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来派的门才关上不久, 就又被打开。


    此时萤丸正坐在屋里,听从审神者的吩咐守在骨喰藤四郎的旁边。爱染国俊怕他无聊,还在一旁跟他聊最近的趣事。


    接着, 爱染国俊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萤丸问。


    “门外有动静……”爱染国俊盯着门口的位置,仔细感受之后, 脸上出现了困惑, “奇怪, 好像是审神者大人又回来了。”


    虽说还未建立契约,但毕竟也使用了对方这么多日的灵力,他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一点对方的气息。


    “咦?”萤丸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不确定的情况下, 爱染国俊还是给萤丸比了个手势, 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虽说感受到了审神者的气息, 但他总感觉来的不止审神者一人。还是防备一下为好。


    “咚咚。”


    大门被敲响,早就守着门的爱染国俊立刻去把门打开,有些意料之外的看到审神者后面跟着的那位, 竟然是一振大家都不太熟悉的短刀。


    等一下, 这振名叫药研藤四郎的短刀是不是……好像和里面的骨喰是同一刀派的兄弟来着!?


    爱染国俊立刻感到有点汗流浃背:“审、呃,大人怎么来这里了, 有什么事吗?”


    由于紧张, 一开口差点咬到舌头。红发短刀磕磕绊绊地傻笑着询问,额角直冒冷汗。


    看到他这副模样, 清水悠面色无奈, 几乎有想要扶额的冲动。


    就这反应,得亏这次是带人来摊牌的。要是真是被药研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过来试探, 那可真是什么也藏不住。


    “别紧张。”他安抚道, “我带药研来看看骨喰,你让萤丸暂且不用守着了, 把那间房间空给我们就行。”


    “诶、诶?噢噢!”


    爱染国俊愣了一下,如梦初醒。


    他立刻进去叫人,两只小正太很快从门里出来,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又一眼气氛怪异的两人,清水悠看了眼药研,犹豫片刻又道:“嗯……把明石也带出去晒晒太阳吧。”


    对不起了,明石。


    他在心里双手合十。


    看之前粟田口隐瞒的那个劲儿,恐怕不是很乐意让人知道。只能占用你们房间一阵子了。


    药研藤四郎此时正在努力按捺自己的心急如焚,没多去关注清水悠的目的。


    不然他就能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误会,当初选择隐瞒不过是因为三日月宗近对清水悠并没那么信任,所以给出的建议,而并非不乐意让人知道。


    不如说,当时骨喰离开的事闹很大,整个本丸都知晓,甚至还为了找他组织了一次次去池田屋的出阵。


    对他们来说,人找到就好了,别的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毕竟现在互相之间的立场也基本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不是吗?


    不过此时他完全没办法多去想清水悠的目的,后者让来派都离开他就站在原地等待,若是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恐怕会直接说没必要、并催促先进房间看看人吧。


    他的目光已经钉在萤丸出来的那扇门很久不曾移开了。


    萤丸他们不知道那么多,清水悠说什么就做什么。很快地跑到明石国行沉睡的房间,只听到似乎叫了几声之后便一阵兵荒马乱,接着萤丸率先冒出头来。


    只见他双肩分别扛着一只脚,双手紧紧抓着,在他后面紫发太刀面朝地地被拖出来。


    爱染国俊在最后努力想拽着明石国行的双手把他提起,不过身高和力气都不太达标,最后只让肩部微微悬空。


    于是只剩下脸还在地上摩擦。


    清水悠:“……”


    药研藤四郎:“?”


    药研藤四郎被短暂唤回了神,震撼道:“这、这个……没问题吗?”


    清水悠:“……应该,没事的。”


    他默默移开视线,再次在心里念了一句对不住。


    不管姿势怎么诡异,总之三人很快离开了屋内。清水悠感受到药研藤四郎近乎祈求的视线,上前一步把门推开。


    出乎他意料的是,入目并非胁差闭眼躺在榻榻米上的情景。


    骨喰藤四郎神色冷淡地坐在床铺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熟悉的水晶镇纸。


    听到动静,他抬眼看过来,看到药研藤四郎时竟也不显得意外。


    看到这画面,清水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恐怕他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不过因为房间里有人,所以一直在装睡。


    看他连枕头后的镇纸都知晓,恐怕早在他还没离开时就醒了吧。


    不过……这么想着的时候,清水悠心中出现淡淡的疑惑。


    那时候他甚至还在说梦话呢,难道连梦话也是装的吗?


    “骨喰哥!”药研藤四郎看到人的第一时间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就算世界上有再多的同振,但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兄弟,他们只需一眼就知道。


    他在见面前总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或许会有很多话想说,可能会说大家都很想你,可能会质问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离开,但最后,他只问道:“……骨喰哥,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骨喰藤四郎摇摇头。


    仅这一个简单的应答便仿佛足够药研藤四郎放下心。他闭了闭眼,强行使自己冷静了些,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他注意到骨喰藤四郎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嗯?这个——”


    他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审神者,最后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这显然是不用问就明了的事。


    作为审神者,在本丸内的时候,时政给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小特权,这个封印灵力的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有范围限制,只要走出范围就不再起效,只有刀剑男士这样忠诚的存在会一心配合,所以起不到什么大用,是曾经还被部分审神者调侃为‘刀审间的情/趣罢了’的一个小物件。


    所以同样也是因为没用,可能被时政人员当做待挖掘的小彩蛋一类的东西了,入职培训时会略过而不多介绍。在论坛由于人丁稀少而不怎么活跃的现在,很多审神者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知道这个都还是因为以前大将拿来惩罚过马当番却因为玩马粪而搞得马棚一团糟的鲶尾哥……


    扯远了。


    总算见到了这振在某天夜里便一声不吭通过时空转换器离开本丸而一去不复返的胁差兄弟,药研藤四郎有很多困惑的事。


    他不愿去指责对错,哪怕粟田口为了隐瞒他已不在本丸这件事,趁交接空闲时进去天守阁翻出了阵法类书籍并学会运用在了整个粟田口院落,还由于不熟练导致最终成型的阵法与预想中有落差,需要每天派人维持。


    他们也从没有过埋怨的想法。


    他们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兄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唯有一件困扰他们的事,究竟是什么让他这样义无反顾离去?


    “骨喰哥,”他唤了一声,“你究竟去做什么了?”


    一上来问题便如此直白而直切重点。


    骨喰藤四郎手中把玩着水晶镇纸的动作停了,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回答。


    “我感受到了,气息。”


    他回答得出乎意料的爽快,药研藤四郎似是没想到之前怎么找他都不肯现身,顶多留点东西示意他们别来了的骨喰哥这次一问便说了,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气息?”他没听懂,“指的是?”


    骨喰藤四郎掀了掀眼皮,视线却不知落去了哪儿,“主人离开之后,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他分辨不清那些熟悉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只能简单概括为气息。


    少年的嗓音淡漠,却让药研藤四郎蓦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这个意思是……


    药研藤四郎有一瞬间说不出话。不怪他这个反应,事实上,刀剑们虽然一直执着于寻找主人,在他们心底却随着时间流逝有一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这样的情况,真的还找得到吗?


    真的……


    还有希望吗?


    他们害怕。害怕当真是和时政记录的那样,像档案上那样已然标记死亡。


    他们不敢去想象自己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主人,也无人点出。这些日子不过是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在强行坚持罢了。


    可现在,骨喰藤四郎却告诉他,他的离去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大将的气息?


    这至少代表着大将的确还活着,他难掩激动:“真的?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骨喰藤四郎却没第一时间回答。


    他抬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的清水悠。


    后者此时没在看他们,他垂眸盯着脚下,直面面对药研难得的情绪失控、感受到他们内心的难过,让他也没办法继续维持淡定。


    从心底涌上来的愧疚让他忍不住想要现在就脱口而出告诉他们自己了解到的事,但是不行。


    他对那些过去、对那个自己,那个被他们奉为‘主人’的自己一无所知。


    甚至到现在刀剑们也基本没对他表现出过怀疑或者熟稔态度,这便又说明了一点——那个他跟如今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这让他怎么说,又怎么证明?


    他只有将双唇抿紧,将所有翻涌的思绪都压下,自始至终保持着安静。


    只不过,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清水悠没注意到,骨喰藤四郎此时正盯着他看。看到药研都意识到了不对,疑惑地想要回头,骨喰藤四郎才收回视线简单道:“没找到什么线索,不过,可能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见药研藤四郎的注意力被自己拉回来,骨喰藤四郎又不自觉摩挲了两下手中镇纸。


    就像药研记得的那样,曾经主人拿这个惩罚过鲶尾,罚他一整个下午不准动弹。


    但药研还不知道一些细节。


    当时主人就是把镇纸放在了枕头后。


    而他自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灵力被封印,下意识往枕头后摸了一下……


    竟然当真找出了这个。


    第62章  第62章


    镇纸的颜色由于是审神者灵力凝成的, 所以也受审神者灵力颜色影响。清水悠和他们前主的灵力都是白色,凝成镇纸色泽一致也说得过去。


    但就连放镇纸的习惯都一样……


    这个,也只是巧合吗?


    他什么都没说, 继续自己提到的那些‘别的东西’往下讲:“一开始,我认定那些就是属于主人的气息。很熟悉, 很安定。”


    “但是我追逐它一段时间之后, 我开始觉得不对。”


    他停止了把玩手里的镇纸, 陷入更加深远的回忆中。


    “那些……东西。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说,“它们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主人。但是我稍微往深处了解,就判断它似乎只不过是形似。”


    药研藤四郎紧紧皱着眉, 越听越迷糊。


    但是骨喰也并非刻意模糊说法, 只不过他是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说。


    他打了这么多天交道的那东西, 没有实体、甚至感受不到具体存在。若他把他那些天的经历全部详细说出来,恐怕至少有一半人会怀疑他是遭遇了幻觉。


    事实上,‘幻觉’这一个角度的方向, 也未免不可能。


    他看了看药研的神色, 很快便果断放弃了自己的描述,转而选取一些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来提:“它没有实体, 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地点——当然, 也可能只是我没找到。”


    “以及,它有改变现实、甚至改变认知的能力。”


    门口的清水悠猛然抬头。


    关键词涌入耳中, 与他曾经的猜测不谋而合。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药研藤四郎听着,脸上露出疑惑, “既然如此, 骨喰哥又为何会在那里停留那么久,不和我们回来?”


    既然不是大将, 骨喰哥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不应该不再继续浪费时间吗?


