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他的猫


    卢卡斯掐掉香烟,中肯建议道:


    “加点刺绣上去吧,布料的问题是硬伤,但现在一时半会也弄不到更合适的绉丝,这玩意太紧俏了,我哪儿也没有足够做一条裙子的绉丝,我的建议是加点刺绣上去,我们之前不是弄过一条俄罗斯刺绣工艺的纱衣,我觉得可以借鉴那个创意。”


    “假装这条裙子是一片雪地,虽然颜色有点僵硬,但如果配上些简单的刺绣,或许会不一样。”


    “我怕刺绣时间来不及”,艾琳皱起眉头。


    “只在裙摆加一点的话其实也就是一个下午的功夫。”


    “在弄点珍珠吧,像手工钉珠一样点缀上去,应该能中和一下这个裙子的颜色”,艾琳思索道:“新奥尔良应该不难买到珍珠吧。”


    “你要多少,我现在去弄。”


    艾琳诧异的看了一眼卢卡斯,“怎么几年不见,阿江你突然变靠谱了。”


    闻言,汉娜疑惑的扫了眼艾琳和卢卡斯,利奥捕捉到了汉娜这点小困惑,但他心里头还装着更重要的事情,没心情关心汉娜在困惑些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是多不靠谱一个人似的,等着吧,哥现在就去给你弄珍珠”,卢卡斯不满的睨了眼艾琳。


    艾琳忙讨饶似的跟他说了两句好话,两个人对视,忽然笑出了声。


    “你小子又学大师兄说话”,艾琳摸了把笑出来的眼泪,神色里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怀念。


    “谁让大师兄最有梗”,卢卡斯不自觉用了现代词汇,他已经好几年没这样子说过话了,因为对他影响最大的几个人都是在现代。


    虽然他出生在19世纪,但人格和价值观都是在21世纪塑造的,故而跟艾琳聊天时总是不自觉冒出一些只有他俩两个才懂的现代词汇。


    “不过,要是在之前的……我们怎么可能连个绉丝都弄不到。”


    卢卡斯说的话含糊不清,但艾琳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21世纪。


    确实是——艾琳低头拎起裙摆,快速的穿针引线,心头泛起怀念——如果还在21世纪,现在为难她的这些问题根本就不会是问题。


    卢卡斯生活在21世纪的每一天都在怀念着19世纪,怀念着自己有着诸多特权的年代,谁知回来之后,反而更深切的思念起了21世纪。


    这大抵就是人性本贱的最佳体现了。


    怀念着17个小时就可以横跨太平洋、可以加热坐垫的智能马桶,以及可以极为便利的采购到所有需要的布料,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买个中国绉丝还得找人托关系。


    卢卡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汉娜帮着艾琳挂好裙摆,忍不住问道:“卢卡斯刚刚说的是什么呀。”


    艾琳沉默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他说的是一个买东西很便利的地方,在哪里买什么都很方便,不会像现在,我们连个绉丝都买不到。”


    ‘这个地方在哪里?’


    利奥推过来一张纸条。


    艾琳勉强勾起个笑容,她眼里闪烁个点点思念的光芒,“大概在太平洋另一头的中国。”


    只不过是三百年后的中国。


    她在心头默默的说完了这句话。


    艾琳一向没在汉娜面前刻意隐瞒过自己不是原主这件事,倒不是她不想瞒,只是她清楚瞒不过而已,和她不敢在庄园里一直生活下去的原因是一样的。


    她清楚长久的生活下去的话,她不是原主的身份一定会暴露。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和原主的性格也是两模两样,一时半会尚且能勉强糊弄过去,但时间久了肯定是不行的。


    同理,汉娜和她相处很久之后也一定会发现她和之前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决定要把汉娜带出庄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发现的准备。


    艾琳看着汉娜满是疑惑的眼神,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朝她笑了笑,又顺手揉了把汉娜脑袋,语气中略带怀念,


    “据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机会带你们去看看。”


    等卢卡斯回来时,艾琳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刺绣的部分,正在裙子上研究钉珠的位置。


    卢卡斯兴冲冲的抱着一个装饰极好的帽盒子,拎着个黑布袋,一进门就大声道:


    “快来看我弄到了什么好玩意。”


    艾琳先接过布袋,看到里面是一堆打了孔、大小不均的淡色珍珠时松了口气,这才有闲心去看帽盒子。


    盒子边缘印着她看不懂的文字,貌似是法文,掀开盖子是一层又一层白纸裹着的漂亮帽子——她在现代都少见做工如此细腻的帽子。


    黑色细丝绒,帽檐很宽,装饰品只有一根柔软纤长的鸵羽,绸缎镶绲闪烁着动人的光泽,同色系的长带子层


    叠扎在一起,仅仅只是看着她就清楚这帽子造价不菲,做它的裁缝估计也不是一般人。


    “这帽子做的很好啊,纯手工缝制的吧,这么好的设计不便宜吧”,艾琳眼珠子都快长到帽子上了,她之前专门学过一段时间怎么做帽子,尤为了解20世纪的女帽发展,她本以为19世纪的帽子都是些“宏伟建筑”,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精巧动人的帽子。


    “要说有眼光还得是我师姐”,卢卡斯笑眯眯的绞掉带子上用来固定的布条,“钱都不是大问题,你猜猜是谁做的?”


    “给你个小提示,那节你没去但点名了的艺术鉴赏,讲的是谁你还记得吗?”


    “鲁尔斯!天哪,你从哪弄到了他的作品,你现在混的这么好?”艾琳激动到语无伦次,不怪她这么激动,谁见到课本上人物的杰作出现在自己手上时会不震惊啊。


    艾琳兴奋的都没意识到利奥注视着她后背的眼神逐渐发冷,黑帽子倒映在他的眼里,像是给眼睛蒙上了层阴霾。


    “也是机缘巧合,我刚才回家看到我哥订到了这顶帽子,然后付出了一点小小小的代价”,卢卡斯微笑着说,眼神却落在了利奥身上,“你戴着试试吧,我觉得很适合你这条裙子。”


    艾琳没想太多,她在21世纪时也送了卢卡斯不少好东西,他们几个同门之间关系极好,互相送礼物是很普遍一件事——至少在艾琳眼里是如此。


    虽然卢卡斯喜欢他,可是他在21世纪自由恋爱那么开放的年代都没跟她表白,在19世纪就更不可能了,而且他俩谁都清楚,艾琳随时会有穿越回去的可能。


    艾琳快快乐乐的收下了来自于师弟的“孝敬”。


    利奥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艾琳浑然无知两个男人之间的暗中交锋,她轻快的站在镜子前戴上帽子,鬓发掖进耳后,两条长带子自耳朵前穿过,在下巴颏处系了个蝴蝶结。


    利奥沉沉的注视镜子里的艾琳,仿佛这样就不会让艾琳看出他的阴暗似的。


    女人打结的手法跟当时给他包扎时一模一样,只可惜她现在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他才是她的男友。


    还是说,艾琳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男友看过,否则又如何解释艾琳当着他的面接受了另一个追求者的礼物。


    艾琳照着镜子,又调整了一下角度,使得宽檐侧向一边,她清楚自己哪个角度最好看,也不吝于展示自己的美。


    很漂亮,漂亮极了,帽子衬的艾琳脖颈越发白而柔软,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扭就会断掉。


    利奥垂下头,瞳孔因愤怒和失望而剧烈收缩,理智像是踩在摇摇欲坠的钢丝上,只需一个微小的闪失就足以他坠落于杀死艾琳的陷阱。


    恍惚之间他想起那只在爱尔兰冬日雪地里缩进他怀里的猫,皮毛柔软、瞳孔澄澈,虽然瘦弱的厉害,但很乖,也很听话。他去厨房偷食物的时候,猫会缩在大厅门口等他。


    他和猫在冬日里互相依靠着取暖,直至开春。


    利奥忽然从艾琳身上看到了猫的影子,一样柔软、一样灵活、也是一样的薄情寡义。


    猫在春天为了一块牛排蜷缩在了威尔脚下。


    猫在春天也因为一块牛排而丧了命。


    第42章 Chapter42坏心眼子版le……


    “你明天一定能在宴会上出大风头”,卢卡斯赞叹道:“我在新奥尔良没见过比你身上这条裙子更吸人眼球的裙子了,宴会上所有女人都会羡慕你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这条裙子出自谁手”,艾琳骄傲的看着人台上的白色钉珠长裙,又叮嘱卢卡斯道,“你明天记得在给我带件黑色西装,垫肩夸张一点,要显得我头特别小。”


    “遵命,小头爸爸”,卢卡斯故意滑稽的行了个礼,逗得艾琳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情格外的放松。


    这种互相调侃的状态像极了他们之前读研的时候,一下子拉进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汉娜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小头爸爸,难不成还有大头爸爸?


    艾琳和卢卡斯亲密无间的样子被利奥尽收眼底,他神色越发阴沉,指尖缓慢而有序的点在桌子一角,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卢卡斯趁着艾琳心情大好时打蛇随棍上,“那师姐明天出完大风头之后可别忘了还有我的功劳,今天我可是出了大力。”


    “给点奖励不过分吧。”


    他撸起袖子,语气略微发紧,浅棕色的瞳孔紧紧盯着艾琳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个师弟的模样。


    利奥坐着身子,手指搭在裤腰上,眼神冰冷。


    艾琳显然误会了卢卡斯的意思。


    “老规矩,请你吃饭,然后宣传的时候提再提几句你的店,放心,你师姐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艾琳随手锤了一下卢卡斯肩头,眼里满是对明天的兴奋和期待。


    卢卡斯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他也没再提这回事,只是笑了笑移开话题。


    利奥缓缓靠在沙发上。


    换谁能不兴奋,期待已久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到底能不能一举成名就在明晚,艾琳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勃勃野心。


    艾琳从小在别人眼里都是个不安分的人。


    初中时她走读,每天给住宿生带零嘴辣条漫画书,一人收五毛代购费,挣得她盆满钵满腰包鼓鼓;高中挣笔记钱,她垄断各个学科前几名的笔记,按照有用程度分了档次兜售给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这哪个家长能忍住不买最贵的;大学更直接,她开始干家教中介,顶着大太阳在小学门口给家长们兜售价格低廉但好用的大学牲,挣家长和学生两头的钱。


    刚开始挣钱只是出于兴趣,但尝到有钱的好处之后,艾琳就越发受不了没钱的日子。


    这种远超同龄人的挣钱本事正是她敢跟亲爹叫板的原因——她有钱,她腰板硬邦邦的,经济自由的好处可不是说着玩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有本事就能把自己的命握在手里,尤其是在动荡年代。


    她要是这次真的能发财,战争一打响她就带着汉娜和利奥出国。


    可她现在空有一身本事但没钱,兜里一翻空空如也,连进大货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现在是标准的三无人士——没钱、没名气、没地位。


    还得时不时担心一下蒂娜会不会带着一拨人杀到新奥尔良把她抓回去。


    她要是有钱雇得起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保镖,来十个蒂娜她都不怕。


    可惜她没有。


    艾琳切切实实的恐惧着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日子。


    她想要出名,想要很多家自己的店铺,想要银行里储蓄着越来越多的财富,想要所有人一提起她的名字就能想起她的脸。


    想要把自己的命牢牢掐在手掌心里。


    而她一定能做到,艾琳眼睛亮的惊人,她可是艾琳。


    “还有个事”,艾琳一拍脑袋,“我打算宣称是从巴黎留学回来的设计师,这样会穿帮吗?”


    卢卡斯沉思片刻,“我觉得不会,如果有人仔细问,你就说你是我的同门,我们一起在巴黎学的缝纫,对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设计师这个说法,你注意一下,直说自己是裁缝就好了。”


    艾琳感激的点了点头,珍而重之的朝着卢卡斯伸出手,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握住艾琳的手。


    “苟富贵,定相忘”,这句话艾琳是用中文说的,她语气里诚意满满,眼神更是恳切极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哦”,卢卡斯没好气的甩出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却没绷住,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之间自然而然流动着一股暧昧且默契十足的气氛。


    只有他俩才懂的一些词汇激的利奥心头一汩汩冒着酸水。


    利奥低着头,嫉妒和愤怒像蚂蚁似的啃食着他的心脏,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艾琳,他怕自己眼里遮挡不住的愤怒吓到女人。


    他盯着卢卡斯的鞋子。


    男人坐在沙发上,翘起腿,脚上蹬了双双尖头皮鞋,鞋面擦的油亮亮的,随着他和艾琳说话不自觉轻轻晃动着。


    是一种男


    人面对喜欢的女人时特有的紧张且兴奋的态度。


    卢卡斯松松搭在沙发上的手也在晃,他身子前倾,像是狩猎中的豹子一样靠近艾琳,男人面上不显,可他无意识的一举一动都在向利奥诉说卢卡斯对艾琳有着和他相同的爱慕。


    而艾琳对这种爱慕没有任何提防的意思。


    或者说,她也在利用卢卡斯对她的爱慕,借此实现自己的目的。


    现在只是一个卢卡斯,可以后呢?艾琳眼里的野心不似作伪,她也从未隐藏过她对金钱的渴望,她今天会借由卢卡斯达成她的目的,明天呢?后天呢?未来一定有着无数的困难,就一定有着无数的卢卡斯——


    觊觎艾琳的卢卡斯。


    单单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利奥几乎都要疯掉了。


    又是中文,是他完全听不懂的内容,可卢卡斯却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甚至还能接上话。


    从认识艾琳到现在,他从未见过艾琳如此放松的样子,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整个人显得活波极了。


    利奥清晰认识到了现状——只解决掉一个卢卡斯是不行的,他真正的敌人是艾琳的野心。


    只有艾琳彻底放弃掉她所谓的服装生意,他才能独占艾琳。


    闪烁着月光般柔和光泽的白色长裙落入利奥眼里,他抬着头,定定的瞧着这条裙子。


    *


    夕阳透过天窗,洒在洁白的桌布上,艾琳斥巨资定了一大桌饭,外壳酥脆到一碰就破的炸蛤蜊、法式海鲜浓汤、表皮刷着蜂蜜的烤乳鸽,配菜是一碟奶油焗山药和柠檬派。


    “干杯!”


