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想杀她的是利奥…


    …


    楼下,一个年轻点的小姑娘已经忍不住了,她提着裙摆兴冲冲的走过来,精心打理过的浅金色鬈发垂落在身后。


    女孩眼神好奇的打量着艾琳身上的裙摆,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在欣赏艾琳身上的衣服,而非像斜对面的几个男人一样,眼神游走在艾琳领口处露出的肌肤上。


    她好像还有点紧张,连声音都隐隐发紧,“您好,我叫琳达,请问这件衣服是您从哪里买到的呀?是莫比尔的裁缝吗?”


    有鱼儿上钩了!


    不枉她一个下午都在改裙子——这件轻礼服裙是她大二选修课的结课作业。


    幸好她熟悉自己的身体数据和裙子的版型,她和汉娜两个人以她身上的裙子为基础,紧赶慢赶一下午才卡着晚宴开始的时间做了个差不多,虽然很多细节和需要加固的地方都没有做的很仔细,但她俩已经尽力,目前看来反响还算不错。


    “这是我从一位私家裁缝那里定制的”,艾琳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却带上几分炫耀,“那位师傅只接独家定制。”


    果然,此话一出那女孩眼里都要直接放出光来了,哪个女孩能抗拒独一无二的魅力。


    至于艾琳不直接说这是自己做的也是有原因的,这个时代出名的裁缝基本上都是男的,大家天然歧视女裁缝,并且打心底的觉得女人只能做做家里穿的常服,跟服装沙龙这种完全沾不上边。


    等她的衣服卖出名头了,她再以大师的名义出席活动也不迟,反正本事在她脑子里,瞧不起她是个女人就买不到她做的衣服,艾琳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


    “那您方便告诉我这家裁缝店的位置吗?”琳达不抱希望的询问道,说实在的,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独一份的衣橱分享出来,她都没想着能从艾琳这里得到答案。


    艾琳嫣然一笑,“是我朋友的裁缝店,他刚从巴黎的服装设计学院毕业,如果你想要一条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地址。”


    她一字一顿的念出自己名字,


    “我名字叫艾琳。”


    是一位还算不错的设计师,她在自己心底补了后半句。


    这可不是吹牛,她可是正儿八经在法国高等服装设计学院念了三年,虽然还没毕业,艾琳略微心虚的咽了咽口水。


    但她现在有利奥,毕业那不是轻轻松松,想着想着艾琳腰板就倍儿直了。


    她现在不是孤儿设计师,她也是有缪斯的人了!


    巴黎——这年头简直就是时尚先锋的代名词。


    哪怕是一块手绢,只要顶着巴黎制造的名头,都能贵上两倍的身价,更别说巴黎的设计师了。


    难怪艾琳身上的衣服又精美又前卫,原来是巴黎的设计师。


    旁边几位竖着耳朵听她俩讲话的女士纷纷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同她讲着话,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裁缝的地址。


    艾琳笑着给她们留了地址——她未来会有的地址,


    “听说哪位裁缝会去罗切斯特开第一家店,名字叫做伊索贝尔,你们可以等下个月之后去联系,那个时候他就开张了。”


    伊索贝尔——她母亲的名字——自由的奉献者。


    不远处端着红酒、衣着极为华丽的女人冷哼一声,刻意提高了声音道:


    “几尺破布缝在一起就出来吹了?什么细节都没有还敢说是巴黎毕业,我看是在巴黎哪个裁缝店的小伙计做出来的东西吧,就这种水平还敢出来接单子,真是笑话。”


    这倒是个行家啊,艾琳挑了挑眉,她的确没有足够的时间完善细节了,一个下午裙子能做好造型,并且穿上身还不崩线已经算是她干活干得快。


    最先过来找艾琳搭话的小姑娘明显被无语到了,琳达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低声跟艾琳解释道:


    “她丈夫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她自己家里好像是布匹厂,莫比尔最火的服装店就是她丈夫开的。但要我说,她丈夫做的衣服都比不上你这件十分之一好看,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去她家买衣服,可能是图便宜,毕竟他进货有天然优势。”


    “这就是所谓的强强联合吗?”


    艾琳这会是真的羡慕了,老婆家里是布料厂,这软饭也太香了,想要定制什么款式的布料就能定制,完全不用纠结会不会把货砸在手里的问题。


    “那倒不是,那男的就是凭着那张脸高攀上他夫人的,他当时可是身无分文到了莫比尔,全靠老婆起的家。”


    琳达说着努努嘴,朝艾琳示意道:“就是刚进来这个,他叫爱德华。”


    这不就是甲板上的西装男,难怪那么努力招揽顾客,原来是结婚了。


    “您就是艾琳小姐吗?”


    身旁忽然冒出一个满是惊喜的声音,艾琳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松了口气似的看着她。


    “对,我是艾琳,请问你是?”


    “我叫嘉尔,小姐”,女孩的声音满是喜悦,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朵玫瑰,“这是送您的花。”


    玫瑰娇艳欲滴,上面依稀还带着露水的痕迹,一看就是被保存的很好。


    “送我的?”艾琳有些惊讶。


    “对,刚刚那边有位先生让我送给场上穿着最漂亮裙子的艾琳小姐,我看来看去,这里面再也没有比你穿的裙子更好看的衣服了。”


    小女孩短短一句话,夸的艾琳心花怒放,没有比夸设计师的衣服好看更真诚的夸赞了。


    难不成是利奥送过来的花?这船上她应该是没有别的认识的男人了。


    但送花这种举动不像是利奥会做的事情。


    还没等艾琳开口询问细节,嘉尔拉了拉她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她道:


    “那位先生还让我给您捎句话。”


    艾琳顺从的蹲下了身子,小女孩附在她耳边,语气认真的告诉她,


    “那位先生让您第二首歌时站在吊灯下,他给您准备了惊喜。”


    小女孩的声音里满是激动,仿佛连她都陷入了这股情人间的甜蜜。


    艾琳这会更诧异了,利奥居然还会制造浪漫?


    他这是被高人点化了还是被夺舍了,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就照利奥那个一棍子打不个屁的样子,就算有高人点化他也没送花的胆子。


    所以,这到底是谁捎过来的口信呢?


    艾琳饶有兴致的端详着手里的玫瑰。


    玫瑰的香气和邀请函上的浅淡香味重合。


    这男人结婚了还这么不安分,这是想勾搭她?


    还是说这是他招揽女客的技巧。


    他夫人知道吗?


    艾琳眼神落在了站在门口跟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客攀谈的爱德华身上。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身上藏了什么花招。


    他要是真的出轨,她可以收集罪证带给他夫人,说不定能踩着他上位,为她以后开服装厂打好良性基础。


    就算吃不上软饭也算她替天行道积攒功德了。


    那可是布料厂,要是定制布料的价格每码便宜两美分,她都是赚的。


    还没到第二首歌,艾琳就缓步走到了吊灯附近,饶有兴致的瞧着频频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的爱德华。


    等到第二首歌开始,大厅里男男女女都开始结伴跳舞时,爱德华才顶着满头大汗匆匆走了过来,他仓促的行了个礼,低声道:


    “小姐,我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当然可以”,艾琳笑着放下酒杯,虽然她只学过现代的交际舞,但这种东西大体上步伐都是差不多的,而且爱德华这种渣男,踩死他都不算过分。


    她抬手搭在爱德华肩膀上,轻声道:“只不过这可是您今天的第一只舞,不跟自己妻子跳是否有些不合适呢?”


    爱德华敷衍道:“她是个大度的女人,不会在意


    这些小小的细节。”


    说着他手上微微用力,将艾琳往靠近桌子的方向拽了一点。


    艾琳挑挑眉,不动声色的偏头看了眼长桌旁的女人。


    大度?这眼神几乎能把她后背的衣服点着了。


    “那这朵玫瑰和嘉尔捎过来的口信呢,她也不在意吗?”


    爱德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脸色瞬间变冷,连语气都变的古怪,仿佛嗓子眼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您这是准备多管闲事了?”


    “路见不平罢了”,艾琳也冷冷的瞧着他。


    两个人虽然还贴在一起跳舞,但眼神却跟冷兵器交锋一样,男人扶着她的肩膀,轻巧的几个舞步交替后两个人又旋转回了内厅最中间,吊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映在艾琳的白色裙子上。


    爱德华忽然松开了艾琳的腰,他脸上虚伪的笑容蓦然收起,“那既然如此,我就不妨碍您路见不平了。”


    船身又轻微晃了晃,可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动的幅度忽然大到不正常,已经有不少人的视线被吊灯所吸引,窃窃私语些什么。


    爱德华说完这句话后猛然退了好几步,几乎都要靠近门口,只留艾琳一人驻足在原地。


    艾琳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猛然猛然响起几声尖锐刺耳的惊叫。


    她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亮白。


    后腰随即传来一阵疼痛,她猛地被刚冲进宴会厅的利奥揽着拽离了原地。


    “——砰”


    华美的吊灯毫无征兆的从天花板上一坠而下,直直砸落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溅起满地亮晶晶的玻璃碎片。


    大厅内一片混乱,痛呼声、尖叫声、哭声混在一起,还夹杂着工作人员的大声安抚。


    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仿佛只剩下了利奥急促的呼吸声,少年额上还淌着汗,一手紧紧扣在她的腰间,把她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溅起的玻璃碎片狠狠地从艾琳额角上刮去,伤口缓慢溢出血渍,血珠子沿着她皮肤划坠在睫毛上,她眨眨眼,瞳孔前蒙上了一层鲜艳的血红色。


    她透过这片薄红,木愣愣的望着利奥隐含着怒气的双眼,少年揽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发着抖,仿佛是惊惧极了。


    他可真漂亮,艾琳心神全然落在了利奥脸上,都顾不上自己刚脱离险境,怎么会有人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利奥怎么能不生气,他几乎要被气到背过气去,天知道当他看到艾琳站在吊灯之下时候有多害怕。


    要不是他跑的快,他都不敢想艾琳现在会是个什么模样——头破血流的躺在地板上,身上华美的白裙子沾满血迹。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几乎都要碎掉了,连跟艾琳生气的力气被一抽而空。


    这就是爱吗?她爱那个男人,爱到愿意用生命为他谋取财富。


    可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看到艾琳站在吊灯下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被后悔淹彻底吞噬。


    后悔为什么没一枪崩了爱德华——这个该下地狱的男人。


    他发了疯似的跑过来,满心满念只有着要救她的念头,却忘记了一件事——这是她爱情游戏中的一环,或许她甘愿用生命去献祭。


    如同他一样。


    口腔里泛起咸涩的血腥气,利奥强忍着在血管里四处奔腾的尖酸嫉妒之意,他偏过头,看都不敢看艾琳一眼。


    他也不敢问艾琳究竟是怎么想的,生怕得到他恐惧的答案。


    爱德华站在人群之外,轻车熟驾的跟船长沟通着,他穿着昂贵合身的西装,帽子符合上流社会的审美。


    利奥忽然感觉到一种刻骨铭心的自卑,他贫穷、低贱、瘦弱,甚至还是个杀人犯,他有什么资格嫉妒,有什么资格当着这么多人面搂着艾琳。


    他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利奥喉管连着心肺都干裂生疼,后背也是火烧火燎似的发疼——吊灯砸下来那一瞬间他因为抱着艾琳来不及跑远,于是他条件反射的背对着吊灯,牢牢护住怀里的艾琳。


    疼也是正常,那么多飞溅的玻璃渣,扎进血肉里自然会疼。


    可是受伤了会流血,他的血很脏。


    利奥扶着艾琳的手臂僵住了。


    他不能弄脏艾琳纯洁无垢的裙子,即便这是她为别人而精心挑选的裙子。


    少年狼狈的松开了艾琳,甚至不敢看她,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又沉又闷。


    恰好周围涌上来了一大波人,刚刚的女孩、焦急的船员、甚至连那位爱德华夫人都跑过来了,连声关怀着艾琳。


    两个人被人群重重包围着。


    现在也不需要他了,利奥松开扶着艾琳的手,还没等艾琳和他说句话,少年就消失在了门口。


    发生了这档子事,聚会是办不成了,客人们散的散走的走,只留下侍者打扫宴会厅。


    艾琳本想直接回房间里休息,但她刚一到甲板上,就听到栏杆旁几个穿着船员制服的男人在讨论着些什么。


    “不可能是老化了,这么结实的钢链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我也觉得,指定是有人趁着我们不注意把吊灯的钢链调松了,下午内厅又没人。”


    “嘿,这话可不敢乱说,怎么没人了,科洛林夫人可是守了一下午大门,难不成可怜的科洛林又被……”


    说着几个人哄笑起来。


    原来这场事故不是意外吗?


    艾琳还有些发懵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玫瑰、小女孩带来的口信、爱德华跳舞时奇怪的反应,这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可能性。


    艾琳用力拢了拢自己衣服,太阳下山后的海风冷的出气,她用力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船上有人想要她的命。


    科洛林夫人……


    这个名字隐约有几分熟悉,艾琳仔细回想着刚才跟她说话时的每一张面孔。


    一张圆润带笑的柔和面孔闪进她的脑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科洛林夫人就在她前面出了内厅,她没和人结伴,神色惶恐仓皇,看起来很心虚的样子。


    她在心虚些什么呢?心虚自己把不该进内厅的人放了进来?


