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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有时过泥潭 我喜欢陆知序,绝对不会放……


    温言没想到, 狄陈会在电视台楼下等她。


    手上还拿着杯冰美式和牛角包。


    见她过来,狐狸似的眼睛笑成了一条弯弯的月牙,冲她挥挥手:“小师妹, 这边。”


    温言推辞不过, 只好接过早餐道谢,微微带了儿点吃惊:“是咱们院长拿什么把柄胁迫你了吗, 师兄?”


    狄陈被她软软糯糯不着调的话逗笑, 顺着她的语气打趣儿。


    “送自家师妹上战场前这份儿担心,倒还不用师尊花钱收买。”


    “快上去做妆造吧。”他左右望望, 见四野无人, 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钟思情已经到了, 就在化妆室。”


    温言笑笑:“师兄特意来提醒我这个的呀,那我稍微让一让?”


    站在电视台的角度,肯定只想顺顺利利把节目录完。


    她今早特意提前来, 就是想早点做好妆造,避免节外生枝。


    倒没想到, 钟思情铆足了劲在等她呢。


    狄陈保持着笑眯眯的眼看她,意味深长开口:“让不让的,你先上去再说吧。”


    温言似有若无看他一眼。


    狄陈却换了话题:“小师妹今天穿得,不大一样。”


    那日见狄陈,她没刻意打扮什么,都是衣柜里随手挑的日常穿的衣物。今天有意敛了敛外形上的锋芒,穿得简单知性。


    米白色的系带款西装裙搭配同色缎面高跟鞋, 全身上下配饰仅有一对圆润小巧的珍珠耳环和一只女士手表,干练、利落,不抢嘉宾风头。


    耳环很便宜, 不过两百块,倒是手表,是陆知序送的。


    她配饰不太多,出席这样的场合,便随意从柜子里挑了一只看起来最低调的,想压压场。


    温言没想到狄陈这么细心。


    于是当她踩着高跟鞋站在贴着钟思情、温言名牌的化妆室前,便更能确定手上这份早餐,不是什么同门爱。


    是鸿门宴的赔礼才对。


    她学狄陈的样子笑眯眯:“一个妆造室哈?”


    狄陈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


    “我早上来台里的时候,这名牌就贴上去了。我可是无辜得很呐。”他眨眨眼,放低声,“听说是钟思情强烈要求的,这大小姐是有点脾气在身上的,师妹保重。”


    说完一溜烟跑了。


    “真是只狐狸。”温言好笑道。


    她温温淡淡抬首看一眼门牌,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敲门。


    三下后,里面传来骄傲的女声:“进。”-


    “你就是温言?”钟思情抱臂,冷冷站着,视线上下打量刚进来的人,“是挺好看,难怪陆知序对你念念不忘。”


    进攻性十足。


    但温言进门第一时间,居然愣了愣。


    不怪她怔忪。


    实在是钟思情和她百度上找到的图……出入有些大。


    百度上那张照片可是标准的文艺白月光美女,穿着棉布裙,在阳光底下,一脸的岁月静好。


    但是眼前这位,一袭纯黑曳地长裙,乌黑直发倾泻而下,眼尾上挑,唇线清晰且薄,瞧起来锐感十足,整个人往那一戳儿,配上她不耐烦的神情,就是十足的恶女模样。


    前提是她不张嘴。


    “京大的老师?虽然马马虎虎也还行吧,但是配陆家是不是差了点儿?”钟思情冷脸吐字,“说话啊你,愣着干什么,装鹌鹑给谁看啊?陆知序又不在。”


    温言默了默,无视她话里话外雌竞的味道:“……你就穿这身儿上节目啊?”


    钟思情气势一滞。


    明显有点儿被噎到,干巴巴地问:“这身儿怎、怎么了?”


    “你是想说我丑?!”她顿了顿,立刻又凶起来,掐着腰一副只要温言敢说半个丑字儿就冲上去把她撕碎的模样。


    温言叹气,果然是个笨蛋美女。


    她摇摇头,眼里都是真诚:“没啊,很好看。我觉得这风格比网上的图更适合你。”


    “真的吗?”钟思情眼睛一亮,“我就说我适合走恶女系嘛,那群傻子编辑非说这样没人买账,要包装,一群没眼光的……”


    她有种久旱逢甘霖,千杯遇知己的畅快感,不用温言说什么,就絮絮叨叨自来熟地说了一大堆。


    温言一直笑眯眯地听。


    直到大小姐一口气说完大堆抱怨,乍逢上温言笑眼,突然顿住。


    仿佛这才想起她们本来不同的立场,于是不太自然地凶她:“你说我适合是真的?你刚刚明明还质疑我穿这身上节目。真是巧言令色一个人!”


    “也不瞧瞧你自己。”她一脸嫌弃,“陆知序也不给你买几件贵衣服啊?几千块的衣服也能穿?”


    “……也就这表,还行。”


    温言心说她这套西装裙打完三折后还要八百呢,怎么就不能穿了。


    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大小姐,你上节目,穿得这么气场十足的,不怕有些事多的网友讨伐你啊?”温言无奈,抬起表看看,“趁还有时间,你要不要去换一件?”


    钟思情脸一红,温言说了后她马上就意识到这身儿出席这种场合的确有点太自我了。


    但仍然死撑着:“要你管。”


    她头一回来录节目,没想那么多,此刻在情敌面前,要是就这么承认她说得对还听了建议,那也太掉面子了。


    “我就是平时不屑上这种节目,不然你以为还需要你来提醒啊?”


    钟家大小姐的骄傲,她倒是时时刻刻都不忘。


    那还特意纡尊降贵来看自己一眼干嘛呢。


    温言好笑:“我才懒得管你,就两个小时,好好录完散场,到时候你多卖几本书,我顺利交差,我们皆大欢喜。”


    “卖书?!”钟思情被她气得快破音,“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卖书?”


    “那不然呢?”温言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总不会只是为了特意见见我长什么样来的吧?”


    “还是说,你就那么喜欢陆知序啊?”温言牵牵唇,气定神闲地问,“喜欢到要特意摆擂台和我对一场?”


    钟思情被她问住了。


    眼里有短暂的迷茫闪过去。


    ……喜欢陆知序吗?


    陆知序人挺好的,长得好看,疏离但礼貌,整个人温温淡淡的,永远保持得体矜雅的礼节却……根本不多看她一眼。


    和她以前见过的圈子里的公子哥儿都不大一样。


    那群人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不把她当人看的太多了。


    有的上来就和她划清界限,说你钟家的资产你一个旁支分不到,我陈家的资产更不会分你半点儿。


    还有的猖狂到摆明了说:“我每个月给你五十个,剩下的你别管,我外面有多少,都不准问。能接受,我们就联这个姻,也算对家里有个交代。”


    五十个。钟怀瑾每个月给她的都不止五十个。


    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钟思情很讨厌这样的场合。


    但为了所谓钟家百年的荣膺延续,为了爷爷的话,她不得不把自己像个商品一样一次次摆出来,任人挑选。


    谁让她只是旁支,是见得不光的小三所生。


    “钟家不养无用的闲人。”爷爷是这样说的。


    要不是钟怀瑾看她可怜一直照拂着她,在那样深重的世家大门里,她这幅漂亮但有罪的皮囊,也许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思情,我拜托爷爷给你定下个还不错的人,在京市。”那时候钟怀瑾摸着她的头,眼里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别困在这座阴湿小岛上了,出去看看吧。”


    钟怀瑾口里那个人就是陆知序。


    可钟思情没想过,见陆知序第一面也是唯一一面,这个好看的男人就要和她退婚。


    他的鼻梁英挺,一张脸漂亮得像希腊雕塑,只是坐在那里。


    风没动,钟思情便能听见自己的心动。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晰分明,像成千上万只蝴蝶,载着蓬勃的生命力,跨越千里轰鸣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她也许还会记很久的。


    那个好看的男人,只是抬着温温和和的眼说:“钟小姐,我已有想要相伴一生的女人。我衷心地希望你可以同意退婚,也如我一般幸运,找见自己一生所爱。”


    干净、从容,不拖泥带水的表明来意。


    他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她。


    于是钟思情在不甘之外,还生出一丝好奇。


    她想见见他口中那个想要相伴一生的女人是什么样。


    如果还不如她,那她凭什么放手?!陆知序已是她为数不多的选择里,明明白白可以通向最幸福未来那一个分支。


    钟思情只想着这个,将自己打扮得气场十足的来了。


    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女人。


    好漂亮一个女人。


    和他一样的干净、从容,眉眼漂亮得让人心惊,还会无视她攻击反过来提醒她要不要换一条裙子的,善良女人。


    钟思情闭了闭眼。


    而后抬起下巴,回答温言的问题:“我喜欢陆知序,绝对不会放手。要放也是你放。”


    “钟小姐,喜欢谁,那是你的事。”温言笑了笑,“也许我们不巧喜欢上同一个人。”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嗓音放柔:“但这个人,他会有自己的选择。”


    钟思情看着她的眼睛,不得不承认,这瞬间她被他们眼里流露出来那种相同的,或许能被叫做信任的东西,刺得心口有些疼。


    如果那种东西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


    节目开始前,导演为难地过来找到温言说,可能要辛苦她今天一整天都留在台里了。


    温言:“为什么?”


    “赞助商那边出了点力,要求今天这期节目不录播,改在线直播。”


    “疯……我是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温言想说疯了吧,硬生生忍住,“你们有直播的经验吗?从这节目开播以来就是录播,现在一没宣传,二没档期,临时说要改,出了岔子对你们台有半点好处?”


    导演是个头发都愁白了的中年男人。


    眉头皱得比川字还深,苦笑:“您一位跨行业的老师都知道的道理,我们做节目的人能不知道吗?台长都发话同意了,咱们除了尽力配合,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就是辛苦您了。”


    温言吸气:“赞助商是香港的?”


    “您猜对了。”导演朝钟思情看了一眼,尽在不言中了,“那边有休息室,您先歇会儿,快开播了我们叫您。”


    温言无奈。


    还没走到休息室,手机上就收到岳琴发来的消息。


    【温小言快看,你们节目要直播的消息上热搜第一了!】


    第72章 有时过泥潭 要真有哪天,你不闹了,我……


    资本的力量太强大了。


    显得温言那点儿质朴的操心很可笑。


    她面无表情喝完最后一口冰美式, 将空杯投进垃圾桶。


    真苦。


    和喝中药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远没资本操控下的普通打工人命苦。


    她去演播厅看了看,一群人忙得鸡飞狗跳,吵闹声震天, 是在商量改直播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 得条理明晰地给出预案。


    这个窄窄的演播室里,好像正预谋着上演一出大戏。


    而大戏的主角正坐在下边观众席, 百无聊赖盯着台上争执不休的团队看。


    嘴角笑意似有若无, 眼里却空洞洞的,就像一切都和她没多大关系。


    温言走过去:“大小姐, 何苦折腾大家呢?有什么我们私下不能解决?”


    “私下解决, 陆知序又看不到。”大小姐倒是不掩饰,笑得眉眼生花的, “万一我们同台一对比,他就觉得我比你好多了呢。”


    “你看,论家世——虽然我只是个旁支, 但总比你一个基本等同于无父无母的人好多了吧?”


    温言不说话。


    事实上她觉得这些在决定相爱的两个人面前,都不那么重要。


    陆知序才刚刚教会了她要坚定。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钟思情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 “是,也许你会觉得真爱可抵万难,但是温言,你说陆知序的想法重要,还是他外公林家的想法更重要?”


    “你赢不过我的。”钟思情轻声说。


    温言轻轻‘啊’了一声:“原来你的底气,在这里。”


    “让我想一想,钟家故意让一档原本一直都是录播的节目, 在顷刻间说改就改变成直播。”


    “还买了热搜推波助澜。”温言拿起手机看了眼直播间,“眼下直播间人数就已经破十万了,你们后续肯定有更强力的运作……而这所有的操作, 不过是为了给林家看一看你们钟家的实力?以彰显和你联姻,是对林氏最好的选择?”