    “……”骨喰藤四郎沉默片刻,接下来的话像是不太确定,导致有些犹豫,“因为,我觉得,它们给我的感觉……”


    “……我的直觉说,它们大概率和主人有关。”


    药研藤四郎张了张嘴,因这矛盾的话陷入了纠结与困惑。


    他不怀疑骨喰哥的直觉,骨喰藤四郎失去过记忆,自被唤醒就很少开口说话,看上去很不好相处,却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在与自己有关的事上第六感十分准确。


    更不用说,他的忠诚度哪怕在这个充满了身为主人手中刀剑而绝无二心的本丸中,也是排得上前面几名的。


    在他口中说出有关大将的消息,哪怕只是无法确定的感觉与猜测,药研藤四郎也觉得真实性可以再往上拉两成。


    只是这得到的消息……


    并非大将,却又与大将相关联,甚至还有奇怪的影响力。


    药研藤四郎也想到了曾经鹤丸国永身上出现的那奇异能量,曾经他们三三两两私底下或多或少有过讨论,也曾猜测那是大将留下的。


    可大将和他们相处过那么久,分明从没表现出过什么奇怪能力。


    这是最让药研想不通的一点。


    他摇了摇头,决定先把这些事往后放——现在的他急着回去告诉兄弟们骨喰哥回来了这个好消息。不过在他准备告别前,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骨喰哥,”他的动作止住,“你和审神者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问题,骨喰藤四郎才光明正大把视线放到清水悠身上。


    事实上,他在醒来之后,心中也难得出现了意外的情绪。


    光看房间环境看不出来什么,灵力也被清水悠全部替换过,除非出去转一圈确认是熟悉的布局,否则这里对于骨喰藤四郎来说的确就是一个陌生的本丸。


    但是等药研藤四郎在门外说过话之后,他便掐断了心中思索着的逃走计划。


    先前便说过,他的直觉很准确。所以哪怕连人都还没见到,仅仅只凭听到的那一句话,他就断定,那是他认识的那一个药研。


    他意外遇到的审神者,竟然就是接替自己本丸审神者职位的新人?


    骨喰藤四郎打量着清水悠的时候,后者也正在观察他。


    只不过该震惊的他早就震惊过,此时虽与对方对视着,心中注意力并没完全放对方身上。


    他分了一半的心神去思考刚刚骨喰说的东西——在骨喰说完之后,他便感觉自己心中有某一条线忽然被点亮,若顺着那条线去思考…若顺着这个思路倒推……


    越往下思考,他心中某个念头便越发明晰。


    “是因为萤丸认识的,”清水悠很快收回视线,对药研的问题解释,“他当时的惩罚措施还记得吧,就在去找人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他,而我正好在那时去和萤丸见第一次面。”


    他解释完,自己也有疑问,“说起来,我记得我刚来的那一天,分明是有看到骨喰的名字在出阵名单上吧?”


    药研藤四郎立刻回想起自己此前的欺瞒,隐隐有些愧疚。


    “抱歉,大人。”对清水悠的脾性有了点了解,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说完多半是要挨骂,但还是说了,“您翻过之前的记录吗?”


    清水悠点头。


    他那时候还吐槽,这些家伙挨个出去挨揍,受了伤回来就换人,到最后换到无人可换,甚至又从头开始轮。


    药研藤四郎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在那之前,骨喰哥的名字没有在名单上出现过。”


    “是因为在您来的前一天,本丸里突然有时政的工作人员到访。当时他们没说来做什么,问也只简单回答是例行检查,然后转了一圈,离开了。”


    当然,后来的他们知道那时恐怕不是与对他们本丸的处理决定有关就是涉及到第二天将要到来的新审神者。


    但是当时的他们不清楚。那队的出阵队伍回来之后,因为对时政突然到访的疑虑,害怕之后也再出现这样的突然袭击,而他们却恰好那次把骨喰带了回来,名单与回来人员不符引起上面的检查,导致骨喰偷跑的事情被发现,免不了处罚。


    他们担忧这样的事出现,于是一咬牙,决定在之后的名单上都由骨喰藤四郎占一个位置。


    这样若是成功找到人了,带回来也无人可指摘。若是没找到人,他们就分成两批回来,这样就算被问起,也可以说临时有事被绊住,另一拨人过一会儿就回来,以此隐瞒不在队伍中的骨喰。


    这样的情况也算普遍,工作人员不会多问。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确来了新人,只不过来的并非时政人员,而是新的审神者。


    见清水悠垂眸沉思,药研藤四郎又补充道:“那时他们一回来感受到灵气,就知道了情况不对。时政人员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但身为审神者,大人却会一直留下来,如果回来晚了一步引起怀疑就遭了,所以……”


    “所以就迅速联系了留在那的人,让他们抓紧回来,不要被我意识到不对。”清水悠接话。


    药研藤四郎忐忑地点头。


    清水悠当时也确实没意识到不对,刚接手一整个空间,亦是头一次感知到自己的灵力,他对任何事物的控制与感知都不如现在清晰。


    他很久没发出声音,直到面前的短刀紧张到甚至有点汗流浃背,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怕我生气?”清水悠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到几乎无法察觉地叹了口气,“多少也算有过心理准备了,我不会再对你们说什么。”


    “只要答应我,之后别再这么做了就行。能做到吗?”


    药研藤四郎眼前一亮,立刻点头。


    清水悠嗯了一声,“好了,既然好不容易回了家,药研就带骨喰回粟田口去休息吧。对了,你们院子里……”


    “是阵法。”


    “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清水悠还记得曾经他们似乎对那东西有点苦恼。


    “不用,大人。”药研说,“维持比较困难,解除我们还是能做到的。”


    清水悠便点点头,让他们回去粟田口,自己也离开了来派的部屋。


    他有了点方向,但当前事情的优先级,他认为或许先回去现世了解一些事比较重要。而既然如此,之后要做的事就很明晰了。


    他回到天守阁,从那天开始闭关。


    期间有人好奇悄悄靠近看过,不过毕竟一不如个别付丧神接触得多那般比较熟悉,二也不像鹤丸国永和来派那样基本是选择效忠,没什么凑近的理由,最后也都只远远望了一眼阳台,什么也没见到便走了。


    鹤丸国永送完午饭从屋里出来,关门时正好看见两振探头探脑但最后也没敢靠近,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去的小短刀,下意识往某个方向扫去一眼。


    他在心里嘀咕,都只远远望一眼就走了?


    也不见得。


    但看主公的态度不怎么在意,也就无所谓了。不过,主公的态度是一回事,除此之外……


    夜晚,月亮升起,天守阁二楼的灯熄灭。


    站在树后多日,几乎要变成旁边大树的同类的压切长谷部眨了眨干涩的眼,犹豫片刻后还是转身,眉眼纠结地迈开一小步。


    他看起来正对什么事无法下决定,连离开这里都显得十分挣扎。但那犹犹豫豫的一小步踩下去之后,他立刻惊呼一声。


    “啊!”


    世界顷刻间旋转,脑袋也有些发晕。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中了什么陷阱。


    一根绳子拴住他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把他高高吊在树上。乱七八糟的脑袋一时没有转过来,他眼神一厉,四处寻找:“谁?!”


    “——嘘。”


    声音从上方传来。


    压切长谷部忽然噤声。他往上看去,洁白的鹤就坐在枝丫上,笑眼弯弯,“小声点,可别把主公吵醒了哦?”


    第63章  第63章


    看到他, 压切长谷部好像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


    他没再出声,拔刀出鞘后银光一闪, 便敏捷落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鹤丸国永看着他的动作, 见他没有在落地后转身就走, 眼底才浮上一点笑意。


    “这么晚了, 长谷部怎么还在这里?”他明知故问。


    压切长谷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拧着眉头把刀收好,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


    “我来这里……”他向来不会说谎,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拙劣的‘路过’, 还好在最后忍住, 转守为攻,“与其问我,不如鹤丸殿说说为什么要在这里做陷阱, 难不成是特意来等我的?”


    “哎呀, 开个小玩笑啦。”


    鹤丸国永依然笑眯眯的,“最近天守阁附近的人真不少, 这个就像套圈一样, 会圈住谁我也说不准,有不确定性才有意思嘛。长谷部难道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压切长谷部:不觉得。


    他哑口无言, 被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知道自己在这人手下是讨不着好的, 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问:“好吧,我承认, 我一直站在这里偷看。这个陷阱是专门为我设置的吧?只要我一转头就会踩进去。”


    “守着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等在这里?”


    他猜测如果对方有什么疑问, 无外乎就是这些。


    鹤丸国永眼里的笑消散了,唇角弧度却不变。他轻盈地从树上跳下, 白色的衣角翩飞,整个人落到草地上近乎无声。


    “说得没错,是有想要问的事情。”在压切长谷部一脸预料之中的表情准备回答时,他话锋一转,“那么,你在犹豫的事情,是什么呢?”


    压切长谷部嘴巴张开,然后愣了一下。


    ……犹豫?


    他没想过鹤丸国永会问这个。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他踟蹰着问。


    “难道你自己不觉得?”鹤丸国永的表情就像在说你对自己到底都有些什么误解,“每天站在同一个地方,都快要站成雕塑了哦?这些天好奇主公在做什么的人也不少,不是看几眼就离开、就是直接进来了。只有你,一直站在这里,连动都不动一下呢。”


    鹤丸国永这些天发现了不少奇怪的家伙。


    冲田组那两个就算了,虽说本就奇怪、最近甚至更加奇怪,好像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总是试图寻找和主公独处的时机,只不过主公最近沉迷啃书一直没找到机会。


    至于其他人,观望者依旧在观望,放下心防者比如粟田口——在骨喰回去之后,他们就对清水悠彻底改变观念,不仅决心将他放到主人之下最高的位置,也对曾经的警惕态度产生愧疚。


    这群家伙这些天换着人换着花样的每天给清水悠送小零食,鹤丸国永都不知道这群争宠的家伙是突然从哪冒出来的,偏偏他这边人不够,抵不过粟田口十几个兄弟抱团排挤。


    差点没气死他!


    还好清水悠对所有人态度都很一致,在鹤丸仔细观望之后确认,他就是在刻意保持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不远不近稀疏平常,让他松了口气。


    这么一看,主公对他还是最特殊的那个嘛哈哈哈(擦汗)。


    所以,在这两拨人里,这振打刀的态度就显得尤为突兀。


    站在那里那么久,说明肯定是心里装着与主公有关的事,但是又宁愿一直站那落灰也不肯迈出一步。


    虽然鹤丸国永每天都在幽怨地盯着那群仗着人多把他挤开的强盗,但那也不过就是打闹式的,没有真正不乐意谁来。甚至不如说,他希望这个本丸喜欢主公的人越多越好。


    所以对他来说,如果有人对主公产生想要了解的好奇之心,他是很欢迎的,于是也就对长谷部踟蹰不前的态度尤为在意。


    压切长谷部沉默了。他几次张嘴又闭上,像是说不出口,又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鹤丸国永也不着急,安安静静靠在树边,直到过去了好几分钟,压切长谷部才出了声:“你说得对,我确实很犹豫。”


    鹤丸国永把目光移向他。


    他以为对方就要说了,谁料,下一秒,压切长谷部看了他一眼,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闭上嘴,又摇摇头。


    “……抱歉,只是一些很荒谬的东西……大概是打扰到你们了,替我向他带一句道歉吧。时间很晚,我、我就先回去了。”


    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等等!??”


