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双师(31)
“我妈就是被她们带成现在这样!”说着, 王小雯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季沉蛟将桌上的抽纸向她推了推, 待她稍微冷静, 才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
王小雯半仰起脸,努力忍住打转的眼泪,悲伤的神情不似假装, 可说话的模样又有些咬牙切齿,“我妈以前很好, 对我、对我爸、我奶都很好, 那时我还在读书, 我爸也只是个普通工人, 我们一家生活很苦, 全靠我妈精打细算,日子才过下来。”
夏榕市的制造、制药十分发达, 但老一辈工人若不是技师以上的职位,工资便在平均水准以下, 而夏榕市的消费水平却不低, 普通工人之家确实不好过。
“后来我妈退休了, 周庆霞经常来找她,起初我和我爸都觉得她该多出去玩,把年轻时没享受过的生活都享受回来。”王小雯低着头, 像是喃喃自语,“我毕业后找的工作不错,做广告策划, 虽然累, 但工资高。我爸被聘为高级技师, 前年退休后还返聘了, 退休工资和返聘工资加起来比我还高。我们家的日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我和我爸都乐意把钱给我妈用,她们拍照会穿漂亮的衣服,我还带她去买过。但是从三年前开始,她就变得越来越……”
王小雯再次哽咽,双手痛苦地抓握在一起,嘶哑的声音在喉咙滚动,似乎说不下去了。
季沉蛟敏锐地猜到结局——刘玉纯从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妻子好母亲,在所处环境的影响下,变成了一个被物欲征服、贪得无厌的人。
但,这有一个前提,即在王小雯眼中。
“周庆霞的圈子都是什么人?她们老公都是做生意的,来钱当然容易,每次出去都穿不一样的衣服,我妈没有那么多衣服,周庆霞就借给她,还说你为你们家辛苦了一辈子,都退休了还不为自己活一把吗?”
“我妈变了,只关心她自己的外表,化妆品、衣服比我还多。我工作后每个月交给她五千,后来这几年是八千,我爸的工资全部给她,她以前是存着的,后来居然全部拿去买衣服!”
王小雯的悲痛隐约被愤怒取代,肩膀轻轻发抖,“我们跟她谈过很多次,每次她都拿周庆霞那些歪理来说我们。”
季沉蛟问:“她的退休金是多少?有没考虑过不再给她钱?”
“三千!”王小雯说:“有一个月,我和我爸只给了她两千,她就成天在家阴阳怪气,说她嫁到王家受苦。我一来受不了她念叨,二来想到家里困难时确实是靠她,还是给她钱了。”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办法改变她攀比花钱的习惯?”
王小雯惨然地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季沉蛟又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王小雯愣了下,“南城区。”
“租的房?”
“是。”
“哪年搬出来,为什么?”
“一年前,我实在受不了她了,眼不见为净。”
季沉蛟问:“是长期积累的矛盾爆发,还是有什么突发问题?”
“都有吧,但关键还是她开始用木音。”王小雯无奈地摇摇头,“警官你玩木音吗?”
季沉蛟摇头,他哪来的时间搞网络社交。市局为了拉近和群众的联系,倒是在各个平台都有官号。
“这东西害人啊,我妈自从开始玩,就跟魂都被抽走了似的,我上班之前她在刷,下班回家她还在刷,而且衣服越买越多,还买起帽子。别人叫她‘美帽皇后’,她更是找不着北。”
“我的工作性质注定回家也需要加班想创意,家里永远是木音那些低俗的音乐,我受不了了。”王小雯陷入了巨大的恐惧,“我要离开这个家,离开她。”
季沉蛟问:“搬家这件事,你和刘玉纯发生过争执吗?”
王小雯犹豫几秒,声音低下去,“吵过。”
“她舍不得你?”
王小雯脱口而出,“她舍不得我的钱!”
说完,她像是说错话一般,“我的意思是,我不在家住了,就不再给她钱了。但我爸的钱还是都给她。”
季沉蛟说:“你父母关系怎么样?”
“我爸很软弱,什么都依她。”王小雯不平道:“我奶病成那样,我爸又在上班,按理说该是我妈去照顾,但她一次都没去过。她只顾着追逐她自己的美,被网上的人吹捧。”
听了半天家长里短,季沉蛟将话题拉回来,“你为什么说‘她们’害死了刘玉纯?”
王小雯说:“我只能想到她们,特别是周庆霞。我妈就是傻,不懂周庆霞拉她入伙的用意,但我不傻。当初我妈又穷又不会打扮,正好给她们当绿叶。她们哄着我妈,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嘲笑她。”
“可她们也没想到,在我毕业和我爸升高技后,我们家的日子会好过起来。我妈本来就漂亮,有衣服一装点,比她们那群老女人好看多了,她们就嫉妒我妈。”
季沉蛟从王小雯的语言和情绪中感受到矛盾,一方面她恨刘玉纯的挥霍无度,一方面又为这漂亮的母亲骄傲。
“特别是她们都用木音之后,人气忽然变得能够用数据来衡量,我妈一骑绝尘,周庆霞都气疯了!”
季沉蛟问:“刘玉纯告诉你的?”
“我观察的!”王小雯说:“我虽然不怎么回家,但她到底是我妈,我关注了她的号,评论我都会看,那群女人酸得都快成柠檬了!今年春节,我回去团年,我妈说起她们有几次拍照没叫她,我去对照周庆霞的视频,都是她们红云模特队接到拍摄邀请的时间,这不明摆着的嫉妒吗?”
季沉蛟说:“嫉妒不一定导致杀人。”
王小雯:“那可说不准,她们嫉妒起来什么都干得出。”
和善于表达的王小雯不同,刘玉纯的丈夫王回强木讷少言,局促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
季沉蛟问了和问询王小雯时差不多的问题,王回强沉默许久,“我也不赞同她和周庆霞她们混在一处,但我没有办法,我吵不过她,我自己也花不了多少钱。钱能让这个家维持和睦,那钱就都给她。”
季沉蛟问:“刘玉纯有没跟你抱怨过在外面遇到的不如意?”
王回强尴尬道:“我们不怎么交流。只有我没有按时给她钱时,她会找我。”
“你把钱都给她了,那你母亲的病?”
“我妈有退休金,有大病特病医保,勉强够用。”
季沉蛟看了看王回强的打扮,穿的是蓝色工作服,面容苍老,写满风霜,全然看不出是光鲜亮丽‘美帽皇后’的丈夫。
他服从了,但没有怨言吗?
季沉蛟再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刘玉纯是什么时候?”
王回强:“半个月前的礼拜天,我回家拿些衣服。”
“最后一次联系呢?”
“在那之前。”王回强拿出手机,找到转账记录,“四月九号。”
案情还在初侦阶段,季沉蛟没有追问太多深层次的问题,就连刚才的问询也只算是“聊天”,王小雯和王回强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于刘玉纯遇害的反应。
王小雯的悲伤在倾述中渐渐被愤怒取代,而王回强自始至终没有太大反应。
他们是相濡以沫的家人,但是在日复一日的互相折磨下,相濡以沫已经变成相见生厌。
季沉蛟咂摸出一丝来自家人的解脱和轻松,刘玉纯其人也从‘美帽皇后’这个纸片一般的名字,立体出更多面来。
她的至亲认为她死于塑料姐妹们的嫉妒,她的姐妹认为她的家人脱不了干系。而从现场情况分析,凶手了解她在网上的一举一动,是同圈人的可能很大。
刘玉纯看似受欢迎,但网上的热捧和现实中她遭遇的怨恨形成鲜明反差。
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爱她。
季沉蛟向法医和痕检师的办公区走去,等更细节的检验报告出来,他就要布置下一步排查重点了。
安巡完成解剖,死因与他的初步判断相同,凶手用的利器并不是管制刀具,是一把刃长约十七厘米,刀刃角度在60°左右的小型家用不锈钢厨刀。
在药理检验中发现刘玉纯服用过安眠药,结合在床头柜找到的药瓶,刘玉纯应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席晚也送来了痕检报告,现场被清理过,发现的足迹全是周庆霞等人的足迹。而最为关键的门锁,确认是技术开锁,而非用钥匙打开。周庆霞在铁门格子里找到的钥匙是刘玉纯自用的一把,仅有刘玉纯和周庆霞的指纹。
“刘玉纯吃过安眠药,凌晨睡得沉,凶手开门她也醒不来。”席晚说:“凶手杀死她之后,拿走她的钥匙,故意让人开门。”
季沉蛟却道:“如果凶手是提前进入呢?随便藏一间房,等到半夜再行动。”
安巡问:“万一被发现了呢?提前进入有点多此一举啊。”
“不是多此一举,提前进入更容易。”梁问弦刚从现场回来,“我跟刘玉纯的邻居聊了下,敢子街的房子没有物管,治安一般,所以居民们有晚上将钥匙插在锁孔里的习惯,安全锁也一定会扣上。一旦从里面扣上安全锁,技术开锁就很困难。可白天出门,尤其是只是出门一小会儿,大家都不会锁门,刘玉纯也一样。”
季沉蛟问:“刘玉纯二十六号傍晚到夜晚之间出去过?”