    艾琳大步往科洛林夫人离去的方向走,刚刚在聊天的时候恰好有人提起了科洛林夫人的家庭,他们一家都在船上工作,丈夫是副船长,妻子负责船上的房间整理工作,算是个头头。


    但两个人有七个孩子,大的已经开始打工,小的还在摇篮喝奶,即便他俩挣得也不少,但也就只是能将将养家糊口,科洛林夫人参加宴会时穿的裙子据说还是五年前的款式。


    艾琳对她印象很深刻,因为所有人里只有科洛林夫人问了她定制衣服的价格,甚至还问多买几件的话能不能给她打折扣,她想给自己和两个稍大的女儿一人做一身裙子。


    艾琳报出的价格是一件二十美元,三件的话几乎就是普通家庭三个月的花销了。


    可科洛林夫人依旧问了她地址,丝毫没犹豫。


    她甚至还记得,科洛林夫人身旁和她家庭条件差不多的妇人还打趣了她两句,大意是问科洛林夫人彩票中奖了吗?怎么突然变大方了,被科洛林夫人敷衍了过去。


    人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是经不起考验的,艾琳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


    更别说对于科洛林夫人而言,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罢了,她是死是活可能还没她裙子上的刺绣被刮花重要。


    *


    “科洛林夫人”,艾琳提着裙摆,高声道:“请留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听到她的声音后,科洛林夫人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呈现出一种想要逃离但不敢跑的姿态,仿佛理智在和本能做抗争。


    僵持了得有小半分钟,科洛林夫人才干巴巴的转过身来,她面色蜡黄发白,整个人看起来足足老了有六七岁,跟刚刚在内厅里神气活现骄傲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的语气冷冰冰,“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做,可能没时间跟您攀谈,艾琳小姐。”


    “两分钟而已”,艾琳闪身挡在科洛林夫人面前,动作温和而强势,她开门见山道:“下午的时候您给谁开了门。”


    “或者说,您收了多少钱给他开的门。”


    科洛林夫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凭什么说我。”


    “我没证据”,


    艾琳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但吊灯这件事情你真的能逃过责任吗?现在船员们都在讨论是不是你放进来了什么人?那吊灯不便宜吧,还有那么多受伤的人,你觉得你赔得起吗?”


    “再换个角度想想,船长如果找不到破坏吊灯的真正人选,那他会用谁去向那些愤怒的太太赔罪呢。”


    科洛林夫人脸色越发苍白,艾琳能想到的她当然也能想到,她怕的不也正是艾琳说的这些,那些有钱太太身上的昂贵服装可不是她赔得起的。


    “但如果您告诉我是谁想谋害我,我可以帮你掩饰掉你的过失,毕竟只要抓出来了那个想要暗害我的人,就有人帮你承担责任了。我们才是同一战线的队友,难道不是吗?夫人。”


    艾琳的语气温和到了极点,仿佛在和她有商有量的沟通,刚刚那几句言辞犀利的质问仿佛不是出于她的口中。


    科洛林夫人嘴唇发着抖,眼泪漱漱的往下流,淌湿了衣襟,她抹了把脸,嘶哑着嗓子道:


    “是一个哑巴男人,他给了我五十美元,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说他想给他的妻子准备一个惊喜,我就把他放进去了,我没想到他会创这么大的祸,是我被钱迷了心……”


    科洛林夫人后来再说什么艾琳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剩下那句‘哑巴男人’循环播放。


    夹杂着水汽的海风冰冷刺骨,吹的她眼睑又干又疼,好像快要裂开一样。


    她想不通利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为什么要恐吓她又救了她。


    这是要做什么,突然良心发现,然后冲回来救她吗?


    “小姐?您在听吗?”科洛林夫人试探着出声道,倒不是她谨慎,主要是此时此刻的艾琳看起来伤心极了。


    她长长的睫毛被沾湿成一簇簇,嘴唇被咬的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


    艾琳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缓解着眼眶的酸涩感,她声音忽然变得沙哑,“我在的,我知道是谁,剩下的事情您不必操心了。”


    她的灵魂仿佛从身体里脱离,漂浮在半空里,注视着她的**和科洛林夫人对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船头。


    等艾琳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湿滑的船头甲板上,飘在半空中的船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甲板上到处布满了湿滑的水渍,铁制栏杆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用来增到摩擦力的草绳,一路蔓延到她脚边,像一条攀附船体的巨蛇,虽沉重却又是甩不开的负担。


    她不禁问自己,难道对于利奥来说,她只是他的负担,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未考虑过利奥为什么选择跟着她。


    利奥曾看向她眼神里的恨意不像作假,可被她亲过后的呆滞乖顺也不像作假。


    艾琳手脚冰凉,汹涌的浪涛拍打着船身,眼眶被溅进的海水蛰的酸疼,她忍不住扶着栏杆把手,视线从清晰变得模糊,眼角坠下泪,又和海水融为一体。


    海风刮起女人耳边垂落的鬓发,斑驳泪痕干在脸上,艾琳抿着嘴唇。


    她还是不敢相信利奥是这样的人——会在公众场合砸下吊灯的阴毒之人。


    但科洛林夫人更没必要和她撒谎。


    难道他都没想过万一吊灯下面还会站着别人吗?


    艾琳用力擦了擦眼眶,眼尾脆弱的肌肤被她拉扯的生疼。


    不行,艾琳紧紧攥着栏杆。


    她要去找他问清楚,她不信利奥会做出这样毫无理性的事情。


    更不相信利奥是为了报复她,如果他真的恨她,那为什么不在她亲上去的时候推开她。


    她现在就要去找他问清楚。


    *


    “艾琳小姐”,爱德华的声音远远的在她耳边响起,男人的语气湿冷黏腻,像是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缠上她的脚踝,“原来您叫艾琳。”


    爱德华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玩味之意。


    艾琳转过身,爱德华站在离她不足五米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艾琳这会也懒得跟他委以虚蛇,她冷冷的看着爱德华,“我叫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叫什么当然与我无关”,爱德华微微一笑,他摘掉手腕上昂贵的手表放进口袋,“可谁让你偏偏叫艾琳呢。”


    这男的想打她?还是想猥亵她?


    艾琳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她瞟了眼四周,眼下空无一人。


    糟糕,她暗道一声不妙。


    爱德华一步一步朝她逼近,脸上挂起一抹近乎变态的笑容,


    “你躲什么,我们刚才跳舞的时候你不还是很开心吗?”


    开心你个大头鬼啊,艾琳在心头暗骂一声,爱德华体格健硕,要是真想对她动手,她正面肯定是抗不过的,只能智取。


    男人步步逼近,忽然打过来一个大浪,船头猛然晃了两下,爱德华打了个踉跄,艾琳抓住机会撒腿就往船舱跑。


    跑到人多的地方她就安全了。


    “你个贱女人——”身后传来一身痛骂。


    艾琳不甘示弱的回头骂道:“你个吃软饭的骚男人。”


    打不过难不成姐还跑不过了,艾琳两条腿窜的飞快。


    幸好船头不大,等艾琳头也不回的迅速窜回了一等舱的位置,爱德华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艾琳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肌肤上。


    先回去换个衣服再去找利奥问清楚。


    舱房里汉娜正在整理她们的行李,看到艾琳一身狼狈的样子给她吓了一跳,她连忙给艾琳倒了热水洗一洗。


    艾琳刚换好衣服,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


    她随手抄起钢制水壶,小心翼翼的给舱门开了个缝隙。


    第22章 Chapter22船上(4)……


    “是我”,门外传来琳达的声音,艾琳松了口气,随手把水壶搁置在桌子上,匆匆开了门。


    门口要是爱德华她早都一水壶砸上去。


    琳达调皮的朝她眨眨眼,她换下了繁重的晚礼服,一缕柔顺的浅棕色发丝搭在百合色翻领上,大而明亮的眼睛像波斯猫。


    “嘿,我就知道我肯定是最早来找你订衣服的”,琳达得意极了,“我可是换完衣服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艾琳心领神会的露出个笑容。


    “那你肯定就是最早拿到衣服的了,我会好好跟裁缝讲你有多喜欢他的手艺的”,艾琳笑着把她迎了进来,“那我们先量个尺寸吧,你有偏好的款式或者要素吗,蝴蝶结或者蕾丝?”


    她一边问着,一边拿出了软尺、本子和笔,用来记录琳达的身体数据。


    琳达把手包放在门口架子上,她看着就是个很懂礼的女孩,进门后眼神从没有乱瞟过。


    “你腰可真细”,艾琳赞叹道。


    “那当然,我可是除了睡觉之外都戴着束腰,年底就要办婚礼了,我得再瘦一点。”


    说完她的语气又带上了点忧愁,“可惜不知道艾琳和她丈夫能不能做出来我想要的婚纱,我可是连定金都付了。”


    “哪个艾琳?”


    琳达连忙解释道:“爱德华的妻子她也叫艾琳,说起来可真巧,你们还算是同行呢。”


    艾琳瞬间就明白了那朵玫瑰本应是给谁的。


    可随即而来的疑问是,既然爱德华没想出轨,那为什么还要继续跟她跳舞?直接说清楚花给错人了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让他老婆误会?


    而且他刚在船头还一副想打她的样子,艾琳轻轻咂了咂嘴,不能理解雄性动物的脑回路。


    爱德华邀请她跳舞时的紧张神色忽然浮现在艾琳脑海中,艾琳眉心微皱,一个善于招花引蝶的人为什么邀请她跳舞时会那么紧张?


    除非——爱德华知道吊灯等会掉。


    等等,艾琳瞳孔猛然缩紧,他是想杀自己老婆!


    应该是她当时和爱德华跳舞时说的两句话让他误以为自己知道了他的诡计,所以才想趁着她还没接触到他妻子时杀了她。


    吊灯没砸死她,他又跟着她到了船头,所以他才摘掉手表,是为了顺利把她扔进海里,根本不是怕她反抗时会刮伤表盘。


    艾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恐惧,要是利奥没有及时赶到,要是在船头她没能跑得了……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沉在海底喂鲨鱼了,艾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臂上寒毛根根竖起,房间里仿佛一下子变冷了七八度。


    这个时代怎会如此恐怖,杀人竟是跟杀鸡似的,虽然她早已人情这个现实,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会觉得恐惧。艾琳浑身虚浮到几乎都要捏不住铅笔,几次深呼吸后才勉强好了些。


    汉娜看她脸色不对,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手心传来热腾腾的温度,艾琳抿了口热水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琳达比艾琳之前接触的大部分客人都好沟通的多,对于自己的诉求也说的很清楚,不用她太费神,一看就是受过优良教育的女孩。


    唯独的问题就在选款式上,艾琳没有提前做好款式图,只得当场给她画出来了几种大概的裙摆款式,幸好琳达就是想要她身上这种版型的裙子,最后订了款配拖尾的交叉领长裙。


    幸好琳达毫不在意艾琳怎么也会画款式图。


    “那么就这些吧”,艾琳合上本子,“估计一个月左右你就可以收到这条裙子了。”


    “我要在我订婚宴上穿”,琳达的眼神闪闪发光,紧接着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忽然开始慌乱的翻找着身上的口袋,女孩惊叫道:


    “我的钱包呢,我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装上了呀。”


    艾琳说:“别急,你先回房间看看,说不定是记岔了。”


    “好,我先回去找找”,琳达忽然回头看了眼汉娜,又问道:“能让这个女孩跟我走一趟吗?我不想再跑回来送一趟钱了。”


    艾琳下意识道:“她还小,不太认路,我跟你去——”


    她话还没说完,汉娜连忙岔开她的话头。


    “我可以,这船不大,我能行的,我之前帮老爷往返两个村子送信呢”,汉娜欢快的放下手里的针线,能看出来她确实挺愿意出门的。


    艾琳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但确实如汉娜所说,这船确实也不大,她轻声问琳达:“小姐,您方便告诉我个房号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琳达疑惑的瞧了又瞧汉娜,愣是没看出来这个小黑人有什么格外与众不同的地方足以让她的主人对她这么上心,“我住7912。”


    汉娜走了没一会,敲门声又响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艾琳心头泛起嘀咕,她拉开门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


    映入眼帘的熟悉的白色衬衫,袖口卷起到胳膊肘上,露出半截线条优美的小臂,是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的单薄青涩。


    金发少年低头看着她,湛蓝的瞳孔中晕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漆黑怒火,他的嘴唇看起来湿漉漉的,身上沾染着股不属于他的玫瑰花香,尾调浓郁呛鼻。


    是女人爱用的香水,她至少在宴会厅里四五位女士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要想留下这么浓郁的味道,至少也得贴在一起。


    啧,她就不在了这么一会,怎么他就不知道从哪儿滚来一身臭。


    蠢死了。


    艾琳有些不爽,她扯了扯唇角,眼神微微发凉。


    她就说他怎么跑的那么快,原来是赶着要见别人,女人的瞳孔像是凝固后的墨水般又黑又沉,隐着愤怒。


    利奥脖子一紧,艾琳忽然用力揪过他的衬衫领口,他毫无防备的被拉的打了个趔趄。


    艾琳鼻尖紧紧贴上他脖颈,从锁骨一路嗅到耳垂,毛茸茸的发丝蹭在他的脸侧,若有若无搔着他的皮肤。


    少年的脸立刻红透了,震荡的晕眩感瞬间从脖颈出发席卷全身,难耐的麻痒感让利奥忍不住用力蜷起手指,靠着手心处削微的疼痛感维持平静,他浑身发僵、动弹不得,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艾琳的嘴唇距离他几乎只有一厘米,他依稀能看到她后颈靠近肩膀一侧的雪白肌肤上生了颗深褐色的痣。


    这颗痣随着她的动作在他眼前撩人的晃动着,小小的却极为精致,美丽到不可思议。


    艾琳身上的一切仿佛都是美好的,微翘的鼻尖、柔和的吐息、头发的颜色,甚至连一颗痣都格外不同。


    利奥兴奋到连肋骨都被心脏冲击到隐隐发着疼。


    会不会只有他发现了它?