    艾琳率先仰头闷掉大半杯酒,她今晚心情很好,卢卡斯一走,艾琳就拉着汉娜和利奥备好了着桌大餐,又使了两美分,让索伊太太的孙子帮他们跑腿买了桶啤酒。


    她先是畅快的喝了好几杯酒,酒一下肚,原本就好极了的心情更是像吹了气的气球似的膨胀起来,她嘟嘟囔囔的朝着另外两人描绘着她所渴望的未来,


    “等出了名、挣了钱,我要开六家,不,我要让整个美国都开满我的服装店,所有人听到我的名字都会想到我的脸,我要建立属于我的时尚帝国!”


    “一提起服装设计,所有人想起来的就会是我!”


    艾琳明显是喝多了,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眼神迷蒙,丝毫没关注到利奥听到她的梦想后沉沉的脸色。


    她放下酒杯,迈着略带不稳的步伐走到了人台前,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裙摆上的珍珠,


    “我一定会出名的吧,我一定能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吧。”


    艾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服着自己。


    她一定可以的,她可是她们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更何况她现在有利奥这个缪斯,这么好看的裙子没道理不出名。


    艾琳长长呼出口气,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作响,她仿佛已经听到了人们的追捧声——这让人沉醉的追捧,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心神荡漾。


    红气养人,这句话对服装设计师也适用。


    墙面上的镜子折射出艾琳看向裙子时近乎痴迷的眼神,又落入了利奥眼里。


    利奥心头隐约划过些许不安,但这份不安完全比不上他想独占艾琳的心思,像是一株无依无靠的稻草遇上了狂风,只能被压倒在地。


    不会怎么样的,这件事过后他会加倍的对艾琳好。


    他会想办法挣钱,他会让艾琳过上贵妇人的生活。


    只要艾琳眼里只有他。


    利奥把玩着手里的火柴,他的指尖婆娑过用来摩擦起火的粗糙面,鼻尖似乎嗅到了布料燃烧时特有的气味。


    他会把整个过程塑造成一场意外,他会认真安慰伤心的艾琳,他也会买来昂贵的帽子和首饰哄艾琳开心。


    倘若艾琳敏锐的发现衣服是他烧的,那也不会怎样,他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逼她留在他身边——因为艾琳有在意的人。


    比如汉娜。


    窗外树上趴着的肥猫忽然轻盈的跃进他们敞开着的窗子上,艾琳捻起块鸡肉在水里涮了涮,放在窗棱上。


    猫叼起肉,看也不看艾琳就跑走了。


    女人唇角含着笑,轻轻骂了句“小没良心的”,眼里却丝毫不见恼意。


    毕竟她一向都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利奥胸口淌过些许暖意。


    他盯着艾琳看的入神,丝毫没察觉到汉娜轻轻睨了眼他。


    眼神里满是提防。


    第43章 Chapter43衣服合身吗?……


    “为什么还学不会说话呢?”艾琳托着腮瞧着利奥,她多半是喝醉了,眼里像是荡开了一汪春水,泡的利奥骨头都快要酥了。


    艾琳忽然抬手点在少年的唇角,沿着他的唇线一路下滑,顿在他下唇中间,随后又深深按下去,语气近乎呢喃的指责道:


    “你好笨哦利奥,怎么连说话都学不会呢。”


    女人的声音又轻又小,像是含了块蜜糖,黏黏糊糊的吐出他的名字,深棕色的瞳孔更是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看的利奥心跳几乎都停滞了,他呼吸间满是从艾琳身上飘过来的罗勒香气,他晕头转向的沉醉在艾琳的气息利,用尽全身气力动了动腿,尽量遮住身体上躁动不安的迹象。


    利奥之前就发现了,艾琳说话的习惯很奇怪,她习惯于把人名放在最后才念出来。


    明明有过更深的接触,可他还是羞耻的厉害,他不想让艾琳觉得他是个很容易激动的人。


    听说女人更喜欢经历过很多、值得依赖的男人。


    他不能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不过,利奥轻轻看了眼艾琳,她之前好像很少这么对他说话,或者说艾琳都很少直呼他的名字,除了在生气的时候。


    直到她今天喝醉了,他才发现,艾琳叫他名字的时候带一股若有若无在撒娇的感觉。


    是错觉吗?利奥有些无措的想。


    “来跟我学”,艾琳没轻没重的掐着利奥下颌,刻意拉直唇角,尽可能的想让利奥看清她说话时舌头是怎么动的,


    “跟我学——利奥是笨蛋。”


    医生说要让利奥看清楚如何说话,怎么让他看清楚呢?当然是说话的口型更夸张些。


    还得像幼儿园矫正小朋友们发声的幼师,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一遍、两遍、三遍,无数声“利奥”环绕在他的耳边。


    少年盯着艾琳漂亮唇瓣里隐约可见的舌尖,从脚底轰然腾上一股热气,像是在烈火地狱里被烧灼着身体,利奥喉间干裂的厉害,后背上却冒出汗来。


    “这个学不会吗?”艾琳困惑的眨眨眼,“那换个简单点的。”


    “说——喜、欢、艾、琳”,她一字一顿的说着,唇角不自觉挂起诱导意味十足的笑,说出口的每一个字落在利奥耳朵里都比蜜还甜。


    利奥神色怔忪,嘴唇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要不然你来摸摸好了,摸一摸能学会我是怎么说话的吗?”


    艾琳张开嘴唇,她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啊——你看,我嘴巴是这么动的。”


    一点点白生生的齿尖,柔嫩的唇瓣,在利奥面前一览无余。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张开嘴,这却是他第一次想趁着她喝醉做出不可原谅的肮脏之事。


    艾琳可不懂利奥的小九九,她甚至真的拽着利奥的手,仿佛是想让利奥摸摸她舌尖。


    热热的吐息洒在少年指尖,带着甜酒馥郁的香气,利奥忍不住发起抖来。


    “天哪,我的大小姐”,扔完垃圾的汉娜一进门就差点被吓了


    一大跳,她赶忙拦住艾琳,狠狠地剐了眼利奥,“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吃的。”


    她仿佛意有所指道:“有些东西就是看着漂亮,其实有毒!吃了容易消化不良,咱们离他远点。”


    说话间,汉娜撇了眼利奥。


    喝醉的艾琳好说话极了,她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听进去汉娜的话了,利奥眼里划过一丝失落。


    谁知汉娜刚一转身下楼,她就转头笑眯眯的掐住了利奥脸颊。


    两个人的吐息纠缠在一起,像两根攀在一根枝条上交错生长的藤蔓。


    艾琳虎口就卡在少年下颌,指尖捏着他的脸颊。压着他脸侧的指腹上还带着些薄薄的茧子,她近乎蛮不讲理的要求道:


    “快学我说话,不许不讲话,你可是答应了要帮我开店,怎么能不会说话。”


    “你还要当我的模特,穿我做的衣服,走我设计的秀场,要跟着我一起出名。”


    一提到这些,艾琳的眼神闪闪发亮,比缀在蓝黑色夜幕里繁星还要亮。


    璀璨的星光洒在少年身上,像是兜头淋下盆冰冷刺骨的水,利奥原本的阴暗心思跟着从他额头滴落的汗水一起没入地板,他僵着身子,裤包里的火柴盒膈的惊人。


    蹲守在自己屋子门后的汉娜强撑着疲惫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她从下午看到利奥看向人台上长裙阴沉沉的眼神时,就开始担心利奥会不会误了她家小姐的大事。


    而且,如果利奥真的敢干出些什么龌龊事情,现在也正是个把他赶走的好时机。


    不止是利奥看她不顺眼,汉娜看不顺眼利奥也很久了。


    现在又有了卢卡斯,是时候让小姐见见利奥这种人的真面目。


    汉娜用力眨了眨快要困到睁不开的眼睛,既疲惫又恼怒的在心头默默吐槽到——


    不过这人到底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才会动手啊!已经快要过去半个小时了,她蹲的脚后跟都麻了!


    夜深,月光冷冷洒进屋子里,给人台上的长裙渡上一层动人的曼丽光泽。


    少年站在长裙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划在火柴盒侧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他眼前又浮现出艾琳满是兴奋与期待的眼睛,她喝多了酒,早就沉沉睡去,就在与他不足五米的地方,利奥依稀还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


    均匀的、绵长的、带着对明天晚宴满满期待的呼吸声。


    她期待的也不是宴会,而是在宴会上那个能一举成名,实现自己梦想的瞬间。


    那些男人会像闻到香味的狗一样淌着口水窜上来吧。


    如何让那些男人打消对艾琳的觊觎?


    汉娜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歪倒在了墙壁上。


    “哼”,狭小客厅里传来声轻微的冷笑。


    利奥低着头,眼里倒映出一缕橙红色光芒。


    *


    “艾琳,艾琳”,卢卡斯兴奋的敲着门,他昨天托人找了关系,好不容易弄到了两码上号的中国x丝,虽然来不及做一件新衣服了,但当个围巾或是做成个披肩都是好看的,故而他一拿到东西就过来邀功。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艾琳一定会高兴的,卢卡斯紧紧攥着手里的袋子,敲门的动作越发迫切。


    门开了条小缝,探出来一个圆溜溜脑袋。


    卢卡斯抬手就想顺势拉开门,用力一拽,结果门一动不动。


    “麻烦您稍等片刻”,汉娜语气古怪,她在屋子里拽着门,卢卡斯一个文弱设计师当然比不过自小干力气活的汉娜。


    汉娜瞄了眼屋子里,又补了一句道:“等小姐一会忙完了我再来给您开门。”


    卢卡斯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亮白色的太阳光顺着天井照在他黑色西装的后心上,晒得人又闷又热,他摸了把额上溢出的汗水。


    新奥尔良作为海边城市,这个季节太阳总是格外晒人,尤其是他今天为了好看穿着身偏厚的西装,原本是为了身材更好看,但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太阳的帮凶。


    也不知道艾琳为什么非要租个顶楼,卢卡斯撇撇嘴,女人总是会为了些氛围感放弃实用价值。


    比如这个顶层天井,除了让屋子里更热之外他都不清楚还能有什么作用。


    以后得让她改过来这个毛病,卢卡斯一边想一边松开领带,又解掉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


    等卢卡斯进屋子的时候,他身上的汗几乎要把衬衫外的马甲都要打湿了,特意做的胡子造型也被晒得耷拉下来,看起来像是四十岁出头力不从心的中年男人。


    尤其他还拎了个商务精英专属黑包。


    客厅里不见利奥的身影,也不见人台上的白色长裙,但卢卡斯才不在意利奥到底在不在,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艾琳。


    艾琳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恍惚,像是还没能从某种冲击中缓过来,看到卢卡斯时也只是跟他淡淡的打了个招呼,甚至都没问他为什么这么早来。


    看起来怪怪的,卢卡斯倒也没多想,他只当是艾琳还没睡醒,他这个师姐是出了名的作息混乱,熬穿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卢卡斯一进门就刻意把装着中国绉丝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行为举止中透露出些刻意的不在意。


    他寒暄几句过后,轻巧的把话题转到袋子上,“说起来也巧,我昨天一回家就听到我哥提起他哪儿弄到了些中国绉丝,据说得来的很不容易,为了运中国绉丝运过来还翻了两艘船呢,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他那边磨到了两尺。”


    海运沉船倒也不是少见的事,就连索伊夫人六岁的小孙子都知道沉船是常见事情,但艾琳又不是本地的,她又不知道,卢卡斯心安理得把事态说的更严重了些,


    “据说还死了好几个人,市面上连普通丝绸的价格都变贵了。”


    “不过我哥倒也是心好,一听我是要帮同门的忙,连钱都没收,要不然我今天可是要你给我报销的。”


    卢卡斯这话就说的很有技术了,毕竟他想要的是艾琳欠他一个人情,而不是艾琳欠他一笔钱。


    毕竟有市无价的东西怎么用金钱衡量,卢卡斯算盘珠子打的叮咚响。


    袋子里是品相很不错的中国绉丝,即便是在21世纪,都算得上是好物件。


    卢卡斯得意极了,脸上一贯温和的表情都有些维持不住了,他这可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吧,艾琳该怎么感谢他呢。


    他偏过头,眼神装作不经意似的落在艾琳脸上。


    女人神色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她指尖有规律的在桌上轻点了几下,眼神却没像卢卡斯想的一样紧紧盯着袋子,而是游移不定着落在了屋子里唯一一件紧闭着的房门。


    艾琳喃喃自语道:“这东西这么珍贵的吗?”


