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照幽婼所说,离离找到一处右罗县里不起眼的民居。
她狐疑地看了眼周遭,此地分明是类比五坊的贫民窟,那药师竟住在这里?
门虚掩着,离离敲了两下,没人应门,便推门而入。
庭院落寞。一把摇椅轻晃着,似乎它的主人才离开不久。
离离走到石桌前,拿起温热的酒盏。
“离离?”
她诧异回身,认清楚是谁时,惊讶道:“你怎么还活着——”
站在台阶上的人正是焦亭远。
他手中端着一碗药汤。
一阵嘎吱嘎吱声传来。
丛雨生坐在轮椅上,双手推着椅轮,有些吃力地停在台阶前。
焦亭远生怕他掉下去,赶忙让开位置,伸手抓住椅背。
丛雨生摆摆手,看向离离,唇畔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外甥女。”
离离回过神,回了一笑,“舅舅。”
丛雨生挑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离离:“师母给了我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一瓶碧云天。她说是她认识的药师,都是大宣人。不过我没往那上边想,我还以为你们三年前就死了。”
那一场大战中死了太多人。
丛雨生和焦亭远下落不明,但当时许多海兽嗅到血腥味,吃了一半姬成文的修士大军,他们俩更可能葬身鱼腹。
丛雨生慢条斯理地问出关键问题:
“那外甥女,你可要将我们的下落告到骊山?”
……
武洋跟着离离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前。
他有些诧异,离离来这里干什么?
见门半掩着,武洋上前,本想推门而入,想了想,反手叩响门扉。
开门的是一个男子。
黑色带纱斗笠遮住他的脸孔,模糊不清,声音有些沙哑,“阁下找谁?”
武洋不失礼貌:“你好,我看到一位骊山的同门进到这院子里了,我是来找她的。”
“骊山同门?我们这儿可没你要找的人。”说完便要关门。
武洋按住门扉,力道之大令对方无法合上,“我明明看到她进来。”
“你们似乎不是同门那么简单。”男子反问,“她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她的谁,竟敢跟踪她?”
被倒打一耙,武洋呆住了,“我……我是她的师弟,同一师承,我关心她去哪里很正常。”
对方语调玩味地上扬,“只是这么简单?”
“当然。”武洋这两个字带着些心虚。
他向来觉得自己配不上离离。
自卑在心中滋长,似乎要爬得足够高,才有资格求求她多看自己一眼。
男子:“我确实不知道你要找谁,我弟弟是个瘸子,我跟他一起住,你若是不信,可以进来看看。”
武洋拱手,“打扰了。”
他走进小院,果然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大半边脸被烧伤,另外半边侧对着他。
只是看了他一眼,烧伤男子便端起茶盏,继续喝茶。
武洋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一双眼盯着男子修长的手指。
察觉到他的注视,对方放下茶盏,“阁下是骊山修士吧,来我们这里有事?”
“我找一个人。”武洋收回视线,“但我好像找错地方了。”
烧伤男子:“那你应该走了。”
这对兄弟待骊山修士的态度真差。
武洋也不生气,环视一周,确实没看到离离的踪影。
难道是他认错了?
他垂下眼帘,想了想便转身离去。
焦亭远目送他离去,阖上门。
离离从主屋里走出来,“我不知道他跟着我。”
“不怪你。”焦亭远看向她,“那瓶‘碧云天’你喝了么?”
离离脸色变了变。
她来就是为了“碧云天”。
“焦叔叔。”她笑了笑,先提及旧情,“你为什么敢把‘碧云天’给师母?”
“因为我知道是给你的。”焦亭远神色和蔼,半点没变,“离离,距你喝下第一瓶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中间雨生给了你两瓶,但他的配方并不是最好的。我给你的是我亲手炼制的,一瓶够你坚持很久。”
离离感觉牙根子都酸了,“坚持?”
“离离,你知道凡事都有代价,对吧。”焦亭远说,“你天生就没有灵根,命里与仙途无缘。逆天改命谈何容易?自然是要一点一点,方能与天斗,博得一线生机。”
没有灵根。
仙途无缘。
离离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
她咆哮:“不可能!我有灵根,我有仙缘,我的机会只是来得晚了一些!你撒谎!”
“阿兄从不撒谎。”丛雨生冷冷道,“反倒是我还会
哄你几句呢,小外甥。”
焦亭远:“离离,阿碧怀你时,我们三人都在一个秘境里。你是我亲手接生的,碰到你的一瞬,我就知道你没有灵根。但我不想阿碧伤心,便告诉她你的灵根潜藏,纵是金丹期也探查不出,往后长大了,辅以外力便可复苏。她深信不疑,这些年一直问我如何才能让你灵根觉醒,我告诉她,很快了。”
离离呆滞地看着他。
焦亭远声音轻柔,缥缈,仿佛是遥远地方传来的:
“你快满十六岁了,若是过了十六,你还是个凡人,那就必须到右罗县去。为了此事,阿碧以泪洗面,她说自己与夫君都是修士,偏偏生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女儿,对不住你。我如何能看她那般呢……我给你的‘碧云天’,是到目前为止所有‘碧云天’里灵源比重最大的。本来我还担心你受不住,但没想到效果很好。”
离离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丛雨生,“你知道!所以,在大雍的时候你救了我们。”
丛雨生笑嘻嘻,“是啊,我当然知道,不过我还以为阿兄是把你当作试验。没想到……哎,沈碧,可真是个碍事的女人。”
焦亭远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丛雨生耸耸肩,“放心,我答应过你不害她不杀她,我会不听话吗哥?”
离离:“那,后来我喝了‘寒烟翠’,还有他给我的‘碧云天’——”
她指着丛雨生。
焦亭远:“‘碧云天’和‘寒烟翠’本质上都是利用其他灵药,激发灵源中的灵气,以锻造灵根,使凡人也能成为修士。可是这灵根是虚幻的,若是你与寻常修士一般修炼,迟早会发现你不如别人。”
寻常修士?
离离忽然想到什么,“看来我的运气很好,师尊给我的功法跟普通修士的不一样。”
焦亭远竟然知道,点了点头,“以欲入道,确实,这是一条只有你才走得通的路。”
离离警戒起来,“谁告诉你的?”
焦亭远:“我与幽婼是同乡,也是邻里。”
离离抿了抿唇,“那……如果我没有‘碧云天’了,会怎么样?”
丛雨生耸肩:“你可以试试。”
焦亭远:“当然是变回凡人。”
离离怒喝:“我不信!”
焦亭远:“离离,你是阿碧的女儿,我不会让你沦落为凡人。但我一直不知如何才能接近你,幸好幽婼来找我。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我知道你不信,所以,那瓶‘碧云天’你拿着,我等你来找我。”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没有灵根,怎么可能与仙途无缘?!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离离浑身扬起火焰,愤怒击穿了屋顶。
丛雨生骂道:“你这丫头,发火到别处去!”
离离红着眼看了看他,御上飞剑,流光似的遁去了。
焦亭远看着天际那抹远去的红影。
丛雨生便是不看他的脸,也知道他在担心,“阿兄,沈碧真那么好,连她的女儿,你也爱屋及乌?”
焦亭远:“你不懂。”
丛雨生撇唇,“我不懂我不懂,天天说我不懂。不过是情爱,有那么难懂么?”
……
武洋回到骊山,来到离离洞府。
他踟蹰了一下,便引动禁制,“离离,你在吗?”
洞府禁制闪烁,没有回应,阵法上缓缓浮现出“无人”两个字。
她竟然不在洞府。
莫非,方才在右罗看到的人真的是她?
可她为什么要去那地方,那两个人与她又是何关系?
那烧伤男子的手……
这时,武洋忽然听到一阵巨响。
御剑飞到半空,远远地看见一座山头红光漫天。
靠近才觉热浪滚滚,哪里是光,分明是火。
漫山遍野的火。
离离挥舞着红绸,所过之处火焰尽燃。
整座山浸泡在烈焰里。
武洋慌忙摸出储物袋里的水系符箓,连带着土系符箓也掏了出来,施法灭火。
离离看见了他,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将火灭了,武洋看向离离,“离离,你怎么了?”
离离神色淡漠,“心情不好。”
武洋:“心情不好也不能放火烧山啊,待会儿冯师兄他们来了——”
离离:“尽管说实话,就是我烧的,那又如何?”
武洋觉察她似乎遇到什么事了,“离离,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离离抬眸看了他一眼,“跟你无关。”
跟你无关。
这四个字像刀扎在他心上。
武洋有些难以呼吸,勉强勾起笑容,“没关系,你不想说也没事。”
离离略有些不耐烦地转了下眼,“也没什么,一些小事,不想让你担心。”
这句话让武洋又活络起来,春草施展手脚似的,一扫眼中失落,“那好,你不说就不说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冯鹤来了,问道山头如何烧得光秃秃。
离离要说话,武洋抢先一步,“师兄,我在试新的火系符箓,找离离来帮忙,一时失策,不小心把山给烧了。”
“原来是试符箓啊。”冯鹤点头,“为了修炼烧一座山而已,这倒没什么,不过下一次最好还是去外面,你看,这烧得光秃秃的,其他弟子就不肯来这儿的洞府了。”
武洋挠挠头,“知道了,多谢师兄。”
待冯鹤离去,武洋去看离离,却见她早就走了。
他心底空落落的。
第122章
宗门小比。
冯鹤回来同白杨说道:“原来武师弟和林师妹试新研制的符箓,不慎烧了山头。”
萧清影在旁边,“可有人伤亡?”
冯鹤摇头。
萧清影:“那就好。”
冯鹤看向比武台,“跑了一趟好像错过了什么,可决出胜负了?”
白杨大拇指指了指吵得不可开交的长老们,“有一个外门弟子横空出世,厉害得很,炼气期都能闯入决赛,如今只差一步便是魁首。五位长老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好苗子,吵得都快打起来了。”
萧清影看向台上的人。
正是秦怜。
别看他柔柔弱弱,走两步就咳嗽,弱柳扶风般,竟一路过关斩将。
许多人都说他是三年前的武洋,只是武洋胜得狼狈,秦怜一身无伤,若对手摔下台,他还要疾跑两步,到跟前问候:“师兄你没事吧?”
人缘也就不比武洋了。
萧清影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感觉腾空,直至心底,扰得她不适。
但目所能及之处似有雾障,使她辨不清。
“萧师妹。”白杨道,“你如今是金丹中期,又受师兄器重,你若想收徒也可以的。”
这是暗示她也可以跟众位长老争一争秦怜这个好苗子。
萧清影摇头,“师兄,我并无收徒之意。”
白杨诧异,“并无?你的意思是,你从来都没想过收徒。”
萧清影:“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白杨咀嚼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她有弟子,资源自然倾向对方。而其他人也会因为她有弟子,腆于请教。这么一来就只有执着之人能脱颖而出,其他普通弟子就被比下去了。
白杨失笑,“萧师妹可真是……”
她比孙诸还“正直”。
真有人没有私心吗?他不信。
白杨:“那师妹决定一直不收徒?可若你的修为上去了,亦或者遇到一个弓道上有天赋的弟子,你会主动拒绝?”
萧清影怔了怔,“这……”
白杨:“师妹不必急着回答,可以好好想想。以你的资质,不收徒太可惜了。”
终于到了决赛。
筑基以上胜负已决出,筑基以下的魁首,毫无悬念是秦怜。
眼看五位长老都要打起来了,白杨赶紧拉架,“长老,总得问问秦怜的意见吧?”