梁问弦道:“每天那个时间,她都出门跳广场舞。”
“那就说得通了。”季沉蛟抱臂,“稍有一点开锁知识,就能打开一扇没有反锁、没有扣安全锁的门,而且凶手还能打一个监控的时间差。”
梁问弦有点无奈,“他太谨慎了,敢子街的监控很容易躲,我们在监控中找到他的可能很低。”
“那也是一种可能。”季沉蛟说:“现在排查重点放在刘玉纯的摄影和视频圈子里,网络和现实都要查。还有,不仅要查刘玉纯认识的人,还要查和红云模特队相似的团体。”
“是。”
就在拉网式排查开始后不久,数张聊天截图被发布在网上,知情者爆料,杀死‘美帽皇后’的可能是她的女儿王小雯!
第32章 双师(32)
刘玉纯的老年网红身份和流出的直播片段让这起案子备受关注, 一时间,几乎整个夏榕市都在谈论“美帽皇后”之死, 人人都充当起警方的“编外人员”。
斜阳路一案后稍息片刻的主播、记者们又闻讯赶来, 高举自拍杆“再就业”。
重案队奔着真相去,他们却冲着八卦,但凡和刘玉纯沾着点关系的料, 就是他们要抢的KPI。半天工夫,刘玉纯一家就被扒得底裤不剩。
她独自居住一事被剖析出无数原因, 有说她是败家娘们儿, 丈夫和女儿受不了才离家出走, 有说她不检点, 有说她自私自利, 不知孝顺老人,有说她的家人才是狼心狗肺, 将她一个人丢下,导致悲剧发生。
各方唇枪舌战, 真相被唾沫淹没。
但也有竭力寻找证据的自媒体, 爆出聊天截图的便是一个叫李艾洁的记者。
李艾洁?
季沉蛟对这个名字很是耳熟, 在此前的调查记录中一搜,果然,她来自榕星传媒, 在斜阳路的第一起命案中,她就出尽了风头,所写的报道被竞相转载。
李艾洁这次爆出的截图来自一个三人小群, 名为“老厂韭菜”, 一个疑似王小雯的人连发十八条指责自己母亲愚蠢、被洗脑、败家的话, 最为惊人的是以下几条——
[每天醒来听到她的声音, 看到她的脸,我都想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死?]
[你们可能会在社会新闻里看到我,我受不了了,我要杀了她。]
[出个主意,我买哪种刀?图片1、图片2、图片3]
[刘玉纯这种女的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有这种妈?]
这组截图一经发布,瞬间被大量转载,吃瓜群众群情激奋,盖章王小雯就是凶手。
季沉蛟迅速浏览完,截图上显示群里除了那个疑似王小雯的人,还有两人,如果截图是真实的,那么记者大概率是从这两人处拿到截图。
“队长,凶器就是这种刀。”安巡放大截图中图片2,那是一把不锈钢小型厨刀,刃长和角度都和解剖得出的结论相符。
法医最认从尸体上获得的证据,安巡拧了拧眉,“王小雯有杀人动机。”
起初王小雯和王回强被请来重案队时只是以家属身份认尸、协助调查,但现在情况突变,王小雯成了嫌疑人。
明亮的灯光下,王小雯面色惨白,不住哆嗦,眼里充满恐惧、无助,以及悔恨。
季沉蛟将打印出来的截图放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这个‘小小’是你?”
王小雯呼吸越发急促,半分钟的沉默后才咬牙承认,“是,是我。”
截图并不完整,季沉蛟问:“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些话?”
“这些都是气话!我不是真的想我妈死!”王小雯激动得嗓音嘶哑,看得出在截图流出后,她经受着巨大的心理折磨,“他们是我发小,每次我妈又气我之后,我都会向他们倾诉,说说而已,我怎么可能杀我妈?”
季沉蛟:“我们会对你的电子设备,包括上网和通讯记录做一次详细的排查。”
闻言,王小雯的手指下意识抠紧了桌沿,视线也有一丝躲闪,“好,好,可以查。”
季沉蛟拨了下截图,“你说群里的其他两人是你的发小?亲密到什么程度的发小?”
王小雯失落地低头,“我们都在厂里长大,我把他们当朋友,这个群其实就是我们的树洞,我没想到他们会发出来。”
“他们是谁?”
羽曦犊+。“刘灿扬,龚霜。”
季沉蛟又找到小型厨刀的截图,“后来你买了吗?”
王小雯的瞳孔登时收缩,盯着截图一言不发。
季沉蛟:“你买了?”
王小雯猛然摇头,“我没有!”
这时,季沉蛟的耳机传来提示音,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耳机里,梁问弦说:“王回强认罪了。”
季沉蛟挑起一边眉梢,“嗯?”
王小雯紧张地用余光看着季沉蛟,季沉蛟一回视,她飞快收回视线。
梁问弦继续说着情况,季沉蛟站起来,交待队友继续问询,向梁问弦所在的问询室走去。
王回强一改上次的沉默,“是我杀了我老婆,新闻是假的,你们不要信!小雯从小就和玉纯亲,记者乱写!”
季沉蛟顺着王回强说:“你为什么要杀害刘玉纯?”
“她对我老母亲不孝!”王回强说:“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是自从她嫁来,我的父母就没有亏待过她。现在我母亲年纪大了,不求她照顾,关心一下总是没错吧?她从来不关心,眼里只有县城那套房,还劝我把老母亲送去临终关怀医院,好把房子卖了……”
王回强揉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她不是个东西啊,盯着我的工资,连老房子她都打主意。半个月前我回来,她又跟我说临终关怀医院,我那时就起了杀心。”
季沉蛟说:“交待一下你的犯罪经过。”
“我有家里的钥匙。”王回强说:“二十六号晚上,我悄悄回去,抹了她的脖子。”
季沉蛟问:“然后呢?你处理过现场?”
王回强脊背僵硬地支着,“是,是,我把血液都弄干净了。”
季沉蛟说:“我劝你再好好想一下,保证证言真实无误。”
王回强慌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问你,你用的是什么刀?”
王回强用手比划,“这么长,家里切大蒜用的那种。”
他比的正是截图里的小型厨刀。
季沉蛟说:“你女儿还没认罪,你就想着替她顶罪了?”
王回强瞪大那双总是耷拉着的三角眼,“小雯不可能杀人!”
“我还是那句话,既然坐在我们重案队的问询室,就要保证证言的真实性。”季沉蛟起身,睨视着王回强,“至于王小雯有没有犯罪,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
重案队办公室,梁问弦叫的咖啡外卖到了,他将其中一杯拿铁拿出来,放在季沉蛟面前,“这王回强有点意思。正常父母看到那种截图,第一反应应该是否认,他倒好,上来就替王小雯顶罪,这相当于承认王小雯是凶手。”
“说明他这个当爹的,也相信王小雯可能杀母。”季沉蛟一口气喝掉大半杯咖啡,揉揉眉心,“你猜我刚才面对王回强,感受最真实的是什么?”
梁问弦停下拆小蛋糕的动作,“嗯?”
“他因为自己的老母亲,而对刘玉纯有恨。”季沉蛟说:“他也许不是凶手,但他和王小雯一样,都恨刘玉纯。”
“啧,细思恐极啊。”
季沉蛟喝完咖啡,“查清楚王家父女的通讯记录,图片2里的那把刀,王小雯不承认买过,但我觉得她在撒谎。”
梁问弦见季沉蛟要走,转身喊道:“你去哪?”
“找王小雯那俩发小和写稿子的记者聊聊。”
搞到了最抢眼球的素材,新闻一发出就成了夏榕市最热,冲爆了公司今年的KPI,李艾洁正是风光,像只猎犬般干劲十足地在厂区寻找新目标。
季沉蛟先去了她所属的榕星文化传媒公司,确认有这号人物,才在敢子街找到她。
李艾洁似乎对警察会找到自己有心理准备,患有社牛症似的上来就做自我介绍,恨不得从警察嘴里套到关键信息,好再冲一波KPI。
季沉蛟当然不能如她所愿,问及得到截图的经过。
李艾洁很配合,说自己起初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记者的职业素质就是八卦,她在敢子街逢人便聊,得知死者一个人住,丈夫和女儿都住在别的地方,于是思考是不是家庭不睦,是不是家人相残的狗血剧。
然后她打听到王小雯有哪些好友,挨个找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接受采访,但一个叫刘灿扬的给出了聊天记录。
“刘灿扬是王小雯最好的朋友之一,连他都说王小雯有问题,可见是真的有问题。”李艾洁打量着季沉蛟,爽快道:“警官,我请你喝咖啡啊。”
季沉蛟:“谢谢,不用。”
和李艾洁的健谈相比,刘灿扬局促许多,他在一家只有十来个人的外包文案公司上班,一听同事说警察找他,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都不知道爆料的是我,请你,求你别说。”刘灿扬胆战心惊地关上公司的玻璃门,将季沉蛟引到写字楼的角落。
这是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缩着脖子说话的模样甚至有些猥琐。
季沉蛟问:“你把截图公布出来,是认为王小雯可能是凶手?”
刘灿扬含糊道:“反正她说过想杀死她妈,还,还说过不止一次。正常人不会这么说吧?现在她妈真的死了,我这是提供线索。”
季沉蛟说:“谢谢你的线索。你紧张什么?”