    他的身体里像是盛满了波尔多葡萄酒,深红色液体摇曳着、晃动着、横冲直撞着,一边试图用艾琳身体散发出的气息持续迷醉他的神经,一边又试图从身体里宣泄而出,好让艾琳见识见识他汹涌的清潮。


    今夜能梦到这颗痣吗?利奥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他近乎惶恐的渴望着能在狂悖的梦境中再与这可爱的小点相遇。


    渴望着一切自己不配拥有的亲吻、啃噬,再留下一串暧昧的印记。


    可他怎么配呢,他怎么配渴求她,兴奋过后是无尽的痛苦。


    利奥盯着艾琳挽起的秀发,血肉绞在一起发着疼,不管有没有他,艾琳都过得很好,她会做衣裳、擅长社交、有勇气有能力,不管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而他呢,他就是个没钱没势的无名小卒,她璀璨人生下黯淡无光的阴影面。


    他甚至不如爱德华那种人渣,至少他还有点做衣服的本事,还上过大学。


    可他连书都没读过,认字拼写都是偷偷学的。


    利奥越想越痛苦,像是有虫子在他血肉里钻来钻去,搅得骨头缝都要裂开。


    脖子上没沾上香气,耳朵也没有,只有衣服上有味道,这小子还不算太不乖。


    只不过……


    艾琳直起身子,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手臂盘在胸口——典型的防御动作,“你来干什么,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顶着一身臭味就过来找她,艾琳脸色越发冷淡,语气像是在浸满冰块的水桶里泡过一样寒凉。


    吊灯的事情当然要谈,但不是现在,她得先证实是不是爱德华干的。


    而且就算吊灯的事情不是利奥干的,那他去了内厅这件事情为什么不跟她说,甚至还花钱提前去,他这是想干什么?


    还有,他哪来的五十美元,偷偷藏的私房钱?


    艾琳冷笑一声。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这几个字再加上艾琳冷淡厌烦的语气,像是尖锐的冰锥狠狠的沿着耳道一路扎进利奥的大脑,先是锥心的疼,再是刺骨的冰凉。


    利奥无力的张了张嘴唇,红润饱满的唇瓣刹那间被灰白裹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无声的嘶吼着,眼眶发着红。


    为什么要这么果决的抛弃我。


    难道就因为那个想杀了她的爱德华吗?


    那渣滓怎么配,怎么配!


    可利奥不知道,他越愤怒,表露出的样子却越冷静,眼睛更是如同某种无机质的晶状体,像是丝毫不在意艾琳怎么想的一样。


    瞧着他仿佛人机一样的眼神,还有浑身上下散不掉的玫瑰香,艾琳简直快要气昏了头,她脱口而出,


    “你当时在二楼,你看到了吧,我和爱德华一起跳舞。要我说,就算是他那样的有妇之夫也比你强一百倍。”


    一团怒火自利奥心头窜起,他身体里涌出一股力量。


    他咬着牙,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拧在了一起。


    好,好。


    那他就要让艾琳看清这个世界。


    艾琳脚下猛然一空,“你要干什么——”


    第23章 Chapter23船上(5)……


    眨眼间的功夫,利奥像是抱娃娃似的把她打横抱起,动作大到艾琳的裙摆像蝴蝶翅膀似的翻起,又被利奥捉住,掖进艾琳搭在他手臂的腿弯之下。


    他侧身用脚勾住了门,“咔哒”一声,舱门紧闭,利奥随即转身抱着艾琳沿着走廊往宴会厅的方向走。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而和谐,


    像是利奥在暗地里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少年僵直着脖子,只顾抱着她走,头都不敢低一下,生怕看到艾琳生气憎恶的眼神。


    等艾琳反应过来时,利奥已经走出去五米远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震惊到极点的艾琳都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她挣扎着就要跳下来,可利奥的手臂硬的跟钢铁一样,死死摁住她挣扎的动作。


    她闹腾的实在厉害,利奥不得已一手压上她的肩膀,压着艾琳靠在他的左胸上方。


    不管她怎么锤怎么折腾,利奥仿佛丝毫不在意,他步伐极快,像是担心再不快点就要错过某些精彩剧情。


    气的艾琳又想不管不顾的大哭一场,说实话,穿越过来之后她仿佛越来越脆弱,或者说——艾琳觉得自己逐步丧失了对自己生活的控制权。


    她像是苍蝇,被命运这个巨大的苍蝇拍追着打,只能狼狈的四处逃窜。


    更别提什么生活品质,她能活着吃到下顿饭都算是运气好,这让她自小生存在安全环境里的人如何是好。


    在她想象中,他们逃离莫比尔之后至少生命不会再受威胁,谁知一上船就遇到吊灯砸下来这种事情。


    艾琳咬着嘴皮,忽然觉得罗切斯特就是个遥不可及的幻想之境,她还能活着到罗切斯特吗?


    她越想越悲观,自暴自弃的靠在利奥的胸口,她嘴唇被咬得发红,依稀还能尝到血腥气,可脸颊却冰冷苍白。


    耳畔响起利奥的心跳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快,沿着肋骨传到她贴在他胸腔上的脑海中。


    艾琳仰起头,跟之前无数次一样,她又半是强迫半是习惯的把注意力转移在利奥近乎完美的脸上。


    得找点盼头才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她就有希望。


    她竭尽全力安慰着自己,好歹利奥还在她身边,就算只是为了利奥这张脸,她都要好好活下来,完成属于她的作品集。


    她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不能辜负穿越大神的期望。


    只是,不知道利奥要带着她去干什么呢?


    总之只要不是把她丢进海里喂鲨鱼就行,艾琳疲倦的把脸颊贴在少年略显单薄的左胸前,突兀开口抱怨道:


    “你身上这个香水气好臭,味道也太冲了,闻的我头晕。”


    她本来想问利奥为什么一身玫瑰香,但转念一想,就算她问了利奥现在也不能给她个答案,与其自己憋着生气,还不如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你以后不许再把自己弄得这么臭了,行吗?听懂了就眨两下眼睛。”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都要打起颤。


    话说完,艾琳的脸就烧了起来,倒不是害怕。只是她清楚的察觉到,利奥抱着她的手蓦然收紧,他原本虚虚搭在她腰上的手指用力收紧,扣在她的侧腰上,指腹陷进她腰上的软肉,烫的惊人,抱着她大腿的手也收了收。


    利奥听到自己脑子仿佛炸响“轰”的一声,他迟钝的低下头,脸色紧张到泛起青紫色,眼神近乎惶恐。


    艾琳好像从没用过这种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语调跟他讲话。


    她让他干什么来着?


    眨两下眼睛吗?


    利奥紧张的低头看着艾琳,女人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金棕色的睫毛颤颤巍巍的合了两下,少年眼睑处脆薄的肌肤晕开红色,利奥匆匆偏过头。


    然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动了。


    艾琳也是隔了一两分钟才发现,利奥忽然不眨眼了,也不是完全不眨,他眼睛格外酸涩的时候会挤一下眼睛,留一道窄窄的缝隙,像是只要没完全合上就不算闭眼。


    救命,怎么有人听话到又笨又可爱,艾琳心都要化掉了,


    “让你眨两下,没不让你只眨两下,笨的。”


    艾琳看到利奥的耳朵尖尖一点点晕起红色,少年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眼底的红意才消退了。


    女人愉悦的视线烤的利奥几乎要晕头转向,他喉结滑动,像是忍不下去了似的把艾琳的脑袋牢牢固定在他胸前,不许她再抬头看他。


    再被艾琳盯着看,一会他就要找不到路了。


    怀里的女人没在挣扎,只是轻轻笑了两声,可连笑声都像是在暧昧的在他耳畔吐息,带着削微的嘲弄和引诱的情调。


    坏女人,利奥无声的埋怨了艾琳两句,手上却诚实的抱得更紧了。


    没走多远,利奥忽然侧身拐进了一个更加窄小的通道,暗红色的地毯上零星分布着深深浅浅的污渍,看着像是油彩,墙上的壁灯持续释放出柔和的暗黄色光芒,照的这地方格外有年代感。


    不,那有什么年代感,艾琳忽而反应过来,扯出个苦笑,这就是她目前所处的时代特色。


    压抑窄小的通道让艾琳有些不详的预感,她不自觉的拽紧利奥的衬衫中间扣子下的布料,手心好像出了点汗,黏糊糊的发着热,利奥昂贵的丝绸被攥起了印子。


    利奥动作极轻的停到一个很窄的偏门前,门没锁,一推就开,利奥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反手锁上了门。


    艾琳从他身上跳下来,打量着周围。


    一等舱还有这么小的屋子?艾琳诧异的绕了一圈,足足比她们拐角处的房子还要小两圈,室内光线昏暗,空气沉闷,还漂浮着灰尘,只有靠墙处摆了张窄窄的单人床。


    她都没地方坐下。


    “这是谁的房间,我们来这儿做什么?”艾琳疑惑的偏头问着利奥。


    但回头一看利奥,就给她吓了一跳,利奥正捣鼓着衣柜,艾琳眼睁睁看着他掏出了一块木质挡板。


    她合理怀疑利奥在毁坏私人财物。


    “你干什么呢!”明明干坏事的是利奥,艾琳却跟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她用力拍了下利奥,以示不满。


    门外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利奥拽着艾琳躲进了衣柜里,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艾琳这会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你带我过来偷听?”


    她压低了声音,可语气里的猛然腾起愤怒掩也掩不住。


    偷听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彻底违背了她自小养成的价值观,而且她还是被迫偷听,艾琳气的脸色煞白。


    她说着就想闯出去,利奥怔忪一瞬,连忙用力把艾琳抱进自己怀里,双腿勾起压制着她的腿。


    脚步声里还掺杂着几句低低的咒骂,隔着门板依稀能听出来声音很熟悉,但艾琳一时半会也没能想起来。


    隔壁房间响起开门声,这一下男人的声音清楚多了,是爱德华。


    不对,艾琳皱紧眉头,没道理啊,这同样是隔着一面墙,在外面说话她听不清,怎么爱德华一进房间她就能听清他说话了。


    除非这两件房子挨着的墙有问题。


    艾琳心头一惊,果然,他俩所在的柜子内壁空出一块转头大小的木质板子,就是利奥刚刚拿出来的那块,隔壁房间的灯光隐隐从这个空隙透进来。


    她这下不敢说话了,既然爱德华的声音能传过来,她的声音就能传过去。


    艾琳狠狠瞪了利奥一眼,用力捂住自己耳朵,以示自己不听的决心,但即便捂住耳朵,隔壁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


    利奥难堪的扭过头,心情坠落入谷底,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艾琳是因为被迫偷听而跟他生气,他只看到爱德华进入隔壁房间后,艾琳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对他更是横眉冷对。


    可即便如此,即便她会恨他厌他,他也得让她知道爱德华是个什么货色,这种人哪里配的上艾琳的真心。


    就算他不配站在艾琳身边,这种人更不配。


    门外又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迈入隔壁房间,门被带上。


    女人说:“怎么了爱德华,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大麻烦”,爱德华的语气焦躁不安,“我怀疑有人发现我想杀艾琳这件事了,恐怕艾琳也快知道了。”


    隔壁房间安静了两秒,艾琳听到


    打火机响起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没处理掉这个人”,女人的语气转瞬间变得冷冰冰,“你就该第一时间杀了他,而不是在这里像个小孩一样抱怨。”


    “可当时杀艾琳的主意是你出的”,爱德华的语气怨愤极了。


    “但不是我实施的,小宝贝”,女人好像是吐了一口烟圈,讥讽道:“我如果是你的话,现在已经拿着匕首去干正事了。”


    “那你呢,你什么都不干就只是看笑话吗?”


    爱德华听起来崩溃极了。


    女人放柔了语气,“我要做的事情现在不就马上要发生了。”


    隔壁房间里响起衣料摩擦时的声音。


    爱德华绝望的低声呻吟起来。


    利奥这次主动捂住了她的耳朵,捂得很紧,还顺便把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挡板放回去了,压的严严实实的。


    声音瞬间低了许多。


    靠,艾琳忍不住爆了粗口,婚内通奸,谋杀妻子,现在还想要杀她。


    男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她恶狠狠的想,还有利奥。


    他不能直接告诉她爱德华想做什么吗?非要让她来亲耳听到这种脏事吗?