五人面面相觑。
“不行!”三长老甩袖,吹胡子瞪眼,“万一那孩子说喜欢孙诸呢?”
白杨:“……”
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可能还特别大。
白杨清了清嗓子,“可是师兄已经不收徒了。”
三长老喜出望外:“果真?”
面对五双写满渴望的眼睛,白杨汗颜,“是,我问过师兄了,他说只要离离和武洋两个弟子就够了,再有好苗子肯定会让给其他人。”
四长老站出来,“既然孙师兄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他吧。”
三长老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你要不要脸?!”
二长老:“白师弟,其实我俗家名讳就叫‘其他人’。”
三长老:“更不要脸的出现了!”
这时离离和武洋来了。
离离心情不佳,板着脸,神色淡淡,“师姐。”
萧清影关切道:“可受伤了?”
离离有些意外,摇头,“没事,烧了山罢了。”
武洋连忙说:“我可以找木系法术的弟子帮忙,很快山上就有绿植了。”
离离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过得一会儿,胜负已出。
筑基以下获胜者是秦怜无误。
武洋觉察到萧清影的神情有些微妙。
但五位长老此时已经动起手来了,不及多问,急忙与其他人一起劝架。
最后是白杨大吼一声震住了几人。
五人齐刷刷看向他。
白杨理了理衣襟,又露出往日温厚的笑容,“长老,先问问这弟子要拜谁为师吧。”
说话间,秦怜和另一个魁首已经到了台阶下。
几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争抢弟子的行为颇为丢人,纷纷落座,清了清嗓子,当无事发生。
筑基以上的胜者本就是内门弟子,委婉拒绝了拜师。
所有人都盯着秦怜。
秦怜慢悠悠地看向萧清影,“我想拜萧师姐为师。”
此话一出,其他人震惊了。
萧清影不觉蹙眉。
秦怜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忙不迭捂住嘴,反应过来后眼神暗了下去。
白杨没想到自己的说笑竟成真了。
他看向萧清影,“师妹已是金丹期,本就可以收徒。”
内门也有其他金丹期弟子,只是收徒的很少。
大家普遍认为还要再提升修为,否则收了弟子之后关注资源分配,实在心累。
因此萧清影拒绝也很正常。
萧清影张口便要拒绝。
秦怜:“秦怜只愿拜萧师姐为师。”
长老们脸很臭。
冯鹤听陆坚说过,这个唤秦怜的弟子找萧清影指导过弓道,在比武台上也频出奇招,显然并非突然萌发拜入萧清影座下的念头。
他看向秦怜,“秦师弟,看样子你对弓道很感兴趣,可是以后打算当弓修?”
秦怜:“是,我想同时修炼弓道与水系法术,看看能不能结合起来,走出属于我自己的路。”
这话跟与萧清影说的无二。
长老们一听就明白了,捶胸顿足。
怪不得上来就选萧清影,弓修之中数她最强。就连上古神器弈弓也在她手,不选她选谁?
怪哉,莫非这弈弓就非要选个叫“萧清影”的当主人么?
萧清影摇头,“秦师弟,你才进骊山不过一年,虽然天资聪颖,夺得本次宗门小比的魁首,但你还没完全走上你的‘道’。我觉得,你还需要再修炼几年,好好想想。”
秦怜咬咬牙,“师姐如果不肯收我,那我宁可离开骊山!”
众人哗然。
三长老:“有必要么这?这小子莫不是奔着她来的吧?”
四长老:“像是我们突兀了,莫非他早听说过萧清影?”
五长老:“一年前的弟子选拔……他资质这么好,你们可有印象?”
这么说来,几人都想不起来秦怜这号人。
本是个疑点,几人却觉得是这小子藏拙。他就是奔着拜萧清影为师来的。
白杨惋惜道:“萧师妹,你果然不收他为徒?”
萧清影坚决地很,“我觉得现在不合适。”
本应露出难过之色的秦怜却诡异地扬起嘴角。
他连忙低头掩饰,“既然师姐不肯,那我就走吧!”
说完决绝转身。
“且慢!”白杨连忙叫住他,看向萧清影,“师妹,要不然给他一个机会,先做你的记名弟子,仍作外门看,你何时觉得他合适了,便正式行拜师礼,收入座下,如何?”
这办法倒是折中。
却不知为何,看到这人离去,萧清影暗暗松了口气。
眼下白杨又提了个很好的办法。
萧清影点头,“好,那就听师兄的。”
秦怜抬头,露出他抽风般的笑容,“多谢师兄!弟子拜过师姐!”
说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萧清影没再说什么。
秦怜已无暇去想小毛故意给他使绊子的事了。
眼下他只关心接下来……去与天松。
第123章
小毛气得到处打滚。
黑雾聚了过来。
它还在气头上,“你们刚才怎么不出去?”
黑雾往后缩了缩。
小毛恨不得长出手挠挠头,“我没怪你们的意思,是不是外面那些人太可怕了?”
黑雾竟然向下晃了晃。
小毛想了下,这是点头的意思吗?
它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们特别厉害,什么都不怕。”
它想到毛绒,但自己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想到它是白色的,那就叫它小白吧,“小白,你在吗?”
黑雾摇摇晃晃。
一团白色冒了出来。
小毛辨认了一下,那似乎是个尾巴尖儿,模模糊糊的,光一个影儿。
“小白,你跟这个秦怜是什么关系?”小毛指了指“电影屏幕”。
毛绒没说话。
它只是慢慢晃着尾巴尖,不知道是没长嘴还是不能说。
小毛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小毛。”
尾巴尖突然抻直了。
快速地摇晃着,似乎在表达什么。
小毛辨认了一下,“这名字还不错是吧,我也觉得。”
尾巴尖瘫软下去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
小毛还是不死心:“小白,你知道他想干嘛吗?”
尾巴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挥舞起来。
小毛辨认了一番,看出它在写字。
幸好它看得懂,小毛庆幸自己不是一个绝望的文盲,就是有些费力,“与……天……松……月……箭……?与天松月箭是什么?”
尾巴尖缩了回去,似乎是休息去了。
小毛挠挠头,反正这家伙是奔着棵树和箭去的?
……
萧清影领着这一届的两人魁首上仰天崖。
原本孙诸不在,由白杨代劳最好。
却听说事务堂外一众弟子打起来了,原来有人押宝押错了,输得太多便闹事。
白杨想了想,让萧清影带弟子们去。
孙诸信任她,众人皆知。
又让孙诸的两个亲传弟子也跟着上去,以免有人误会。
于是离离和武洋也跟着一起。
离离看着心不在焉,武洋更是心事重重。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可离离突如其来的异状,与那两人真无关么?
那烧伤男子的手,他在哪儿见过……
秦怜忍住加快脚步的冲动。
他能感觉到,月箭中的魑魅魍魉在呼唤自己。
这令他热血沸腾。
但他还没拿到弈弓。
没有弈弓就无法解封。
秦怜看着萧清影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还是得徐徐图之,今日先看看魑魅魍魉被封印在何处。
萧清影忽然站住。
回身,对上秦怜的眼。
秦怜一怔,慌忙改换眼神,作天真无邪的模样,“师姐,怎么了?”
萧清影感觉到了一阵从背后来的寒意。
仿佛粘腻的蛇,缠绕着她。
回过头来,看到的只是一个温敦良善的弟子,虽有些私心,却也不失为个好人。
可她不喜此人。
“不喜”,萧清影很少讨厌一个人,亦或说,她从未讨厌过任何人。
阴险如牧潮生,懦弱如连万里,她也不曾厌恶。
偏生对这么一个“上进”的弟子。
这念头好像在她的心房上划了一道。
流出来的竟是与世人别无二致的脓。
仿佛从梦里忽然惊醒,萧清影赶紧收回目光,“走快些吧。”
秦怜露出了一个真真切切地笑。
他巴不得快一些,快些见到魑魅魍魉。
仰天崖上的风仍很清冽。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淡淡香气,令几人神清气爽。
萧清影也觉耳清目明,再看秦怜,厌恶感减少了许多。
许是错觉。
她细细安慰自己。
与天松繁茂的枝叶随风轻晃。
离离发现它竟开花了,开的是小白花,被风吹下来不少。
她伸手接住。小白花落在掌心,她好奇地凑前。风吹起,白花沾到她嘴唇,竟一下没入肌肤。
离离觉得脸燥热起来,使劲拍了拍。
武洋关切道:“怎么了?”
“有点晕。”离离摇摇头,“与天松也会
开花吗?”
萧清影算是在场见过最多次与天松的人了。
在她的记忆里,与天松的枝叶一向不算繁茂。五百年后再见时,心想或许是天下太平,天道化身的与天松也应昌荣。但现在见到与天松开花,她的惊讶不下他人。
萧清影:“毕竟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有我们不知道的也很正常。”
秦怜按捺不住,“师姐,待会儿我们俩就在树下参悟么?”
萧清影颔首,“没错。”
秦怜:“只有我跟这位师兄吗?”
萧清影:“为了不打扰你们参悟,我们会先走开。”
那可太好了。
秦怜一来就看到了直直扎入与天松的月箭。
血沸腾了起来,脸不觉红了。
生怕被发现,他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跟着萧清影走到了自己的蒲团前。
另一个魁首已经坐下,开始打坐。
秦怜看见了他头顶冒出来的灵光,里面竟显示出他最想实现的画面。
他不由得心下一惊。
秦怜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重振魔宫,谋夺三界么。
若是展现出来,被他们看见……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师姐,我自己可以,你们先去忙吧。”
“我们没什么好忙的。”离离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烦躁。
武洋热切道:“秦师弟,参悟时间有限,你赶紧坐下吧。”
秦怜:“我……”
眼看无计可施,他只好坐下了。
若用魑魅魍魉控制,改变画面的话……
本想动手脚,秦怜却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灵光缓缓从他的头顶飘出。
离离正在看另一个弟子的灵光。
画面中,弟子剑指天道,顺利飞升。
离离忽然想到什么,“师姐,我和武洋参悟的时候也有这灵光吗?”
萧清影内心深处似乎有个画面,模模糊糊的,“应该有吧,我没在与天松前参悟过,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
五百年前的与天松还没这么高,这么茂盛。
离离指着弟子的灵光,“为什么会有这些画面?”
武洋:“会不会是他想要得到的?”
离离一怔,打量起武洋,“你现在真的变聪明了好多。”
三年前离离总笑话他笨。
闻言,萧清影立刻看向秦怜。
他头顶也飘出灵光来了。
萧清影走近,其中画面却令她怔在原地。
她在画面里看到了自己。
却不像她,因为她不会这么笑。
……又或者她过去会对绮罗和君恒这么笑吧,只是她忘了。
武洋走过来,惊讶道:“师姐,他……竟对你有非分之想?”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
武洋挠挠头,“我也不知如何形容。”
离离凑过来。与弟子的不同,秦怜灵光里的是第三视角。
呈现的是他看到的。
离离歪头:“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他们从没见过的地方,暖黄色的灯,黑漆漆还反着光泽的桌子。
萧清影穿着奇怪的衣衫,及腰的发卷曲,衣衫白的却直袖、紧绷,下半身一条黑色裤子,剪裁同样怪异。
她端起一个琉璃杯,饮了一口,视线转向画面的主人。
“干杯。”她举起琉璃杯。
似乎是一个庆祝的动作。
第124章
小毛自从跟着秦怜来到仰天崖上,看见那与天松时,内心便觉得怪异。
倒不是似曾相识。
而是亲近感。
小毛不由得凑近了“屏幕”,想看得真切一些。
下一刻,它却感觉自己被拽了出去。
但并不是获得自由,而是到了秦怜“体内”。
奇怪的很,它本来就在秦怜体内,何来“到了”的说法。
小毛想站起来,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它的意识清醒,能听到旁边的人在说话。
那个叫离离的少女说:“这也太奇怪了,我从没见过这种地方。”
叫武洋的少年说:“我也没见过……师姐身上穿的衣服都很奇怪。”
一道清清泠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似凉风拂面,“为什么他的灵光里会有我?”
