离不以为然,“武洋,你未战先怯,可会丢了师尊的颜面!”
武洋:“可是……”
“要是我们丢下清影姐和薄大哥不管,纵到了大宣,也会被人非议。这次你我护送姬琴一事,骊山人人尽知,若是向白师叔求助,又会被同门小瞧。”不管怎么样,离离都觉得她必须救出薄病酒和萧清影,“那蜘蛛精定是躲到地下去了!李师兄,你修为最高,你打头阵!”
李文青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变回原型的小毛落了下来,撅起尾巴,伏低身子细嗅地面,“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片土地不对劲?”
“不对劲?”武洋蹲下来,伸手捏起一把土,“小毛,刚刚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蜘蛛精钻进地下后,这地面不坍塌,反而变成了泥土?”
小毛:“忘
了告诉你们,老东西会移形。”
离离:“移形?”
小毛点头,“它能将自己与底下的蛛洞,跟这密林里属于它的土地交换。不过,这一片土地很奇怪,你看,这地上的花草都没有生机,像是被……”
李文青揣着手蹲下,看了看,“像是烧焦了。”
说到这,离离随便朝旁边一棵树丢出一粒火球。刹那间树木燃烧起来,隐有蔓延之势。武洋忙丢出火球符扑灭了。
“烧焦是这样子。”离离指着变作黑炭的树干。
李文青捏着下巴,观察树干纹理,问小毛:“狐兄,你既然从前来过这里,能找到与现在这片土地交换的地方么?”
“这简单。”小毛跃上空,“我到附近找找,老东西的领域也就这些地方,这林子里还有其他大妖,谅它不敢放肆。”
过得一会儿,小毛回来了,“找到了!”
李文青折断了离离烧焦的树干,与离离、武洋三人一同跟随小毛,来到一片中间绿草油然,周遭却树木焦枯、生机尽失的空地。
“这里怎么烧成这样?”武洋惊讶道。
李文青走到一株歪斜干瘦的树干前,取出烧焦树干加以对比,“果然不一样。我猜,这里确实发生过火灾,但并不是因火而起,而是……雷电?”
离离走过来,“雷电?”
李文青点头,指着树干分析起来,“你看这树皮纹理,火烧过的颜色相对均匀,而这木头上面的纹理形似鸡爪,纵向劈裂,明显不同。这定是雷击木,且不寻常——”
李文青说着,伸手触碰树干,注入灵力。刹那间,灵力与其中蕴藏的磅礴灵气碰撞,以树干为中心向四周震荡开去,竟将离离和武洋掀翻了!
李文青站稳后惊喜地看着这树干,激动道:“没错,这是天雷打过的雷击木,是制作上品灵器的极品材料!发了,哈哈哈!”
他兴奋地取出灵剑开始锯木头。
蓦地,感觉背后有三双眼睛盯着他,李文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尴尬地回头笑了笑,“你们要不?”
离离修炼的秘典不需要法器,摇摇头。武洋想了想,“李师兄,你的意思是里面还有天雷余力?”
“没错。”李文青拍了拍树干,环顾四周,“天雷可是很珍稀的,只劈渡劫者不劈别的。但你们看这周围还有十几棵一模一样状况的树,足以说明渡劫的是个大家伙。”
小毛恍然大悟,“一定是老东西!它想以妖道之身飞升,但是失败了。莫非它现在受伤了?”
“妖道渡劫啊。”李文青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大多数妖兽都靠食人修炼,有伤天和,故而妖兽飞升比凡人难上千万倍。看来这蜘蛛精吃了很多人,才遭这般厉害的雷劫。而且我猜它一定半路跑了,这雷劫还没受完。”
离离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李文青指了指天上,“你们看呐。”
离离和武洋抬起头,蓦地发现这一片空地上的云比其他地方浓厚,色也不清,稍显浑浊。
“它的劫没渡完,这片劫云便不散。”李文青道,“只要它还想飞升,劫云又会找上它。”
离离好奇,“李师兄,你知道得还真多。”
李文青谦虚,“哪里哪里,小小包打听,要钱也要命……”
武洋:“李师兄,你有信心胜过它么?”
离离听后也期待地看着他。
李文青哭丧个脸,“师弟师妹,你们太瞧得起我了。我李文青平日就是个闲散道人,若不是知道小比魁首奖励丰厚,还可以近距离观摩与天松,我是万万不会这么努力研究对手弱点的。”
当然,他的努力没白费,光是给对手的对手卖情报,他就赚了一大袋灵石了。
离离撇唇,“意思是,李师兄你能赢到最后,不是因为你实力过硬,是因为你掌握了对手的弱点?”
李文青毫无察觉,“嗯呐。”
离离沉下眉眼,“你跟我说那么多,是为了套我的话?”
有杀气。李文青慢慢抱住了树干,弱小且无助,“可是师妹,你说的那些情报不值钱啊。”
离离:“……”
不知为何,武洋见此心生喜悦。像头顶的乌云散开了,心底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但幸灾乐祸属实不该,离离都要用眼神杀死李师兄了。他清了清嗓子,“李师兄,现在救回清影姐和薄大哥才要紧。”
“对,对。”李文青忙不迭点头,“我觉得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打不过那大妖,眼下倒有个好办法。”
离离眯起眼,“说。”
李文青打了个寒颤,不对啊我金丹中期我怕她个筑基,可是师妹气势真的很足,“只要能让这片劫云再劈它一次,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小毛:“可是它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想飞升。”
小毛知道老东西想入魔道,它若吃了薄病酒,便不会再求飞升。
“这便是问题,但也并非无解。”李文青说,“雷劫未尽,劫云也会寻找渡劫者。”
小毛呢喃,“怪不得它不恋战,若是再打下去,劫云就会发现它?”
李文青颔首,“应当如此。”
离离当即拍案,“好,那我知道了,我们接下来只要将那蜘蛛精引出来,再用雷劫诛灭了它,就可以救出清影姐和薄大哥。”
说罢,她看向武洋,“武洋,你不会还觉得我们要丢下他们先走吧?”
武洋神色肃然,沉思了一会儿,“我觉得既然这计划可行,那就做吧。”
“等等等等。”李文青忙不迭挡在两人中间,“这些都是假设,万一劫云不来?万一萧师妹他们已经被吃了呢?”
小毛举起爪子:“我是萧清影的灵宠,她要是死了,我一定有感觉。”
而且她与薄病酒有同心结,性命相连,只要萧清影活着,小毛就不担心薄病酒会出事。
李文青垮下肩膀,“这大妖可有几千年道行,这么厉害,我这个金丹中期都怕得不行。林师妹,武师弟,他们俩真有那么重要吗?”
离离和武洋对视一眼。
武洋认真道:“很重要。”
抛开其他原因,离离也愿意承认,“很重要,我们跟清影姐和薄大哥一路相伴,他们为我们做了很多。只要现在能救,就一定不会放弃。”
李文青长长叹气,“好吧,我也不能独自带着长公主去大宣。既然要引来劫云,时间至关重要。武师弟,我知你是符修,方才的’固阵‘也十分厉害,你可有办法设下困阵,拖延大妖?”
“困阵不难,难在我的修为。”他与大妖之间的修为差仿若天堑,“我的灵力怕是不足。”
李文青咬着手指:“船上的灵石不能用,不然我们就到不了大宣了。这下可麻烦了……”
离离:“进得林子来,这一路上看到最多的不就是灵石吗?”
李文青瞪大双眼。
离离:“既然李师兄说灵石能换新,那肯定就能拿下来吧?”
李文青忙道:“这可是支撑结界的灵石——”
“只是借来用用,又没什么。”离离摆手,“小毛,我们俩去取灵石。”
小毛跳到她肩膀上,一人一狐不顾李文青阻拦,往大路去了。
李文青捂住脸,完了,这下一定要被白师兄责备了。
武洋宽慰道:“师兄,若这些灵石能帮我们救下清影姐和薄大哥,想来师尊定不会苛责。”
李文青嘟囔,“你喜欢她你当然这么说。”
武洋一愣,耳朵根红了,“李师兄,你可别胡说八道。”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了。”李文青干脆继续锯雷击木,“但是师兄劝你一句,林师妹这般女子,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再觅佳偶吧。”
武洋抿了抿唇,“师兄何出此言?我并不觉得离离会瞧不起人。”
“与这无关。”李文青锯累了,雷击木太难锯了,若是化神修为便可如切豆腐般简单。看来得努力修到化神去,不然得错过世上多少宝贝。
却见武洋一脸认真地等他解释,李文青只好放下剑,靠在树干上,“林师妹不要与她比肩之人,她要向她臣服之人。”
武洋:“我也愿向她臣服。”
李文青笑了笑,“你不会。”
武洋哑然,想反驳却不知如何,有些堵得慌,“……我会。”
李文青转移话题,“师弟,那大妖很厉害,若是困不住他,你可有别的办法?”
武洋平复了心情,“师兄比我见多识广。”
“我知道得多,但不深,不如你们这等深耕其中的。”李文青摆摆手,“符文我看着就头晕,法阵方位我搞不明白。人各有志,我当个包打听就挺好的。”
武洋心情低落下去,“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有师尊给的弟子手册,或许我能在里
面找到办法。”
李文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好,你去看手册,我继续锯雷击木。”
说着眼里发出向往灵石的光。
武洋:“……好吧。”
……
薄病酒先试着凝聚行星,憋了半天,指尖也射出几缕蛛丝。
薄病酒:“……”
萧清影淡淡道:“这就是你说的蜘蛛侠?”
尴尬了。但萧清影愿意跟他说笑,他有些开心,“是啊,挺帅的。你知道么,他的叔叔跟他说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萧清影重复了一遍,难得表露赞同,“这句话说得对。”
薄病酒也很喜欢这句台词,却听萧清影又盯着他,缓缓道:“除魔卫道,乃骊山弟子己任。”
又把自己绕进去了。薄病酒讪讪一笑,“那现在,真的只能驱动魑魅魍魉了?”
萧清影:“不错,那大妖没有发现你体内的魑魅魍魉,说明这便是破局之法。”
薄病酒深呼吸,“好吧。”
他闭上眼,內视体内的魑魅魍魉。
上一次內视是在大雍的灵源,彼时魑魅魍魉充斥躯体,此时也一样,不同的是双手似堵着“棉絮”,这应当就是蛛丝了。
薄病酒回忆着利用魑魅魍魉找到阵眼的感觉,心念微动,便让那魑魅魍魉流向四肢。
魑魅魍魉触碰到“棉絮”的瞬间,将其吞噬殆尽。
而萧清影所见的是,薄病酒闭眼之后,一点点黑雾从他的肩上浮起,慢慢凝聚成一条条黑色丝线。
下一刻,那丝线忽然竖起,冲向萧清影!
第102章
萧清影避也不避,直勾勾地看着丝线朝自己冲来。
丝线离她的眼睛只差一步之遥时,陡然下坠,卷向她的手臂。
便见丝线散开,变成一片轻薄的黑雾,覆在她的肌肤上,慢慢上升,将一团乳白抽了出来。
萧清影陡然觉着双臂轻松了很多,经络也不再堵塞。灵力从丹田流向四肢,身体暖了起来。
她紧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心底杀意暂时消散。
薄病酒睁开眼,欣喜道:“没想到它们还真听我的。你现在能活动了吗?”
萧清影周身灵力震开了束缚她的蛛丝,“嗯。”
老妖笃定他们逃跑不了,倒没在这蛛丝上下功夫。
萧清影走到薄病酒面前,帮他解开束缚,“方才……”
薄病酒正把蛛丝扒拉下来,闻言抬头,“嗯?”
四目相对。萧清影先挪开了视线,“无事。”
想来,若自己是他,在有同心结约束之下,倒也不会就此杀了她。此时合力逃出生天才最要紧……
这时薄病酒好奇出声,“你看这些小蜘蛛怎么一动不动的?”
从刚刚老妖离开,它们就缩在那里很久了。
薄病酒蹲下身,捻起一只小蜘蛛,发现它盘作一团,闭着眼呼呼大睡。
其他小蜘蛛也是。
萧清影环顾四周,“也不止我们现在此处,那老妖又在干什么,若是贸然突围,或许会被它发现。”
薄病酒小心将小蜘蛛放回去,便见两人左侧有一条路,不知通往何处,“要不去那里看看?”
眼下最好便是无声无息地离开。萧清影颔首,“走。”
走出去两步,她忽然停下脚步,“薄病酒,魑魅魍魉不可再用。”
薄病酒爽快地答应了,“好。”
萧清影却狐疑上了,“你有何阴谋?”
薄病酒困惑,“阴谋?”
萧清影:“答应得很快。”
“这也算阴谋?”薄病酒搓了搓鼻尖,“只是不用它们而已,又没什么。”
萧清影:“……利用魑魅魍魉是种什么感觉?”
“很舒服。”薄病酒坦言,“就像属于我的另一个工具,用起来特别趁手。”
这要是他的buff就好了,系统糊涂啊。怎么不琢磨把魔尊的武器“洗白”之后给他呢?
萧清影不禁想起战场上,那老魔尊随手一挥。乌泱泱的魑魅魍魉如群蝗,碾压过人群,轻而易举夺走无数人的性命。
因此当此物覆盖在她的肌肤上时,那悚然发自心底,令她又恐惧又愤怒。
被自己极其厌恶之物所救是什么感觉?萧清影说不出来。
她不由得问:“所以,你很想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它们吧?比如,用它们屠戮凡人,诛灭修士,统一三界?”
没有听到回复,萧清影回过身,便见薄病酒惊讶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这么想?”他很意外,“它只是一个工具,怎么用要看拿到它的人。我就不是那种人,我不会因为它好用就想着干坏事啊。”
哦,这是魔尊干过的事。薄病酒挠挠头,尴尬道:“我改邪归正了嘛。刚才,不就做了一件’正‘事吗?”
说到这里,薄病酒道:“不过是你说的很对,它用起来真的很舒服,多用几次我会习惯的。所以还是不要用了吧,万一我控制不住它们就不好了。”
萧清影:“……”
她看着他的眼神太过复杂了。
“像这种东西我见过挺多的。”薄病酒回忆当初在Pardon的工作经历,“我之前工作的地方,这种让人感觉很好但很容易上瘾、然后失去控制的东西还蛮多的。”
萧清影皱眉,“工作的地方?”
没有被电。薄病酒摸了摸自己身上,放下心来,继续说,“是啊。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很多披着漂亮外衣,其实特别容易让人堕落的东西吗?我又不傻,明明知道会有不好的后果,还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岂不是违背了一开始的宗旨?”
他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胡话了。但今日萧清影被他救了一次,难得有点耐心,“一开始的宗旨是什么?”
薄病酒愣了愣,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没,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算是我入行的初心吧。”
说到这里,他纠正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想那么做的人一定会去做,不管有没有工具。而不想做的人,有再多趁手的工具也不会去做的。”
萧清影:“……”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
走。
薄病酒跟了上去,便见萧清影走过一个洞口之后,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好奇地上前,被萧清影拦住,“等等。”
这时,薄病酒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数以千计的人被蛛丝裹住,密密麻麻地悬挂在山壁上。
他们有的已经被吸干,皱巴的身体在茧中晃荡。
有的还活着,却面颊消瘦,双眼紧闭。
一眼看过去,就没有活蹦乱跳的。
但这还不是最古怪的。古怪的是有一帮子星星点点环绕在这些活人身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时,有一个人悠悠醒来。看衣着是散修。
他才睁开眼,便有星点争先恐后地通过七窍涌入他的身体。但过一会儿它们都被挤出来了。
而这时薄病酒才看到原因:一个浑身靛蓝的大家伙从山壁爬了下来,它浑身透明,泛着幽蓝的光,似乎是实体。
它爬到了修士面前,脸贴着脸。修士好不容易醒来,又因星点争先占据而昏迷过去,再醒来时便与实体四目相对。
下一刻,他惊恐地睁大双眼,却见实体身上浮现出幽蓝雾气,融入他体内。
再睁眼,这修士已如行尸走肉,口中呢喃:“我要回去……我要报仇……杀了她……杀了她!”
薄病酒忽然想到小毛提到过,大妖所在的地方有陨石,而陨石会催化附近死去的人,让他们执念不散。这其中有一些执念可以修炼成精怪。
不会就是这东西吧……?
他的嘴忽然被捂住了。
萧清影已然猜到此物是什么,指了指上方。
薄病酒转动眼睛。若不是萧清影捂着他的嘴,他定会喊出声。
只见这洞穴上空匍匐着十几只实体,它们都在等待活人苏醒,然后附体。
若附体之后发现是普通人,它们又会离开那身体,继续到上面等待。
那被附身后的修士想挣脱蛛丝,但大妖用来囚禁他们的蛛丝似乎与囚禁萧清影两人的不同,较难挣脱。
他在那儿挣扎了半天,最终放弃挣扎,只垂着脑袋呢喃:“我要回去……我要杀了她……”
薄病酒不敢出声,便用手比划:小毛说它们杀不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萧清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比划:再寻出路。
说完,两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萧清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揪了回来,仿佛在质问:你去哪里?!
薄病酒用嘴型:“你不是说强行突破?”
萧清影瞪他,也回以嘴型:“我说再寻出路。”
两人面面相觑。
薄病酒还原了一下她的手势:先指上面,再加一个“跑”的手势,“这叫再寻出路?”
萧清影抱臂,看着他。
薄病酒恍然大悟,“哦,是说上面很危险,所以去别的地方的意思。”
他正要跟萧清影掰扯中间还要加一个“危险”的手势,却见萧清影神色一凛,拉着他躲在一旁。
悬挂在上方的精怪都下来了!
……
离离与小毛用最快的速度搜集完了灵石。
但这么一来,这条路没有灵石庇护,其他妖兽也可以闯入。
李文青好不容易锯完了雷击木,一听此事,那还得了!立刻提议他带着灵船在入口处守着,保护入林的修士和凡人,此外也好安抚长公主,以免她觉着自己被众人所弃,告到骊山。
离离张牙舞爪,“李师兄,你其实还是想丢下我们逃跑吧?!”
“师妹,这怎么叫逃跑。”李文青正色道,“大家都是魁首,你们不比我差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离离:“……”
她用力地翻白眼,“李师兄,你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你若是不留下帮忙,我们二人胜算就少了一大半。”
李文青坦言,“师妹,我能夺得魁首,跟我的实力关系不大啊。宗门里有点本事的师兄弟,我都打探过了,人什么弱点我门儿清,没有弱点我也会去创造弱点。你说我这魁首水分大不大?我实在是不如你们这些实打实赢上来的啊。”
离离:“李师兄,为了不帮忙,你都这么踩自己了?”
李文青干脆抱着他心爱的雷击木,往树上一靠,“师妹若是不信,我们打一架,你就知道我几斤几两了。”
武洋刚回来便见离离骂李文青,后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生无可恋地靠着树。
他走近了才知是李文青不愿上阵,想了想,“离离,要不然就按李师兄说的,他去保护长公主吧。”
李文青听见了反而坐了起来,“武师弟,你怎么不劝我?”
“李师兄厉害在见多识广。”武洋说,“若对手是修士,我想师兄定是不怵的。但这可是几千年修为的大妖,师兄谨慎也很正常。舍不下清影姐、薄大哥的是我跟离离,我们这一趟的目的是护送长公主到大宣,师兄以任务为重,也没有错。”
李文青愣愣地看着他,大半晌,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武洋,你这种人不应该死光了么?”
武洋:“啊?”
离离拉过武洋,“你说得对,我想我们俩加上小毛,肯定能把清影姐和薄大哥救出来的。李师兄,就照你说的吧,你去保护长公主,方知其他人进密林。”
李文青忐忑:“师妹,你回头不会跟孙师兄告状吧?”
离离微笑,“你说呢?”
李文青打了个冷颤,站起来,“那,那我先走了,你们努力哈!”
眼看他真的御剑跑回灵船去了,离离用力跺脚,“真气人!”
这时小毛飞过来,“先看看能不能把它引出来,只要在这片劫云下面,它就跑不了!”
武洋担忧道:“也不知薄大哥和清影姐现在怎么样了。”
而这时,小毛忽然叫出声,“太好了,你们还活着!”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小毛。
小毛:“我听得到萧清影说话了!不过他们现在状况很不好……居然遇到了执念化成的精怪。”
……
“太好了,你们还活着!”