    卢卡斯直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倒也说不出口,只好含糊着应了几声。


    总不能是艾琳知道沉船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吧,但就算常见,他有这份心记得帮她买x丝,艾琳也该感激的吧。


    “吱呀——”


    紧闭着的房门开了。


    漂亮少年抬腿从中走了出来,他拨弄着自己的短发,衣服领子皱皱巴巴的堆叠在一起,像是一副刚才匆匆套上衣服出来见客的模样。


    没礼貌的臭小孩,卢卡斯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不过他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臭小孩指尖松松勾着个包裹,是跟他装绉丝一模一样的袋子。


    看起来还要比他提来袋子更大一点。


    卢卡斯心头升腾起些许不妙的感觉。


    沙发忽然很轻的响了一声,是艾琳站起了身子。


    只见她自然上前帮利奥整理好乱作一团的衣领,询问的语气温柔极了。


    艾琳问:“改过之后合身吗?”


    少年耳朵尖微红,轻轻的点了点头。


    卢卡斯清楚的看到,利奥趁着艾琳低头给他整理衣摆时,微微偏头睨了眼他,浅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清晰的嘲讽。


    第44章 Chapter44这才叫偷。情,……


    确实跟卢卡斯说的一样,用中国绉丝做出来的效果确实要比她之前用普通丝绸的效果好上许多,散开的裙摆简直像是透明的纯白花瓣,上面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纹路。


    现在连装饰性的刺绣都不需要了。


    艾琳满意的看着眼前的长裙,笑着对卢卡斯道:“做这


    种裙子果然还是得听你们这些喜欢搞自然艺术的,这才是我想要的感觉。”


    “不过你今天怎么一直被针扎,我们可是靠两双手吃饭的人,你总不能睡一觉起来连干活的基本功都给忘了吧。”


    卢卡斯把被针扎的满是红点点的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勉强挂起个社交性笑容,他强撑着解释道:


    “昨晚没休息好而已,不碍事,头有点晕,不碍事的。”


    他连着说了两遍不碍事,像是在竭力说服着自己似的。


    不碍事的,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而已,这次能弄来绉丝算他小子运气好,下次他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卢卡斯安慰着自己,脸色稍微好了些。


    哪知汉娜这时候又张口对着利奥补了一句,


    “你早说你能弄到这么多,小姐之前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小姐昨天缝那个刺绣缝到最后时眼睛看东西都不清晰了。”


    汉娜的语气里满是埋怨,她才不管现在的中国绉丝有多难弄到手,汉娜只心疼她家小姐昨天白白忙活了一整天。


    明明她是在说利奥,卢卡斯却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沾满辣椒油的手左右开弓抽了两巴掌似的。


    他抹了把自己脸,掌心黏糊糊的,翻开一看,手掌在光照下闪烁着油腻的光泽。


    再一看利奥,少年身姿挺拔,面容秀美,皮肤白白净净,同样是在闷热的顶楼呆了一上午,他连一点汗都没流,更别说脸上有什么油光。


    他站在人家旁边就跟个侍应生似的。


    卢卡斯真的待不下去了,他头也不抬的跟艾琳说了两句话,拎起自己的包火急火燎的转身就走,就跟身后被什么东西撵着似的。


    临走前还不忘提走他放在沙发不起眼一角的两码绉丝。


    “他怎么走的这么着急”,汉娜有些不解的问道:“昨天不还拖拖拉拉的不想走吗?”


    艾琳也不太懂这个久未谋面师弟的想法,“可能是突然想起来家里有急事吧?比如他出门忘记关水龙头这种。”


    汉娜耸耸肩,小心翼翼把珍珠钉在新裙子上。


    幸好利奥买到的绉丝足够多,而艾琳和卢卡斯昨天用普通丝绸完成了裙子最困难的部分,相当于已经打好了版,重新用绉丝做就会快很多。


    艾琳缝着扣子问道:“说起来,卢卡斯说绉丝现在这么值钱,利奥你是从哪里从到这么多绉丝的?”


    少年放下手里的活计,本子垫在墙上写下一串话,


    ‘店主人好,又看到我的枪,然后就用市价卖给我了。’


    其实是利奥半夜翻进店里,用枪顶着店主脑袋,逼迫店主交出店里的所有白色绉丝。


    虽然他最后也按照市价的两倍给钱了,这次给的不是黑钱,是他之前在银行取的干净钱。


    “那你的钱是从哪来的?”艾琳早都想问这个问题了。


    利奥老老实实回答道:‘在银行取的,我逃出家时在银行存了点钱。’


    难怪他能给她买那么贵的鞋子当礼物,好小子,还有这种本事在身上。


    但她转念又一想,觉得倒也不是坏事,如此来看,就算以后她真的穿越回去了,利奥也能好好的活着。


    于是艾琳没在追问下去。


    利奥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自己的钱绝大部分是黑钱这件事。


    下次吧,他捻起珍珠,钉在艾琳标记好的位置上,白色丝线圈圈缠绕在珍珠和布料接触的底缘,少年悄悄瞄了眼正在聚精会神裁出扣孔的艾琳。


    等他把钱洗干净了再给艾琳,用这些钱给艾琳开很多家店铺。


    这样子怎么不算是他也出力了,这不比只说话不干事的卢卡斯或者汉娜强得多。


    利奥忽然腾起一股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完全没必要跟他们挣啊,他只需要证明他比他们都有用就可以了。


    他们能做到的,他也行,他们做不到的,他还能,这不足以证明他才是最适合艾琳的人。


    钱、缝纫、开店需要的知识,等他一点点全部学会,他倒是要看看区区一个卢卡斯还能怎么抢的过他。


    *


    艾琳借来索伊太太的熨斗,加了热水,把裙身的线条熨的平整,花瓣领服服帖帖的贴在衣襟上,后背两侧肩膀处垂下两条长长的柔软丝带。


    不同的材质做出同样版型的衣服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艾琳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作品,这条裙子的灵感来源于她后来回忆起利奥逃出庄园路上时的场景。


    主角逃出囚禁着他的阴暗囚笼,赤足站在清晨的森林里,太阳刚刚升起,一缕熹微透过满是水汽的高大乔木,洒在他满是漠然的脸颊上。


    “我觉得了,我要把这条裙子当做我秀场的开场裙子!”艾琳眼里闪着精光,她扭头看着利奥,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些恳求的神色,“到时候你能来当我的模特吗?”


    “这是我现在唯一一个心愿了”,艾琳双手合十,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只精于撒娇的可爱小猫,“我真的很需要你来当开场模特。”


    利奥喉结滚动,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那你再试试这个裙子呗,我看看长度怎么样,要是太长了就卷起来一点。”


    少年接过艾琳递给他的长裙,两个人的指尖亲密的接触在一起,利奥察觉到艾琳柔软的指腹自他手背上轻轻擦过,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


    长裙搭在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艾琳身上的香气,少年阖上卧室门,早上脱下来的普通丝绸做的长裙堆在床边。


    利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耳根忽然烫的厉害,脑海中更是情不自禁的浮现起艾琳早上看向他时惊艳的眼神。


    衬衫和长裤轻飘飘落在地面上,利奥红着脸,恶狠狠的想到。


    看,他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就是都做不到。


    毕竟艾琳可是喜欢极了他的这张脸,他还能穿女装,卢卡斯他五大三粗的怎么能跟他比。


    利奥拉开裙子侧面拉链的手发着抖,柔软的绉丝裹住着他的身体,他拨了拨胸口下方仿佛还残余着艾琳体温的淡粉色珍珠——这颗是他看着艾琳亲手缝上去的。


    他清楚的记得艾琳是怎么挑出这颗最圆滑的珠子,又选了好几个位置,最后把它缝在衣服上。


    少年拽着领口,忽然开了门,露出半张漂亮到惊人的侧脸,上半身赤裸,皮肤白的像玉石,他眼睛直勾勾的瞧着艾琳,


    艾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山神庙里被勾走魂的落魄书生。


    只要狐狸精甩甩袖子,他就跟丢了魂似的追上去。


    艾琳站起身子,又擦干净了手上残余的粉笔灰尘,抬腿晕头转向的往卧室走,她算是明白为何无人都要谴责意志薄弱的书生,因为压根没人能扛的住狐狸精的引诱。


    她也不能。


    艾琳抬手阖上了门。


    *


    可能因为这条裙子的设计灵感完完全全来自利奥,故而裙子穿在他身上倒是比穿在艾琳身上合适多了,气质也是恰到好处的纯净无暇。


    艾琳一咬牙,决定去黑市经理那儿再买一张邀请函,这样她就能和利奥一起去宴会了。


    宴会还没开始,她就已经花掉了二百美元——贵族宴会的邀请函在黑市里卖的很贵,有些家道中落的南方贵族全凭这件事发一笔横财。


    因为多的是艾琳这种想通过一次宴会往上爬的人。


    不过这笔钱倒也花的不愧,几乎只是一进到会场,艾琳就清楚自己已经拿到富婆们的邀请函了。


    利奥一下车就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个子格外高挑的女孩。


    卢卡斯买的那顶帽子也戴在利奥的头上,帽子的线条弱化了利奥本身清晰的下颌线,让他显得越发雌雄莫辨。


    艾琳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裙子。


    设计师无需太出彩,她钟爱的杰作就在她的身边。


    今晚利奥不会被忽略,艾琳也不会。


    刚进庄园,舞会一开始,好几位衣着华美的夫人涌了过来,迫不及待的询问裙子的出处。


    艾琳笑着道:“这条裙子是我单独设计给他的,是独一无二的款式。”


    “如果各位想要的话,可以找我定制你们的专属款式。”


    夫人们眼神亮的惊人,谁不想要独一无二的裙子。


    艾琳激动地举起杯香槟,后背兴奋到冒汗,她看着眼前的夫人们,几乎能看到自己飞速增长的余额。


    直到场上大部分人都要到了艾琳的联系地址,他俩才闲了下来,天已经黑透了,夜晚的玫瑰香气越发迷人,艾琳和利奥躲在玫瑰丛的亭子里,手里端着的香槟杯子摇摇晃晃,透明酒液洒在空气里。


    刚刚在舞会大厅里,人太多,灯光也很亮,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艾琳,她不敢去碰利奥的手,只敢拽着少年的手腕。


    虽然两个同样漂亮的“女孩”手牵手完全没有问题。


    可艾琳心虚。


    只有她知道她身边的是个男人,这是他俩之间的秘密——暴露于众人眼前的秘密。


    直到现在,十指终于紧紧相扣。


    “干杯——”艾琳端着杯子碰了一下利奥的酒杯,她动作和声音下意识放的很轻。


    可能因为是在嘈杂的人群之外,呆在安静的玫瑰园里像是逃出了纷乱的生活。


    她什么都不用去想,只需要享受他俩之间的安静时光。


    “你说这像不像是在偷。情。”


    艾琳眼珠子一转,忽然冒出来了这句话,语调里满是兴奋。


    利奥偏过头看着艾琳,看着艾琳只映着他身影的澄澈瞳孔。


    这怎么能算偷。情?


    身后隐隐穿出几句说话的动静。


    利奥反手握住艾琳的手腕,拽着她往开的更旺盛的玫瑰丛中走。


    大片大片的红色玫瑰盛放在银白月光之下。


    利奥忽然转身咬住艾琳的嘴唇,呼吸间满是馥郁花香,唇齿分开扯出透明丝线。


    “这才叫偷。情”,少年咬着她的耳垂,单手压迫艾琳后腰,迫使女人贴他更近些。


    薄薄两层裙摆被烫的火热。


    “姐姐。”


    第45章 Chapter45用来避孕的


    “所以你怎么学会说话了还不告诉我,你是诚心是想让我担心吧。”


    艾琳亲完一抹嘴就不认账了,她恨恨的戳了下利奥腰侧的软肉,语气凶巴巴的道:


    “你这个小孩子怎么坏心眼子比蜂窝还多。”


    少年沉默片刻,声调里不自觉带上了些控诉。


    “我要是再学不会说话,你又要想办法刺激我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冒出来一个卢卡斯或者爱德华”,利奥说的很慢,能听出来他在尽力把每一个字都说的更清楚一点,但可能还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单词之间会不慎黏在一起,尾音又拖的很长。


    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朋友在撒娇似的。


    艾琳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虽然她确实好像是有这么个想法,但那不是还没践行。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那你瞒着我学说话就不该挨训了吗?”艾琳底气不足的反驳到。


    利奥眼睛一眨,瞳孔里一下子浮上些水光,他委委屈屈道:“这是惊喜!我以为你会开心,今天一整天都是给你准备的惊喜。”


    “我想不到更好的礼物给你了。”


    虽然少年说话颠三倒四的,艾琳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从早上睁眼时看到少年穿着她做的漂亮长裙朝着她笑,到袋子里都够做两条裙子的中国绉丝,再到现在玫瑰园里的惊喜,都是利奥为她准备的惊喜。


    利奥在讨她的欢心,少年人想让心爱之人高兴的心思被剖开赤裸裸放在她眼前。


    哪怕是穿女装,哪怕是穿着长裙像是橱窗里的人台模特一样被众人欣赏。


    只要是艾琳想要的,利奥都愿意去争取,只为博取她的欢心。


    这让艾琳忍不住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利奥的世界只围着她转的错觉。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又不是太阳,利奥也不是小行星,怎么可能会一直围着她转。


    艾琳舔舔嘴唇,竭力压抑下心头不合理不正常的期盼。


    可当她对上利奥的眼神时,难得生出了些手足无措之感,她之前所接触的大部分中国男生都有着异常鲜明的距离感,即便是亲密的坐在一起,他们都不会做出这么——


    艾琳打量了一下利奥恨不得把自己像抱小孩一样锁在怀里的动作,以及他眼里不太像话的暗示。


    月光普照下的玫瑰园里仿佛能承载下所有不可告人的亲密情事。


    利奥瞳孔像是在高温灼烤后融化了的深蓝宝石,眼神如同岩浆般缓慢流淌,一寸一寸,沿着她翘起的卷发下移,在肌肤上留下滚烫的痕迹。


    脸上轰的一下燃起热意,艾琳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挪开视线,过电般的麻痒感一路从后颈颤到尾椎骨。


    ——这么没分寸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外国人怎么什么都敢干啊!