刘灿扬:“我,我不紧张。只是我没想到那个新闻一发,会这么轰动。”
季沉蛟点头,看似漫不经心,“嗯,的确,现在群众都认为她是凶手,我们警方也已经将她列为头号嫌疑人。”
刘灿扬的神情陡然一绷,嘴张了几下,似有愧色,说出的却是一句废话,“真的犯罪的话,是要接受惩罚的。”
季沉蛟意味深长,“那如果没有呢?”
刘灿扬额头的汗水滑下来,“没有就没有吧,我没有读过法律,我不知道。”
有人在走廊上喊:“刘灿扬,出什么事了?”
刘灿扬急忙说:“我这还要工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你们都来找我两次了,我只是爆了个截图而已,其他真的不知道。”
季沉蛟一听,“谁还来找过你?”
“不就是你们吗?”但刘灿扬说不出对方是谁,费力地描述对方长得如何好看,头发扎了个揪,“反正他说他是重案队的人。”
季沉蛟:“……”好,可以,很可以。
而就在这时,那个“重案队的人”在写字楼随处可见的玻璃门上一晃,季沉蛟立即转身,凌猎飞快跑路。
刘灿扬说完“就是他”之后果断溜走,季沉蛟在电梯间逮住凌猎,凌猎却状似无事发生地笑了笑。
季沉蛟:“你冒充警察?”
第33章 双师(33)
“怎么这样说我?”凌猎委屈死了, “有我这样主动出击的队员,你还不满意?”
季沉蛟:“……”
虽然不是很合适, 但这一刻, 他突然想到那个网络段子——头像是我,不满意?
季沉蛟:“你什么时候是重案队队员了?”
凌猎:“关系者就不是队员了吗?你是不是有别的关系者了?”
季沉蛟:“…………”有没有一种选择,把这个男的以妨碍公务的名义拘留四十八小时?
但季沉蛟很快打消这个想法。拘留四十八小时?凌猎恐怕求之不得, 又要叫他包饭!
算了。季沉蛟和那双晶晶亮的眼睛对上,顿时没了脾气, 男人该死的胜负欲还上头了, 他对凌猎先于自己找到刘灿扬多少有些耿耿于怀, 问:“你跟刘灿扬打听到什么?”
凌猎没回答, 却忽然凑到季沉蛟面前。季沉蛟不料他搞突然袭击, 下意识往后一仰。
“季队长,我请你喝咖啡吧。”
季沉蛟不解, 怎么谁见到他都要请他喝咖啡?他像买不起咖啡的样子?
凌猎叉腰,“你竟然犹豫?让我掏一回钱很不容易哦!”
季沉蛟心道肯定有诈。他要是喝了, 这混账一定会把小票复印一百张, 贴满支队的玻璃窗, 逢人便说:“重案队的季沉蛟季队长剥削民脂民膏!连我这般无业游民的小钱钱都不放过!吭——吭——”
凌猎弯着眼,“季队长,你是不是在编排我?”
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的季沉蛟不由得别开视线, 还很刻意地清了下嗓子。
凌猎一脸“看吧,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追着他的视线移动, 非要他看着自己。
季沉蛟恼了, “你差不多得了啊。”
凌猎叹气, “我是关心你, 才想请你喝咖啡,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季沉蛟:“啊?”
凌猎右手举起,仿佛握着个放大镜,在季沉蛟脸上比划:“你眼里有很多红血丝,很疲惫吧?”
季沉蛟稍微往后仰,以避免凌猎的手戳到自己眼睛。这一刻,他稍微觉得有些异样。
是因为凌猎说这句话时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吗?还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
季沉蛟用力闭了下眼,疲惫?当了几年重案队的队长,他早就习惯了疲惫,被明白指出来,这却是第一次。
凌猎的温柔就像一个泡沫,顷刻间就消失了。这烦人的玩意儿笑眯眯退回去,卖弄起演技,“好心被当驴肝肺,人心不古,人心叵测,这个社会要完蛋了。吭——吭——”
季沉蛟:“……”刚才的编排果然准确,连音效都有,真吭了!
又想,自己那根本不是编排,是实景预现!
“算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了要请,某些人狼心狗肺,我还是要请的。”凌猎抹掉并不存在的眼泪,“对面就有咖啡馆。”
季沉蛟竟是被他烦得口干舌燥,确实需要喝点什么。两人一同来到咖啡馆,凌猎兴冲冲地看着点餐台,大气地说:“来!随便点!”
这间咖啡馆不是连锁品牌,从装修风格到品名都透露着一股不着调的浮夸和莫名,玻璃柜里还有店主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小众收藏品,价格自然也十分昂贵。一杯普通的美式竟然就要六十,那些加奶拉花的更是离谱。
季沉蛟本想要一杯随便喝喝,但余光一斜凌猎,忽然生出恶作剧的心思,“真请啊?”
凌猎小声说:“进来之前不知道这么贵。要不我们换一家?”
季沉蛟故意抬抬下巴,“哼。”
凌猎:“你别用鼻子喷气,像头牛。”
季沉蛟:“……”
“不换就不换吧。”凌猎肉痛,叮嘱:“那你看着点啊,我很不容易的,打一次鼓才五十块,也没有酱肉包子吃了……”
话音未落,季沉蛟说:“摩卡超——大杯。”
凌猎:“……”
季沉蛟对服务生道:“给他一杯抹茶拿铁,也要超——大杯。”
服务生忍笑:“好的先生,一共是一百九十九,请扫码。”
季沉蛟微笑看向凌猎。凌猎抠抠搜搜从兜里拿出零钱,“我平常喝的咖啡才七块钱。”
季沉蛟被他破产的样子逗得过于愉悦,本来也没想过搜刮民脂民膏,这会儿逗够了,拿出手机一扫,抢先把钱付了。
服务生:“好的,是堂食还是打包?”
如果不是忙着查案子,季沉蛟还真想在这里坐坐。接近两百的咖啡,卖的更多是环境。但没办法,只好下次有空再来了。
“打包,谢谢。”
凌猎收好钱,盯着季沉蛟。
季沉蛟斜倚在吧台上,和平常的姿态比,有些懒散不正经,“怎么?被我不搜刮民脂民膏的精神感动了。”
“那倒不是。”凌猎一点不窘迫,还笑得有些不怪好意。
季沉蛟:“嗯?”
凌猎:“就是觉得,你说超——大杯时很好玩。”
季沉蛟皱眉,“不兴点超大杯?”
“兴啊,反正又不是我给钱。”
“好玩在哪?”
“像小朋友。”
“……”
季沉蛟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说像小朋友,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卡了半分钟才说:“不要戏弄国家公职人员。”
服务生这时朗声喊:“先生,两份超大杯都好了。”
季沉蛟拿过超大杯摩卡,不等凌猎,大步向门口走去。凌猎跟在后面,“季队长,让我蹭个车?”
季沉蛟站在车门边,“大朋友,怎么来的?”
凌猎笑得打跌,“坐地铁来的。”
“上车。”
季沉蛟今天开的这辆是自己的车,凌猎以前没坐过,前后观察之后,说:“副驾能坐吧?”
季沉蛟思绪大半被案子占着,没反应过来凌猎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不能坐那你趴车顶?”
凌猎:“我是担心,万一这是老婆专座,我这一坐,岂不是说不清了?”
季沉蛟努力忍住一踩油门,把这玩意儿丢在原地的冲动,“上来!”
凌猎恭敬不如从命,坐好后双手合十:“不好意思了,老婆。”
季沉蛟:“……”
车从写字楼区驶出,季沉蛟打算先把坐在老婆专座——呸,坐在副驾的人丢回家属区,凌猎却先开口:“季队长,你准备去哪里,我今天很闲,陪你。”
季沉蛟脑子里还盘旋着“老婆”,语气有点不善:“去庙山公园!”
凌猎:“那我也去看看。”
庙山公园正是刘玉纯和周庆霞等人约好去拍照的地方,现在山花盛开,多的是肩披丝巾的退休阿姨。同时庙山公园也是季沉蛟和凌猎初遇的地方,腰鼓队是公园里的常客。
季沉蛟此前对这些群体了解不足,只是偶尔看见网友们对她们大开嘲讽。要切入刘玉纯这起案子,就要深入这个群体。
路上只有工作可聊,两人自然而然说起被曝光的那组截图。
虽然吃瓜群众认定王小雯就是凶手,正在展开声势浩大的讨伐,但季沉蛟和凌猎却难得达成一致——截图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住在一起的家人最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喜欢口嗨的人和能够举起屠刀的人不可并为一谈。
“这个刘灿扬是王小雯小学、初高中同学,关系非常亲密。”凌猎说:“最亲近的朋友之间,说任何话都不足为奇。王小雯没有在其他群说过杀母,可见她信任刘灿扬。”
这也是季沉蛟觉得充满矛盾的地方,刘灿扬对这个亲密好友似乎抱着复杂的情绪,想要看着她倒霉。而男女之间亲密到他们这种程度,却不是情侣关系本身就很奇怪。
“因为刘灿扬是王小雯的gay蜜,他们之间有微妙的竞争关系。”凌猎说:“他们同是双职工家庭出身,成长环境并不好。我今天跟他聊天,得知刘家随着父母退休,日子越来越差,刘灿扬自己的工作也不行。王家却走上一条上坡路,王小雯和刘灿扬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但王小雯却是在一家很有前途的公司。”
季沉蛟沉思片刻,“刘灿扬对王小雯的友谊早就变了质,所以那个记者一找到他,他就拿出截图。”
凌猎:“但要说他误导警方、诬陷王小雯,那也不至于。他只是想看到王小雯倒霉。”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季沉蛟说:“那依你看,王小雯只是被刘灿扬整了,和案子无关?”