    钟思情睨她:“不笨嘛。”


    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骄傲的脖颈小小的抬起来。


    耀眼得像一只太阳底下不惧燃烧的黑天鹅。


    温言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撑着下巴看她良久。


    “当棋子,不难过吗?”温言突然问。


    钟思情冷了脸:“你说什么?”


    像没听清楚似的。


    于是温言又轻柔地问了一遍。


    “你口口声声都是钟家、林氏,却好像忘了,钟家这么大的动作,不过是为了离开那个困顿的港岛,来内地发展。表面上是你钟家势力庞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钟家希冀着要和林氏联姻,于是搭起这样一个盛大的舞台,将他们的商品推上去。


    钟思情是橱窗里发光的商品。


    温言是钟思情亲手选下,这剧本里最好的陪衬。


    只是,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温言起了身:“你们钟家想进军内地。对不对?”


    钟思情看着她,目光里尽是茫然,表情却仍旧冷冷的:“你怕了?”


    温言无奈:“……你是不是压根儿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啊?”


    钟思情烦躁地去搓手臂。


    叽里咕噜一大堆,她听得懂就有鬼了。


    和钟怀瑾说起钟家未来如何如何时一个样儿。


    她‘啧’一声换了话题:“你刚才说那些,陆知序教你的?”


    不然温言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可能知道钟家下季度的运营方向?


    连她这个大小姐都不知道好么!


    温言这下是真有点怜爱大小姐了:“都是很简单直白的表象,稍微分析下就想得透,倒还用不着他教。”


    钟思情冷哼一声:“少在这儿显摆你俩熟。”


    温言:“……我俩岂止是熟。”


    孩子都那么大了。


    她转身要走,走之前没忍住,回过头又问了句:“以你的脑子这么多年在豪门,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温言,你是不是活腻了!就不怕我一会儿折腾死你吗?!”钟思情像一只被踩到痛脚的小鸭子,嘎嘎嘎叫起来。


    哪有半分方才高傲黑天鹅的模样。


    温言摇摇头笑了,底细她摸清楚了,就是个脾气直来直去的笨蛋小孩儿,能有什么恶招啊。


    电话响了,温言看着来电显示弯弯眼,接起电话。


    “直播,用不用叫停?”陆知序低缓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


    酥酥麻麻挠着她的耳。


    想到陆知序在办公室里一边忙工作一边关注这边的模样,没准儿手里还捧着个平板看?


    那场景让温言没忍住笑了下:“不用啦,我搞得定的。”


    陆知序嗓音缱绻:“哦?这么有信心,是见到钟家那个了?”


    温言视线一转,看见他口中钟家那个耳朵竖起,正像只敏锐的小动物偷偷摸摸打探她这边的风吹草动。


    她抿唇:“嗯,笨得挺可爱,还会炸毛那种。”


    “真稀奇。”他温声笑,像听见极有意思的事,“有朝一日也能听见炸毛怪说别人会炸毛了。”


    “我警告你哦,这样说话,小心我玻璃心了回去跟你闹。”


    “你能闹出多大点儿动静来。”


    “能闹得你好几天睡不了觉,不得安宁,怕不怕?”


    他低沉的嗓在局促的演播室里回荡,升腾出天高云淡的松弛味道来。


    像这个人,永远的不紧不慢。


    “这有什么可怕的。”那笑意盘旋着要飞出手机似的,“要真有哪天,你不闹了,我可能会考虑慌一慌。”


    温言耳朵一烫。


    “说得好像我很能使坏一样。”


    他默认这个说法:“坏心眼儿的小姑娘,直播下午才开始,中午我来接你吃饭。”


    “……”温言没说话。


    她有一点小小的心动。


    但盘算了下时间,怕出去一趟来不及,何况还带着妆。


    “他们管饭的呀。”温言小声说,低头看鞋尖,“而且重新上妆,会很麻烦妆造人员的。”


    陆知序轻笑声糊住她的耳:“哪那么多顾忌,等着我。”


    温言眼睛亮了亮,但还是说:“真的不行呀,工作时不好给别人添麻烦的。等晚上嘛。”


    “可是怎么办啊,小朋友,我有点儿想和你吃个午饭。”


    他说得很慢很缓,带着点儿不明显的笑意,内容却很不容置疑的,就像河水永远知晓自己的去向。


    温言弯起眼:“那就见面吧。”


    她坐在观众席上接的电话。


    挂了电话笑还噙在嘴边,一抹淡淡的声音从耳朵边上传来:“陆知序对你还挺好。”


    温言被吓一跳。


    这大小姐什么时候坐她边上来了。


    “温言,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喜欢陆知序。”她眼睛很明亮,如同找到宝藏的孩童,兴致勃勃和温言分享,“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看上了陆知序对爱人的这种好?”


    温言:“……你不觉得和陆知序爱人本人,讨论这样的问题很奇怪吗?”


    “有一点儿吧。”钟思情抬眼看她,滞了一秒,又很快把眼睛移开,“虽然你真的很好看,但我也不差。你怎么知道他的爱人就不能是我呢?”


    温言想了想:“或许最后你们真的会联姻,但你也不会是他的爱人。我即使在利益上输给了钟家,也不会在情感上输给你。”


    温言转身走了。


    钟思情撑着下巴看她的背影。


    想了很久,低声:“烦死了。”


    就是你们身上这种坚定,才会让我那么想要,这个那么那么认真喜欢你的男人来着-


    温言还以为陆知序会带她出去吃饭。


    没想到那么金尊玉贵的人,拎着两个保温桶迈着长腿就这么懒懒散散地溜达进后台了。


    形容仍旧是矜贵散漫的,保温桶却太接地气了点儿。


    温言险些没笑岔气。


    “有什么好笑的。”他挑眉,将保温桶随手放到桌上,回身喊她,“过来。”


    温言笑着飞扑进他怀里。


    仰头,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没想到陆总也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我还以为你就算来,也会大包小裹,搞出一堆很夸张的菜呢。”


    陆知序捏着她的鼻子,直捏得她喘不过气。


    见她吐着舌头讨饶才松了手,笑她:“不想给在外努力拼搏的小狗儿添麻烦罢了。”


    “尝尝?”他把保温桶推过去。


    温言笑眯眯打开。


    然后很夸张地“哇”了一声。


    里面都是剥好的虾,炖好的牛肋条,整整齐齐堆叠在一起,最底下是主食,一颗一颗煮好的小土豆。


    全是一筷子就能送进嘴里的大小和形状。


    贴心得不得了。


    温言太开心了,转身兴奋地张开双臂去抱住他:“谁这么贴心啊,一白吗?”


    话没说完,明显感觉到肌肉线条明朗的小腹肌肉在她手臂环绕下跳动了几下。


    “他?”陆知序掀掀眼皮,意味深长,“恋爱都没谈过的愣头青,哪懂这些。”


    “说得你好像谈过很多一样。”温言嘟囔。


    陆知序走过去把门反锁了。


    坐回椅子上,抬眼看她:“不多不少,今年第八年了。”


    “坐这儿吃。”他睨一眼自己大腿。


    “不要。这里有监控的!”温言又羞又恼,觉得陆知序一发起疯就没边。


    他果然不当回事儿:“怕什么,又不违法。监控要传出去,电视台也别干了。”


    “你们这种人,就这么不讲道理么。”


    陆知序挑眉:“我们?还有谁。”


    “钟思情、钟怀瑾?”她顺从地坐到他腿上。


    他挟起一方牛肋条:“张嘴。”


    “钟怀瑾那点儿动作,也就是为他钟家造个势,不用担心钟思情在节目上真闹出什么。她不敢。”


    温言嚼嚼嚼,感觉味道有些普通。


    肉是好肉,却吃不出从前那种惊艳。


    “她是不敢,但谁说钟怀瑾就只为钟家来内地造势了?这么大一出戏,肯定得被你外公看到。”温言鼓着腮帮子,抱怨一句,“陆知序,我最近口味都被你养刁了。”


    “不好吃么?”他眼神闪了下。


    温言愣了愣,福至心灵:“……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第73章 有时过泥潭 他有点儿没亲够,不想走。……


    “嗯, 很奇怪么?”陆知序问得轻飘飘,眼底却带了威胁,瞳孔黑鳞鳞地锁着她。


    温言笑得狡黠:“嗯嗯, 也就是陆总亲自下厨而已, 当然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如果老实说,你的手没有掐着我的腰问这问题, 会显得更自然些。”


    陆知序:“温老师这张嘴杀伤力太强, 我当然得防备着点。”


    “我哪有你毒舌!”


    拌嘴归拌嘴,温言还是拿头拱拱他的鼻尖, 柔声说:“谢谢你呀, 陆知序。”


    “谢我什么?”他眼底情绪淡淡的。


    温言有些耳红,不好意思当面说情话, 但他洗手作羹汤的感动还是冲破了她的羞耻心。


    于是搂着他的颈,亲昵蹭一蹭,勇敢表达:“谢你特意做这些吃的, 还谢你特意在中午这么点时间赶过来陪我吃饭呀。”


    明明他们早上才见过的。


    “这有什么可谢的。”陆知序却笑,又往她嘴里塞了颗饱满的虾, “虾不过随便焯焯水就弄熟的,肋条其实也是厨师处理好了送过来,我只负责,开火、放调好的汁、放肋条,委实不费什么劲儿。”


    “我这些时日为你做的,哪一件不比下个厨重太多?”


    “你却为几只虾、几方肋条谢我,小东西, 真没良心。”他又抬手拧拧她的鼻子,一贯宠纵的模样,“还有你说来见你这事儿, 过来是麻烦了点,可也只因为我同样想见你。”


    “所以,为什么要谢?”他唇边半衔着笑,像薄荷酒里的冰块,凉津津地沁着她。


    温言被他说愣了,半张嘴诧异了会儿,而后眉头很认真地蹙了起来。


    陆知序敲敲她的头:“怎么,还说生气了?”


    温言垂首,小小的低落:“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你说得挺对的。”


    是他从前给的那些太贵重,所以温言下意识就是要逃,觉得自己配不上。


    可是到了下个厨这样普通人每天都会做的事,反因着陆知序的身份,偶尔做上一次,温言便大张旗鼓觉得这是他为她开的特例,是爱她的证明。


    且又因几只虾实在不算贵重,她便好像能心安理得受得起了。


    好像是她的不配得感也太重了点儿…。


    温言想起自己学过的那么多年文学,看过的那么多本大部头,书里那样多鲜明的例子,竟然也始终没将自己从这个坏的循环里拯救出来。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知序抬起她的下颌:“又想到哪儿去了?”


    他在观察她的情绪。


    每一丝微小的动静都会被他注意、认真地拆解。


    陆知序说得对,哪怕仅仅是这些,都远比不用他费什么心力的下厨来得更珍贵。


    “想到简爱了。”她乖乖回答。


    蹭着他下巴的胡茬,声音闷闷的。


    “和你有点儿像。”陆知序评价道。


    温言呶呶嘴,却不得不承认:“是像。”


    她们一样的自卑,一样的倔,面对别人的爱意总是挣扎,最后落荒而逃——直到罗切斯特因为火灾失去了一切,同时简爱又得到巨额的遗产后,她觉得匹配了,才敢重新接受他的爱。


    “你不是简爱,我终究也不是会失去一切的罗切斯特。”


    陆知序笑得云淡风轻,却笃定。


    温言因着他唇边那抹笑意,心情也跟着轻盈起来。


    “所以我刚才又得出一个结论!要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心里有没有你呀,不能只看他做了什么打动你的事儿。”


    “哦?那还要看什么呢。”陆知序失笑,一个吻映在她脸颊,“我们温老师又在几只虾几颗肋条中间发现了什么关于爱的真理?”