灵光,什么灵光?
小毛好想抬头看看他们说的东西。
但它的脖子动不了,眼皮也很沉重,睁不开。
还有,秦怜哪里去了?
离离端详了一会儿灵光,“他们喝的是酒吗?”
武洋观察到画面里“我”跟萧清影只是在喝酒,或谈天说地,“我”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
譬如“我知道上东区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炸猪排店,我带你去吃吃看吧”。
萧清影不在乎口腹之欲。
但画面里的她挑了下眉,点头:“好。”
像她又不像她。
这时,离离忽然注意到与天松上的月箭在震颤。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师姐,月箭——在动!”
萧清影向上看去。
果然!
嵌入与天松里的月箭竟然慢慢地向外挪动,似有拔出之意!
萧清影管不得秦怜的古怪灵光了,抓住弈弓一跃而上,一把抓住了月箭。
一股冷意针刺般从指尖传到手臂。
沿着脊骨往上爬,刹那间的疼痛让她险些松手。
萧清影紧咬牙关,对抗这剧痛。
这痛感,令她想起一箭诛魔那日。
与天松也剧烈震颤起来,花簌簌落了一地。
下一刻,萧清影神魂一震,连走几步,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一个幻境之中。
她似乎来过这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清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缓缓回头,看清来人是谁。
魔尊。
她永远不可能忘记在与天松下
诛杀此贼时,他的容貌。
也就是薄病酒。
蓦地,萧清影发觉这人与薄病酒不像。
薄病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轻浮,怪异,是个无耻之辈,就连色诱这等令人不耻的事也做得出来,无半点风骨,兼似泥底尘。
可他与萧清影杀过的魔尊绝不一样。
一个是淤流,一个是故器。
故器拭去尘埃,纵无光彩,也如珠玉。
淤流注入江海,连路也堵死,要山不见水,生不见死。
萧清影忽然确定了一件事。
薄病酒说他不是魔尊,是真的。
“好久不见……”魔尊阴恻恻地笑,“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叫什么,毕竟你只是两位天命之子的师姐,他们叫你……师姐。”
师姐就是她的名讳。
在绮罗和君恒的故事里,她是个不起眼却堪得大任的注脚。
萧清影:“你不是薄病酒。”
魔尊挑眉,“我没想到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萧清影也没想到,她说完才反应过来。
心沉了下去。
魔尊观她神色,哈哈笑,“现在知道自己错杀,后悔了?真没想到。不过,你不必后悔,薄病酒是本尊的半身。你杀了他也没错。”
萧清影:“他替你死?这月箭里封印的是他?”
魔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今日死在这里。”
他已经想好了,杀了萧清影,也能得到弈弓,解开封印。
僵持之际,萧清影蓦地发现远处又走来一个人。
白发委地,道袍飘逸。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走到距离他们有十数步,女子看着萧清影,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不是已经得到月箭了么,理应封印了魔尊才是,还缺了什么?
这女子在告诉她,彻底封印魔尊的时候还没到?
下一刻,萧清影脚下突然塌陷。
她看见魔尊跟自己一样陷入地下。
无尽花瓣朝她涌来,将她卷入花海中。
在与天松的记忆刹那消失了。
萧清影蓦地睁开眼,热浪迎面扑来。
她松开了手中的月箭,下坠落地。
抬头一看,惊呆了。
与天松竟然在燃烧!
罪魁祸首也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幕,“武洋,快,水符!”
离离方才看到萧清影与月箭对抗,担心她的安慰,便想上去帮忙。
却在靠近与天松时,脑子里不觉浮出一个念头:用火焰将月箭逼回去。
想做就做。
她从没想过与天松也能燃烧,但她的火焰找到了一片花瓣,旋即,一片接着一片,竟感染到了满树繁花。
事情发生得太快。
等武洋发觉与天松烧起来时,萧清影已坠了下来。
后者目光只在满冠烈焰上停留了一瞬,便看向月箭。
月箭不动了,半截钉入树里,甚至比原身要深了一截。
她心下松了口气,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糟了,水符没用!”
武洋惊呼。
幸而燃烧起来的只是树上花。
萧清影举起弈弓,却发现火势已停了。
花辞树去,不留余痕。
离离没想到自己闯了这么大祸,“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
猛地撞到一块铁板,转身一看,脸色发青,“师、师尊……”
……
大殿上。
离离跪在地上,双手紧捏着道袍,浑身轻颤。
她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罚。
最严重的,莫过于革去弟子身份,赶出骊山。
五位长老赶来。
刚想说话,个个大气不敢出。
孙诸阴沉着脸,矗如泰山。
他从不曾以修为欺人,故而大家都要忘了,他其实是一位已臻元虚的修士。
这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敢上去为离离求情。
除了一个人。
扑通一声,武洋一下子跪在光滑如鉴的地砖上。
地砖倒映出他坚毅的神色。
“师尊,我愿替离离受罚!”
说完,重重将头叩在地上。
“咚”声在整座大殿回荡。
白杨去请长老时就已经将事情告诉他们了。
三长老试着清了清嗓子,“烧了与天松,这……确实是要受罚,但离离怎么说也是师兄的亲传弟子,也并非有意,师兄可从轻发落……”
孙诸冷声道:“她是我的弟子,理应连我也一起罚。”
四长老连忙道:“这倒不必。”
众人头疼。
他想怎么样呢?
武洋一听,还打算再叩头,却被一股力道托住了,让他下不去。
抬起眼睛,看见孙诸仍面无表情,却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
“你也应该受罚,都逃不掉。”孙诸冷冷道,“所有在场的人都有责任。”
萧清影:“……”
她有责任。
萧清影走到孙诸面前,“师兄,若要罚,就罚我吧。离离也是因为我,才……”
其他人只知道离离在领弟子去与天松下参悟时,“不慎”烧了树。
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
月箭之特殊,只他们四人知晓。
今日上仰天崖的两名魁首,抬头看不见月箭。
出事之后,萧清影立刻打断参悟,弄晕他们,送下仰天崖。
方才她已同孙诸私下解释过。
但孙诸并无表示,就算并非有意,可与天松烧了就是烧了,必须受罚。
不知这惩罚多大。
孙诸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离离,为师罚你闭关禁足,不得离开骊山半步。悉心养护与天松,直至新芽萌发。”孙诸冷冰冰道,“可有异议?”
离离猛地抬头。
她不敢相信,师尊竟然没有逐自己离开!
但高兴的只有她,其他人面露愁容。
三长老:“这惩罚也太重了,谁知道与天松什么时候会长出新芽?若是几百、几千年都不长,那她岂不是要被禁足成千上百年?”
四长老:“这傻丫头看上去还不知道,禁足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算好事?只要还能留在骊山,就是好事!
离离心想。
白杨忍不住说:“师侄,骊山弟子的禁足,是指平日里要在没有灵气的洞府修心。”
离离脸色一白。
如果与天松成百上千年都不曾长出新芽,而她的修为也无精进,不就等于要老死在洞府中?
这惩罚并不比逐她离开小。
可是……
离离咬咬牙,只要能留在骊山,一切都有机会,“弟子愿意领罚!”
孙诸微微点头,看向武洋,“武洋,你未能阻拦离离,也有错。罚你每日到事务堂去,包揽外门所有事务,所获得的积分平均地分给每一个外门弟子。”
那不就是做苦力?
三长老摇头,这俩娃都没办法修炼了,这惩罚,真可怕啊!
武洋为离离还能留下高兴,也为她要在没有灵气的洞府里修心担忧。
轮到他自己,听到这惩罚,心上无尘,“是,弟子领罚。”
“萧师妹,你留下来,我另有处罚。”孙诸摆摆手,“你们可以回去了。”
长老们不敢吭声。
本想着为几个小辈说点好话,来了之后才发现孙诸对他们吧,说是严厉,也没有十分,说不严厉,也有八分。
到底还是留了情面的。
只是这萧清影究竟与他什么关系,要私下相谈?
白杨把离离和武洋带去处罚。
几位长老也走了。
大殿内只剩下孙诸和萧清影。
孙诸看她。
“月箭的封印……松动了?”
第125章
萧清影坦言:“我不知道。”
孙诸轻叹一声,“魔尊是你封印的,倘若他逃出来了,必然只有你清楚。师姐,此事关乎天下安危,切记谨慎行事。”
萧清影的心也沉了下去。
“离离只是想帮我……”为两人求起情来。
孙诸打断道:“凡事不论因,只论果。”
萧清影哑然。
心中却蓦地冒出一个念头:人世间桩桩件件都能这么打算么?
孙诸见她脸色难看,“师姐,你受伤了?”
萧清影摇头,“没什么。”
只是近来很不对劲。
孙诸:“那两个弟子当时可看见与天松烧起来了?”
萧清影回想,“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人已入参悟,头上灵光未散,可能知晓外界?”
孙诸:“那便没什么了。余下的事我来处置,往后还要师姐多关心封印。”
萧清影心跟着沉了下去,“嗯,我知道了。”
……
离离被押到了骊山最偏远的地界。
甫踏入结界,灵气骤然消失。
离离心里霎时慌了起来。
武洋还想求情。
但想到这是孙诸的决议。
师尊必不会害离离,离离可是他的弟子……
抱着这念头,武洋将话咽下。
白杨将离离带到洞府前。
“离离,这山中只有一座洞府,便是闭关思过用的。”白杨面露同情,若非孙诸交代,他倒想偷偷给离离一些“帮助”,“你别怪师兄,他这做法已经留下余地。若是让长老们商议,恐怕你的惩罚就没这么简单了。”
离离不解:“师叔为什么这么说?”
白杨:“师兄说让你在此闭关思过,但也说了你必须到仰天崖上观察与天松是否抽芽。仰天崖上有灵气,你抓紧时间修炼,修为也不会落下太多。”
离离一怔,暗骂自己差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这么明显都看不出,“师叔,那长老们……”
白杨微微一笑,“大家心中有数,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离离却觉得委屈。
既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还要罚她?反正没有其他弟子知道,何苦为难她。
说到底,还是不将自己当回事。
离离掩住满腔愤懑,“那师叔我进去了。”
白杨点头。
武洋忍不住喊住她,“离离。”
离离回头。
武洋快步走上前,将自己的储物袋交给她,“这里面还有些丹药灵液,你都拿着。”
说完他紧张地飞快扭头看了白杨一眼。
后者仰起头,假装看别处,还吹口哨。
离离直接
收下,“我进去了。”
洞府没有禁制,武洋还想跟进去,听到身后白杨清了下嗓子,“师侄,可以了吧。”
白杨回过头,垂着脑袋,“嗯……”
白杨宽慰道:“离离这丫头厉害得很,她不会有事。倒是你,事务堂的活多得你想不到,你关心一下自己吧。”
离离走进洞府,只见到处都是灰尘蛛网。
她哪里住过这种地方,当下立刻用法术清扫了一遍。
这才看起来顺眼了些。
这时,她蓦地想到什么,取出两个储物袋里的东西。
看着桌上的“碧云天”,离离心情有些复杂。
她手头还有三瓶“碧云天”。
其中两瓶又少,又有杂质。除非不得已,断不愿饮。
本想收起来,转念一想,这里没有禁制,其他修士可以进来。
她被关在这里,没有灵气可供修炼,生怕被人当落水狗打。
就算可以去与天松上修炼,可也就待那么一小会儿,能帮到自己多少?