    大晚上他根本跟不上打刀的速度,更不用说是高机动的压切长谷部。


    还没两步就追丢了。


    “……”半晌,他收回伸出的手,对这个情况一脸茫然。


    “这算是什么反应,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可恶,还是说月下谈心必成这个技能是三日月独有的吗!-


    清水悠这两天背书背得天昏地暗,没察觉到自家近侍和人私底下的交谈。


    不过就算察觉到了他也只会当无事发生。


    他拿出了当年结业考的劲,甚至主动在背书这件事上联系上了久日,还虚心求教了他曾提过的那些技巧,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久日神经再大条也觉出了他的变化:【你最近好像突然勤奋起来了耶?】


    【嗯。】他打字回复,【有东西急着回去拿。】


    还有事情急着回去确认。


    他默默在心底加上这一句。


    【哦!我明白了!】


    久日倒是没多问。他很自然地把自己放到了帮手的位置上,虽然说是开着视频互相监督,但最后其实也基本演变成了更多由他来帮助清水悠稳固。


    清水悠有时候会很感激自己当初认识了这样一个朋友。


    久日简单易懂,又对人真诚以待。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却比他想象中要相处得更加舒适。


    他的分数在这样的高强度啃书之下一点点上升,很快就可以看见能摸到及格线边缘。


    久日告诉他,最近一次的考试在两周后,按他目前的进度来看,时间应该是完全充足的,可以不用再那么着急了。


    清水悠吐出一口气,看向桌上的缩小版全息影像:“到时候,你也会参加吗?”


    “当然啦!”少年一脸理所当然,“你第一次参加,不知道到那时候到底会有多冷清!说不定除了我俩就没别人了!要是我不陪你去,你就得自己坐在大教室里,然后被监考老师一对一监考……哼哼哼,怕了吗?”


    监考老师,好遥远的词。清水悠沉默一秒,妥协棒读:“嗯嗯,怕了怕了,辛苦我的好搭档替我分担监考老师的注意力了。”


    “这还差不多!”


    清水悠没意识到自己弯唇笑了笑。接着门被敲了两声,小孩子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扰了,审神者大人,可以进来吗?”


    清水悠:“进。”


    梳着大差不差的蘑菇头的两个小豆丁走了进来,好奇地看了眼清水悠桌上的透明小人,很快规规矩矩收回视线。


    前田藤四郎伸出双手,脆生生地道:“打扰了。我们在楼下信箱里看到了新的邮件,见鹤丸殿好像不在,就擅自给您带上来了。”


    新邮件?清水悠放下笔,拆开之后一目十行地看完。


    在他微微挑了挑眉的时候,投影的方向也传来了久日懵逼的质问:“你说什么?联队战??”


    两只小豆丁眨了眨眼,立刻便反应过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从互相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清水悠已经把拆开的信件摊平放在了桌上。他再次确认一遍,这次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提示,只是普通的海联,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久日,“怎么了,急什么?”


    “泉酱啊!!”久日立刻扑过来,“你不急吗?明明才结束地下城,为什么又要开新活动?那边修好了吗?哦对、你才来不久,可能不知道。联队战是模拟战,但是进行模拟的能量由我们自己提供——也就是说,咱得在本该备考的年纪,去那里在场边站着,当等待接孩子考完试的家长!!”


    清水悠不得不感叹久日比喻用词之丰富。


    他有点好笑:“只是因为这个吗?”


    “什么叫只是因为这个?”久日不理解他的反应。


    “工作每天都会有的,其实无非也就是在哪里复习的问题。端张椅子过去坐着,不管在哪里不是都一样吗?”


    “你……”久日哽了一下,“……你说得对。”


    但是那周围还有其他审神者会在那儿一起等待,这么看着是不是有点惨烈,这是可以说的吗。


    清水悠对此一无所知。他曲起指节扣了扣桌面,先和久日挂了视频,然后注意到旁边两振短刀亮晶晶的视线,看过去:“想去吗?”


    海联不比地下城,想怎么换人怎么换。


    前田与平野立刻眼睛亮了。


    “——想!”-


    与此同时,本丸的另一边。


    由于昨晚才被鹤丸国永逮住,压切长谷部在无法解释以致逃跑之后,短时间内不敢再去那下面,生怕撞到枪口上。


    他以最远的距离在草丛树木里到处钻,其实自己也没什么目的地,只不过不想见到人问他怎么了,也不想停下来。


    他踩碎一片枯叶,又叹了口气。


    枯叶碎裂的咔嚓声在他脚下响起,又很快消失。他目光往前挪,正要寻找下一片枯叶,就忽然停住动作,警觉回头:“谁?!”


    目光所及没有人。


    但很快的,一白一绿两振太刀走了出来。


    髭切带着一脸不明所以但坚定跟随的膝丸,弯起眼睛,毫无攻击性地笑了笑:“真巧呢。下午好呀。”


    第64章  第64章


    压切长谷部心里郁闷, 怎么最近好像都盯上他了似的,还都是摆明了特意来偶遇,露了脸还非得若无其事打招呼的家伙。


    最讨厌跟谜语人打交道了!


    他心里嘀咕着, 冷了脸:“有事?”


    膝丸不乐意:“只是打个招呼,你这家伙什么态度?”


    “哎呀哎呀, 不要生气嘛。”髭切一眼看出来他这个反应的原因, 按住自家弟弟, “嗯嗯,如你所见,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的。”


    比那个态度模模糊糊的鹤丸国永要好些。压切长谷部脸色缓了缓, 示意他继续。


    髭切笑了笑:“是有些事想要和你商量哦。或者也可以说是……”


    “信息交换?”-


    晚上, 去找三日月宗近取经不成的鹤丸国永回到天守阁。


    他甫一进门, 就从自家主公口中听到接下来有联队战的消息,后知后觉地瞪大眼:“我难道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清水悠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一眼其实只是对他这么大反应的不解, 但鹤丸国永自动理解成了不满。他不得不忍痛反思, 自己这个近侍,是不是当得有点太逍遥了?


    正常本丸的近侍都是整日侍奉审神者左右, 除非替审神者跑腿之类的事情绝不会离开。


    但他因为自被锻出来后就没见过审神者, 后来短暂任职过的那几位也因为他们的态度而从未尽过近侍职责。


    所以哪怕一直处在这个位置上,他的近侍经验……好像也为零?!


    甚至就连主公也是, 因为刚来时没想过现在的发展, 他的工作态度也还和之前一样,导致习惯之后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好像有点太放肆了。


    连接下来要进行的活动通知他都这么迟才知道!


    心中越想越愧疚, 鹤丸国永一挪一挪地蹭到清水悠身边,“主公……”


    “?”清水悠莫名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


    这家伙怎么突然满脸愧疚地看着他,一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的样子?


    他怀疑道:“你恶作剧把谁坑过头了?”


    鹤丸国永:“?没有啊!”


    清水悠:“也是,这种事你不会来找我。难道你把溯行军放进本丸了?”


    鹤丸国永:“??”


    他的情绪塌得一干二净,哑口无言半晌,忽然笑起来:“不愧是您啊。”


    清水悠放下笔,转过身子正对着他,“说吧,想什么呢?”


    “主公不觉得,我这近侍当得太不称职了吗?”鹤丸国永说,“不仅没侍奉您身边,这次甚至连重要消息都这么晚才得知。”


    清水悠若有所思:“就因为这个?”


    鹤丸国永:“这已经足够了哦?”


    “……”清水悠沉默片刻,“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一点,不过正好我也解释一下。”


    “我不适应那些所谓‘正常’的近侍模式,比起有人整天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所以你可以当做这是我默许的,我没有叫你就代表着——”他想说不需要,又意识到这个词对刀剑男士来说比较敏感,换了个说法,“代表着这是我选择独处的时间,而这个时间你陪在我身边也不过无所事事,那还不如自己出去玩。”


    说完,他一锤定音:“总之,现在的模式对我来说正好,你也不要想着要不要变得和别的本丸一样之类,那样我反而才会不习惯。”


    鹤丸国永眨了眨眼。


    他盯着清水悠看了会儿,忽然感叹般地说道:“主公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清水悠:“嗯?”


    “是夸您的话哦!”鹤丸国永笑眯眯地站起来,凑近来看清水悠在草稿纸上写下的出阵安排,“是海联啊……你会带我去的吧?”-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众本丸迎来了海边的联队战。


    顾名思义,这个活动就是集结成海边之阵向接二连三袭来的敌方部队应战。而比较特殊的是,它并非真实存在于现实中的战斗,而是时政利用技术所做出的模拟战,用来给刀剑男士们练级。


    虽说这次是可以换队伍,但大家也不会一次性就都跟着审神者乌拉拉一片全跑过去。


    清水悠清点了第一阶段要带去的刀剑们,转动了时空转换器。


    由于这次大家基本都是在同一个场所,虽然依然为了防止人太多塞不下,时政启动了它的空间技术,但也并没分出太多空间,这也就导致了刚一落地,清水悠的第一想法就是:挤。


    看着太挤了,视野里全是人脑袋,想从这里的出口走到海边的位置恐怕得说好几十声拜托让一让。


    旁边还有工作人员提示他赶快离开时空通道口,以免堵住下一位出来的同事。


    清水悠带着刀剑们艰难寻找了半天才算找到一处还算空旷的地点坐下。他喃喃自语:“真的假的,这么打吗?”


    跟在他身边的加州清光十分自然地解释:“现在您看到的都是活动开始前的准备阶段。看到那片空着的海岸了吗?到时候大家会进到那里去模拟战斗,也就不会显得这么拥挤了。”


    清水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现在他们可以说是站在海岸往里不远处的悬崖峭壁之上,身后就是树林,因此可活动范围显得不大。但是那片海岸空旷得他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之后刀剑男士们都会下到那里去,那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会往这里塞这么多人了。


    “好吧。”他捧着出门前被烛台切塞到手里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两口,里面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酸酸甜甜,温度适宜,味道还不错。


    一边琢磨着下次下午茶也让他做这个,他一边说,“我们说一下队伍分配。清光,你来,作为队长,带领这边的在夜战时上场。”


    被点到名的刀剑们乖乖应是,旁边的鹤丸国永眨巴眨巴眼,看似没有说话,双眸里的暗示却都快要变成明示。


    清水悠看得好笑,点了点他身后的太刀:“三日月殿。剩下的刀剑就由你来带队,接手白天那部分吧。”


    “我当队长吗?好的,我明白了。”


    这次因为只是练习,所以清水悠没有直接带本丸里最强的队伍。他翻完了刀账,把练度中等的那些刀挑出来,以白天夜晚组了两队,交替战斗。


    而这两队在出阵一段时间后就会被他送回本丸,更换下一批。


    毕竟练兵嘛,当然都得练练。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六振当前练度最高的短刀,分散到每次的两个队伍中,三带三努力带刀剑们混到第三难度中,获取更多经验值的同时也锻炼自己。


    和游戏里不变的是刀剑们的特性,清水悠琢磨着先拉一队极短出来,之后时政再有任务也能从容许多,刀剑们自己也能有应对事情的底气。


    正思忖着,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清水悠回神看去,听到身侧三日月宗近说:“哦呀,要开始了。”-


    就在清水悠带着刀子们在外面风吹日晒地肝等级的行动慢慢步入正轨之时,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本丸有了些许变故。


    变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不知道是从谁先开始,由某个消息悄悄席卷起了一场风浪。


    具体是这样的,在最开始的时候,传闻还算正常:


    “你说什么,有了主人的下落?”