听小毛这么说,萧清影便觉奇怪。
果然下一刻它的声音就变得尴尬起来,“我只是在庆幸薄病酒还活着,你活不活着我半点也不在乎!不对,你也要活着,不然薄病酒就死了。”
萧清影:“我们遇到你说的执念化作的精怪了。”
小毛惊慌道:“真的?!这下可麻烦了,这些东西打不死。要是被它们附身,你们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萧清影心一沉,“我与薄病酒正在寻找出路,怕惊动大妖。”
小毛:“我们在想办法了。老东西看来不久前渡劫失败了,受了伤,现在不吃你们是因为吃不下。”
原来如此。萧清影像被打通关窍,“怪不得它用来束缚我们的蛛丝只是普通蛛丝,看来封住我与薄病酒的经络已经花了它很大功夫。这洞穴里的小蜘蛛也不曾苏醒,或许是它的力量不足以驱动它们了。”
小毛:“话虽如此,它要抓住你们很简单。”
萧清影自然知道,不敢轻视,“眼下要紧的是这精怪,可有办法对付?”
“有……吧?”小毛语气听着不大确定,“它们毕竟是执念化成的精怪,因此若是一个人心中无执念,反倒容易被它们吞噬,以它们的执念为目的,受其驱使。所以……”
萧清影接过话:“只要心中执念比它们深,坚定不移,便可不被附身?”
“没错!但这只是猜想,我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抵挡。”小毛道,“待会儿我们会想办法将大妖引出来,你们见机会便逃走!”
萧清影:“……好,我知道了。”
眼看精怪都爬了下来,到处寻找活人气息,薄病酒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联系上小毛了。”
他回头,惊讶道:“他们没事吧?”
“没事。”顿了顿,萧清影道,“薄病酒,小毛说这些精怪本身是执念而化,专门寻觅心中没有执念之人。但若是心有执念,只要坚定本心,就可以不被附身。”
说着,她看向身后,“我们不能往回走,那大妖虽然受伤,你我却仍敌不过它。只有等离离他们将大妖引走,才可逃跑。”
听她这话的意思是,面对这些精怪,要硬扛了?
薄病酒心里有些没底,“怎么就算坚定本心?”
“对未竟之事的执着。”萧清影淡淡道,“魔尊,你的未竟之事应当是振兴魔族,一统三界吧。”
“那是魔尊的执念,可不是我的。”薄病酒嘟囔。
而这时,精怪们似乎嗅到了他们的气息,朝两人扑来!
也就是一瞬,精怪已经来到薄病酒面前,他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这五官模糊的怪物。
下一刻,那幽蓝雾气飘入了他身体,刹那便失去了意识。
第103章
医院。
病房内,护士送上鲜花,“恭喜你啊小秋,终于可以出院了。”
薄悲秋接过花,“谢谢林姐,以后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
护士忙不迭摆手,“别,这里可是医院,你可别回来,要是想见我就约我出去玩嘛。”
薄病酒鬼鬼祟祟地探了个头进来。
“你哥来了。”护士娇羞一笑,往外走去时往薄病酒身边靠了靠,“小九,晚上点你哦!”
薄病酒嘴角抽搐了一下,“姐,今晚我不上班。”
护士也不生气,甩了下头发,“那就明晚。”
明晚我也不上班。我要辞职了嘿嘿。薄病酒在心里说。
薄病酒走到病床前,见妹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感觉也没多久。”
薄悲秋回头看他,“什么多久?”
薄病酒看向那桌上花瓶里已经蔫了的迎春花,“从你生病住院,到现在……感觉好像就一转眼的事。”
“就是一转眼啊。”薄悲秋提起背包,上前挽住薄病酒的胳膊,“哥,我们回家吧。”
薄病酒从恍惚中抽身而出,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回家。”
出了医院,薄病酒径直往车棚走去,被薄悲秋拉住,“哥,咱们打车回家吧。”
薄病酒愣了下,点头,“嗯,也好,反正城里的房早就卖了,我租的地方也退租了,我们回老宅去。”
薄悲秋用力点头,“好久没回老宅了,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请人装修过了。”薄病酒说,“不过,没怎么动,也还是老样子。”
薄病酒用手机叫了网约车,车足足开到天黑才到。
薄悲秋推开门,见堂屋里黑漆漆的,便去摸索开关。
薄病酒后脚进来,手中提着行李,被突如其来的光闪了眼。
他皱了下眉,这才看向亮堂的堂屋。
薄悲秋往凳子上一坐,招招手,“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啊。”
薄病酒慢慢走了过去。
他将行李放在桌上,听身后薄悲秋说:“哥,以后就你跟我相依为命了,我们俩一定要好好的。”
薄病酒“嗯”了声。
薄悲秋:“哥,你还打算在银座工作吗?别待在那里了。以后有我在,我可以给你帮忙。”
薄病酒:“嗯。”
薄悲秋:“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可别喜欢别人啊,要不然我就不能当你唯一宠爱的妹妹了。”
薄病酒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看向她,“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薄悲秋一怔,挤出一个笑容,“哥,怎么了?”
“我和小秋,我们爹妈死于车祸,她后来最怕坐车,绝对不会主动跟我说要打车。”薄病酒缓缓道。
薄悲秋脸色变了变,仍很勉强地微笑:“啊?哥,我的病都已经好了,说不定我的恐惧也没了呢?这么大一个手术,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很正常啊?”
“第二。”薄病酒竖起两根手指,“小秋特别嫌弃我,她觉得谁喜欢我谁倒霉。她巴不得我早点找到喜欢的人,少烦她。这件事她絮叨太久了,她特别希望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大姐姐能保护她。她还说过要是她选恋人,一定选个漂亮大姐姐,反正我给她治病的钱也都是从漂亮大姐姐手里赚来的。她说就当是提前给她的’聘礼‘了。”
薄悲秋的笑有些凝固了,“哥,我开玩笑的。”
“第三,我妹从不开玩笑。”
薄病酒走到“薄悲秋”面前,“所以,你谁?”
“薄悲秋”的脸慢慢变蓝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蓝”,吓得薄病酒往后退了两步,“用不着变身阿凡达吧?!”
眼前“薄悲秋”身体变高,膨胀,五官逐渐模糊,变成了一只身形高大、色泽幽蓝的怪物。
它怒视薄病酒,“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薄病酒皱眉:“我想要的?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我想要的?”
它的脖子突然伸长,怼到薄病酒面前,近乎贴着他的鼻尖,“我看到了,你的执念,你想你妹妹好好活下去,你们一家人团聚,对吧?”
“你说得没错。”薄病酒点头,“但有一点你弄错了。”
精怪困惑地歪了歪头,“什么?”
薄病酒笑了声,“我希望小秋能好好地活下去,在……没有我这个扫把星的世界里。”
……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头有点晕,他不禁扶住一旁墙壁。
恍惚间,他看见了萧清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想起来了,他们被大妖抓走,在它的洞府里遇到一堆“执念怪”。
这时薄病酒忽然感觉到有许多道视线,带着怨毒,从背后射来。
他扭过头,便看到十几只“执念怪”贪婪地盯着他,却不曾上前。
因为他“通关”了吧?
薄病酒故意往它们跟前凑,却见“执念怪”纷纷避开,却又舍不得离去,便远远地看着他垂涎。
薄病酒便转过身,他一转身,“执念怪”又纷纷跟上来。
他立刻回身朝它们冲过去,便见几只“执念怪”为了躲闪掉到下边去了。
薄病酒站在上边往下看,“啧啧,摔得真惨啊。”
说完,他便“虎视眈眈”地转向剩下的“执念怪”。
这些看不出人样的玩意儿脸上流出了恐惧:“……”
玩够了,他便去寻萧清影。
萧清影此时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双手。
薄病酒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眩晕,“没事儿待会就好了。”
这时,她抬起眼,双眸空洞,泛着蓝光,“师妹……你为何要杀我……为何……”
薄病酒一怔。
她竟然被执念怪附身了?!
……
武洋最后检查了一次法阵,确定没问题,便对小毛使了个手势。
小毛心领神会,旋即变回原型,双爪向下卖力地刨土。
很快便见它身影埋入土中,不多时没了踪影。
离离与武洋御剑飞到半空,观察情况。
离离担忧,“你说小毛真的能把它引出来吗?刚刚大妖可是都不理它,直接跑了。”
武洋心里也没底,但目光坚定,“我相信小毛。”
离离撇了撇唇,继续等待。
两人这么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眼看浮云飘过,劫云迟迟没有动静。离离心知这办法是不行了,对武洋道:“我回来之前,不要催动法阵。”
武洋惊讶,“离离,你要干什么去?”
离离不曾回答,只是飞入林中。
武洋想去找她,但是又怕小毛将大妖引上来了他们却不在。
正左右为难之际,武洋忽然看到远处林子里冒出滚滚浓烟。
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下一刻,一抹红从林中飞起,火焰缠绕她周身,托起蔓蔓青丝。
离离双手结印,指着前方,默念一声。
“去!”
身上的火龙立刻盘旋而起,飞也似地冲向密林,所过之处,树木尽数燃烧了起来。
转眼之间便是浓烟滚滚,焰火冲天。
林子里修为低的妖兽都被逼了出来,四处逃窜。
武洋惊呼:“离离!”
这林子里可还有其他大妖,要是惹恼了它们,离离如何对付得了?!
却见离离丝毫不怵,若火势弱了,便又催动法术,力求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她就不信了,把这整片密林都烧光,那大妖还会不出来!
这时一团白色从土里冲了出来!武洋定睛一看,竟是小毛。
“小毛!”他惊呼。
小毛飞到他身旁,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倒是发现这林子里其他大妖都不见了。”
武洋不解,“不见了?”
小毛想了想,“我猜,是老东西为了飞升,把它们都吃了,本就受了重伤。还以为可以妖道飞升,却不想扛不过天雷,伤上加伤,这才不急着吃薄病酒和萧清影。”
武洋:“那现在这密林里,岂不是只有蜘蛛精一只大妖了?”
小毛点头,“没错。但这么一来,老东西躲藏的地方可就多了,对了离离呢?她——”
小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要将整片密林燃尽的火势。
武洋一边又是替离离的安慰高兴,另一边看着这林中生灵惊慌失措地奔逃,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毛:“怪不得它要把手伸向修士,它需要疗伤。”
武洋反应过来,“那它吃了薄大哥和清影姐,伤势不就能变好了吗?”
小毛支支吾吾。蜘蛛精知道他们俩有一个是魔尊,它可不敢随便吃。便是要两人承认身份,也不过是想把魔尊挑拣出来,先关上一段时日,等它养好了伤再吃。若真让它分辨出来,那另一个修士自然就要成为它疗伤的“圣药”了。
老东西好盘算!小毛气得牙痒痒。
火势越来越大,不多时便随着风向扩散开去。
离离还嫌不够快,回到武洋身旁,“武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风向改变,让这火烧得再大一些!”
武洋迟疑了一下,想劝她还是适可而止,不仅是妖兽,林子里其他生灵也惨遭屠戮。
这时小毛兴致
勃勃道:“这简单啊!”
说完它落到了火烧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甚至两个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
小毛张开嘴,将这口气用力地吐了出去:“呼——”
这阵风立刻将火势吹向了另一个方向,而只要沾上离离的火焰,那树木便立刻燃烧起来。
离离:“小毛,加把劲!”
小毛便再次吹气,“煽风点火”。
终于,远远的两人便看见,一只巨兽从燃烧的林子里升起。
它恼火至极:“尔敢?!”
小毛哈哈大笑,“没想到吧!老东西,把你的洞穴给烧干净了!”
“武洋,武洋!”离离推了推他,“想什么呢?看,它出来了!不过,离我们也太远了。”
武洋回过神,“离离,刚刚不应该那么做。”
“怎么做?你不会是怪我放火烧林吧?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救清影姐和薄大哥啊。你又来了,我最讨厌你这幅样子,你若是不想这般,那你就找出更好的法子来,别站着不腰疼。”离离眼下也没空跟他计较,“快,把它引过来!”
但那大妖只顾着扑杀小毛,半点也不肯接近劫云。
离离想了想,看向武洋,“你这法阵要多久才能开启?”
武洋:“我现在法言念得很快,开启不久,但是维持就……”
离离当机立断,“好,我去跟小毛一起把它引过来,你看准时机困住它!”
也不等武洋说话,她如一缕红烟飘了去。
小毛见离离来了,“老东西,我有帮手,你可没有!你看看,都怪你把其他大妖给吃了,现在没人会给你帮忙!”
蜘蛛精咆哮:“我不需要帮忙!”
离离停在半空,心想怎么助力小毛,蓦地发现大妖爬起的地下赫然便是蜘蛛洞了。
是了,它转移到此处,蜘蛛洞也跟着转移。
离离心中略一掂量,对小毛喊道:“小毛,拖住它!”
小毛无法碾压大妖,但它身形灵巧,又占了大妖受伤的便宜,一时半会儿还败不下阵来,“好!”
离离浮在蜘蛛洞上空,嚣张一笑,“听说蜘蛛丝最易燃,让我看看,你这老妖会不会心疼你的子子孙孙!”
……
薄病酒见萧清影要离开,立刻上前拦住她,“清影,你醒醒!”
萧清影已被附身,心中只有一腔执念,看着薄病酒的眼神升起杀意,“滚开。”
薄病酒心急,“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萧清影”怒道:“滚开!”
薄病酒死活不让路:“不行!”
“萧清影”眯起眼,忽然伸手抓住了薄病酒的脖颈,将他推到了墙上!
薄病酒吃疼,“你醒醒!”
“谁也不能拦着我回去!师妹,我要去找我师妹。”她的声音带着哀怨,“师妹,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待你那么好,你心里却只有师弟,你为了他,竟夺走我的性命……”
哎,又一个舔狗。不对,现在不是同情他的时候,“你谁啊,快滚出清影的身体!”
脖子上的手陡然收紧,薄病酒喘不上来气。
“挡我者死。”
说着,她的手慢慢收紧了。
薄病酒的脸越来越红,萧清影的也是,但她被附身了,并无触动。
死系统!你的宿主快挂了,你怎么还不出现?!
他在心里破口大骂,却忽然灵光一闪。
薄病酒吃力地吐出每一个字。
“我……有一个……系统!”
“统”字落下,雷电在全身游走,同时也传到了“萧清影”身上。
“萧清影”惊呼一声,连退数步。
薄病酒跌坐在地,用力地喘着气,脑子却不停地想怎么办。
只要坚定本心……本心……
薄病酒想到什么,抬起头,沙哑着嗓子,“萧清影,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我,魔尊!你要是真的被这个执念带走了,你这辈子的愿望就不可能实现了!杀了我,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执念吗?!”
“萧清影”看了眼因为电击而微微抽搐的右手,直起腰,“师妹,这个人阻碍我,他不让我去找你。我这就杀了他,挫骨扬灰,很快我们就能团聚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薄病酒。
没用?要么是“嘴遁”没用,要么是他想错了。
眼看她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薄病酒抬眼看向她,“你最在乎的不是你的师妹绮罗吗?你不想实现她的愿望吗?除掉魔尊,还天下太平。”
那只伸向他的手停下了。
“萧清影”眼眸翕闪,时而泛光时而暗淡。
猜对了!薄病酒立刻开口:“你已经拿到天弓了,现在就差月箭!很快你就可以杀掉魔尊!你等了这么久,难不成要在这里放弃吗?”
她眼中的博弈瞬间消失,那只手又伸了过来。
说错了说错了!薄病酒感觉脖子变紧,“不不不,你这么做是为了绮罗,如果她知道你没有杀了魔尊,你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她会怎么想?她一定很失望,很不开心!”
她的动作停了。
薄病酒闭上眼,大声喊:“你可是要彻彻底底干掉魔尊,再努力去上界跟绮罗团聚的啊!她一直在等你啊,师姐!”
手似乎松开了。
薄病酒睁开一只眼睛,便见萧清影捂着头退了几步,“执念怪”尖叫着退出了她的身体。
她转头,看向着浑身靛蓝的无形精怪,“滚!”
萧清影喘着粗气,看向瘫坐在地上的薄病酒。
他余悸未平,还有点呆呆的。
萧清影走到他面前,薄病酒便抬头看向她。
没有感谢之语,只有冷眼相待,“魔尊,你刚刚说什么?”
……
小毛躲过大妖又一次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绕,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时,它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离离飞到半空,嘲弄道:“老妖怪,你还打呢?不看看你的家?”
大妖立刻转动眼睛,看向蜘蛛洞。
便见它苦心繁育这么多年的一代代的子子孙孙,沐浴在烈焰之中,坠落如雨。
整个蜘蛛洞好似火焰山,熊熊燃烧着。
大妖疯魔了:“你们——!”
离离立刻往劫云所在奔去,但下一刻她的右脚就被蛛丝缠住了。
哪怕是受了伤的大妖,也能轻轻松松秒杀她!
离离惊慌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毒牙巨口:“啊——”
剑光翕闪!
上百支飞剑如流水般刺向大妖,割断了缠绕住离离脚踝的蛛丝!
离离摔下,顾不得看是谁救了她,疯也似地往法阵奔去。
但这一下显然阻挡不住大妖,它眼下只有一个打算:吃了离离!
离离根本不敢回头。
从修炼了《离火决》以来,第一次,她第一次感觉到山外有山,这世间还有太多她无法匹敌的存在。
“林师妹,快走!”
离离听到了李文青的声音,慌乱中抬眼一看,便见李文青唤出剑阵,意在拖延。
方才的剑流是他所发?
离离顾不得,一路奔逃。
终于,她看到了那片空地,身体往前重重一扑摔倒在地上。
离
离翻身,看向朝她压下来的阴影。
“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
武洋站在空地中央,身体慢慢升起,伴随诵念出声的法言,一道结界向四周展开!
大妖发现不对,抬头看向天上,立刻见到了那片劫云。
它脸上流露出了慌乱,急忙向后退,企图逃离。
但下一刻它便撞上了无形屏障!
离离见状,“太好了!”
“咳!”她听到一声咳。
转过头,便见武洋咳出一口血。
他淡然地擦了擦,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这是武洋吗?离离不觉皱眉。
这时,大妖咆哮:“小小结界,也想困住我?!”
它用身体撞击结界!
而每撞一下,结界边缘点缀的灵石便亮了一下,但也黯淡一分,而武洋吐出的血也变多了。
离离这才意识到他们跟大妖的差距还是太远了!
可除了害怕,更多是不甘心。
离离仰头看向安静的劫云,“为什么它不动?!”
这时小毛冲进了结界,“武洋离离,我拖住它,你们一定要引动劫云!”
他们俩都没有突破之兆,如何能引动劫云?!
离离看着那劫云,咬咬牙,冲进了云里!
武洋万万也想不到她这般鲁莽,忍着满口血腥,“离离!”
便见云中雷电游走,下一刻,被烧成焦黑的离离重重摔了下来!
“离离!”武洋心神不宁,结界也跟着不稳固。
而这时他也看到了小毛被打落,掉进了密林里,不知伤势如何。
大妖冷哼一声,只用一下就撞破了结界!
结界破碎的瞬间,武洋七窍流血,跌落在地。
他看向一动不动的离离,转眸望向大妖的背影。
“毁我千年之业……”大妖缓缓转过身来,它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若非我受伤,岂能由尔等这般放肆?!今日便吃了你们,补补身子!”
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也救不了薄大哥和清影姐了!
武洋看向头顶,本以为离离这么一冲并无用处,但那劫云里的雷电似乎流动了起来?只差临门一脚似的。
怎么才能引动?怎么才能引动?!
这时,时间仿佛凝滞,武洋想到了什么。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符,眼睛定定地盯着大妖。沾满鲜血的左手,在符纸上描绘纹路。
“……幽冥浩荡,鬼我驱。鸿蒙初辟,神我临。广开天门,御六气。祭灵借力,斩鹏巨!”
武洋两指捏住符箓,注入灵力,大喊:“请天籍力,引雷诛妖!”
第104章
符箓燃烧的瞬间,一股约莫金丹期的灵力向大妖冲将过去,打在它身上。
大妖哈哈大笑,笑他这一下就好像挠痒痒:“不过如此!”
下一刻,风云变色,天地皆黯!
乌压压的劫云挪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笼罩在大妖头上!
武洋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笑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轻声,“太好了,真的有用……”
他向天道借力,而天道也怜悯他这小小修士,将这劫云——送来了。
大妖惊恐地看着劫云里滚动的天雷,不顾一切地逃跑。
但此时已晚,它才将半个头扎进地里,背上就被万年老树般粗壮的天雷狠狠地打了一下!