凌猎:“我只是说,私底下的言论不足以证明王小雯杀母,我可没断定她真的无辜。”
季沉蛟和凌猎想法一致,王小雯的嫌疑并没有洗清。
庙山公园比季沉蛟前两次来时冷清不少,花仍旧繁盛,花下的人却稀稀落落。
季沉蛟没直接上前亮证件,走近了听大姐们说话。
“今天天气这么好,只有咱几个来拍,早知道我多带点丝巾。”
“其他人觉得晦气啊,听说那个‘美帽皇后’本来就要来拍的。”
“都怪你们拉我来,我也觉得晦气!”
“你这都是封建迷信,我们和她没仇没怨的,面都没见过,难道她去过的地方我们都不能去了。”
“你还别说,强春柳那队的真没见着了。”
“急着躲呢,最恨红云的就是她们……”
大姐们聊着聊着,忽然发现不远处站了个帅小伙,连忙喊:“小伙子,来帮我们拍个合照吧!自拍杆不方便!”
季沉蛟下意识想叫凌猎,但回头一看,凌猎不知去哪里了。他便走过去,回忆那天凌猎给大姐们拍照的样子,有学有样,殷勤耐心,不仅帮拍,还热情选景、指导造型。不知不觉就跟着大姐们拍了半个小时。
其间自然也聊了不少,得知夏榕市的退休拍摄圈子里,有几个互相竞争的模特队和腰鼓队。
刘玉纯所在的红云模特队本来籍籍无名,但在“美帽皇后”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之后,红云也跟着大出风头。而周庆霞又是个特别会来事的人,四处抢生意,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春柳腰鼓队,据说腰鼓队的人还在木音上骂过刘玉纯。
季沉蛟打听得差不多了,将手机还给大姐们。这个春柳腰鼓队值得一查,但稍稍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起案子居然又和凌猎有一丝关系。
季沉蛟回到车边,凌猎这才出现,头上和背上沾着草,睫毛潮湿,没猜错的话,这人在他跟大姐们找线索时,找了个地方晒太阳睡觉。
毕竟天气这么好,猫都想出来晒晒太阳。
回到车上,季沉蛟接到梁问弦打来的电话,王家父女的通讯、网络记录已经拿到了,王小雯确实在刀这件事上撒了谎,她下单了图片2的小型厨刀,但被问到刀的下落时,她却支吾答不上来。
“还有条重要线索。”梁问弦继续说:“二十六号晚上十一点,敢子街的监控拍到了王小雯。她在作案时间内,出现在案发区域。 ”
季沉蛟本来要跟凌猎详细打听春柳腰鼓队,此时也只能暂时放下。
现代人最不经查的恐怕就是手机。重案队不仅查到了王小雯在三月十日,也就是在群里说要杀死刘玉纯当天购买小型厨刀的记录,还发现至少六条杀人相关的搜索浏览记录。行凶动机可以说相当充分。
季沉蛟在街口调头,开向南城区王小雯租住的芸滨小区,并立即申请到搜查令。
王小雯买了刀并不能说明她就是凶手,说不出刀的下落才是最可疑的地方。不敢让警方找到这把刀?因为上面有血迹?还是别的原因?
如果她与命案无关,刀应该就在她的租房里。假如找不到刀,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在行凶后将刀处理掉了。
南城区是夏榕市近年来发展的重点区域,环境比敢子街那一片老城区好出太多。芸滨小区的定位虽然只是个中档小区,但房子很新,配套设施齐全,加上周边地铁、商场一应俱全,租金不低。
王小雯租的一室一厅每月单是租金就要两千四,对普通工薪族来说是笔不小的开销。
房东来开了门,不知道租客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就为王小雯辩解:“这姑娘人很好,爱干净,爱惜家具,从来都是提前主动交房租,她是招惹上什么事了吗?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重案队开始在屋里搜索,客厅看上去是王小雯的工作间,足以坐六个人的长方形餐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家用打印机、五颜六色的笔、十多本设计和广告相关的书籍。
王小雯说回家也要加班看来属实,而刘玉纯在家中播放木音视频,必然给她造成严重困扰。
屋里的电子设备除了电脑,还有一个旧手机和一个开机状态的平板。季沉蛟将它们封入物证袋,准备一并交给沈栖检查。
房子不大,好几个柜子都空着,加上房东在场,对装修和结构十分熟悉,不存在哪里有暗格的情况,所以搜查结束得很快——厨房里剁骨刀、水果刀都在,那把小型厨刀却不见踪影。
芸滨小区的监控覆盖情况不错,季沉蛟要求物管调取四月二十六号、二十七号的记录。摄像头拍到王小雯在二十六号晚上九点三十六分从小区东门离开,穿一套灰色运动服,背着一个双肩包。再次被捕捉到时,已是二十七号凌晨五点十一分。
这套衣服和双肩包此时都丢在王小雯家中的洗衣机里,洗过了,已经绞干,却没有被及时拿出来晾晒。
“席晚。”季沉蛟说:“带回去做血迹测试,我去审王小雯。”
“我没有杀我妈!”面对一条条被打印出来的浏览记录,王小雯恐惧与悔恨交加,“我承认很多时候我都希望她不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愚蠢、虚荣、自私的妈。但我只是这么想过,想又不犯法!”
季沉蛟将打印纸叠了叠,放在一旁,“你看再多犯罪内容都无所谓,我不会用这种东西来审问你。但是……”他的目光锐利如隼,“你在刀这件事上撒谎,并且到现在也不肯交待刀在哪里,我有理由怀疑你不得不处理掉它。什么东西必须被处理掉?凶器。”
王小雯僵直,“我真的不知道它在哪里,我收到后就丢掉了!”
季沉蛟问:“为什么?”
王小雯:“因为我根本不是真的想杀死我妈啊!那就是一时冲动!我睡了一觉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有病,但那时已经发货了,退又不能退!”
“你把它扔在哪里?”
“就在快递驿站对面的垃圾桶!”
王小雯说,在群里发泄过之后,她还是来气,冲动之下买了图片2里的小型厨刀,但等待厨刀的过程是种漫长的良心煎熬,厨刀离她越近,她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本来计划等刀到了,就寄回给卖家,让对方退款。
但取件码发到她手机上,她的负罪感更加强烈,根本不愿意再多拿这东西一秒,于是取走后拆都没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季沉蛟观察着王小雯叙述时的细微表情。厨刀成了薛定谔的刀,王小雯的解释有一定合理性,人很复杂,想法随时可能改变,但找不到刀疑点就无法被消除。再者,如果刀真的被王小雯丢了,那是否有有心人将刀拿走?
快递驿站门口一般都有监控,等下得去查证,但时隔一个多月,记录大概率已经被覆盖了。
“四月二十六号晚上,你回到敢子街,但我上次问你时,你只字未提。”季沉蛟提出另一个疑点,“你回来干什么?”
王小雯粗鲁地捋了两下头发,惨笑道:“现在我说我是回来追忆小时候的母爱,你是不是也不会相信了?”
季沉蛟说:“不用揣测我信不信,你如实交代,我自会判断。”
王小雯低头沉默,季沉蛟看着时间,两分钟后她才再次开口,“半个月前,我接到一个策划项目,主题是童年、亲情。我不擅长这种温馨题材,想出的点子都差点意思。领导跟我说,我可以带入自己,想想小时候。”
王小雯闭门造车,毫无灵感,死线在即,她头脑一热,索性回到敢子街。厂区有她童年的全部记忆,那时家里虽然穷,但父母和睦,刘玉纯经常在接她放学的路上,从省下来的菜钱里给她买她最喜欢的小贴画。
她对漫画、创意的喜爱就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
而小学斑驳的校门和院墙,生锈的攀爬架和长满野草的操场,都有她单纯而幸福的幼年回忆。
那晚,她独自走在敢子街,往事像一阵柔软的夜风吹过来,吹得她心胸豁然开阔,灵感也终于涌起。她想,等这次项目做完,拿到丰厚的奖金,她就回家与刘玉纯和解,试着理解自己的母亲,带刘玉纯买衣服,帮忙拍照——她好歹是半专业的,拍照和做视频的技术都比退休阿姨们高出一截。
在敢子街待到凌晨,中途下了一场小雨,将她的衣服淋湿了。回家后她趁热打铁,工作到天亮,直接去上班。衣服和背包丢在洗衣机,洗好了也忘了晾。
“事情就是这样。”说完后,王小雯肩膀塌下来,仿佛压在心口的重负终于吐了出来,“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想害死我妈妈。”
席晚那边也出了检验报告,衣服和背包无血迹留存。
重案队和北城分局再次开会,目前嫌疑较重的仍是王小雯,但她极力否认,且厨刀失踪,重案队不能只盯着她,必须发掘更多可能性。
季沉蛟把在庙山公园打听到的事说了,席晚道:“凌先生怎么又卷入案子了?”
季沉蛟噎了下,“凌先生?”他差点无法将凌先生和凌猎对上号!