想了想,离离在洞府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碧云天”藏了起来。
没关系,就算不能突破,维持现在的修为也可以的。
……
小毛悠悠转醒。
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电影院”。
但这次哪里怪怪的,小毛起来,发现“荧幕”关掉了。
它愣了一下,撞到了“屏幕”上。
身体跟烟雾似的穿了过去。
小毛焦急,难不成它要被困在这里了?
而此时秦怜坐在洞府里。
外门弟子的洞府一般两人居住。
同门见他已经在那里呆坐了很久,不禁关心道:“秦师弟,在与天松下参悟感觉怎么样?你的修为是不是提升了一大截?”
秦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没有露骨的恶意,同门却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他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离开洞府。
没有人了,秦怜才垮下脸。
他竟不记得发生何事了。
记忆一直到自己坐到蒲团上之后,一股怪力将自己扯出去,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了烧枯树冠的与天松。
但,旁边另一个弟子却什么也看不到。
萧清影也问他们是否看到“什么”了,秦怜便跟着摇头。
想到这里,秦怜唤出体内的魑魅魍魉。
小毛还在地上躺着。
忽然周围黑雾蠢蠢欲动,一下子从它面前冲了过去。
一团毛绒“啪叽”掉到了它的脸上。
四目相对,小毛发现它长出了两只眼睛。
琥珀一般的眸子,十分漂亮。
黑雾撞向“屏幕”,一下子见得天日,没有光线投射进来,小毛却觉得整座“电影院”都亮了。
秦怜翻转掌心,任由魑魅魍魉沿着手臂游走。
没有问题。
他心下烦躁,收回魑魅魍魉。
不禁在心中畅想昔日一切在握的感觉。
小毛见黑雾们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毛绒在地上跳来跳去。
小毛发现它比自己矮,“哟,你才多高啊。”
毛绒看上去恨不得跳起来踹它。
小毛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要有一双手。
这样它就可以抱抱毛绒了。
这念头一出,不知为什么,黑雾里仿佛有一团被“揪”了出来,飘到小毛面前。
从下往上,慢慢地爬上它。
小毛一开始有些惊讶,但想到这些黑雾向来只帮它,没害过它,就定下心来了。
它觉得哪里有些痒。
小毛下意识挠了挠。
挠?
它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双手了。
而且很自然地便可以使用,似乎它从来就应该有手。
那它也应该有脚吧。
小毛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下边。
它目光不禁飘向了黑雾。
黑雾们陡然向后退了退。
小毛抗议:“都给我手了,再给脚不过分吧!”
黑雾安静了一会儿。
又揪出一团,给小毛补充了脚。
小毛开心地用双脚跑来跑去。
伸出手去摸毛绒,还把它抱起来。
毛绒试图挣扎了一下,拗不过它,躺平了。
“小白~”小毛温柔地喊着它名字。
毛绒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白眼也很熟悉。小毛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它快乐地到处撒谎,享受有手有脚的感觉。
跑到一半,小毛忽然想起,它既然有手有脚,那它有头吗?
小毛于是伸手摸了摸上面。
空的。
它震惊了。
原来它一直以来都没有脑袋吗……!
……
萧清影觉察到洞府外有人。
出来看见又是秦怜,她皱了下眉。
秦怜开门见山,“师姐,我这次夺得了小比第一。”
秦怜只怪自己太过心急。
他与萧清影有约,只要能闯入外门前一百名,就可以碰弈弓。
魁首必须当场上到仰天崖,秦怜竟将此事忘了。可当时那种情况,他就算碰到弈弓,也无法当着萧清影的面夺取解封之术。
想了一会儿,还是得一步步来。
秦怜:“师姐,不止你答应过我的话可还算数?”
萧清影:“当然。”
她虽打心里不喜欢秦怜,但承诺就是承诺,既然答应了,就不反悔。
只是,变出弈弓时,萧清影蓦地问:“秦师弟,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么?”
秦怜心中警铃骤响,“师姐何出此言?”
萧清影直言:“你的灵光中有我。”
灵光是什么?秦怜满面不解。
萧清影观他神情,不似作假。
秦怜:“师姐,可否解释一番什么是灵光,又为何说灵光中有你?”
萧清影噎了一下。
她在山上问过离离和武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灵光是什么。
秦怜不知道也很正常。
她第一次萌生不辩之意。
萧清影将弈弓递过去,“没什么。”
秦怜略带这些警惕,看了看她手中的弈弓。
莫名提到了什么灵光,问她又不解释,难道其中有猫腻?
不管了,弈弓就在眼前,先取为妙!
秦怜伸出手,一把攥住弈弓!
“秦师弟?”
萧清影不解地看着他僵住的动作。
秦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死心,又伸出另一只手。
没有反应。
不可能!只要触碰到天弓,他便可夺取封印之力。
代价便是这弓从此之后会变作一把凡弓。
但秦怜早就想好如何应付萧清影。
眼下却出了差错。
明明他两只手都触碰到了弈弓,却好似经脉淤堵,江河倒流!
“电影院”里,小毛站在“荧幕”前。
它的两只手都伸到了“屏幕”里。
这是它刚发现的“盲点”。
黑雾可以往外跑,所以它这黑雾塑造出来的手脚也能往外。
但并不是从秦怜的眼睛“戳”出去,而是包裹住他的手脚。
薄薄一层,肉眼根本看不见。
但若是秦怜肯用心去看,就会发现自己的双手有一层薄薄的“黑手套”。
便是这手套,妨碍他接触弈弓。
秦怜还不知何故。
萧清影见他僵持不动,蹙了下眉,将弈弓收了回来,“秦师弟,你的心愿已达成,还有其他事么?”
秦怜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他根本没有碰到弈弓,何来“心愿达成”?!
第126章
萧清影从始至终都觉着自己对秦怜有敌意。
她按了按眉心,心道此人是宗门小比魁首,天赋异禀,只是心性不定,若可稍加引导,日后必是栋梁之材。
不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心绪……影响判断。
“秦师弟,你这次很努力。”萧清影夸起来干巴巴,“以后继续加油。”
秦怜双手松懈下来。
他暗暗冷咬着牙,抬头看了萧清影一眼,飞快垂眸,“师姐,弈弓可真漂亮,我想用它射一箭,不知师姐可能成全?”
萧清影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他想使用。
而是,“以你的修为,一箭便会反噬自身,落得身陨道消。秦师弟,修行之路漫漫,不可操之过急。”
秦怜:“那师姐认为我要修行到什么时候,才可以?”
萧清影:“至少要金丹期吧。”
秦怜险些发作。
他根本不是修士,何来金丹期。便是用魑魅魍魉伪装,也需要足够多的力量。
秦怜扮起可怜,“师姐,我并不是真想用弈弓,我就是想看看它握在手里是什么感觉。师姐,要不然你就给我拿一会儿,我不会真射箭。”
萧清影皱眉,“秦师弟,你似乎……很想得到弈弓?”
秦怜心里咯噔一下。
连忙摇头道:“师姐,弈弓可是神器,我怎么敢肖想。”
萧清影:“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怜头更低了:“师姐,我总被欺负,我以为只要我碰过神器,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萧清影一怔,不免失笑,“你这想法可真奇怪。”
他在装!
小毛刚刚挫败了秦怜的阴谋,正洋洋自得。
又见这小子开始示弱了!
真是个顶级绿茶,不容小觑。
小毛下意识摸下巴,却因为自己没有头,手探到了背后去。
没有头真不方便。
小毛看向黑雾。
黑雾们又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他摆摆手,“你们谁过来组成我的头部?”
在地上的小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它跳到了小毛肩上,占据它脑袋的位置。
小毛吓了一跳,“小白,你不会想要当我的头吧?”
小白尾巴轻晃,指着它自己的眼睛。
小毛:“眼睛?”
小白又指嘴巴。
小毛:“嘴巴,嗯,对了我没有嘴巴我是怎么说话的?”
小白又指了指黑雾。
小毛明白过来,“头是可以有的,但是眼睛嘴巴它们长不出来?”
小白颇为无语地点头。
小毛郁闷,“那我的头要去哪里找呢?”
小白戳了戳它的肩膀,示意它看“屏幕”外。
小毛困惑,“干嘛?”
小白用力地指,恨不得把尾巴怼到“屏幕”上去。
小毛顺着它所指看过去。
似乎明白了小白的意思:
“你是说那把弓……?”
……
离离百无聊赖地在盘坐在蒲团上。
眼前墙壁上刻满了祖师爷的训诫之语。
孙诸还要她诚心忏悔,为与天松祝祷。
天道听见她的心声,或能让与天松快快重新长出繁花。
但离离觉得自己没错。
当时情况危急,她是不得而为之。
况且,他们如何笃定,没有她出手,师姐能无碍?
离离枯坐了半天,萌发不出半点悔意,只有慢慢愤懑。
看着墙壁上剑刻的文字,她干脆站起来,走出洞府。
入目一片荒凉。
谁能想到骊山还有这种地方?
对离离而言,这是她入骊山以来最羞耻的一次。
“倘若以后有机会,我要将这个地方夷平……”她暗暗起誓。
天空突然掠过一声晴天雷。
离离吓了一跳。
莫非天道真的能听到她心中所咒?
这时,离离闻到了一股香味。
就见从前面小路尽头,冒出来一个人影。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香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离离定睛一看,惊讶不已,“师母?”
幽婼慢慢走到她面前,抬袖擦了擦额上薄汗,将食盒递给她,“饿了吧,快吃吧。”
食盒里装着几碟小菜,还有白粥。
明显是凡人的吃食,离离很久没碰过这种东西了。
上一次的甜汤还是用带有灵气的时蔬做的,这次怎么拿这种寒酸的东西来?
碍于孙诸疼爱她,离离收下食盒,“师母,你怎么进来的?”
“我直接走过来的呀。”幽婼两颊带着淡淡红晕,气还没喘匀,“离离,里面有休息的地方吗?我们可以进去说么?”
离离点点头,让开路。
走到洞府里,幽婼一下子注意到了满墙训诫。
她走到墙壁前,细细打量起墙上的字。
甚至抬手抚摸,“这字可真好看。”
“是祖师爷刻的。”离离将食盒放到桌上,“师母,你来的事,师尊知道么?”
“他知道啊,我肯定问过他才来的。他说这禁制不让关禁闭的修士出去,但是凡人可以自由进出。不过,也不会有哪个凡人专门到这儿来。”幽婼回头看她,“我听阿诸说你被罚了,要待在这个地方不知多久。我也不懂修士如何修行,但阿诸说你接下来可能会跟凡人一样,我生怕你饿了,就做了一些吃的带过来给你。”
这理由简单得甚至有点滑稽了。
离离“嗯”了声,“多谢师母。”
幽婼:“对了,你找到药师了吗?你阿娘的病如何?”
离离:“找到了。办法,肯定有的,只是需要他帮帮忙。”
幽婼:“我与他有些交情,你若有何需要,尽管找我帮忙,毕竟现在你出不去,肯定担心你阿娘。”
离离:“可是进来的路要走很久吧?”