大妖发出哀嚎,身体向上翻转、蜷缩。
而天雷接二连三地砸在它的背、眼、腿上。饶它精似鬼,却也没第一次渡劫时用尽半身妖力逃跑的本事了。
空气中飘荡着焦味。
离离的手指动了动,睁开眼,惊觉这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而大妖的惨叫、哀嚎,与雷电交织,演绎最后的悲歌,随雨势越来越大,渐渐淡去了。
……
薄病酒装傻,“说什么?”
“我能记得。”萧清影欲言又止,“你……提到了绮罗。”
薄病酒点头,“是啊,绮罗不就是你的师妹吗?你很在乎她。”
萧清影忽然抬眼看他,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我在乎她?”
薄病酒迟疑了一下,“我……应该不知道吗?”
萧清影垂下眼帘,默声不语。过得半晌,才道:“你一直在探查我的弱点?”
这话又从哪儿说起……薄病酒摸了摸脑袋,忽然想到她提过魑魅魍魉就是专门攻破人心里的弱点。
毕竟萧清影已经露出了破绽:她的执念就在师妹。
但比起这个,薄病酒更好奇,“执念怪给你的幻境里有什么?”
萧清影一怔,“执念怪?”说罢扯了下嘴角,“这昵称倒也贴切。你想知道?”
她似乎在笑?薄病酒有些诧异,“是啊。”
萧清影挺直腰板,微微抬起下颌,神色睥睨,“当然是彻彻底底封印魔尊,还天下太平。”
说完,她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懊恼,“看来小毛猜错了,这执念怪要做的正是利用人的本心,罗织成幻境,引人沉沦其中。”
薄病酒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不是——”
“不是?”萧清影抬眼看他,“便是被你知道我在乎绮罗又如何,不妨告诉你,我师弟师妹早已飞升,你断无可能再用她们的性命要挟我。我萧清影,没有弱点。”
薄病酒这才知道她误解了。
执念怪自以为是编造的幻境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本心,要是相信了就会被附身。
但似乎小毛一开始告诉她的是“猜测”,也因此,萧清影认为她在幻境里选择错了,故而被附身。
其实所谓“封印魔尊,守护天下”并不是她心中最执,与师妹的感情才是。
“不过,你为何没有被附身?”萧清影狐疑地打量他。
薄病酒:“……”
除非他把幻境说出来,不然萧清影不会相信他的说法。
可是……
“看来这执念怪没有给你想象中魔族征服一切的天下。”萧清影淡淡道,“怎么,是觉得因魔族而死的人不够多,还是杀的骊山修士不够多?”
“没有。”薄病酒摇头,“我看到的不是这些。”
萧清影注视着他。
“那是什么?”她声音有点轻。
薄病酒歪了歪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执念怪对我们本心的猜测是错的?因为相信了,所以被附身?”
她怔了怔。
眉宇间掠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不可能。”
薄病酒追问:“为什么不可能?也许,你最想要的是和绮罗在一起,封印魔尊根本不重——”
“要”字还没说出口,一支羽箭擦过他脸颊,钉在身后的墙上。
萧清影维持着拉弓的姿势,嘴唇紧紧抿作一条线,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薄病酒讷讷,张开嘴还想说什么,这时却见她扭头看向洞外,“你闻到了么?”
薄病酒诧异,“什么?”
“烧焦的味道。”
萧清影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肩,唤出灵剑,两人回到最初被禁锢的地方,抬头看去,便见火势熊熊,到处都是簌簌坠落的小蜘蛛和火烧连船般的蛛丝。
薄病酒猜到这是离离做的,“他们找到我们了?”
“走,上去。”
灵剑逆着漫天蛛雨,溯流而上。
……
雀菘哄姬琴睡下后,寻出门去,找遍了船上却不见一人。
正怀疑这帮人是不是丢下他们逃走了,却见一团白色忽然从天而降,摔在甲板上。
他惊得退了两步,紧接着又见一只手扒住了船舷栏杆,“是谁?!”
对方探出头来,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我,李文青。阁下是长公主的男宠,叫雀菘对吧,我没记错?”
雀菘压抑着心头怒火,“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灵船停在此处,弃殿下不顾!”
“我们这不是遇到大妖怪了么,同门被抓走了,为了救他们……”李文青费力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把一个人丢进来。
这人在地上咕咚咕咚滚到了桅杆底下,脑袋撞了上去,“啊! ”
她一身焦黑,红衣破烂得不成样子,双眸却明亮,“李师兄,我已经受伤了,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师妹,我也惨啊。”李文青苦兮兮,“你且疗伤,我去拉武洋上来。”
这俩小家伙,一个赛一个牛,谁能想到他们三人一狐联手,竟将几千年修为的大妖诛灭了呢?
离离骂完便脱力了,靠着桅杆,“也不知清影姐和薄大哥安全了没。”
她没力气到地下去寻了,只能寄希望于李文青。
李文青挨了大妖一下,竟是这帮人里受伤最轻的。
这时,一团阴影从头上盖了下来,离离抬起眼,盯着雀菘看,“长公主怎么样了?”
“睡下了。”雀菘皱眉,“等到了大宣,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明陛下,你们擅离职守,根本就是瞧不起大宣——”
“我想起来了。”离离眯起眼,“我见过你。”
雀菘重重地愣了愣。
“在焦叔叔的丹房里,那个跟他要毒的人是你。”离离第一次看到雀菘时并无深想,但现在对方站到她面前,这嗓音,这身形,立刻令她浮想,“你居然是长公主的男宠?你要毒杀谁?莫非……”
“住口!”雀菘后牙在颤抖。
“我对你要杀谁不感兴趣。”离离撇唇,“我们这一趟是为了护送姬琴回大宣,再完完整整把她带回影都。只要不出岔子,其他事随你们。”
雀菘紧抿着唇:“……”
离离去摸自己的储物袋,却发现她的储物袋早在天雷力劈下散作灰烬了,好在她是个法修,不依外物,只可惜了那里头孙诸和白杨炼制的上品丹药,“流芳阁有那么多厉害的丹师,肯定也有上等的疗伤药吧?”
雀菘用眼神剜了她一眼,转身走开。过得一会儿,拿来一瓶丹药。
离离接过,打开后闻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旋即一饮而尽。
丹药在触碰舌尖的刹那便化作暖流,游走全身,她闭上眼调息打坐。
雀菘双手抱臂,站在原地注视她良久。
过得一会儿,他下定决心,“记住你说的话。”
离离睁开一只眼,“长公主的男宠,你还有什么事?”
雀菘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没事,不过,殿下要是问责起来……”
“那就麻烦你哄哄她,反正你肯定很得宠,不然她不会只带你。”离离说完闭上眼,“放心,一定安全护送她到大宣。”
这时一个人被丢了过来,也是咕咚咕咚滚到桅杆底下,撞了个响。
李文青双手扒在船舷栏杆上,“累死我了!以后再有什么小比大比中比,我都不参加了!”
武洋爬了起来,见离离无碍,“太好了。”
再看向小毛,它变回原来大小,在地上一动不动。武洋捂着胸口,担心地凑过去,便听到隐隐约约的鼾声从这小白狐狸的胸膛里传来。
他不禁露出一丝微笑,靠着栏杆坐下,从储物袋里摸出丹瓶,“离离,你的丹药可够用?”
离离“嗯”了声,“我调息好了就去找清影姐和薄大哥。”
武洋这时发现雀菘站在一旁,正要询问,后者冷淡地甩袖转身,进了厢房。
“这里让给你们,我去船尾……”李文青感觉他亟需躺到珍宝堆里,才能洗刷这一身疲惫。
正此时,三人都听到了呼喊:“离离!武洋!”
武洋撑着伤体站了起来,“薄大哥!”
萧清影和薄病酒落在船上,两人都被他们狼狈的样子吓到了,“你们受伤了?小毛!”
他将小毛从地上捧起来,翻来覆去察看伤口,直接把小毛弄醒了。
小毛不耐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薄病酒的大脸,欣喜不已,“薄病酒!太好了,你们俩真的逃出来了!”
薄病酒:“你怎么睡着了?”
“我跟那大妖周旋了那么久,累不也很正常。”大毛打了个哈欠,眼皮又耷拉起来,“待会儿再跟你说……我先休息休息……”
想来它这是在恢复,薄病酒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衣襟。
萧清影查看了离离和武洋的情况,“幸好没有伤到根基。你们先调息疗伤,待会儿再说。”
“萧师妹……”弱弱的声音响起。
萧清影看向趴在地上举起手的李文青,“李师兄,你也受伤了?”
“你们没事就好。”李文青捂着胸口用力地咳了咳,“天色不早了,船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眼下既会掌舵又没受伤的只有萧清影,“好,我来行船。”
武洋担忧道:“清影姐,这条路的结界没了,换灵石的师兄还有几天才来,我们这么走了会不会……”
“小毛不是说大妖把密林里其他大妖都吃了吗?至于其他妖兽,也被我这一把火给烧得快死光了。”离离不以为然,“我看这林子比从前安全多了。”
说到这里,武洋不禁为林中生灵伤感,“可惜了……”
萧清影看李文青似乎伤得很重,“李师兄,你可能自行疗伤?薄病酒,你去帮他。”
眼看薄病酒靠近,李文青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直板板的,“没有没有,我没事!我去船尾吸收一点天地灵气我就好了!”
说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离离生气,“我就知道李师兄根本没受伤!”
……
过得密林这一关,接下去的路畅通无阻。
星移斗转,日光透出天边,映照一片波光粼粼的奇景。
海岸关隘,一行官兵拦下灵船,“站住,此去便是无尽海,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李文青跃下灵船,交上通关文牒,“我们是骊山修士,专门护送大宣长公主回来参加婚礼。”
原以为对方态度会变好,却见他接过通关文牒,随便看了看,“大宣长公主?我们大宣只有一位长公主,名唤姬镜台。本月十五便是长公主出嫁大梁皇帝连随波之日,举国上下欢欣同庆。你说的这姬琴……莫非是年纪最小的七公主?”
李文青愣了愣,他可从没听过这情报,“影都人人都知大宣长公主名曰姬琴,流芳阁便是为她修筑。怎么又变成七公主了?”
“我们大宣确实有一位公主久居影都,但绝不是长公主。”对方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我可没空跟你掰扯这些。这是罗盘,放到灵船上,自会替你指引都城的方向。”
李文青拉下脸,放出周身威压。下一刻,眼前的人便双腿打颤,跪在了地上。
其他官兵见状,指着他吵嚷,也被他一并压在地上。
“就算你们不知长公主,也应当知道我等是骊山来使。大宣皇帝可真是好样的,连这通关岸口的凡人都敢对骊山修士出言不逊,不敢想职介更高的又将如何,莫非要我骊山弟子跪着进你大宣都城?!”
“道长且息怒!”
一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跑掉了一只鞋,折返去寻,穿了几下穿不上,干脆将另一只鞋也丢了,只着襪子,跑到李文青面前,先五体投地地行了个大礼,“道长息怒!这些人跋扈惯了,见谁都这般无礼!来
人,把他们待下去,一人三百军棍,赶出关去!”
见其他官兵将无礼的人带下去领罚,李文青才把此人扶起来,“倒也不用罚得这么重,显得我骊山不近人情了。阁下是?”
“某是这关隘的关令,专管出入关卡之事,查验往来人员与货物。某姓陆,名克。”陆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还请几位道长宽宏大量,莫因此事烦恼。”
“当然了,我们才不会因为几只蝼蚁生气。”离离坐在船头,懒洋洋道。
萧清影抬手示意她不可如此,“陆关令,为什么你们说姬琴不是大宣长公主?”
陆克汗涔涔,苦笑一声,“这……要不然,由我来掌舵,为几位带路,顺道说说为何如此?”
……
“近日不知为何,身子有些倦乏。总觉得很困,一睡便是半日,醒来不知黑夜白天。”姬琴趴在软枕上,手指抵着太阳穴,半阖着眼,“雀菘,我想吃你做的竹青饭了。”
雀菘站起来,“我去厨房为殿下做。”
姬琴“嗯”了一声,没动静,看样子是又睡过去了。
他起身往屋外走去,乍开了一条门缝,便听见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几位有所不知,大梁皇帝与我朝先帝有盟,应将长公主许配给梁帝之子。未曾想梁帝连万里暴毙,其弟连随波即位。但无论如何,婚盟已立,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陆克手中捧着罗盘,随几人走到船舵前,一边调转船舵一边叹道,“但几位应当知道,三十载前,长公主便离开大宣,住到影都的流芳阁去了。那时也些年头才有了’仙城‘这一说法。不过殿下既然不在都城,又如何履行婚盟之约?因此……”
离离:“所以你们就对外宣称,长公主叫姬镜台?”
武洋:“可是整个影都的人都知道大宣长公主叫姬琴,就算改了,大梁会相信吗?”
陆克呵呵笑了声,“这位小道长见识的事还是太少了。并非信不信,而是有没有。再说了,若无骊山同意,谁敢指鹿为马?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武洋不理解,“所以,就为了履行跟大梁的婚约,你们让另一个人假冒长公主,而真正的长公主在影都,还变成了大宣七公主,而这件事大梁皇帝也知道,这算哪门子道理?”
薄病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大概就叫政治吧。”
武洋有点气愤,“那老百姓没意见吗?”
陆克哈哈大笑,“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便已是人间幸事!何必理它皇家谁与谁结亲,谁与谁联姻呢?”
“有道理。”离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要我自己好,管他什么皇帝公主,根本不重要。”
萧清影默不作声,武洋问:“清影姐,你觉得呢?”
萧清影淡淡道:“我们是为了护送姬琴回来,她是不是长公主,这大宣朝廷上又发生了何事,与我们无关。”
武洋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清影姐,可这也跟民生息息相关啊,若大家都习惯这么撒谎了,那有朝一日,岂不是会有更大、更多的谎言?”
李文青摇头,“武师弟,你这么想就太天真了。’统治‘本就是最大的谎言,兴百姓苦,亡也百姓苦,百姓要是能自己做主,又何须你皇亲贵胄?”
“没错!人民要自己当家作主!”薄病酒激动起来,“李师兄,莫非你其实是……”
“诶,第一,我不是你师兄,第二,你想说什么?”李文青竖起耳朵。
薄病酒压低声音,“奇变偶不变?”
李文青诧异,“什么变?”
薄病酒皱眉,“天王盖地虎?”
李文青往后退了退,“薄道友,你可是还被那大妖蛊惑着?”
不是自己人。
薄病酒有些失望,摆摆手,“没事了,我就是觉得道友是一个有先进思想的人。”
“道友的意思是我堪比先贤?这可不敢当。”李文青忙不迭谦虚,蓦地话锋一转,“我说这位男宠阁下,你若是想听,就大大方方走出来一起听,何必躲在墙角不肯见人呢?”
雀菘黑着脸走了出来。
陆克诧异道:“这位是……?”
“是长公主殿下的男宠。”李文青笑道,“怎么,你们不知道么?”
陆克神色尴尬,“自殿下去了影都,我们便很少听到她的消息。方才你们所见到的是这近三四十年来生人,他们有的并不知这位公主。”
“没想到这大宣地处偏远,消息也最落后。明明国力在三朝之中最为强盛,反倒有些固步自封的意思。”离离撇唇,“那么多大宣人去了影都,便是他们回来了,你们也肯定有人知道的吧?”
“回来的人不多,便是回来了,也不会乱说。”陆克道。
武洋还是觉着难以置信。毕竟姬琴在影都呼风唤雨,流芳阁之奢华,鸾车之绮丽,哪一样不尽显尊贵?右罗县坊中百姓几乎人人讨厌姬琴,如今却说她在这大宣的痕迹近乎被抹去,这是何等荒谬?
这时,薄病酒问道:“为什么非要姬琴待在影都?”
这问题很关键,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陆克。
却见陆克淡淡笑了笑,“这我这么会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关令。几位,可到宫中面见陛下,便可得知。”
说罢便专心掌舵,不再提及姬琴之事。
武洋本想继续追问,他嘴巴却没离离犀利,被陆克打太极似的顶了回去。
离离伸了个懒腰,她这会儿只想提升修为,“清影姐,我回屋里去修炼了。”
萧清影颔首,“好。”
说完离离视线若有所无地瞥了雀菘一眼,“清影姐,你可还……记得他?”
萧清影想起当时离离也在丹房,也见到了雀菘,认出来不奇怪,“记得。”
“你说得对,我们这次是为了护送姬琴,其他事不应该管。”离离耸了耸肩,钻进自己房内去。
武洋本还想说话,却觉得胸口难受起来。
萧清影看他揪住胸口,“你怎么了?”
“可能是伤还没好,清影姐,那我先进去疗伤。”他摇摇晃晃地进了屋。
李文青见两人都走了,也摆摆手,“萧师妹,我也需要继续调息疗伤,我到船尾去了。”
心知他又要躺到那一堆宝物上,萧清影“嗯”了声。
这时在场的就只剩萧清影、薄病酒和雀菘。
雀菘:“我听到你们在编排长公主。”
“这是事实。”萧清影道,“不过,你可知为何姬琴一定得留在影都?”
雀菘眼眸黯淡了些,嘲弄道,“我只是殿下掌心的小小男宠,怎会知道这些?方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殿下不喜欢这些风言风语。劝你们最好闭上嘴,少捕风捉影。”
哎唷倒打一耙。薄病酒作势捋袖子,“你要不出来听,能被捕到?”
雀菘气恼,“我只是想过来问问厨房在哪里,我要为殿下做她最喜欢的竹青饭。”
萧清影按了按太阳穴,“薄病酒,你带他过去。”
薄病酒“哦”了声,为他带路去了。
眼看两道身影离去,萧清影身后陆克笑眯眯道,“道长,你二人似乎有情缘?”
“他是我道侣。”萧清影看向他,“陆关令可还有话要说?譬如,大宣皇帝为何要这么对待他的亲妹妹?”
“没有,这皇家恩怨,我可不知道。”陆克连忙摇头,也不敢跟她搭话了。
萧清影也不作声,走到船头,迎着海风,思绪重重。
微风轻缠,虹销雨霁。
一望无际的海岛映入眼帘,绵延百里,宛若高山。
鸥鸟翔集,清唳悠扬。
离离修炼了三个大周天,神清气爽,推开窗,险些被几只翱翔的海鸥击中,慌忙又把窗关上。
她跑了出去,便见那海岛横空出世,壁立千仞,一座镂空的天门正正好好对着船,气势磅礴。
离离只听父母描述过大宣是如何壮丽,可真瞧见了,方知“海
上明珠“之称并非作假。
她立刻去敲武洋的门,“武洋,我们到大宣都城了,你快出来看看!”
却不见他开门。过得一会儿,才听到武洋孱弱的声音,“我……我有点难受。”
离离:“难受?你的伤势很重么?你那里可还有丹药?没有的话,我去帮你拿一些来。”
“不用!”他的声音急切起来,旋即又落了下去,“我没事,再打坐一会儿就好了,现在还没到吧?”
“嗯,还有一段距离,不急。”离离正在兴头上,不觉得有问题,“那我去看风景了,你好好疗伤!”
“……嗯。”
屋内,武洋倒在床榻上。
他紧紧地揪住胸口,额头满是薄汗。
不知为何,体内好像有千百万只蚂蚁在撕咬,他的手脚冷似冰窖,头脑浑如浆糊。
好冷,好冷。
武洋嘴唇泛白,面无血色。他满脑子都是那碧绿的琉璃瓶,瓶中的液体是他此生最渴望之物……
不行!武洋深知“寒烟翠”不是好东西,大雍的悲剧正因它而起!
可为何他如此渴望“寒烟翠”?若现在地上有一滴,他一定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尽数饮下……
武洋转动眼睛,看到了注满五谷的颈枕,一把扯过来,狠狠地咬了下去!
颈枕破裂,五谷哗啦啦散了一地。
痛!痒之后便是痛,无尽的疼痛。身体痛,手脚痛,哪里都痛。
他分不清哪里痛,只得紧紧地咬着颈枕。直到颈枕咬坏了,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一些。
但并不能彻底缓解他心中的“痒”。
看着自己的胳膊,武洋狠下心,一口咬了上去!
……
船缓缓靠近了天门。
陆克先下船,亮出身份。随后奉来通关文牒,“几位,过了这天门便是都城。某还要回到关隘去值守,就不多留了。”
李文青接过文牒,“我们接下来要送长公主入宫么?”