    他跟她说话的语气耐心得像在哄小朋友。


    “你别闹。”温言拂开他紧追不舍的唇。


    “打动你的事,可能人家只是随手做的,但你恰好缺而已。但只有那些真的花费了太多精力、资源、时间去做到的事,才是别人对你爱意最真实的体现!”


    陆知序笑声闷在嗓子里:“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这件事。”


    “差点以为那些年白养了个笨蛋小孩儿。”


    温言哼了声:“反正现在想明白,又不算晚。”


    她窝在他的怀里,杏白色的西装压不住她雪一样剔透的皮肤。小姑娘满眼兴奋地说起自己新得出的结论时,饱满水润的唇不住张张合合,艳丽得陆知序有些难忍。


    他掐着她的腰笑了声:“是不晚。”


    而后掌着她的后脑又深又狠地冲着那瓣唇吮下去。


    他的胸腔里藏着一节火车,轰鸣的心跳要带着她撞出轨道。


    她被亲得泪涟涟,锤了他胸膛好几下。


    “陆知序!口红都被你吃掉了!”


    他心脏像被她的娇嗔啄了下。


    他低低笑起来:“抱歉。”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在她面前失控,一塌糊涂。


    温言瞪他一眼,从他腿上下来:“我吃饱了,补妆去。你自己回公司吧。”


    陆知序摸出烟,夹在手指里,眯眼:“去吧,我等你结束。”


    他有点儿没亲够,不想走。


    谁料温言视线倚过来,踩着高跟鞋回身。


    朝他伸出手。


    “嗯?”陆知序不解。


    “烟。”温言惜字如金,“说好不抽了。”


    “到时候再把温衡带坏了。”


    陆知序沉声笑:“冤不冤?我什么时候在你和儿子面前抽过?”


    “那也不行。” 温言把烟从他手里夺过来,折成两截,扔垃圾桶里。


    而后冲他明媚笑笑:“接儿子去,我想儿子了,下班第一时间想见到温衡。”


    “得。”陆知序慢条斯理起身,“老婆不想见我,我只能抱着儿子哭去了。”


    “谁是你老婆。”温言一扭脸走了,只耳后绯红的肌肤在悄悄说着她的言不由衷。


    陆知序懒散地从电视台大楼走出来。


    回望一眼这尊高耸入云的建筑,难得感慨。


    这建筑造型如一把利剑,挺有意趣。


    李一白载着他跃入车流中。


    桂花的香气浅淡盈于空气里。


    这时节,早桂已经开了。


    陆知序轻轻闭上眼。


    后来再想起这个天高云淡,金桂飘香的下午,他只后悔。


    后悔没真抽出把剑,把电视台一刀斩了-


    台下坐满了年轻的面庞。


    都是附近几所TOP高校的学生。


    在听见温言自我介绍是代班主持,京大的比文老师后,演播室里掀起一阵小小的喧闹。


    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怎么隔壁学校文学院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又年轻的老师,改天蹭课去啊。”


    “我们清大也该与时俱进了!!瞧瞧敌军老师这素质!”


    “哇哦,今天两位大美女同台,太养眼了。”


    “先别急着说两大美女,那位新锐作家山茶全网就这一张高p图,是不是真美女还有待验证呢。”


    “管她呢,今天只看温老师代班主持都够本了。”


    “我觉得狄陈老师可以不用回来了咯。”


    温言笑笑,不将年轻人的玩笑话放进心里。


    她游刃有余地控场,连手卡都不用看,配合大幕很专业地介绍了一番今天的出场嘉宾。


    直到钟思情出场。


    她仍旧自我地穿着一袭黑裙,冷言冷语,气场强大,导致场内有短暂的真空,而后便是更猛烈的声浪。


    “山茶也太飒了吧!!啊啊啊比起她的书,我更喜欢她的人啊!”


    “竟然真的一次来两大顶级美女,这什么福利啊窝巢!”


    “直播呢我说,你们注意点……”


    “难怪要直播,这两美女闯娱乐圈都够的配置啊!!”有人几乎喊出声来。


    温言笑眯眯地:“理解同学们见到我们喜爱的作家山茶很激动,但是今天可是网络直播哦,不要吓到我们直播间的观众们了。”


    现场立马安静下来了。


    与此同时,直播间的弹幕也密密麻麻飘过去。


    【笑死我了,前排那哥几个,一看就是工科学校的,瞧着台上眼睛都泛绿光了。】


    【这哪里是比文老师啊,是训狗老师吧!】


    【啊啊啊没人说吗,山茶也太漂亮了吧,一身黑杀我!我一直以为她是那种文艺乖乖女的类型,姐姐踩我!】


    【主持人抽我!抽我抽我!】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弹幕注意你们的裤衩子。】


    钟思情和温言靠两张脸,直接让直播间人数从十万突破到了十五万,微博热搜占据了一个又一个。


    温言简单几句互动后,就直接将场子交给钟思情演讲,自己走到台下角落处候场。


    导演对她竖个大拇指,夸赞她前面做得不错。


    温言小小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要等钟思情讲完,再上去互动,多问几个问题就好了。


    问题她也早就准备好。


    看得出钟思情更是有备而来,一定提前背过稿。


    她讲的和自己的书主题有关,从贫穷到人性,再到生死,很深的话题,却讲得深入浅出,台下的观众们渐渐听进去了。


    弹幕里夸她的也不少。


    温言听着听着都有些怀疑——这真是那个复杂话都听不大懂的笨蛋美女吗?


    还是说这些,其实都是钟家给她备好的人设?


    没时间给温言多想了。


    钟思情很快讲完。


    温言上台邀请她移步,台上设置了几案桌椅,方便她们坐着和观众互动回答问题。


    钟思情落座时忽然牵了牵唇,一直冷着的脸上浮现出个笑涡。


    她看着温言。


    温言心里大叫不好。


    这笨蛋总不至于真在直播时犯蠢吧?众目睽睽下呢!


    “温老师,我有点儿渴了,能麻烦您去替我倒杯茶水吗?”钟思情眼神瞟过去。


    温言短暂一愣,而后保持住得体的微笑冲台下说:“麻烦我们的工作人员拿一套茶具来,看来山茶老师是想为大家展示一番我们的传统文化,大家这下可有眼福了。”


    此时弹幕还没察觉到太大的不对。


    演播室已经疯了。


    第74章 有时过泥潭 学术姬滚


    温言也快疯了。


    大庭广众, 钟思情这么冒着被人说没礼貌使唤人的风险,只为了让她去倒杯茶?


    温言简直想撬开钟思情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废料。


    她还有没有高端一点的操作?


    演播室将耳麦都要吼炸了。


    导演疯狂克制自己的脾气,尽量放柔了声问钟思情:“山茶老师, 这个您是有什么需求吗?叫工作人员来就行哈, 主要是咱们正直播……”


    钟家把大小姐推出来当陈列架上的商品,可不是为了让各界笑话他们教养出一个不知礼数颐指气使的笨蛋的!


    工作人员很快把茶具套装送上去。


    温言往钟思情那边摆, 对她使了个眼神, 有台阶你就赶紧下。


    谁知道钟思情半点不领情。


    下颌抬起的弧线精致漂亮,红唇牵了牵, 嫣然笑着:“我一个来做客的, 亲自动手是不是有点儿太不把主人家放眼里了呀。”


    玩笑似的语气。


    身体半点也没动的意思,俨然大小姐派头。


    弹幕已经有人发现不对了。


    【这是在……挑衅主持人?】


    【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难道美女相遇, 必有雌竞?狗头】


    【我在猜楼上性别大赛中只花了一秒就获得优胜。】


    【啊啊啊你们别吵了,好尴尬!温老师该怎么接这话啊】


    温言笑容不变:“既然客人都开口了,那今天我也只能越狙代疱, 替主人家胡乱出出风头了,观众朋友们多海涵才是。”


    一句话, 点出自己也不过是个代班主持,客人非要咄咄逼人,她也不过是被逼上梁山,不可谓不巧妙。


    话音方落,钟思情嘴唇开合,还想再说些什么。


    温言却已经动作利落地开始洗茶、冲茶,同时不忘讲解:“咱们中华传统茶文化渊源流长, 功夫茶冲茶工序讲究,共有二十多道步骤,像这一下, 叫做‘关公巡城’。”


    只见温言将三个茶杯紧靠在一起,以茶壶沿三个小杯轮流打转注入茶汤,将茶香与分量不分厚薄地分配。


    她十指纤长,小臂白皙,将注汤的动作做得漂亮极了。


    现场几乎针落可闻,大家的眼睛都紧紧锁着温言的一举一动。


    钟思情抱着臂,笑得有点冷:“这种讨好人的功夫,温老师做得倒是漂亮。”


    “嘶……”


    温言听到了一鼓鼓倒吸着的凉气。


    有的从耳麦传来,有的直接从现场观众席里传来。


    弹幕明显也炸了锅。


    【不??山茶这是突然就疯了??】


    【……我甚至怀疑我听错了的程度?】


    【在一档明显有预热的直播上,对主持人说这样侮辱性的字眼,我简直怀疑她突然被上了身】


    【天,山茶表情好冷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温老师有仇。】


    温言抿着唇笑笑,不计较地圆场:“咱们山茶老师的意思是,功夫茶门道颇多,不抱着讨好茶艺的心情,可学不好呢。”


    她将众人注意力转回到茶上来:“像这个动作为什么取关公巡城,咱们台下有没有哪位观众知道的呢?”


    “干得好!”导演大夸温言,“快,快快切镜头!”


    镜头配合她将屏幕切到观众席上,终于离开了钟思情一脸冷硬的臭表情。


    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对茶文化了解得都比较少。


    镜头扫了一圈,只扫到一张张茫然的脸。


    “看来咱们今天到场的,南方的观众稍微少了一些。”温言笑,“功夫茶在潮汕地区可能更广为流传。潮汕人信奉关公的忠义仁智信,这一手关公巡城,取的就是均匀分配茶汤,以此彰显主人家不厚此薄彼,不分贵贱的平等态度。”


    她重音落在不分贵贱,轻轻打脸钟思情。


    “当然了,咱们的茶文化分支颇多,远不止功夫茶这一种。观众朋友们如果有兴趣,下了节目,也可以多了解了解。咱们节目时长有限,就不在此过多赘述了。”温言将一杯茶推到钟思情面前,“山茶老师,请。”


    她丝毫不退让地凝着钟思情。


    那目光意味很明显:别再不识好歹了。


    钟思情竟然被她眼里的气场吓住。


    恍惚一愣神间想起了自家大哥生气时的样子,同样双眸冰冷,寒得雪山倾覆一般。


    钟思情有短暂的迟疑……和恐惧。


    她竟然被温言吓到。这念头一出,钟思情就觉得荒唐。


    而温言已经趁这间隙将另一杯茶推到镜头前,笑意盈盈:“这一杯,敬观众。”


    钟思情错过了再对温言发难的机会。


    演播室传来导演大松一口气的感谢声:“温老师太牛了太牛了!咱们抓紧时间切下一part!!”


    弹幕也全都是在夸温言的。


    【温老师不愧是京大老师!太牛了这救场能力】


    【人长得那么好看,说话声音还好听,娓娓道来,气场优雅,这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我要成为温老师的粉了。】


    【楼上当粉都嫌晚了。我刚去微博逛了一圈,救命,超话都建起来了。】


    【笑死我了,温老师的粉丝居然叫文言文,我们温老师又不掉书袋的啦!】


    【文言文都不错了,我还看到几个叫保温杯的你敢信……】


    这弹幕可爱得叫人啼笑皆非。


    陆知序坐在温衡教室最后面,教室里也在放这场直播。


    温衡他们今天最后一节是观影课,一般会放一些适合这个年龄段小朋友看的影片,增强阅片量。


    ……偏偏陆知序今天来接温衡放学了。


    对于任课老师这种明显讨好的行为,即使是最讨厌形式主义的陆知序破天荒没纠正。


    谁让他也想看。


    半小时的事,就当他为儿子小小地行使一次特权。


    小孩们在屏幕上看见温言的脸,都惊呼起来,咋咋呼呼讨论着。


    “温衡,这不是你妈妈么?”