    “谁,加州殿也知道?可他最近不是整天只顾着围在审神者身边吗?”


    这句一出就不太妙了。


    从这里开始,消息越往下传,就越发离谱起来。


    “什么,审神者知道主公的消息?”


    “审神者和主君曾经认识?”


    “审神者和主公大人关系很近?!”


    “…………”


    “……”


    仅仅过去半天,便听到膝丸给自己传来刚听到的当前版本消息的髭切,难得表情空白了一秒。


    “……是在说,主公自己离开不愿回来,于是拜托了审神者大人来照顾我们……”


    膝丸严谨地纠正:“是我听到外面有人这么说。”


    髭切扶住额头:“……这种听起来像是审神者为了篡位才编出来的谣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膝丸犹豫片刻,最后也没敢说,他多听了几嘴,发现这流言最开始的由来可能是他们让压切长谷部散播出去的那件事。


    反正长谷部肯定已经在想办法纠正了吧,还是别说好了,嗯。


    见髭切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思索两秒,似乎是准备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已经群魔乱舞成什么情况,膝丸没忍住唤了一声:“兄、兄长……”


    他咽了咽口水,在髭切看过来的视线中,依然没太有实感地问:“您说的那些、您真的,确定吗?”


    他极少像这样对髭切直接说出像是质疑的话,但他听到的那些内容又让他不得不反复确认。


    “我不确定哦。”髭切好脾气地笑着,“因为不确定,也没有能够确定的办法,觉得很是苦恼,所以才想和大家一起商量,想想该怎么解决才好哦?”


    话音温和,不像假的。他在说完之后便没再继续停留,转身出去了。留下膝丸一人在原地皱眉思索,试图跟上兄长的思路。


    这么一说,确实这个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事情太大,仅凭他们兄弟二人肯定无法做出决断。


    这样的决定也合情合理。


    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


    膝丸抬起头,正想开口询问,就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当即大惊失色:“兄长?!”


    兄长本人已经溜达到了当前最热闹的地方。


    有热闹的地方就有好戏看,果不其然,当他往那边走去时,远远的便听到刀子们正在讨论着他刚才听到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流言。其中有人持怀疑态度,并且顺理成章也想到了刚才髭切那句吐槽中代表的内容。


    “我不相信。这太突然了,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你怎么不说他其实就是主公本人呢?”


    这句摆明了是反讽,闹得大家又吵成一团。


    髭切正准备去看看情况,就忽然瞥到一个身影,先一步停下脚步。


    下一秒,压切长谷部气势汹汹地走进人群中,面色沉沉:


    “如果我说,他真的有可能是呢?”


    第65章  第65章


    这话一出, 人群先是霎时变得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以为他在开玩笑,摆摆手:“还是讲点别的吧长谷部, 我们在聊这种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呢,不要扯跑题了啊。”


    他说完, 左右看了看, 却发现没人符合自己, 回到刚才的话题。


    众人的表情各异,也各有各的奇怪。


    有人听到这话就像是印证了什么心里隐约的猜测,一瞬间神色无法用语言描述;有人看上去对情况也很茫然, 但注意到压切长谷部的表情似乎不像开玩笑, 明智地先保持了安静。


    压切长谷部一路走来已经听到了很多离谱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明明说得应该还是蛮清楚的, 怎么最后能被传成这样,但他知道他得抓紧时间赶紧解释清楚——至少要在审神者今晚回来之前解释清楚。


    “消息最开始是我传出去的,”压切长谷部说, “但我最开始的话无论如何一定不会是你们现在讨论的这个, 在那时候,我说的是:我或许有了主公的消息, 并且有至少50%的可能性证明他的身份。”


    “真的吗?”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狮子王率先憋不住,他急急追问, “你说你有他消息了——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当时为什么要走?”


    他是会看脸色那一批的,但也只是稍微会看一点, 但不多。


    所以此刻一听到有主公的消息, 并且听起来信息来源还很明确,他立刻就把别的所有事情都抛之脑后, 一双眼紧紧盯着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看过去:“我无法回答。”


    这答案让狮子王有些恼了:“喂!”


    明明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怎么这时候又回答不上来了?!


    “我的意思是,”压切长谷部看向其余所有人,这一次的回答他是说给每个人听的,“我并没有完全肯定,所以也没办法给你肯定的答案。”


    这话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半天还是一点信息也没有透露。


    莺丸原本安静地藏在人群中,此时想到对方来时说的第一句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


    接着,他的目光钉在不远处的髭切身上。


    对方十分敏锐,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两振太刀很快对视。莺丸眼眸中闪过一丝什么,眨眼间便变得了然。


    原来如此……是要试探吗?


    他收回视线,原本已在喉间想要向压切长谷部问出口的话被他吞下,继续保持沉默。


    众刃已经被棕发打刀来来回回说着的那点话绕昏了头,实在有人开始感到莫名其妙了,皱着眉说:“长谷部,你没什么事吧?”


    烛台切光忠的语气里含着一丝担忧。


    谁都知道这振主控打刀在主人消失之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颓废,虽说能够听到主人的消息让他们一时之间十分惊喜,但这种惊喜也不得不在压切长谷部诡异的态度中慢慢被消磨干净。


    他话里的意思虽然隐晦却也明显,他担心长谷部是否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将幻觉一类的东西当了真。


    压切长谷部其实自己也拖不下去了,他眨了眨眼,使眼角那滴汗水滑落。


    嘴都有点说干了,再不来的话……正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松了口气,也终于不再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我很正常,也没有在开玩笑。”他提高了声音。


    “但是这样的事情或许在大家都在的时候再讨论比较好,所以此番我只是想先解释一下传闻。具体的解释,我想等人都到齐了再说明。”


    在人群的后面,有注意到这边动静,好奇地走过来的刀剑们。他们听清了压切长谷部的话,便是神色一肃。


    很显然,在这之前,他们也才被压切长谷部那一番要说不说的话折腾过。


    老实说这种事发生在这振打刀身上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没有人想过有一天会听到他这么语焉不详地说着什么,因此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想到了他是不是人不太对劲,这是很正常的事。


    到现在看对方的行为,却能从中读出逻辑——他似乎是故意这么做的,并且这样做是有着什么明确的目的。


    众刃慢慢围过来,有眼色的刀剑也已飞奔去叫少数不在场的那些人。


    压切长谷部舒出一口气,心想他做到这个程度也算够卖力了吧,说到底这种行动根本就不适合他啊!


    昨天被源氏二人找上的时候,他一开始还很摸不着头脑,甚至其实因为他本身就是审神者至上的刀,在主人还在时都或多或少有点独行侠,主人不在了更是变本加厉,基本不愿与人来往。


    所以当时他是不愿多说的,甚至连听听对方想说什么的兴致都没有。


    然后髭切就用一句话扣住了他的脚步。


    髭切说,你也怀疑他的身份了,对吧?


    仅因这么一句话,压切长谷部便瞬间失态。


    对方的话语里没有点明那个‘他’是谁,但他却无比清楚,并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说的是谁——因为在这些天,他脑海里一直转悠着的就是这件事。


    太刀指的是「泉」,是他们当前的审神者,也是……


    有可能是失去记忆的主公的那人。


    在时政投放过筛选游戏【刀剑乱舞】的那些现世里,游戏圈子内有那么一个共识:


    作为没有过去、只为了审神者而存在的薙刀巴形,能和他对主人的‘厨力’强度一争高下的,恐怕唯有压切长谷部。


    这个本丸没有巴形,却有着压切长谷部——他们很多地方不同,唯有对待主人这一件事上是无比相似的。


    压切长谷部对自己侍奉的主公有着超乎所有人的直觉感应。


    在一开始时,他确实没有察觉到什么,那时的他心里压抑,失去执刀者使他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也对新来的审神者打心底不愿接受。


    新人的到来会让他想到有谁被替代,这意味着他等待的人将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一边沉浸在这种思绪中,一边又提醒着自己但新来的审神者也是无辜的,不该遭受他们这样的对待。


    这种纠结的情绪占满了他整个脑海,让他根本抽不出空来去思考别的东西。


    直到后来,局势稍缓,两边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也慢慢试着让自己先去看清现在的生活,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他总是无意识地把视线放到那位审神者的身上,然后长久不再挪开。


    就像磁铁的两极,只要对方一出现,就没有例外地吸引着他的视线。


    而他实际并不会每天坐在屋子里落灰,会出去找个静僻无人的高处坐着发呆,这就让他比所有人都多了许多观察审神者的时间。


    他发现,对方走路喜欢走树荫下,讨厌被太阳晒在身上。


    他发现,对方自己做早饭时其实很喜欢吃一些味道较重的食物,这在日本人中十分少见,日本的这类料理也不多,因此他总是会很多天都吃同样的几类早餐。


    他发现,对方会每天固定巡视一遍所有内番,但从不让人发现。


    他发现,对方在路过池塘时,见周围无人,便会悄悄蹲下,把手从雾中探出来,轻轻捧起两捧水又泼出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发现。


    对方的那些不易察觉的小习惯,和他曾经亲自手写的【主公日常观察手札】中所记录的内容,完全重合。


    怎么会完全重合呢?


    世界上会有习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压切长谷部几乎不敢相信,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瞬间、在他拿出手札反复确认的时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再继续思考。


    这代表了什么?


    ……这样的事实是什么意思?


    就像近乡情怯一般的心态,他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不敢相信,也不敢去验证。


    正巧这个时段审神者带队去了地下城,要过一阵子再回来,他便安慰自己,趁这段时间应该可以冷静冷静、考虑清楚,然后决定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谁料,就这样每过一阵子都会开启、大家都已能够当做日常看待的地下城,竟然碰巧就在这次出了意外。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压切长谷部心跳从没这么快过,他少见地露出了十分慌乱的神情,下意识就想要跑去时空转换器的位置,被旁边的烛台切光忠拦住。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烛台切担忧地看着他说,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压切长谷部从头凉到底。


    他从烛台切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管审神者的身份究竟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好像已经因为迟疑而迟了一步。他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他好像……还是那么没用。


    心态骤然崩塌,巨大的自卑眨眼间笼罩他的心头,几乎将他压垮。审神者的安全回归让他稍微醒了神,却再也无法无视对自己的责备。


    明明知道他已经迟了一步,在这一刻却反而更加迈不出步伐了。


    他就这样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直到髭切找到他,拜托他了一件事。


    “你是说,让我去散播消息?”棕发打刀扯了扯嘴角,表情很勉强,“这种事……果然是找错人了吧。”


    髭切摇了摇头,金眸却紧盯着他,相比起发色要深一点的眸色像是能穿透他的所有防御与遮掩。


    “只需要先拖延时间就好。把事情说出去,但不要解释。”髭切笑道,“只是这样的事情,能做到的吧?”