席晚解释:“凌猎总叫我席女士,他那么有风度,我当然也叫他凌先生呀。”
季沉蛟:“……”风度……行吧,凌猎和女士们待一块儿时是挺有风度。
沈栖一惊一乍,“春柳腰鼓队和红云模特队抢生意,春柳的人对刘玉纯敌意很大,都有嫌疑的话,那凌猎岂不是又又又成嫌疑人了?”
梁问弦都忍不住感叹了句:“好家伙。”
何风说:“那对春柳腰鼓队的排查交给我们?”
这种自发结成队伍的组织都很分散,要把队员都找齐并不容易,而分局中队做惯了排查工作,由他们来负责是合理且高效的。
季沉蛟说:“行,辛苦了何队。”接着又对沈栖道:“她们曾经在木音上大肆攻击刘玉纯,你协助分局,看能不能顺藤摸瓜。”
沈栖跃跃欲试,“凌某我又来查你了!”
季沉蛟:“……”
过了半分钟,季沉蛟道:“何队,凌猎我来查。”
第34章 双师(34)
会议继续, 接下去要查的不仅是春柳腰鼓队,她们只是一个切入点。
此前针对红云模特队的排查一直在进行, 队员们和模特队成员做着看似毫无意义的“闲聊”, 第一要确定的就是案发前后这群退休大姐们的行踪。
席晚翻着记录,“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一共三人,周庆霞、鲁娟、王同好。鲁和王都是独自居住, 房子是老房,周围缺少监控, 她们都强调自己当晚没有出门。接触下来, 她们似乎没有太大动机, 和刘玉纯处在半熟不熟的状态。倒是这个周庆霞……”
“她的住处离敢子街有四公里, 不算近了, 但是至少从今年春节后,她就经常在晚上七点多驱车前往敢子街。这个情况是从监控里发现的, 但我跟她核实,她说是去找刘玉纯聊天。这大姐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但说找刘玉纯时她很没底气, 像在撒谎。”
季沉蛟说:“那二十六号呢?”
席晚说:“二十六号倒是没有发现她出现在敢子街。她也声称在家。但是没人能证明。”
“她也没和家人住在一起?”
“这倒不是, 但是她和丈夫早就分房睡了,他们的女儿不和他们一起住。她这老公也是冷漠,一般情况下警察上门, 家人都会互相护着不是吗,她老公直说那天就算她不在家,他也不知道。”
做群众排查工作少不得听一耳朵八卦, 这些八卦对案件的侦破有时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席晚便从好几个红云队员口中得知, 周庆霞和刘玉纯的关系没有她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用年轻人的话来说, 就是塑料姐妹花。
两人当年都还是工人时,关系并不好,周庆霞热衷打扮,在厂区是出了名的招摇,当过一段时间厂花。但她的漂亮靠的是化妆品、新潮的衣服,单就五官来说,刘玉纯才是美人。
可刘玉纯不懂打扮,也没有那样的精力的心思。厂里的老人回忆起这两人,几乎都对刘玉纯后来与周庆霞成了姐妹感到不解。周庆霞背后说刘玉纯的小话不是一次两次,将刘玉纯当做敌人的意思很明显。倒是刘玉纯似乎不屑于与周庆霞竞争。
但现在刘玉纯对周庆霞是什么想法,已经死无对证。
就在重案队开会的同时,周庆霞惶惑不安地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她面前放着许多照片,有泛黄的有崭新的。她将它们摊开,又手忙脚乱归拢,用口袋装起来,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吓得惊呼一声,口袋从手中滑落,收好的照片再次散落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来人穿着灰色居家服,看周庆霞的目光充满嘲讽和厌恶,正是周庆霞的丈夫梁斌。
这套房子有一百五十多平,梁斌忙着做生意,在外面还包了人,在家的时间很少,此时却像是故意出现在周庆霞面前。
“关你什么事?”周庆霞连忙蹲下,想将地上的照片捡起来,不料梁斌比她蹲得更快,迅速拿起三张,她惊慌欲抢,“还给我!”
梁斌左手拿着照片,右手狠狠将她推了一把,“这不是刘玉纯吗?你怎么有她二十多年前的照片?还有这么多?”
周庆霞后背撞在墙壁上,痛得龇牙咧嘴,疯子似的扑上去,“拿来!还给我!”
梁斌虽然六十多岁了,但身体健硕,轻易制住周庆霞,“我说,不是你把你这好姐妹给那个了吧?”
周庆霞尖叫,“你胡说什么!老不死的!你他妈放开我!滚!”
她越是挣扎,梁斌越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老太婆,你不该感谢我?警察早就怀疑你了,如果我告诉他们,你经常跟踪刘玉纯,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待在家里?”
周庆霞瞳孔急缩,“你跟踪我?”
梁斌冷笑,“准你跟踪我,骚扰小黎,就不准我也看看你一天都在做什么?”
周庆霞一瞬间像被抽干了力气,抵在墙上怨毒地盯着梁斌,片刻后仿佛终于冷静下来,“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今天跟警察说那种话,是故意整我吧?”
梁斌:“整你?我只是尽一个公民的义务,没有对警察撒谎而已。周庆霞,你要真的摊上事了,我劝你早点去自首,争取轻判。”
周庆霞一口唾沫喷过去,“你想拿这事威胁我离婚!想都别想!”
梁斌擦掉脸上的污物,垂眸看着周庆霞心急火燎地捡起照片,平静道:“刘玉纯到底怎么你了?”
周庆霞满眼愤怒,揶揄道:“难道你对那种女的也下得了手?”
梁斌说:“你很嫉妒她吧?”
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伤处,周庆霞尖笑起来,“我嫉妒她一个土货?”
梁斌被这声音刺得忍不住堵住耳朵,再一看,周庆霞已经往楼下的露台跑去。
他们住的是高档小区,一户有双层,带一个不小的露台。梁斌站在二楼往下看,周庆霞将照片扔进一个搪瓷盆子,点火。
梁斌嗤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三张。心道这疯婆子又蠢又恶毒,居然忘了还有三张在他手里。
梁斌点开手机的录像功能,拉近,清楚拍下周庆霞烧照片的一幕。
仍是在这天夜里,写字楼的灯光渐次熄灭,这不是市中心和金融港,抑或滨江路上那些高端写字楼,在这里办公的都是小公司,员工们自然也不会像高级打工人那样通宵加班,将生命奉献给事业。
但其中一扇玻璃门里始终闪烁着灯光,哪怕里面只剩下一位员工。
员工盯着莹莹发光的显示屏,皮肤被照出病态的苍白,冷汗肆无忌惮地淌下,浸湿了初夏的薄衬衣。
显示屏上是一个对话框,那人又在布置任务了。
[如果我完成了,这事是不是就了结了?]员工忍不住发问。
对话框没有动静,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根本不需要回应凡人。
但神终归选择怜悯,施舍似的写出一行字:[看你表现。]
员工警惕地问:[警察注意到我了吗?万一我暴露了……]
冷冰冰的话语昭示了网络另一端的冷漠,[你很重要吗?]
对话不再继续,员工愣了许久,终于自嘲似的轻声道:“也对,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
没有开灯的房间,男人对着笔记本冷笑一声。他的身后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副摆得乱七八糟的棋,不是象棋也不是围棋。
说起来,现在热衷下棋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
桌子旁边,靠墙的位置有一面白板,上面画着箭头,贴着数张照片。但整个房间只有笔记本发出微光,白板晦暗不清,难以辨认照片上的是哪些人。
开完会,时间已经很晚,其他人走了之后,季沉蛟还在会议室待了会儿,想到还得开车回现在住的小房子,就有些不爽。家属院就在市局斜对面,他明明几步就能回家睡觉。要不是
租给凌猎那个“怨种”了……
胃在此时很不给面子地咕了一声,季沉蛟才想起忙得晚餐都没吃,去哪儿将就一下?叫凌猎来当个饭搭子?
这么想着,电话已经拨出去了,凌猎关机。
季沉蛟一下警惕起来。转而又想到凌猎关机是常态。但没打电话便罢了,打了,没打通,不免让他恼火。凌猎万一干坏事去了?
一刻钟后,季沉蛟拧着席晚老家寄来的熏肉,来到家属院。这熏肉大家都拿回家了,就他不爱吃,差点让安巡顺走。凌猎这种沉迷人间烟火的,想必会喜欢。
查房总得找个理由,两手空空不像话。
季沉蛟没当过房东,但很有房东的素质,虽然兜里有钥匙,还是礼貌敲门。
敲了五分钟,毫无动静。刚才在楼下也没看见灯光,可能不在家?季沉蛟拿出钥匙,打算进去喝口水。
锁孔转动,门已打开,季沉蛟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但开门的趋势已经来不及了。
凌猎身上头上全是水,急忙套上的睡裤也已打湿。一层单薄的布料就这么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和没穿也没多大区别。
季沉蛟:“……”
“洗澡没听到。”凌猎苍白的皮肤被热水冲得通红,胸膛和耳根尤甚,他看上去走得很快,又在浴室闷得太久,气息很急很热,“你自己找鞋子啊,我头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
说完,凌猎又跑回浴室,从门口到客厅留下一串水痕。
季沉蛟太阳穴跳了几下,换好鞋,看水痕不顺眼,扯来一大卷纸擦拭。
刚才他为什么要敲门,这是他的家,他直接开不就好了?
刚才他看见凌猎的腹肌了,虽然只有很薄的一层,但这种白斩鸡居然也有腹肌?