    她都能听到隔壁亭子里砸吧砸吧的亲嘴声音。


    每到这种她和旁人产生认知差异时候,艾琳就会自动遗忘掉自己本质上是个混血这件事。


    比如被迫偷听八卦时她身体里的英国血脉就在狠狠地叫嚣,但遇到某些激情场景时她体内中国人的保守基因又开始蠢蠢欲动。


    总之就是又别扭又纠结一个人。


    此刻保守版艾琳好不容易才把狗皮膏药似的利奥从她身上扯下来,“回家再闹,在这不行。”


    她盯着利奥满是无辜的失落眼神,又补了一句,“一会回去再跟你算账。”


    “算什么的账,买布料花了多少钱吗?”利奥紧紧攥着艾琳手腕,笑的像个傻子,再配上他说话时不太清楚的发音,看起来更呆了,“我的钱都是你的,不用算。”


    “不是这个算账”,艾琳无语的闭了闭眼,中外认知差异这件事情她可没办法短时间内解释清楚。


    只能身体力行的让利奥知道什么才叫做中国人的“算账”。


    *


    利奥偏过头,滚烫的脸颊贴上艾琳紧张到发凉的手,他探出舌尖勾了勾艾琳的掌心,眼神里是满到快要溢出的渴求。


    昏暗的脚灯映在地上长裙上的银链上,折射出月华般的水状光芒。


    “下次有事情还瞒不瞒我”,艾琳跨坐在利奥腹肌上,汗珠顺着额间滑落,又坠到少年脸上,和他的汗水混在一起,共同没入柔软的枕头里。


    窗户敞开着,夜晚的海风灌入屋子里,卷携着咸涩的水腥气。


    艾琳缓慢往下挪,在少年清晰的腹肌线条上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她报复性的再次问道:“还瞒不瞒我。”


    “我昨天就想说的,可你太忙了”,利奥闷哼一声,像是愉悦又像是痛苦极了,手腕上脆弱的珍珠链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好几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你忙着做裙子、忙着和卢卡斯商量刺绣、忙着教汉娜缝衣服,你又好多事情要做,忙到没工夫看我。”


    利奥委屈的控诉道,床头另外半截珍珠链子被他不满的晃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艾琳指尖从少年高挺的鼻梁滑到他才学会不久说话的声带,大拇指和中指合住收拢,扣住利奥下颌,迫使少年仰起头来,


    “可你一直不告诉我的话,怎么能知道你比他们的事情重要的多。”


    她说话的语气很淡,却像一记重锤凿在利奥心上。


    他要比那些人都重要吗……艾琳的话被他反反复复在心头咂了四五遍,像是不会融化的糖果似的,越品越能尝到沁人心脾的甜香。


    整个人像是掉进了蜜做的陷阱,利奥晕头转向的坐在坑底。


    他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抱艾琳,一抬手,珍珠链子又铛铛的响了起来。


    “小心点哦”  ,艾琳刻意的磨了两下,她笑眯眯看着利奥,语气里隐含着威胁,“要是珍珠洒了一地,你就从床上给我滚下去。”


    这个威胁不亚于在利奥后脑勺顶着把开了保险栓的枪,首年手臂僵住,肱二头肌紧紧绷起,肌肉线条漂亮极了,勾的艾琳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


    这条珍珠项链是利奥买的,他自然知道有多脆弱,可现在,脆弱到一扯就断的丝线牢牢捆住了他的手。


    “可我学会说话了,这不该有奖励吗?”利奥声音哑的出奇。


    艾琳哼笑一声,“还会要奖励了,这又是跟谁学的。”


    “卢卡斯”,利奥老老实实回答道,说完还不忘眼睛里浮起些可怜的水光,以示对卢卡斯这个人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试图博取艾琳的同情。


    “我这不是在给你奖励吗?”艾琳才不上他的当,她前几天只是被利奥的外表迷惑了,但只要清醒过来,少年之前的凶残模样她可就回忆的一清二楚,别想在她勉强装小绵羊。


    “这不算奖励”,利奥认真反驳道:“这是正常的夫妻义务。”


    艾琳下意识反驳道:“可我们又不可能成为真的夫妻。”


    有时候下意识说出的真心话更为伤人。


    这话甫一出口,艾琳就开始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利奥卡住了,像是中枢系统遇到了什么处理不清楚的复杂命令,只能木愣愣的僵持在原地,消化着陌生信息。


    珍珠叮叮咚咚落了一地,又咕噜咕噜滚到房间各个角落,清脆的声响一点点沉寂下来。


    利奥扼住艾琳手腕,浮在眼上的深深欲念还没退却,下层先浮起些冷色,


    “为什么不能,就因为我是个私生子?是个奴隶?我配不上你的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你之前就是这么说的。”


    “我什么时候真说过”,艾琳觉得自己冤枉的厉害,利奥简直就是偏空给她扣上了顶大帽子。


    她忽然眼一花,两个人的位置颠倒过来,利奥低头咬上她的脖颈,膝盖强势的顶进了她的腿间,


    “我去买马车的时候。”


    艾琳一下子就想明白为什么利奥当时站在树下为何会那么生气,她连忙解释道:


    “我当时只是在跟汉娜说什么叫喜欢。”


    “‘当然,我亲他也不是因为喜欢他’”,利奥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艾琳当时对汉娜说的话,“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亲我,既然没打算和我结婚为什么跟我上。床。”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少年眼底一寸一寸结起坚冰,冷调月光泼进房间,浸透利奥的身体,入眼处处都是澄澈的银光,可独独晕不开他眼底的红。


    利奥发音还不太清楚,说出口的骗子这个词听起来有点像是情人。


    但好像骗子和情人确实区别也不大。


    解释的话语哽在喉头。


    该怎么解释,她又能如何解释?


    艾琳意识到自己就算能解释的清楚当时所说‘喜欢’二字的含义,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何不能和利奥结婚。


    总不能直接说是她有可能穿越回现代。


    虽然她说出来之后利奥说不定会相信,可这有什么用,除了让利奥惶惶不安的度过跟她所在的每一天之外没有半点意义。


    她不想让利奥陷进无意义的痛苦之中,更不想让利奥日日担忧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的未来。


    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只让她一人痛苦就好了。


    艾琳勉强扯出个笑容,她环住利奥发凉的后颈,轻声道:


    “我刚刚只是一紧张说错了话而已,我愿意跟你做这种事情肯定是愿意跟你结婚呀。”


    “我只是没想那么多而已,至于之前的事情,我当时那么说只是为了给汉娜树立一个正确的恋爱观,毕竟我们在一起的太快了,我怕她误以为爱情就是这样。”


    人在撒谎时眼睛会不自觉的往斜上方看,心跳也会加速。


    这种反应在艾琳身上体现的格外明显,她根本不擅长说谎,她在他面前唯二撒的两次谎都拙劣到了极点,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利奥胸口里一阵一阵发着冷,冻得他手脚发凉,他从艾琳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扭曲、苍白,且满是绝望。


    艾琳从未幻想过跟他的未来,利奥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患得患失的攥紧艾琳纤细手腕,指腹下突出的骨骼膈着他的手心,存在感很强,可他却总觉得艾琳下一秒就会从他眼前消失,总觉得艾琳马上就抛下他。


    “哭什么,怎么突然哭了”,艾琳手忙脚乱的拭去利奥眼角的泪,“别哭了我真的喜欢你的,全天下这么多人我最喜欢你了。”


    对于现在的利奥来说,艾琳解释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举了个漏勺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寻找着米粒大的宝石,徒劳做无用功罢了。


    像他这样的人,在同一件事情上连续被欺骗两次已经足以让他丧失掉对艾琳的全部信任。


    利奥低头咬上艾琳,喉结滚动,好像是轻轻放过了这件事。


    艾琳不由的松了口气,她确实不擅长骗人,幸好利奥没有细细追究这个问题。


    她抬手揽上少年脖颈,被动的承受着利奥忽然变得野蛮暴烈的亲吻。


    少年握住她的手心,递过来了个柔软的物件,艾琳捏了捏手上的小小物件,有些发愣。


    利奥轻声解释道:“用来避孕的,我最近找了好久才在中国人哪里买到,据说他们用的东西品质好很多,比药店里的硫化橡胶避孕套好用的多。”


    “你来决定我们今晚要不要发生些……”


    而以后能不能在一起,这件事的决定权归我,利奥默默在心底念出这句话。


    说完话,他沉沉的盯着艾琳看了许久,半点不像是求。欢的样子,看的艾琳不自在极了。


    她刚想少年问问他到底在看什么,利奥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他眼底的坚冰忽然化开,唇角边露出个漂亮的笑,头埋在她的脖颈黏黏糊糊撒娇道:


    “那到底用不用嘛。”


    第46章 Chapter46一等就是三年


    天主教教义禁止避孕,再加上这个时代避孕用品落后的厉害,找中国人确实是比较合适的办法,毕竟中国人又不信教。


    艾琳咽了咽口水,可喉咙还是干的发紧,这个场景下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是一样的效果。


    她偏过头,鼓励似的亲了亲利奥冰冷发僵的手指。


    有些话不用说,他自然会懂。


    “那这个该怎么用”,利奥抱着严谨的治学态度研究着手里的半透明物体,小小的薄膜被他翻来覆去的观察。


    风冷冷的从外面灌进来,艾琳看着皱着眉头研究羊肠的利奥,只觉得自己心头也凉飕飕的冷。


    这就是和年下谈恋爱的坏处吗?


    艾琳近乎虚弱的开口道:“你买的时候那个老板没教你怎么用吗?”


    利奥乖乖回答道:“教了,但他说的英语我听不懂,然后他摆了摆手,说这玩意是个男人就会用,用之前泡泡水就好了,我已经泡了一整天了。”


    泡了……一整天?意思是利奥早上穿裙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今晚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艾琳恍惚间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你怎么知道今晚能用上这个避孕措施?”


    “因为你早上看我的眼神啊”,利奥无比自然的说道:“我赌你当时就对我有想法了。”


    艾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难得开始陷入反思,自己早上难不成真的


    表现出一副很急色的样子,她觉得也没有吧……


    就算有也顶多就是个百分之十几二十,应该也许大概不可能吧……


    艾琳越想越不自信,毕竟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早上那会幸好是清醒过来之后看到的利奥穿裙子。


    要是没清醒……


    艾琳瞄了眼上辈子她只在博物馆里见过的鱼肠避孕套。


    说不定这玩意早上就能派上用场了。


    “那你现在会用了吗?”艾琳语气幽幽。


    利奥眼神无辜的看向艾琳,“有点头绪但不多。”


    艾琳落败,“那你让我看看。”


    她堂堂一个现代人,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这个羊肠不就是找个口套到##上去。


    但是……


    “口呢?”艾琳摸索半天,发出灵魂质问,“他不会给你卖了个没开口的吧。”


    “应该不能有没开口的肠子吧”,利奥迟疑片刻道:“不符合生物结构。”


    “那你还是少见多怪了,没听说过貔貅吧,它就是没开口的。”


    貔貅?这又是什么物种,利奥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刚想追问,艾琳忽然一拍脑袋,“我懂了啊,你把它泡进水里去,膨胀起来不就能看到口在哪了。”


    等找到鱼肠的开口时,艾琳小腹忽然一阵剧烈的刺痛,疼的她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


    不能这么巧吧,艾琳倒吸一口凉气,熟悉的热流沿着身体往外涌。


    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迅速套上裤子垫上之前准备好的简易月经带,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


    利奥点起不太常用的煤油灯,屋子里晕开昏暗的光。


    原本只是微微发酸的腰腹,自艾琳意识到生理期来了之后,像是被一双大手攥起用力拧住似的一阵一阵发疼。


    艾琳窝在薄被里,疼的直抽气,“怎么突然这么冷。”


    “那我去把窗户关上。”


    利奥关上了门窗,仔仔细细用布堵住窗户可能会漏风的地方,又从橱柜里拿出两件还算是厚的衣服压在被子上。


    艾琳窝在被子里,只觉得海边城市的湿气沿着她的骨头缝一缕缕往里钻,枕头上更是带着股青苔的潮湿气,连她自己好像都发霉了似的,缩在被窝里一动都不敢动。


    心情忽然一下垂落了下来,像是刚准备振翅高飞却被绞掉六根翅羽的鸟。


    她沉默的侧过身,面朝着墙壁,脸侧挨着的枕巾渐渐湿了。


    利奥安静的从背后搂住她,八爪鱼似的贴上艾琳偏凉的身躯,被子里还是凉丝丝的,只有利奥身上还带着暖意,艾琳往后挪了挪,贴他更紧了些。


    两个人挨的极近,但好像又隔着极遥远的距离,一想到这里,艾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可能是生理期的原因,她的情绪变得格外脆弱,单单只是想想以后可能会彻底见不到利奥,她就难过极了,手脚冷的打起寒战。


    利奥不知道艾琳为什么忽然这么伤心,但总归是他不对,要是他事事都做好了,艾琳又为什么会难过。


    被子里渐渐暖和起来,但艾琳的手依旧是冷的


    “还冷吗,要不然我再找两件厚点的衣服?”利奥亲了亲艾琳后颈。


    利奥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像是头发丝搔到了耳朵里,泛着蚀骨的痒。


    艾琳摇摇头,看着眼前墙壁,这屋子以前的住户多半有孩子,墙面上粗糙的画着四个小人像,看起来像是一家四口。


    她瞧着墙上每个小人头顶的四五根短发,缓缓问道:“你之前作过关于未来的打算吗?”