    利奥轻轻打开柜子,艾琳忍着怒火直起身子,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她害怕引起隔壁注意力,但怒火憋在胸口涨的她快要炸掉。


    利奥手臂一凉,又猛然窜上一股滚烫的痛意,艾琳用力咬着他小臂上的软肉,他能感觉到女人柔软的舌尖贴着他的皮肤,鼻尖呼出热气。


    幸好他出门前洗手时顺带擦干净了小臂,利奥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她舌头好软,想叼着亲。


    第24章 Chapter24船上(6)……


    艾琳拎着裙摆,步子越迈越大,利奥不知所错的跟在她身后。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艾琳为什么生气,他俩从房间里出来之后艾琳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只是面无表情的一昧往前走。


    是因为爱德华跟别的女人出轨吗?利奥惴惴不安的想,但直觉告诉他艾琳生气的原因绝不只于此,他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抱艾琳的时候太使劲捏疼她了。


    艾琳忽然停下脚步,她回头,漆黑的眸子没有情绪,她只是定定的瞧着利奥,音调起伏也没有任何变化,像深海里的暗礁,隐藏在寂静无波的水面之下,静等行船。


    利奥听到她平静到不自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甚至由于语调过于平缓,听起来更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她说:“利奥,别强迫我,也别再试图束缚我。我只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不会被你入侵的私人空间。”


    “行吗?”


    为了彰显柔和,艾琳尾音微微上扬,好似是在打着商量。


    可他俩心底一清二楚——这份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平静是装出来的,但艾琳不想被他打扰这件事却是真的。


    这种抗拒从艾琳的声调、艾琳颤抖的睫毛中凸显的淋漓尽致。


    一股寒流顺着脚底蔓延至利奥全身,少年被冻在原地。


    他的脑海里只剩一句话——艾琳她全都知道了。


    女人定定的瞧着他,眼神清凌凌彷若湖水,清晰洞察了他脑海中逃无可逃的肮脏念头。


    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想要迫使她为自己所私有、想要她身边只剩下他、想要她眼里只看得见他。


    以及,他甚至想要和她一起去死——相拥着沉入漆黑海底,尸骨被鲸鱼一齐吞吃,这如何不算是皮肉骨血都绞在了一起。


    这些荒唐而阴暗的想法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艾琳的眼前,他甚至都不明白艾琳是如何窥探到他的内心。


    难道她还会读心?


    利奥忍不住后退一步,手掌压住因恐慌而几乎要从胸口蹦出的心脏。


    *


    艾琳安安静静的看着利奥,她以为少年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从阁楼到书房,再到现在的宴会厅,利奥总是悄无声息的尾随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可她绝不愿再接受这种阴暗中的窥视,她想要利奥站在她面前有话直说,而不是一味的凭他的想法强迫她。


    在房间里听到爱德华声音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利奥误会了什么。


    无非就是以为她和爱德华有一腿,而他又‘恰巧’发现爱德华和别的女人有私情,他就想让她亲眼看到爱德华就是个人渣。


    至于他为何会注意到爱德华,多半是是上船时利奥看到了她和爱德华的对视,或者是看到了爱德华给她递邀请函。


    那么利奥花钱去宴会厅的理由就清晰可见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就是在怀疑她和爱德华的关系。


    可他为什么怀疑却不亲口来质问她。


    艾琳用力深吸一口气,她以为愤怒和无力感会交织着冲击她的神经,但实际上,艾琳大脑里一片空白,情绪仿佛被切割出体外,她的理智告诉她该生气,可她却平静的近乎一潭死水。


    她甚至可以理性的思考利奥是怎么想的。


    首先,利奥之所以误会她和爱德华的关系大概就是那曲舞,以及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知道爱德华想杀‘艾琳’这件事。


    他以为爱德华想杀的是她,所以在吊灯坠落时来的这么及时。


    这说明利奥关注她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或者说,利奥本身的精神状态就是有严重问题的。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自从她进了棉花仓上的阁楼之后,她背后就好像多了一道影子——书房窗户外的人影、折痕极重的裤子、连蒂娜和莉莉都没能发现的戒痕。


    他从一开始就如同鬼影般默默注视着她的一切,说不定他都知道她的钱是从嫁妆箱子里偷来的。


    她就像是被层层剥掉保护层的笋,毫无防备的一面暴露在利奥眼前。


    这种推测让艾琳不寒而栗,她的嘴唇又湿又疼,舌尖品尝到恐惧后的咸涩血气。


    难怪她编完理由后利奥异常的沉默,他怕不是在以一种看小丑的心态看她。


    谎言貌似被当场戳穿的羞耻感使得艾琳脸蛋臊的通红,而被利奥强迫看到爱德华情事让这股羞耻转为愤怒。


    这种在他人面前一点隐私都没了的感觉几乎要逼疯她,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而升起的恐惧之情席卷而来。


    仿佛又回到了她在深冬的凌晨一点半穿着单薄睡衣光脚被狼狈赶出家门的时候——只因为她书包里多了一份未署名的情书,这成了她不学无术的证据。


    解释是徒劳的,明明是她的书包,可除了她之外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肆意编纂包里物品的来源。


    ‘他以为’——深深的无力感彻底淹没了艾琳,这三个字简直像是魔咒,不管在现代还是在当下,她一直都被‘他以为’这三个字凝视着。


    没人在意真相,绝大部分人都一厢情愿的坚信自己双眼看到的事实。


    如今这些人里也包括了利奥。


    虽然她明知这不只是利奥的错,她过去的阴影不能迁怒少年;即便她也清楚利奥的性格缺陷必然来自于他之前的不幸。


    可倘若她去理解利奥,谁来同情艾琳,谁来告诉她——


    你不是别人掌心的棋子,你控制着自己的生活,你人格独立且精神自由。


    你一直是被尊重的独立个体。


    她保护了别人,谁来保护她。


    艾琳用力闭了闭眼,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看着利奥,女人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水液,但语气却坚决而锐利,如同一记长矛,深深扎进利奥心底,


    “书房窗户外面的是你吧,翻我衣服的也是你吧,那我腿上的这把匕首,也是你的吧?”


    果然,少年的面部神经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抽搐了一下,脸色越发苍白,嘴唇上更是绽开血丝,像是被极用力的咬过似的。


    利奥几乎要被吓得脱虚过去,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海风声。


    幸好——利奥的喉结用力滚动两下——幸好艾琳没有发现他那些罪恶的念头,幸好她并不精通于读心术。


    他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更能配的上艾琳一点。


    *


    白浪砸向船身,甲板上落下一阵雨,又沉又冷的衬衫紧贴在肌肤,利奥额发湿了几绺贴在额头,海风寒冷刺骨。


    少年脸色像


    蜡像一样煞白,瞳孔的颜色仿佛因惊吓过度而蓝到发黑,瞳仁扩张,如同受到剧烈惊吓的猫,仿佛连如何说话都忘记了。


    艾琳现在简直恨不得跟利奥大吵一架,可跟哑巴怎么吵架。


    再一想到利奥只会睁着眼睛茫然无措的盯着她,艾琳心头涌上股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大概能理解利奥为什么不愿意主动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能强迫她做严重违背她个人意志的事情。


    譬如偷听爱德华的私生活、或者是像对待小猫小狗似的掐着她的下颌。


    她得让利奥知道这样做不对。


    可一想到利奥上次边亲她边哭的样子,艾琳避不可免的心软了。


    这到底该怎么和他说,该怎么让利奥知道什么样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相处之道。


    这简直比她博士毕业论文的选题还要困难,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艾琳斟酌着词句,像是接触应激的猫一样,


    “你不觉得你之前的行为很过分吗?尤其是不经过我允许溜进我房间里翻东西这件事,你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


    利奥茫然的看着艾琳,他哪有什么隐私概念,他从小到大睡觉的地方就是一张被淘汰下来的毯子——晚上毯子一铺,哪里干净就往哪里躺。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艾琳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无可奈何,他像个突然被宣判死刑的罪犯,连申诉的权利都没有。


    本能催促着他去拽着艾琳的衣角,可他双脚却像被浇筑在了原地,只能无能为力的等待着铡刀落下。


    艾琳用力闭了闭眼,头一次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不是,利奥不是贵族家的私生子吗?怎么一点最基础的权利观念都没有,艾琳很难想象到底是多压迫的家庭环境才能让利奥没有一点隐私的观念。


    再过分的东亚家庭都没有这样子迫害孩子的,艾琳都不明白该怎么和利奥沟通了。


    “算了,以后再跟你说这些事情”,利奥听到艾琳沉沉叹了口气,他浑身发紧,莫名愧疚到连头都不敢抬。


    “我要去找另一位艾琳小姐,你跟我一起吗?”


    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利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艾琳说话的声调比他想象的温和多了。


    他甚至都没听清艾琳说了什么,只是匆匆拽住了艾琳的衣角,像是闯了大祸的孩子,只会茫然无措的寻求庇护。


    现在不像死刑立即执行了,更像是即将被凌迟处死,利奥惶惶不安的跟在艾琳身侧,一路走到另一位艾琳小姐的房门前。


    艾琳站在门前,扭头低声对利奥道:“不能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不能爬窗户,更不能撬门。”


    “现在,有礼貌的敲门问问题,像我一样。”


    “——咚咚”


    片刻,房门开了,穿着休闲的另一位艾琳小姐探出头来,


    “请问你——”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艾琳后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僵住了。


    艾琳脸上挂起笑,“晚上好,艾琳小姐,你知道你丈夫想杀你这件事情吗?”


    “砰——”


    利奥拽着艾琳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门被关上了。


    第25章 Chapter25船上(7)……


    “请进。”


    不过片刻,女佣重新开了房门,爱德华夫人已经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颜色偏素净,和她今天下午在宴会厅里那副咄咄逼人的穿搭简直是两个模样。


    艾琳原本已经做好了会被一盏茶泼到脸上的准备,但没想到爱德华夫人居然这么温和有礼,她打好的腹稿都无处可用。


    同为一等舱,这间屋子和她们的一等舱之间的区别不亚于总统套房和行政套间,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么破破烂烂的一艘船上会有这么豪华的房间。


    樱桃木家具,采光良好,桌子上铺着手工蕾丝的桌布,上面甚至还有一捧沾着露水的玫瑰,地上放着几只大箱子,应当是爱德华夫人出门的行李。


    但这么大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干活的女佣人,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像这种有钱人不应该有很多仆人吗?艾琳压下内心的疑惑,接过女仆递过来的茶水,尽可能不带情绪的客观叙述事情经过。


    利奥坐在她旁边,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着艾琳的讲述,爱德华夫人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全靠手臂把摇摇欲坠的身体撑在桌面上。


    “你的意思是有人教唆我丈夫谋杀我?”


    腰背笔直的爱德华夫人终于放下了手里样式精美的白瓷茶杯。


    这样式的昂贵杯子艾琳和利奥面前一人摆了一个,不光是杯子,房间里处处透露出精心打理之后的生活态度。


    一看就知道爱德华夫人是个很会生活、也很有情调的女人。


    “是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经历,“那个女人没什么口音,但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傲慢,感觉她很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而且她和爱德华的私情应该已经持续很久了。”


    爱德华夫人点了点头,脸色看起来有些过于平静,仿佛很早就清楚爱德华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艾琳瞄了眼爱德华夫人被掐的红到不正常的虎口,在心里头默默地叹了口气。


    好歹是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爱人。


    她还记得琳达说过,爱德华夫妇可是莫比尔的模范夫妻呢。


    可撕掉恩爱的表象之下,剩下的还有些什么呢?


    彼此心知肚明的貌合神离吗?


    爱德华夫人脸上勉强挤出来个笑容,她摩擦着指腹,喃喃道:“想让我死的、又很傲慢的女人吗?”


    她好像是在问艾琳,但更大程度上像是在自言自语。


    显然易见的是,她已经坦然接受自己丈夫伙同情妇想谋害她这件事,只是还需要时间消化而已。


    这下艾琳彻底被惊到了,连证据都不问她要吗?她都准备好大声报出房间号了。


    或许是艾琳眼里的困惑过于清楚,爱德华夫人又对眼前这个差点因她而死的女孩抱着些愧疚心理,于是她解释道:


    “爱德华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算是比较清楚,他想杀我这件事其实也是有迹可循,我没觉得太意外,只是我没想到他会选今天。”


    女人脸上溢出苦笑,“今天是我们结婚八周年纪念日,我刚刚以为回来的是他,所以才穿着便服就迎了出去。”


    艾琳心头发酸,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变得压抑极了。


    相识、相恋、婚姻,在这之后呢,荷尔蒙消散之后让爱情更为持续和长久的是什么呢?


    还是说根本不存在长久的爱情,当人习惯了爱情催生的多巴胺之后,自然而然就会觉得爱情不这么重要,像是脱敏反应。


    只要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一个人独处,再习惯两个人同居,逐渐开始出现纷争,再之后呢?


    艾琳想象不出来,但她清楚每个人的终点是什么,无非是一个人、半抔土,最后陪着自己的只剩下自己。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假如她有朝一日又突然回到了现代,那利奥会变成什么样子。


    艾琳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她仿佛也察觉不到白瓷茶杯滚烫的温度,指腹抵着茶杯,却忍不住抬眼看向利奥,少年刘海垂过眼睫,看不清神色。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和利奥,谁是士,而谁又是女呢?