幽婼笑道:“也不久,大概两个时辰。阿诸担心我,说是要给我一个用符箓就可以驱动的法器,到时候我就不走了。”
离离转了转眼睛,“可是,我又没办法联系你……”
幽婼喊道,“这倒是个问题,我会跟阿诸说的。放心,只要你不从这里出去,乖乖思过,其他都不成问题。”
幽婼可真是一心一意待孙诸。
连他的弟子,她都爱屋及乌。
孙诸也动心了吗?等这女子百年之后,不知他该是什么感觉……
幽婼还要去为孙诸下厨,逗留不久便走了。
离离送她离开,回到洞府,看见桌上那一堆咸菜小粥。
她皱了下眉,将东西都倒掉,碟子丢回食盒里。刚要盖上,想了想,便将碟子取出来,就近水源清洗完了才放回去。
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到墙壁前傻傻地呆坐,离离就心烦。
不管了,灵气不够用,到时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先修炼再说。
这么想着,她走到蒲团前,坐下开始修炼。
……
武洋在事务堂忙得不可开交。
孙诸不让事务堂其他弟子搭手,没人敢上前。
幸好武洋平时帮了很多人,不少弟子故意将事搁置,免得给他多增麻烦。
饶是如此,让他一个人承担,还是太重了。
见白杨来了,冯鹤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师兄,还是让我帮帮他吧……”
白杨叹了口气:“你知道孙师兄为什么非要罚他来事务堂?”
冯鹤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敲打他。”
白杨点头,“没错,让他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是他能以一己之力承担的。告诉其他弟子,该做的事不要拖,不然积分就要清零了。”
冯鹤:“大家都在好奇他为什么受罚。”
白杨摆手,“那就让他们好奇去吧。”
武洋一开始忙得晕头转向,后来慢慢找到窍门,做起来便快多了。
白杨还以为他很快就能体会孙诸的深意。
没想到少年竟渐渐上手,遇事不抱怨,纵使冯鹤等人不允许帮他,他也能自己琢磨出办法。
他们似乎忘了武洋是从哪里出来的。
“师弟。”
武洋见是萧清影,诧异道:“师姐?师尊……怎么罚你?”
孙诸对萧清影的惩罚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盯着月箭,不许有一分松懈,。
萧清影笑了笑,“你不必担心。”
武洋挠挠头,“师姐,你来是找我的么?”
萧清影:“嗯,我想问问,可有什么能让筑基以下弟子接的招募令?”
武洋热落道:“我帮你拿。”
他从整面招募墙上飞快地挑了几张,递给萧清影,“师姐,你不符合要求,不能接。”
萧清影:“我是帮秦师弟挑的。”
武洋不解:“秦师弟?哦,是这一次筑基以下的魁首秦怜吧。”
萧清影点头。
架不住秦怜纠缠,萧清影
答应他,若是他能只用弓箭,完成自己挑选的招募令,就让他再碰一次弈弓。
纵有惜才爱才之心,萧清影也觉得这应是最后一次。
她态度强硬,“秦师弟,我是看在你夺得魁首,天资异禀,不忍看你陨落,这才一再宽容。你必须答应,这次之后会潜心修炼。”
秦怜“委屈巴巴”,答应下来,“我知道我净提一些让师姐为难的请求,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改的。”
萧清影特意挑了一张有时间限制的。
她希望秦怜能将心思用到修炼上。
临离开时还问了离离的情况,“她可还好。”
武洋觉得那地方应当不算难熬。
点点头道:“她没事。”
对他们俩来说,在没有其他人的洞府里,哪怕没有灵气,能潜心修心也是好事。
可对离离来说,这就是绝对的煎熬了。
更大的煎熬在半个月后突然到来。
“为什么?!”
离离惊慌失措地看着双手,调动心念。
却不见一丁点火。
她心中升起巨大恐惧。
她……失去灵力了!
第127章
不管怎么做,不见一点火星。
离离近乎崩溃地跌坐在石床上。
蓦地,她想到什么,从角落里翻出先前藏起的“碧云天”。
三瓶“碧云天”,最中间那瓶是焦亭远给的。
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洞府里一点也不冷,离离却牙关打颤。
他早就预想到这一切会发生,提前做好准备。
可是,一开始就不要把“碧云天”给她不就可以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变成修士呢?!
离离心中五味杂陈,满腔怒火化作一拳,重重锤向石床。
好痛。
她看着自己破皮流血的手,惊慌不已。
想也不想,打开“碧云天”一灌而下。
灵液触碰到舌尖的刹那化作一道凉意,顺喉咙而下。
她的四肢暖了起来,仿佛丹田处,熄灭的火球又重新转动。
离离吞下一颗益气丹,运转灵力,手上的伤骤然愈合。
余悸未平。
她缓缓坐下,盯着剩下两瓶残次品。
视线缓缓转动,落在了幽婼上一次给她送来的传讯符。
这是孙诸特别为她绘制的。
幽婼说如果离离有急事,可以用传讯符联系她。
离离从没觉得她需要这么做。
这半个月来,她约莫五天去一次仰天崖。
在与天松前祈祝——实则赶快抓紧时间修炼。
不知是否因树冠着火,与天松附近的灵气稀薄了许多。
离离回到洞府之后继续修炼,根本不在意没有灵气。
她以欲入道,本就需要每日使用法术,更好地操纵自己的欲念。
从没想过灵力耗竭。
但灵力用完了,有灵根在,最多是脱力。
离离完全想不到,她的灵力见底,竟与凡人无异。
这证明焦亭远说的是真的。
她根本没有灵根,她的灵根是“碧云天”堆积起来的“虚假繁荣”。
没有“碧云天”,她就是个凡人。
灵气不靠近她,灵力不为她所用。
离离脑子里很乱。
她甚至想到了当初在大梁,扶月明将修士的灵根抽出,装入凡人体内。
那些凡人不也有了修士之能?
但她也亲眼见过那些凡人的“本事”。
跟真正天生有灵根的修士比,差远了。
况且,她怎么可能容许别人的灵根装进自己的身体?
不知不觉,枯坐很久。
离离下定了决心。
她拿起传讯符,将其引动。
……
幽婼从一把灵剑上下来。
离离惊诧道:“师母,你可以修炼了?”
幽婼摇摇头,笑道:“这是阿诸帮我做的,他说这灵剑全凭里面的阵法驱动,只需要灵石便可启用。不过去哪里并不受控,须得先画好符箓,选好目的地,中途也不能下来。”
那不就是一把飞行法器。
连灵器都算不上,空有剑形。
离离迫不及待道:“师母,你帮我联系到药师了吗?”
幽婼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你看……”
话未说完,离离抢了过去,打开之后有些失望。
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幽婼注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了?”
离离连忙藏住心思,“没什么,多谢师母。”
幽婼笑道:“不用客气,我那位朋友说,既然你被禁足了,他会把药放在储物袋里让我送来。”
离离转动眼睛,“这也太麻烦师母了。”
幽婼:“你阿娘的病更重要,对了,你既然不能出去,那你阿娘怎么拿到药呢?”
险些忘了这事儿。
离离脸色难看,“我……我有别的办法可以把药带给娘。总是麻烦师母不好。”
幽婼却道:“这没什么,你阿娘就住在影都吗?我可以帮你带给她。”
“她……”离离镇定道,“我爹带娘出去求医了,他们现在不在影都。”
幽婼叹道:“怪不得,这般倒急不得了。那我帮你关注一下他们几时回来,好吗?”
热心肠是好事,但闲事管得太多就招人烦了。
离离微笑:“师母,真的不用麻烦你,我怕占了你太多时间,师尊不乐意。”
幽婼脸一红,“是啊,他这些时日粘得我很……”
离离:“若是师尊不高兴,不让你来了,那我可怎么办嘛。”
幽婼:“你说得在理。”
将她打发了去,离离松了口气。
幽婼还给她带了糕点,离离对这些不感兴趣,将食盒随意丢到桌上,便急切地打开
储物袋。
是焦亭远的字迹。
他说现在灵源尽失,手头的灵源乃是当初丛雨生偷偷从大宣取得的,并不多。
也就能再做个十来瓶。
十来瓶已经很多了,离离挑眉。
但下一刻,她想到自己没有灵根。
对她而言,十来瓶“碧云天”能帮她走到哪里呢?
恐慌顿时升起。
焦亭远还写道,他会慢慢炼制,约莫半个月让幽婼送一次。
幽婼是个凡人,她什么都不知道,要离离莫露破绽。
离离当然也知道不能被怀疑。
一点点也不行。
可十多瓶……日后怎么办呢?
这可不是凡人至多百岁的光阴。
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仙途啊。
她坐在石凳上,双目失神,不禁啃咬起指甲。
直到咬破了手指,嘴里弥漫血位,她才回过神来。
离离想了想,取来字条,在上面写下一段话:
“焦叔叔,既然外面没有灵源了,那还有什么地方有灵源?”
……
秦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妖兽哀嚎,倒地死去。
他用剑割下妖兽的角,丢进储物袋。
心下烦躁得很。
平白无故拿了一张时限半个月的“招募令”。
姓萧的可真会给他找麻烦。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冷,甩出黑雾。
黑雾席卷妄图偷袭的妖兽,将其吞噬殆尽。
本来他可以拿到弈弓,却莫名其妙被阻止。
一想就知道又是小毛作祟。
死了一次,莫非生出二心?
秦怜一气之下,将小毛鞭打了一顿。
它本就刚刚凝形,挨打之后神魂涣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秦怜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他并无不忍。
毕竟小毛只是他小时候捡的。区区一只妖兽,连魔宠都算不上,有二心也很正常。
老魔尊说过,魔族比凡人厉害的地方,就是他们没有感情。
凡人总受七情六欲折磨,魔族却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情欲,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至于他。
秦怜垂眸想了想。
他没有这种东西。
彼时,“电影院”里,小毛看着秦怜手起刀落,收割一只又一只妖兽。
它低头看怀里捧着的小白。
小白为它挨了一顿打。
不知道小白怎么嘱咐的黑雾,黑雾把它困在里面,不让它出去。
等它能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瘫软在地上的小白。
它的尾巴耷拉着,身体边缘模模糊糊的。
小毛已经跟它处出了感情,捧起它,“有没有办法干掉秦怜这家伙?”
小白似乎是对它翻了个白眼。
小毛意会,它的意思是,现在自己连头都没有,怎么跟秦怜斗?
正想着,小白的尾巴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毛忍不住笑了:“你想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什么都不怕?”
小白不是这个意思。
但这话说的也没错,于是点了点尾巴。
小毛忽然抱住了它。
声音很低,“我知道,现在只能忍,委屈你了,小白。”
忍一忍。
这三个字很熟悉。小毛心想。似乎它也做过类似“忍辱负重”的事,为了什么呢?
小白触动地拍了拍它的后背。
算了,想不起来。小毛把困惑抛到脑后。
“屏幕”里的景象变了。
十五天已到,秦怜带着一整个储物袋的材料回到骊山。
萧清影到事务堂时,看到的便是一身道袍破烂,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的秦怜。
他狼狈又委屈地将储物袋双手递给萧清影,“师姐,我做到了,幸不辱命。”
萧清影蹙眉,“秦师弟,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秦怜嗫嚅:“我遇到了很厉害的妖兽,打不过它们,本来想逃,但既然是师姐给我的任务,我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萧清影有些意外,“秦师弟,性命更重要,完不成任务也无碍。”
秦怜满脸坚毅,“不!我不能辜负师姐对我的信任。”
呸!
小毛气得上跳下窜。
这哪里是他打妖兽伤的啊,妖兽能伤到他一根头发?