    女人泼墨般的发丝隔在他俩之间,利奥勾起一缕柔而韧发丝缠在自己指尖,又忍不住吻了吻艾琳耳朵尖,


    “我以前从来不幻想未来,谁知道我会不会突然被打死在某个角落,未来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没必要、也不需要去想。”


    利奥的语气很淡,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艾琳听的心尖一颤,还没来得及安慰两句,就听到利奥紧接着说道: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以后要去念书、去学裁缝、学画图,我要帮着你一起开店,我想跟你有我们的未来。”


    利奥没有自己的未来,利奥的未来规划完全是围绕着她转的,艾琳仿佛被人推下百米高的悬崖,冷风嗖嗖挂过她的脸颊,湿冷的眩晕感裹挟上她。


    艾琳用力闭了闭眼,“这是我想要的,那你呢,你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已经在我怀里了。”


    空气沉寂下来,艾琳双眼紧闭,眼泪却从缝隙里钻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白天太累了,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等她睡熟后,利奥小心的用热毛巾给她擦干净了脸,艾琳忽然嘟囔了几句什么,又伸手不自觉攥住他的衣角,孩子似的蜷着腿,头抵在他胸前,一副极为依赖他的模样。


    可能是因为鼻子堵了,她睡着的时候嘴唇微微张开,呼吸的声音清晰。


    他就着艾琳的姿势一动不动的侧躺在床边,利奥舍不得拽开艾琳的手,他喜欢艾琳依赖他的样子。


    即便自己因为长久维持一个姿势两条腿逐渐发麻,手上的热毛巾也彻底凉透了。


    他也舍不得动。


    耳畔是爱人平和的呼吸,利奥抬头看向风一吹就闪烁起的煤油灯。


    窗外海风呼啸,窗内是艾琳的呼吸。


    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甚至于觉得自己能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只要艾琳永远像现在这样攥着他的衣角。


    即便艾琳并没有对他的表白做出回应。


    第二天,艾琳痛经痛的更厉害了,利奥借了索伊夫人的厨房按照艾琳的指导煮了姜汁红糖,还卧了个鸡蛋,他忙完还灌了个热水壶让艾琳搂着,杯盖拧的紧紧的,还包了两块布,生怕烫的艾琳。


    趁着他收拾厨房,索伊太太忍不住跟艾琳搭话。


    “倒是少见这么心细的男人”,索伊夫人笑着递给艾琳个凳子,“不过这个糖水真的能缓解痛经吗?我大女儿也总是痛经。”


    艾琳捧着碗,一口一口抿着红糖水,“我家里那边总是用这种法子,我觉得多少有点用。”


    “那我下次也试试。”


    还没等两个人聊几句,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索伊太太连忙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侍女模样的人,头发搞搞盘起,穿着一模一样的长裙,稍微年长一些的神色更为肃穆,她和索伊太太交流了两句,眼神落在了艾琳身上。


    艾琳有些困惑,她印象里没有这两位女士,可隐约又觉得有几分面熟。


    不过也不需要她回忆了,两个侍女快步上前跟艾琳行了个礼,年长者道:


    “您好,艾琳小姐,我们是颂恩公主的贴身女仆,就是昨晚跟你聊天想定做衣服的哪一位。”


    她简单描述了两句,艾琳脑海中就浮现起那位小公主的模样,据说是西班牙的公主,来新奥尔良留学的,她昨晚听到好几位夫人聊天的话题都是围着这位公主。


    而眼前这两位侍女当时就跟在公主身后。


    艾琳赶忙起身回了个礼,“请问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呢?”


    “公主想为她的成年礼定做几条裙子,她来让我们请您去她的府邸为她量身定做。”


    “当然可以”,艾琳欣喜极了,原本折磨的她死去活来的痛经此刻好像都缓解了许多。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连公主都来找她定做裙子,这个名头一旦打出去,艾琳都不敢想自己能收到多少订单。


    “那麻烦您收拾一下东西,出于安全考虑,您可能得在公主的府邸暂住一段时间。”


    艾琳迟疑片刻后开口道:“那我还有两个学徒,他们能跟着一起去吗?很多工作我一个人完成不了的。”


    “当然可以”,侍女面带微笑,又提醒道:“请不要带任何武器,到了之后我们还会检查一遍您的行囊。”


    “好的”,艾琳兴奋的两眼放光,她快速的收拾了行李,带着汉娜和利奥跟着侍女直奔公主所在的地方。


    她有预感,这次就是她出名的大好时机,艾琳紧紧握着手里的软尺,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府邸,瞳孔里精光闪烁。


    *


    艾琳三人被安顿在了府邸一角,各种所需的布匹、设备一应俱全,连缝纫机都是最新款的。


    “公主有要求什么款式吗?”艾琳仔细询问着主要负责这次事项的女主管。


    “当然有,请您跟我来。”


    艾琳被带到一个书架前,上面摆满了各种时尚杂志,女主管熟门熟路的从中翻出来了七八本,翻开好几张例图道:“这些款式就是公主比较偏爱的。”


    随着主管翻开


    被额外标记过的图片后,艾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公主喜欢的风格跨度怎么这么大啊,从精致的法式到乡村田园、再从复古巴洛克到简约自然风应有尽有,这如何下手。


    艾琳询问道:“这些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可以,这就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公主很重视这次的成年礼,除了您之外一共还有六位很有名的裁缝,公主会从你们做好的裙子里选择一条,没被选上也没关系,我们会按照市场价格付工费。”


    广撒网但精准捕捞,不愧是皇室公主,真不怕烧钱。


    “那一共要做几条裙子呢?”


    “没有上限,您能做几条就做几条,但截止时间是十五天后,公主会选择她最喜欢的几条裙子留下,按照她的尺寸做出合适的衣服。”


    主管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后留下谁的裙子最多,公主将会聘用他为皇家裁缝。”


    “入选的裙子一条五千美元,但不允许再制再贩,世界上只能有这么一件。”


    艾琳眼神锃亮,这个她懂,这不就是高级定制嘛!


    *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把公主喜欢的风格都做一遍,然后成为皇家裁缝,同时拿下地位和奖金!”


    艾琳啪的一声把半沓杂志摔在桌面上,“第一步,我们先要整理所有公主喜欢的要素和风格。”


    “汉娜,你负责把折叠起来的所有页码撕下来,按照风格归类。”


    “利奥,你跟我一起整理每一类风格里的重复要素,按照高低排序。”


    “现在开工!”


    汉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艾琳,她一遍又一遍的调整着利奥身上的坯衣构造,直到最为普通的布料都能呈现出她所追求的感觉。


    艾琳这次彻底放弃画设计图,一个是时间来不及,另一个原因则是利奥往她面前一站,她脑海中自然而然就会浮现出无数的巧思,而且从设计到裁剪缝制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自然不需要绘图。


    工作室的灯光从早亮到晚,艾琳不分昼夜的干着活,吃饭都只是匆匆扒两口,身体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了,但精神状态确实显而易见的越来越好了。


    腰身、衣领、肩部都调整了无数遍,最终,艾琳精心制作了三条裙子——两条宴会长裙和一条长及膝盖的裙子。


    昂贵的布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艾琳最后矫正了一遍细节,又给其中一条长裙加上了蕾丝披肩。


    “这也太好看了”,背后传出满是惊叹的女声。


    艾琳吓了一跳,一回头,原来是女主管,她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同行。


    “过奖过奖”,艾琳嘴上自谦着,脸上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骄傲。


    这可是她使出看家本领做出来的衣服,能不好看吗?


    总管微微一笑,“我这次来是跟你通知,按照原先的计划,今晚七点公主将会在花厅里挑选裙子,请按时准备好衣服。”


    “不过我觉得您入选的几率很大哦。”


    总管朝她眨眨眼,神色明显没了第一次见她时的冷漠,转身去了下一个裁缝哪里。


    裙子所有的收尾工作结束后,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忙活了这么多天,艾琳总算得了空缓下来,她瘫倒在沙发上,利奥娴熟的给她揉起肩膀,


    “这个力道可以吗?要不要再重一点。”


    “就这样子刚好”,艾琳满足的叹息一声。


    自从那天生理期来了之后,她就没机会跟利奥两个人甜蜜接触了。


    “等着一阵子忙完,我们也去海边租个房子住一段时间怎么样”,艾琳搅拌着手里端着的咖啡,“工作是一辈子都干不完的,我们都还没好好过几天二人世界呢。”


    利奥喉结滚动了两下,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他清了清嗓子,“那你等我多买几个羊肠。”


    “我在跟你说正经休息,你脑子里都在乱想些什么啊!”


    艾琳瞪了利奥一眼,刚一瞪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不馋,年轻貌美的男朋友天天在她眼前晃,她也馋。


    敲门声响起。


    “艾琳小姐,公主邀请您前往花厅。”


    “来了”,艾琳斗志高昂的提上装裙子的袋子,“一决高下的时候到了。”


    按规定,这次只能是艾琳一个人去,汉娜和利奥要留在屋子里等她。


    临出门前,艾琳忽然低声在利奥耳边道:


    “不管今天能不能拿到头筹,姐姐明天都给你补偿。”


    *


    利奥至今都清晰记得艾琳说话时声调发紧的样子,她棕色的长发扫过他的肩头,眉眼含笑。


    可这补偿,他一等就是三年。


    第47章 Chapter47没了他的生活像……


    “艾琳,周三早上去上第二节课,下午别忘了监工实验室,活干完了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好的老师”,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


    “等这段时间忙完,给放你半个月左右的假期,趁着暑假好好玩吧,这可是你博士生涯最后一个暑假了。”


    导师调侃了她几句,随后挂了电话,


    办公室外蓝天白云,鸟叫声清脆,导师瞧着通话结束页面上艾琳阴云密布的黑白头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到底是带了好几年的大弟子,她平日里还是很关注艾琳的状态,但艾琳一向积极努力,就算第一次答辩没过也没出现过什么阴暗消极的事情。


    故而也就显得最近的艾琳格外不正常。


    她至今对上次交论文时见到的艾琳记忆犹新——黑眼圈大短裤配拖鞋,头发乱糟糟像个鸟窝,还少见的带上了框架眼镜,脸色灰暗,黑眼圈都快掉到鼻尖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之前毕业设计答辩委员会没给艾琳过的时候,她都没见艾琳都没这样。


    希望放假能让艾琳缓过来一点吧,这可是她最得意的徒弟。


    窗帘紧闭,七平方不到的宿舍里黑鸦鸦,偶尔有几缕阳光顺着缝隙透进来,细而窄的光斑又被阻隔在床帘之外。


    艾琳啪的一声倒回床上,架子床吱呀吱呀响起,像是没上油的白骨架在吱呀吱呀的晃。


    阴暗、潮湿、颓废,爱丽斯深深的呼出口气,抡起胳膊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冲到艾琳床前。


    “砰砰砰——”,艾琳唯一的舍友砸了两下她的床板,震感极强。


    艾琳翻了个身子面朝墙,跟千年的王八精似的纹丝不动。


    博士生是两人间,她的舍友爱丽斯是法国人,专业是影视传媒,两个人关系一直都很不错。


    “你给我下来,一天天躺在床上像什么样子,能不能像个人一样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的攀岩社和徒步社呢,你一个都不去了?”


    “我就不能过几天老鼠人的生活吗?”艾琳有气无力的回答。


    “你这是几天吗?你都过了快一个月这种老鼠人的生活了”,爱丽斯唰的一声拉开她的床帘,刺目的阳光像是利剑扎进艾琳眼里,她一偏头,把头埋进被子角,成功看不到光。


    时间过得好快,她居然已经回来了一个月了?