“当然,不过……”陆克讪讪一笑,“恐怕不能从正门入宫,太过大张旗鼓。这位是赵乾赵都尉,他会领几位从另一条路进宫。”
“一个公主回家,搞得鬼鬼祟祟的。”离离摇头,“真不明白。”
她看了眼武洋房间的的方向,“李师兄,你还有疗伤丹药么?武洋似乎伤得很重。”
“有。”李文青忍着肉痛,给了她一瓶上好丹药。
离离走到武洋房间前,敲了敲门,“武洋?我拿了丹药来给你。”
里面传出他的声音,似乎好了些,没那么虚弱了,“好,你放在门口吧,我自己拿。”
离离颔首,“好啊,我们已经过了天门了,接下来就能进大宣的都城,你可千万记得出来看看。”
离离离开之后,门打开一条缝,一只手飞快伸出来,将丹瓶拿了进去。
武洋揣着丹瓶,艰难地走回床边。
他将自己的手咬得血迹斑斑……幸好修士可以快速痊愈。武洋将丹药往嘴里扔,感觉那蚀心之痒慢慢褪去了,余下一片空虚。而那空虚中,仍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呼唤他:
来,我这里有“寒烟翠”,只要你喝上一口,就不痒了……
“住口!”武洋忍不住冲自己咆哮。
“寒烟翠”有问题!可为什么现在才发作?他和离离都喝了半瓶,离离还好吗?
……
赵乾带他们走的是都城的南面。
这里地势高耸,紧邻悬崖,极少有百姓沿此路入城。反倒灵船更多。
——但是从这儿也能俯瞰整座都城。
雄城万丈,龙盘虎踞。山河带砺,威震八方。
这城池简直有三个大梁都城那么大!
眼看着从小父母告诉她的壮丽美景变成了现实,而这里又是她的家乡,离离心中油然生出一丝自豪。
但,这凡间之城再巍峨崇峻,也比不上骊山。骊山才是真正的仙境。
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实现在与天松下顿悟时所见场景……
那真是死也值了。
大队人马早在此等候,赵乾指着这些人道:“诸位道长,他们都是宫里的侍卫,前来迎接公主殿下。”
灵船缓缓停在悬崖边,放下舷梯。
婢女和侍卫轮流上船,将宝箱一一搬走。
李文青看着宝箱,默默流泪,举起小手绢挥了挥。
再见,我仅仅只相处了几天的宝贝们!但是你们要相信,我是爱你们的!
薄病酒:“……”真的不是自己人吗?
东西都搬完了,姬琴才在雀菘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船。
凤鸾车已在等候,姬琴正要走上去,却忽然身体一晃,依靠在雀菘肩膀上。
雀菘心里一惊,“殿下!”
姬琴的手紧紧按住他的肩头,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便坐到了鸾车上去,并令雀菘放下纱帘。
重重纱帘后,她口吻一如既往的倨傲:“既然你们已经将本宫送回大宣来了,那便留在这船上,等婚礼结束,本宫自会前来与你们回去。”
第105章
这哪是要他们在此等候,简直是把他们“关”在船上。
离离头一个不高兴,“长公主殿下,你这算过河拆桥吧?我们大老远把你送回来,你就让我们待在船上?”
姬琴不屑道,“莫非,你们以为自己有资格进皇城?”
正这时,一个太监走到凤鸾车前,福了福身,“殿下,陛下有旨,请几位骊山道长务必进宫一聚。”
隔着纱帐,只能听见姬琴声音里透着诧异,“皇兄要见他们?为什么?”
老太监:“这是陛下的旨意。”
纱幔轻舞。姬琴攥紧了拳,又松开,“也罢,让他们跟上吧。”
雀菘随行在车侧,被姬琴伸出纱幔的柔荑拦住,“你上来。”
老太监冷冷地盯着雀菘。
雀菘下意识退却了,“殿下,这……不合规矩。”
姬琴笑道:“在流芳阁里,你守过规矩么?本宫最爱的便是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这般,会令本宫生厌。”
雀菘怔了怔,旋即对老太监点了下头,便提起衣摆走进凤鸾车。
老太监按下不悦,高声:“起驾——”
公主銮驾凤仪在前,萧清影几人只能跟在后面,不得御剑。
离离有些不爽,“她算什么长公主,只能在影都作威作福,到大宣来还敢欺负我们?”
她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武洋,见他只沉默地走着,并不说话,“武洋,你不舒服?”
“我没事。”武洋摇摇头。
那又痒又疼的感觉已渐渐消散了,只是不知何时还会再来一次。
武洋担心地看向离离,“离离,你……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一人一半,喝的东西吗?”
离离当然记得,不就是“寒烟翠”,她点头,“嗯,怎么了?”
见她似乎并无病症,武洋咬住下唇,“你最近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有。”离离说着抬起手臂,“武洋,那一记天雷好像打通了我的关窍,我修炼起来更容易了。我觉得不出三年,我就可以突破金丹!你可得好好努力赶上来呀。”
武洋:“你想再喝一次吗?”
离离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她以为武洋知道了丛雨生给她“碧云天”的事,立刻浑身戒备起来。
武洋讷讷,“我……”
离离紧盯着他,等待下文,“你?”
心思流转,武洋一面怕她担心,又一面怕她认为自己无能。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没。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离离口吻敷衍。
看来他并未知道此事,离离心安了。
沿山坡而下,路由阔变窄。两旁花草渐多,幽香怡人。
直至宫门前,凤鸾车沿着宫道往勤政殿去了。老太监指挥婢女侍卫将宝箱送到偏殿,随后绕到队尾来,“几位道长,且随老奴一同往勤政殿。”
殿前。雀菘搀扶姬琴下车,拾上台阶。在最后两层台阶处,被一道阴影笼罩。
姬琴抬眼,迎着略有些刺眼的阳光,晃了晃神才看清对方是谁,“你?”
是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容貌与她有五分相似。
“你回来干什么?”女子皱眉,恶意溢于言表。
雀菘下意识去看姬琴的表情。
姬琴向来对无礼之人不假辞色,但此刻她神色平静,“我知你要与大梁皇帝成婚了。”
“我早跟皇兄说过,不必将此事告知于你。”女子冷冷道,“毕竟你早就是个被驱逐在外的人了,现在大宣长公主是我,不是你,你回来只会碍了大家的眼。”
姬琴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雀菘心里升起一把无名火,“你怎么能这么同殿下说话?”
“你?你是什么东西?”女子轻蔑地打量他,抬起胸膛,“我乃大宣长公主姬镜台,岂容你放肆?!”
雀菘怔了怔。
姬琴抬手拦住他,“阿宣,你宽宏大量,不要同他计较。”
“我不是阿宣。”女子有些烦躁。
正这时老太监近前来行了一礼,“长公主殿下,陛下宣七公主与几位骊山道长觐见。您若想与七公主叙旧,且等陛下召见完毕。”
“我本就是路过此地,过来看看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被赶出去了还敢回来。”女子狠狠地剜了雀菘一眼,“有的人真是下贱,在影都风流也就罢了,还要将男宠带回都城来,丢尽我大宣皇室的脸。不过看在你我曾是姐妹的份上,今日本宫就不与他计较了。”
说罢,她提起裙摆,步履急切地离开了。
姬琴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与宫娥一同消失在拐角。
雀菘低声,“殿下,她是谁?为何如此跋扈……”
“她从前不是这样。”姬琴呢喃,旋即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抬起手,“不是说皇兄在等我么,还不快带路。 ”
老太监弯着腰应了声,往殿内走去。
在台阶下目睹这一切的萧清影几人甚觉怪异。
离离:“我可真是搞不懂,这大宣左一个长公主右一个长公主,是在干什么?”
薄病酒:“她们俩是姐妹,从前的感情好像还不错?”
武洋困惑:“薄大哥,你怎么看出她们感情不错的?两人分明很厌恶彼此。”
薄病酒指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姬琴叫她’阿宣‘,她的反应是否认,就跟小孩子闹别扭一样。”
离离双手环胸,哼了声:“我看她们俩确实是姐妹,这嚣张跋扈的劲简直一模一样!”
萧清影:“这大宣皇室确实很奇怪。”
离离忽然想到:“那陆关令不是说了么,’面见陛下便可得知‘。说不定他会告诉我们?”
萧清影:“且看看。”
进得殿内,除却鎏金溢彩、珠箔银屏,便是满地跪迎的宫婢。姬琴松开雀菘的手,示意他退到一旁。挺直腰板,踩过青砖上垂落的宫绦,一步步走向龙榻,甩袖拨开香雾,向眼前人郑重行了一礼。
她的手掌还未触及到白玉石阶,便被一只大手扶住了。
“不必。”
听着这醇厚如羊脂香膏的嗓音,姬琴有些恍惚。
她抬起眼,望进那双黑黢黢的眼眸里,低低地唤了声,“皇兄。”
姬成文嘴角梨涡深了深,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坐到皇兄身旁。”
姬琴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落座,被他握住手,将袖子往上拉开,露出削瘦的胳膊,“怎么瘦了这么多?上一次见你时,分明面色红润,神采飞扬。”
“病了,瘦了。”姬琴将手慢慢抽回去,“皇兄上一次见我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也老了。”
姬成文:“骊山不是有一些凡人也可食用的丹药么?可保青春永驻,延年益寿。”
姬琴:“吃了。他们说凡人也可食用,其实并非如此。每过一时间就要修士渡出体内丹毒,不然命不久矣。”
姬成文:“哦!那我回头跟孙道长说说,让他炼制出更好的。”
两人真似兄妹般唠着家常。雀菘站在殿尾,看着她跟姬成文有说有笑,不觉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的视线落在姬成文身上,情难自禁地攥紧拳,任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去。
这时老太监领着萧清影一行人进来,亦步亦趋地上前提醒姬成文,“陛下,几位骊山道长到了。”
离离好奇地打量着这大宣皇帝。剑眉星目,梨涡深陷。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墨发戴冠。不像个皇帝,倒像潇洒剑客。
姬成文站了起来,走向几人,热情地拱手,“多谢几位道长一路护送。这一路上几位辛苦了,请务必多留几日,好令我薄尽地主之谊。”
李文青还礼,“陛下言重了。我们专程护送殿下回来参加长公主与您的婚礼,等婚礼结束,还得送她回影都。”
姬成文愣了愣,黯然道:“也是,我差点忘了。几位,我听说你们不解为何大宣和影都同时有两个长公主?”
没想到姬成文居然主动解释了。薄病酒转念一想,这不就代表他们从入关开始,亦或者更早起就被姬成文盯着么?
姬成文接着说:“其实这是孙道长的提议。”
几人都愣住了。
怪不得他不怕说出来,这件事儿本就不是他主意的。
李文青求生直觉强烈,一下子就明白这不是他这条咸鱼能趟的浑水。恨不得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表示“我只是个路人!个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身旁萧清影竟然一步迎了上去,追问道:“为什么孙师兄要这么做?”
李文青惊恐:你别问!我不想知道!
离离也接话,“对啊,师尊这么做是不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李文青仓惶:能有什么道理?!
武洋认认真真地说:“宣帝陛下,我和离离此番奉师命,护送长公主,若你说此事与师尊有关,那我们就一定要问清楚了。”
李文青揪住头发:问什么问!躺着修仙不好么?!
薄病酒捧着小毛的脑袋,“小毛,我还是觉得这个李文青是自己人,他真的——”太抽象了!
小毛睡得四仰八叉,无声。
姬成文拍拍手,宫娥鱼贯而出。
李文青左顾右盼,慢慢挪动步子,趁几人不注意,闪到殿柱后。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萧清影:“……”
这个大个人跑了他们岂会看不见?但见李文青不想节外生枝,她也就默认了。
“影都建成之时,孙道长要求我必须留一位大宣皇亲在影都。原本我想让七妹妹去,但琴姬愿为我解忧,这才送她去了影都。没想到过得十数年,大梁将军扶月明奉梁帝连万里之命,来使大宣,重提当初两国旧盟。这婚盟乃是我父皇与大梁先帝定下,我等子孙断无不孝之理,因此为了履行约定……”
原来如此。萧清影道:“为何不寻回长公主?”
姬成文长叹一声,“我一开始便问过孙道长,他不同意。只好另寻办法,让本是七公主的宣姬替代琴姬。”
离离后退一步,齐肩武洋,“听他这么说,都是不得已,都是师尊在指使?我们又不可能去问师尊。”
武洋:“可我想不通师尊为何如此。”
离离说得头头是道:“我猜,师尊对这姬成文有戒心,表面看姬琴在影都风光无限,实则质在影都。有她在,姬成文便不敢兴风作浪。”
薄病酒在一旁听着,赞同:“有这可能。”
离离自豪地与他交换眼神。
萧清影也心生几丝疑虑,“不肯放姬琴回来,却肯让七公主替代她?”
“我也问过孙道长这个问题,他说骊山从不干涉凡俗内政。两国婚盟是两国之事,影都只是需要一座流芳阁,与一座高高束在流芳阁上的主人。”
说到这,他望向姬琴,后者触碰他目光,垂下了头。
这下离离越发觉着自己所猜是真。
但孙诸为何如此?蓦地,离离脑中浮出“灵源”。
萧清影同样,上前一步,“宣帝陛下,长公主必须留在影都,可是与’灵源‘有关?”
姬成文神色微变,险失怡然,“你们知道?怪不得,他会让你们送琴姬回来。”
“陛下且放心,离离与武洋是孙师兄的亲传弟子,我也……深得师兄信任。既如此,我们没有问题了,多谢陛下解惑。”说着,萧清影略一拱手。
姬成文颜色稍霁,面带和煦,“劳烦几位了。我已派人为几位准备了住所,就在宫中。琴姬此番回来,知晓的人不多,故请几位切莫在宫中随意走动。有什么需要,告诉刘公公便是。”
离离忽然想到,“除了梁帝与长公主的婚礼,听说陛下还要与大雍女帝结亲?”
“没错,事关天下太平,我也不瞒着几位。大雍女帝牧静舟已同意我的求娶,待我二人成婚之后,雍、宣、梁三国便乃姻亲,同气连枝,三国百姓也尽可平安。”
姬成文大义凛然。
却见姬琴听见这话,睫毛翕闪,捏皱了裙上点缀轻纱。半晌,化作隐忍,转过脸去。
“这也有道理,如果只是大宣的公主嫁给梁帝,那岂不是两国联手,剩下雍朝,难免自认为瓮中之鳖,终日惶惶。”离离分析,“可要是这大宣的皇帝娶了大雍女皇,那可就有说道了。若论亲疏,还属他夫妻最亲。”
薄病酒赞叹,“离离,你还蛮了解政事嘛。”
“都是我爹娘耳濡目染的,尤其是我爹,他最喜凡俗时政。我从前还不懂,修士为何要知凡人之事。不过现在看来,还有些道理。”说到这,离离不禁坦言,“要是我没能成为修士,我爹说过,就让我到凡俗来,嫁个皇亲贵胄也好过去右罗当普通人。”
武洋有些无措。
离离转眼看他 ,“我可没有瞧不起你们右罗的人,只是我觉着,普通人的生活配不上我林离离。”
她微抬下巴。
“宣帝陛下肯为三国和平着想,实乃百姓之幸。”萧清影感叹,“不知婚期何时?”
姬成文微笑:“我已想好,便择吉日。可这一年中最吉利的日子莫过于我姬成文嫁妹之日,故而我决定,在那一日与大雍女帝成亲。”
几人面面相觑。
离离:“那不就是同一天?”
薄病酒抓抓脸,“哥哥同一天结婚,妹妹也同一天,还挺喜庆。”
武洋:“陛下,我有一个问题,为何长公主名唤镜台?”
姬成文解释:“镜台是大名,琴姬、宣姬是父皇恩赐的小名。”
武洋:“那姬宣公主的大名是什么?”
姬成文一僵,“宣姬……没有大名。宣姬便是宣姬。”
“咳咳!”
姬琴捂脸重重咳嗽。
姬成文大步赶到身旁,看一眼她掌心,神情骤变,慌忙回身,“几位,可否请你们回去休息?琴姬似乎生病了,我要立刻请御医来为她医治。”
萧清影关切道,“公主殿下身体无碍么?”
“宫中御医也是修士,兼具丹师之能,几位不必担心。”
听姬成文这么说,萧清影放下心,“好,那我们先去落脚,多有叨扰。”
……
几人走出大殿,神奇消失的李文青又神奇出现。
离离挑眉:“李师兄,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李文青拳攥在唇边咳嗽,“我,看外面风景很好,我就出来观赏了一下,不妨碍你们的谈话吧?诶,萧师妹,你千万别告诉我,我只是为了送长公主回来和回去,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萧清影也没打算告诉他。
灵源一事,实属秘密。他主动避开,也是好事。
“问了李师兄关心的事,婚期何时。宣帝说,他与大雍女帝成亲之日,便也是大宣长公主姬镜台与大梁皇帝完婚之日。”
李文青“嚯”一声,“同一天结婚?这倒方便了我们。那岂不是婚礼结束当天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离离从萧清影肩后探头,“李师兄,你这么着急回去?”
李文青哀叹,“林师妹你太拼了,你一点也不懂我的心情……”
薄病酒拍肩,“没事儿,我懂。你,是一条很抽象的咸鱼。”
李文青满脑门问号,“薄道友,虽然不知道’抽象‘与’咸鱼‘为何故,但我觉得你在夸我。”
薄病酒郑重:“你觉得是就是。”
见两人似惺惺相惜,萧清影:“……”
果然,对李文青“不靠谱”的直觉是对的,与薄病酒如出一辙。
李文青:“但是你们只知道是同一天,那是哪一天呢?”
几人:“……”
这倒忘了问。
“后日便是婚期。”
老太监携一排小太监,抬手让路,“几位道长,请随老奴来。”
“后天啊。”李文青摩挲胸口,“真好,这么快就能回去了。但是我得想想怎么跟冯师兄解释我们把密林给烧了……”
过殿门时,离离往里看了眼。便见姬琴倚靠姬成文,后者温声细语。而雀菘从殿柱后缓缓走出,背影孤单,远远看着。姬琴似有所感,蓦地抬头。恰时殿门阖上,不知后续。
离离肘推武洋,“武洋,你觉得宣帝跟姬琴感情怎么样?”
武洋:“我看他们兄妹关系很好。”
离离:“那他会怎么看待姬琴的男宠?他知道姬琴在流芳阁养了许多男宠么?”
武洋不敢妄下结论,“也许不知道?”
离离伸懒腰,悠悠道:“我看呐,那个叫雀菘的男宠,恐怕是无法跟姬琴一起回去了。”
……
徐公公将一行人领到一处宽敞干净的宫室。
他询问几人是否还有需要,萧清影在屋内转了一圈,“不必了,我们可以自理,劳烦老人家。”
徐公公应声,“那好,殿外有人值守,道长若需要什么,与他们说便行了。”
阖上门,便听武洋叹道,“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伺候人,可真不容易。”
离离手指戳他脑门,“等你我修炼上去了,也是’一大把年纪‘。他可惜在是个凡人。”
武洋捂住额头,耳根微红,“你怎么……”
话未出口,他又难受起来,强行起身,“我,我先去房间里打坐。”
李文青夸奖,“真努力。”
离离撇唇,“李师兄,这一路上都不曾见你修炼。”
李文青哈哈一笑,“要不是为了参加小比,我平时都懒得动。师妹,我这个金丹期很水的。”
“但我听离离他们说,李师兄当时还是去帮忙了。”萧清影行了一礼,“多谢。”
李文青赶紧虚扶一把,“萧师妹言重了!大家是同门,我要是不帮上一把,你俩真的死了怎么办?”
说罢,赶紧也往屋里去,“但是你们说得对,我应该去修炼,大家待会儿见。”
萧清影料想离离三人当时为营救他们,受了不小的伤,是应好好修炼、疗伤,便道:“离离,你也去打坐吧,养好了伤,以免留下痼疾。”
“清影姐,我没事,只可惜了那储物袋里的丹药。天雷可真厉害啊!”想到那时,离离便忍不住颤抖。
不是怕,是兴奋。
她也想快快提升,往后再遇大妖,直接一个秒杀,“不过你说得对,我先去修炼。”
屋内便剩薄病酒和萧清影。
薄病酒也觉着他该提升一下实力,万一之后又遇困难呢?
薄病酒迟疑地指房间,“我也去……修炼?”
萧清影注视他一会儿,淡淡“嗯”了声。
进屋后,薄病酒一屁股坐到榻上。
他先把小毛拿出来,摸了摸它湿漉漉的鼻子。这家伙睡得正沉,雷都吵不醒。
将小毛放进被窝里,盖好被子。
说好要修炼,却有些无所事事,思绪乱飞。
萧清影言之凿凿要杀魔尊,准确来说是“彻底封印魔尊”。
执念怪为她织就了这个幻境,她也深陷其中,却被执念怪附身。
这就意味着……她内心真正的渴望不是“封印魔尊”。
绮罗对她而言,就像小秋对自己而言吧?