擦干水痕,季沉蛟顿觉燥热。这几天气温陡升,三十多度了,办公室开着空调,这儿却连摇头扇都没开。他赶紧翻出遥控器,把空调打开,对着吹了会儿,这才缓过劲。
浴室水声停歇,不久凌猎又只穿着睡裤钻出来,直奔卧室。
季沉蛟:“……”他才擦干的地板!
凌猎没把衣服带去浴室,再次出现在季沉蛟面前时已经穿好一身浅灰色的运动套装了。
他脚上踩着一双凉拖,脚背上还挂着水,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你下回直接开门,今天这样还亏我特地跑出来。”
季沉蛟被堵得没话,存心找茬:“你在家不开灯?”
“我开了卫生间的灯啊。”
在楼下看不到卫生间的小窗户,季沉蛟:“客厅不开?”
“我不在客厅为什么要开?浪费。”
“……”
这时,凌猎注意到空调开了,“你开空调!”
“不行?”
凌猎赶紧关上窗户,“电费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你住斜阳路时算谁的?”
“我的。”
“那这也算你的。”
凌猎果断关掉空调,又把刚关的窗户敞开。
季沉蛟简直出离愤怒,拿过又开。凌猎来抢,他将遥控器举高,恶作剧地睨着凌猎。
——看,你拿不到。你要不跳起来试试?
凌猎没跳,还嘲讽他:“季队长,您今年真的有二十八了吗?”
“……”
“这游戏我小学三年级就不玩了。”
被那鄙夷的目光上下一扫,季沉蛟也不想玩了。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这么幼稚的事,他怎么做得出来?
凌猎见季沉蛟盯着自己,眼神还有些复杂,笑道:“其实我也热,但我穷啊。”
季沉蛟将遥控器一扔,“电费算我的!”
“好叻!”凌猎很狗腿地跑到窗边,关窗拉帘,还把温度降到了17℃。
季沉蛟:“……”不至于!
鸡飞狗跳一阵,季沉蛟终于想起今天是来干嘛的——首先,查房,其次,找个饭搭子,再次,他口渴!想喝水!
季沉蛟倒水回来,凌猎正蹲在茶几边观察那一块抽了真空的熏肉。季沉蛟以俯视的角度看见他卫衣脖子的地方晕开小片水痕,心想这人活得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但一瞬间,矛盾感涌上心头。季沉蛟皱了皱眉。
凌猎活得糙、拮据,可身上以及周围却没有同类人的邋遢和凌乱。他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一切非必要的东西都没有,就连必需品,似乎也可以毫不留恋地丢弃。
大约注意到季沉蛟在看自己,凌猎转过身来,“你吃饭没?”
正中季某人下怀。“没吃,你呢?”
凌猎站起,拿上肉,“正好,我买了番茄和玉米,还有虾,就差肉了,我做一锅玉米浓汤,一起吃。”
季沉蛟果断拒绝,“我不吃熏肉。”
“我吃。”凌猎指指水槽里处理好的虾,“你吃这个。”
凌猎煎了两个番茄,加水煲汤,等玉米煮熟了,再把过了一次油的虾仁、熏肉倒进去,其他一干豆腐、香菇也都倒进去。
一刻钟就做好了一锅热汤。
季沉蛟在旁边看着,有些惊讶。
养母每次煲汤都要花一上午,他回家一趟,养母清早就起来忙活。他便总以为喝热汤的代价是时间,所以从来不自己弄。
凌猎往汤里撒葱花,撒完就整个端起来。
季沉蛟问:“这就好了?”
凌猎:“都熟了,怎么没好?给你盛一碗尝尝。”
季沉蛟没抱太大期望,可一口下去,竟然还不错。
凌猎做了一人份的米饭,季沉蛟不吃,他便全部舀进自己碗里。
两人都是吃饭速战速决的选手,各自舀汤夹菜,也不交流,不到十分钟,一锅热汤就见底,凌猎将剩下的全部赶到自己碗中,就着汁水将米饭吃完。
季沉蛟蹭了一顿饭,想洗个碗显得自己不是饭来张口,凌猎却不让他动手。
“我手艺如何?”凌猎利落地洗碗。
季沉蛟在心里打了个A,嘴上却只道:“还行。”
凌猎:“身体很诚实。”
季沉蛟:“……”
凌猎看他一眼,“本来只是客气一下留你吃饭的,没想到你一点不跟我客气,吃就吃吧,还把我的份也吃了,要不是有那一碗米饭,我肯定吃不饱。”
季沉蛟对食量向来控制得很精准,因此也知道凌猎没瞎说,他刚才确实因为汤太鲜,忍不住多吃了些。
“下次再来。”凌猎把季沉蛟送到门口,很有这户主人的姿态。
季沉蛟心想,看把你得瑟的,他不会再来吃饭了,番茄玉米汤是吗,简单,明晚他就自己弄。
现实和网络上的排查都在继续,“美帽皇后”最后一条视频里被刷满了蜡烛和“安息”,恶毒的评论不是没有,但要么被喷被删除,要么被压了下去。
网民们最擅长在这样的时刻展示自己的善良、爱心与素质。重案队聚焦的却是在此之前,数不胜数的恶意评论。
根据实名制和IP追踪,网侦锁定了六个长期攻击刘玉纯的人,其中三人都是春柳腰鼓队的成员,另外两人也属于退休拍摄群体。
但出人意料的是,一个名叫千万珍重的号,居然是周庆霞的小号。
与其他谩骂不同,千万珍重不仅用贬低词语对“美帽皇后”评头论足,人身攻击,还散播她家庭不幸,与外面的老头子有不正当关系。
重案队一众人见过的奇葩多了,但周庆霞这个岁数,还在木音上和最好的朋友玩这一套,言语之下流,恶意之大,让见多识广的刑警们都有些诧异。
席晚打了个哆嗦,“我不想审她了,你们谁去?”
这时候当然是队长出马。
重案队现在还没有对周庆霞采取措施,现有证据也不能证明她是凶手,但她的嫌疑正在逐步增大。季沉蛟打算先把人找来,确定几个事实再说。
但季沉蛟还没离开市局,忽然接到电话,说周庆霞的丈夫梁斌带着证据来检举周庆霞。
问询室里,梁斌露出遗憾和内疚的神情,还表露出一丝恰如其分的畏惧。他将三张照片放在桌上,又把存有视频的手机放在旁边。
“事情就是这样,昨天你们来找我时,我因为想要袒护我妻子,没有说实话,我道歉。”梁斌真诚道:“但我后来越想越觉得庆霞可能与你们查的案子有关。她也知道你们在查她,所以她把收集的上百张刘玉纯的照片都烧掉了。她一直很恨刘玉霞。”
季沉蛟看完视频,抬眸看梁斌,“手机我要拿去做个检验,没问题吧?”
梁斌:“请便。”
季沉蛟又拿起照片,三张全是刘玉纯,其中一张刘玉纯还是少妇,另外两张是最近拍的。
梁斌说:“我工作繁忙,平时对庆霞关心不够,确实不能证明庆霞四月二十六号在不在家。我只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线索,证明她与刘玉纯从来不是好姐妹。”
大义灭亲古来有之,但季沉蛟看出梁斌并不是单纯地大义,他故意说:“她是你妻子。”
梁斌顿了下,苦笑,“我知道我这样显得卑鄙,但我今天来,也是想寻求警方的保护。”
“嗯?”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凶手,作为她的丈夫,我感到很害怕。”梁斌说得十分恳切,“如果不是当然最好,但如果是,谁也不愿意和一个杀人犯同床共枕吧。我担心她发起疯来也会伤害我。”
周庆霞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里刘玉纯穿着洁白的长裙,上面却不断绽开黑红色的血花。她向她走来,面无表情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周庆霞大喊着醒来,放空许久,才猛然想起昨天和梁斌打完架后,落下了三张照片。
她连忙起身跑向书房,没有,梁斌的卧室,也没有,家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
她发软地坐下,想到一种可能,但她很快摇摇头,觉得自己和梁斌到底是夫妻,梁斌不至于这样逼她。
这时,门铃响起,她惶恐地抖了抖。
季沉蛟看着猫眼,“周女士,开门。”
周庆霞惊慌之下拒不开门,季沉蛟却是带着搜查令来的,梁斌也跟随在旁。周庆霞将门反锁,钥匙无法从外面打开。季沉蛟劝说无果后,当着梁斌的面强行将锁破坏。
“你们想干什么?强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周庆霞披头散发,在楼梯上歇斯底里地喊。话音未落,她忽然看见梁斌,震惊、愤怒让她大脑一时空白一片。
为什么梁斌会和警察在一起?她的预感成真了吗?梁斌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她茫然地摇着头,直到现在还不相信梁斌恶劣到这种程度,他们是夫妻啊!
季沉蛟出示搜查令,“周庆霞,我合法合规来调查刘玉纯案,麻烦你配合一下。”
周庆霞大喊:“我不是凶手!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重案队已经散开,在各个房间进行勘察,季沉蛟向周庆霞走去,眼中的冷静和公正与周庆霞的惊恐万状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此刻都站在楼梯上,与门口有一段距离,梁斌一副局外人的姿势站在玄关,视线却透过镜片射向楼梯。
“如果你与案件无关,我自会还你清白。”季沉蛟声量不大不小,在近处足以让周庆霞镇定下来,在稍远处莫名让梁斌忽地皱眉。
周庆霞仿佛听懂了季沉蛟的意思,她看向季沉蛟的眼睛,这年轻的刑警身上散发着某种陌生又令人安心的气场,既有压迫感,同时却让她禁不住去相信。
片刻,她终于抓住扶梯,让出一条路,“好,好。我交待。”
作者有话要说:
季队长:他有腹肌耶!