    艾琳怔忪的看着被群嘲像棺材盒似的床罩纹路,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棺材盒里面不见天日的老鼠。


    精气神仿佛都被抽干了。


    她已经一个月没见过利奥了,她也一个月画不出来任何草图了,握着笔时脑子里空空如也,


    之前那些灵感爆棚的日子像是跟利奥一起被她留在了十九世纪。


    对于好不容易有了缪斯、有了灵感的艾琳,失去这些不亚于在沙漠里长途跋涉后看到一汪清泉,可刚喝了没两口,还没能解渴,水就渗到了沙漠之下,风再一吹,一点水汽都不剩了。


    还不如从未拥有过,至少没拥有过就不会知道拥有的快乐。


    利奥——


    一想起少年,艾琳痛苦的闭了闭眼。


    那利奥呢,按照卢卡斯所说的时间流速,利奥是不是已经有两年半没见过她了。


    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还会记得她吗?他会不会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她还能回去吗?


    艾琳焦虑的攥进被角,血肉仿佛被无数只蚂蚁尖利细小的足尖反复刺入,泛起刺骨的麻痒,可不管怎么挠却一点都搔不到骨肉里的痒。


    “我不想下去”,艾琳蜷进被窝里,语气抵触。


    “你不想下来也得下来,我今天绝对不给你带饭,你自己下来吃”,爱丽斯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担忧,“你给我起来,下楼去食堂买饭晒太阳,总之你不许再给我躺在床上。”


    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艾琳是真拽不过一身牛劲天天扛着摄影器材乱跑的爱丽斯,被她生拉硬拽着下了宿舍楼。


    宿舍楼下镜子里映出艾琳现如今的狼狈模样——宽大的T恤,PDD三十块两条的短裤,蓬乱的黑色长发被皮筋随便扎起,脸色憔悴的像个死人。


    引人注目的程度不亚于她之前艳压四方时。


    毕竟美女还是比地下水沟里爬出来的女鬼常见。


    “先去吃饭,然后剪个头发,我还在校医院给你预约了深层护肤,今天晚上有联谊,你陪我一起去”,爱丽斯安排的仔仔细细,艾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但一看到好友神情里藏不住的紧张,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爱丽斯也是为了她好。


    看着艾琳没有拒绝,爱丽斯终于松了口气。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怎么忽然跟变了个人似得,是家里出问题了吗?你那个活爹又干什么蠢事了?”


    艾琳穿越到1860年过了差不多有两个月左右,可21世纪只过去了一周左右,在好友眼里,她就是回家呆了两天,再回到学校时就跟丢了魂似的,自然是要怀疑是不是家里又拖她的后腿。


    “没有”,艾琳又压低了些帽檐,太阳投射下的阴影盖住了大部分脸颊,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露出的一点点消瘦下颌显出她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爱丽斯心疼极了。


    艾琳的声音又轻又小,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似的,“我好像被迫失恋了。”


    “失恋!?”这两个字落入爱丽斯耳朵里不亚于核弹炸裂,“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而且什么叫被迫失恋,怎么,难不成你被甩了?还是被绿了?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这么对你,老娘去剐了他的皮冲进下水道”,爱丽斯挽住艾琳手臂,恨的咬牙切齿。


    “是不可控的外力因素”,艾琳苦笑道:“你就当我喜欢上了一个纸片人角色。”


    喜欢上利奥,确实跟喜欢上纸片人没什么区别了,她现在一点跟他有关的事情都查询不到,毕竟跨越了三百年,利奥也不是什么很出名的人物,她怎么可能找得到他的信息。


    艾琳看起来越发憔悴,眼尾红的厉害,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


    爱丽斯刚要爆发的怒火像是被抽掉了下层的柴火,不尴不尬的悬浮在半空。


    虽然艾琳说的话让人很难以相信……


    但同样作为学艺术的,爱丽斯倒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隔壁雕塑系还有喜欢上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石膏像的呢,艾琳喜欢上纸片人倒也不算太离谱。


    幸好不是喜欢上什么渣男海王,纸片人至少不能带着她乱搞。


    只是和纸片人失恋这件事,她到底该怎么安慰呢,爱丽斯发愁极了。


    “有了!我想到办法了!”爱丽斯眼神一亮,“我们去庙上拜拜吧,咱们隔壁山上据说有个管姻缘的庙可灵了,据说还能求签。”


    “玄学也算是不可控的外力因素,而且你还是半个中国人,中国神肯定管中国人的吧,咱们去拜一拜。”


    “你不是信教吗?怎么最近改信菩萨了”,艾琳狐疑问到。


    “我当然是谁灵就信谁,在哪不是捐钱,当然要捐灵的了,而且在中国当然就要拜菩萨啦,上帝又不管姻缘,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们明天就上山!”


    *


    艾琳有些沉默的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爱丽斯,忍不住问道:


    “上山拜佛而已,需要这么多吃的吗?”


    苹果西瓜火龙果梨瓜,甚至还有各个口味的薯片和零嘴,侧兜还插了两束鲜花。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是我准备的贡品。”


    “可我们不是准备了现金吗?”


    “哎呀,钱是钱,贡品是贡品,你带的钱不一定能成为香火,但你带的贡品一定会被供奉在菩萨面前的嘛,而且我买了这么多水果零食,总能有一样碰上菩萨喜欢的,说不定菩萨一高兴,就帮你解决失恋问题了。”


    可能是最近看到的离谱帖子太多了,艾琳竟然觉得爱丽斯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艾琳主动接过了两个死沉死沉的袋子。


    “靠啊,小红书怎么没告诉我这一段路不通公交车!不是说好可以直接到山门下吗?”


    爱丽斯悲愤交加的嚎了两句。


    “没骗你啊,喏,那就是山门。”


    艾琳指着山脚下的楼牌。


    “我以为山门就是庙门啊!”


    “所以说让你好好学中文,一般来说庙都在半山腰的,山门都在山脚”,艾琳吭哧吭哧提着袋子,“但是也不远了,你看内个红色的顶,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庙了,很快就到了,没事。”


    爱丽斯幽幽道:“望山跑死马你知道吗?”


    “那你也得跑。”


    艾琳又主动拿过爱丽斯手里的一个袋子,手臂上清晰浮现出几根绷起的青筋。


    “你拿不动的,我来拿”,爱丽斯急急就要抢。


    艾琳闪身避过她,脸色执拗的厉害,“我能拿动,我来拿,我要诚心。”


    她牢牢提着最沉的两袋水果,半点不松手,仿佛拿着的不是贡品,而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爱丽斯无措的收回手,跟在艾琳身后,数着滴落在水泥地上又迅速蒸发的大颗汗珠。


    走到寺庙门口,来帮忙的居士们一看到她俩出现在拐角,就急忙跑了过来,接过她俩手里的东西,又倒了茶水。


    “小姑娘家家怎么扛上来这么多东西的啊,你们有这个心意就好了嘛,大热天的多辛苦啊”,一个年纪略大的居士打了盆水,“来,快洗洗脸,别一会中暑了。”


    另一位居士等她俩收拾干净之后主动带着两个人到了一侧的佛堂,


    “你们也是来求签的吧,这么虔诚的年轻人不多见了,来摇签筒吧,刚好今天大师父在,他给你们解签。”


    大师父是位看着就很慈祥的老人家,他眉毛又白又长,但皮肤上的皱纹却不多,像极了所谓的世外高人。


    他拆开了艾琳的签筒,笑眯眯的对着艾琳解释道:


    “如果有什么烦心事的话,签文的建议是让你重回原点。”


    艾琳心脏忽然开始砰砰直跳,“意思是让我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吗?”


    “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开始的地方,一个是结束的地方”,大师父又看了看签文,解释道:“但两种地方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具体来说就看你自己怎么抉择了,但总归都是好的方向。”


    “签文是大吉。”


    艾琳胸口又热又烫,像是一杯热茶滚进了心口,烫的她几乎快要哭出来,手脚却冰凉的厉害,她接过师父递过来手掌大小的纸片,眼泪模糊视线。


    她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利奥。


    开始的地方应该指的是庄园,那结束的地方就是新奥尔良。


    她还有希望,她得去见利奥。


    第48章 Chapter48他找了她两年……


    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机场——这是新奥尔良最大机场。


    艾琳拎着个小包,仰头看着眼前壮丽堂皇的偌大机场,她忍不住用力攥紧挎包的肩带,抬腿跨入机场安检门。


    过安检、值机、摆渡车、直到屁。股挨上经济舱窄小的座位上,艾琳恍惚间才有了些实感。


    等到这架飞机落地,她就到新奥尔良了。


    这个念头使得艾琳像是从漂浮了快一个月的云


    端猛然掉在黄土地上,脚下是扎扎实实的感觉。


    明明在新奥尔良没待多久,可不知为何,她的的确确对那段时间的利奥产生了依赖,以至于一想到还有再见到他的可能,心脏就跳的像是喝醉酒了似的。


    飞机舷窗外飘过大朵大朵的云彩,艾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攥着咖啡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她盯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头升起几分难以言喻的紧张。


    还能穿越回去见到利奥吗?


    假如能见到利奥,他还会记得她是谁吗?


    如果利奥还记得她,那他会怎样对她呢?


    艾琳偏过头,舷窗上映出她因紧张而发白的脸。


    上飞机时候的激动仿佛随着气压的降低像个气球似的飞向远方。


    舷窗上的倒影仿佛连红润的嘴唇都失了颜色。


    晚上,法国区波旁街


    “您好小姐,这是您的房卡,祝您旅途愉快”,酒店服务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


    艾琳接过房卡,按照电梯里的指示进到自己房间。


    现在才刚刚十点多,新奥尔良的一天才开始,她打算想着去索伊太太房子附近打探之前的信息。


    她走的时候索伊太太的孙子伊恩已经快十岁了,正是能记住事的年龄。


    按照时间算算,一百年应该有四代人左右,那两百多年至少已经有八代人了,就算他们家的血脉传承下来了,现在也应该都是伊恩第七代重孙。


    再加上美国之前的南北战争和几次经济危机。


    艾琳心跳重重一滞,她清楚的明白她和利奥的事情被传下来的可能性微乎极微。


    可却还是像输红眼的赌徒似的期待着一次翻盘。


    但万一呢。


    万一还有人记得他们呢。


    艾琳抱着微弱的期望站定在索伊太太房子的位置。


    这房子现在已经跟之前变成了两个样,就连屋子门口的街道都宽了不少。


    只有门口的信箱旁挂着的姓氏还算是眼熟。


    艾琳满怀期望的摁响门铃,没一会就来人了,开门的是个短头发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染了一头亮眼的粉色短发。


    “请问您是哪位?”女孩的声音活泼极了。


    “我叫艾琳,我受人之托来找伊恩先生的后人。”


    “找我爸爸的吗?”女孩熟门熟路的接话道:“他马上就下班了,您先进来喝些热茶吧。”


    这女孩一副对陌生人毫无警惕心的模样,就好像经常有陌生人像艾琳一样敲响他们家的门似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陌生人的邀请能随意接受吗?她为何会如此自如的邀请艾琳进屋子,这么一想,艾琳反而不敢进去了。


    1860年伊恩已经10岁了,怎么着都不可能是眼前女孩的爸爸,只可能是继承了祖上的名字,或者恰巧同名而已。


    但万一不是呢,如果这一家是什么不法分子呢?


    艾琳一向惜命,这小姑娘敢邀请她进门喝茶,艾琳可不敢进去。


    万一是茶里下药了怎么办。


    艾琳一拍脑门,随口扯了个理由,“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东西没拿过来,这样吧,我等你爸爸下班了再过来一趟,我住的也不远,就在隔壁街上,过来很方便。”


    “好呀,他一般五点半下班,今天周四我爸爸要去超市买打折水果,可能会晚一点,差不多六点多到家吧,您七点来就差不多。”


    道别完之后,艾琳转身进到了隔壁的小巷子里蹲守伊恩。


    和那女孩说的倒也没区别,六点半不到,一个领着袋水果的大胖子哼着小曲打开屋子门。


    或许是心理作用,艾琳越看他越觉得像小伊恩。


    艾琳咬咬牙,下定决心赌一把,她摸出手机编辑了条定时十分钟后的报警短信,又在商店里买了把小刀,随后毅然决然的摁响门铃。


    “您好,请问您……”开门的是刚提水果的胖子,他一抬眼看到艾琳的长相,剩下的半句话就堵在了嘴边。


    艾琳清楚的看到门把手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长串装饰被他一把薅了下来,


    “你——你是不是叫艾琳?”


    “对”,艾琳紧张到手心渗出汗来,她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看向男人,心脏抵着嗓子眼砰砰直跳,“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虽然这听起来很让人难以置信,”男人看向艾琳的眼神活像是看到什么珍稀物种,“但我这里有您的画像。”


    画像描绘的栩栩如生,是她站在刚开到新奥尔良码头的船上瞭望海岸的样子,从双眼皮褶皱上的小痣到额头上小时候留下的伤痕都清晰可见。


    简直像是她自己在照镜子,难怪伊恩一看到她就认了出来。


    艾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画像右下角写着绘图日期——1863年3月8日,还画了个小小的简易版狮子头,正是她送给利奥那个小本子封皮上的图像。


    就连狮子头像上每一个半圆的弧度几乎都跟她画的一模一样。


    这是艾琳自己的小小癖好,她喜欢画不太圆的半圆,好像这样子就可以报复小时候素描老师每次给她画的球体打低分一样——老师总说她画的不够圆,那既然如此,索性她直接画不圆就好了。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又被利奥清清楚楚的复制下来。


    艾琳小心翼翼的摸上玻璃相框,指尖隔着冰凉的触感似乎能触碰到精细的线条。


    平心而论,这幅画画的很好,线条稳健,结构合理,不像是没画过画的新手。


    难道是利奥找了精通于画人像的师傅吗?他是如何跟师傅描绘她的外貌?他会怎么样跟师傅介绍她呢?