想到这,薄病酒不仅看向房门。
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直达某处。
萧清影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似有所感,看向薄病酒房间的方向。
这一刹,世间因果似在流转。
最终是她先挪开视线。
薄病酒心底空落落,却找不到原因。
他叹了声,又揉搓起小毛来。吸完狐狸,老老实实双腿交叠,打坐修炼。
才闭上眼,一道声音使他整个炸开:
“系统修复完成,现在接入。三、二、一……滴滴。宿主,系统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攻略女主?”
薄病酒呆了好一阵。
系统:“宿主?难道还未修复完毕 ?系统重启中——”
“重启你个头啊!”薄病酒骂出声,暴跳如雷,一蹦三尺高后忙捂住嘴巴,看看屋外,用心声道,“你不是说失踪一个月吗?怎么回来了?”
系统:“这只是预估修复时间。宿主下载电脑更新时,不也常看到’预计完成更新时间‘与实际更新时间不符么?”
薄病酒:“……”
可恶,它说得好有道理!
薄病酒:“问我有没有在好好攻略?你不是能看到好感度吗?”
系统:“系统出错了,现在显示不了好感度。”
薄病酒:“……你故意的吧!”
系统:“故意什么?”
他发誓,他明明听出来系统在装疯卖傻。
薄病酒:“你不是说更新完了,好感度怎么就不能显示了?”
系统:“宿主更新手机时,不也常遇到新版本出现新问题么?”
它真的说得好有道理啊!
薄病酒扶额,“你别跟我抬杠。现在是你需要我完成任务。”
系统:“是宿主需要这一次复活的机会。”
薄病酒心沉下来,“没有详细好感度,那也有大概情况吧?”
系统:“当然。根据系统估测,现在女主对宿主的好感度大概在70-80之间。”
这么高?薄病酒愣了愣,“可是你消失的时候不还是负数……”
“人的喜好变得很快。”系统斩钉截铁,“宿主很努力了,不错!”
真是毫无感情的夸奖。薄病酒黑脸,“谢谢你啊。”
系统:“不用客气,与宿主同进退是我们系统的使命。”
薄病酒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还使命,你帮上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辛苦啊!”
他不相信系统的猜测,要知道萧清影现在可坚定了,除了“口头警告”还有“威逼恫吓”,而他也已彻底沦为她的“走狗”。怎么看都不像70以上的好感度。
薄病酒想到一个可能,“你不会其实没修好,就出来’打工‘吧?”
系统:“……”
系统:“是啊,被你发现了。总部要求我们一定要协助宿主,完成任务,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统……”
薄病酒:“够了我只是开玩笑!”
接着,系统又提起被薄病酒否决的方案,“宿主,接下来你只需要再次’色诱‘,实现’双修‘,就可以突破最高好感度,完成任务。”
薄病酒无语,“我就知道,这本书其实是小黄书对吧?”
系统:“宿主,’双修‘可以一笔带过。”
薄病酒:“……书里可以,我这里不行。你能不能给一点靠谱的方案?”
系统沉默了。
薄病酒宽慰自己,它不靠谱,别信它的邪。
系统:“宿主,系统不明白。你在现代是牛郎,为什么抗拒’双修‘?”
薄病酒觉得脑壳疼,“我卖艺不卖身行吧。”
系统:“可是宿主,你不想回到现代,不想复活了吗?”
薄病酒眉头慢慢皱起。
系统:“这可是一条命。”
半晌,他松口,“好吧,我就再试一次。如果她想……咳咳,那我不反抗。但如果她不想,我绝对不会做。”
系统:“系统建议宿主勤加修炼、升级技能,否则没有选择余地。”
薄病酒:“……”
太扎心了啊!这个更新后的版本说话也太直白了,直白得都恶毒起来了!他要求换回之前冷冰冰的版本!
……
翌日。
殿门叩响。徐公公立在门外,“萧道长,长公主想见见你们,不知可否方便?”
萧清影诧异,“长公主?我们昨日才——”
话未说完,便明白过来,“是姬镜台?”
徐公公颔首,“是大宣长公主,镜台殿下。”
这倒稀奇。萧清影心思流转,又听徐公公道:“殿下出嫁在即,心中有所疑虑实属平常。老奴恳请几位见她一面,以道长的智慧,或能打消她心中顾虑。”
“顾虑?昨日我们见过你们的镜台公主,她看上去可是半点’顾虑‘都没有呢。”离离在身后道。
徐公公擦汗,“几位有所不知,公主少时与琴主关系甚笃,琴主离宫当夜,不曾惊动一人。公主夤夜追赶,未能见上一面,故而她心中有怨吧。”
这话说得,让人好奇起来了。离离扯萧清影衣袖,“清影姐,那我们就去见她一见?明日就是婚礼了,说不定她真有点新娘子的烦恼呢。”
萧清影略一思索,“好,就去见见她。”
姬宣住处离几人甚远。
宫阙偏远,不失清净。
与昨日一般,仍是鹅黄宫装。倔强似乎变作表情,久久凝固在她脸上。
见几人到来,姬宣抬手,“莹儿,给贵客上茶。徐公公,劳烦你到殿外等候。”
徐公公退下。
萧清影以为会有寒暄,对方却单刀直入,“你们什么时候带她回去?”
第106章
萧清影一怔。她很想姬琴赶紧走?
李文青施礼,“公主不必心急,明日你成婚当夜,不出意外,我们就会带琴公主离开。”
姬宣脱口而出,“这么急?”
意识到失态,找补道:“婚仪结束就走么,我还以为会等到白天。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皇室血脉,若是出了差错,于我大宣无利。”
李文青:“这点公主殿下大可放心,有我们几人在,琴公主不会有事。”
姬宣声音飘然,“是么?我可是听说你们在过’暗林‘时出了差错,现下那林子已烧得差不多了。”
李文青昂首挺胸,“但琴公主没事,这更体现了我们骊山的实力呀。”
姬宣:“……”
“骊山修士,竟这般不着调么。”姬宣鄙夷,“只派你们几个人送她回来,看来骊山并不重视与大宣的情谊。”
离离听不下去,“镜台公主,过了明日你就是大梁皇后了,到时住到大梁去,再讨厌琴公主也不可能见到她。我觉着奇怪,方才听别人说,当初琴公主匆忙离宫,镜台公主可是大半夜不睡觉都要找她呢。若是真讨厌她,那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岂有不舍的道理?”
姬宣变脸,冷道:“谁乱嚼舌根?本宫不过是……很高兴她能滚出宫去,此人待在宫中一天,本宫便不舒服一日。”
武洋诚心道:“公主殿下,明日琴公主就会跟我们回影都去了,你若是真关心她,就不要摆出一副讨厌她的样子了。”
“放肆!”姬宣拍案,震得掌心发红,“你们懂什么?!修士不是无情无心,断绝六亲么?少置喙本宫!来人,送客!”
婢女才进来,听一声令下,端着热茶不知所措。
李文青忙打圆场,“好,公主明日成婚,肯定需要时间准备,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往外走,萧清影略一迟疑,也跟上。离离看不惯姬宣做派,扭扭捏捏,也不犹豫。
武洋在队尾,走出两步,脚尖停下,转身回去道:“公主殿下,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我的懦弱和疏忽失去了他,我一直很后悔……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你真的舍不得琴公主,那就别跟她置气了。毕竟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面了。”
姬宣愣住,脸微红了,“你——本宫不想听这些话!”
武洋后撤一步,匆匆拱手,转身疾步跟上几人。
婢女送走几人,放好茶盘,捧起一杯热茶送到姬宣跟前,“殿下息怒。”
姬宣握住茶盏,被烫得惊呼出声。
茶盏坠地,碎成几瓣。
婢女忙俯身拾捡,“殿下可受伤了?奴婢去给您取伤药。”
一只手攥住她手腕。
姬宣目光失焦。
似有千言万语,飞鸟如坠悬崖。
汇作一声叹息,“起驾,本宫要去见姬琴。”
……
李文青举高双手
反扣脑后,“这大宣皇室可真不简单啊,萧师妹,我看这里头的浑水咱们还是别趟,现在就回屋里去,老老实实待到婚礼结束,直接回去。”
萧清影要打探月箭下落,正寻理由,蓦地迎来两个熟人,“……牧静舟?”
还有连随波。
两人均已大变样。牧静舟脱去少女稚气,沉稳镇静;连随波神色坚毅,抛却迷迷蒙蒙。
观二人神采,往事去矣,各有前途。
到跟前突然行礼,让李文青大为惊诧。
牧静舟眉眼含笑,“我们俩听说护送姬琴公主回来的是你们四人,便赶来相见了。”
萧清影介绍,“李师兄,这位是大雍女帝牧静舟,这位是大梁皇帝连随波。二位,这是与我们一同护送姬琴公主的同门师兄,李文青。”
李文青身体后仰,靠近低声,“萧师妹,你们有交情?”
牧静舟:“李道长有所不知,我二人都受过四位道长的恩惠。若不是他们帮忙,或许我们还在苦海沉浮。”
连随波点头,“没错,是四位助我们拨开迷雾,大恩大德,此生难忘。”
李文青反倒苦脸。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摊上了怎么一个“团队”,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跟着萧清影几人,有大事。
李文青捂住胸口,佯装难受,“萧师妹,我感觉被大妖伤到的地方好痛!这样吧我先回去疗伤,明晚我去开船,你们直接护送姬琴到灵船找我。不行了好痛好痛,我先走了!”
不等萧清影说话,李文青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
离离面无表情:“李师兄又跑了。”
武洋担心,“李师兄需要丹药吗?他的伤还要紧么?”
薄病酒拍肩,“没事,我看李道友就是需要个地方躺平。”
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躺平啊——
察觉到薄病酒想法的系统:“请宿主努力,努力,再努力!”
薄病酒:“……”
牧静舟看向离离,“林道长,多谢你当时那一巴掌,点醒了我。我登上皇位之后才发现有那么多值得做的事,比沉耽于小情小爱更重要。”
离离:“你现在还在找牧潮生的转世吗?”
牧静舟神色黯然,笑了笑,“不找了。我与皇叔无缘,便是找到了又如何?昨日之事不可追。”
连随波道:“多亏你们当时阻止我赴死。如今我才知道,我们连氏有多愧对大梁百姓,愧对扶家。嘉姬年纪还小,她需要我这个父亲,我理应抚养她长大,为她撑起一片天。”
武洋:“然后?你不会还想去追随扶月明吧?”
连随波淡淡笑道:“不会了,每次看到嘉姬喊我’父皇‘,那只小小的手握住我的大拇指……我便觉得此生无憾。能看她长大,将帝位交到她手中,才是我日后要做的事。至于皇兄与月明……但愿他们安好吧。”
薄病酒摇晃小毛,“小毛,见到老熟人了。”
小毛伸懒腰,“唔,咦,怎么他们都在这里?”
牧静舟看薄病酒的眼神温暖,“薄道长,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的命早就没了。”
“哪里哪里。”薄病酒谦虚,“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连随波:“几位,别在这里干聊着了,到我住处去好好喝一杯。”
小毛彻底醒了:“有饭吃!”
“有有有。”薄病酒摇晃它,“你这个吃货。”
……
席上,萧清影问:“梁皇——”
连随波打断,“萧道长不必如此见外,唤我随波便是。”
牧静舟也道:“道长可千万别客气,倒显得我们情分薄了。”
萧清影便直呼其名,“随波,静舟,你们是自愿联姻的么?”
两人面面相觑。
连随波平静道:“虽有先帝婚盟在前,但我此举实则是为大梁百姓着想。萧道长曾经说过,灵源尽失之后,大梁土地上的灵气也会稀薄。我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后来才发现,这对我大梁散修影响甚大。”
萧清影有些意外。他当着牧静舟的面说出来了?
牧静舟道:“萧道长,我二人处境相同,早已互相坦白了。现在大雍国境内,除了蜃影城之外,其他地方也没有灵气。散修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凡人。凡人之中的武夫再强,能强得过修士么?大宣皇帝有意与我成亲,这是我眼下最好的选择。”
萧清影叹道:“我也有不得已之处。”
“我们不怪你。一切都因我等贪婪而起,自食苦果罢了。你们是为天下阻拦我们,应当的。”牧静舟举起酒杯,“林道长,我敬你一杯。你的那些话我时刻回想,每次我觉得疲倦,想放弃的时候,就会用来鞭策自己。无论如何,我是女皇,背后有数百万依靠着我的百姓,我绝不能退缩。”
离离就喜欢这般通达,高举酒杯,“好,不亏我当时那巴掌!干杯!”
连随波问道:“萧道长,既然我们梁、雍都有灵源,那大宣肯定也有吧?”
萧清影颔首。
连随波忐忑,“大宣本就国力强盛,现在只他们有灵气,骊山可否……也将灵源取回?否则,就算是联姻了,只怕制衡不了多久。”
牧静舟正色,“没错,我与连兄讨论过了,骊山在此事上过于偏颇。只有这么做才算公平。”
萧清影当然,不,是必须“取回”灵源。
薄病酒目光转向她。
她攥紧酒杯,又松开,笑容松快:“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天道一定会给予世人公平的。”
……
宫殿幽静,香雾萦绕。
姬琴躺在榻上,双眸微闭,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过来。”
雀菘端着食盘,慢慢走到跟前。
见他故意放慢脚步,姬琴皱眉,“耍小脾气?”
“没有。”雀菘冷言,转开脸。
姬琴捏住他下巴。
她手指软软的,没有力道。
雀菘只僵持了一下,卸力让她将脸转过去。
“竹青饭?”姬琴垂眸看食盘。三条竹青饭平行摆着。
雀菘“嗯”了声,“我喂您吧。”
姬琴松手,缓缓躺下,呢喃道:“我这辈子只学过一道菜,说实话还算不上菜,只是道点心。名唤云片糕。是我听皇兄在大梁偶然吃到,甚是喜欢,回到宫中念念不完,才去缠着御厨教我。”
雀菘夹饭的手蓦地一顿。
他抬头望向姬琴。
姬琴双目浑浊,仿佛蒙着灰纱,浑然不觉他的注视,“御厨哪里懂做什么云片糕,若是他会,皇兄也不必心心念念。于是为了学会这道菜,我偷偷跑出宫,想去大梁找那厨子……对了,你的家就在大梁云川,对吧?”
雀菘平静道:“殿下说得没错,大梁云川,佟县浣溪村。”
“我派人查过了,离大宣很近,在边境上。”姬琴笑了笑,“说不定我跑出去那次,你我还碰过面呢。”
雀菘声冷似铁,“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我并未在边境停留。”她会错意,“幸好一路上还算太平,多亏了另一人……呵,总而言之我找到那个厨子,请教他云片糕的做法。三个月后,我回到宫里,父皇怒不可遏,但皇兄知我出宫是为他寻云片糕,感动不已,吃着那糕,对我说,’镜台,能做你的皇兄,是我三生有幸,要是下辈子也能做你皇兄就好了。‘”
雀菘冷冷看她。
姬琴眼睛一亮,伸手道,“扶我起来,我要去为皇兄做一道云片糕,明日我就回大宣去了,只恐日后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雀菘看她指尖,精心涂抹的豆蔻色已磨损,“殿下,我还从不知道你如此……挂念你的皇兄。明明殿下身边有这么多男宠陪伴。”
“你不懂。”姬琴出奇的耐心,“父皇并不疼我,宫中所有只生了女儿的嫔妃,都要住到冷宫。我从小是在冷宫长大的,是皇兄偷偷给我送吃的,穿的,冬天把炭捂在怀里给我,我才能活下来。”
从未听她说过。
雀菘怔怔看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嘴
里这个受尽欺凌的小女子,竟然是大宣最跋扈的长公主。
“后来父皇身体渐渐不好了,皇兄将我接出冷宫。那一年,离我母妃跳井正好七年。皇兄待我向来极好,我要什么他都给。现在想想,是他太纵容我,也是我以为他太纵容我。”
雀菘回神,低头看竹青饭,“殿下今日话有点多。”
“近来总是很累,或许因此话才变得多了起来。”姬琴凝视着他,“方才御医来过了。”
雀菘颈后汗毛竖起,表面云淡风轻,“是么?御医怎么说,殿下身体可还好?”
“我让他滚了,我不信任这皇宫里任何人,除了皇兄和……”蓦地一顿,她张开嘴,“我饿了,喂我吃吧。”
“这竹青饭凉了,不好吃。我再去为殿下做新的。”
不等姬琴,他起身向外走去。
她的视线如滑腻的蛇,紧紧贴着他后背,直至离开宫殿,阖上殿门才消失。
第107章
旭日初升。宫中清冷转瞬热闹,张灯结彩,喧闹非凡。
离离飞上半空,放目远眺。红绸飞扬,绵延百里,城色如火,盛世共镶。
武洋底下喊她。
离离落地,“看着可真热闹。”
萧清影行来,“我们应当晚上启程,待会儿婚礼结束了你们俩可以到城里游玩一番。”
离离双眸微亮,“真的?可是清影姐,就我跟武洋去吗?要不然大家一起去?”
萧清影另有计划,“我们总要有人留在宫里,就我跟薄病酒留下吧。我与他当散修时见过不少景色,不差这一次。”
武洋也雀跃,“我确实想出去看看。”
几人说定。这时李文青走出屋内,三人齐刷转头,他毛骨悚然,“呃,师弟师妹们,早?”
离离叉腰,“李师兄,昨日你跑回来了,一整日不见人。今日婚礼后我跟武洋要去城里逛逛,你可要一同前去?”
不出意外,李文青撤步,退到门后,“这不是都说好了么,我去船上等你们。哎呀我现在就觉着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把公主接过来哈!”
脚底抹油,跑得没影。
离离气结,“李师兄可真是,只有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
武洋挠头,“太奇怪了,我居然觉得李师兄能派上用场已经很好了。”
徐公公缓步,施礼道:“几位道长,请随老奴往太和殿观礼。”
……
雀菘起得早,却不点灯,端坐榻边阴沉着脸。
有人叩门才改神色,披衣起身离开黑暗,“谁?”
屋外宫婢福身,“公子,您快来看看吧,殿下昨夜摸黑到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我们早上发现她睡在炉灶旁。”
雀菘一怔,难掩烦躁,“她半夜起来,你们不知道?”
宫婢讷讷,“您是殿下的近侍,您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姬成文不许我陪她过夜。”说完雀菘捂唇,撩起眼帘看宫婢,“怎么不禀报宣帝陛下?”
宫婢:“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而且殿下不喜欢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就惊动陛下。”
雀菘唇畔扯笑,“你以为就算你们不说,他会不知道?你我现在的话,都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吧。”
宫婢几乎头埋进衣领,“奴婢不敢胡说。”
“他知道,他不来,因为今天是跟牧静舟成婚的日子。”雀菘咬住指甲,右手紧抓左臂,挠出血痕,倏地放开,“小厨房在哪里?”
几个宫婢挤在小厨房里。
她们不敢碰姬琴,只得为她披衣,守在一旁,指望她醒。
姬琴睡得很香,隐有笑容。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大出气。
雀菘进屋,原地注视了一番她的睡颜,上前将她捞起,捧在怀里。
好轻。
像一根羽毛。
他垂眸,心想这不是你亲手做的么?心软了?陆少声?
她没醒。雀菘垂首,凑近听她呼吸。这时他发现灶上的食碟,不禁质疑,“这也叫云片糕?”
真正的云片糕要陈化三个月,可不是这般黏黏糊糊。
她究竟找了哪个师傅,又学到什么?
不觉,雀菘握紧她垂落衣角,视线飘落在“云片糕”上。
南熏殿。
落地铜镜光可鉴人,姬成文身着婚服,双眸半阖,任由太监整理衣摆。
老太监手捧簿册,汇报:“昨夜琴主半夜起来,到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还在小厨房睡着了。”
“嗯。”姬成文应声。
老太监察言观色,“既如此,今日观礼……”
“让她好好休息。”姬成文睁眼,斜睨太监,“路途遥远,疲倦很正常。她还要回大宣,这礼不观也罢。”
老太监阖上簿册,“陛下怜爱手足,实乃长兄典范。”
这时小太监来报,“陛下,琴主近侍雀菘求见。”
姬成文蹙眉,“雀菘?她的那个小宠物……呵,怎么了?”