摆明了是这家伙自己弄的,为了效果逼真,他还逼妖兽弄得自己一身伤,然后二话不说干掉它们!
冯鹤给秦怜疗伤的丹药。
萧清影打量秦怜伤势。心中冒出一丝歉疚,也许她错看了秦怜?
摇摇头,萧清影道:“冯师兄,秦师弟攒了多少积分?”
冯鹤查看储物袋,“行啊,秦师弟真不错,不愧是这一次小比的魁首,这么多材料,得有上千积分了。”
秦怜腼腆地笑。
心想,他要这破玩意儿干什么。
视线不由得瞟向了萧清影。
等冯鹤给秦怜登记好积分,萧清影将秦怜送回洞府。
秦怜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柔柔弱弱。
明明吃了丹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愈合了。
却还是一副随时会晕厥的模样。
小毛气得牙痒痒。
直到听秦怜向萧清影讨要弈弓,才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秦怜:“……师姐,你还记得我们先前的约定吗?”
萧清影当然没忘,此刻她对秦怜已改观许多,尽管内心深处还厌恶着,“记得。”
说罢,变出弈弓,递了过去。
秦怜眼睛一亮,炽热起来。
心念忽然冒出:小毛不会又来碍事?
但想到自己近乎将它神魂打散,如何妨他大事。
便心安地伸出手,握住弈弓。
带着些许玩味,秦怜竖起弈弓,用眼角余光窥了眼萧清影。
真是愚蠢啊。
这么想着,另一只手勾住弓弦。
下一刻,他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提着自己的手臂滑了过去。
叠在他五指下,隔开了他的手指与弓弦。
秦怜脸色微变,忽然意识到——
一直以来坏他大事的不是小毛。
是谁?!
萧清影以为秦怜只是摆个样子。
却见他竟扣住弓弦,用力拉开——
“不可!”
萧清影喊道。
下一刻,金黄雾丝从弈弓内渗出,缠绕秦怜的身体。
猛地收紧。
惊天巨浪般的灵力倾斜而出,方圆百里骤然轰动!
萧清影也飞出了出去。
未曾落地,旋身踮脚立住。
便见秦怜紧紧攥住弈弓,雾丝将他裹作一团。
与此同时,小毛惊讶地看着从“屏幕”涌入的金丝。
暖呼呼的。
它们沿着他的手指、胳膊、肩膀,爬到他空落落的脖子上。
勾勒,搭建,渐渐成形,变成一个人头。
而这头颅的五官也自主描绘起来,仿佛画师无形而动的手指。
一笔一划,女娲造人。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它睁开了眼。
小毛呆了呆,伸手摸到自己的脸。
它——现在是他了,他终于有个人样了。
可他长什么样子呢?小毛骤然明白为什么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有了手脚就想有脑袋,有了脑袋就想知道长得帅不帅,那往后他还想要什么?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心。
他想要一颗心。
小毛伸手摸到了他的胸口,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心好像掉了,遗失在了哪里。
忽然头上一重,原来是小白跳到他脑袋上。
小毛想到它的伤势,伸手摸了摸。
不知道雾丝是否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缓缓伸向小白,过得一会儿,它的形体更凝实了,比受伤之前还要“胖”一圈。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小毛心下感慨。
但它究竟是什么呢?这把弓藏了什么秘密?
正想着,雾丝滑到了他的手上,灵活如蛇,钻入他的手背。
刺痛了一下,小毛往手上看去,看到一个纹路。
简笔画似的,很潦草,但依稀可以辨认……像一棵树。
缠绕着秦怜的雾丝忽然松开。
仿佛斩断蛛丝,簌簌落地,却在即将触碰到地面时化作雾气消散。
萧清影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弈弓。
也不期然地与秦怜对上眼神。
秦怜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震惊,萧清影能够理解,这对他而言必是第一次。
但何来愤怒?
萧清影仔细检查弈弓。
不知为何,弓身如月轮的莹润淡了些。
但,弈弓乃是她契约的神器,萧清影能感知到它并无问题。
她不喜欢自己的多疑,这很不像她。
萧清影叹了口气,按下心绪,“秦师弟,你可无碍?”
秦怜讷讷,“我……我没事。”
却暗暗攥紧了拳头。
萧清影收回弈弓,“没事就好,秦师弟,这下你的执念可了了?”
秦怜心不在焉:“是……多谢师姐。”
萧清影从善点头,“这就好,日后你可要好好修炼。”
秦怜:“……嗯。”
回到洞府,他便一头扎进识海里。
魔本无神识,但他占据了一个凡人的身体,自然而然,魑魅魍魉就储集在这凡人识海中。
而小毛的神魂也寄宿在此。
秦怜一直以为
是小毛反骨,但现在他可以肯定,这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是这叫秦怜的凡人么?
不可能,他夺取身体时就将其神魂捏碎了。
况且,这里到处都是供他驭使的魑魅魍魉,凡人沾之必死。
黑雾往两侧散开。
秦怜往里走,一步步走向识海深处。
这一次他没看到小毛,不觉皱了下眉,扬声道:“小毛,出来。”
没有回应。
小毛藏在黑雾里,纳闷,他在叫自己?
不可能,他不认识自己。
他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在这里,他只认识一个存在,就是在自己怀里的小白。
等等……
他反应过来了,原来“小毛”是“小白”的名字。
那他叫什么?他是谁?
他混乱了。
秦怜连唤数声,都不见小毛出现。
他的耐心有限,冷下脸,振臂挥散黑雾。
黑雾连退数里。
如今“小毛”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小毛了,也不知该如何自称。
他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蓦地感觉周遭空旷了许多。
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与秦怜四目相对。
秦怜愕然,“你——这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
他有点糊涂。
接着便听秦怜说:“薄病酒!你竟然还活着,这不可能!”
第128章
原来他叫薄病酒。
这名字好。薄病酒心生喜欢,但又是“病”又是“酒”,听着不吉利。
秦怜面露厌恶,“你理应替代我被封印在月箭里,形神俱灭才是!”
薄病酒困惑地挠挠头,“虽然不知道月箭是什么,但凭什么我得替代你被封印啊,你自己的苦自己去吃。”
秦怜恼怒,“卑贱的东西!你不过是我过去的一丝残影,竟也敢僭越——”
话音未毕,抬手扬起黑雾。
黑雾争先恐后地冲向薄病酒。
薄病酒吃了一惊,抱紧小毛,闭上双眼。
完蛋了,这些黑雾到底还是听秦怜的话!
“这不可能——!”
薄病酒睁开一只眼。
……没事儿?
黑雾乖巧地匍匐在他脚边。
怀里的小毛突然开口说话了:“薄病酒,你试试看驱使它们。”
薄病酒震惊,“你会说话啊?!”
小毛用力翻白眼,“我本来就会说话!我只是神魂被打散了,有几率封印在那个破弓里了……你废话太多了,赶紧的!”
薄病酒于是听它说的,试着指秦怜,“去,把他困住。”
黑雾竟应声而动!
滚滚黑浪一下子淹没了秦怜。
这还怎么说话?薄病酒歪头,“把他的脑袋露出来。”
秦怜近乎要冒火的眼睛出现了。
薄病酒被他瞪得浑身难受,“不用整个头,留一个嘴就行。”
黑雾听话地将秦怜的头盖住了,只留一个嘴巴在外面。
秦怜:“你——!小毛,我才是你的主人!”
小毛哼了声,“我不认你。我只认小时候捡我回去的人。”
秦怜恼火:“正是我将你捡回去,不然你以为在魔宫那种魔物横行的地方,凭你一只小小妖兽,活得下来吗?!”
小毛:“捡我回去的不是你,是薄病酒。你是魔尊,你不是薄病酒。”
秦怜冷笑:“曾几何时,我就叫薄病酒。”
小毛:“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自你从老魔尊手上接过魔息开始……你就不是薄病酒了。”
秦怜沉默了。
小毛:“其实这个残影才是真正的薄病酒,对吧。”
秦怜嗤地笑了一声。
秦怜:“他是我的怯弱、无力、卑微……一切一切阻碍我的污浊,都是他。”
小毛:“他不是。”
秦怜拔高声调:“他是!”
小毛的眼瞳微微颤动。
小毛:“那我们彼此依靠着活下去的岁月……也是污浊吗?”
秦怜:“……是。”
接过魔息的那一刻,他的所有弱点都被拔出。
但老魔尊却无法消灭它们,似乎这一切是活生生的。
也不知道最后老魔尊是如何处置的,他只告诉自己,那妨碍他的一切已被抛却。
薄病酒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毕竟他什么记忆都没有,唯一感到触动的地方,是在那个叫萧清影的女子身上。
薄病酒:“小毛,怎么处置他?”
小毛:“魑魅魍魉都听你的,把他困在这里就行了,反正,我们也没办法消灭他。”
没办法吗?薄病酒觉得小毛其实有办法,或者总有可以尝试的办法,只是它不舍得。
他揉了揉小毛的头,“好。”
黑雾裹挟着秦怜往深处去了。
但接下来又怎么样?
薄病酒茫然地看着四周。
直到小毛踩了他的头一下,“你出去呀。”
出去?
只是心念一动,他便觉得身体重重向前一倾,又被往后吸住,立在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周遭。
这不是他在“屏幕”看到的秦怜的洞府么?
薄病酒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跑出洞府,找到一个水潭。
只看了一眼他就嫌弃起来。
秦怜长得也太小白脸了吧!他不喜欢这种长相。
耳边传来小毛的声音:“我看你的脸也挺白的。”
薄病酒下意识反驳:“小白脸不是脸白的意思。”
小毛从他眉心钻出,落在他肩膀上,“我跟你的神魂连在一起,别人看不到我。”
薄病酒蓦地站了起来。
小毛狐疑,“你要干嘛去?”
薄病酒:“我去看看清影怎么样了。”
小毛:“……”
它现在算是相信薄病酒真的喜欢上那个坏女人了。
什么都忘了,就这份喜欢没忘。
……
洞府里,离离盘膝闭目,潜心修炼。
烈焰缓缓收拢入体。
她轻吐一口浊气,甩袖起身。
掌心微张,燃起一团火焰。
火光照亮她的脸,却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晦涩难懂。
这时洞府外传来幽婼的声音,离离灭了火焰,走出去,“师母。”
幽婼将一个储物袋交给她,还带来一个好消息,“离离,太好了,与天松开花了。”
离离一愣。这些时日她在与天松下祈祷,竟还真起了作用?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来什么虔诚祷告,都是对命运的不忿。
“虽然只有一朵花。”幽婼笑道,“但你师尊觉得,定是你有悔过之心,感动了天道,想来再过些时日,与天松便可繁茂如初。到时你就不必呆在这里受罚了。”
离离“嗯”了声。
她是否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仙途。
而这一线生机,全系幽婼带来的字条。
辞别幽婼,离离迫不及待地打开储物袋,取出字条。
那上面的字却让她重重怔在原地。
这——
……
萧清影指导完弟子,回洞府修炼。
落地却发现自己的洞府前蹲了一个……人?
他蹲在地上,丝毫不在意道袍委地,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
萧清影走近了,发现他地上画图。
萧清影:“……”
这是哪来的痴傻弟子?
对方察觉她到来,抬起头,冲她露出个笑容:“你回来啦。”
萧清影怔了怔。
一刹那,她觉得这人的面孔与薄病酒重叠。
定了定神,她才发觉这是秦怜。
他怎么又来了?