第35章 双师(35)
照片的灰烬昨晚已经倒入洗衣池冲掉了, 池里只剩下少量泥灰,但搪瓷盆子还未及时处理, 席晚将提取到的碎片与灰装入物证袋。
周庆霞看着刑警们忙忙碌碌, 忽然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卫生间的门没关,季沉蛟站在门外。不久, 周庆霞失魂落魄地出来,“等下你们要带走我了吧?”
季沉蛟双手插在裤袋里, 点头。
“那我现在去换身衣服。”周庆霞苦笑, “我不会藏任何东西, 我只是不想就这么上街。”
季沉蛟同意了, “去吧。”
周庆霞回到卧室——这里重案队已经搜查过了。一刻钟后, 她打开门,已经从睡衣披发的“疯女人”, 变成镜头前风韵犹存的妇人。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梁斌别开视线, 发出一声厌恶的冷哼。
在去市局的路上, 周庆霞向季沉蛟展示自己多得夸张的首饰。
她左右手各戴了一只翡翠色玉镯, 还有佛珠与金手链,十根手指有六根都戴着戒指,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格外醒目。脖子上坠着三条项链, 其中一条和耳环是一套。
若非坐在警车上,周庆霞就像是盛装去出席一场晚宴。
“全是梁斌送给我的。”周庆霞缓缓说:“以前我是厂区一枝花,谁也比不上我, 追我的人能排满滨江路。我怎么会看上他呢?”
过了会儿, 她自问自答, 语气却有几分自嘲:“还不是因为他做生意, 比我们这些当工人的有钱多了。”
“每次我看到这些首饰,都觉得他是爱我的呀。可是……人为什么不能像首饰一样永远不老呢?”周庆霞的嗓音开始颤抖,她摸索着戒指与手镯,手指渐渐握紧,满是不甘,“它们还像二十多年前一样新,还更亮了,我却老了,人啊,这一老,就什么都没有了……”
“季警官,我想问。”快到市局时,周庆霞说:“是梁斌举报我的吗?他说我是凶手?”
答案显而易见,她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非要向警察确认。
季沉蛟说:“没有他,我今天也会来‘请’你,千万珍重女士。”
周庆霞张开嘴,惊讶难以掩饰,但她这次很快平静下来,“是我,我恨刘玉纯。”
重案队问询室,周庆霞用化妆品精心修饰的面容在明光下千疮百孔,皱纹就像枯枝,残酷地侵蚀着她的容颜。
“但我从来没有真的盼望她死,更没有杀害她,那个人不是我!”
季沉蛟展示照片与视频,“你收集上百张刘玉纯的照片?为什么烧掉它们?”
周庆霞答非所问:“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另一位刑警听得有些恼火,“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季沉蛟却道:“说下去。”
“我其实没什么朋友,红云队是我建立的,但那些人都不算我的朋友。”周庆霞眉宇间显露出一种漠然,“我这几十年,都忍不住关注玉纯,非要说朋友的话,我只认她。”
周庆霞说起遥远的工人岁月,她在十八岁骄阳般的年龄进厂,青春漂亮,是厂里公认的一枝花。可不久厂里又来了一支花,正是更加清纯的刘玉纯。
她的五官比不上刘玉纯,性子却比刘玉纯泼辣,也舍得为自己投资,嫁了个车间主任,用的是进口化妆品,穿的是沿海最新款。
因为总有人说她长得不如刘玉纯,她便样样都要和刘玉纯比。刘玉纯穿灰不溜秋的工作服,从来不化妆,自然被她比下去。
可她的招摇也给她拉了不少仇恨,好事者时常将两位厂花拉在一起比较,说她那张脸不过是假脸,如果刘玉纯也化妆,一定比她好看百倍。
她花钱收买刘玉纯车间的新老工人,说刘玉纯的闲话,刘玉纯不知是胆小还是不在意,从来没有因为这些闲话与她起冲突。
直到周庆霞离婚再嫁给梁斌,成了有钱人家的太太,这场单方面的闹剧才收场。
此后多年,周庆霞虽然早已离开厂区,却还是时不时关注一下刘玉纯,甚至托人收集刘玉纯的照片。看到刘玉纯因为贫穷过得不如意,人老珠黄,她便欣喜若狂。
刘玉纯退休后,一次老同事儿子的婚礼,让她们再次见面。好歹是宴席,女士们都做了头发,穿着最好的裙子,刘玉纯仍是土气横秋。
周庆霞陡生一计——何不将刘玉纯拉到自己的圈子里,成为自己的陪衬?
她热情地与刘玉纯攀谈,仿佛过去的嫌隙从不存在,刘玉纯竟然也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与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之后,周庆霞就时常找刘玉纯。刘玉纯在家中无事,起初是被周庆霞叫去帮忙拍摄。她打扮土气,周庆霞假装好意,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化妆品也让她随便用。
刘玉纯第一次穿着周庆霞的裙子站在镜头前时,大家嘴上夸着“玉纯好漂亮”,背地里却嘲笑“捡剩脚的土货”。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玉纯变了。
大约是在五十多岁的年纪终于在熏陶下觉醒了美的意识,刘玉纯尝试着买新衣和化妆品,学着打扮自己。那时丈夫评上高级技师,女儿找到收入不菲的工作,退休工资一再上涨,家里不再拮据,女儿也鼓励她善待自己。
金钱的魔力加上天生的好底子,刘玉纯从“土货”、“黄脸婆”,变成了“美帽皇后”。
周庆霞又酸又恨,她当年胜过刘玉纯全靠化妆品,现在当刘玉纯也学会化妆,她的优势荡然无存。她无比悔恨将刘玉纯拉入自己的圈子,却又无法将刘玉纯踢出去。外人说起红云模特队,第一想到的就是“美帽皇后”,而不是她这个队长。
最可气的是,刘玉纯因为她改变了自己,真心将她当做姐妹,经常邀请她到家中做客。
周庆霞与梁斌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刘玉纯和王回强即便因为婆婆的病而分居,却没有任何离婚的倾向。只王回强没有出轨这一点,周庆霞便认为自己完败给了刘玉纯。
她开始唆使刘玉纯挥霍无度,刘玉纯与她分享女儿离家的难过,她嘴上安慰,心里却无比痛快。
不着急,王回强到底只是个工人,养不起刘玉纯这样败家的女人。这个家迟早会散,到时候刘玉纯又会变成以前的模样。
“美帽皇后”在木音上越来越火,随之而来的骂声也越来越多,网络上的骂声就像杀人不眨眼的刀剑,周庆霞自己都被骂过,比现实中的辱骂恶毒万倍。她因此得到启发,注册了千万珍重,时不时就去“美帽皇后”的视频底下戳痛脚。
“我只是希望她不幸。”周庆霞如此为自己解释,“我发誓,我一次都没有希望她死。”
季沉蛟说:“因为她死了,你就没有对照物了是吧?”
周庆霞沉默了会儿,看着桌上的照片,“或许是吧。我有时也意识到我没必要总是盯着她,但是我忍不住,年轻时在厂里听到的那些话不断在我耳边说,我不是最好看的,她才是。”
“案发前,你多次来到敢子街,到底是什么原因?”季沉蛟提醒,“不要再用你上次的谎言来糊弄我。”
周庆霞想起梁斌昨晚说的话,终于交待:“我在跟踪她。”
“为什么?”
“她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都在路边跳广场舞。他们那个舞,也有男的参加。”
听到这里,结合周庆霞之前的话,季沉蛟已经猜到她的目的,“你想把周庆霞与男性共舞的画面拍下来,发给王回强?再造谣她出轨,促使他们离婚?你的婚姻不幸福,你的‘朋友’应该与你同甘共苦?”
“哈哈,哈哈哈——”周庆霞笑出了眼泪,声音隐含着恶意,“是啊,可能她被丈夫抛弃了,我也有勇气离婚了吧。但是我运气不好,从来没有拍到她和老头跳舞,她总是和女的在一起。”
季沉蛟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刘玉纯?”
周庆霞:“也就一个多月。”
“怎么突然想干这种事?”
“因为我丈夫在春节后变本加厉在外面搞女人,每次回家都逼我离婚。”
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魔怔的人却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季沉蛟忽然想到,周庆霞所言如果属实,在这一个多月里,她可能与凶手有交集。
因为凶手必然会提前踩点,并且凶手正是在刘玉纯跳广场舞这个时间段进入房间躲藏。
“你有没注意到可疑的人?”
周庆霞回答得很快,像是急于洗清罪名,“有!腰鼓队的强春柳!”