    “你妈妈好厉害呀,居然可以上电视!”


    “这有什么,我爸爸也经常在电视上啊。”


    “那我们怎么没看过你爸爸?”温衡的小同桌立刻反驳。


    陆知序从教授后排看过去,只见温衡背挺得直直的,一张小脸在同学们的议论下胀得通红,偏偏他还勉力保持端正坐姿。


    连后脑勺都写着辛苦和兴奋。


    陆知序瞧了会儿,半晌低头笑了。


    温衡还是太喜形于色,要做陆氏接班人,得练。


    但那是陆氏接班人。


    这会儿的温衡就是个9岁的小孩儿,9岁的小朋友在父亲的庇佑下,这样的开心、简单,是再好不过。


    他含笑抬头。


    弹幕愈演愈烈。


    【怎么都在聊温言,就没人惋惜一下山茶么,我那漂亮的,失了智的女儿啊,无所谓,你怎么发疯妈妈都会怜爱你的。】


    【怜爱去吧,也不知道这个气度怎么当作家的。】


    【真以为这位营销出来的作家是真材实料啊,告诉你们这大小姐的背景,有些人要吓死咯。】


    【?楼上有料,细说。】


    ……直播断了几秒。


    等信号再切回来时,关于钟思情一些负面的弹幕已经不见踪影了。


    反倒是对温言的夸赞,甚嚣尘上。


    她略扫了一眼面前的屏幕,心中对此稍有不安。


    后半场,也许是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了不好交差,钟思情终于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温言提问,她答,两人有来有回,都是些简单又能凸显出钟思情美女作家人设的问题。譬如创作动机、想给年轻人传递一些怎样的观念一类的。


    弹幕重心终于又渐渐回到钟思情身上。


    温言松了口气。


    只是因为现场直播,担心观众会对钟思情提出什么不客气的问题。


    导演组临时安插了几个工作人员到观众席里,让温言点自己人提问。


    后半场不痛不痒地收尾了。


    耳麦里已经听得见后台工作人员哭爹喊娘的庆贺声。


    温言大方地笑开,仪态得体地站起来和钟思情握手,做最后的结词。


    终于要结束了,她想。


    然而恰在此时,耳麦里的欢庆声骤然变了。


    “弹幕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都骂起来人来了?”


    “tmd最后几秒了出事,快快快,进音乐,切信号,把直播断了,直接让直播结束!”


    投弹幕那块屏幕一下黑了。


    温言笑容略显僵硬地站在舞台中央。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飘过去那几条弹幕……


    全都在骂她?


    “砰!”一个矿泉水瓶被用力砸到台上。


    擦着温言脸颊堪堪飞过去。


    那矿泉水瓶是被拧开的。


    温言被兜头淋了满身。


    湿漉漉的发贴在脸颊上,狼狈而透心沁寒。


    钟思情第一个反应过来骂了句:“草,节目组人呢?有神经病不管吗?”


    “tmd最烦你们这种学术姬!简直就是侮辱大学殿堂!”愤怒的男声从观众席上破空,带起一片愤慨。


    “长得漂亮就是好啊,长得漂亮能出书,能进大学当老师,我怎么不是个女的。”


    钟思情怒目:“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儿!”


    有女声对骂回去:“女的怎么你了,温言她一个女的傍院长,所有女的都傍啊?你妈也傍啊?”


    ……什么傍院长?温言看着台下,轻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还装,自己看热搜去吧!你手上那块表都被扒出来了!一个大学老师,带一百多万的表?不是傍上了院长谁信啊!”


    “院长的儿子都生出来了,不要脸的小三。”


    “难怪这么年轻就可以进京大,我还当是什么学术天才呢,啧啧啧……”


    工作人员冲了出来,开始往外疏散人群。


    狄陈带着毛毯过来把温言裹住,一脸郁色地看着钟思情:“都是女性,你不会不知道这个社会,名声能毁掉一个人的前途。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思情不屑冷哼:“搞不懂你们突然都在发什么疯?”


    狄陈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扬起手就想揪住钟思情衣领,被温言拉扯住。


    “师兄,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温言的声音很平静,全然没有慌乱。


    狄陈一滞,心口微微发涩,拿起毛毯盖住温言的脑袋,有些粗鲁而笨拙地,用力给她擦着湿发。


    “热搜第一,长达25页的PDF,说你学术造假,靠睡文学院院长混进的京大,提前转正。”


    “还有你在英国那些年,未婚先育,带着温衡读了硕博,这些事都被扒出来了。”


    “大家都在质疑,一个单身妈妈怎么能一边带孩子,一边硕博连读。”


    “英区的留子叫得最凶,tmd自己没能耐就见不到别人好。师妹你别管那些人……”


    温言的眼睛被藏在毛毯下,狄陈看不见那双眼。


    于是也就不晓得那双眼里此刻涛涌似的……悲伤。


    只听见她很轻很轻地问:“所以,所有人都信了,是吗?”


    狄陈答不出话来。


    他将矛头又对准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思情,恶狠狠地:“不过就是因为嫉妒我师妹优秀,至于毁人至此?!这下你满意了?!”


    “不是她。”温言轻声地,坚定地,又说了一遍,“师兄,不是她。”


    第75章 有时过泥潭 我一手养大的小姑娘,不会……


    一场秋雨落下来。


    气温在一日之间骤降许多。


    穿着短袖的下班人行色匆匆, 搓着手臂抱怨这场临时的雨带来了麻烦和挡不住的寒意。


    才过去几个小时,所有事情好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午温言还倚在陆知序的怀里,幸福地想自己好幸运, 轻而易举拥有了全世界的爱。


    只不过录个节目出来, 她就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学术姬。


    这一幕幕何其像当年她在英国。


    温言抬头, 雨幕从檐角滴落, 溅起的水花弄污她的高跟鞋,她只觉得一切荒唐得像大梦一场-


    天色越来越暗, 雨势倾盆。


    电视台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紧绷着脸齐刷刷站在监控后头。


    温衡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与陆知序如出一辙的薄唇紧抿成线, 一言不发。


    狄陈以为师妹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儿子害怕这样的变故,想安慰几句,却被温衡反过来宽慰:“谢谢叔叔好意, 我没关系。你也不要太担心,妈妈会没事的。”


    温衡看到了。


    这个自称是妈妈师兄的叔叔, 从刚才就拿着手机在网上举报那些乱说话的人。


    是个好叔叔。


    “找到了。”监控员擦了擦额上的汗,指指屏幕,“温小姐是二十分钟前,大家都忙着处理舆论和善后的时候,从后门离开的,瞧这方向……那边似乎是地铁的方向?”


    从方才起 ,那道矜贵身影就一直站在他身后散发着压人的气场。


    黑云压城般倾泻过来, 让他有点儿受不住。


    起初这人进来时,其实没说话。


    他拿了把黑伞,手里牵着个和他几乎等比例缩小的娃娃, 金尊玉贵的模样不像是会进后台的人,倒像是常在台前见到的访客,那种功成名就的企业家。


    因着这周身的气度,有人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没多大会儿,台长便亲自出来接了。


    面对台长的恭敬,这人也只略点了点头致意,说了几个字儿:“看看监控。”


    于是平日里鲜少有人到访的监控室,此刻挤满了人。


    连那位美女作家山茶都来了。


    钟思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撑着精致的下巴,视线一直跟着陆知序。


    他话不多,偶尔指指屏幕,让监控员调一下进度。


    侧脸线条漂亮得像神祇杰作。


    声音还算平静,但那冷峻的面庞上神色是全然的不可测,表情强烈,眼神却不集中,深潭似的沉。


    连钟思情都看得出陆知序已经有些暴躁了。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这个她曾经以为很温和的人身上,让她觉得很新鲜。


    他和温言,这俩人都挺有意思。


    从监控上找到温言身影后,陆知序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不管什么钟家”他顿了顿,“包括林氏,十分钟以后,热搜第一如果还在,你可以从陆氏滚了。”平静眉目,寡淡地扫了钟思情一眼。


    钟思情一愣,嘟囔一句:“又不是我干的,冲我干什么。”


    是和她没关系。


    但要不是钟家搭好这个台,舆论不会散得这样快。


    背后的人,早有所谋,不过是借了这股东风。


    他叫人去查,撤热搜的,和转移公众视线,同步进行。


    陆知序没空理钟思情,蹲下来看温衡:“让一白叔叔送你回家等妈咪,可以吗?”


    温衡拳头握了又握:“是妈咪电话打不通吗?”


    “嗯,关机了,应该是录节目没电了。”


    “爸爸会找到妈咪的,对不对?”


    “会的。”陆知序把手放到温衡头上,揉了揉,“爸爸从不骗你。本来可以带着你,但万一妈咪回家了,先见到你,我想她会很高兴。”


    “那我听爸爸的。”


    陆知序牵着温衡走到外面,弯腰单手抱上他,举起伞没入雨中。


    黑伞黑衣黑车,在滂沱的大雨中,划出一条凌厉动线-


    李一白送温衡回家。


    陆知序孤身回了集团。


    他叫来品牌总监和市场部的负责人陆丰。


    品牌舆情和危机公关处理一向是陆氏品牌二组负责的。


    品牌总监叫william,业务能力过硬,很漂亮地处理过几桩棘手case 。


    这会儿汇报起来,却也面露难色。


    “品牌部一直有给微博交年费打点,这会儿热搜第一倒是已经撤了。但相关词条层出不穷…”william 迟疑。


    陆知序淡了眉眼:“直接说你的难点。”


    “词条太多,强行对撤热搜捂嘴容易造成大众情绪反扑,我担心愈演愈烈。”


    william说的都是客观事实,陆氏财力再强,也难以一己之力堵住悠悠之口。


    钟家为了给钟思情搭台,预热炒得太完美,美女作家和美女教授这样的组合,天然带吸睛能力。


    更不要说钟思情中途随着性子闹出来的小插曲。


    一波三折,又没真正惹出任何大事,倒把直播热度推得更高。


    连那条欲言又止点出她身份,随后又被捂嘴的评论,如今看来,都是钟家自己的手笔。


    “收市后,钟家又放出一堆资讯,明天一定是个大高开。”陆丰适时汇报,“钟家这一波做得太完美了。”


    就是没太顾虑温言的死活。


    陆丰默默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他是见过面前这位对那姑娘多上心的,一个电话就能拯救他们市场部的祖宗,陆丰恨不得烧高香求她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陆知序修长手指落在桌面,有节奏地发出敲击声响。


    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办公室安静下来,william和陆丰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陆知序思忖了会儿:“高位热搜撤了,低位的派水军引导舆论,另外放些消息出来转移视线,如果有必要,可以对接温娱世纪刘总和小陆总。”


    温娱世纪是集团子公司,这几年捧红了几个小花,水涨船高,又签了些有潜力的新人,风头正盛。


    陆总这意思就是必要时候,可以拿新人去祭旗了。


    william叹口气:“已经第一时间和刘总对接过了,但……很难。目前的小花们咖位不够,而最近新人冒头的,满打满算只有个乐队主唱席野,但那孩子作风很干净,最大的黑料就是没参加高考。刘总想了一圈,给不出一个方案。除非我们推秦时予出去。”


    “不行。”陆知序连想也没想,“除非你想陆迟风天天坐品牌组门口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


    william知道陆总的意思,小陆总最近对那个颇具黑红体质的小明星,很上心。


    “那就真的没招了。”


    陆丰想了想,试探道:“或者从钟思情下手呢?反正她那作家身份,都钟家安上去的,整本书都是找人代笔…”


    陆知序表情深不可测。


    万不得已,他不想从女人身上下手。


    “把钟思情钟家大小姐的身份放出去,但别往代笔这件事上引导。”陆知序很快拍板决定,“他钟家要进军内地,就推他们一把。钟家名下是不是有几个走女性独立这条路的品牌一直在和我们抢市场份额?查,市场这么大,总有员工手脚言论不干净的,去放出来。”


    陆丰眼睛一亮,忙应了:“我这就去。”


    要不说还得是陆总。


    william却并不乐观:“陆总你知道的,公众注意力虽然容易被转移,但这些和学术造假不是一个量级,何况是京大那样的最高学府,几乎全国的学子与教师队伍都在关心这件事。教育局、京大校务处的网页、电话已经快被挤瘫痪了,全都是在反馈这件事的。”


    他刚去京大官微底下看了,置顶微博评论从1000多直线上升,这会儿已经到十万+了,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全都是在要求京大彻查教师队伍。


    在william看来,温老师这次的难关……真的得脱皮刮骨了。


    “反馈有什么用。”陆知序轻嗤。


    “声浪再大,白的也不会被他们抹成黑的。”他眉目和他的嗓音一样寡淡,并不着急的模样。


    william这就不懂了,不着急?