“他端着一盘不知是何物的糕点,说是琴主亲手为陛下做的,琴主睡着了,怕您没能亲口吃到她的心意,特意送来。”
姬成文看向旁人。
老太监会错意,脚踢小太监,“让他滚出去。”
小太监应喏,转身却被喊住,“等等。”
姬成文挥袖,“让他进来。毕竟是琴姬做的点心,想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吃到了。”
知道姬成文允许,雀菘心里百感交织。
诧异,激动,忿恨,幽怨……通通化作一片苍白,模糊他的脸。
拖着步子,他走进宫殿。
姬成文已换上婚服,红黑织锦,玄冠金绦。
站定,雀菘屈膝下跪,高举漆盘,“启禀陛下,这是琴主亲手做的云片糕。”
姬成文撩眼,会心而笑,“一看就知道她做的,也只有她做的云片糕如此难看。你,怎知她是给孤做的?”
雀菘额头碰地,咬破嘴唇,“殿下跟我说,为了学这道糕点,她还偷偷跑出宫,只为学会了能做给陛下吃。”
“她倒是很信任你……”意味深长。
雀菘:“殿下救了我的命,若不是殿下,我早就死了。”
“那你可得好好报答她。”
姬成文起身缓步,停在他面前。
阴影如山,重重压下。
雀菘闭眼,耳畔回响。午夜梦回时,兵器刺入血肉、村民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火炎炎,眼见双亲死于大宣士兵枪下。血染池塘,老幼妇孺阡陌横陈。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这一切,皆源于眼前之人,一道旨意。
于他,轻于鸿毛。于我,重如泰山。
老太监送上金著玉勺,被姬成文拨开。
“她说这云片糕就该捻着吃,大梁百姓都这么吃。”姬成文捻起一块,黏糊糊,裹满白色糖霜,卖相难看,“她还是没学会下厨,倒是宣姬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老太监笑道:“宣主的厨艺确实一绝,堪比宫中御厨。只是不知在冷宫那种地方,她是怎么学会的。”
“她悟性向来高,若非牵挂琴姬……”戛然而止,姬成文叹道,“感情用事,兵家大忌。”
他抬手,将“云片糕”往嘴里送。
雀菘神情骤然阴狠。
余下的药,他都洒在这糕点上了。便是杀不得他,也能令他神志不清、重病缠绵。
大梁云川,佟县浣溪村,一百零三条人命。如此,至少能还上一半了吧?
这些时日他将稀释过的药拌在给姬琴的竹青饭里,却终究心软了。
请父老乡亲原谅他。余下的命,他替姬琴还了。
“皇兄!”
雀菘惊愕回首。
“云片糕”即将碰到嘴唇,姬成文闻声放下,“琴姬?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舒服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礼也没非观不可。”
姬琴气喘吁吁,一手攥紧胸口,一手捏住殿门。
扶着殿门,她走得很慢,“皇兄,’云片糕‘我没做好,不好吃。”
“我知道,你一向做不好。”姬成文浅笑,“怎么,现在才知道么?”
姬琴推开老太监的手,苍白的唇,扯出苍白的笑,“啊,你之前还骗我说很好吃。我就知道,一定很难吃。”
姬成文玩味,“你知道?”
“阿宣做的不是这样。”姬琴恍惚,“她做的,很好吃。”
“无碍,既然是你做的,我定要尝尝。也许这些年你进步了呢?”说着往口中送去。
“不!”
姬琴攥住他的手腕。
姬成文诧异,缓缓眯眸,“琴姬,你有事瞒着我……?”
“这是做给我自己吃的。”姬琴缓声,用衣袖抹他指尖,擦干净了,才拿起食碟。
“不要。”
很小声的呜咽。几乎听不见。
姬琴勾住雀菘抬起的脸,“你胆子可真大,我让你端过来了么?做成这样也好给皇兄吃。皇兄,这是失败品。你等我做一个好吃的给你。”
反手扇他巴掌,“滚回去。”
软绵绵的,不疼。雀
菘怔在原地。
“闹脾气了?”姬成文温声,“可是对这小宠物不满意?那便杀了,皇兄替你挑新的。”
“不必,用惯了。换一个,我不习惯。”
姬成文:“好,知道你念旧情。这云片糕,你一半我一半,可好?”
她噗嗤一下,笑出眼泪,“不。”
说完,抓起一整块,往口中塞。
“不要!”雀菘惊起。
“放肆!”她一掌将他打翻,用尽浑身力气。
雀菘摔倒,滚下台阶,发髻凌乱,朝她看去。
姬琴将整块云片糕用力咽下,抬袖擦拭嘴唇。
她看着他。
雀菘惊觉,她什么都知道。
“皇兄,这小宠物不听话,我带他回去。”她没转身,“恭喜皇兄大婚,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吧?”
姬成文看她背影,“你知道还差一点的。”
“还差一点。”姬琴重复,“还差哪一点?”
姬成文按住她双肩,“你知道的,还差你这一点。”
“我会的。等我回到影都……”蓦地,她捂住嘴。
姬成文诧异,“怎么了?”
鲜血从唇畔涌出,被她拭去。
“我知道……”
她走向雀菘,神志不清,摔进他怀中,“皇兄,你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到。”
雀菘衣襟一紧。
她沾了血的唇贴紧他耳畔,“快走。”
雀菘惊慌抬头,撞上姬成文寒铁般的目光。
他抱起姬琴,奔向殿外。
……
萧清影几人跟随徐公公往太和殿去。
路上却见宫女太监步履匆匆,涌向一处。
萧清影不辨地图,“徐公公,他们这是去哪里?”
徐公公皱眉辨认,认出后镇定自若,“大概是哪里需要布置,急着用人。道长不必担忧,且随我来。”
萧清影颔首,紧随其后。
这时,迎面一个宫人呵斥住小宫女,急切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找她们!若是找不到,你我的脑袋都不保!”
离离诧异,“找什么?谁不见了吗?”
徐公公:“或许是婚礼用的五牲六畜不见了。”
不疑有他。片刻后,徐公公停下脚步,指着太和殿外观礼台,“几位道长可在此歇息,瓜果蔬食、美酒佳肴尽情享用。”
等他离开,离离:“想不到这大宣皇帝礼数还挺足的,专门给我们几个人弄了一个观礼台。李师兄要是知道,可得后悔死了吧?”
薄病酒把小毛放到席上,后者便大快朵颐起来,“太好吃了!比薄病酒做的都好吃!”
“喂喂喂。”薄病酒拳头钻它脑壳,“你这么说我以后可不做了啊!”
小毛吐舌头,“那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反正这里的厨子做得更好吃!”
薄病酒:“你不打算去圣地找小狐狸了?”
小毛破功,“你别胡说,我一定会去找她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先去找她,然后我们再来这里吃好吃的!”
三国朝臣陆续入座,牧静舟一袭嫁衣,与连随波分庭而坐。
但见时间流逝,姬成文与姬宣不曾露面。
朝臣议论纷纷,连随波也坐不住,才起身,徐公公匆匆而至,附耳密语。
连随波脸色微变,看向牧静舟。
牧静舟起身近前,闻言,神色亦变。
萧清影狐疑,“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薄病酒开玩笑,“不会有人逃婚了吧?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三人纷纷看向他。
薄病酒:“姬宣和姬成文都没露面,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武洋:“但是姬成文不会逃婚的吧,毕竟他是皇帝。难道是……”
离离:“姬宣?看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说不定真的因为瞧不起连随波而逃婚。”
萧清影径直入殿,侍卫来拦。
“住手,这位是你们大宣皇帝特许观礼的骊山道长。”牧静舟呵斥。
侍卫退下。
萧清影:“发生何事了?”
连随波近前,“姬镜台逃婚了。”
萧清影意外,“她为什么要逃婚?”
“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她。”连随波冷哼,看向徐公公,“徐公公,为何大宣长公主逃婚,你们陛下却不曾露面?可是并无诚心?若是如此,我与雍帝陛下大可打道回府。但你们大宣羞辱我二朝之事,可不会善罢甘休!”
徐公公岿然不动,“请二位稍安勿躁,陛下已亲自去寻镜台公主。老奴只是说公主耽搁了一会儿,并无’逃婚‘之说,还请梁帝陛下莫要误解啊。”
连随波嘴上威胁,心里没底。此番联姻,本就因梁雍联手也不敌大宣。不如化敌为友,暂避锋芒。不曾想大宣先发难,倒另两人下不来台。
忽闻步履匆匆。姬成文携大队人马急来,直奔萧清影,“道长助我!”
离离见情势不对,拉两人人入殿,便听姬成文道:“那卑贱男宠竟敢挟持琴姬潜逃!”
面面相觑。
薄病酒摩挲下巴:“男宠,是那个雀菘?他没事挟持姬琴干嘛?”
萧清影亦有同样疑惑。
姬成文浓眉压眼,怒不可遏,“原来此人出身大梁,当初我两国交战时不慎烧了他的村落,他父母也殒命其中,便觉是我大宣之错。刻意接近琴姬,利用她害我性命!琴姬为我误吃剧毒,被他挟持,如今下落不明!”
提到大梁,连随波态度转变,“宣帝陛下,什么两国交战,我看是你们大宣将士骚扰我大梁边境,烧杀抢掠,才害得此人家破人亡,仇深似海吧!再说了,姬镜台逃婚又是怎么回事?”
“梁帝误会,镜台并非逃婚,她与琴姬关系甚笃,方才得知琴姬失踪,便心急如焚,前去寻找。我已让人找到她了。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这婚礼要推迟一番了。”
牧静舟与连随波对视一眼。
她按捺烦躁,“宣帝陛下,你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协议。之所以愿意与你大宣结亲,是因为——”
“是因为我愿百年不发兵,我大宣将士也不会踏足雍、梁国土一步。”姬成文泰然,“放心,孤不会忘记与二位的约定。只要找到琴姬,婚礼继续,协议依然有效。不过,这恐怕就要几位道长帮忙了。那雀菘狡猾得很,似乎是个邪修。”
“邪修?!”武洋惊愕,“可我们一路上与他同行,并未看出来啊。”
姬成文幽幽道:“邪修隐藏得可是很深。梁帝陛下,虽说此人是你大梁子民,但他修炼邪法,伤我皇妹,你可要维护?”
连随波:“……”
他后退一步,坐回椅中,“既如此,那就快些抓到他,救回公主吧。”
牧静舟:“没错,先抓到人再说。萧道长,劳烦你们了。”
没想到出了这岔子。
萧清影还得将姬琴送回影都,自然不能让她出了差错,“好,宣帝陛下,可否带我们去看看事发之地?”
“今日婚礼作罢,我宴请二位,先行赔罪。”姬成文施礼,“徐公公,你带几位道长去南熏殿。”
……
殿内血味弥漫。
萧清影俯身,手指抹过地毯,“这上面都是血。”
徐公公:“那人害得琴主中毒呕血不说,还将她掳走。怕是怀着以此要挟陛下的心思,他本想杀害陛下,未曾想琴主单纯,错食了毒……”
萧清影站直身子,闭眼放开神识。其如丝线,蔓延开去。
她的视角中,众人如不着片缕,只是丝线描摹的形状。形状中有其蕴含的灵力,明灭程度表其状况。
武洋体内灵力微弱,如烛火飘摇,可见伤势未愈;离离体内灵力高涨,却隐有怪异之处,譬如那火焰般的凝结中似有烧得发黑的红。萧清影只当是她功法特殊。
而薄病酒最为特别,他体内都是黑气,化不开的浓雾,她的神识一靠近,那黑雾就张牙舞爪地作势扑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魑魅魍魉。
将整个皇宫搜罗一遍,也不见两人踪影,萧清影不觉皱眉,莫非他们在地下?
见她睁眼,武洋:“清
影姐,找到了吗?”
“他们不在皇宫里。”萧清影垂首,盯着地毯,“若是在地下……”
武洋从储物袋里掏出“神驰符”,“清影姐,我下去看看。”
过得一会儿,武洋回来,“我将皇宫地下都看了一遍,没什么特殊之处,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薄病酒感叹:“难得遇到一个不喜欢搞地下工事的皇宫。”
萧清影:“……”
“这雀菘莫非是个厉害人物,我们都被他骗了?”离离不解,“可他看上去没那么厉害,我觉得肯定有人在帮他。”
薄病酒跟她想到一块去,“姬宣?”
“殿下!殿下您慢点!”
远处吵嚷,渐渐接近。姬宣提着嫁衣,在光滑可鉴的地砖上狂奔。
终于她停下脚步,怔怔看着被血染红的地毯。
“姬琴呢?”她转眸,愤怒望向四人,“你们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这其中果然有隐情。萧清影开口:“镜台公主,我们也想寻得姬琴的下落,你可知她会去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修士不是神通广大,有诸多办法么。尤其是骊山,那可真是,’一手遮天‘啊。”姬宣嘲弄。
离离不爽,“骊山怎么对不起你了,你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你的’天‘可不是我们遮住的。”
姬宣煞白了脸,冷笑,“好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离离微抬下巴。
武洋扯她衣袖,挡到身后,“镜台公主,我们也想找到琴公主,大家目的一致,为什么不能互相帮忙?”
姬宣哼道:“骊山修士都这么一厢情愿么?我是大宣公主,你们是骊山来的,何时能目的一致了?”
萧清影:“那么不知骊山与大宣有什么过节?还请公主明示。”
把话摊开,姬宣反倒哑然。唇死死抿住,“想知道?那就去问姬成文啊。我与他的交易跟你们无关,凭什么告诉你们。除非,你们能找到琴姬。”
薄病酒掌声清脆,“好,既然大家不谋而合,那我们先找到姬琴再说吧?”
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倏地低头,“对了,小毛!”
此刻在席上吭哧吭哧吃到撑的小毛抬头一看,狐疑:人都到哪里去了?
“有她的血,倒是不难办。”
武洋抽出空白符纸,朱砂为引,一笔一划。最后收尾,一张符纸赫然完成。但纸上灵力忽明忽灭,预示符师修为不稳。
离离诧异,“武洋,你的伤势还没好么?都吃了那么多丹药。”
武洋话在嘴边,难以启齿。为了与心中渴望“寒烟翠”的欲望斗争,耗费大量灵力,修为甚至隐有跌落。
但他心知这欲望必须拔除,无论多大代价。它像深渊里的藤蔓,一有松懈,便将人拖入。
却见离离一派天真,似乎并无这烦恼。武洋心下一松,幸好她没事。
武洋:“那大妖很厉害,我需要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嗯,那好吧。我们队伍里就你一个符师,你可不能出问题。”离离拍肩,“这符叫什么,怎么用?”
“你见过它的原型,寄香符。”武洋食中并拢,轻贴嘴唇,默念法言,“魂兮魂兮,归来兮。以血为引,觅其踪。魂兮魂兮,归来兮。碧落黄泉,寻我影。”
血仿佛受到感召,丝丝绳聚,拧作一丝,扶摇而上,半人高时倏地变换方向,向外飞速蛇行。
萧清影当即跟上,“走!”
……
一番追寻,几人竟抵达岸边,脚下惊涛拍岸,仰头天海一线。
血线向海上蔓延,竟不知去往何处。
武洋已然支撑不住,泄去灵力,血线也渐渐消散。
离离惊讶,“她掉进海里去了?这怎么找?”
萧清影看向姬宣,“公主从小在这里长大,可有见解?”
“也有可能有人用船将她带出海去了。”姬宣焦虑啃咬指甲,“这个方向,如果真是那个地方就麻烦了。”
萧清影:“哪个地方?”
姬宣睨她,放下手,“你们知道这大宣被誉为’海上明珠‘,这海指的便是无尽海。”
离离:“没错,据说没人知道海的尽头在哪里。”
姬宣:“无尽海大多海域都很平静,附近也有海岛,地属大宣。但有一些地方,暗流涌动,妖兽出没。那是禁地,官府有令,不许大宣百姓踏足。”
萧清影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个方向往禁地去?姬琴有可能被船带去禁地?”
薄病酒:“但这不一定吧,海这么大,说不定可以拐弯,去别的地方。”
“不可能,无尽海上的航行路线都有官府把守,不是随随便便的渔船便可来去,便是你们修士的灵船也不得例外。这个方向,只要转弯就一定会遇到官兵。所以……”
姬宣深呼吸,“我怕他们掳走姬琴,慌不择路,入了禁地。”
萧清影:“禁地里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姬宣低语,“但我听一些老人说过,那里是’天之涯,地之尽‘。据说,月亮就在那里坠落。”
萧清影瞳孔一缩。
离离不信,“月亮还能坠落?这不可能吧。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影都的月亮。再说了,我爹娘是大宣人,他们可没跟我说这事儿。”
“知道这些事的老人大多都一百来岁了,十几年前就死了,若不是自小在冷宫长大,我也不可能从他们口中知道这些。”姬宣淡淡,“大宣百姓只知那里不能去,却不知为何。官府只会告诉你们,那海下有凶猛的海兽,还有行船必然触礁而亡的暗流,都这么说了,谁会去触霉头?”
萧清影:“公主殿下,此话当真?”
见他们不信,姬宣不耐烦,“我一心想找到姬琴,当然不可能撒谎。不过,我自己也不大信。那些人说,现在的月亮是假的,只有进入’天之涯,地之尽‘,才能见到真正的月亮。”
离离摇头,“武洋,你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吗?我听着特别假。”
武洋:“我觉得公主不像在撒谎,她跟我们一
样急着想找到琴公主。”
离离:“薄大哥你觉得呢?薄大哥?”
薄病酒在走神。
他注意到萧清影异常的反应了。
她很急切,连她自己也为察觉,手掌微微在抖。
似乎海的尽头有她想要寻找的东西。
“月亮坠落的地方”,与她要寻找的“月箭”有关吗?
“薄大哥!”
薄病酒蹦起来,捂住耳朵,盯着“罪魁祸首”,“离离,我耳朵都要聋了。”
“薄大哥,我问你,你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离离示意。
薄病酒知道萧清影一定会去,“如果是真的,我们不去就错过了。如果是假的……她也不大可能害到我们?”
离离沉思,“说的也有道理。”
“但既然我们要去禁地,需要做点准备吧。”武洋道,“我的朱砂要不够了。”
“那我们先去准备东西。”离离看向姬宣,不怀好意地微笑,“镜台公主,既然大家现在目的一致,你又是这大宣的公主,应当可以帮我们准备一些东西吧?”
“城中有修士可以采买的地方,但受官府管辖。我可以带你们去。”姬宣目光灼灼,“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找到琴姬。”
薄病酒悄声,“我看她真的很在乎姬琴,她们俩关系不一般。”
离离“嗯”了声,“薄大哥,小毛呢?”
薄病酒:“……”
又忘了!
第108章
小毛骂骂咧咧。
“把我丢在那里吃东西,你可真想得出来啊!要不是皇宫的厨子做得好,我一定要把你挠成大花脸!”
一行人坐在马车上。
姬宣闭目养神,无视耳畔喧闹。
直至马车停下,在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
她睁眼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离离先跳下车,环顾四周,“在里面?”
武洋好奇打量。果然,陆续有修士进入其中。
“这里只有修士能进。大宣百姓不喜欢修士,所以要你们低调行事。”姬宣撩帘,托着奴婢的手下车。
薄病酒正要下去,忽然被小毛咬住衣襟,“你看!”
小楼守卫将两个人赶出来。
看着平平无奇,不曾见过,小毛却冷哼,“我记得这味道,你让我在他们身上留下标记了,还记得吗?”
哦!
原来是这俩,企图干掉他上位的“狐狸精”王奕棋和他的帮凶,孙奇!
可他俩怎么整容了?
小毛:“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两人羞恼跺脚,破口大骂。累了互相安慰,勾肩离开。
小毛着急,“快,他们要走了!”
萧清影下了车,扭头看薄病酒,后者还扒拉着栏杆。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萧清影眯眸打量他,“为什么?”
薄病酒:“我没什么要买的,反正你们进去也不久,这辆马车就停在这里。你怕我跑了?”
系统:“宿主,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来干涉他的事了。薄病酒还没算账,“我差点死了你知道不?就那俩货,他们要杀我!”
系统:“你没死。”
薄病酒:“……我要是真死了,你就得重新找一个宿主!”
要不是它的“电击”多少帮了自己,薄病酒可得好好说道。
萧清影沉默不语,只一双眼睛上下,半晌竟松口,“我不怕你跑。这里是大宣,你若是要跑……能跑到哪里去?”