    他的眼睛弯起,语气依然轻飘飘的,落到压切长谷部心中却如有千斤重。


    “很纠结的话,只要先听话就好了哦。说不定到最后就会发现,一切事情都已经被好好解决了呢?”


    第66章  第66章


    会解决吗?


    压切长谷部不知道。


    但他照做了。


    现在他把他该做的都努力去做到位了, 再之后的事情髭切没有告诉他。打刀隐晦地四处看了看。


    既然最开始话说得那么满,这个时候总该在现场了吧……再不来的话,他可压不住这个场子了!


    不远处的髭切扫视了一眼人群。


    “哎呀……”他点了点下巴, “人到齐了吗?一、二、三……”


    “哦呀?”他注意到什么,笑着打了声招呼。


    “弟弟也来啦。”


    膝丸完全没注意四周氛围, 他满脑子刚才想到的那件事, 一见髭切就脱口而出:“兄长——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您为什么要让长谷部去吊他们胃口?”膝丸不解, “像这样严肃的事,不应该把大家都集合起来、严肃地开个会之类的吗?”


    “唔……”髭切点着下巴,“是个好问题呢。”


    他这么说着, 却没有回答。


    米白发色的太刀迈开步子, 朝隐约有些骚动的场地中央走去, 中间那没找到人额角都已开始冒冷汗的压切长谷部立刻注意到他,狠狠松了口气。


    “请稍安勿躁,大家。”髭切轻声开口道。


    他一如既往声音并不很大, 但作为刀剑付丧神五感敏锐是基操, 所有人都很快安静下来。


    髭切看了一圈众刃,毫无征兆地先询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道大家听完长谷部刚才的话, 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呢?”


    众刃脸色各异。


    有人茫然, 有人凛然,有人别开视线。


    这样的反应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也让髭切心中有了底。他笑意加深。


    “这么看来, 我不用多说了呢。”


    在突然的试探之下,有超过一半的人的想法都在下意识之间指向了同一个答案——这是他对自己增添的筹码, 也是对众刃对接下来的话的接受度的拉高。


    他的声音好似蛊惑。


    “——大家都已经想到了, 不是吗?就和你们想的一样哦。”


    “我们找寻已久的主公……”


    “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啊。”


    “……”


    “…………”


    这话一出,就像一个静音键, 也像一个炸弹,炸得在场所有人大脑空白。


    “什、什么意思,”烛台切光忠结结巴巴,“你的意思是说——”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接下来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髭切没有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也没有甩证据。他只是偏过脸去,注视着烛台切光忠,轻声问:“烛台切似乎最近总是在厨房忙碌吧。难道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


    烛台切光忠当然有。


    但就是因为有,现在他才会是这样一脸呆滞的表情。


    他陷入了头脑风暴,一时之间没再开口,只留下呆滞得甚至有点丢魂的表情。


    除了他以外,其余人大多数没怎么接触过审神者,对这个消息呈怀疑态度。


    虽然在刚才压切长谷部那一堆奇怪的话之下,他们第一反应想到的也是这个,但想到归想到,在没有证实的情况下并不会投入太多感情。


    现在有人出来说就是他们想的那样,这让他们态度转为重视,反而要更加谨慎。


    这消息一点铺垫也没有,突然就冒出来了,别是在编瞎话哄他们吧?


    对于当前这样的情况,髭切一早就有猜到。


    出于最开始的别扭心态,本丸里大部分刃都在有意无意避免和审神者接触,哪怕后来谈开了达成了暂时的平衡也是如此。


    只有他们少数人接触较多、了解也更多,发现端倪的机会也更多。


    他让压切长谷部搞这一通就是为了制造一个缓冲阶段,好让他道出真相的时候,不至于被当做说胡话。


    没看就现在这样他们都无法接受吗?


    髭切把目光落到压切长谷部身上,他最开始会选择找上对方,其实也正是因为太孤立无援。


    或许最好的方法是分批击破,让大家挨个理解他说的话……但首先第一点,审神者那边给不到帮助,甚至都还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以前的记忆。


    第二点就是,如果只因为难度就选择看似简单一点、但对大家其实并不公平的方法,髭切不能接受。


    身为斩鬼之刃,要是因为前面道路崎岖难走就选择绕路,那还是他吗?


    所以最后安静思考了几天之后,正好海联这个审神者不在本丸的机会送上门来,让他最终定下了这个方案。


    “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家心中肯定有些疑惑吧?嗯,那是正常的。”髭切循循善诱,“但自然也是已经得到了足够做出这个判断的信息,我们才决定告诉大家……怎么样,想知道答案究竟如何的话,其实很简单哦?”


    一直沉默观察着的莺丸出声道:“此话怎讲?”


    髭切弯起眼:“据我们判断,他没有曾经的记忆,性格不太相似、因为未知原因连灵力都有所改变。”


    一个人如果没有曾经的记忆,连从性格到外表特征都变动的话,想要证明他就是曾经的那个人,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幸运的是,既然能够得到这个程度的判定,自然也有着另一个层面上的相似之处。


    髭切心里是有打算的,却没第一时间提出。


    基于目前需要获取证明的人不是他而是面前所有人这一点,他给了众刃自己思考方法的选择:“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众刃面面相觑。


    抛去上面那些选项的话,能证明的就只有行为习惯一类的东西。其实要说的话外貌才是最好判定的,这一点除非出现什么太离谱的事基本不会有变动,但问题就在于他们真没见过主人的真容。


    他保护措施一直开得很完善,连手都基本不在众刃面前伸出来。


    当时还有敏感的家伙暗自胡思乱想,觉得主人是不是其实很防着他们,不过后来也释怀了,就没说。


    ……等等,外貌?


    今剑忽然举起手:“如果能看到审神者大人的外表,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这一句话吸引过去。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笑面青江思索着说,“但大家没见过主公的模样呢。”


    “啊、你是说,”石切丸忽然恍然大悟,他看向今剑,“是指小狐丸殿吗?”


    今剑点点头。


    他和不明所以的众刃解释:“大家或许不知道,曾经小狐丸殿刚来到这里时,精神状态很不好。直到有一天,他说晚上主公大人在梦里带他出去玩了,在那之后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所以他或许…其实是见过的。”


    这话一出,大家立刻眼前一亮。


    唯有一边旁观的髭切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低声喃喃:“梦里?啊…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呀……”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主公就表现过了他有这样的能力,所以那时鹤丸殿得到的梦境权能,果然是主公留下的啊。


    前主不了解,这任审神者他们却是在梦里见过真实模样的——那时他们还讨论过,一般情况下其实雾化在梦里不会失效,却不知为何在清水悠身上出现了意外。


    当时还觉得有点愧疚,因为提前的确没想过会让对方暴露真容,但已经看见了也没办法再忘记,就只有抱着这份心在尽力范围内补救,后来对清水悠的提议接受得那么快也有这份原因。


    那时候参与恐吓和试探的刀剑不多,不是所有人都看见过脸。


    情况明了,众刃互相看了看,寻找了解情况的人出来说明。


    当时大部分人都已去海联了,于是唯一留下的披着白被单的青年只好开口。他扯了扯头上的白布,把自己的容貌隐藏得更深,低声道:“我见到的样子,是黑发黑眸的少年,看上去还没有成年,或许是幼年的审神者。”


    话音落地,一双双眼睛又看向三条派的人。


    小狐丸遵循了他的孤僻人设,一如既往没有到现场来。速度最快的短刀今剑当仁不让,虽然依然顾忌到小狐丸的心理问题,但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往回跑。


    人眨眼就消失了,剩下的人不甘等待,又不好太凑近三条派的院子,显得好像在逼宫,只好大部队一起移动到附近停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人群里嗡嗡响起低低的交谈声。山姥切国广碧青色的眼眸从阴影里往外看,目光落向三条派的方向,脸上却没有焦急的神色。


    “……不行的吧。”他低声道。


    别的特点也就算了,黑发黑眸……日本不是黑发黑眸的人才少吧?


    就算对完答案是一样的,不也证明不了什么吗。


    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山伏国广面色一如既往的豁达:“咔咔咔!别想那么多了,兄弟!证明不了的话,让小狐丸殿亲眼看一次就知道了吧?”


    “……”山姥切国广收回视线,“他会出门吗?审神者又怎么可能给我们看真容……算了,不用在意我。”


    外面正说什么的都有的时候,今剑才刚小心翼翼地敲开小狐丸的门。


    他注意着门后露出的那振太刀的神色,发现他眼里并没表现出太多排斥,心里松了口气。


    “打扰了,小狐丸大人……那个,这次是有事情想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小狐丸恍惚了一下,还好由于已经远离过去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他很快判断出面前的是本人,努力让自己态度放松。


    “在做手工,姑且还算是闲着。”他说,“想问什么呢?若我知道,我会好好解答的。”


    今剑咽了咽口水,即将得到答案的紧张感使他嗓音有点发紧:“想问问,小狐丸大人曾经见过主公大人,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比如发色、瞳色……是什么颜色的呢?”


    第67章  第67章


    “嗯?”小狐丸为这个问题一愣, “为什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今剑知道对方精神状况不佳,主公大人的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刺激源,不敢立刻说明理由, 只含糊问:“大家有些事想要确定。不用具体描述样貌的,只告知颜色就可以了!”


    害怕被以为是想打听主公大人的信息来做什么不好的事, 今剑没敢问太具体。


    小狐丸红色的眼眸微眯。


    他回忆了一下, 眼里流露出怀念:“发色和眸色吗?……都是黑色, 很普通的黑色。虽然这样的颜色放在人群中并不突出,对我来说,他却有着别样的色彩。”


    那时是黄昏, 橙红的光打在他的黑发上, 背景五彩斑斓的游乐园作点缀, 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平凡。


    小狐丸每每回忆起那样的画面,就能感受到温暖。


    他说完这话,注意到今剑像是确认了什么的模样, 心中某些猜测越发明显:“你们发现了什么吧?和主公有关?”


    走神的今剑立刻被他吓了一跳。


    他先是怕对方生气, 整个人一哆嗦就闭上眼睛想要道歉,“对、对不起!”


    “……”


    小狐丸却从中读取到什么, “也就是说, 的确是有关系的了。说说吧,具体是什么?”


    今剑小心翼翼地张开一只眼朝他看了看, 反复观察之后才确认他态度平和。


    这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这样的事都没让对方太情绪波动也让他猜测,或许过去这么久小狐丸已经好了不少, 很快大胆地开了一个解释的头, 确定对方听得认真,更是真情实感往下叙述。


    他把刚才的事都大致讲解了一遍:“……就是这样!因为大家没办法快速证明, 就想从这里下、下手……”


    他说到最后,声音渐小,词语也卡了壳。


    “……小狐丸大人?”


    小狐丸脸上的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听到呼唤,他那双昏暗环境下如同粘稠血色的双眸看过来,让今剑不由自主差点又想产生拔腿就跑的冲动。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是信了,是吗?”