    那陆总把他拎过来,操的又是哪份心。


    难道是他猜错了,陆总对那位,也不过一时兴起?


    或者对那位学术造假的事实早有揣测,所以并不恼?


    william看向面前男人侧脸,只见陆总眼皮微垂,挡住了他黑琉璃一样的眼,叫人根本看不穿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陆知序开口:“去盯着热搜吧,准备几条陆氏的黑料,必要时候放出去。”


    william悚然一惊,刚要说话,却被陆知序制止。


    “你是品牌总监,提前准备好解释的证据,能说的,不能说的,你应该心里有把秤。”陆知序按着太阳穴,不再多说,“去吧。”


    william只得应了。


    等他退出门外,靠到一旁墙壁上,才惊觉自己早就冷汗岑岑。


    陆总为了那位,竟然能做到这份儿上吗?


    连陆氏对他来说,也是可以牺牲的代价?


    想起陆丰给他的“好心建议”,william不再犹豫,转头去找刘总再商量对策了——他们好像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陆知序立在窗前,整整一个通宵。


    温言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温衡打来电话,像是哭过,陆知序静静听着儿子的声音,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温衡,你相信妈咪吗?”


    “当然相信了!”温衡在电话那头回答得很大声,“妈咪学习一直都很用功,她没有作假,我为什么不相信她!”


    “那就相信妈咪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再给她一点儿时间。”


    品牌组灯火通明,各界消息不要钱一样放出去,甚至在陆知序的授意下,去和记者买了许多社会现象的消息,大众的注意力总算被转移不少,但京大和教育局的官微下面仍旧有不少人在蹲一个调查结果。


    搜索温言的名字,仍旧看得到许多人在骂,品牌组删都删不完。


    熬了一个通宵的william像老了几岁,无力地跟陆知序汇报:“陆总,这件事,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这样了,等时间过去,大众就会淡忘的……”


    在他看来,陆知序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投入那么多。


    真喜欢那位,接回家养着不就好了,反正陆总又不缺一个大学老师那点儿工资。


    陆知序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唇边衔着烟,看他:“说说看。”


    william烦躁地一抓头:“您直接和温老师宣布婚讯,那温老师手上的表再贵都不是事儿了,但这样一来……”


    他悄悄去睨陆知序神色。


    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为了一朵花,搭上自己下半辈子吗?


    对方可只是一个老师。


    如今更是名声已经臭了,真值得么?


    陆知序垂下头笑笑:“还不是时候,去盯着吧。”


    ……william实在不懂还有什么好盯的,盯着这件事热度就能下去了吗?陆总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熬个三天三夜不休息都可以,但是品牌组的人不是啊!


    陆知序灭了烟,起身拍拍他的肩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组里的员工,这个月工资全都翻倍,站好最后一班岗。”


    “很快就会结束了。”


    william:“陆总,不是工资的问题……实在是,总要给兄弟们一些希望。”


    在大家看来,这件事实在没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继续发酵下去,很大概率京大、教育局都会迫于舆论,不得不妥协,放弃温老师这颗棋子。


    到时候是不是真的学术造假早就不重要了。


    他不信陆总不明白这个道理。


    “希望么?”陆知序忽而轻笑一声,“我一手养大的小姑娘,不会叫我失望,这个理由够不够成为希望?”


    “……这。”


    “去吧william,我对你要求不高,别再让事态发酵扩散就可以。”陆知序看向窗外,一轮硕大的红日越过建筑群跳进他的眼睛里,“看,天已经亮了。”


    “你们总得给她点儿时间。”


    william怔怔看着玻璃窗前那道孤傲的影,火红的颜色跃动在那双澄澈的眼里。


    他好像真的就看到了希望。


    第76章 有时过泥潭 表,我送的。儿子,我的。……


    陆知序在这间办公室看过很多回日出。


    他见过这座城市一点点陷入暮色时的静谧, 也见过这座城市从沉睡中苏醒的朝气。


    但那很多回的习以为常,加起来都抵不过今日。


    和太阳会面的那瞬间,玫瑰色的光吻上他, 手机铃声在一整片胭脂红的世界里响起来。


    那是爱人破窗而来的声音。


    小小的, 永远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儿,在电话那头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爸爸!是妈咪回来了!”


    陆知序唇边衔起的笑像这座城市温暖的灯火:“让妈咪接电话。”


    “抱歉呀, 昨天手机没电了, 来不及和你说。”温言的嗓音透着疲倦,但有种尘埃落定后的平和, “剩下的事情, 就交给你了,可不可以呀?”


    他笑笑:“当然。我一直在等这一刻。”


    他和她, 有无需言语的默契,和全然交付的信任-


    昏暗的职工宿舍里。


    李竟成正死死盯着屏幕。


    他双眼通红,像蕴着剧毒的蛇信子。


    那个PDF李竟成准备了很久, 他通过蛛丝马迹调查了温言在英国八年的全部生活,也许是上天有眼, 这一查才叫他发现,原来温言早在英国就被人质疑过学术造假。


    质疑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读博时的导师!


    也就是许承书总挂在口中那个莱夫教授,文学方向的国际级大拿。


    李竟成发现这事还是莱夫教授门下,温言的同门捅出来的。


    那人爆出温言未婚生子,利用身体勾引导师,拿到攻读博士的通行证, 并且利用教授帮助才拿下无数核心期刊的独作,而温衡,就是莱夫教授的私生子。


    爆料人是个韩国男人, 有许多消息都说是这个韩国男人在大肆追求温言不得后,怀恨在心爆出的假消息。


    但更多的人还是信了,然后着鄙夷、不忿的态度要求学校清除学术垃圾。


    这件事险些闹到温言退学。


    但最后不知怎么不了了之,只听说反倒是那个韩国男人被逐出了莱夫教授门下。


    时间一长,许多人就淡忘了。


    李竟成将这件事翻找出来,加上温言在京大破格提前转正,又在短短几月时间内拿下国内期刊论文几件事放到一起,振振有词地要求彻查温言与许承书的关系。


    而直播,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完美时机。


    如他所料,舆论发酵得极快,几乎一夜之间,温言就被人骂得渣都不剩。


    连她那在小地方当小领导的生父都被人扒出来,大腹便便的贪官模样,照片被挂在网上唾骂,骂他生出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女儿。


    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凝在网络后面,开出一朵朵仿若有实质的黑色的花。


    张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要将温言吞下去似的。


    李竟成看得畅快极了。


    什么玫瑰,什么不可一世的枝头花,都合该被滂沱大雨打落,跌进尘土里,跌进污浊里,被万人踩踏,碾碎成泥!


    他双眼猩红地舒出一口长气。


    第百八十回刷新官网,看手机群。


    学校工作群里一潭死水,毫无动静,连个公告都没有发出来。


    但微信里一些平时关系走得较近的老师已经吃瓜吃了一整晚了。


    许承书发了个朋友圈,暴跳如雷地在骂,诅咒背后造谣的人不得好死,李竟成浑不在意。


    他知道温衡不可能是许承书的儿子。


    许承书那张脸,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小孩儿,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许承书一定和温言睡过了,不然怎么永远都在为温言大开方便之门!不然怎么会提前让温言转正!


    他这是拨乱反正,只要牵出一个线头,所有水面之下的泥污都会被牵带出来,到时候任他许承书如何辱骂又有什么用?!


    李竟成带着扭曲的狞笑刷新网页。


    忽而脸上的笑却僵住了。


    一夜未动的京大官微,竟然转发了一条消息。


    那条微博的发布人正是:温言。


    躲了一夜,终于出来发声了么?李竟成得意地点进微博。


    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品尝喜悦果实。


    只见温言用自己的号写着:


    【久等了。本想着清者自清,不欲自证。但未免亲朋好友担忧,更不想造谣生事之人逍遥法外,花了一整夜的事件罗列所有证据,内容有些长,耽误大家时间细看分辨。看过后真相如何,相信诸君自有定论。另外,我已针对此事报警。】


    简简单单,不卑不亢。


    李竟成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可能。那么多的期刊,那么多的论文,怎么可能有证据全部证明!”


    李竟成疯了一样滑动鼠标去看她发布的长图文。


    图文真的很长很长,密密麻麻罗列着她每一篇论文发表的时间,和在发表之前她所有的准备工作。


    从和导师、同学探讨论题方向,到论题正式立项,间中查阅相关资料文献都有记录,不论是图书馆借阅资料的时间、国内外核心网站相关文献下载的时间,条条桩桩,全部对得上。


    一次又一次的改稿,每一个版本,温言都留有存档。


    她晒出自己从大学到现在的电脑硬盘,有约莫30个G的硬盘都分门别类的存着各种文献资料、课业调查结果、她密密麻麻的废稿和她许多存档的想要去研究的课题。


    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温言甚至将这条长图文切了片,以九宫格的形式附在长图文之后。


    条理清晰,证据明朗。


    如此工程浩大,几乎不可能的自证,居然被她做到了。


    李竟成瘫坐在椅子之上,喃喃:“怎么可能……一夜之间。”


    若这是真的……若这是真的。


    那温言在信息收集、要点归纳、和逻辑思路上的天赋简直堪称顶级。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学术而生的。


    李竟成感到惶恐。


    京大转发了她这条微博,附文:【此前有消息称我校教师温言女士学术造假,多篇核心期刊论文经他人之手而成,经校纪委、校调查组联合取证调查,证实此消息确系谣言,我校必对相关谣言制造者追查到底,严惩不贷!】


    教育局随之转发。


    李竟成双目越来越肿胀,目眦欲裂地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他鼠标滑动得越来越快,然而转发的人越来越多。


    【天呐,官微都出来了,应该不会有反转了吧??我要给小姐姐跪了,这顶级的学术能力,一夜之间做出这样的自证证据来,谁说她学术造假我第一个不服好吗?!】


    【长得漂亮,能力还强,这就是我们新时代的女性!生个儿子怎么了,这样优秀的基因,想生就生!非得是哪个教授、院长的儿子才可以吗?楠人别太离谱了!】


    【比起来钟思情真是被温老师秒成渣渣了啊。】


    【拒绝雌竞,像温老师看齐,女人搞事业永远不会有错!】


    温言的路人风评在顷刻之间翻转。


    李竟成重重一拳捶在桌面之上,眼珠都要爆裂开来:“都tm一帮墙头草!”