    倘若她是女,她又该如何保护好自己,让自己能从爱情游戏里挣扎而出。


    艾琳盯着澄澈的茶水,试图像女巫一样从杯壁上看出点什么来自于未来的指示。


    茶水荡着无辜而纯洁的微红,倒映出利奥满是紧张的双眼,他直到现在还在反复思索艾琳刚刚说他的话是否还有什么深层含义?


    以及为什么要带着他一起来见


    爱德华夫人,是要让他明白什么道理吗?还是在警告他,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艾琳刚刚在门口跟他说话的神情又不像是在警告他,反而更像是对他无奈到了极点。


    艾琳说过的每一句话,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此时此刻都成了理不清的毛线团一角,充斥在利奥心头。


    利奥手指紧紧绞着裤腿,一错也不敢错的听着艾琳和爱德华夫人交谈,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艾琳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失望了。


    爱德华夫人抿了口茶水,她迟疑了片刻后又道:“我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他背后的女人是谁?”


    艾琳摇摇头,她在宴会厅时也没听到过这个声音,没办法推测是谁,只能出主意道:“要不从爱德华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排查,比如秘书朋友之类的。”


    “我们去新奥尔良是打算度假的,只有我俩去,他连工作都没带”,爱德华夫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她自嘲道:“我要是真的死在这艘船上了,说不定都没人有机会给我伸冤。”


    这倒是事实,艾琳长长叹了口气,在这个科学不发达并且崇尚男权的年代,女人终究还是不被重视的。


    要是她没上这艘船,爱德华的诡计估计早已经实现了。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主动告诉我这件事情呢,艾琳小姐,您的目的是什么?”


    跟好说话的聪明人打交道确实轻松极了,艾琳打起精神,脸上重新挂起商业化的笑,


    “我听说您家有布匹厂,恰好我想开个裁缝店,所以我一发现爱德华的事情,就想着来跟您知会一声。”


    好方便她以后能拿下便宜料子。


    当然,这句话不用说爱德华夫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爱德华夫人静默片刻,会客间的气氛逐渐沉寂下来,变得越发凝重。


    桌子对面的艾琳心头暗暗发急,连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


    怎么不接她的话茬呢,这时候不应该爽快应下吗?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快点像个大女主一样宣布给我一份便宜合同啊!


    “可是”,爱德华夫人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我现在没有厂子的管理权,说实在的,自从我父亲去世后,我对家里产业的影响力远不如爱德华。”


    女人语气里的后悔之意清晰显露出来。


    艾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凤凰男吃绝户的典型案例。


    这句话说出来后,剩下的就不难开口了,爱德华夫人卷起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泪珠。


    “我前段时间见了我父亲的主治医生,那人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也是虔诚的基督徒,绝对不会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说到这里时,艾琳夫人声音抖的越发厉害,“他告诉我说,他怀疑有人给我父亲持续下微量毒药,这种药对正常人不会起很大作用,但对于我父亲这种常年靠吃药维持……”


    女人的声音完全哽住了,她眼眶通红,声音也嘶哑的厉害。


    艾琳呼吸一滞,任谁意识到自己的亲人死于人祸时都很难不痛苦。


    “我当时以为是我父亲的竞争对手做了这种事,如今看来,爱德华的可能性比外人大多了。好像就是自从他到了我家之后,我父亲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


    艾琳把桌上的纸巾盒往爱德华夫人那边推了推,低声道了句“节哀”。


    爱德华夫人红着眼眶道了声歉,匆匆起身直奔盥洗室。


    她一离席,利奥率先抽了张纸出来,他迅速的落下一行字,推到艾琳面前。


    “我去杀了爱德华。”


    言简意赅,还能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果然是利奥会干的事情。


    艾琳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趁着爱德华夫人不在,她用力敲了一下利奥除了杀人什么都不剩的脑袋瓜,压低了声音,


    “杀什么杀,你以为这是杀西瓜呢,法律是干什么用的,监狱是给什么人准备的。杀人那都是下下之策,有正当途径为什么不用?真当国家是摆设啊。”


    利奥没出声,只是眼神略带疑惑的看着她,仿佛在控诉她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艾琳重重一闭眼,不是,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女人咬牙切齿的踩了一脚利奥,“布克那件事是真的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汉娜被那一伙人逼死吧,她主观上又不想布克出事,只是意外而已。”


    “难不成我要为了这个意外让汉娜也去送死吗?”


    利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总之,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这种必要时刻,不许动不动把杀人这两个字挂在嘴边”,艾琳无意识的离少年更近了些,她盯着利奥,眉头都快要皱成一团,“也不许把杀人当成问题的解决办法,明白吗?”


    女人的眼神全落在了他身上,清澈的瞳孔里满满都是他的身影。利奥攥着衣服袖口,连呼吸都显得有几分困难,大片大片的红从他耳朵尖尖晕开。


    “你们夫妻之间感情真好”,爱德华夫人羡慕的声音从艾琳身后传来,“是刚结婚吗?”


    第26章 Chapter26口红(1)


    利奥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尖。


    ‘是刚结婚吗?’


    这句话在利奥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


    原来在外人眼里,他俩看起来这么亲密吗?


    利奥心尖发起颤来,一半是因为惶恐——惶恐艾琳会不会因此而疏远他,另一半是说不出口的暗自窃喜,窃喜在别人眼里,他是艾琳最亲密的人。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但单单只是想想他的名字和艾琳并列在一起,胸口就要一团一团的浮起幸福的泡沫。


    少年忍不住轻轻翘起唇角,眼里闪起雀跃兴奋的光芒,终于有了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神色。


    看的艾琳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茶杯。


    “你们这是打算去新奥尔良度蜜月?”爱德华夫人眉眼弯弯,笑着道:“我知道好几家有意思的店铺,要不要给你们推荐一下。”


    说完,她促狭的朝着艾琳眨了眨眼,一看就知道她想推荐的不是什么正经店铺。


    艾琳脸腾一下红了,她猛地和利奥拉开一大截距离,恨不得溜到利奥斜对角,


    “没有,不是,我和利奥当然不是夫妻!”


    女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快,语调也不自觉的拉高,连声否认着爱德华夫人的话。


    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兔子,连脊背上最柔软的被毛都竖了起来。


    话一出,利奥原本松松搭在膝盖上的双手重重收紧,还没彻底好的伤口上又被豁开一道口子。


    艾琳也这么不待见他吗?不待见到连被误会的机会都不给他。


    她明明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承认他俩是夫妻更容易博取到爱德华夫人的信任,毕竟夫妻才是利益一致的共同体。


    可她宁可不要这份信任,都要和他区分清楚吗?


    利奥撩起眼皮,眼神落在了艾琳仿佛是被气到发红的脸颊上。


    只一眼,少年像是被刺痛了双眼似的转瞬垂下眼眸,呆呆的看着精美的蕾丝桌布。


    这该怎么办,利奥近乎无措的想,艾琳在因为跟他扯上关系而生气。


    是不是假如没有他,艾琳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尴尬了。


    他好像带给艾琳的只有麻烦,利奥的脑海中忽然蹦出这种念头。


    海风呼啸着砸在窗户上,可能因为是晚上,风显得越发的大,即便在屋子里都隐隐有几分冷意。


    艾琳不自觉拢了拢长裙,感觉浑身不自在极了。


    爱德华夫人脸上的笑更收不住了,她意味深长的拉长尾音,


    “好嘛好嘛,算是我误会了。”


    “不过”,夫人话锋一转,“既然误会一场那你这么激动干嘛。”


    爱德华夫人这两句话就像是一瓢凉水浇在了艾琳发热滚烫的主机,她呼吸发紧,心脏在胸膛咚咚作响。


    是啊,她这么激动干什么。


    她和利奥本来就没什么关系的,友达以上,爱情未满,最多算是亲近点的朋友。


    艾琳努力说服着自己,她勾起唇角,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容,


    “我只是没想到您会产生这种与实际严重不符的误会。”


    她说话时刻意强调了‘与实际严重不符’几个字,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一样。


    只是对利奥有点好感而已,艾琳咬着下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肯定是出门时衣服扣子扣得太紧了,她想,下次再也不穿这种紧领口的衣服了。


    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艾琳和利奥之间忽然凝滞住的气氛,更何况还是爱德华夫人这样的人精。


    她聪明的挪开了话题,“还是先说正经事吧,有关我和爱德华的事情,我想拜托二位帮我查查想杀我的女人是谁,当然,报酬是不会少的,别的不说,至少三千美金我还是拿得出手。”


    天上砸下来一块大馅饼,正正好落在艾琳头上,撞得她头晕眼花,恨不得现在就冲回爱德华偷情的房间里看清楚那个女人是谁。


    那可是三千美金,这么多钱足够她开两三家高端服装沙龙了。


    “至于合同的事情”,爱德华夫人眼神闪烁了两下,补充道:“等我处理完爱德华,拿回对厂房的控制权后,具体的细节我们可以再商量。”


    “只要你们帮我做好这件事情,利润我可以多让三成。”


    艾琳清楚的听出来了爱德华夫人的话外音——她会解决掉爱德华,拿回自家的厂子,至于如何解决掉爱德华……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之前在某红书上刷到过那么多让人乳腺增生的事例,爱德华夫人这番操作算是狠狠地拯救了她的乳腺。


    艾琳满怀敬意看了眼笑容端庄的爱德华夫人。


    这才是真正的夫妻中路对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女主之战。


    而且看爱德华夫人这个说话的样子,她的胜算应该是比较大的。


    毕竟现在处于敌明我暗的状态,说不定明早起来她就能听到爱德华葬身鱼腹的消息。


    可对于爱德华夫人让她来调查爱德华情妇的事情,艾琳还有些犹豫不决。


    她光是听到过声音,可船上足足有几百号女人,这怎么调查,她总不能挨个听她们说话吧,这肯定会被人当成变态。


    艾琳迟疑片刻后委婉道:“可船上这么多人,总不能一个一个排查,您就没什么怀疑对象吗?我们可以先从爱德华比较亲近的身边人下手。”


    “怀疑对象吗?”爱德华夫人指尖轻轻叩了几下桌子,陷入沉思。


    片刻后,她面色犯难的抬起头,“爱德华不会放过他身边任何一个长相还可以的女性,他身边围着的女人都是我的怀疑对象,无论是不是客户,都有可能是他的情妇。”


    艾琳哽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上船时的场景。


    原来竟是靠当嘎嘎来卖衣服,难怪收拾的那么风骚。


    好了,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设计师的业绩了。


    今日份精神胜利法+1


    夫人脸上浮现出苦笑,“他经常打着推销生意的计划和很多人乱来,我早都习惯了。”


    艾琳眼神一亮,“那如果我打着找他做衣服的名义去接近他,是不是就可以借机查探到爱德华身边有什么人,然后找那个跟他关系最特殊的……”


    话还没说完,对面猛地响起“砰——”的一声。


    声音倒是不大,主要是容易吓到人。


    艾琳就被吓了一跳,她诧异地看向利奥,少年脸色阴沉到几乎能滴出水来,写满了不同意。


    他重重的把茶杯磕在桌子上,以示自己的强烈不满。


    艾琳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哑巴都被她给气到会说话了,幸好只是甩个了杯子。


    不过利奥现在的脾气确实是变好了,他之前可是一生气就要用枪顶着她脑袋,现在只是磕个杯子,这哪里算的上发火。


    不过……她不行的话,他行不行呢。


    艾琳定定的瞧了眼利奥,忽然扭头问爱德华夫人道:“反正只要是好看且有钱的女人爱德华都不会放过是吧。”


    “对。”


    “那他行吗?”