    今剑不得不弱弱辩驳一句:“也、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在寻找证据的过程中。”


    小狐丸冷冷笑了笑。


    他没见过那个审神者,一次也没有。但他对目前这些舆论,毫不犹豫便持否定态度。


    这也太巧了不是吗?这种程度的巧合……哈,他可不会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只有亲手夺来的,才是真切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哼。你们打算怎么让他露出真容?”


    他要亲自去让这些家伙意识到,他们都在期盼着的是什么东西——来自上天的恩赐。


    一种最难以实现的捷径-


    海联持续一个星期,时间不长,主要是照顾到时政开启的成本和审神者的灵力与小判消耗。


    而在这期间,审神者每晚可以回自己本丸去睡觉——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但审神者毕竟也还是人,不可能无休止地让对方工作。


    再加上住宿成本问题,也就一个传送的事,还不如让人都回去睡觉。


    反正每天早上再来海联地点,虽然都要挤一个传送阵,不过和现世里上班打卡也差不多,相信大家活着的时候也都习惯了,想必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但结束了第一天的海联活动,晚上清水悠回到本丸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这次不是因为他有多敏锐,而是他一踏进本丸大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是因为地下城一块儿行动了很长时间,陌生则是因为面前这一振,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狐丸。


    白色长发的太刀独自站在那里,面上笑意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从清水悠对本丸的感应来看,周围还藏着不止一振别的刀剑,看起来像是对当前情况不放心,悄悄躲在暗处。


    这是什么情况?


    清水悠扬了扬眉,不知道对方是来干嘛的,先把三日月宗近给推了出去。


    太刀顺从着,也没反抗。


    他对自己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种情况也感到好奇,主动打招呼:“哦呀。是特意来迎接我的吗?”


    看起来不像啊。他自认地位还没重到让小狐丸走出那个屋子的地步……那难不成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决定来接触一下审神者?


    虽然他很乐意看到心中情况,但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


    三日月宗近期盼着对方或许能给他点暗示,谁料小狐丸扫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的话。


    甚至三日月宗近发现似乎在对方那一眼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丢丢迁怒!


    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狐丸规规矩矩地对清水悠行了个礼:“审神者大人。”


    确定了,冲他来的。


    清水悠挥了挥手,让后面跟他回来的其他人先去休息,三日月宗近十分理直气壮地留了下来,他也没多说什么。


    “这似乎是第一次见面吧。”清水悠说,“小狐丸殿有事要同我讲?”


    小狐丸摇了摇头。


    “不久前,三日月殿告诉我,不要没有过接触就对一个人下定论,认为我对审神者大人的偏见过深。”


    “我用了些日子去思考这个话,认为他说得对。”


    三日月宗近:“……?”


    迁怒归迁怒,借口还是要拉他出来当的是吗?


    小狐丸对他无声但近乎化为实质的控诉充耳不闻,继续往下说:“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希望能跟在审神者大人的身边。”


    清水悠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听完之后很遗憾地摊了摊手。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不过,想必你也已经看见了,这周有海联的事务要做,恐怕不是个好时机。”


    小狐丸摇了摇头:“没关系。”


    清水悠:……不,我的意思是我有关系。


    但仔细想了想之后,又觉得也不是不行。反正待在哪儿也是待,他想跟在自己身边消磨时光,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正好他对小狐丸身上的问题也好奇很久了。


    “那行,”他松了口,“今天的事务结束了,我等会——”他说到这里时微妙地卡了一下,然后十分自然地继续道,“——我等会会直接回天守阁,如无意外不会再出门。要来的话,明天早上在门口等候吧。”


    小狐丸:“好的。”


    他彬彬有礼地应下之后便没再多留,直接告退。反倒三日月宗近对审神者刚才那个停顿感到有点在意。


    在那种地方卡住,本来是想说什么?


    还是说只是他想多了,只是思考了一下后面的行程……


    清水悠回到天守阁,松了口气。


    刚才本来是想说等会要回天守阁去继续复习,如果他想来不如就今晚,正好陪他背书。


    然后就在说出口之前,潜意识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说,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关键词触发了这种感受,但清水悠还是丝滑地换了后面的话。


    现在闲下来,他才有空回忆着想想。


    这多半是他那不知所踪的记忆给出的提示,也就是说涉及到小狐丸的过去。刚才想说的那些话里,天守阁应该不是,要是对这东西敏感恐怕没现在这么风平浪静,那么是背书?……应该也不至于。


    总不可能心理阴影来自于总有人想让他背东西吧。


    那就只剩一个了……


    晚上。


    影响他的那些事,发生在晚上吗?


    清水悠大致是能猜到的,就这个本丸的氛围,怎么也能看出肯定从没有过恶性事件,就他目前为止接触过的多多少少有着心理问题的刀剑也是因为主人的失踪。


    这就显得小狐丸太突兀了,他的闭门不出、见面之后装作正常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正常的那种隐秘气质。


    清水悠不需要思考就能肯定,自己带不出这种问题的刀,他肯定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晚上……什么事会发生在晚上?这个范围说了几乎也等于没说啊。


    做坏事的人都喜欢挑晚上啊!


    “主公?”鹤丸国永一进门就看到清水悠神色困扰,喊了一声。


    清水悠回过神:“你回来了……噢,对了。你对小狐丸的事有了解吗?”


    虽然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但这话放在小狐丸身上就十分有指向性。即便如此,鹤丸国永却也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


    “抱歉哦,这个确实不算了解呢。”他说,“我显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本丸里了,不过因为他和我印象里的小狐丸不太一样,当时也很好奇过。”


    然后他一打听之下就发现,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倒也是,小狐丸的态度那么古怪,就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完全不知情才奇怪。


    但再往下深入,就一点信息也得不到了。


    “大家都只大概知道他是前任审神者从外面捡回来的,他本来的同伴似乎因为审神者被收押,被分散投放到了不同的本丸去。”


    “但再多的事情就没人知道,当时似乎只有三日月和那位一起去把小狐丸带回来,他们回来之后也都守口如瓶,似乎连三条派其他成员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说到这里,鹤丸国永想起来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是我自己注意到的,不确定和真实情况相符……石切丸他们,似乎和小狐丸并不很熟。”


    清水悠被吸引了注意力:“怎么说?”


    鹤丸国永回忆着以前看到过的那些景象。


    他曾经感到好奇的时候,知道这件事一直被瞒着就是当事人不肯讲,涉及到别人的隐私,所以没再深入调查。


    但是这免不了他偶尔下意识多对三条派投入了一些关注,就让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唔、或者也不能说不熟。更像是……”


    “更像是他们在躲着小狐丸走?”


    第68章  第68章


    躲着走, 指的是什么意思?


    清水悠没有特意拜访过每一个刀派,但曾经也利用审神者的权能关注过他们的日常动向,以此来进行了解。


    三条派的情况除了小狐丸闭门不出之外并没有多么特殊, 除开最开始那阵集体排挤,后面都有好好出门活动。


    三日月宗近就不提了, 一到下午就是他的摸鱼喝茶时间。


    至于其他几刃, 清水悠想了想, 也分辨不出有什么特殊——今剑跟着岩融跑,石切丸不是做内番就是去帮别人的忙。


    ……一定要说的话,从结论推导过程, 也只有他们基本每天的从早到晚都在外面比较奇怪?


    但也同样可以理解成憋狠了所以出门玩的时间多。


    清水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鹤丸国永也不问他明白了什么, 很熟练地在一旁坐下, “今天也要抽背吗?”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之前对主公手里那本书的想法都是误解,那其实是回去生前现世的考核内容。


    他对这考核也略有耳闻,主要是因为历年来成功通过的人数很少, 让他当时听到多了解了一些。


    所以也知道哪怕通过考核了, 回去能做的事也极为有限——这才是导致很多人放弃的主要原因。


    他当时就很想问主公是为了什么想回去,不过看着清水悠那时的神色, 最后还是住了嘴, 只乖乖当个抽背机器,一直到现在他都已经熟练:“昨天是复习到了这一页吧……诶、白天在海联外面也有在看书吗?不会觉得太辛苦了吗?”


    清水悠摇摇头, 提醒他:“两周之后就要开始考核了。”


    也就是海联结束的一周后。


    鹤丸国永立刻肃然:“那的确是要抓紧时间了。”


    让近侍帮着把白天复习的东西梳理巩固一遍之后, 时间也差不多了。清水悠跟鹤丸国永说了晚安,洗漱之后关灯躺下。


    入睡前, 他不得不又想起了小狐丸的事。


    晚上的谈话提醒他了, 虽然他是很好奇,但考核之前他都必须得把注意力集中在复习之上, 探究之类耗费心力的事多半是没空去做。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回来再说了。


    虽然不知道这次小狐丸主动接近是什么目的,不过看来也顾不上他,姑且先随他吧-


    第二天一早,小狐丸果然如前一天说好的那样等在门口。


    队伍还和昨天一样,所以集合得很快,人齐了之后就启动了时空转换器,去往活动地点。


    由于今天不用像活动刚开始时那样都扎在一堆等时政开门,所以过去之后入眼可见的人不算多。时不时有成队的刀剑男士迈步走进模拟场,留下审神者在外面输入灵力维持设备运转。


    清水悠把队伍带到属于他们本丸的位置,把所有人送进去之后,就只剩下小狐丸还在他身边。


    由于这个地方虽然说是有时政守着,但也不能完全避免被敌人打进来的可能,所以都要求审神者至少在外面留一个人,小狐丸站这倒也并不很突兀。


    清水悠也不觉得别扭,他和昨天一样在时政准备的椅子上坐下,从背包里取出模拟卷——手册分量太重了不方便携带,复习的话带上试卷和答案也是一样的效果。


    这张卷子是还没写过的,他也没拿笔,一边看题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给出答案,然后再瞅一眼标准答案确认自己正确,再看下一道。


    小狐丸就站在一边正大光明地观察着。


    他看了会儿,趁清水悠看完第一页,抬头确认了一眼模拟场内情况的功夫,问道:“审神者大人在看什么?”


    “返回现世的资格考试。”清水悠没瞒他,“备考需要用到的资料。”


    小狐丸:“大人有没做完的事想要回去做吗?”


    鹤丸国永没问出口,他倒是没那么多顾忌,毕竟说白了本来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清水悠摇头,“不,是有东西需要拿回来。”


    小狐丸等了两秒,他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清水悠低头重新看向卷面,却已有些神游——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察觉到那些真相之前,他想要取回的东西,对他自己的认知来说来源是很合理的。


    但如今再去回想,就觉得那个过程似乎处处透着诡异。


    他曾经和最后寄去遗物的朋友随口提过这件事,那时候对方的反应好像就有些奇怪,只不过自己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并没意识到。


    现在想来,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恐怕在那时就看出不对了吧?


    ……回去之后,想办法问问好了。


    第一天的相处出乎清水悠意料的平静,几乎是在今日练级结束之后、机器响起了提示音,他才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安稳度过了一天。


    小狐丸除了问过那一句之外,再没出过半点声音。


    他忍不住在停止输入灵力的间隙里瞥了一眼身侧的白发太刀,对方对视线很敏锐,立刻便也看过来和他对视,态度礼貌地问:“有什么事吗,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按下模拟停止的关闭按钮。


    模拟关闭之后,一切在里面受到的伤害等都不会被带出来,由于疼痛值也有减弱,所以伤势消失之后,大家都还算能神采奕奕地走出来。


    清水悠确认了一下大家的经验增长,不期然和加州清光的视线对上。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清水悠又从那红眸中读出了熟悉的希冀。


    清水悠:“……”


    清水悠:“清光想要去修行吗?”