别忘了他们之间还有同心结。
薄病酒莞尔,“是啊,我能跑到哪里去。”
他反倒高兴了。虽然她态度如常,话里却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信任。
不因同心结,不因畏惧,仅是信任他这个人说的话。
小毛看看薄病酒,又看看萧清影,顿感奇怪。
是那种不像演戏的奇怪。
姬宣嘱咐车夫将车停在路旁,这本不合规矩,但车上有皇家纹样,寻常人也不敢接近。
薄病酒鬼鬼祟祟,见几人进去,赶紧跳下马车。
车夫喊住,“道长,您要去哪里?”
“我去去就回。”薄病酒押中离离赢了许多灵石,阔绰地丢给车夫一块,“灵石你收吗?”
从车夫发亮的眼睛可见灵石比金银珠宝价贵。
王奕棋与孙奇垂头丧气地转入小巷。
孙奇叹道:“师弟,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影都我们不能待,其他仙城也不能进。大雍和大梁又无灵气充沛之地可修炼,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大宣来,却因你我黑户,连小小的贩售之所都进不去……”
王奕棋颓唐,“师兄,我也不知道。若我一开始就知做错事代价这么大,我断不会拉你下水……”
“你也是情深心切。”孙奇拍肩安抚,“想当初你我同届入宗,又是老乡,这么多年来彼此相助,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如今你我是难了些,但只要坚持下去,定有东山再起之日。”
王奕棋感动,“师兄……”
“你们要去哪里东山再起啊?”
孙奇一眼认出薄病酒,“是你!你害了我们,还敢来见?”
薄病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大彻大悟了,没想到这么离谱。明明是你这个师弟想杀了我上位失败,怎么叫我害了你们?”
孙奇冷笑,“修士逆天而行,胜负乃兵家常事。你赢了,我们输了,那自然是你害的。有朝一日,我们非要找你报仇不可!”
小毛气坏了,“当初老魔说修士也不什么良善之人,我现在信了。人的心有时比魔还扭曲。”
薄病酒右手搓出一颗皮球大的行星,朝孙奇丢去。
孙奇被打中肩膀,右肩缺了一块,鲜血汩汩。
王奕棋惊呼“师兄”,却掏不出一瓶丹药来。
孙奇惊惧,“你、你要杀我们?师弟,你快逃!”
系统:“宿主,你要杀了他们?”
薄病酒只觉系统归来后废话变多了,“我没这么打算。”
系统:“是么?”
薄病酒有种错觉,它这两个字带着些许“嘲弄”。
似乎不相信他打算绕过两人。
薄病酒只是想惩罚两人,让他们再也不敢嚣张。
他翻手幻出丹药,这还是萧清影给他的,“我没想杀了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做人别嚣张,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们修士是不是有心魔誓什么的?你们俩对天道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害一个人,不然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我就把丹药给你们。”
两人一怔。
孙奇先笑出声,“你这种人是如何踏上仙途的?修士为求机缘,夺宝杀人再正常不过。诚然,骊山要除魔卫道。可这不过是因为我们聚在一起,成了同门,才处处礼让。你让我们不害人,这等于剥夺了我们当修士的可能!”
薄病酒不以为然,“那你们就不要当修士了,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去吧。”
说着扔出丹瓶。
丹瓶咕咚咕咚滚到王奕棋脚下。
孙奇咬牙,“师弟,不能拿。你别忘了,我们是如何艰难才从踏上修仙之路!我宁愿死,也不可能放弃!”
“可是师兄,若不是我害了你,你如今还在骊山啊!你我金丹破碎,再入仙途谈何容易?”王奕棋伸手捡起,“好,我答应你,今后我们再不修仙,但是你不得将今日见到我们的事告诉任何人,而且往后若再相逢,必不追究!”
薄病酒点头,“能屈能伸,挺不错的。”
小毛不屑,“还是杀了他们为好,不然平白给自己留一个麻烦。”
薄病酒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别人怎么互相厮杀,他没那本事,管不着。但他自己一定不会双手沾染血腥,“小毛,他都已经改过自新了。给别人一个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王奕棋竖起三指,对天发誓。誓言过后,天空掠过数道惊雷。
薄病酒轻抬下巴,示意他可以给孙奇喂食丹药。
孙奇伤势转好,虽不情
不愿,却也跟着起誓了。
看着雷电闪过,薄病酒心情大好,拍拍手上的灰,“好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希望不要再见到你们了!”
虽不大同意,小毛随他去了,“哼,警告你们,再出现胡作非为,我就把你们吞到肚子里去!”
王奕棋与孙奇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大势已去的颓然。
薄病酒忽然停下脚步。
孙奇嘲讽,“你还想干什么?放心,我会让我师弟离萧清影远点。她可真是个祸害,谁接近她都没有好下场。”
“祸害?”
薄病酒转过脸来,双眸染血,扯唇微笑。
小毛觉察不对,“薄病酒……?”
薄病酒垂目,手指轻轻贴住嘴唇,“嘘。”
……
“道长,道长。”
薄病酒晃神,“啊?”
车夫接连喊了他几声,“您要的水来了。”
小毛趴在一旁,盘着尾巴。听见响动,左眸滑向茫然的薄病酒。
薄病酒困惑,盯着碗里清澈的水,“我要水干什么?我刚才不是去找那两个人了吗?”
车夫同样不解,“道长确实出去了一趟,你还嘱咐我不要说呢,至于你去找谁了,我并不知道啊。”
“对。”薄病酒只好接过水,先让车夫回车前。按了按额头,忽然想到还有小毛,“小毛,刚才我们怎么回来的?”
“就回来了啊。”小毛抱着尾巴,支支吾吾,“那个王奕棋不讲武德,你晕倒了。我就变成你的样子,把车夫支开去取水,再拖你回来。刚好这条路没什么人,也没人看见。”
这就合理了,怪不得车夫给他一碗水。
薄病酒刚好口渴,端起水碗,蓦地注意到自己的指缝。
“怎么红红的?”他搓了搓指缝,没搓掉。凑到鼻下嗅闻,“铁锈的味道……?”
“蹭到墙灰了吧。”小毛胡乱将他的手按进碗里,“红砖墙,红墙灰,什么铁锈味,你鼻子出问题了。快把手洗干净,不然被坏女人知道就事多了。”
水已经被弄脏了。薄病酒干脆不喝了,用剩下的水洗手。
片刻后,离离从小楼里出来,满面笑容,显然心情很好。
她给薄病酒展示淘到的灵器,是一条红绸,用火法锻造过,便是火烧也不怕。
灵器已认主,随离离心意而动,不用时便如一条披帛,安静地落在肩上。
武洋买得一堆符纸朱砂,也很是满意。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买了什么?”
萧清影:“没有。”
她最想得到的东西不在这里。
看着离离和武洋开心的样子,薄病酒心里不是滋味。
她孑然得像山上屹立万年的顽石。
姬宣急切,“可以出发了么?”
离离刚买到好东西,心情好得很,“当然可以,公主殿下可准备好出海的船只了?不然就只能用我们的灵船了。”
说着,她眼角眉梢掠过狡黠,仿佛能想到李文青得知自己还是被拉下水时崩溃的样子。
姬宣:“自然,我可不能相信你们骊山修士。等找到琴姬,我要先带她回来。至于你们,骊山修士这么有能耐,断后便是。”
“啊!”
不远处巷子传来惨叫。
几个百姓惊恐逃出。巡街官兵匆匆赶到,进去后有人跑出来俯身呕吐。
姬宣蹙眉,让车夫去打探。
车夫回来,“启禀公主,那边死了两个人,死状凄惨,不知何人所为。”
“皇兄治下的大宣可真是越来越不济了,都城这般繁华之地,竟还能出命案。”姬宣摆摆手,“走吧。”
周遭吵吵嚷嚷,民宅里妇人破口大骂:
“要死了!是谁在我家水池里洗红衣,池水都染红了!哎哟,我的衣服!都毁了啊!死老头子,你——啊!”
声音渐远。
萧清影蓦地垂眸,盯着薄病酒鞋底,“薄病酒,你的鞋怎么湿了?”
薄病酒一呆,也低头,“是湿了,可能是刚刚喝水打湿了吧。”
萧清影:“喝水?”
小毛跳到薄病酒肩上,“他口渴了,让车夫端了一碗水,喝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很奇怪么?”
“嗯……”薄病酒有些心虚。
他教训了王奕棋和孙奇,是好事。但不告诉萧清影好像不大好。
可告诉她,她会怎么说?
两人曾经是她同门,说不定会训斥他吧。
一想到她因为“情敌”训斥自己,他心里就酸不拉几的。
要是她不问,自己就不说了。要是她问,自己再说。
萧清影沉默不语,半晌看向窗外。
薄病酒暗暗松了口气。
小毛也是。
它迟疑地看了眼薄病酒。
方才出现的分明是魔尊。
准确点,是“老魔尊死后的魔尊”。
他戏耍、虐杀了王奕棋与孙奇。他们的血溅到他衣上,手上。
小毛有点害怕。
他似乎察觉到了它的畏惧,回过头来,“小毛,怎么,不认得我了?你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找我回来么?”
小毛缩了缩,“你不是薄病酒。”
“我不是薄病酒是谁?”他蹲下身,伸出手,“闻闻我的味道。”
小毛嗅了嗅,“是你。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那,薄病酒是谁?”
他却不回答,只是微笑,“我要先去洗个手,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变脏。”
他们就近找到一座民宅的水池。他在天井的储水池里洗手,小毛叼来晾晒在上方的干净衣裳给他。
他满眼嫌恶,“脏。小毛,凡人很脏,修士更脏。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花园里也弄湿过衣裳吗?你说你有办法,一下子就晒干了。”
小毛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是他,只有他才记得他们的“小花园”。而薄病酒从来都说不记得,不知道。
他除下外衫,背着手,站在天井旁,仰望天空。
一个老头带着两个青年出现,指着他咆哮。他眼睛眨也不眨。将他们炸成肉泥。
小毛替他烘干了衣服,却被这一幕吓得动弹不得。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小毛,来。”
这是薄病酒。
它最好的朋友。
小毛跳到他掌心,沿着胳膊,如一条蛇,滑到他肩上。
“小毛,他得死。他死了,我才能活。”他在小毛耳边低语,“不要救他。”
不要救他。
小毛打了个冷颤。
薄病酒觉得它怪怪的,摸了摸它的耳朵,“怎么了?”
小毛:“没什么。”
它钻进薄病酒衣襟里,闭上眼睛。
薄病酒:“系统?”
系统:“宿主。”
薄病酒吐槽:“我怎么觉得你有一阵在有一阵不在的。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宿主,系统还未完全修复,没有宿主主动呼唤,系统处于休眠状态,什么也不知道。”
薄病酒:“……”
要你何用啊!
系统:“宿主,你的进度太慢了。别忘了,你上一次答应过。”
薄病酒:“……”
有点不想面对怎么办。
系统:“你不想——”
薄病酒打断:“知道了知道了。”
……
姬宣的灵船比萧清影几人的阔绰太多。
舵手,海师,船员齐备。信不过几人,也聘请了十数名修士,保护左右。
上船之前,萧清影试着联络白杨。
但白杨迟迟没有应答。
她心下一沉,莫非出了什么事?迟疑片刻,萧清影传讯孙诸。
孙诸回得快,寥寥数字:
找到姬琴,带她回来。
孙师兄真信任他们。
他与姬成文有何约定?姬琴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影都?既然姬琴这么重要,为何不派弟子增援?
一切如迷雾般。
但萧清影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船上,几人聚在一起。
离离知道萧清影联系骊山,“清影姐,白师叔怎么说?”
“孙师兄让我们先找到姬琴。”
武洋担忧,“我们几个人,还少了一个李师兄,真的没问题么?”
离离不以为然,“安
心,我们几个就够了,别忘了,大妖就是我们联手打败的。不过就是少了一个李师兄,这有什么。反正他又不搭手,说不定关键时候才冒出来呢。”
姬宣领着几名修士走过来。
姬宣:“你们寻找琴姬的手段,可能再使一次?”
武洋站出来,“可以,但是我维持一炷香。”
姬宣:“那不是符箓么?多画几张给我们就是了。”
武洋耐心解释,“寄香符不一般,只有符师能用。寻常修士拿到手中,不过一张废纸。”
姬宣不悦,“你不早点说?早知如此,我方才便多叫几个符师上船。”
武洋:“这寄香符乃是我师尊研画,不是骊山弟子恐怕一时无法上手——”
“你废话可真多。”姬宣打断。
“公主殿下别这么暴躁,以后你可是要到大梁去做皇后的,传出去就不好了。”离离上前将武洋挤到背后,“不过,还真是奇怪呢,你跟着我们出来找姬琴,还弄了这么大一艘灵船,这么多人,宣帝陛下不会不知道吧?今日本是你成亲的日子,你不应该在这里。”
姬宣脸色微变,“皇兄当然知道我出来寻琴姬,只要找到她,我自会回宫。”
离离说风凉话,“是吗?我们可是听说你逃婚了。”
姬宣讥笑,“那又与你骊山何干?”
火药味十足,武洋想打圆场,被离离一眼瞪回去。
薄病酒悄悄等着萧清影平息事端。
“公主殿下,意思是你出来与我们一起寻找姬琴,宣帝陛下知道,对么?”萧清影开口。
姬宣眼中略有些忌惮,“没错。”
萧清影颔首,“那就没问题了,武洋,你用寄香符帮他们引路,镜台公主,劳烦你让你叫来的这些人通力合作,不管大宣与骊山有什么恩怨,也要等找到姬琴之后再作论断。”
姬宣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
“好,要是骊山个个都这么敞亮,少说点招人厌的话,我不会很难相处。”姬宣挑衅地抬了离离一眼。
离离唇瓣紧抿,狠狠瞪她离去背影。
武洋呢喃:“她在冷宫长大,那种地方应该挺苦的吧。”
“怎么,和你自己的童年产生共鸣了?”离离恼火地踩了一下他的脚,“那你就找她去吧!”
说罢迈着重重步子进了厢房,摔上门。
武洋捂着脚喊痛。
薄病酒目瞪口呆,凑过来,“武洋,你看出什么了么?”
武洋嘶哑咧嘴,“看出什么了?”
薄病酒同情,“你好好学吧。”
……
红线在海上游动。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
海师找到姬宣,“公主殿下,我们已经接近禁地了,大家都不愿意进入。”
姬宣阴沉道:“不行,一定要进去。”
海师为难:“殿下,您一开始说只是在海上搜寻,并且三个时辰就能找到。可您看看现在——”
“若你们不想继续,大可离去!”姬宣打翻他手中指南,“但是记住,从此之后都城再无尔等立锥之地。”
海师恼怒,“你这是威胁我们!”
“我是大宣长公主,我想威胁谁就威胁谁。”姬宣攥住他的衣襟,逼迫海师低下头来。
风云骤变,雷电闪烁。
照亮她发狠发红的眼睛。
“琴姬是我最爱的人,倘若今日寻不回她……我就要整个大宣陪葬。”
……
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海上。
天色已晚,船身挂满夜明珠,照亮一隅。但风雨中,也只令这艘小船闪着萤火。
武洋觉察不对,赶紧为船身布置固阵。
“不行,符师不能走,我们现在全靠着他找方向!”海师着急忙慌地拉住他。
武洋一离开位置,牵引着灵船深入大海的红线消失。
“清影姐!”武洋将阵旗丢给萧清影与薄病酒,“我在船上做了标记,插入阵眼催动便可!”
离离推开窗,尽管赌气,知道眼下不是闹别扭的时候,“阵旗给我!”
武洋想也不想地丢给她。
离离一手抓过,与萧清影、薄病酒一起寻找阵眼。
船身飘摇,海浪激荡。
武洋强打精神,又抽出一张“寄香符”。
符箓消耗他太过,眼下黑圈可见一斑。
“魂兮魂兮,归来兮。以血为——”
胸口一痛,武洋跌落下来。符箓灵光消散,狂风卷入海中。
船员拼命跃起,下一刻跌入海中。
船——
翻了!
饕浪吞噬之时,阵旗跃起,降下屏障护住船身。
灵船倾覆于海中。
狂风海啸,惊涛乱石。
自然摧枯拉朽,而那小船,似乎从未驶于海上。
……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薄病酒回到Pardon,才进门就被一个壮汉拥住。
他无奈:“哥,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你小子,舍得回来看我们了?”王鹏松开他,用力拍打他的胳膊和后背。
薄病酒感觉要吐血了,赶紧喊停,“我这不是刚办完我妹的入学手续,忙完才有空回来。”
“忙点好啊。”老板走过,飘来幽幽两句,“都忙,都忙。”
薄病酒:“……”
老板绕到酒吧后面,抬眼皮瞪他俩,“还杵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我新调了一杯酒,小九你来试试。”
薄病酒坐到转椅上,举手婉拒,“戒了,以茶代酒行不?”
“你有病是不,Pardon什么时候有茶?给你汽水喝。”老板板着脸丢过来一瓶雪碧。
薄病酒扣紧拉环,“刺啦”一声,果不其然气泡拼命上涌,他赶紧用嘴接住,喝了几口,看见老板拍大腿狂笑,让王鹏给他一百块钱。
王鹏不情不愿给了,给薄病酒比了一个威胁的手势,“臭小子,刚回来就害我输一百块。”
“还在打这种赌,幼稚不幼稚你们。”他一边说,一边笑。
“老外的科技可以啊,居然把你妹治好了。电视上说这是首例中外合作治愈的罕见病。”王鹏开了罐啤酒,与他碰杯,“她现在怎么样了?”
“能跑能跳,挺好的。”薄病酒假装苦恼,“就有一件事让我烦。”
老板凑过来,“学习跟不上是吧?正常,她生病好几年了,现在重新回到学校,慢慢学就行。”
薄病酒摇头,“不是学习的事。是——我妹长得太漂亮了,太多男孩子喜欢她。”
两人面面相觑。
老板表示同情,“我懂,我有一个女儿,我也想过以后要是一堆苍蝇围着她转,我得怎么办。”
王鹏倒着大拇指指自己,“没问题,你告诉我是哪几个臭小子敢骚扰你妹,我去解决他们!”
薄病酒嘴角抽搐:“谁担心她了?我担心的是那帮男孩子!他们都被我妹漂亮的外表欺骗了!”
“真实。”旁边卡座的牛郎默默比了一个“兄弟我懂你”的手势,“能看上我妹的,眼睛都得治。”
“是吧。”薄病酒摊手,“她学习那么好,我又不是什么老古董,想早恋就早恋咯。但是她不能找一个比我丑比我蠢的,这是对她哥的挑衅!”
王鹏困惑得凑近老板,“不是说兄妹都是哥哥宠妹妹么?这怎么回事?”
老板手挡住脸,“其实我儿子和女儿也差不多是这样。”
一帮人叽叽喳喳聊了半天,从天亮聊到天黑,从休息聊到上班。
见银座的霓虹灯都亮了,薄病酒跟众人告别,“以后来的次数就少了,谢谢大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你这话怎么怪怪的。”老板无语,“你要去哪里?”
薄病酒挠挠头,“我打算先管我妹上大学这件事,然后再考虑之后去……”
王鹏:“去?”
“不知道。”薄病酒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真不容易啊。”老板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还记得一开始他来的时候,连酒不会喝,还有一个晕血的毛病。”
王鹏:“他现在也还有晕血的毛病,这是心理病,治不好。”
老板叹气,“那也行吧,小毛病。他是为了救他妹妹才来干这行的,现在他妹妹终于病好了,他也能解套了。”
王鹏期待地看着老板,“老板,我啥时候能解套?”
老板瞬间变脸,“你下流,你自己贪恋红尘,你想解套?下辈子吧!赶紧去工作!”
薄病酒站在Pardon的招牌前,靠着墙,听见里面王鹏和老板互呛,忍不住笑出声。
银座的夜晚,灯红酒绿,亮如白昼。
他很快就看不到这夜晚了,竟然有点想念。
老板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真的从没想过。
但只要以后小秋好好的,不管做什么,他都有底气。
与名利无关,这是“家”的力量。
薄病酒一头钻进人流里。
走出银座,走到十字路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小秋,她住校去了,交到了新的朋友,肯定很开心。
薄病酒嘴角翘起,接通电话,“喂,小秋,你——”
“你好,你是机主的哥哥吧?这上面是这么显示的。麻烦你赶紧来第三人民医院,刚刚学校门口的路段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她受伤了,很严重,现在在急救……”
嗡。
灯光,人群。
一切恍惚,重重叠叠。
耳鸣。
薄病酒失神地看着变幻的绿灯。
直至变红。
他忽然回过神,拔腿向前狂奔。
下一刻,白灯照来,他像林道受惊的小鹿,瞪着恐惧的大眼,惊慌地扭头。
一辆大卡车。
人生的最后一秒,薄病酒倒在血泊中,想的不是妹妹的安危。
而是责怪他自己:
你是个灾星,如果没有你的话,爸爸妈妈,小秋,都会没事。
一切都是你的错。
薄病酒。
第109章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一张鲨鱼脸忽然出现,吓得他浑身激灵。
鲨鱼紧盯他看了一会儿,摇着尾巴走了。
起身,薄病酒环顾四周。
幸而关键时刻阵法启动,尽管船困
在海底,也没进水。
但所有人都昏过去了。
薄病酒小心地绕过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来到船头。
萧清影倚坐在桅杆下。
心骤然慌了。他箭步冲过去,忽然想起两人之间有同心结。
薄病酒摸了摸心口。
他的心还在跳。
这时,一声嘤咛。
萧清影睁眼,两人四目相对。
她皱了下眉。
薄病酒以为她在看自己,直到头顶降下阴影。
一尾比灵船还长的电鳗游了过去。
“我们在海里。”萧清影扶着桅杆站了起来,视线越过他肩头,“你也晕过去了?”