    艾琳指着利奥问道:“利奥收拾起来可是正儿八经的大美女。”


    她的语气里还有些抑制不住的自得,像是在炫耀自家的宝贝似的。


    爱德华夫人诧异的挑了挑眉,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利奥,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如果利奥先生不介意的话。”


    *


    利奥当然不介意,他巴不得自己能代替艾琳亲自上阵,免得艾琳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受欺负。


    而且他又没什么大男子主义,穿男装和穿女装对他来说没任何区别。


    如果穿女装艾琳可以一直替他整理裙摆、别上装饰,那他穿一辈子女装也行。


    利奥抬着手臂,看着艾琳举着别针在他身上的裙子忙来忙去。


    她很认真,鼻尖上冒出小小的水珠,手上的动作很灵巧,从扣花边到收紧鲸骨无一不细致。


    挑首饰的时候艾琳更细致了,从爱德华夫人友情赞助的一堆昂贵饰品里挑挑拣拣,一会拿起珍珠项链,一会又举起宝石吊坠在他身上比划。


    看起来都不像是在给他挑饰品,简直像是在做什么高难度的科学实验。


    艾琳好像一直都很会做衣服,逃跑时穿的长裤,在宴会厅里穿的洁白裙子,每一样都显得新奇极了。


    她一直都聪明又厉害。


    反观他自己,除了一张被艾琳喜欢着的脸皮之外,几乎也不剩什么优点。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只在艾琳面前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很奇怪,但好像又不是那么的难理解,利奥静静地敛起眉眼。


    “好了!”艾琳长舒一口气,随手蹭了蹭脸上的汗,她看着眼前的利奥——漂亮精致到极点的存在——眼泪花都要忍不住从嘴巴里冒出来。


    果然再美的皮囊也是需要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进行装点,才能彻彻底底凸显出美人独一无二的风采。


    但感觉还缺了点什么,艾琳围着利奥转了一圈,眼神锁定在少年微微泛白的唇瓣上。


    “等一下,你先别动”,艾琳从爱德华夫人赞助的一堆物件里翻出一只口红。


    这时候的口红还不是旋转的膏体,而是在放在一个精巧的盒子里,靠指尖蘸取一点涂抹在嘴唇上。


    艾琳把指尖多余的膏体蹭在手背上晕开,只在指腹上留下少许。


    “张嘴。”女人的声音轻而柔软,却带着让利奥无法抗拒的力量。


    好香,利奥双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艾琳。


    她踮起脚尖,指腹轻轻的点在利奥薄薄的唇瓣上,从唇内侧到边缘一点一点晕开。


    少年原本浅色的唇瓣被染上一层糜烂的红,不知道是因为揉搓过度还是因为口红本身就是如此艳丽的颜色。


    直到红色彻底铺开,艾琳的手指才打算依依不舍的离开。


    利奥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艾琳指尖一暖。


    漂亮到如同装饰画般的少年低下身子,仰起头,薄而红润的唇瓣含住了她还沾着口红的手指。


    并且——艾琳浑身发起抖来——他重重吮了一口,她甚至都能清楚的感觉利奥舌尖平滑软湿的触感裹着她的指尖。


    第27章 Chapter27口红(2)


    众所周知,吮吻手指是一件极度暧昧的事情,而在亲吻时仰头看着对方,更是蛊惑人心的存在。


    尤其当这个人是利奥时。


    一个会因鲜血和杀人而兴奋到颤抖的暴徒,仰头暴露出脆弱的脖颈,漂亮的眼眸专注而柔软的看着你。


    他轻轻叼着你的指尖,舌尖裹着你残余着口红膏体的指腹。


    吮吸、吞咽,喉结微微滚动。


    艾琳甚至不小心触碰到了利奥敏感的上颚,她清楚的察觉到利奥喉间软肉紧了一瞬。


    女人仓皇的抽出手指,指尖还留着顽


    固的斑斑红色印记,又扯出一丝极细的透明液体。


    ——在空气中骤然断裂。


    艾琳仿佛听到了一声极清脆的崩裂声,是名为理智的琴弦被唇舌勾着用力扯断,她浑身发软,贴近利奥身体的手臂几乎要热的化掉。


    像盛夏烈日下的牛奶冰淇淋,淌下奶白的汁水。


    滑腻的、柔软的、温暖的少年舌尖,艾琳像是一脚踏进夏季闷热的热带雨林,皮肤沁出紧张而焦灼的水液,被含过的指尖更是着了火似的热胀,被风吹过后又泛起丝丝凉意。


    她猛然后退一步,后腰抵着桌子,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桌角,脸上红的厉害,嘴唇却可怜的发着抖,惊叫声哽在喉间,淹没于利奥澄澈到毫无杂念的双眼里。


    像小动物一样,靠唇舌舔走污渍,丝毫不懂得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件多么暧昧的事情。


    艾琳鼻翼翕动,急促的呼吸着,她几乎都要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吸进肺部的氧气泛着鲜血的腥甜。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利奥张口含入她手指的时候,她因为过度激动咬破了舌尖。


    少年歪头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慌乱,他仿佛无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偏干的口红被渡上一层晶莹的水光。


    无意识的引诱才称得上是绝杀,她脑海里猛然蹦出这句话。


    艾琳只觉得头晕目眩,眼里好像只剩下了大片的红,指尖的红、脸上的红


    ——以及少年唇瓣上润而糜烂的红。


    这些在少年瓷白的肌肤上显得越发鲜亮,几乎要灼伤她的双眼。


    利奥知道他的行为有什么样的潜在含义吗?


    这个想法刚一在脑海中冒出,就被艾琳迅速打消。


    不,他肯定不懂。


    艾琳受到剧烈冲击的大脑像精密的机械似的运转起来,她剥离掉多余的情绪,试图带入利奥的视角思考他的行为。


    他肯定只是觉得她被弄脏了,就跟她之前养的小猫一样。


    只是为了弄掉脏东西而已,利奥这么单纯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引诱她的想法。


    他根本不懂这些。


    艾琳舌尖一跳一跳的疼,跟她的心脏一样,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好像明白自己在因为什么而失落,却丝毫不敢深想。


    她强撑着年上的姿态,说话的口吻里刻意带上教训的语调,


    “不要乱舔,手上细菌很多的,有句话叫病从口入。”


    病从口入?


    利奥无辜而茫然的听着她的教训,少年偏了偏头,揣测着这几个字的意思,是指他对她的相思病吗?


    见不到的时候时时刻刻思念着艾琳,见到之后又想跟她有更亲密的接触,想亲吻,想拥抱,想和她鼻尖贴在一起嗅闻彼此的呼吸。


    他之前听跳舞的艺人说过,出现这种想法就是得了相思病。


    这是一种无药可治的绝症,专门折磨人的心灵,发作起来的症状类似于霍乱,每一个得这种病的人都会迫切的渴求死亡。


    可他不渴求死亡,他只渴求艾琳。


    他还想再咬上艾琳的指尖,最好能像小狗一样留下牙印。


    只是想想就很兴奋。


    兴奋到身体胀的难受。


    想咬一口。


    而利奥又是个完全不会忍耐自己想法的人。


    于是,他抓起艾琳的手腕,轻轻咬上了刚刚舔过的指尖。


    虎牙抵着女人的指腹稍稍用力,感受到指尖软肉微陷后利奥才松了嘴。


    艾琳的脸上只余下一片空白,仿佛利奥咬的不是她的指尖,而是脆弱的脖颈。


    这算什么,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可嗓子眼依旧干涩疼痛的厉害。


    利奥真的不是在刻意引诱她吗?


    艾琳茫然的想。


    *


    按照他们的计划,利奥将在晚上要举办的甲板聚会上吸引爱德华的视线,爱德华夫人会装成侍女,观察上爱德华身边的女性。


    艾琳只用根据爱德华夫人的判断去跟不同的女性搭话即可。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得先回房间换身衣服。


    一进房间门后,汉娜欣喜的迎来上来,小女孩先打量了一番艾琳,眉头随即慢慢皱了起来,她问道:


    “您脸色怎么这么差,看起来就跟一整晚都没睡觉似的,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您了吗?”


    艾琳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有气无力的扬起个笑容,闷闷道:“倒是也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我自己想干什么。”


    更想不明白利奥在做些什么。


    他俩从爱德华夫人的房间出来后什么交流都没有,她本来以为利奥多少会狡辩一下为什么咬她的指头。


    谁知少年一言不发,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跟早餐吃了块黄油面包一样寻常。


    于是艾琳更难受了。


    她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误以为利奥在引诱自己,又怕利奥是真的在蓄意想离她更进一步,借由这些亲密举动拉低她的防线。


    她揪着自己头发,长长叹了口气。


    明明当初决定要和利奥亲近的是她,为什么现在游移不定并且恐惧于和利奥更亲密的也是她。


    这跟渣女有什么区别啊!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嘛”,汉娜给她倒了杯浓浓的甜茶,“有墙的地方总能找到门的,实在找不到门的话,大不了把墙砸了。”


    把墙砸开吗?什么墙,她和利奥之间跨越将近三百年的时光墙吗?


    而且这不单单是三百年的时间,还有他们之间的观念、年龄和性格的差异。


    她想要的利奥能给吗?利奥需要的她给得起吗?


    像她这样被不幸卷入时空乱流的普通人能好好的爱一个人吗?尤其是爱一个利奥这样没安全感的可怜小孩。


    艾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过曾经头脑发热蓄意引诱利奥的行为。


    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希望利奥对她只是有一点兴趣。


    懊恼和焦灼堆砌在她的胸口,利奥干净漂亮的眼睛、红润亮泽的唇瓣又在艾琳脑海中浮现。


    艾琳毫无形象的摊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吓了汉娜一大跳。


    她哑着嗓子说:“可是这道墙是空气墙啊,我翻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什么叫空气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就是看不见的阻碍。”


    “那既然看不见,那为什么还能算是障碍呢,忽略过去不就好了吗?”


    “哪有那么——”


    等等,她在跟谁说话,艾琳一回头,爱德华夫人正朝着她笑,身后是盛装出席的利奥。


    夫人调皮的朝她眨眨眼,“是你房门一直开着,可不是我们故意不敲门。”


    艾琳慌乱的站起身,打起精神。


    她和利奥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最关键的是爱德华夫人的事情。


    在切实的生死问题之前,感情问题一点都不重要,艾琳迅速把自己和利奥的事情抛之脑后,和脸上还挂着担忧的汉娜道了别,三人直奔甲板。


    甲板上挤着很多人,爱德华夫人跟他们摆摆手,压低帽檐,如鱼得水的溜进一堆侍者里,端起了几杯香槟,在人群里游走。


    爱德华一向是人群里的焦点,此刻也不例外,他身边围着各色各样的女人,一伙人大声嬉笑着。


    艾琳手心一暖,是利奥攥住了她的手掌,少年指尖偏凉,轻轻在她手心里搔了两下。


    她想把自己的手从利奥指尖里抽出,但手却不听使唤,僵硬的缩在少年手心里。


    夜间的海风要更凉一些,湿漉漉的拍在艾琳脸上。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曾经看到过一个帖子,标题大概是如何戒断生理性喜欢。


    她当时刷到时几乎要笑出声,都生理性喜欢了,这怎么戒断的掉。


    艾琳长按帖子,点击“不感兴趣”,她当时想,要是能遇到一个让自己的生理性喜欢长期持续下去的人,她怎么可能选择戒断。


    人这一辈子这么短,能遇到自己生理性喜欢的人概率简直低到了极点,据说有97%的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完美的费洛蒙匹配对象。


    她当时默默许愿,希望她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或许那晚的许愿真的被流星听到了,穿越大神透过时间和空间,看到了渺小的她。


    于是,她来到了利奥的身边。


    艾琳咽下喉间泛起的苦涩之意,她用力闭了闭眼,克制着本能,抽走蜷缩在利奥手心里的指尖。


    “先干活吧”,她轻声说道。


    说完,她率先走进了拥挤的人潮。


    利奥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好像自从亲完艾琳的手指,她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这是怎么了?


    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可艾琳为什么不当场告诉他他做错了什么事。


    *


    果然,不出艾琳所料,利奥一进场,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包括爱德华,他几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利奥,一副为了少年神魂颠倒的样子。


    他匆匆挤出人群,来到利奥身边,丝毫不顾其他女人的抱怨,朝着利奥行了个礼。


    ——吻手礼


    啧,该死的碍眼玩意。


    艾琳安静的看着漂亮到不似凡人的利奥,忽然觉得碍眼的不只是爱德华。


    她敢说,这张船上没一个人配得上利奥。


    包括从一开始就藏着私心的她自己。


    第28章 Chapter28私心(1)


    “艾琳?”


    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满是诧异的年轻声响。


    艾琳习惯性的闻声回头,距离她三五米处,站了个穿着紧身西装、头发梳的油光水亮的陌生男人皱着眉头看她。


    两个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男人眼神猛然亮起,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嘶,不好,这该不会是原主认识的人吧。


    艾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同时回头的还有正处于人群焦点中心的利奥,少年偏过头看向男人,像是自动捕捉‘艾琳’两个字的雷达一样。


    “你怎么也在这”,男人大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


    艾琳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去新奥尔良的姨妈家玩几天。”


    “婚前旅行吗?”男人语气熟稔,仿佛和原主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连她快要结婚的事情都知道,看来真是关系很亲近的人了。


    这种时候少说少错,艾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和男人拉开了些距离。


    “乔或者莉莉怎么没和你一块呀”,男人打量了一圈周围,眼神隐约浮现起晦涩,他又开口询问道:“你一个人出的门吗?”


    这人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艾琳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和乔还没结婚呢,他当然不能跟我一起出门。莉莉走之前忽然有些不舒服,她打算坐后天的车到新奥尔良。”


    话音一落,眼前人的表情变了,透露出些许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连呼吸都变的急促,男人语气激动,


    “这么说的话,这艘船上只有我们两个老熟人了,艾琳,你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有多想你吗?”