    加州清光:“!?”


    才不要!去修行就得好多天都见不到主人——那种事随时都可以!现在他更想找机会和主人说开啊!


    ……但是不行,一开始的冲动劲过去之后,他早就意识到了主人就是故意在躲他。


    为什么呢?应该是猜到他想说什么才会这个态度吧,不想相认吗?


    但是为什么?


    加州清光想不通这一点,但听到清水悠这话让他立刻一个激灵,生怕真的被发配出去,等回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当即狠狠摇头。


    “没有哦,目前的我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是吗?”清水悠从善如流,“那好吧。”


    确认没什么问题,清水悠便愉快地带着队伍回到本丸,然后各回各家。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好几天,海联总共也只有六天,到后面清水悠几乎要忘记身边还有个心思不明的小狐丸的存在,已然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常生活。


    小狐丸也的确什么都没做。


    他就只每天出门时跟在审神者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天结束之后便安静地告退分开,然后等待第二天重复上述行动。


    这让从今剑口中得知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三日月宗近松了口气,也不再那么警惕地在模拟训练中都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生怕小狐丸会突然给审神者来上一刀,而更加专注地沉浸进了杀敌中。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海联最后一天才出了点意外。


    刚输入灵力、让队伍进入模拟场后不久,清水悠收到了一个讯息,显示要求报名了返世资格考试的审神者们在一刻钟内到达考场。


    考试临时提前,到那里报完名之后,等到下午就立刻开考。


    清水悠捏着手里的模拟卷:“???”


    好不顾人死活的通知!


    他要是那种考试前一周才开始突击复习的大学生怎么办!时政负得起责吗!


    吐槽归吐槽,去也是必须得去。


    恐怕时政也是知道海联这段时间审神者们基本都在这里当充电宝,能够做到随叫随到,才给了个这么紧的时间。


    清水悠看了一眼场内,琢磨着好歹也是最后一天了,不打满总觉得亏,忍痛氪金买了替代纸人,能够代替他当一天的充电宝,正好够他这时候赶考。


    他匆忙收拾东西买纸人替换灵力源,由于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存在感也很低,兵荒马乱之下竟然忘记了小狐丸的存在,提起背包就往时空转换器的方向冲。


    正在调试罗盘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呼唤。


    “等、等我一下!”


    熟悉的声音让他回过头:“久日?”


    对哦,他怎么忘了这家伙也和他在一个模拟场了。


    然后他才看到幽灵一样跟在他身后的白发太刀。


    “你……”他迟疑,“你怎么跟来了?”


    小狐丸面带微笑:“出门在外,守护审神者的安危,是刀剑男士的职责。不是吗?”


    清水悠总觉得去考这种试让他跟去不太妙,但久日身边也的确跟着一个近侍,再加上这家伙一个箭步冲进来之后就开始催促启动,于是也只好顾不上太多,转动了最后一个齿轮。


    时空转换器启动,传送出口十分准确,直接把他们送到了考场门口。


    “呼——”久日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匀过了他一路飞奔而来心跳,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叨叨,“这次搞什么,怎么这么突然?让我看看……这么一折腾,本就不多的考生还能剩下几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整个考场入眼可见的考生,加上他们总共也只有……


    三个。


    “怎么说呢,竟然也不觉得意外。”久日嘀咕。


    清水悠比较在意提前的事,久日考了那么多次,看这反应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时政紧急更改考试时间?


    他扫视一圈,很快找到工作人员,走过去礼貌问道:“抱歉,打扰一下。”


    “能问问这次是为什么突然把考试时间提前吗?”


    第69章  第69章


    看见清水悠回来, 久日好奇问道:“怎么样?他怎么说的呀?”


    “说是……”清水悠眉头拧得死紧,“过段时间就要赶上一波大的时空乱流潮涌,到那时就不建议再进行传送了, 所以紧急提前。”


    久日眨了眨眼:“哦……没听过,这什么。”


    跟在久日身边的近侍一期一振解释道:“时空不是所有时间都很稳定的, 不过大部分时间时政建立的时空甬道都能够抵御那些波动。而现在这位大人提到的这个时期, 就是那小部分了——这段时间进行传送的话, 会比较容易出意外。”


    总而言之,就是不可抗力的意思。


    因为不知道潮涌会持续多久,可能时间很短也可能时间很长, 所以干脆就选择了提前进行。


    反正如果有审神者真的通过了考核回到现世, 把人接回来的时间时政这边是可以控制的——选择过去的时间就好, 但如果就在这里等,那就真得硬等了。


    清水悠对此没什么意见,他和久日的准备都做足了, 提前也不碍着什么。


    考核需要检查身上有没有带违禁物品, 流程基本和现实里学校考前检查一样。


    考生们需要提前通过第一道检查,进入中间的院子里等候, 这段时间可以继续做准备, 随身携带着的刀剑男士则需要留在外面。


    然而就在清水悠过了检查,正准备和小狐丸交代一下的时候, 却忽然听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说:“这振小狐丸可以陪同您一起进去。”


    清水悠:“?”


    他扭头去看, 工作人员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催促他赶紧进去。


    很多时候搞特殊反而会让人感到不安。清水悠不至于为此心神不宁, 但也实在困惑, 看了眼小狐丸,后者却也很是顺从, 完全没有去纠结的意思。


    他只好先带人进去,好在久日好歹任职多年,某些消息也比他知道得多,见他这情况就猜:“你这振小狐丸,不是原生刀吗?”


    这种时候哪怕是他倒也注意压低声音了,不过对于刀剑男士的听力来说,只起到一个做过努力的作用。


    清水悠点点头:“和这个有关?”


    “大概是吧,我也只是听说啦。”久日挠头,“就是、时政大部分时候都挺好的,只不过在某些时候,会特别趋利避害。”


    “就比如这种并非初代主人的刀剑情况……只要分到下一任手中了,他们就不会再管了,基本就是把责任全担到下一任身上,甚至要求他们负责的部分还更多。”


    “基本就是只要出门在外,就喜欢把这类刀剑和审神者绑定,也等于让审神者自己控制他们可能出现的所有风险的意思。”


    ——所以这种特殊情况,基本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时政的这个操作上了。久日小声嘀咕。


    清水悠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种做法说起来是为了安全,但实际往深层去想,不管是对审神者还是对刀剑男士本身,都并不公平。


    说白了,不就默认是直接地图炮把所有这类刀剑全部归类到不够忠诚、随时可能伤人的那部分去了吗?


    之前地下城也是类似操作,只不过他当时还以为只是像他这样换审神者的才会……


    他看向小狐丸,问他:“等会考试的时候,在外面等我?”


    刚才的话小狐丸应该都已经听清楚了,但他还是那副温和得有点刻板印象的样子:“这是小狐我的职责。”


    清水悠叹了口气:“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因为并没避讳,旁边的久日也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好奇看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太刀身上,乍一看后者似乎和别的小狐丸并没什么不同,然而他的直觉在下一秒就告诉了他,他们完全不同。


    不知道这振小狐丸都经历过些什么,眸色的红仿佛都要比同振更深一些,比起温暖的红宝石,看起来更像干涸了的血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神的缘故,导致他的气质都要显得诡异许多……于是就算表现得彬彬有礼,也反而甚至会觉得这样的他有一种把危险藏在暗处的感觉,令人更加不安。


    久日只看了两眼就认同了好友的话——泉说得没错,他笑起来不仅起不到缓和的作用,反而还起到了反效果,还不如不笑呢!


    小狐丸的笑意淡了些:“大人不喜欢看我笑吗?”


    “……”真能曲解意思,清水悠无言,然后说得明白了点,“我不喜欢有人总是对我端着非他本意的神情——这么说能明白吗?”


    小狐丸油盐不进:“大人又怎知这是否是我本意?”


    清水悠:“……”


    清水悠:“好吧,你开心就好。”


    说罢,他便低头继续看手中的复习资料,再没多给太刀一个眼神。


    ……这态度似乎,和他听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没人看他,小狐丸收起了那弧度变都不变的笑,看向清水悠的目光中暗含审视。


    他这一次跟在审神者身边所使用的理由,是他要贴身寻找看到容貌确认的机会。


    虽然他自己打心眼里不信,但也知道目前的情况基本算是整个本丸已达成了默认协议——且不提早就开会定好的合作方面,就只说最近两天提到的那个可能,他若直说是来找茬的,肯定会被阻拦。


    所以便找了个合理并且只有他能做到的理由,来进行三日月曾提过的‘亲自了解’。


    他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就来了,没和审神者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明里暗里四处打听了很多有关这位审神者的事迹、或者别人对他的印象。


    得到的答案各有不同,但联系起来看内核却大差不差。


    有人说是一位很温柔、会为他们着想的审神者,有人说他有些天真,有人说他十分坚定……


    但这些事情听下来,到最后都能总结出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对刀剑男士的态度,温和到近乎没有底线。


    ——和现在他亲眼看到的可不太一样?


    清水悠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却完全没多关注,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最后的复习巩固当中。


    不说以前是把自己当志愿者能干完就跑,所以服务时段全心全意,现在却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光看还有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的考试,谁都别想让他多费心神!!


    考场外就这样在安静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工作人员便叫人准备进入考场。


    清水悠把手里的书合上,对着书脊将书本摞稳工整放好,对小狐丸说:“看好了哦?”


    小狐丸点头,虽说之前态度挑衅,却也的确听话地没再继续挂着假笑了。


    清水悠便放心地进入了考场。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考完出来,随口安抚着挂在身上哀嚎的久日,清水悠瞥了一眼自己放好的复习资料——和他进去之前放的位置没有变化,小狐丸没动过。


    他在整理书册上面有点强迫症,每次会反复确定书角全部对齐,以及摞好后有没有与桌面垂直,也因此在细节方面,只要被人动过,他一眼便知。


    考完要第二天才能出成绩,这一天就让人回去休息,同时也做一下可能考核通过的准备。


    久日心里发虚,恨恨道:“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别落后。”


    都这么高科技了,机器不能直接一秒阅卷出成绩吗?!


    清水悠安抚:“咱们考前那么多次都确认没问题的,别担心了。”


    虽说考试情况究竟怎样只有自己才清楚,一般感觉不妙就是真不妙,但久日考了这么多次没过,难说此时的焦虑是否有心理因素在。


    久日勉强舒了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好……泉你要回去了吗?”