    到后来,甚至连一些小有名气的明星都在转发温言那条微博。


    野望乐队-席野:【有幸去京大旁听过温老师讲课,旁征博引,教学风格很舒服,圆了我一个大学梦,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再去听老师上课。】


    下面一帮小粉丝嗷嗷尖叫着转发这条,夸席野好学,夸温言是好老师的什么都有。


    陆迟风(电影节获奖版):【当初多少人看到音乐节照片就推温老师给我,我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我下部戏的女主吗(只要温老师愿意),我好好的女主角可不能被这样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毁了!】


    就连一个疑似莱夫教授的微博也被网友翻了出来。


    那个微博号有认证,没几个粉,只发了三条微博,前两条转发国际学术论坛,第三条就是转发了温言的微博,为自己学生大肆说了一通好话,顺便骂了一顿藏在背后的阴暗老鼠。


    但因为发的是英文,好多网友上蹿下跳在评论区下面求翻译。


    吃瓜的人层出不穷,将温言这条微博很快顶到破20万的转发量,几乎赶得上一线明星的声量。


    李竟成鼠标都快按烂了,整个网络上全是帮温言说话的。


    只有少数几条表示,要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不是,就算学术造假不是真的又怎么了?你们忘记她那块表了?一个普通大学老师,带这么贵的表?这就不查了??】


    对,还有表!


    李竟成眼前蓦然一亮!他重新振作起来,带着一往无前的士气敲起键盘。


    现在的网民个个都仇富。


    只要还有那支一百万的表解释不清,她温言就别想全身而退。


    然而下一刻,李竟成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一条热搜空降第一:老师or豪门夫人?百万名表已是低调!


    李竟成瞳孔一缩,仿佛听见自己心脏尖锐地嘶鸣起来。


    他脑海中倏地出现一张侧脸。


    是他,那个好皮囊的男人……


    李竟成的手猛烈颤抖起来,点了几次,也没能成功点进那条热搜。


    他在害怕。他竟然害怕。


    怕见到自己不愿见到的东西。


    “妈的。”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右手稳定下来,点击那条,宛如判命的微博。


    只见广场上赫然置顶着一条微博。


    陆知序:【表,我送的。儿子,我的。有什么意见?】


    微博整个app因为陆知序这条发文,陷入瘫痪。


    “啪。”


    李竟成将电脑猛然掀落在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陆知序到家时,家里很安静。


    一大一小昨晚都累狠了,这会儿已经睡下。


    他去客房洗漱,将一身的烟味儿消弭干净后才上床,从背后温柔裹住那个柔软的身影。


    卧室里落地灯的橙影柔和,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世界的纷繁和恼人的秋风。


    他鼻梁抵住她肩颈白皙干净的骨肉,轻徐地嗅了一口。


    终于回来了。


    温言被他的动静弄醒,迷蒙着转过来,好半晌脑子都是混沌的。


    “你回来啦。”小姑娘闷声闷气问他,“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他笑着去咬她的唇,含住缓慢而柔和地亲了一阵儿,亲得她一缩一缩的,才把人放开。


    嗓音低哑:“处理好了。”


    温言打了个呵欠:“那就行。”


    然后又准备睡过去。


    陆知序失笑,笑声羽毛一样绒绒的,轻轻挠她:“不问问我怎么处理的?”


    “不用了吧……”温言嘟囔,“就这点小事儿。”


    这点小事儿,她把这件事看作小事。


    是因为他在吗?


    从她口中流露出的信任与不闪躲,让陆知序心情雀跃起来。


    小姑娘真的如她所说,在一点点学着交付。


    陆知序发现自己竟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因这份信任产生了些冲动。


    他突然用唇裹住她的肩胛骨,慢条斯理吮起来。


    温言却不乐意了。


    “我真的好困呀陆知序,天大的事,都睡醒了再说,好不好?”


    她软绵绵的冲他撒娇。


    陆知序将头埋在她脊背上低低地笑:“行。醒了别后悔就行。”


    不过,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第77章 有时遇星辰 我沦陷在你的爱里,无法自……


    这一觉, 温言睡到了暮色四合。


    她从柔软的床上醒来,怔怔看着窗外落日熔金。


    一小片的黄昏落进她眼睛里,四野的沉静让她忽然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所包围。


    她望着金黄的世界, 几乎要落下泪来。


    身后忽然搭来一只胳膊。


    结实有力的小臂, 肤色冷白,像一汪泼洒在她腰肢的牛奶。


    那点儿孤独, 转而散了个干净。


    黄昏剖出她未愈合的伤口, 被这温和的牛乳填补上空洞,她不再孤身一人。


    “不再睡会儿了?”陆知序嗓音带着初醒后的低哑, 像月下空谷, 拂过千万棵树木而来的那一阵风。


    温言转身,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脑袋蹭了蹭,带了点儿委屈:“嗯。”


    陆知序一下就清醒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着那双瞳孔仔细看了一阵儿。


    这才慢慢卷起个笑, 嗓音有点儿懒:“睡懵了?不舒服?”


    “一点点。”她瓮声瓮气,“每次睡到下午起来, 都会觉得很孤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呀。”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脊背,像哄小朋友。


    “怎么会。”


    “我在呢。”


    温言软塌塌地拿肩膀拱他:“我见过你哄儿子,就跟现在似的,一样这么哄。把我当小朋友糊弄呀。”


    “你怎么不是小朋友了。”他将一只胳膊从她颈下伸过去,将她整个儿地抱在怀里,“瞧,这么小小一个。”


    温言脸贴着他的脸, 柔软对上青色的坚硬的胡茬,有点儿不那么好受。


    她挠了几下,笑着躲开:“可是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 哪里还是什么小朋友。”


    陆知序有些强势地摁住她的脑袋,特意拿胡茬去扎她。


    扎得温言一连声地喊他名字。


    有些要生气了。


    他才停下来,笑了声:“可你比我小八岁不是么,在我面前,你永远都可以当小朋友。”


    “别说二十六岁,就是三十六,四十六,八十六,你也永远比我小八岁。”陆知序倾过去,探进她的唇,很缓慢平和地饮她的柔软,“我的乖小孩儿。”


    温言眨着眼睫,眼里也有动情的水润。


    她揽上他的脖颈,难得主动地回应他。


    手机偏不识趣响起来。


    温言呜咽了声,撑着他肩头朝后仰,艰难地拉开点儿距离:“这个铃声,是岳岳找我。”


    她作势要去拿手机。


    陆知序想到什么,散漫地勾起个笑,坏心眼儿从她手里拿走手机。


    “你还给每个人设了不同铃声?”他握着她的颈又把她拉回来,细细地抿她唇舌,“那我呢?给我设了什么铃声。”


    温言注意力果然被他带着走。


    她的声音像被温泉水浸润过,干净的,温软无力的。


    “……不告诉你。”


    陆知序却来了兴趣:“嗯?为什么。”


    温言将头又埋进他的胸膛里了。


    她打定主意要做一块不能开口的顽石,一株无法言语的树,一座轻易无人到访的孤岛。


    总之就是不回答。


    亲爱的,该怎么告诉你,那些太过温柔直接的歌词,就像我想对你说的话,羞于启齿的话。


    于是只好耍赖。


    仗着你的爱意,耍起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赖。


    谁知道一向对她宠天宠地的陆知序,这时候却不依了。


    “不说啊。”他笑,“那我自己打了。”


    他转身去拿自己的手机。


    温言惊呼一声,急得跨过去,压到他身上和他争夺手机。


    她一身绵软雪白的肌肤压上来,陆知序眼眸深了深。


    他一只手举着手机,一手揽住身上人的腰,笑里藏着抖落的小星星:“投怀送抱啊,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温言挣扎着:“什么投怀送抱呀,陆知序你放开我!”


    陆知序果然放开。


    结果没了他手臂支撑的力道,温言险些滑下去。


    他就着这动作,翻了个身。


    天地便调转。


    她看见他小腹分明的肌肉线条,看见那张脸上半眯着的眼,笑意从里面溢出来。


    “我们阿言真是精力十足,这么喜欢被我折腾?嗯?”他懒声,声音从她上方传来,不紧不慢逗她。


    温言的手被他一左一右握住,并起来放到枕上。


    纤细的柔嫩的手臂,他一只掌心就可以握住。


    空出来那只手摸到手机,恶趣味地放到她眼前:“知道怎么给你打电话么?”


    温言又羞又恼,抬脚踹他:“还能怎么打,拨手机号打呀!”


    “那多麻烦。”陆知序失笑,漂亮的手指按下个‘1’,然后拨出,“看。”


    温言手机响起来。


    宁静得像月光一样的前奏里,她失去了所有力气,骤然放弃抵抗。


    “呜……你听就听,听完也不准说任何话!”她用蛮横,掩盖自己滚烫的羞涩。


    温柔的男声流水一样淌过她和他的每一寸。


    Hello what a wonderful life


    Im making it a point to never ever leave your side


    ……


    Im tangled up in love


    Im lost inside your eyes


    我沦陷在你的爱里,无法自拔。


    陆知序的黑眸一点点儿变软。


    他唇际描上她的,描过她饱满的额头,描过她羞涩的眉眼,描过她挺立的鼻梁。


    温柔地舐。


    他一遍遍地拨响那通电话,心里柔软得像刚出炉的面包。


    陆知序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


    可他的确,感受到柔软,感受到香甜。


    他耐心而细致地吻她。


    “乖宝贝。”


    他亲得她眼泪流下来,又被他舌尖卷过,吞掉。


    月光洗过他们,温柔地融做一团。


    陆知序在那件事上有瘾,掌控欲也很强。


    每一次,几乎都是温言被迫承受着,尽管这承受也让她甘之如饴,但不可避免的,激情总会带来许多身体上的痕迹。


    但唯独这一回,陆知序如此温柔。


    温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英国。


    空气里都是连绵的漫长的雨,全世界的雨都这里重逢了。


    他们一起到云里,又到莱茵河里,她看见月亮的影子,看见冰雪融化的春天淌过去。


    温柔是他给予的奖励。


    陆知序抚着她的发,不厌烦地夸她。


    ……-


    在溺死在这温柔前,温言听见了温衡的声音。


    她以为那是错觉。


    直到第二日起床,看见门上奇怪的痕迹,才发现,原来儿子是真的有来挠着门喊:“妈咪……我好饿……”


    她拿起桌上的三明治,一口亲在温衡脸上:“妈咪晚上回来再好好跟你道歉,我上课要迟到了。”


    陆知序慢条斯理抽出纸巾擦嘴:“我送你,一白送温衡。”


    车上温言总算有空看看手机。


    她坐在副驾嘟囔:“太夸张了吧,岳岳给我打了十个电话,发了好多段59s的语音。”


    “你不是说都解决了吗?”她侧头,瞪陆知序,“不会我今天到学校后因为左脚先迈入校门而被开除了吧?”


    陆知序被她逗得胸膛都笑到震颤起来。


    “你要不先听听她说了些什么?”


    温言随手划开。


    岳琴长达十几秒的尖叫立刻划破车内静谧空气。


    她连忙按停,直接转了文字。


    三秒后,她把手机怼到陆知序面前,面无表情:“陆知序,我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陆知序忍着笑:“开车呢,别挡我视线。”


    “啊啊啊啊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直接说了,还是在微博上!”温言暴躁地挠头,发丝乱得不成样儿。


    陆知序笑意淡了点:“怎么,还不肯给我个名份啊?”


    “这不是名不名分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现在我们面前,还有什么阻拦吗?”


    温言欲言又止:“毕竟刚出了这么大的丑闻……”


    “温言。”陆知序提高声音制止了她,“那不是丑闻。”


    温言沉默下去。


    “你没做过,就不是丑闻。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对你的污蔑。不是你该承担的东西。”


    “你要知道,不公的从来是环境而非学术本身。”他顿了顿,严肃道,“温言,你的任务是探索你想要探索的边界,而我会为你扫清障碍。”


    “明白了吗?”


    那么动人的话。


    温言把眼泪逼回去。


    只好说:“我懂的,我都懂。但……毕竟闹得这么大嘛,这时候说,会不会不太好。”


    陆知序不作声,把车速提了些。


    两人间一时静谧下去。


    良久,遇到一个红灯。


    陆知序发泄似的踩停,马路上刹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温言被吓得心口直跳。


    他侧身,几乎要逼到温言身上去,追问:“告诉我,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我只是……”温言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半晌在陆知序的气势下颓唐下来,不再倔强,“好吧,我只是担心你外公那边。”


    “林年?”陆知序面容和缓了些,“怕他对你有成见?”