    活生生一副深情情圣模样。


    这个语气这个态度,艾琳瞳孔骤缩,这该不会是原主的旧情人吧。


    甚至还认识原主和她的家人,说不定是邻居或者朋友这一类的熟人。


    艾琳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蒂娜面前的场景。


    这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如果很了解原主的话,会不会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一想到这里,艾琳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想成为炭烤女巫……


    决不能暴露自己不是原主这件事,艾琳咬紧后槽牙,大脑飞速运转。


    这就意味着她至少要把眼前这个男人瞒过去——这个疑似原主旧情人的男人。


    艾琳眼前一黑,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旧情人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相处。


    如何和旧情人相处呢……


    艾琳努力回忆着穿越前舍友和她三分三合初恋的相处模式。


    半分钟后,女人硬着头皮朝着男人露出个牵强的笑容,眼里隐约逼出些水光。


    像是身不由己被迫和爱人分开的可怜女人。


    “请您自重”,艾琳眉头微蹙,努力装出语气哽塞的样子,她轻轻压了压眼角,“我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人了。”


    说完,她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抬腿就想逃离这个火葬场本场。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这里不好说话”,男人语气深情款款,眼里仿佛也蕴着泪光,他一把拽住艾琳,“我们去我房间说。”


    说着他就想拽着艾琳往人群之外走。


    谁要跟你去房间啊!艾琳吓得半死,用力甩了甩手腕。


    可男人手劲极大,像铁钳似的卡着艾琳的手腕,半点都挣不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多少有点关系,故而也没有人上来拦。


    艾琳在心头暗暗叫苦,脸上却又要装出来一副极力克制自己对男人不舍的样子。


    “我们之间没可能了,你放开……”


    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掐住男人的腕骨。


    指尖精致细白,长长的姬袖垂下,艾琳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男人忽然哀嚎一声,松开艾琳手腕,语气愤怒,


    “我和我朋友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话的声音越往后越小,男人盯着利奥精致漂亮的脸蛋,怒火不知不觉的消散掉了。


    利奥一把拉过艾琳,侧身挡在她前面,眼神冷冷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喉结微动,都顾不上自己刚刚还依依不舍的前女友在场,开始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小姐您好,我叫安格,这位女士是我的好友,我们刚才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叙叙旧,您千万别误会我是那种对女性不友好的人。”


    嚯,还能这么狡辩,艾琳吓到发白的脸蛋上露出个作呕的表情。


    利奥回头看了眼艾琳,女人脸上的嫌恶清晰可见,他用力挥走安格伸出来想要跟他行吻手礼的手臂,看安格的眼神就像看又脏又恶心的屎壳郎。


    艾琳冷哼一声,死男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敢觊觎利奥。


    她拽着利奥略显单薄的手臂,胸口却少见的涌起一股安全感,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后,她的人生仿佛持续性的陷入到了不稳定之中。


    错综复杂的家庭人际关系,逃跑路上各种仓促的事情,而她也被迫成了张开手臂保护身后人的存在。


    汉娜年纪很小,利奥又是个哑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由她来做。


    她尽心尽力的规划着路线,思考着他们未来去哪里定居,靠什么谋生。


    并且差点为了工作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竭尽全力把一切事情做到最好,可咽下几口酒液之后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


    如果她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她的生活是不是会更好。


    不会狼狈的四处逃窜,不会被迫承担起对于他人的责任,更不会纠结于对利奥的感情。


    既担忧失去利奥,又恐惧拥有利奥。


    艾琳躲在利奥身后,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可自从阁楼里见到利奥不用枪就撂翻七八个壮汉后,她心底有意无意的冒出个小小的苗头——要是能和利奥一起,她会安全很多吧。


    而这个脆弱念头在少年暴露出他惊人的美貌之后彻底在艾琳心头生根发芽。


    于是,她刻意引诱了利奥,看似光明磊落的行径下藏着她肮脏不堪的私心。


    天知道当她意识到利奥在书房窗户处偷看她时,她有多兴奋。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意识到,利奥当时没有


    夺回放在她这里的刀,以后就更不会拿走。


    少年已然成为她的囊中之物,成为她在这个时代活下来的保护伞。


    而现在,已经是她第二次被护在利奥身后了,少年在一点一点的成长,对她的感情也日益旺盛。


    她可以想缩在利奥身后,可以和利奥一起承担工作的责任,可以借由光明正大的理由私藏利奥——让少年变成蜷缩在她身边的小狗。


    所以她同意了利奥去卖马车,带着利奥去和爱德华夫人洽谈。


    艾琳清楚的意识到,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给自己一份依靠。


    可这份依靠的代价是什么呢?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炙热,闪烁着兴奋而雀跃的光彩。


    单纯到如同一张白纸的利奥捧着他的一颗真心守候在她身旁。


    可她配吗?


    她肮脏的目的、她自私到极点的想法、她视少年为工具的初衷……


    艾琳用力攥进利奥的衣袖,指尖发白,明明最初救出利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她为什么如此伤心,心脏像是冻僵后又被砸碎的冰块,冰冷刺骨的疼。


    她怎么配拥有这么澄澈的爱意。


    她哪里配的上利奥。


    *


    这会爱德华也颠颠的赶过来了,他到底是莫比尔比较有钱有势的存在,只见爱德华跟安格低声说了两句,安格便不情不愿的跟他们鞠了个躬,转身悻悻离去。


    爱德华一出现,艾琳就迅速低下头,趁着爱德华和安格说话的功夫,悄悄溜进人群,生怕爱德华发现利奥认识她。


    她溜到桌子旁,端起酒杯,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利奥身上。


    爱德华正殷勤的给利奥倒酒,丝毫没意识到差点被他杀死的艾琳就站在他身后五米不到的地方。


    少年站在人群里,耀眼的像太阳一样,闪烁着的光芒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艾琳咽下香甜的酒液,喉间却泛起苦涩的味道。


    她一杯接着一杯喝,身边各色人士匆匆而过,各式口音流进她的耳朵。


    可没有熟悉的音色。


    她仿佛一个域外之人,被迫裹挟着进入此间世界。


    虽然事实貌似便是如此。


    “你这个贱女人——”


    空气里扬起一声怒喝,艾琳差点被酒液呛到,她连忙放下杯子回头望去。


    只看到玻璃碎片在空气中炸开,尖锐而单薄的晶莹渣子,狠狠从利奥眼角上方划过,留下一道深红色的印记,伤口上密密麻麻溢出细小的血液,又汇在一起,凝成血珠,坠落在少年的睫毛上,被他随手拭去。


    艾琳僵着身体,耳边忽然响起在脑海中揣摩过无数次的声音。


    她僵硬的转着几乎滞住的脖颈,似乎都能听到机器转动时嘎巴嘎巴的声音。


    怒火和令她自己都心惊胆寒的清醒交织在一起,像是冰上燃着一层火。


    她清楚的记下了脸上挂着嫉恨笑容的、隐藏在人群中的女人。


    这女人刚刚一直都没说话,直到爱德华的爱慕者砸碎了玻璃酒杯,划伤了利奥的脸,她才冷笑着骂了一句,


    “真是活该。”


    这几个字正正入了艾琳耳中。


    艾琳嗓子眼泛起一股咸涩气息,她痛不欲生的看着和爱德华偷情的女人,脸上火辣辣的发着疼。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看到利奥受伤后满心满意都会是利奥,可她没想到,在她对利奥又愧疚又心疼时,她的注意力依旧会集中在工作上。


    像个自私冷漠的人机。


    艾琳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肮脏而阴暗的一面。


    一道担忧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艾琳狼狈的偏过头,端起酒杯一口闷掉。


    她知道这道视线的主人是谁。


    是利奥——她完全配不上的利奥。


    第29章 Chapter29私心(2)


    “原来是她吗?”爱德华夫人倚靠在栏杆上,定定的瞧着艾琳手指着的方向,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些许迷茫。


    “对,她声线偏低,还有点烟嗓,很有特点,我很确定就是她。”


    爱德华夫人喃喃低语道:“难怪她当时劝说我把厂房都交给爱德华,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我。”


    她用力握紧栏杆扶手,指尖哆嗦着从手包里翻出盒精致的女士香烟,即便在如此的情境下,爱德华夫人还是礼貌地询问道:


    “你们介意我抽根烟吗?”


    艾琳微笑道:“当然不介意,您请自便。”


    同时,她察觉到自爱德华夫人拿出烟之后,利奥不自觉的又往她身后靠拢了些,衣角传来些许拉扯感,是利奥拽住了她。


    是因为害怕烟吗?艾琳不由自主的想到曾经刷到过的欺凌新闻,害怕烟,是因为被烟头烫过吗?


    她心头又酸又涩,心疼掺杂着愧疚催促她伸手安抚利奥。


    艾琳照做了,她略微偏过头,安慰似的拍了拍利奥的手臂。


    女人手掌温热,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疼惜,利奥不明所以的接受了艾琳的心疼,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握住艾琳搭在他小臂上的手。


    好软,好小,利奥喉结用力滚动了两下,虎牙隐隐发痒,他又回忆起了叼着艾琳指尖的场景——细腻的肌肤纹理,粉白柔韧的指尖抵着他的舌根。


    几乎只是刚一想起这个场景,一股热流朝着脐下三寸涌过去,雄性本能促使着他更贴的离艾琳更近一点。


    察觉到这样的念头之后,利奥猛然往后退了半步,他深深吸了两口气,眼睫微垂。


    不能吓到艾琳,他想。


    利奥清楚自己在艾琳心中的形象,她一直觉得他是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


    ——不懂情爱,不通世故,像山间野兽一般,靠积年累月的直觉过活。


    这是他第一次暴露于艾琳眼下的样子,可正是这像野兽一样的他,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博取到了艾琳的欢心。


    利奥不懂为什么艾琳会喜欢这样子的他,可他喜欢被艾琳注视着,不管是欣赏还是恐惧,只要艾琳眼里有他便好。


    但一个从小被虐待着长大、磕磕绊绊苟活于世间的人,怎么可能如她所想的那般单纯。


    真正单纯的人尸骸怕是都已经化为灰烬。


    利奥能躲得过马鞭、躲得过冲着他头砸过来的黄金权杖。


    可他无法忽略掉艾琳失望的眼神,只是想想艾琳会这么看他,利奥心都要碎掉了。


    他只是占了个干净的皮相,利奥很清楚这点,所以这种肮脏而丑陋的欲望,决不能暴露在艾琳面前。


    艾琳喜欢什么样的他,他就会一辈子装成她喜欢的样子。


    只要他一直干干净净的,艾琳眼里就只会有他,利奥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艾琳当然不知道利奥的小九九,她语气急迫的问道:“怎么了,是头上伤口又疼了吗?”


    此话一出,利奥顺势眨眨眼,眼底浮起些许晶莹的水泽。


    他咬着下唇,坚强的摇了摇头,额头上泛着血丝的伤口像是白瓷上的一道裂纹,越发显出这精美瓷器的破损有多触目惊心。


    艾琳更心疼了,她愧疚到连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丝毫没意识到利奥之前受伤的量级是现在的几千倍,可那时候都没见他落一滴泪。


    原本还沉浸在回忆里的爱德华夫人瞧着眼前眼神交织在一起的两人,忽然不想回忆那些糟心的往事。


    她心领神会的露出个促狭笑容,指头长的伤口能有多疼,不过是想闹着让女孩心疼他罢了。


    现在这些小男孩……


    啧,真是心机叵测。


    爱德华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她可是那种坏人好事的恶劣性格。


    夫人贴心的问道:“我屋子里有药,要不要去处理一下,再不处理我怕伤口一会就要结痂了。”


    ‘伤口一会就要结痂了’


    ……


    艾琳出了个大窘,紧接着脸便全红了,她强撑着解释道:“头上和别的位置不一样,比如脑震荡什么的,我不是怕他外面的伤口,主要是怕里面出什么事。”


    她又欲盖弥彰的强调道:“很多伤口都是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里面其实已经出现严重问题了,这种才是最难预料到的,所以要密切观察。”


    很成功的狡辩——艾琳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看,连利奥赞同的点头了,所以她的观点一定没问题。


    虽然好像不管她说什么,利奥都只会认真的点点头,不管她的意见有多离谱。


    艾琳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东看西看,除了不看爱德华夫人的神情。


    爱德华夫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她原本不太美妙的心情经过这个插曲后明显的轻松起来,从声音就能听出来。


    她笑着道:“那走吧,去我房间处理一下这个有可能恶化的小伤口吧。”


    说完,她朝着艾琳促狭的眨了眨眼。


    夫人刻意强调了‘小’这个字,这下艾琳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利奥跟在艾琳身后半步的距离,只有在艾琳身后时,他才有机会肆无忌惮的盯着艾琳,看她乌黑亮丽的长发下修长莹润的白净脖颈在他眼前晃着。


    她真好看,漂亮的就像他曾经狩猎过的幼小羊羔一样。


    利奥着了魔似的看着艾琳,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曾经倒在他手下的猎物——它垂死前大而有神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它在哀求他放过它。


    可他举起了枪。


    羊羔无辜、单纯,可一身柔软的白色皮毛却勾着人去狩猎,勾着人用鲜血和枪药污染它纯洁无暇的身躯。


    艾琳不是羊羔,她远比羊羔脆弱美丽数百倍。


    想弄脏她。


    虎牙又痒了起来,利奥用舌尖顶了顶略微发干的上颚,野兽般的食欲和占有欲在身体中激荡,叫嚣着想狠狠叼住艾琳颈侧的软肉。


    想不管不顾的咬上去,但又怕弄疼她,更怕看到她惊恐失望的眼神。


    利奥用力闭了闭眼,强行克制住脑海中疯狂的想法。


    要当个艾琳喜欢的乖小狗,他对自己说到。


    不许吓到艾琳。


    少年咬紧后槽牙。


    *


    艾琳无知无觉的和爱德华夫人聊着天,丝毫不知道身后人刚刚那么一会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她眼神闪闪发光的注视着爱德华夫人,敬佩之意毫无保留的淌了出来。


    爱德华夫人,不,是即将丧偶的艾琳女士,她的经历堪称传奇。


    她前三年因为参与号召女性应当避孕,以免过度生育损伤身体这件事情而多次入狱,在监狱里伤了身体,出狱后为了挣脱其父亲的控制,主动嫁给了当时身无分文的爱德华。


    艾琳女士叹了口气,“当时要不是他表露出对他因难产而死的母亲的深刻同情,我才不会嫁给他。”


    艾琳赞同的点点头,爱德华这种人一看就是典型的伪君子。


    嫁人后艾琳女士表面上是为了养身体而退居幕后,实则是因为她的父亲主动选择将家族企业的控制权给了爱德华——出于所谓的‘男人才能管的好企业,女人只会缝衣服干家务’的思想。


    艾琳女士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些许讥讽,“也不知道他临死之前意识到是爱德华给他下的毒了吗?”