萧清影竟觉头疼。
可这一次,她意外地没不耐烦,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烦躁感却一扫而空。
竟有几分……故人重逢的淡淡欢欣。
萧清影:“秦师弟,你又有何事?”
薄病酒眨了眨眼,“没,我就想见见你。”
萧清影蹙眉,“为何?”
薄病酒:“什么为何?”
萧清影耐着性子,“为何想见我?”
薄病酒:“想就想咯。”
萧清影深呼吸,“总有理由。”
薄病酒:“为什么要理由?想见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萧清影:“……”
她按了按眉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此人有这般对话。
但他似乎不大一样……
萧清影:“秦师弟,你被夺舍了?”
薄病酒愣了愣。
不等他回答,萧清影一把攥住他手腕。
似乎有电流流经他的手掌,酥酥麻麻的。
萧清影紧皱的眉慢慢松了下来。
薄病酒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萧清影:“秦师弟,看上去你没事。”
薄病酒点点头,“是啊,我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说完,他真的聚精会神地盯着萧清影的脸,看了起来。
萧清影心中的预感越发浓重。
她忍不住:“秦师弟,你认识一个叫……薄病酒的人吗?”
薄病酒呆了呆,“你认识薄病酒?”
萧清影怔住,“你认得他?”
四目相视。
薄病酒摇头,“这个名字挺奇怪的,又是病又是酒,肯定是个倒霉蛋 。我不认识。”
萧清影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是,他确实是个倒霉蛋。”
不知为何,薄病酒被她的神情狠狠地扯了一下心口。
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怅然,百感交织。
萧清影呢喃:“不知我是否冤枉了他,可魔尊确实被封印了,如何让我相信这一路走来,我竟看错了人呢。我……也会错么?”
薄病酒听不懂,但他很会宽慰人,“是个人都会犯错,错了就改,没事的。”
萧清影只觉心神一震,“错了就改?可我已经……罢了。”
她敛了敛眸,“秦师弟,你还有别的事么?”
薄病酒摇头,“没有,我可以再看看你吗?”
萧清影无言,“秦师弟,你不会又有什么古怪的想法吧?”
她想到在仰天崖上看到的秦怜灵光,“譬如……”
薄病酒:“譬如?”
萧清影及时回过神,“没什么。”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怪异场景,也知道月箭封印松动一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薄病酒忽然笑了。
萧清影不知他在笑什么,“怎么?”
薄病酒挠了挠脸颊,“我觉得我认识你很久了。”
萧清影:“……”
若不是她用灵力探查了一番,还真觉得眼前之人是薄病酒还魂。
但这可能么?
萧清影看向他方才画的图案,“秦师弟,你方才在——”
戛然而止。
他画的是一个女子的侧颜,倒不十分像,但气质如出一辙,一眼便可辨认出是谁。
薄病酒起身,“那我回去了,我以后还能过来看你吗?”
萧清影哑然:“……”
兴起而来,兴起而去。毫无章法。
萧清影回过神来,已不见薄病酒踪影了。
她走到画像前,挥手扬起风沙,抹去。
……
仰天崖。
离离仰头,果然看到与天松的一根树枝上长出了一朵小花苞。
她环顾四周。
毕竟她是师尊的弟子,纵然受罚,师尊也不会似对犯人那般看管她。
但她如何做得出这种事?
离离内心纠结。
但想了想,她待在仰天崖上的时间并不长。
不做,那就别浪费时间,坐下来修炼。
若是做……
她没得选。
离离一步步走近与天松。
这时,不知哪来的风,阴冷阴冷的,吹得她浑身打了个颤。
差点忘了,这与天松周围全都是昔日牺牲的修士墓碑。
平日里看到这些为骊山牺牲性命的同门,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可今日不一样,仿佛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看她要做什么不轨之事。
这怎么算不轨之事?离离在心里安慰自己。
五百年前死去的修士,哪还存在?空冢寄哀思,孤魂无处寻。
饶是如此,离离还是选了一个墓碑比较少的角度。
她从怀里取出灵剑。
将灵剑搁在与天松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道会理解她的。
一剑划了下去——!
第129章
与天松毫发无损。
离离险些咬碎牙齿,看到自己的灵剑在树干上没留下一点痕迹,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焦亭远的想法不行。
她怎么可能取得到与天松的汁液?
离离失望地起身。
蓦地,不知从何而来的飞虫扑向她,她吓了一跳,随手丢了颗火球出去。
火球没砸到飞虫,反而砸在树干上。
离离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这可是与天松,她的火又奈它何?
但下一刻,她不淡定了。
树干上竟然有灼烧的痕迹!
蓦地,离离想到她的火焰可是将满树繁花都烧没了。
有这么厉害?
离离不信邪,用灵力凝练了一颗火球。
但这次与天松毫发无损。
她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方才被飞虫吓到时她用的是“欲念之火”。
而现在用的是灵力凝结的普通火球。
怀揣着试试看的想法,离离手中凝聚出一把火刃。
挥向树干——
她从没想过这可行。
因此汁液沿着树干流下时,她慌得差点忘了掏出瓷瓶。
离离手忙脚乱地将瓷瓶贴紧树干,接住汁液。
不多时,装了满满一樽。
但这割痕……
心随念起,汁液停流后不过一会儿,割痕竟渐渐愈合了。
看着像从未有过。
离离惊讶不已。
“离离?”
孙诸绕到树后来,看着摔倒在地的离离,皱眉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离离头皮发麻,“师尊,我……我想从其他角度看看,还有没有长出新芽的地方。”
被袍袖掩埋的手紧紧攥着瓷瓶,不觉汗湿。
孙诸仰头看去,“可找到了?”
离离摇头,“师尊,我知错了。”
孙诸淡淡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罢转过身,“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离离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眼看着孙诸走出去,她连忙将瓷瓶丢进储物袋,又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树干,确定毫无破绽后才跟随走出。
回洞府的路上,离离的心紧紧提着。
连走进洞府之后,她都四处检查了一遍,确信无人,才取出瓷瓶。
浓郁的碧绿汁液在瓶中,仅是闻了闻便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修为也跟着上涨。
这可是与天松的汁液……
离离将瓶塞扣紧。
接着她迟疑起来,自己拿到了与天松的汁液,可真要把它交给焦亭远么?
倘若焦亭远背刺她……
可是,她还有别的出路吗?
现在她的仙途可是掌握在焦亭远手上。
没有“碧云天”,她什么也不是。
想着想着,离离的手攥紧了。
她将瓷瓶和字条放进储物袋,交给幽婼。
等待的时日很漫长。
只是过了三天,却觉百年已逝。
她收到的不止储物袋,还有一个新消息,“太好了离离,与天松长出许多花来了,虽然不比之前,但至少证明它没事,你师尊说你可以出去了,不必再受闭关思过之苦。”
离离愣了愣,这才过去多久,她就不用受罚了?
幽婼握住她的手,笑道:“离离是个受上天眷顾的孩子呢。”
上天眷顾……
离离有些恍惚。
如果她真的受上天眷顾,为何没有灵根?
她想反驳,却听幽婼道:“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是就算没有上天眷顾,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天压不住你,你的命由你自己决定。”
离离空张了张嘴,“师母……”
对,她说得没错。
就算上天不给她灵根又如何?
她想要的,强抢就是!
天不给她的仙途,她抢!
天不给她的长生,她抢!
凡天不予我,我自抢得!
离离回到三重门,便在洞府前看见了武洋。
见到他,离离就想到武洋跟自己一样也喝了“碧云天”。
以自己的时间来算,他应当比她更快耗尽,变成凡人才是。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令她唇齿生寒。
他……有灵根?
武洋一见她便雀跃起来,“离离,我听说你可以出来了,太好了!这些时日没见到你,你可还好?离离,你怎么了?”
离离冷眼看他,“我问你一件事。当初,你喝了师尊给的‘碧云天’,后来……可有什么感觉?”
武洋一怔。
当然有,但他分不清那是针对“碧云天”还是“寒烟翠”,“我……我不瞒你,确实,去大宣的时候,我在船上便发作了,不知为何,十分渴望‘寒烟翠’,喝不到它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离离也有过这感觉。
但她很快就补饮了“碧云天”,故而没多深体会。
只是这样吗?
离离:“那你有没有感觉过,自己的灵力都消失了?”
“灵力消失?”武洋诧异,“离离,你灵力消失了?”
离离立刻反驳:“没有。”
武洋:“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离离恼火,“你现在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我就是问问,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说罢一掌推开他,解开禁制走入洞府。
武洋想跟上去,被禁制弹开。
他连着呼唤了几声,离离却不理他。
直到冯鹤传讯,让他去事务堂,武洋这才留下讯息后离开。
离离百无聊赖地听了一遍。
“离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没有,我没有遇到过灵力消失的情况。你若是遇见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觉得不管是‘碧云天’还是‘寒烟翠’,都不是好东西……”
离离关掉了,没继续听。
不是好东西?若没有它,你能进骊山么?
但离离确实觉得奇怪。
为什么“碧云天”的效果消失了,当时她却没有感到钻心难受呢?
定了定神,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普通弟子道袍,悄悄离开骊山。
小院里,丛雨生听见有人推门,动了动耳朵便没再理会,只高声道:“阿兄,这丫头又来了。”
离离杵在门口。
丛雨生奇怪她怎么不进来,回头一看,那小脸煞白。
他忍不住笑了。
丛雨生:“进来啊,外甥女儿,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做出来了。你不进来,怎么拿?”
离离:“……”
走到丛雨生面前,“我有个问题。”
丛雨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离离没有回头,“武洋跟我一样喝过‘碧云天’,而且还是师尊给他的,之后也喝了半瓶‘寒烟翠’,他说感觉身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这是为什么?”
“是药三分毒。”丛雨生笑道,“这就是代价。”
焦亭远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给丛雨生的药汤,还有一个瓷瓶,从台阶上走下来,“摘过星星,自然无法容忍坠入凡尘。”
离离轻声道:“也就是说,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它?”
焦亭远:“你不需要摆脱它,若是没有它,你如何能修炼?”
离离:“可为什么碧云天用尽时,我没有再出现那种感觉?”
丛雨生摸着下巴,“这我就不清楚了,阿兄算准了你体内的‘碧云天’耗尽之时,会有很大反应。怎么,你当时没有感觉?”
离离点头。
丛雨生:“那你想想,那些时日可有其他机缘?”
机缘……
离离忽然想到,那片融入她体内的与天松花瓣。
将此事说了出来,丛雨生了然道:“毕竟‘碧云天’和‘寒烟翠’都是用灵源做的,而灵源跟与天松有关,那片花瓣帮你压制了蚁噬之痛,不很正常?”
离离:“那如果取来与天松的花瓣——”
她觉得若是能用花瓣,而非汁液,事情会简单很多。
焦亭远:“效果差很多。”
这就意味着她饮用“碧云天”的间隔也短了很多。
这么一说,离离便打消了这念头,“焦叔叔,是不是若我有朝一日飞升上界,也还得靠这‘碧云天’?”
不等焦亭远说话,丛雨生大笑:“可真是个小笨瓜,你不知道,飞升上界就意味着你成仙了,到时你有了仙骨,还需要什么‘碧云天’?”
离离不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飞升之后的事,大家都不清楚才对。”
丛雨生冷笑道:“看出来了,骊山的藏书你可是一本也没看啊。”
离离尴尬,“我……我拜到师尊座下没几天就跟着清影姐去大雍,之后更是一路坎坷,怎么有功夫去藏书阁……”
她不喜欢看书,武洋才喜欢。
这三年,他除了修炼,便是去藏书阁,整日泡在里面,也不知看得什么。
离离抚着胸口,“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要长长久久地仰赖这东西。”
丛雨生:“你瞧不起它?”