薄病酒点头,“嗯。”
“我没有力气。”萧清影试着唤出弈弓,“灵力,使不出来了。”
“清影姐,薄大哥!”
离离与武洋醒来后赶到船头。
地上的人接二连三地苏醒。
大多数人发现他们被困在海里,动弹不得,都露出惊恐神色。
海员惶恐道:“公主殿下,我们不要钱了,我们要回去!”
姬宣扶着头,目眩头晕,眼神锐利地瞪着他们,“现在谁也回不去,找到姬琴,我们都能回去。”
有人怯生生:“我们还能找到姬琴吗?”
“能!”姬宣呵斥,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修士扶住她,发现她的头摔破了,“快帮殿下包扎。”
一群人围着姬宣。
萧清影走过来,“公主殿下,这海底有古怪,我们都用不了灵力。”
姬宣诧异挑眉。
她请来的修士纷纷尝试,如萧清影所说。
“这下如何是好?连修士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闭嘴!”姬宣呵斥。
众人安静下来。
“你去将船舱里的箱子搬出来。”她吩咐海师。
海师搬出来十几个箱子。
一打开,珠宝灵石明晃晃的,晃得人心动荡。
“只要能找到姬琴,回到岸上,这些都是你们的。”姬宣道。
离离咋舌,“要是李师兄在这里,那不得开心疯了?”
薄病酒思索,“但要是我们死在这里,那不能算酬劳,应该算……陪葬品?”
小毛:“呸!我们才不会死在这里!”
离离给他们俩一人一个脑瓜崩,“没错,小毛说得对,武洋,薄大哥,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不过就是个小小无尽海,这有什么。”
萧清影站在船头。
她皱了下眉,唤来海师,指着漆黑海底唯一一点光芒,“阁下在海上行船多年,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什么?”
“道长客气了。”海师和气道,“海底应无光源,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萧清影:“依你判断,可有危险?”
海师苦笑:“我们已经在危险之中了。”
灵船上还有许多灵石,虽然众人都使不上灵力,维系船身阵法与动力并不困难。
何出此言?
话音方落,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海师惊呼:“快抓住栏杆!”
众人赶紧寻找依靠。
眼前形容难辨的庞大黑影浮起,骤然亮起一双眼睛。
八条腿牢牢把住船身,倾倒而起。
萧清影抓起一个夜明珠丢了过去。
明珠坠入黑洞,照亮数十排尖锐獠牙。
也照亮此物容貌,刹那而已。一只巨型妖兽,形似章鱼。
众人头皮发麻。
小毛见状,这可不行,要是一船人被吃了,还有逃出生天的道理?
它就要从薄病酒怀里窜出去,却被他按住了。
小毛抬头,便见薄病酒垂眸而视。
他眼里淌着血河。
“没事。”
小毛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它很怕薄病酒。
……或者,准确来说,是“魔尊”。
船即将入妖兽之腹,它忽然撒开灵船,慌忙逃窜。
为时已晚。一股巨力将它与灵船一并吸了过去。
众人这才看清那光亮是什么。
竟是一个建在海底的庞大法阵。
法阵中央,一扇门洞开,洞中漩涡亮如白昼。
而法阵四周,飓风环绕。
妖兽触碰风墙,刹那被撕碎。其妖力如水流,汩汩钻入门洞。
灵船却安然无恙地穿过风墙。
但船上灵石瞬间黯淡,灵船摔在地上,拖行一段距离才停下。
萧清影抬头。
胳膊粗的灵力流入门洞。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面居然能呼吸?”
小毛抬头。又变回薄病酒了,他似乎不记得变成魔尊的时候,惊讶地看着四周。
武洋也很意外,“风墙把海水隔住了,这上面……”
阵法上面,有数十道薄纱,随水波荡漾。
离离使唤她的红绸。
没有反应。气得踩了一脚,自认倒霉地缠到手腕上。
海师找到姬宣,“公主殿下,这里有一扇奇怪的门。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姬宣:“进去看看。”
海师不安,“殿下,我不认为琴公主在里面。”
姬宣抿了抿唇,“皇兄派了那么多人,天上也搜了,地上也找了,都没有。那就只可能在这海里。”
海师:“听说绑走公主的不过是她的一个男宠……”
姬宣抬手,“是男宠,但是并没有说他不是修士。”
海师:“可是这船上的修士都失去灵力了,这里似乎吸走一切灵力的东西。”
“没错,所以是藏匿琴姬最好的地方。”姬宣不耐烦,“你们到底肯不肯进去?虽然这船上的灵石没用了。可是只要找到琴姬,回到宫里,多少灵石皇兄都给得起。”
海师深呼吸,“这不是钱的事。殿下,我不愿意进去。”
姬宣皱眉,“你不愿?好,那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反正也出不去。”
海师:“那也好过以身犯险。”
“你!”姬宣按下怒火,看向其余的人,“你们呢?有谁愿意进去?肯进去的,不管是多少珠宝灵石,本宫都会给 。”
众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帮她用钱买来的人都退缩了,姬宣勃然大怒,“好啊,是不是觉得本宫出不起这价钱?!”
有人坦言:“殿下,我们答应了你要在无尽海找到琴公主。但现在进了这扇门,那可就不是无尽海了。”
姬宣脸色难看,“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可曾听过一个传说?”年纪最大的海员站了出来,“传说这无尽海里,有一扇通往死亡的门。这扇门,有进无回,谁进去了都不可能重现于人世。殿下,我们可以不要钱,但不能不要命。没有命,这么多珠宝,灵石,上哪儿花去?”
姬宣:“谁告诉你有进无回?”
海员摇头,“反正我不去,现在能不能从这里出去都是未知数,别说进一个更危险的地方。”
伴随他后退,其余的人也默默后退。
没有人肯去。姬宣脸色难看。
萧清影站在门前。
这扇门会通往哪里?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预感。
无尽海,禁地。
天之涯、地之尽,月箭。
月亮坠落之地绝不可能明晃晃,否则早有人发现了。
也许,就在这扇门后?
“萧道长!”
萧清影回身。
姬宣头上包着绷带,毅然地脚下生风。
停在萧清影面前,“我觉得琴姬可能在门后,你们可愿进去寻她?”
萧清影:“我们的任务本就是送姬琴回来,再送她回去。当然要找到她。不过,你为何认为她在门后?”
姬宣抿唇,“直觉。我与琴姬自小在冷宫长大,我的母亲是一个宫女,生下我之后就被处死了。皇帝根本不管我,只因我身份卑贱,便将我丢到冷宫自生自灭。琴姬与我不同,她出身高贵,若非她母亲生不出皇子,根本不会被关入冷宫。”
姬宣抓紧胳膊。
“幸好姬成文关心她,本来她只需要管好她自己就行了,可是……她把吃的分给我,把炭给我。她那么笨,打水都能弄翻,做的饭菜更是难吃。她常说,若不是有我,她在冷宫未必能过得像普通人。可我知道,若是没有她,我早就跟那些孤零零的女子一样,冻死、饿死、老死在冷宫一隅。”
离离与武洋走近,便听到姬宣的话。
离离悄声,“没想到姬宣和姬琴感情这么好。”
武洋:“我确实觉得她不像公主。”
离离醋劲上来,拧了下他胳膊,“可人家是真公主,你是个修士,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武洋糊涂,“我想什么了?”
离离转过脸,“你想什么你心里知道。”
“我与琴姬亲如姐妹,在我心中,早就是一母同胞。她是我的半身,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她。”姬宣看向那扇门,“我有一种预感,她就在这门后面。所以,萧道长,你们愿意帮我找到她么?”
萧清影还未开口。
“当然了!”
薄病酒快步走来,“没想到你和姬琴感情这么好,本来我们就是要把她送回去的,那当然得找到她。不管这门后是什么,一定要进去看看。”
萧清影皱了下眉。
姬宣浅声,“多谢。”
“确实。”萧清影道,“这个阵法很厉害,一时半会大家出不去,倒不如进去看看。”
离离:“清影姐,公主雇来的那些人都不愿意进去。”
萧清影:“人之常情,但我们是骊山修士,刀山火海,也要下得。”
离离第一次同意她的说法。倘若遇到困难退缩了,师尊会如何看她?
薄病酒:“小毛还有能力。”
小毛跳下来,变回原型。
姬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离离:“公主不用怕,小毛是清影姐的灵宠。”
姬宣讪讪,“我还以为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可是你们修士不是都使不出法术了么,它怎么……”
“或许妖兽不一样吧。”薄病酒道。
“倘若门后是万丈深渊,有小毛在,也不会令我们粉身碎骨。”萧清影道,“殿下请回去等待吧。”
姬宣果决,“不,我要一起去。”
萧清影:“太危险了。”
姬宣:“那你们就要保护好我了。”
萧清影:“……”
小毛蹲下,姬宣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离离与武洋轻巧地多,一跃而上。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你先上。”
萧清影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薄病酒一愣。
他挑了下眉,微笑,“我,薄病酒啊?怎么了?”
同心结没有反应,他就是薄病酒。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像他。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胸口。
倘若她还有灵力与神识,就可以一探究竟……
“清影姐,薄大哥,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萧清影回过神,认真打量了薄病酒两下,转身跃上小毛后背。
薄病酒扯扯嘴角,也坐了上去。
“抓紧了。”说完,小毛跃进门里。
第110章
眼前展开一片朦胧。
小毛轻飘飘落地。
离离晃了下神,再睁眼,被周围震撼。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禁发问。
天光水色,绿茵盎然。
一望无际的绿地。
小毛趴下,任众人下来。
“在海里竟还有这种地方……”离离往前走。
武洋拉住她,“等等,离离,要是前面有危险的话——”
“你别这么担心。”离离拍他胳膊,“那我们一起去不就得了?”
行得一段距离,离离踢到一小块顽石。
胳膊粗的白灰石,浮刻纹路,精美绝伦。
她弯腰拾起,视野里又出现一块,再走近拾起。
“离离。”武洋指着前面。
离离抬头。
或大或小的破损梁柱,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
薄病酒俯身折断一朵攀在梁柱上的小花,看了一会儿,捏碎了。
蓦地,他转动眼睛,看向萧清影。
“怎么了?”他舒展了一下肢体,“一直盯着我看。”
这个人不是薄病酒。
他是谁?
明明同心结没有异动。
“清影姐,我们发现了一条通道!”
萧清影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朝她挥手的武洋。
一条花廊小路。
廊上紫藤都枯萎了,无精打采地耷拉。
小毛变小,钻进薄病酒怀里。
它有些担心地撩眼看了看他。
薄病酒似笑非笑,盯着前面几人的背影。
小路尽头,豁然开朗。
是一个花园。
离离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花园。
中央有一个五层递进的水池,最上面用白灰梁柱同样的石材雕刻了一只妖兽。
打眼一瞧,这兽有点像小毛。
离离指着面目不清的雕像,“小毛,这不会是雕的是你吧?”
她只是开玩笑。
小毛却悚然,惊讶地看着雕像。
离离困惑,“小毛,你怎么?”
“我……我没事。”小毛摇头,跳下来,“这叫喷泉。”
“喷泉?”武洋没听说过。
小毛:“只要池子里有水,就会有水流从石像的嘴巴里流出来。”
离离点点头,“这样啊,可惜我们现在都没灵力了,不然可以弄一点水进去看看。对了,你来过这里吗?你怎么知道这叫喷泉?”
小毛讷讷,“我……我在野外的时候见过这种东西。”
“虽然这些东西都破损了,但一路走来,你们有发现奇怪的事么?”
萧清影捻起一朵喇叭花,“草地脆嫩如初,鲜花锦簇……”
离离:“没错,这里也太生机勃勃了。”
萧清影:“或许妖兽的妖力与我们的灵力,全用来维持此处的生机了。”
武洋不解:“但为什么要设下一个阵法维持?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萧清影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离离忽然发问,“从我们进来,公主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是有心事?”
透明人似的姬宣一声不吭。
“我只想早点找到琴姬。”姬宣扫视周遭一圈,失去兴趣,“我没有看到琴姬的踪迹。”
“还得继续往里。”薄病酒指着前路,“或许再往里走,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萧清影此刻并不信任他。
她的直觉从未如此强烈。
眼前人并不是薄病酒,她没有证据。
几人继续往前。
小毛沿着喷泉边,走了一圈。
“小毛。”薄病酒回头。
它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雕像,跟上队伍。
薄病酒抬手,小毛跳到他肩膀上。
“老地方,对吧?”他轻抚小毛的颈毛,喉结蠕动,“很快,我们就能回来了。”
不知为何,小毛却高兴不起来。
他回来了,那“薄病酒”会怎么样呢?
走出花园,眼前是一座琉璃温房。
离离踩过吱呀作响的琉璃,进得
一条圆拱长廊。
“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子。”她一边说,一边走,“墙是白的,地是白的,除了琉璃和鲜花,一切都是白的,这里莫不是仙境?”
萧清影看着长廊尽头。
一扇琉璃门静静伫立,仿若千年。
不知为何,她心中狐疑,似有相识之感。
蓦地,萧清影感觉刺芒在背。
转首,撞上薄病酒。
他倚着拱门,目光越肩,直勾勾穿过那扇门。
萧清影旋身,手肘压住他脖颈,将他抵在墙上,手背抬起他下巴,疾声厉色:
“你到底是谁?!”
小毛惊得跳开,抱住尾巴。
薄病酒垂眸看她。
他忽然脱力,直愣愣倒向萧清影。
她避之不及,被他下巴磕住肩膀。
“好痛……”薄病酒嘟囔。
他回过神,发觉自己竟半靠着萧清影。
转脸,四目相对。
薄病酒:“……”
他连忙推开萧清影,背对墙壁,捂住自己两颊。
薄病酒,你可是牛郎啊,像这种亲密接触你应该习惯才对!
怎么脸这么红,耳朵也很烫,这要是被王鹏他们知道,自己得被笑死!
薄病酒深呼吸,板正地转过身来,“我……”
他想解释为什么刚刚发生的事,却想不起来前因后果了。
从大章鱼嘴里脱险后的记忆很模糊。
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跟着队伍走到这里,然后忽然被萧清影按住,问……他是谁?
再看她,半信半疑,却神色稍霁。
“薄病酒。”
薄病酒条件反射,“在。怎么了?”
萧清影哑然,“是我问你怎么了。”
薄病酒糊涂,“我不知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萧清影:“……”
看着又是他了。
尽管外貌毫无变化,那眼神却令她觉得,这就是薄病酒。
怎会如此?魔尊死敌如她,也一时茫然了。
“清影姐,你们从刚才就在拖拖拉拉,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
离离边抱怨边走过来。
“没事。”萧清影收起怀疑,“前面有什么?”
离离比划,“一个很大的宫殿。”
乍一踏入,萧清影便觉熟悉。
但她不管前世今生,绝对没来过这里。
华丽的殿宇一尘不染,四处垂下的纱幔随风抚动。
深处,床榻上,被褥凌乱着,两个软枕叠在一起,上面的凹陷还在。
一切似乎停留在某一个人断气之时。
薄病酒抱着小毛,很困惑,“小毛,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小毛装糊涂,“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
他问系统,“系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不说话。薄病酒觉得它这系统毛病也太多了,等自己完成任务,能跟它总部投诉不?
不知什么从天而降,掉进武洋怀里,他随手接住,吓了丢了出去。
一颗头骨!
这头骨长得十分奇怪,面骨与人别无二致,额头上却有两个长长的犄角。
犄角从骨头里长出去,本就生得这般。
头骨落地,下一刻,宫殿震颤!
大量头骨从上面掉落,转眼堆满地面。
长得都一样,数不清。
小毛赶紧变大,捞起众人。
回路和去路都被堵住了,它便仰头向上冲去。
撞破了一大片琉璃!
撞进漆黑之中。
小毛回头看了眼自己撞出来的大洞。
“那是……?”离离不确定。
众人前方,黑暗之中,一束红光从天而落。
打在被铁链锁着的人背上。
而他面前,女子躺在一片石蒜上,沉默且安静。
姬宣脚步慢而缓。
她圆睁着双眸,不敢眨一下。
直至跪在那女子面前,她才伸出颤抖的手指。
触碰到女子脸颊的刹那,被锁住的人抬起头。
后背血肉模糊,发丝凌乱。
仅能从脸认出是谁。
“那不是公主的男宠雀菘么?”离离惊讶道,“他怎么被关起来?”
武洋仔细辨认,“那好像就是……姬琴公主?”
“姐姐?”
姬宣不敢相信,双手捧住姬琴苍白的脸颊,贴近听她呼吸。
“……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她。
可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她却惊惧地在想:我要如何唤醒她?
惊恐变成了愤怒,她质问雀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姐姐死了?!”
雀菘扯唇,“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不知道!”姬宣几近崩溃,“他答应了我,只要把他们带到这里,就会让我带着姬琴安全离开,我们不用再继续待在大宣!”
雀菘冷笑,“你相信姬成文?他下令杀了我们大梁那么多人,我的父母,我的好友,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你们大宣皇帝的两个字——’屠尽‘。你见过子时大火烧得天都亮了么?我见过!”
姬宣冷冷看着他,“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不就是想杀姬成文么。可你为什么要害琴姬?她待你那般,你心中没有半点动容么?!”
“我为什么要有动容?整个大宣都是我的仇人,她也不例外……”雀菘神色莫辨,似乎是看着姬琴的脸,“但我本不想杀她,是她自己要替姬成文吃下那块云片糕,她明明知道我下了毒,却还要我走。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不知道……”
姬宣愕然,“那姬成文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雀菘看向她身后,“但既然你把他们带进来了……”
“宣姬,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黑暗中,一个人的脸浮现出来。
萧清影几人正在听雀菘与姬宣对话。
怔了怔,才辨认出是谁。
萧清影:“姬成文?”
姬成文微微一笑,“萧道长,果然我没看错,你们真的能找到这里来。”
萧清影神情镇定,“听公主与雀菘所说,你让公主将我们引到此处,为何如此?”
“萧道长,你知道么,一个人如果成功了却不能说不出来,该会是多么憋得慌。”
姬成文边说边拍两下掌。
他身后走出来两个人。
离离一下认出他们是谁:“丛雨生,焦叔……焦亭远?!”
丛雨生面带歉色,“不好意思啊外甥女,没想到这事儿最后还是牵连到你了。没办法,这是命。”
离离:“什么意思?”
焦亭远:“意思就是,从一开始,’碧云天‘也罢’寒烟翠‘也罢,都是我们为了大宣,有意为之。”
说罢,身后红光落下,照在一个个黑衣修士身上。
红光沿圆圈逐一点亮,黑衣修士将几人包围。
“从我的父亲开始,我们便效忠于大宣皇室,上一任宣帝便有意利用灵源,炼制出能让凡人也变成修士、能让修士更上一层楼的灵液。”
焦亭远背着手,缓缓走向几人。
“但我们不可能在大宣做这种事,灵源实在太奇妙了,其中奥秘连我们父亲都无法参透。他死之前让我们一定要完成他的愿望,所以,当我们知道灵源其实有三份的时候,我们就决定了,大雍和大梁,就是试药场。”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武洋震惊。
焦亭远抬手,示意他继续听下去,稍安勿躁。
“因此,我与胞弟雨生,哦,他之所以姓丛是因为用了母姓,其实他本名并非如此,但这不打紧。我二人分散开去,他潜于大雍皇室,等候时机。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耆武想让牧合川站起来,哎,关心则乱。刚好雨生看到了机会,一拍即合,他便在大雍潜心研制出了’寒烟翠‘。”【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