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放学
闻弦提着背包出门,关门时咔哒一声巨响,66连忙跟了上去。
一门之隔,系统又停了下来。
闻弦没有走,他只是站在了门外,将背包放在走廊的窗台上,撑着胳膊眺望远方。
这次的宿主有一张锋芒毕露的脸,鼻锋高挺眉骨深邃,深咖色的眸子倒映着夕阳,张扬的像个混血,他独自在走廊站了老半天,像是思考该去哪里,才拎起背包下楼。
66赶忙跟了上去。
闻弦一路去了车库,他和沈照都不差钱,车库里一水儿66认不出来的豪车,大灯格栅棱角分明。
闻弦拉开一辆,将背包甩进后座,赶在他插钥匙之前,66急忙启动了匹配程序。
于是,冰冷的电子音回响在闻弦的脑海。
“亲爱的宿主,你的人生是否深陷困境,充满遗憾?”
“你是否能迫切的想要扭转未来,却苦于没有方法?”
“与66签订契约,回到过去,纠正错误,重返完美人生吧!”
闻弦插钥匙的手一顿。
他皱起眉头:“幻听?”
66:“不不不,不是幻听。”
屏幕倒映在了闻弦的视网膜上,荧光蓝色的字体缓缓浮现:“你好,虐主文NPC扮演系统第66号,诚邀您参与系统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得重生机会*1。”
然而闻弦就是本世界的人,重生对他没什么吸引力,66立马补充:“你不想和沈照结婚,是他非要和你结婚的对吧?你想不想扭转这个结局?只要和我签订契约,穿越回十年前,按照约定完成系统任务,我保证,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闻弦:“我不需要。”
他丝毫没有理睬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转动钥匙启动汽车,马达剧烈的轰鸣一声,12轴轮毂转动,眼看就要开出地库。
66:“等等,你不需要?”
它挤在闻弦面前,强行占据了大半视野:“被强制与不喜欢的人结婚,你难道不敢到郁闷吗?”
闻弦心平气和:“我们已经商议好离婚了。”他指了指车后座的背包,“协议拟好了,在里面,我已经签了字,还差沈照的,等股权分割一结束,我们就会离婚。”
66凑过去一看,包里果真放着份离婚协议,闻弦已经签好了字,笔锋疏朗俊逸。
这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哥,倒写了一笔好字。
沈照还没落名,但双方公司都敲了章,对股权分割没有异议,确实是走到了离婚前的最后一步了。
66:“……”
这任务夭折在绑定宿主上了?
它继续道:“白白浪费了人生最宝贵的三年,你不遗憾吗?”
闻弦不为所动。
“你身价那么高,这三年本可以花天酒地,和随心意的漂亮男孩女孩谈恋爱的吧?”
闻弦继续动作,闸门升起,跑车缓缓从地库使出,汇入城市车流。
66鬼使神差的抬头,看向沈照的住所,在它的视野中,落地玻璃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玻璃外的阳台和无边泳池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点,但它能看见,沈照在那里。
对方像是觉得冷,换了件深黑色的风衣,风衣是休闲款式,偏运动风,与沈照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但他裹紧了衣服,正向这边看来,就这么注视着闻弦的车汇入车流,渐渐远去。
66不死心的道:“宿主,你就没有一点点好奇,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明明你根本不认识沈照,沈照却非你不可吗?”
“你和沈照本来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在我的剧情里,他根本不该和你结婚,你真的不想知道,你做错了什么,让剧情和你的人生偏离了轨道吗?”
刹车声响起,轮胎与橡胶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闻弦停在路边,终于正眼看它:“可以。”
正在慷慨陈词的66:“……啊?”
闻弦:“可以签订契约,签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宿主改变了主意,但66生怕他反悔,连忙调出协议:“这是我们的条款,请您阅读无异议后,在空白处签字吧。”
闻弦抬起手指点上屏幕,一笔一划的签下了名字。
协议生效。
66:“呼——”
它长输一口气:“任务开始,准备空间跃迁,请宿主做好准备,3,2,1——”
随着倒计时结束,闻弦按住耳朵,眩晕和耳鸣占据了脑海,下一秒,纷乱的声音传来,闻弦率先听见的是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
接着,试卷的翻动声,窗外的蝉鸣鸟叫,还有运动场上的喧闹嘈杂声一并传来。
闻弦睁开眼,看见了满黑板的公式。
熟悉的中年发福秃顶的班主任,熟悉的课桌课椅,熟悉的试卷熟悉的课本,一切都似曾相识。
他回到了高中时代。
南城外国语是本地最好的高中,整个高中只有三类人,一种是家里有权有钱,交巨额学费塞进来的公子少爷,这群人一般不走高考,到了岁数父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塞进其他国家的大学里。他们也不怎么看重成绩,存粹是父母看着闹心,怕太早出去染上黄赌毒等恶习,这才丢学校里。
闻弦属于这一类。
另一类是家境中规中矩,成绩中等偏上,交正常学费,贡献了本校绝大多数的一本率。
最后一类,是人聪明,成绩顶好,走竞赛保送冲清北,给学校长脸的学生,这一类学生免除学杂费,提供奖学金,奖学金足够覆盖日常生活,家境不太重要,就是学业压力很重,一旦没法达到学校的要求,下学期的学费照常,奖学金也没有了。
数学老师在上面喋喋不休,刚刚讲完了圆锥曲线,在讲压轴的数列,公式排了一黑板,密密麻麻和蚂蚁似的。
闻弦坐在教室最后面,摊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
他本来成绩就不好,又脱离高中小十年了,听的云里雾里,干脆就不听,他心想:“沈照在这里?”