重案队已经在网络排查中锁定三名春柳模特队的队员,其中一人正是强春柳。季沉蛟也因为凌猎与她打过照面。
但周庆霞的说法前后矛盾。
一会儿说看见强春柳在敢子街鬼鬼祟祟,刘玉纯出现在哪里,强春柳就出现在哪里,有一回刘玉纯发现了,还与强春柳起过冲突。
一会儿又说只是强春柳单方面跟踪刘玉纯,刘玉纯根本没注意到有这号人物。
说起红云模特队与春柳腰鼓队的纠葛,周庆霞倒是滔滔不绝,言语中不乏傲气。但可笑的是,这份傲气正是她所痛恨的刘玉纯给与的。如果不是“美帽皇后”横空出世,红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风光。
周庆霞作案动机充分,虽然否认杀害刘玉纯,但无法证明四月二十六号晚间到二十七号凌晨的去向,仍旧处在警方的控制中。
在季沉蛟审周庆霞时,梁问弦已带人前往部分网络辱骂者的住处,核实情况。他们在网络和现实中的作风相似,面对警察时甚至比在木音咒骂刘玉纯时更加泼辣,仗着自己年纪大,要么装傻充楞,拒不承认对应的网名,更不承认对刘玉纯做的事,要么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老娘就骂了,咋地骂人犯法吗?
饶是梁问弦,此时也头痛不已。遇到真正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倒还好处理,最麻烦的恰好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嗐,人坐着不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拿着手机录视频搞直播,让群众给这“暴力执法”评评理。
要不是梁问弦太佛,全程好言好语,没有动过一次手,还戴着执法记录仪,等视频在木音上传开了,还真的有口说不清。
这些人最终都被带到市局,有的在子女劝说下老实交代,有的子女也不讲理,大闹重案队。
季沉蛟有时会出马安抚群众情绪,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梁问弦带回来的消息是,强春柳既不在家,也没在常去的退休活动场所,联系不上。
以刑警的直觉判断,这大概率是畏罪跑路了。
季沉蛟立即让沈栖尝试追逐,正要亲自去找强春柳的家人,忽然被队员叫住,说那些在重案队闹的人非要见“当家的”,跟“当家的”讨个说法。
季沉蛟:“……”
警民关系稍不注意就会给好事者留下话柄,季沉蛟权衡一番,快步向会客室走去,但还没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愣了下,略显惊诧地看着里面微笑从容安抚群众的男人。
凌猎!
“你是江嬢嬢的儿子吧?江嬢嬢说你特别会做小龙虾……我怎么认识她?哎呀我也是腰鼓队的队员嘛!”
“江嬢嬢江嬢嬢!来来,这边坐,你别着急,警察也只是了解情况,不怕不怕哈!”
“雷大姐,你哭啥?说清楚就好了呀,咱老百姓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一点错不犯?”
“放心哈!重案队绝对会秉公办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我凭啥保证?我这不是到处打工吗?他们重案队招临时工,包吃包住,我就来了……”
季沉蛟:“……”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群众们,在凌猎的安抚下居然奇迹地安静下来,一位大姐拉住凌猎,“小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走吧,你们想问什么问什么,我认错,我检讨!”
立即有队员将他们带去问询室,凌猎微笑挥手,看见站在门边的季沉蛟,“嗨,季队长。”
季沉蛟:“嗨,临时工。”
凌猎:“阴阳怪气。”
季沉蛟:“还能阴阳怪气得过你?我这重案队你是说来就来了?谁放进来的?”
凌猎:“我是主动来配合调查。这么热心的群众你还赶?”
梁问弦走过来,解释道:“小凌今天确实是有正事才来的。我们重点查春柳腰鼓队,他也是成员之一,而且和强春柳关系不错。刚才我给他做过登记了,流程合规,不算说来就来哈。”
凌猎趾高气扬,使劲朝季沉蛟挑眉毛。季沉蛟臭着脾气问:“那你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
凌猎大哼一声,“大爷我不乐意说了!”
要是不这么忙,季沉蛟一定将人拎回来,抖抖几下,还怕抖不出线索?但现在不行,他马上要去强春柳家里。
强春柳的手机在昨天下午四点之后就是关机状态,木音号倒是在一小时前登陆过,但使用的却是她的儿子朱杰。
“我们全家也在找她,我登她号是想看看她去哪里了!”朱杰是普通白领,请假四处找人,一头大汗,上班穿的白衬衣已经湿透。
季沉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强春柳的丈夫在一年前过世了,她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按朱杰的说法,家里的晚饭一向是强春柳准备,而昨天吃晚饭时,他们夫妇俩就发现强春柳不见了,手机也关机,等到晚上人也没回来。
老人家莫名其妙失踪,这不该报警吗?但朱杰两口子不仅昨晚没报警,今天还在一头乱麻地瞎找。
说他们不关心强春柳死活,朱杰这样子又不像。可既然关心,为何不报警?
季沉蛟将朱杰叫到警车边,“没想过报警?”
朱杰一听脸色就变了,支支吾吾,“这个,不是不到四十八小时警察不管吗?”
群众对警察工作多有误解,这也说得通,但是……
“我看你很着急,不报警是不敢报?”
朱杰连忙说:“不是不是,我们……哎!”
来的是普通片儿警就算了,偏偏是重案队,朱杰编不下去,只得承认,他第一反应就是报警,但他老婆不让。
现在全市都在讨论“美帽皇后”之死,他们都知道母亲在木音上干了什么,而且这几天强春柳举止古怪,总是一惊一乍,还说什么“美帽皇后”要来找她复仇,心虚到极点。
“我妈迷信,觉得人死了就会知道生前哪些人恨她,但我妈真的只是在网上骂过她,没干过别的事。”朱杰小心翼翼地问:“这,这不犯法吧?她其实早就知道错了,她内心也很难受。”
季沉蛟说:“怕警察查到强春柳辱骂‘美帽皇后’,这就是你们不报警的理由?那你认为我今天为什么要找强春柳?”
朱杰急了,“那我不知道你们这样也能查到我妈啊!我老婆说现在在网上骂人是要坐牢的,爆出来我们全家也要被网上的人骂!我们这些大人倒是能忍,但孩子怎么办?我女儿刚上小学,她奶干了这种事,她就会被欺负!她是个姑娘家,她是无辜的啊!”
真是一地鸡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是现在不是教育朱杰的时候,强春柳已经失踪大半天,必须尽快找到人。
虽然朱杰再三强调母亲不可能杀人,绝对不是畏罪潜逃,但强春柳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
假设排除畏罪潜逃,她主动离开的原因是什么?被动呢?
季沉蛟心里浮起一个不妙的猜测——周庆霞说看到过强春柳跟踪刘玉纯,在强春柳不是凶手的前提下,真凶说不定也在跟踪的过程中发现了强春柳。
真凶很可能产生两种想法:这个人有没注意到我?她是个隐患;这个人多次出现在刘玉纯身边,可以嫁祸。
不管是哪种,最终导致的结果都是灭口。
强春柳一家四口住在老小区的一套三居室里,强春柳住的是采光不好的小卧室。季沉蛟进屋就查看冰箱和强春柳的衣柜,发现冰箱里放满了鸡蛋、牛奶,以及非绿叶的蔬菜,米面缸子填得满满当当,冷冻室里放着五大盒饺子和抄手。
季沉蛟问:“这些是谁买的?”
朱杰根本没注意过冰箱,想了会儿才说:“肯定是我妈,我们平时不管这些。”
强春柳的衣柜作为外人倒是看不出什么,但对比秋冬季的衣服,春夏季的似乎少了些。
强春柳主动离开的可能不小,但如果是畏罪潜逃的话,她为子孙辈做的准备又实在是太多了。
季沉蛟叫朱杰来看衣柜,问他记不记得少了哪些衣服。朱杰找了半天,“奇怪,羽绒服怎么不见了?”
“羽绒服?”这个季节带羽绒服?
朱杰说:“去年我妈生日,我老婆给她买了件一千多的羽绒服,她特别高兴,穿了一个冬天,大红色的,喜庆。哎,怎么没看见?”
季沉蛟思考,带羽绒服是要去海拔高的地方吗?高原?夏榕市离西部高原很远,强春柳也没有购买机票火车票的记录。
但南边的飞云县倒是有山岭!
此时,沈栖确认到强春柳的手机信号曾经出现在飞云县,但因为关机,无法锁定具体位置。
季沉蛟问:“你妈去过飞云县?”
朱杰一头雾水。
飞云县归夏榕市管辖,但是远离主城,又没有什么旅游资源,还挨着隔壁市,大多数市民都没有去过,季沉蛟也没去过,更说不上了解。
重案队迅速行动,两辆警车向飞云县驶去。路上,季沉蛟用平板查看飞云县的详细介绍,忽然眸光一凝。
飞云县与邻县交界的无名山上,有一座土庙。山不是景点,庙也不是,只有县里的老人家有时会上去供奉拜拜神。
强春柳带走了冬天才穿的羽绒服。朱杰说,强春柳疑神疑鬼,说“美帽皇后”要来害她。
真相呼之欲出。
季沉蛟本想联络飞云县局,马上派人去寺庙。但仔细考虑,却担心中途出现变数,只得放弃抢时间。
夏榕市与飞云县之间路途遥远,重案队赶到山中时已是黄昏。庙中人零零散散,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得知警察是来寻找强春柳,一位老者说:“你们不来,我明天也会送她回去的,跟我来吧,她已经在忏悔了。”
一间俭朴的厢房,强春柳面容憔悴,见到警察的一刻,她惊恐地站起身来,旋即看向门边的老者。
“回去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察。”老者说:“这才是赎罪,你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季沉蛟:拎起凌猎就抖,抖出来俩酱肉包子俩汉堡包。【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