    温言低头,不太自信:“是啊,我这样的家境,又遇上这样的事儿,你们这样的家庭,会不太乐意吧……”


    红灯跳转。


    陆知序回到驾驶位,腾出一只手放到她头上,揉了揉:“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似乎又回到一贯的波澜不惊。


    温言点点头。


    心里却不是那么有底气。


    她只是在,尝试着,学习去相信他。


    造谣的事很大,大得她扛不住,但她这一次从没想过要躲。


    因为她知道和在英国时毕竟不一样。


    那时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像陆知序一样替她扛一扛。


    可这一次,她很笃定。


    她知道陆知序就在那儿,永远在那儿,所以她任性地,将善后的事全部交给陆知序,坦荡到可以因他一句“处理好了”就两天不看手机,睡到昏天暗地。


    但这次不一样,是林年。


    是他连着骨血的亲人。


    真的可以吗?


    她转头看陆知序的侧脸,还是那么山水不显,身上载着高山云雾。


    但温言知道,他可能有点儿不高兴了。


    因为她习惯性地担忧,和悲观。


    于是温言拽拽他的衣袖,小声说:“陆知序,就算你外公不那么喜欢我也没关系的。”


    “我努努力,爬得更高,让他的眼里看得见我。”


    “好不好?”


    当然好,怎么不好。


    陆知序觉得自己的心,被小姑娘三言两语泡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车停在路边。


    他不忍耐,一点都不想忍耐。


    他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将人压在座椅上,激烈地亲了好一阵儿。


    直到温言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哼哼着带哭腔:“陆知序,我真的要迟到了呀。”


    “温言,你总有办法让我变成一个毛头小伙子。”他溺在她修长的颈,轻轻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的。


    就一直这样也很好,温言红着脸偷偷想。


    第78章 有时遇星辰 自然是亲儿子了。能做陆氏……


    托陆先生的福, 温老师这天破天荒没有早到,反而卡着上课铃声进的教室。


    教室里静谧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说着抱歉,放下教案, 转过来看着台下一张张好奇又隐忍的脸, 才后知后觉想起,现在年轻的人网速都很快的。


    没人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上的是大课。


    一个专业两个班的学生一起听课。


    七八十张年轻又稚嫩的脸庞, 眼里放满了‘老师我想听八卦’的光望着她。


    又不好意思真的问她。


    温言柔柔地笑开来:“要不今天点个名儿?今天好像多了二十来张不太常见的面孔啊, 我看这节课人从来没到这么齐过。”


    “怎么,真把你们老师当网红参观呀?”她开了个玩笑。


    见温言主动提起热搜的事儿, 学生们一脸如释重负, 唧唧喳喳嚷开了。


    “温老师您也太厉害了,那一个硬盘的资料吓死我了。”


    “要命, 还好我们不用学那么多…”


    “跟老师比起来,我真的只是个学渣。”


    “老师我想跟您学写论文!”


    温言忙笑着喊停:“有什么问题下课再说,来点个名, 也让我认识认识‘新’同学。”


    “不要啊……”一群人哀嚎。


    课上完已经快中午了。


    学生们一窝蜂往食堂跑。


    温言在讲台上收拾教案,身材纤细的小姑娘磨磨蹭蹭走过来喊:“温老师。”


    “是祝酒啊。”温言弯了弯眼, “来得正好,上次的资料整理做得很好,我这边在准备新的课题,缺几个人,要试试吗?”


    祝酒眼里有明显的惊喜:“我可以吗?”


    温言笑:“你那么棒,当然可以。”


    “对了,你和席野很熟吧?帮老师谢谢他。”


    她指的是席野在微博上帮她说话的事。


    素未谋面, 作为公众人物出来为她发声,怎么想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来有一些祝酒的缘由在。


    小姑娘脸上闪过云霞的绯色:“……好、好的。老师您没事儿就好。”


    她深吸了口气, 像鼓足了勇气,朝温言鞠了一躬:“感谢您在学术上的坚持与用心,给我很多力量,老师千万不要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失去信心!”


    初秋午后的风摇曳起金黄的银杏。


    温言的心像两万英尺上的云那么轻。


    飞在柔软的洁白里-


    这会儿老师办公室里也挤满了人。


    温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知道这群人八卦,没想到八卦成这样。


    连隔壁院的都来串门了。


    岳琴在一群人中间,像个昂扬的小斗士,捧着手机眼神一扫,就看见她:“主角来了!!”


    一条通道被让了出来。


    温言求饶:“诶,我放个书就走,你们别这样。”


    “温言,你知道是谁污蔑你了吗?背后捅这种刀子的人,不可姑息。”


    说话的教授是位约莫有50岁的中年教师,平日里素来少言寡语,人人都说她严肃,却没想到也关注这件事。


    她话音方落,周围等着听八卦的人,也是一脸戚戚然。


    “温老师,你们同期的,除了你和岳岳,还有谁啊?”


    “也就那点儿利益纠葛了。”


    “……不至于吧,自己人搞自己人?”


    温言笑着摇摇头:“不去猜测是谁了,反正报了警,过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这么大的转发量,够量刑了。


    岳琴戳着手机嚷:“捉坏人的事交给警察叔叔吧,你们的重点不要被温小言模糊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笑起来,这才想起聚在一起的真实目的。


    温言不解,她看看表:“什么事儿啊?快十二点了我得先走了。”


    陆知序说了十二点要来接她的。


    她不想让他等太久。


    有人眼尖,见她皓白手腕抬起,凑过来啧啧称奇:“就是这支吗?一百多万的表?真是陆氏那位送的啊……?”


    温言一愣。


    原来是为这事儿。


    另外一位同事像是不太信,揶揄几句:“温老师,还是说,以后该喊陆夫人了?让陆总抬抬手,多捐点儿研究费用呗?”


    岳琴戳着手机屏幕上仍然挂着的热搜,几乎是逼问温言:“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也没和我说陆总就是你儿子他爹啊?!”


    同事们听了这话,也挤过来跟着问:“真的假的啊温言,应该是干儿子吧?”


    “对啊,流落在外的豪门公子什么的,这种剧本真能照进现实啊?”


    “陆氏那位抬抬手就能从指缝里漏出几栋教学楼,咱们温老师真要是陆夫人……”


    有人话没说完,但是打量的目光落在温言身上。


    很明显,除了那支百万级别的手表,她全身上下都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该有的穿搭。


    那意味很明显了,不大像。


    温言顿了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过来,在等她一个答案。


    她觉得有点儿好笑。


    前几日被骂学术姬的是她,转眼间摇身一变,成为聚光灯下璀璨的明星也是她。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竟然也像天气般儿戏。


    而且此刻的万众瞩目为的不是她学术上的成就,也不是她个人的能力,反倒是和谁生了儿子这样的花边新闻。


    连在京大校园这样本该更纯粹的地方,也不外如是。


    她牵唇笑了笑,终究是不想活在他人莫测的目光里,于是点点头,想顺势解释只是干儿子。


    求一个清净。


    却有人不愿给她这份清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却从身后绕来,托住她的下颌。


    “自然是亲儿子了。”


    “能做陆氏接班人的那种亲。”


    “温言,你还准备骗大家到什么时候?”男人懒倦的轻笑声充盈在室内。


    温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小小的办公室里一瞬间陷入真空,短暂地凝滞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从办公室各个角落响起。


    “陆……陆总。”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同陆知序问好。


    陆知序微微颔首,慢条斯理致意:“你们好。”


    “我们温言才从国外回来,许多事和习惯上可能和国内风格有些出入,烦劳诸位老师多照顾了。”


    他像个送女儿初入职场的老父亲。


    在同事们一声声“应该的应该的”“温老师业务能力很优秀”“互相学习、互相学习”中,温言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向觉得小时候班级里和老师同学嘱咐要照顾好自家女儿的那种家长有些丢人。


    但与此同时又真的很羡慕。


    羡慕那些同学可以昂着头站在讲台上,接受来自父母理所当然的爱护。


    她解释不清楚这种复杂心态,却没成想,在成年有了儿子后,还能阴差阳错体验一把这种感觉。


    除了丢人和给同事们添麻烦以外


    ……倒也结结实实有些甜蜜的滋味儿往心头上绕。


    她拽了拽陆知序衣襟,小声:“陆知序,不是让你在校门口等我嘛……”


    怎么就进来了呢。


    陆知序挑着眉将她的手包进掌心:“说好的十二点,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消息也不回,找不到人我不得进来看看?”


    他说得理所当然。


    一屋子人咳嗽声顿时此起彼伏。


    岳琴是唯一一个对陆知序身份不那么敏感的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拉过温言手臂,点着那只表说:“陆总这话说得,我还以为我们把温小言扣了大半天呢,原来现在才十二点零五分呀。”


    岳琴着重强调五分钟这个时间。


    火星子烧到温言耳根子上,她忙喊陆知序:“哎呀,走了!”


    有些恼的神态。


    一群同事互相望了望,都在心里说稀奇。


    平日里见温言,她总是冷冷清清的,面上不大挂笑,偶尔和岳琴笑一笑,笑意也是浅淡的,瞧起来不那么好接触的冷艳模样。


    是以同事们其实都和她,没有太熟悉。


    此刻乍见这样小女儿的神态,再想想那些离谱到不敢相信的热搜,心下哪还有对真实性有半分怀疑。


    再看那位陆总,一脸失笑的宠溺表情,由着温言生拉硬拽地朝外走。


    还不忘回头同岳琴打趣:“表太破,走字儿不准,我在外头等着,像是等了一年那么漫长。回头给她再换支好点儿的表。”


    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想说话。


    是是是一百万的表走个字儿都不准,你们资本家有自己的世界。


    温言彻底挠了,拧着他的胳膊喊:“陆知序!你不走我走了!”


    “走。”他拖长嗓笑得云淡风轻的。


    “生气了?”


    从来只在热搜和新闻上见得到的男人,那样一副好皮囊,这会儿脸上哪还有半分山水不显的沉稳模样,只有明明白白的烟火与温度。


    大家都看着那两人背影各自感慨万千。


    只有岳琴立在原地嘀嘀咕咕,最后看着手机一拍大腿:“害!我说怎么每回见他都觉得这么眼熟呢,仔细看温衡和他分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众人凑上去看岳琴手中照片。


    是温言朋友圈找出来的,最新陪着温衡过周末的照片。


    最中间那张照片似乎被剪裁过,原图应该是两大一小牵着中间的温衡,但另一只手那半边被裁掉了,只留下温言和温衡的合照。


    再细看小小绅士的眉眼。


    再没有人质疑半句。


    “真是的,温老师早说这件事多好,背后的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泼这样的脏水啊。”半晌,有人喃喃。


    “要不是温老师有这样的背景,这次这口锅,还真不一定能洗刷了啊……”


    “不会的,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岳琴敛了神情,正经道,“你们也看到了,她那一硬盘几十个G的资料,和她有什么背景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她自己的能力。”


    岳琴声音淡淡的,比天空更高远。


    良久,终究有人低声赞同:“也是。”-


    温言连副驾都不坐。


    径直跑到后排去坐着。


    陆知序挑挑眉头,也不恼,跟着坐进后排。


    将人抱过来,散漫地捏她耳垂:“小祖宗,气性这么大啊?气什么呢?”


    “气我不但没经你同意公开关系了,还堂而皇之地公然出现在你同事面前?”


    “陆知序!”温言哼了两声,声音低下去,“你明明什么都知道,非要这样。”


    陆知序黑眸泛着温度,轻笑一声。


    那笑声带着北方秋季开阔的澄明,干干净净撩拨她的耳朵。


    她伏在陆知序怀里,对他袒露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你这一露面,他们又要顾忌你的身份,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那样不好吗?”陆知序耐心揉着她的脊背,轻声问。


    “也不是好,也不是不好,我就是不想借你的势,让那些职场上本来就应该我去面对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被化解了,你能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


    但苦难没有任何意义。


    陆知序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把你有限的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一些不必要的障碍不值得你为此耗费心神。”


    “比如呢?”