    “那可是他亲手选定的继承人。”


    “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从父权和夫权里短暂解脱出来了”,艾琳女士冷冷道:“爱德华活不过今晚,等他死后,我会重新找一个我能控制住的丈夫,成为我家企业的实际控权人。”


    她顿了顿,“然后重新做我年轻的时候未竟的事业。”


    “男人是靠不住的,权力得握在我自己手里,我居然差点死了一次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艾琳女士自嘲道:“我居然对他人抱有过希望。”


    “每个人都需要依靠的”,艾琳安慰她道:“追求梦想的道路很辛苦,尤其是您这种艰难的理想,所以渴望能有陪伴不是您的过错。”


    她瞄了眼身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利奥,声音忽然柔软的许多,


    “我只是想逃出家里,都找了人陪我呢。”


    艾琳女士轻声问道:“所以你俩是有着共同的目标吗?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裁缝铺?”


    她问的很郑重,像是亲切的长辈在询问后辈的未来规划,准备给他们提供有效的帮助。


    但艾琳被问住了。


    急促的逃命生涯结束后,她第一次被迫直面这个严峻的问题——利奥他原本的目的地是什么,利奥他有什么样的追寻。


    以及,她凭什么自顾自的就给利奥确定了成为她模特的目标,她凭什么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在利奥身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追寻的东西,利奥呢,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总之不会是开裁缝铺,艾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她轻声回复道:


    “不,这是我的理想,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设计,独一无二的设计。”


    艾琳女士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低落,她以为利奥没打算和艾琳一起开店,所以敏锐的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利奥他说不了话是先天性的吗?还是后天的,如果是后天的说不定我能有点办法,新奥尔良有一位很出名的医生,我俩是故交,她很擅长治疗声带疾病。”


    跟在她俩身后的利奥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他刚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听清楚她俩说了什么。


    少年眼神困惑的看向了艾琳。


    艾琳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是天生就说不了话吗?是的话就眨一下眼,不是的话就眨两下。”


    利奥轻轻的眨了两下眼睛。


    艾琳呼吸一滞,胸膛里浮现出莫名的沮丧情绪。


    她无措的闭了闭眼,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听到利奥有可能恢复说话的能力后,她反而有些失落。


    这算什么?


    第30章 Chapter30蝴蝶落网


    “这是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艾琳女士扯下便签递给利奥,“报我的名字说不定还会有医疗折扣哦。”


    她本来想递给艾琳,但艾琳怔怔的坐在桌子边,捧着茶杯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利奥接下纸条,又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唰唰的写了一行字,推到艾琳女士面前:


    ‘爱德华房间右侧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份你的人身保险合同,他是受益人。’


    艾琳女士看过后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的?”


    利奥没理她,少年抽回本子塞进包里,又给艾琳重新倒了杯热茶。


    他围着艾琳忙前忙后,假装没听到夫人问的问题。


    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


    利奥这么一说,艾琳终于明白了他身上的玫瑰花香来自于哪里,多半是他在翻爱德华的房间时蹭上的。


    这个答案推翻了她之前对于玫瑰香来自于其他女人身上的想法,但却没给艾琳带来半分慰藉,她甚至有些遍体生寒。


    所以,利奥竟然只是因为她收了爱德华的请柬而吃醋,继而去翻了爱德华的房间吗?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艾琳的第一反应是恐惧——恐惧利奥对她近乎变态的窥视欲。


    可紧随其后的却是莫名的安心,仿佛她在这个时代也拥有了锚点——因为利奥远比她想象的更要在乎她。


    虽然这种在乎略微显得有几分——艾琳轻轻皱了皱眉头,瞄了眼看似乖巧的少年——过度到变态的地步。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心口交织碰撞,像烈火灼烤着血液,身体里蒸腾起灼热水汽,烤的她既焦虑又彷徨。


    她能还得起利奥同样的情感吗?她对利奥的情感是什么?只是缪斯吗?


    现代那些艺术家和缪斯是什么关系,她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她身边每一对情侣都是赤裸裸的例子。


    她当时引诱利奥时只顾着想让自己的缪斯留在她身边,却下意识的屏蔽掉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人。


    如果她真的选择回应利奥的情绪,谁能保证她一定能呆在利奥身边呢?


    她作为年长的一方,她能承担得起责任吗?


    艾琳难得升起几分迷茫,这份迷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她到餐厅吃饭的时候,她甚至刻意避开了利奥,端着餐盘主动去了女客聚集的地方。


    早上的餐厅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但氛围格外和谐,客人们低声交流着,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像是一场假面舞会,每个人都戴着微笑面具,让习惯了和利奥直来直去相处的艾琳多少有些不适应。


    可她之前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也是这个样子,艾琳心事重重的夹起面包。


    她不得已承认短短几天内,利奥简直让她的习惯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怎么了我的小宝贝,你脸色差的跟一晚上没睡似的”,艾琳女士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艾琳被吓了一跳,她叹了口气,“我脸色有这么差吗?”


    “当然,你看起来比我这个新寡的女人都可怜多了。”


    艾琳无奈道:“您明明是即将奔赴美好新生活。”


    夫人瞄了眼餐厅另一头的利奥,“怎么,你和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


    “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还不是?那意思是很快就是喽。”


    “您别乱猜了好吗?”


    “看你这样子是他没跟你表白,还是你觉得他仪式感不够?”


    “不是这个”,艾琳犹豫片刻,低声道:“我怕我承担不起结果,也怕不能对他负责。”


    经过爱德华这件事后,艾琳和夫人也算是建立共患难的友谊了,而且在这个世界,夫人怕是唯一一个能跟她聊这些事情的,艾琳索性就直接把自己的问题倾泻而出。


    夫人放下手里的餐盘,“你觉得你俩之间的真正阻力是什么?”


    “这个变化万千的世界,我最怕的是一睁眼,我又看到了我房间床上悬挂着的浅色蚊帐。”


    艾琳说的是怕自己穿越回21世纪,夫人则以为她担心来自家里的压力,比如强迫她回去和未婚夫结婚。


    夫人托着下巴看着艾琳,“你怎么小小年纪却像一把年纪的老人一样杞人忧天,你作为年轻人的朝气呢?”


    “我都二十四了,那有什么年轻人的朝气,”


    早在读博的时候被消耗殆尽了,艾琳在心里补充道。


    “而且你觉得你俩不适合,他就会这么觉得吗?别自我感动”,夫人直接了当道:“你不能替他做抉择。”


    艾琳沉默片刻,“但我可以选择不接受。”


    “是啊,你可以这么选择,那你之前给他的那些暗示算什么,算欺负人吗?”夫人直接了当道:“你不能仗着利奥喜欢你就这么欺负他。”


    “我没有!”艾琳急急辩驳道,虽然她的狡辩显得苍白极了,“我只是……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办而已。”


    “胆小鬼,难道就因为注定不会有结果你就不去尝试了吗?那多可惜”,夫人点了点她额头,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跟她说:“利奥这种身材长相,错过了你可找不到第二个。”


    “体验要比结果重要得多,好好享受爱情不好吗?”


    “更何况还是帅哥的爱情”,夫人笑眯眯的环顾四周,“不信你看看,周围还有哪个男的皮相比的上利奥。”


    “那当然没有”,艾琳都不用看,别说这里,她上辈子刷过那么多帅哥,利奥的长相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所以嘛,好好珍惜眼前的快乐不好吗?就算要分开,有一段美好的记忆也是好的。”


    艾琳顿觉豁然开朗,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她能穿越过来都算是她运气好,老天让她认识到这么好的利奥,她当然是要珍惜。


    虽然离别的风险也存在,但总不能因为担心发生泥石流就不去爬山吧。


    不过,艾琳虽然想通了这个道理,但要说让她直接去跟利奥说要不要谈恋爱还是有些困难。


    夫人看着艾琳高兴的跟她挥挥手,身后的少年也随之朝她微微颔首,夫人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倒不是因为她解决了少女心事,只是因为她早上收到了一份人身保险,就是爱德华作为受益人的保险,上面还附了一张纸条,建议她来餐厅吃早餐,字迹和利奥的一模一样。


    她当时就明白了少年想让她做什么。


    东西可不能白收,尤其是利奥这种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黑心莲。


    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艾琳制得住利奥吗?她原本坚定的答案在收到人身保险后隐约有些不确定了。


    “你把人身保险偷出来给夫人了?”艾琳语气诧异极了。


    利奥点了点头,神色流露出些小骄傲,他写到,‘我觉得她应该能用上。’


    “这当然能用上”,艾琳眼神闪闪发亮,“这好歹也算是个证据吧,夫人指定能让保险发挥作用,她那么聪明呢。”


    和聪明人打交道的确容易,利奥赞同似的又点点头。


    艾琳若即若离的态度他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作为当事人,不好像个外人一样劝说她,汉娜又是艾琳的心腹,必然不会帮着他说话,思来想去,最适合劝说艾琳的只剩下爱德华夫人了。


    其实他也不明白艾琳在忧虑些什么,可他凭直觉就能猜出来如果放任艾琳一直犹豫下去,他俩需要很久很久的磨合时间。


    可他等不及了。


    他怕她再犹豫下去,他会忍不住把她关起来,锁在只有他看的见的角落里。


    利奥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明白他确实能干出来这种事情,但他如果真的做出囚禁这种事,他跟艾琳就彻底没可能了。


    他得抢,不过手段要迂回。


    不能让艾琳生气,他想。


    幸好他的直觉又一次的准了,少年眉眼弯弯的看着艾琳,柔软的额发松松散散的搭在他眼睛上,衬得他越发柔和。


    一点都不像个杀人如麻的杀人犯。


    这个念头从艾琳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像海浪一样拍死在沙滩上。


    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才杀了该死的人而已,又不是那种真正以杀人为乐的罪犯。


    艾琳现在眼里只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利奥,纯洁的、漂亮的像个人偶似的利奥。


    少年曾经那些野蛮的举止全被她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有心疼,心疼利奥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去才会把这么好的少年郎逼成那副阴暗冷漠的模样。


    他可是都能想到要帮夫人拿到那份人身保险合同。


    简言之,艾琳上头了。


    她瞧着利奥,越看越觉得少年哪哪都好,长得也好,心底也好,性格更好,连不会说话都是残缺的美。


    利奥把自己的小本子推到艾琳面前,上面字迹潦草的飞着一行话,


    ‘我做了那么多,可你昨天还在凶我,还骂我。’


    不是当场写的,纸页上还隐约还起了些褶子,像是水印干了后的痕迹,‘d’翘起的尾巴更是晕成一团。


    他肯定是边写边哭,擦完眼泪的手握着笔,所以字才会晕的那么离谱。


    这一行字仿佛是利奥正在委屈的控诉着艾琳,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少年哀怨的表情和这一行字足以让艾琳心头又酸又涨。


    利奥抽回本子,低着头又写了一会,


    ‘就因为我不会说话,我当时连跟你辩解的时间都没有。’


    ‘你很生气,生气到不愿意听我说话。’


    ‘以后求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辩解的


    机会。’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坏人。’


    少年用词很简单,字迹也是歪歪扭扭,他看着艾琳,漂亮的眼睛没有一点愤怨的迹象。


    仿佛艾琳再怎么伤害他,他都不会跟艾琳生气。


    ‘因为我喜欢艾琳。’


    最后一句话更似一记利刃,狠狠刺向艾琳满是愧疚的心尖。


    她当时怎么会做出哪种事情,艾琳几乎要被悔恨彻底淹没了,她恨不得穿回去狠狠给当时不信任利奥的自己两巴掌。


    她干的都是些什么伤天害理的蠢事,艾琳悔的肠子都快要青了,她下意识的道歉,


    “对不起利奥,我当时不该那么对你……”


    少年忽然站直,身子前倾,海蓝宝似的瞳孔直直的盯着艾琳,他摇了摇头。


    艾琳下意识的扫了眼本子,上面工整的写了一句话,


    ‘艾琳不用跟我道歉,我会一直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和你生气的。’


    语序颠倒,字迹稚嫩,可这一行字却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向艾琳,砸的她头晕眼花到几乎要哭出来。


    她嘴唇发着抖,愧疚的泪水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呼吸间满是少年身上和她一样的罗勒香气。


    等等,残余不多的理智询问道,利奥什么时候写下的这句话。


    下一秒,掺杂着浅淡水香的柔软唇瓣贴了上来。


    在被少年仰头亲上唇角时,艾琳好不容易回复的些许理智彻底崩盘。


    蝴蝶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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