    在她失踪了快两年之后,利奥还这么清楚的记着她的模样吗?


    那这两年,他究竟是怎么扛过来的,艾琳心头酸涩的厉害。


    伊恩小心翼翼的把画像又锁进了保险柜里,“这幅画在很多年前上了巨额保险,并且银行一直在续约,而我们家承担保管义务,也借此收获到了一笔酬劳,按年发放,这笔钱帮我家度过了很多难熬的时候。”


    说话间他又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小本子,神色复杂的递给艾琳,


    “这是按照合约规定,如果有跟画像长得一模一样并且名叫艾琳的人来找,我就要把这个给她。”


    气氛沉重的厉害。


    艾琳接下本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试探的意味,“你都不怀疑我是专门整容成这个样子吗?”


    “当然不会”,伊恩失笑道:“您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位找上门了的,只不过可能还要辛苦您跟我去一趟保险公司,这么多年来我们家终于能拿到保管费了。”


    “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之前我爸爸和我爷爷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您,我本来都快以为您的存在就是虚构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见到您了”,伊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的跟艾琳讲起了他们家和这幅画像的缘分。


    借此,艾琳算是明白利奥到底做了些什么。


    利奥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大笔钱,先是找了全世界最好的保险公司给画像和合同上了巨额保险,保险费每年从账户扣款,又设立了相关基金,收益用来给保管画像的伊恩一家发工资,工资之外的收入全部存在银行,直到找到艾琳后,银行中的所有钱都将由伊恩家跟保险公司平分,这是笔极为丰厚的报酬,条件就是保险公司和银行必须共同认可艾琳的长相和身份没有问题,伪造当然是不可能的,据说那笔钱放置的地方只有真正的艾琳才能取出来。


    艾琳提问,“那银行和保险公司如何确认我的身份呢?”


    “好像说是有一个测试表格?我也不太清楚,明天就能


    知道了,我已经和保险公司预约好时间了,明天早上八点。”


    艾琳有些恍惚的从伊恩家离开,转身回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


    虽然伊恩盛情邀请她留宿在他家,但终究是陌生人,艾琳婉拒了他的提议。


    她现在入住的酒店正在之前医生诊所的斜对面,诊所貌似还在,但打的招牌已经全变了,从19世纪的口腔大师变成了家传胃科。


    但至少还是从事医生的老本行,不像之前偶遇到卢卡斯的那个小酒馆,现如今已经变成了房屋出租的中介所。


    艾琳翻开刚从伊恩哪里拿到的小本子。


    虽然封皮上画的狮子头是一样的,但纸张的质感和纹路跟她做的那个不太一样,应该是利奥选择了更好长期保存的纸重做了本子。


    也不知道她之前做的本子利奥最后怎么处理了,艾琳一边思忖着,一边翻开了第一页。


    本子是日记的形式。


    1860年6月3日


    艾琳不在莫比尔


    1860年6月15日


    艾琳不在罗切斯特


    1860年6月20日


    艾琳不在新奥尔良


    ……


    1862年8月7日


    艾琳不在德克萨斯州


    本子最后一页没有写日期,只留下了一行——“我在美国找不到艾琳了,得换个地方去找。”


    这一行字甚至都能算的上是漂亮,但字里行间的意思透露出来的深深执念却像个冷静的疯子。


    艾琳又翻了一遍日记簿,她甚至打开备忘录下载了一份美国地图,把利奥去过的每一个城市都勾了下来。


    翻到最后一页,美国地图上满满都是红勾。


    连最下面的海岛都没放过。


    从头翻到尾,利奥的字迹越来越整齐,可“艾琳”的拼写从一开始的工整干净,到最后却越写越深,力透纸背,偏厚的纸页有几张都被钢笔戳破了个洞,阴沉沉的黑色墨水渗到了下一页。


    字里行间仿佛蕴上了刻骨铭心的恨意,艾琳甚至不敢想利奥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笔一笔写下她的名字。


    而且字迹过了快三百年居然都没有褪色,鲜艳浓烈的像是刚刚才写完不久。


    这是十九世纪该有的墨水吗?甚至还有香味?该不会是伊恩他们骗她的吧,艾琳疑心病又犯了,她小心翼翼的撕下来第一张和最后一张日记,打算用信封包了起来,一会下楼寄给痕迹鉴定机构。


    这两张日记放在一块的对比就更明显了。


    时间跨度从1860年6月到1862年8月,足足两年,足迹遍布整个美国,也就是说利奥在这两年里跑遍了整个美国找她,但却一无所获。


    这两年里,他只干了这一件事。


    利奥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寻找她?


    短暂的相处会产生如此深重的爱意吗?可如果不是爱,那还能用什么来解释,比爱更深的感情是什么。


    艾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头皮隐约有些发麻,可能是刚下飞机水土不服的原因,她的嗓子眼干涩生疼,咽口水都费劲。


    她想过利奥可能会执着于寻找她,但她没想到利奥居然足足找了她两年,看这个寻找路径和时间,他基本上就是一刻都不停歇的奔波在路上,别说上学了,怕是连休息的时间都只是在船上。


    可算算总是,她其实和利奥真正认识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不到两个月而已,其中大部分时间不是在逃命就是在做衣服。


    只是区区两个月而已,什么样的人才会为了两个月的短暂感情耗费足足两年的时间寻找,找不到之后还花了一大笔钱设立基金,这笔基金甚至活到了两百年后的现在。


    他简直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艾琳。


    暂且不说别人,艾琳自己扪心自问,至少她做不到这一点——为了利奥耗尽数年时光和积攒的钱财。


    可利奥可以。


    利奥耗费了这么多心思,那他到底想要从她身上索要什么呢?


    就算她能成功回到十九世纪,利奥又会怎么对她呢?


    艾琳不愿去想,也不敢想。


    沉重的情感包袱重重的压在她身上,原本的颓废和愧疚都被压了下去,此刻弥漫在艾琳心头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心惊,甚至还混着些许的恐惧和害怕。


    ——恐惧于利奥对她疯魔了似的执着。


    艾琳略带心悸的合上了日记簿,这本子里的内容过于震撼,震撼到她都忘记翻看一下日记簿的背面。


    敲门声忽然想起,艾琳随手把日记簿放在枕头旁,打算起身开门。


    她翻身下床的动作带着床铺上的枕头歪向一侧,正正好把日记簿挤掉下去。


    不算太厚的日记簿在半空中翻了个面,掉落在地板上,激起一层微不可见的金色尘埃。


    暴露在阳光下的日记簿封底页上也是一个完整的狮子头。


    跟正面艾琳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诶,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刚收到伊恩口信的艾琳有些诧异的捡起地上的日记簿。


    她急着出门,翻也没翻,只是随手压到了枕头下,更没发现日记簿的正反面是一模一样的手绘图像。


    日记簿上的笔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可细细嗅的话,隐约可见些许诡异的甜腥气。


    第49章 Chapter49重回1865


    “伊恩,我在这”,艾琳匆匆从电梯里出来,“找我什么事呀,这么仓促。”


    “你刚一走,我才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给您”,伊恩笑呵呵的递过来个像是装首饰的小方盒,“这是我们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和那个日记本放在一起的,都是要转交给您的东西。”


    首饰盒很有历史的气息,黑丝绒的软布盒,盒子表面上镌刻着她看不懂的细小文字,像是蜿蜒曲折的毒蛇或蜈蚣似的爬满了丝绒软布,跟欧美电影里能通灵的老物件似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伊恩把首饰盒递到她眼前时,周围的温度一瞬间降了好几度,阴冷的潮湿感顺着她的小腿一路往上攀。


    耳边忽然响起轻而尖利的风啸声,艾琳脊背上飞速渗出冷意,后颈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之前看过一部东南亚灵异电影,讲的就是女主角看上了个项链,但里面封印着鬼魂,女主拿起项链那一瞬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店里所有的金属物品都晃了起来。


    跟现在这个状况很像。


    “这个安全通道的门怎么忽然开了”,艾琳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响。


    她闻声望去,又听到路过她身边的保洁阿姨小声咒骂了两句连门都不记得关的人,随后快步跑到她身后,用力阖上沉重的大门。


    原来是安全楼梯里的冷气。


    冷意的源头被阻断,室温没几下就恢复了正常,艾琳搓了搓发凉的手臂,暗暗在心底嘲笑自己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离谱的鬼故事。


    都怪爱丽斯非带着她在宿舍看什么鬼片。


    艾琳默默腹诽了两句爱丽斯,转头就对上了伊恩看向她时满是尊重的眼神。


    伊恩的眼神不像是看跟自己女儿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反而像是在看什么祖宗画像似的。


    “您不用对我这么尊……额……客气的”,艾琳语气有些不自在,她接过伊恩手里的盒子,笑容局促,“我年龄比您小得多,每次被您用敬语称呼感觉怪怪的。”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从小听着爷爷跟我絮絮叨叨说要把艾琳女士的东西保管好,不管出什么事都要保存好,我就把您当成跟爷爷一辈的人看了,小时候的习惯真是害人不浅”,伊恩调侃了自己两句。


    不过好在伊恩总算不用敬语跟她说话了,艾琳松了口气,被比她大快一轮的人用敬语称呼总给她一种会折寿的感觉。


    她用力攥了攥手里的首饰


    盒,一层柔软的黑丝绒下的触感坚硬,硬到有些膈手。


    但这是利奥留给她的礼物。


    一想到这一点,艾琳心头就忍不住腾起些许难以言喻的欣喜。


    “既然东西送到,我就先走了,别忘记明早七点半在酒店楼下见哈”,伊恩朝她摆了摆手告别,哼着小曲,转身出了酒店。


    艾琳也回到了自己房间,她进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首饰盒。


    黑丝绒细布上静静嵌着枚洁白如玉的素圈戒指,但如果放在太阳光下仔细的看,纯白上便透出了层淡淡的黄。


    艾琳手心里隐隐发着潮,她坐在酒店里的凳子上,掌心用力的在膝盖上蹭了蹭,好像借此就能蹭掉满手的汗湿似的。


    她捻起戒指,无名指穿过戒圈,路过第二个指节,正正好扣在她无名指根处。


    艾琳抬起手腕,借着白炽灯苍白明亮的光,细细打量着手上的戒指。


    过往的艺术生涯清楚的告诉她——这是一枚骨戒,只是她认不清是什么骨头而已。


    虽然只是骨头,而非什么珍贵的宝石戒指或稀有金属,但仍不妨碍艾琳觉得这个戒指漂亮到了极点。


    哪哪都漂亮——圆弧的形状柔和,戒身细窄且研磨细致,整体的颜色均匀。


    最重要的是,这是利奥留给她的礼物——还是枚戒指。


    虽然伊恩没说,但能和日记簿放在一起的一定就是利奥留给她的礼物。


    而戒指代表了什么不言自明。


    艾琳用脸颊挨了挨戒指,她脸上烫,手脚却凉的厉害,桌上的梳妆镜清楚的映出了她眼下红热的肌肤,像是重重涂了几笔腮红似的,唇角还挂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浮现的笑容。


    想见到利奥的意愿越发强烈。


    而且她有预感,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再见到利奥。


    自从她敲响伊恩家大门的时候,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似的运转起来。


    艾琳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忽如其来的强烈困顿感像是一双大手攥住了她的神经,促使着她眼皮越发沉重。


    就在即将陷入梦境的前一秒,艾琳猛然惊醒了一瞬。


    不过……


    艾琳脑海中没由的想起那部东南亚鬼片的结局——被鬼魂俯身的女人杀死了自己全家,然后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她的魂魄被鬼魂吸附,而戒指又重新回到了商场之中等待着它的下一个主人。


    但也只惊醒了一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后续,只是还来不及仔细思索,她的眼皮沉的像是千斤坠往下掉,没两秒,艾琳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身下的床垫像是海面上的小船似的荡啊荡啊荡。


    ……


    “小姐?这位小姐?”


    耳畔传来女人带着催促的声音,她又轻轻推了她两把,艾琳的身子晃了几下,脑子倒是比身体先清醒过来。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先是熟悉又陌生的深色木质墙壁,隐约还能听到房间外嘈杂的声响,其中海浪拍打在船身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艾琳几乎是瞬间就被惊喜冲醒了大脑。


    她这是回来了?


    “你可总算是醒了”,裹着头巾的消瘦女人松了口气,低声道:“船马上就要靠岸了,你再醒不过来我就要用湿毛巾冰一冰你了。”


    有了上一次穿越的经验,艾琳试探着开口道:


    “我们这是快到新奥尔良了吗?”


    “是啊,战争终于结束了,我都快三年没见过我孩子了。”


    一提起孩子,女人的眼里浮现出晶莹的水光,她咬牙切齿的用地方话骂了两句什么。


    艾琳没听懂,她现在脑海里只剩下的女人刚才说出口的那句话——


    ‘战争终于结束了。’


    什么意思,南北战争结束了吗!?