离离连忙摇头,“没有。但仙途把持在一瓶灵液上,换成谁都会不舒服吧。”
丛雨生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焦亭远:“离离,你这次拿来的汁液,大概能做三十瓶‘碧云天’。”
离离喜出望外,“那够我用多久?”
丛雨生悠悠道:“那就要看你怎么用你的灵力了。”
离离想了想,“可是,我的功法是师尊改过的,我平日里并不怎么用灵力。”
焦亭远温声:“你把功法给我看看。”
离离将《离火决》交给焦亭远。
她倒不担心焦亭远偷学,反正这功法是孙诸为她量身定制的,谁也偷不去。
焦亭远翻看后还给她,“离离,若我没有猜错,你现下法术的来源,乃是你心中之欲?”
离离点头。
丛雨生有些意外,“以欲入道?阿兄,真的存在这条路子?”
焦亭远点头,“没错,她做到了。”
丛雨生上下打量离离,“真看不出来,小小一个人儿,有这么多的欲念。怪不得……”
他欲言又止。离离追问,“怪不得什么?”
丛雨生摇头,“你的灵力都用去滋养你的欲念了。”
焦亭远:“但你的法术消耗的欲念可要远远大过你用灵力,离离,是不是同样的法术,你的就是比别人的要厉害数倍?”
“岂止数倍。”离离恍然大悟,高兴道,“竟这般厉害?”
丛雨生嗤地笑了声,没说别的。
第130章
总见他这幅态度,离离也不悦起来,“好舅舅,你这脸怎么也不治一治?
还有你这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丛雨生脸黑如锅底。
她却不怕得罪丛雨生,看向焦亭远,“焦叔叔,照你看,三十瓶够我用多久?”
“以你目前的修为,结合功法来看……”焦亭远略一沉吟,“十年。”
离离一怔,“才十年?”
近乎失声。
丛雨生附上风凉话,“十年已很长了,你的修为越往上走,消耗的灵力和欲念也就越多。依我看,八年都够呛。”
离离身体晃了晃,“那我……该怎么做?”
丛雨生挑了下眉。
这丫头有个多数人都没有的优点。
接受现实的速度特别快,多数人听到这种话,少说也得消沉上一些时日,她却能立刻接受,寻找解决办法。
这一点,他很是欣赏。
话里的讥讽少了几分,“既然你需要‘碧云天’,而眼下‘碧云天’的来源只能是与天松,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离离变了变脸色,“只有首席弟子才能随意出入仰天崖。”
便是得了令牌的萧清影,也不会在未曾告知孙诸的情况下进入仰天崖。
丛雨生盯着她的眼睛,说出她心中的答案,“那你可就要赶紧成为首席弟子了。”
离离:“……”
她的心沉了下来。
丛雨生抬头看天,黑云压压,似乎要下雨了,调转轮椅,“阿兄,推我进去。”
焦亭远点点头,看向离离,“我听说你现在不必闭关了,这瓶‘碧云天’你拿着,余下的……你三日来一次。”
离离满腹心思,接过瓷瓶,“焦叔叔,你帮我,是看在我娘的面上吗?”
焦亭远:“……嗯。”
他声音很轻。
离离道了声谢,“三日来一趟太扎眼了,焦叔叔,你觉得幽婼信得过吗?”
焦亭远不禁笑了,“倘若她不可信,这些时日又是谁帮你我传讯呢?”
说的是。其实离离打心里谁也不相信,她只信自己。
离离笑了笑,“那等你炼得七八瓶,放在储物袋里,交由师母带给我吧。”
焦亭远想到什么,“你是担心上次跟你来的那个人……?”
“武洋与我师承一脉。”离离攥紧瓷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他知晓此事。”
丛雨生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戳戳焦亭远,“阿兄,雨滴下来了。”
离离看着焦亭远将丛雨生送回屋中。
雨下来了。
她没有避开,而是任由瓢泼大雨打湿自己的头发衣衫。
……
殿前广场。
萧清影检验外门小比获胜弟子的修炼成果。
走到“秦怜”面前,忽地喉头一哽。
无他,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让她想起这些时日,他隔三差五就跑到自己洞府前来,说是想见见她,与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去。
起初萧清影以为他又心不定,荒于修炼。
但他确实每次都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让陆坚留意。听说他勤奋得很,接了很多招募令,一出去就是大半天。
薄病酒觉得只要每天能看到萧清影,哪怕是一会儿,心情都会很好。
自从他用黑雾把秦怜关了起来,这具身体就由他支配。
小毛提醒他,他必须熟练运用黑雾,不然秦怜只要有机会,就会反攻。
到时候它跟自己都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薄病酒才想到,既然这句身体不属于小毛,那它肯定需要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
小毛说这事儿不着急。
薄病酒反问,“那还有什么更着急的?”
它语塞。
然后,薄病酒便开始为小毛寻找身体。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他接了很多去外面的招募令,因为小毛说,它本来是妖兽,新的身体也必须是妖兽。
骊山哪有合适的妖兽身体,他当然得去外面找。
原以为此事不难。
小毛的要求却很多,首先它原本是狐狸,做狐狸做习惯了,不要其他妖兽。
其次,它曾经突破到很厉害的境界——薄病酒对此感到怀疑,但它坚持如此。普通妖兽承受不了它的神魂,须得是血脉纯净的妖兽。
最后,特别重要的一点,有一只小狐狸在等它,若它的身体丑陋,兴许对方就不要它了,所以一定要找一只条亮盘顺、油光润滑的大毛狐狸。
薄病酒:“……”
你要求咋这么高呢。
他每日早出晚归,帮小毛寻找身体,顺便学习运用黑雾。
它们叫魑魅魍魉,小毛说。
薄病酒觉着反正都是一团黑漆漆的雾,叫什么无所谓。
小毛说魑魅魍魉可以入侵人心,激发出凡人的七情六欲,尤其是心底的邪念。
邪念一生,不需要他动手,凡人便会自相残杀。
拥有神智的妖兽亦然。它们耗费数百年修炼成人,却也沾染了人的病。
情和欲。
薄病酒却觉得这个说法很莫名,“照你这么说,七情六欲是坏东西?”
小毛点头,“是啊。”
薄病酒反问,“那你喜欢那只小狐狸,不也是得病了?”
小毛愣了愣,“……是啊。”
薄病酒:“有病你怎么不治?”
小毛:“……”
他们在“电影院”里打了一架。
分不出胜负。
薄病酒仍然保留自己的看法,他觉得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有七情六欲。
这是很高级的东西,妖兽能修炼出人形,跟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恰恰证明它们升级了。
这么一来他就见不到萧清影了。
不过幸好他脸皮够厚,出发前都会到她洞府前蹲一蹲,蹲到了就看两眼,没蹲到就换下次。
锲而不舍的。
萧清影将视线从薄病酒身上收回。
“想来大家都知道,人间如今除却仙城之外的地方都没有灵气,也因此,不少妖兽趁机作乱,扰得凡人苦不堪言。身为骊山弟子,你们又都在外门小比中胜出,也是宗门小比里的佼佼者,理应秉持正道,守护人间。这次就由我和陆师弟一起,带你们去蜃影城外的沙漠除妖。”
陆坚示意薄病酒站出来。
“这位秦怜师弟是这一次宗门小比筑基以下的魁首,由他带队。大家放心,我与萧师姐一直都在,必不会危及大家的安全。”
薄病酒指着自己:“我?”
陆坚点头,小声跟萧清影说:“师姐,我怎么觉得秦师弟有点奇怪,上一次宗门小比的时候他不是挺厉害的么?眼下好像有些……痴傻?”
萧清影想到他在自己门口“母鸡蹲”,不知如何反驳,“……”
薄病酒对自己自信心还是很足的,于是举起手,“大家跟我走!”
余下弟子不明所以,也跟着举起手,“好!”
萧清影:“……”
这个人……真让她想起薄病酒了。
这么蠢的事,只有薄病酒做得出。
她看向“秦怜”。
似乎想通过这副皮囊,看到另一个人。
这时一抹红飞来,轻轻落地,“师姐,我也一起去。”
陆坚感到奇怪,“林师妹,你也一起去?”
他知道离离惯与内门弟子一起修炼。
离离露出笑容,“师尊现在不在骊山,我也想为他分忧,既然武洋在事务堂,那我就来帮师姐吧。”
萧清影颔首,“好,有离离在,大家更不必担心。”
……
睽别蜃影城已久,再回来时,萧清影有些恍惚。
如今蜃影城里的修士已不多了。
总等着骊山给仙城送灵石也不是办法,散修都到影都去了。
仙城落寞,凡人反倒多了起来。
如今,与寻常城镇并无不同。
一行人在灵船上往下看,倒抽一口凉气。
有弟子害怕道:“这么多妖兽,蜃影城的修士不管吗?”
陆坚叹道:“管不了。”
萧清影哑然。
若是妖王还统领沙漠,妖兽不会如此泛滥;
若是灵源还在这片土地上,蜃影城修士众多,也不会纵妖兽横行。
她莫名有些困惑。
封印了魔尊,理应涤清这天地,可为何世间还是有如此多的烦恼困苦?
这时,一抹红从众人面前掠过,红绸般滑落到了沙漠上。
离离的火烧融了黄沙,她嫌恶地看着站在靴子上的沙子,干脆脱了,赤脚走在沙漠上。
妖兽嗅到食物的气息,纷纷扑上来。
离离抬手便将一只妖兽烤熟,随手抛到身后。
其他弟子见了,也纷纷跳下灵船去。
陆坚想叫住他们,这还没到既定的下船地点呢!
萧清影喊住他,“大家无事便可,让他们去吧。”
薄病酒不急不慢地往下探头。
他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狐狸壳子,给小毛用。
但看了半天,沙漠里净是些蝎子蜈蚣。
小毛已经在抗议:“不要,我可不要变成这种丑玩意儿!”
薄病酒:“那走远一点看看。”
说着,他跳下灵船,没注意到萧清影的目光追随他的背影。
陆坚:“师姐,那你我——”
萧清影打断道:“你先将灵船
开到蜃影城,我还是不大放心,先下去跟着他们。”
话音未落便不见了。
……
离离肆意屠戮妖兽,仿佛要将这些天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连这些面貌丑陋的东西都能长生,她却只能当一个凡人?
不公平。
天道待她,真是不公平。
但她无所谓!既然老天爷不公平,那她就自己亲手来夺!
离离沉着脸,往妖兽更密集的沙漠深处走去。
薄病酒也在往前走。
不同的是他让黑雾开路,没有妖兽敢接近他。
一开始周围有其他修士的时候,他还不敢大张旗鼓,不见人了才放开。
有时候看到一两只毛茸茸的,他便抓起来,问小毛:“这只怎么样?”
小毛:“毛太黑了。”
丢了,再抓一只,“这只怎么样?”
小毛:“你不觉得扎手吗?”
薄病酒看着自己被扎出血的手掌,确信点头,“是有点扎手。”
小毛有些无语。
他脾气比以往还好,但怎么越来越呆?
萧清影原本护着其他弟子,却发现薄病酒往沙漠深处冒进。
她皱了下眉,正待将他拦回,忽然感觉到地底有一股汹涌的妖力在翻滚。
不觉怔了下:
沙漠里出现了新的妖王?
此时此刻,离离看着眼前升起的庞然巨物,嗤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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