    他还是有点心神不宁,想着要不拉人陪他出去玩。


    清水悠抱歉地笑了笑:“对,要先回去接海联的队伍,然后回去收拾东西。”


    这个通知来得太急了,他出门要准备的事情全部都还没开始,今天的确是抽不出空。


    久日恍然,他是直接让队伍先回去了,没想过还有这可能性,于是也善解人意道:“那你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由于这几天出行都是依靠那个大型传送阵,时空转换器的罗盘拿在手里分量不小,清水悠并没带身上,因此回去海边还要依靠小狐丸身上的罗盘。


    他把书收好装进包里,小狐丸启动罗盘,两人便回到海边。


    出乎他意料,在属于他们的那片模拟场前并非空无一人,本该在里面模拟训练的刀剑们全都走了出来蹲在那儿,在一排孤零零的审神者带一个近侍的配置中显得分外显眼。


    他才靠近一点就被人注意到,太鼓钟贞宗‘噌’一声站起来:“大、大人!”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他疑惑,“没有看见我留下的纸条吗?”


    他在收拾东西奔赴考场的时候,虽然时间紧迫,也没忘记留下便签防止他们看不到人慌乱。


    “看见了啦……”乱藤四郎揪了揪裙摆,“但他们非说要出来等大人您回来了再继续嘛,人不够也没办法再打下去了,所以就只好出来啦。”


    清水悠:“嗯?”


    他没太看懂这发展。


    那些被乱藤四郎一句话就供了出来的主张等人的刀剑们一个个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同样也没有解释。


    清水悠倒也不是非得问出个理由,只是这样让他觉得对氪金买的替身纸人有点心疼,忍不住就想再多问问。不过这时候,小狐丸出声了:“毕竟大人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大家担心也是很正常的……大人就不要过多怪罪了?”


    第70章  第70章


    小狐丸的咬字重心放在‘没打招呼就离开’这几个字上, 清水悠还不至于忘记前主失踪时的情况,一听这话就被噎得哑然。


    果然,不是错觉, 这振小狐丸是真的很有攻击性啊!


    说阴阳怪气也不算,但总是能时不时刺他一句。


    清水悠心里郁闷, 也没心思再问了, 只抬了抬手, 让他们都回去,把剩下的时间都消磨完。


    几振刀剑互相对视一眼,望向小狐丸的目光都欲言又止, 这时候却又不好说什么, 只好先重新进了模拟场。


    “呐, 三日月殿……”太鼓钟贞宗犹犹豫豫地凑近三日月宗近,“让小狐丸殿他独自留在那里,没问题吗?”


    他也听出来了小狐丸那话的暗示, 这就让他很纠结。


    如果猜测没错, 大人真的就是失去了记忆的主公的话,虽然说是为了给他们解围, 但说那种话是不是就……


    “啊。”三日月宗近回头, 遥遥往外望了一眼,“哈哈哈, 相信他吧。”


    就算再怎么变, 他也还是小狐丸啊。


    任何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太鼓钟贞宗怔愣一瞬, 随即也明白过来, 放松了神态:“您说得对。”


    最后一天的海联完满结束,这里的活动和现实里的游戏不太一样, 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机制和奖励,比如送刀就是没有的,因此领完了能拿的奖励,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清水悠坐那儿都想着回去要收拾点什么,其实纸人替身在那,他本来是可以先一步离开,但是想到刚才那情况,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等到回到本丸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太早。


    不过清水悠提前记下了要带的东西,所以今天剩下的时间用来收拾东西也还算足够。


    他把鹤丸国永找来:“仓库里有行李箱之类的吗?”


    “行李箱?”鹤丸国永愣了一下,“我想想……好像还真有。”


    他去找了找,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回来,手里便拖着一个看起来还很新的空行李箱。


    清水悠一看过去,就愣了一下。


    ……这行李箱,除了颜色以外,和他上大学时候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甚至颜色差别也不很大,他的是黑色的,这个是藏青色,打眼一看真有种恍惚感。


    鹤丸国永把行李箱放倒在清水悠面前,有点发愁:“虽然有是有啦,不过我刚刚看了看,密码是上锁状态。要我去问问有谁知道密码吗?”


    清水悠垂下眼眸,一下没应声。


    他好像走神了一秒才继续有动作,青年蹲下身来,抬手很熟练地把打乱的密码拨到四个一样的数字,然后按下开关。


    咔哒。


    锁开了。


    鹤丸国永:“诶?”


    鹤丸国永:“您知道密码??”


    清水悠心里叹气,看着密码上的四个一,张了张嘴,糊弄道:“瞎猜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密码确实是能瞎猜出来的数字,鹤丸国永听完他的回答就没再继续追问,喔了一声,像是信了。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行李箱虽然轻,却并不是空的。


    里面有一张纸质半脸面具,清水悠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红白色的狐狸面。


    不像是自己买的,更像是什么地方赠送的。


    鹤丸国永对这个面具没有反应,看来是不认识。清水悠也没过多研究,看了两眼就放到书桌上,开始往行李箱里装自己要带的东西。


    因为提前便说过,要用一个全新身份去,这个身份由他们自己设定,所以为了骗过自己那敏锐的朋友,清水悠准备的这些基本都是伪造身份需要用到的。


    他没什么演戏的经验,所以不打算弄一个和自己差别很大的身份。


    大部分东西都不用找,他平时就有整理房间的习惯,只有在寻找一件前主可能留下的物品时,才面对着宽大的书架有点犯愁。


    “主公要找什么吗?”鹤丸国永凑上前来问。


    清水悠犹豫片刻,点点头:“……我想找找,前任、有没有记录本丸日常之类的笔记本?”


    鹤丸国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可以加入寻找,于是撸起袖子便来助一份力。


    清水悠这时候就有点愁自己不爱分类的习惯——他喜欢整理,却从不把东西按类别分,只按大小规格来分放,因为摆着好看。


    这就导致了找东西的时候,尤其是他对于放哪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于大小一无所知的东西,更是只能一点点排查。


    “说起来,主公,”鹤丸国永一边查看书架,一边问,“您收拾这些东西,是准备要回去了吗?”


    清水悠没瞒他,毕竟怎么说也是要出门那么久,理应和近侍知会一声。


    “嗯,要回现世一趟,回来的时间不定。”他顿了顿,“这段时间,本丸的日课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这种事他们自己也不是没做过,鹤丸国永没什么压力地答应了,“放心交给我吧。”


    他想了想,想到回去需要的那个更换身体的步骤和规则限定,又有些担心,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主公可不要逞强。听说您有个很聪明的朋友?可能会看穿您的真实身份吗?以防万一,主公要不还是避免和他接触吧,违反规定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清水悠听得好笑,几乎要以为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被压切长谷部魂穿了的鹤。


    “唉。”鹤丸国永像是探知了他的想法一样叹气,“毕竟主公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就只好我来替主公担忧了?”


    清水悠不听,并表示这是谣言。


    不过他对鹤丸唠叨的事情通通都应了好,也没有说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位朋友手里。


    一边找一边闲聊着,分针就不知不觉转了一圈。清水悠抬头看一眼时间,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忘记去做。


    他跟鹤丸国永匆匆讲了一声,便自己下楼去,打算去找烛台切光忠——


    找他多备点饮料给自己带走。


    这不能怪他增加无意义的负重,只能说是烛台切调的饮品太好喝了,一想到回到现世那段时间都喝不到,清水悠就觉得不甘啊!


    烛台切的部屋离天守阁比较远,他其实也可以通过摇铃把人叫来,但厨房就在烛台切那边不远处,叫人多跑几趟多少就有点没必要且浪费时间了。


    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很黑。


    清水悠惯例拿灵力当手电筒用。只不过才走出去一小段路,他就‘嗯?’了一声,先是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夜明珠,再看向道路前方树后的阴影。


    维持着灵力输出的时候,审神者对于灵力相关的感官会很敏锐。


    他几乎不需要仔细去检查,就能感受到那边有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


    手上的灵力球悬浮着,随着走动轻微上下摇晃。雾团一样属于灵力的暖光照亮了小范围的路,也让清水悠周身的白雾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温暖。


    清水悠其实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谁,也迟疑了一会儿。


    但他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带着他走到了那棵树旁。


    “清光。”他喊道,“有什么事吗?”


    加州清光,黑发红眸的初始刀。


    最开始让他心软留下来的初始刀,始终抱着希望的初始刀,发现了端倪一直想要找他确认的初始刀。


    他已经躲避了太多次,按理说继续按自己原本的想法,等所有情况都清楚明白再说开才是对的,躲避了那么多次,也已经不差这一次。


    但明天就要回去现世,而他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看着那双黑夜里依然亮着的红眸,再一次,心软了。


    加州清光看着他,眼睛也被暖白色的灵力光芒照亮。


    他问:“您愿意听我说了吗?”


    “……”


    清水悠哑然,这话一出,他有些狼狈地别开眼。


    他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又回到了刚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那种纠结中——他无法确定自己与前主算不算是同一个人。


    在吃饭的时候,他曾不经意地和烛台切打听过,他们的前主是怎样的一个人。


    烛台切说,他温柔、真诚。热爱着这个本丸的一切,也热爱着他们。


    他曾说过,只有会爱自己才能学会爱他人,所以他会反复强调什么时候该保全自己,然后才是考虑别的。


    他也说过,如果有人想出去玩随时可以找他——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时间固然已足够有趣,但既然有了人形,就得多出门看世界才算充实。人类是需要通过外界充实自我的生物。


    从烛台切的话里勾勒出的那个形象,清水悠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自认态度不算温柔,对人更称不上真诚。他几乎不爱任何事物,包括他自己。


    短短二十年出头的人生,前面大半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学习如何让自己生活的环境对自己更加有利,而后面生病的时间就更不用提。


    查出绝症那一刻,就意味着在此之前他学的所有东西都通通失效。


    他的人生没有了意义,那个病没有根治的手段,治疗也只不过延长存活时间。


    这代表着他的存活只能成为一个家庭的拖累。


    既然如此,为何要活?早死才是最优解吧。


    但父母不同意,他们整日以泪洗面,只盼望他能多活一天。


    于是清水悠也只好听从。


    但从心底,他依然盼望着死去那一刻的来临。


    所以他自认从来不爱自己,对外界环境的需求也不强烈——不管怎样的环境,最终都会被他改造成为适宜他生存的环境,既然这样,那环境怎样又有何意义?


    烛台切口中形容的那个家伙……


    根本就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所以他不敢与清光单独谈话,就是因为像这种时候——他要说什么?他该说什么?


    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们的差别却也很大。他连承认自己就是那位前主都不敢,话题的开头就无法成立,更不用说再往下进行。


    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加州清光抿了抿唇,有点委屈地问:“如果不愿意说的话,那、那不想说的理由……可以告诉我吗?”


    他好不容易才等来审神者松口肯与他谈的这次机会,不想就这样连话都没说两句就空手而归。


    但即便他这么问了,清水悠依然不知是用沉默表示拒绝,还是走神去想别的东西了根本没听到,依然没吭声。


    加州清光咬咬牙,心跳声如擂鼓,鼓起勇气喊道:“——主人?”


    这个词就像什么开关,清水悠立刻有了反应。


    他受惊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加州清光:“……?”


    他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语气忍不住带上了困惑:“那、那个,主人……”


    “……不、”


    清水悠终于忍不住,缓缓、缓缓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别这样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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