    那现在——现在是什么年份?


    艾琳猛地站起身,神色焦灼中又混着几分茫然,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紧紧盯着女人的眼睛,语调急促,


    “那现在是1865年?”


    “对,65年7月”,女人下意识的接过她的话,连刚刚要流下来的眼泪都因为诧异而憋了回去。


    “罗伯特将军投降了?”


    “对,今年四月九号的时候。”


    艾琳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整个人懵的不像样。


    她穿越回去的时候才是1860年,怎么21世纪就过去了一个月不到,19世纪就已经是1865年了,这么一算,在利奥心里她已经失踪四年了。


    而且日记簿上记载的时间只到了1862年8月7日,距离现在也已经快三年了。


    她完全不了解利奥在这三年里做了什么。


    艾琳呼吸重重一滞,手指不自觉摸上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幸好戒指还在。


    不对,艾琳惊恐的低下头,她身上的衣服跟穿越回21世纪之前时一模一样。


    浑身上下唯一多出来的物件就是这个戒指。


    为什么戒指还在啊?


    她第一次穿越过来的时候连扎进耳朵里的两个耳钉都没带过来啊。


    但爱丽那很快就不再为这个戒指而感到困惑了,她遇到了更麻烦的事


    ——她不但没钱,而且这次连能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上次好歹穿越到了庄园里,她这次直接穿到了船上,身上除了衣服之外一毛钱没有,刚叫醒她的女人也只是恰好同舱而已,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艾琳站在刚刚靠在新奥尔良海岸边的船上,眼前是被炮轰过的城市,各色的简陋帐篷一路绵延到了城里,连区划都分辨不清。


    这次的开局简直比上次还要地狱……


    人到困境该如何自救,艾琳咽了咽口水,脑海中浮现出伊恩和索伊太太的脸。


    第50章 Chapter50她现在在哪?


    “靠,你快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跟画像上一模一样”,叼着烟嘴昏昏欲睡的威廉迅速清醒过来,他一巴掌拍在身旁的詹姆士身上,神色紧张,“就刚从船上下来的那个白裙子的。”


    “你别整天一惊一乍的”,詹姆士不满的挥开威廉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朝着威廉指的方向望过去,嘴里还不忘抱怨道:“你天天说这个像那个像,这两个月你至少说了七八个像的了,我怎么没……”


    声音忽然顿住了。


    “啪——”


    詹姆士不敢置信的用力抽了巴掌自己脸,还没说出口的话猛地一变:


    “——这个真的跟画像长得一模一样,这肯定就是艾琳。”


    “我就说吧,那画像我天天看都快刻在脑子里了,怎么可能认错,之前那些只是长得像,可这个长得跟画像就是一个样”,威廉洋洋得意的自夸道:


    “小爷我这个眼神可是从小抓兔子练出来,那些兔子可精了,稍微不注意……靠你小子跑那么快干啥,这是我发现的,这是我的功劳,你小子不准跟我抢!”


    詹姆士已经一溜烟跑出老远了,甚至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朝着威廉摆摆手。


    脸上满是喜意,这能不高兴吗?


    他们已经在码头蹲守艾琳快两年了,这下总算是找到人了,以后再也不用天天蹲在码头守着了。


    不过说来也怪,不知道这个叫艾琳的女人得罪了老大什么,他听说老大在新奥尔良和莫比尔这两个城市的各个码头都留了人蹲守这个女人,甚至还跟其他城市认识的兄弟们打了招呼,就为了这个女人。


    詹姆士晃了晃头,得罪了他家老大,这女人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死小子真有你的!”威廉狠狠的朝着詹姆士跑走的方向比了个中指,也只能悻悻的留在原地跟着艾琳。


    这是他们之前安排好的,要是找到艾琳了,一个人回去报信,一个人得跟着,谨防艾琳再跑了。


    听说这女人之前可是从公主府邸逃出去过,威廉咂舌,据说老大当时把府邸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艾琳,所以老大这次才安排了两个人一起蹲守,防的就是


    她逃跑。


    他们老大那么好的人,为了这个女人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苦行僧的样子。


    不管是哪,只要一传来跟艾琳有关的消息,他们老大不管是在多远之外,亦或者是正在处理多重要的合同,老大都说走就走,就为了艾琳,威廉都数不清利奥跑空了多少趟。


    威廉是利奥从死人堆里面刨出来的,也是最早就跟着利奥挣钱的一拨人,他亲眼见证了利奥无数次从希望到绝望的样子,每一次的原因都是和艾琳有关。


    在路上听到有人大声喊艾琳这个名字,在船上看到一个有几分相似的侧影……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利奥都会追上去找。


    正是因为跟了利奥很久,威廉清楚知道利奥到底有多恨艾琳。


    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有一次他们开庆功宴,利奥被灌了很多酒,醉的一塌糊涂,还是威廉把他送回了房间,但他前脚刚出门,利奥房间里就紧接着传出来几声“砰砰砰砰——”的连续枪响。


    等威廉折返回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向被利奥视若珍宝的艾琳画像被打的稀巴烂,墙都快被打穿了个洞。


    四处蹦飞的玻璃相框碎片和破烂发黑的白纸洒了满地。


    而利奥左手紧紧攥着一截铅笔,举着枪的手无能为力的垂下,他满身都是被飞溅的玻璃渣割开的口子,男人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跪倒在满是玻璃渣的墙边,安静的淌着泪。


    他的膝盖下的缓缓溢出红艳的血迹,一点点渗入地底。


    意识到利奥在哭的时候威廉差点吓撅过去。


    利奥是什么人,那可是在运货时跟最凶残的海盗枪战,他身上连中三枪都不会掉一滴眼泪的硬汉,从没有过哭的像个小孩似的凄惨。


    威廉从那之后清楚的意识到了艾琳对利奥来说的意义。


    所以今天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他也不能让这女人再给跑了。


    威廉在地板上踩灭抽完了的雪茄,棕褐色码头地板上留下个黑漆漆的小点,他眼神紧紧盯着艾琳,一瞬都不敢放松。


    刚上岸的艾琳还在张望着到底该往那边走,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


    帐篷区人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都躺在帐篷里的伤员,艾琳在棚区内绕了好久,才看到一个正坐在帐篷外编制草垫的女人。


    女人穿的破破烂烂,面黄肌瘦,两腮深深的凹陷下去,但长相还算和蔼,身边还蹲着两个玩石子的小孩,一看就是好相处的。


    艾琳看着小孩身上还算整齐的衣服,鼓起勇气跟女人搭话。


    “索伊太太,你找她干什么?”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容的中年妇女一听到索伊太太的名字,一眨眼的功夫脸色就变得奇差无比,嘴角往下巴扯,法令纹刻薄地深陷下去。


    艾琳本想说自己是索伊太太的亲戚,但看着眼前人满是不屑的脸色,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随口扯了个谎,


    “她家有人欠我的钱一直没还,我来要债。”


    说来也不算扯谎,她当时去公主哪儿干活之前给索伊夫人续交了一个月的房租,还有押金,索伊太太还没给她退呢,怎么不算是欠她的钱。


    一听是来要账的,女人嘴唇抿的就没那么用力了,人中两侧的法令纹都淡多了,她古怪的扯了扯嘴唇,冷声道:


    “那么有钱的人居然还欠账,一边发战争财一边还借别人钱不还。”


    有钱?战争财?


    艾琳心头隐约浮现起不妙之感,她紧张的摸摸鼻子,试探着问道:


    “她家现在很有钱吗?”


    “哼,那还用说”,女人从鼻子里喷出声冷哼,讥讽道:“整个南方邦联的钱都让那疯狗给挣了,他们又牢牢扒着疯狗的大腿,还能缺钱?”


    “疯狗是谁?”艾琳舔了舔发干的嘴皮,不祥的预感越发扩大。


    女人稀奇的打量了两眼艾琳,“你是从哪个原始部落跑出来的,连疯狗西斯都不知道?”


    幸好不是利奥,艾琳松了口气,不过利奥也不是那种在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的人,想来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利奥多单纯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发战争财。


    “我之前一直在国外呆着,战争结束了才回来的”,艾琳连忙解释道。


    女人听完她的话,眼神闪烁了几下,态度稍微好了些。


    “难怪呢,他也就是这三年才出的名”,女人放下手上的活,压低了嗓音的跟艾琳讲,


    “据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父亲哥哥,卷走了家里堆的像山一样的金子,害得他的母亲连饭都吃不起,只得回了娘家。”


    “后来他趁着北方佬们控制了海岸线,外面的货物运不进来,咱们的棉花也卖不出去。市场上连鸡肉和面粉都买不到,更别说丝绸帽子和咖啡这种物资了,那条疯狗当时靠着杀自己亲人得到的钱买了好几条船,又凭着他的身份弄到了一大批军火,之后带着他自己麾下的鹰犬使计策越过封锁线,靠倒买倒卖欧洲的商品又挣到了一大笔钱。”


    “现在多的是人都想为他工作挣钱,要我说,这些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那疯狗都能杀了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更别说他们这些走狗了。”


    “至于索伊一家”,女人眼睛微眯,嘴角又重重的往下压了几分,鄙夷之色越发清晰,“他们家跟疯狗关系很好,疯狗每次来新奥尔良都住在她们家,她们家就是疯狗最亲近的盟友,现在肯定不缺钱,说不定你去要债他们能连本带利的还给你呢。”


    女人狠狠地啐了一声,神色里满是厌恶,“赚这种脏钱的人死了之后都得下地狱。”


    艾琳不无赞同的点了点头,发国难财的人确实该死,


    “那个西斯是新奥尔良人吗?”


    “我们新奥尔良的土地可养不出来这种黑心人,他是英国佬,跟鬣狗一样,眼里除了钱之外什么都不剩”,女人冷冷解释了两句,就开始忙自己自己手上的活计,一副不想跟艾琳浪费时间的样子。


    艾琳明智的不再追问关于西斯的事情,只问了索伊太太家现在的位置。


    “还在法国区,她家房子没倒,你到波旁街就能看到。”


    “好嘞好嘞,真是麻烦您了。”


    艾琳连声道谢,打算直奔索伊太太家。


    她刚一拐进巷子口,分散在帐篷区域的四个青壮年男人相互对视两眼,两个瘦弱些的起身远远跟上了艾琳,另外两个抄近道直奔法国区。


    乱世之下,穷人来钱最快的法子就是劫财——劫有钱人的财。


    艾琳看起来气色很不错,虽然穿的一般,但脸上有肉,还刚从国外回来,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没受过战争的苦。


    打仗期间,不受苦的只有有钱人。


    “去,滚一边玩去,今天要是再敢把衣服弄脏,看我不抽死你。”


    女人不耐烦踢了脚身旁稍大的小孩,小孩条件反射的瑟缩起身子,惊恐到浑身都发起抖来,艾琳眼里的干净衣领歪到一侧,露出脖颈下大片瘀红,小孩红着眼眶点点头。而女人继续坐回来帐篷前编起了她的草垫,等着下一条来问路的大鱼。


    这里是离码头最近的地方,而其他的原住民不是死了就是已经被她的几个兄弟赶走了,他们靠这种法子已经弄到不少钱了,帐篷后面的坑里全是尸体。


    女人利索的给草垫上打了个结,等着一票干完,估计钱就差不多够了,他们就不干这种丧良心的勾当了。


    他们要带妈去北方最好的医院看病。


    *


    艾琳按着女人指的路拐进了法


    国区,大路两侧全是刚修好的房子,甚至还有的只是屋棚,越往城里走,战争带来的损伤就越明显,缺胳膊断腿的青年男子到处都是,干活更多的反而是穿着裤子的女人。


    盖房子的是女人、搬砖的是女人、做饭的还是女人,艾琳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个理论,战争导致多数男性参军入伍,空出大量工作,一大批女性接替了他们的岗位,女性在工作和生活上的权利得到就会得到一定提升。


    比如现在,女人们为了方便干活一个个都穿上了长裤,之前流行的硕大裙摆街道上几乎都看不到了。


    看到街道上的忙碌场景,Irin夫人穿着丧服的样子闯入她的脑海。


    艾琳的心脏纠起。


    也不知道Irin夫人现在怎么样了,她脑海中浮现出Irin夫人提及自己理想时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


    她当时还说好给Irin夫人做一条裙子呢,还有琳达,她也欠琳达一条裙子,她定金都收下了,却没能给她做裙子。


    也不知道她们还活着吗?也不知道汉娜还活着吗?


    艾琳鼻尖涌起些酸意,喉间更是像被钝钝的鱼刺扎着似的疼。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也没能眨掉酸涩感。


    没过两秒,她眼前就模糊成了一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唰唰往下落,艾琳用袖子擦了好几下都没擦干净,索性就任由它流。


    “小姐,得罪了。”


    身后忽然响起声低沉男声,艾琳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忽然传来一股剧烈痛感。


    女人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糟糕!怎么这两个人在这,威廉在心头暗骂一声,腿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着牙迅速拔出枪,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距离巷子八百米不到的索伊太太房子里,高大俊朗的男子猛然站起身子,墨蓝瞳孔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兴奋光芒,


    “她现在在哪?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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