    “比如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陆知序递给她一叠文件:“始作俑者,找到了。想他付出点儿什么代价?”


    温言迟疑良久,终究没看那份文件。


    “不好奇是谁?”


    “我知道是他。”温言眼里是干干净净的情绪,“按律法来吧,该怎样,就是怎么样。不要他多受一分,也不要他少担了半点儿。”


    陆知序看着那双眼,白水一样的明净。


    一直这样干净。


    他低低笑了声,埋首在她颈侧,轻啄了口:“温言,要不要跟我去见林年。”


    第79章 有时遇星辰 去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


    “不要。”温言答得没有半点儿犹豫。


    陆知序抱着她, 笑声烫到她耳朵:“就那么怕啊?”


    “他又不吃人。”


    “可那个大院吃人。”温言眼波一转,瞪他一眼,“你就是没安好心。”


    她知道林年住哪儿, 这事还要从那天温衡放学说起。


    温衡带回家几张地图, 从世界地图到京市地图都有。


    当时温衡很兴奋地把温言从书房里拉出来,再把陆知序从厨房拉出去, 指着地图骄傲又腼腆地说:“我今天学地理啦, 现在我知道从伦敦到京市的距离了哦。”


    温言论文写到一半被他喊出来,不上不下卡得正难受, 又不忍心败坏了小朋友兴头。


    于是耐着性子夸:“我们温衡真棒!”


    “妈咪……!”温衡哪里看不出温言的敷衍, 哀怨地喊她。


    陆知序斜倚在客厅岛台上,抱着臂好笑地挑眉:“你平时就这么敷衍我儿子的?”


    “也没有啦……”温衡反过来替温言说话。


    温言得意地看陆知序, 用口型跟他说:看,我儿子。


    陆知序笑睨她一眼,不计较。


    “儿子, 来,和爸爸说说, 伦敦到京市有多远?”他冲温衡招手。


    温言明显见到温衡眼睛亮晶晶,极艰难地忍住了自己朝陆知序扑过去的动作,矜持点头,慢吞吞朝陆知序走过去。


    温言立刻也不想论文的事了:“哇,陆知序,你好狡诈。挑拨我和儿子关系。”


    她张牙舞爪扑过去,被陆知序含笑接住, 环着她的腰顺势往怀里带。


    “我可没有。”他低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我是在帮我们温老师陪儿子, 做好贤内助。”


    温言哼哼:“巧舌如簧,油嘴滑舌。”


    陆知序失笑。


    温衡站在他们面前,跺着脚拖长了嗓喊:“爸爸!!妈咪!!你们又当我不存在!”


    从前的英国小绅士,也终于被养得越来越活泼,温言终于时常能在他身上窥见同龄人的天真、不设防。


    温言很喜欢温衡身上这种变化。


    她笑弯了眼,伸手掐掐他肉越来越少的脸蛋:“你说你说,有多远呀。”


    温衡展开世界地图,指着地图上那两个小小的点比划:“老师告诉我们,从伦敦到京市,一共8100多公里的距离,要坐十个小时的飞机哦!”


    他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一声。


    而后郑重、认真地开口说:“所以爸爸、妈咪,你们跨越了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重新遇见,还给了我一个家。你们超级棒的。”


    “谢谢你们哦。”小小的脸上,飞起绯色。


    温言愣住。


    随之涌上来的是巨大的酸涩与幸福,海啸般冲高,在她的眼里打起漩来。


    她从陆知序怀里挣出去,蹲下身抱住温衡。


    “宝贝你犯规。”温言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后面那段话不会是老师教的吧。”


    温衡睁大眼:“当然不是!我想了很久的。”


    “当然了……陈薇薇帮我改了一点点。”他比划出一个手势,“就那么一点点。”


    温言将眼泪蹭在温衡尚且稚嫩的肩头:“你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贝了。”


    温衡红着脸,轻轻侧头,嗅着温言发丝传来的香气。


    “妈咪你也是天底下最香香的妈咪了。”


    陆知序笑着摇头,伸手把一大一小拽起来。


    小的单手抱起,大的半搂进怀里,顿了顿说:“很贴心的对话,但你们俩有没有人能稍微看我一眼?嗯?”


    母子俩对视一眼,笑开来,很默契地摇头:“没有!”


    陆知序作势去拍他们,给他们一人屁股上轻轻来了一下。


    温衡从他怀里滑下来,又从包里翻找出一张京市地图:“爸爸爸爸,我们家离妈咪学校有多远呢。”


    陆知序摊平那张地图,指了几个点。


    “这里是东山墅,我们家。”


    “这里是你妈咪学校,过去20分钟车程。”


    “这里是你的学校,从妈咪学校过去更近,只用10分钟。”


    他每指一个点,温衡就点点头:“哦哦。”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陆知序揉他脑袋。


    温衡想了会儿,侧过头问:“那爸爸上班的地方在哪里呢?”


    陆知序像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怔愣,忽而很轻地笑:“也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是你和妈咪需要我的时候,都可以很快赶过去的距离。”


    “哇,那太好了。”温衡举起手,小小的欢呼,“我就说爸爸最棒了。”


    温言也揉揉眼凑过来,突然想起来似的,手肘戳戳他问:“那你外公……住哪儿啊?”


    “你确定要知道?”陆知序侧头看她,眼角眉梢含着不甚明显的期待。


    像是被那期待扎了下。


    温言握着地图边缘的葱白手指下意识一蜷,落在陆知序眼里。


    他不强求,笑了声:“没准备好就算了,不急的。”


    反正来日方长。


    他退了一步,温言却不乐意了。


    流转的眼波睨他:“指给我看看呢,哪怕龙潭虎穴不也迟早要闯一遭的?”


    她抱着臂,抬着下巴,骄傲明艳的样子几乎晃到陆知序的眼。


    他凝着神看了她好一阵儿,看到那双眼里满溢着的不怯场,这才笑着在地图上指了个地方。


    西城。


    温言看着那白皙修长的指,一时间天地都仿佛只余下她粗沉的呼吸声。


    她知道陆知序家世背景不一般,从他在大雨封路的山道上借调来一支军队救下她时就知道。


    却也没想过显赫至此。


    从未听他主动提起。


    她只能从林夏和陆淮的对话里,从钟家提起林氏的态度里,去揣测一二。


    那样的高门大院,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进去的地方。


    她知道大院里头会有悠长如街的主道,大门口永远有哨兵24小时守卫巡逻。


    进去一下都要被盘查祖宗八代的地方。


    温言身上的气儿几乎一下就卸了。


    她咽了咽唾沫,强撑着:“陆知序你说你有没有可能等我个一二十年的,等我升个教授院长什么的,再陪你去闯这龙潭虎穴呢。”


    陆知序笑起来。


    他笑得不像高门大院里整日无波无澜的静谧,反倒像古刹里原本虔诚的僧侣在某个雪夜里被不知名的小狐狸诱着入了红尘。


    那笑太缱绻,太笃定。


    温言有些被灼到的挪开眼。


    被他拉回来,含着唇亲下去。


    夕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一向黝黑的雾沉的眸,闪着细碎的金色。


    漂亮得像一场梦。


    “等你。”他在亲吻换气的间隙里说,“七老八十都等你,等到你愿意才好。”


    ……


    温言窝在陆知序怀里,回想起那一天他满眼的温暖光亮,终究是倚在陆知序肩头小声说:“再等等我吧陆知序,我不会真让你等到七老八十的。”


    她只是要再等一等,等她的底气-


    那天过后,温言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在了工作上。


    温衡总是找不到妈咪,偶有不安,但也总能被陆知序的温和从容哄下来。


    深夜妈咪都不回家的那些日子,只要看见客厅里那道颀长身影仍在等着妈咪,温衡就觉得心安。


    揉揉眼,抱着小熊,又能睡过去。


    日子过得像按了快进键。


    转眼就是深秋。


    天气一天天地变冷。


    李竟成做的事情全部败露,被京大开除,还得进去吃几年牢饭。


    终审判决出来那天,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件事的热搜。


    但这一次,终于不再有温言的姓名。


    媒体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加害者的身上,聚焦教育资源,聚焦职场压力,聚焦国内学术环境,聚焦人性恶的那面,总之没人提起那个硕博连读写论文真的很厉害的青年女教师。


    温言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都是陆知序的手笔。


    如他所说,苦难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清扫障碍的行为,的确帮助她专心在学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她核心期刊发了一篇又一篇。


    到最后,连陆老都不再用审视的目光指点她。


    他们又进行了很多回那样的学术探讨,有时候许承书也会带着岳琴过来。


    一个小型的学术研讨组织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成型了。


    周重山偶尔不请自来,因着专业不同,从不多发表些什么见解,更多时候是就着清茶,坐在窗边听风,听她们讨论的声音。


    温言和岳琴小声蛐蛐他又听不懂,来这儿干嘛,结果被周重山听见。


    他笑着说了四个字:心之所向。


    此外狄陈也会时不时过来坐一坐,偶尔参与讨论,被许承书咧着嘴骂:“去去去你一个主持人懂什么,边儿去。”


    狄陈也不恼,眯着狐狸眼坐在周重山常坐的位置笑:“那我不说话了,反正我也只是来看看小师妹的,又不是来看你。”


    日子有趣得从不乏味。


    温言很快破格升了副教授。


    那天许承书在办公室拍着她的肩头说恭喜,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闪烁,欲言又止,终究没多说什么,转身挥挥手走了。


    李竟成的谣言,到底是伤害到了这个直来直往,感情质朴的老者。


    他开始和院里的女教师们都保持很远的距离,不再对谁有提携之意。


    温言和岳琴趴在办公室窗台往下看,看到一如既往拎着许承书耳朵骂骂咧咧离开的人,互相望着彼此笑。


    “真好。”岳琴说。


    “是啊,还好没有影响到师母和院长的关系。”温言弯弯眼。


    飘落的银杏叶在那两人的脚下被踩得咔嚓作响。


    岳琴问:“我们也去踩银杏叶吧?”


    “下次吧岳岳。”温言伸出手去,接住一片旋落的银杏叶,“等我两年后从英国回来,再陪你踩银杏。”


    岳琴表情有一瞬间的怅惘:“好吧。真想好要去啦?”


    “要去的。”温言点头。


    “你和他说了吗?”岳琴是指陆知序。


    温言摇头:“还没有。”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想爬得再快一些,再高一些,就需要履历再好看一些。


    于是她报了院里出国交流的项目,去友谊学校交换两年,没想到那么顺利,项目很快就已经批下来了,过几天就得动身。


    但她还没有告诉陆知序。


    “去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是英国,偏偏是牛津。”岳琴理解地拍拍她的肩头,“还是好好聊吧,陆总那么通情达理一个人。”


    通情达理吗?


    温言没有说话,他的通情达理,在她要离开这件事上,一向只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成偏执,变成阴暗潮湿的雨,不顾一切地要困住她。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何才能让他,多一点安全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们的角色好像对调了。


    陆知序开始总是咬着她的肩头逼问,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给他一个名分。


    对戒他叫人做好了,送过来。


    是她喜欢的低调不惹眼的模样,纯手工定制没有任何大牌logo,但温言知道,价值不菲。


    绝对不会是当初说好的五十万以下。


    但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全国都知道她是未来的陆夫人,多贵的戒指,她都带得起。


    开始有狗仔盯着她拍,但爆出来的照片从来没机会出现在微博上。


    出乎意料的,是林氏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与否。


    温言摸摸胸口的戒指——她没有戴在手上,做成吊坠放在心口,日夜熨帖着。


    她叹出口气:“今晚吧,逃不过的。”


    岳琴手肘碰碰她。


    “又想逃哪儿去?”她听见陆知序的声音,玩笑的语气,却逼得她落下泪来。


    她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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