闻家在南城是一等一的家族,闻弦在高中时也是名副其实的校霸级人物,身边围了一圈公子哥,要说消息灵通,整个南城外国语没谁比他消息灵通。
可是,这个中学从来没有叫沈照的人。
沈家的儿子要是在这儿上学,别管亲儿子养儿子,闻弦总该是知道的。
这么想着,他看了眼班级的另一个角落。
在闻弦位置的真对面,有个同样边边角角的座位,闻弦在这儿望着窗外发呆,他在那埋书苦睡,两人堪称高三(4)班的卧龙凤雏,隔着大半个教室,闻弦都听见了对方的呼噜声。
这位,就是沈越川正儿八经的亲儿子,沈照的“弟弟”沈季星,后来出车祸死在了荒郊野岭的那位。
至于他的死是不是沈照动的手,闻弦就不知道了。
沈季星一直很讨厌“哥哥”沈照,从来不主动提他,两人关系极差。
沈照上位掌权时,闻弦已经被他老爸去国外读书了,但说是读书,其实也没咋读,闻弦偷偷摸摸在学校里组乐队,他弹得一手好吉他,天天在学校摇滚乡村布鲁斯,玩得正嗨呢,就听说沈季星死了。
这消息闻弦本来不知道,还是个一起留学的、和沈季星关系好的富二代告诉闻弦的,可是消息转了几十手,添油加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闻弦听着头疼。
闻弦和沈季星点头之交,沈季星的母亲季女士和闻家沾了个七拐八绕的亲戚,严格来说,沈季星算闻弦远方表弟,两人小时候还吃过饭。
闻家沈家地位大差不大,闻家好点,也没好太多,家长希望后辈们互相扶持,故意把闻弦沈季星放一个班,平常也说几句话。
但是闻弦实在和沈季星玩不来,甚至看着他就难受,但表弟死别人手里,他心里还是膈应。
想着旁边呼呼大睡的同学几年后可能被卡车碾成肉泥,闻弦移开视线,把趴在肩膀上的66拽下来,皱眉道:“先说吧,你的任务是什么?”
66翻了翻剧情:“唔,今天任务特别简单,放学的时候你不是要路过三十三中吗?别往巷子里看,径直走过去。”
闻弦一愣:“就这?这么简单?”
要摆脱沈照那种偏执到死的疯子,他还以为得废好大一番功夫呢。
66:“就这么简单。”
南城外国语门口有段路交通管制,堵的很,车子排队要排个把小时,闻弦每次都让家里司机停几条街区对面,他放学走回去。
期间,要路过一片未改造的城中村,里头全是裸露的电线杆子,贴满了类似“钻孔开锁”“富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村旁边还有个对口中学,南城三十三中。
虽然距离就十几分钟路程,南城三十三中和外国语可谓天壤之别,三十三中学校小地方破,本科率常年南城倒数,老师都是快退休的混子,连虚数都说不明白,成天拿着搪瓷杯泡枸杞混日子,里头的学生也有不少混混,隔个把月就出几个拿刀砍人的新闻。
而外国语这边就算有闻弦沈季星这样的学渣,但既然能送过来,家里还是管着的,不至于拉帮结派去街上游荡。
66:“你别管为什么了,反正听我的,走完直接回家,哪儿也别看。”
闻弦乐了:“行。”
数学课就是今日最后一堂课了,其他同学要留下来上晚自习,沈季星还没睡醒,闻弦和几个不用高考的提早溜达走了,他们不拉低升学率,老师也懒得管他们,任由几人收拾书包离开。
现在恰好是饭点,闻弦照例要去后门买鸡蛋灌饼,他爸妈不喜欢他吃路边摊,觉得不卫生,但闻弦饿得慌,才懒得管爸妈,他加了两根香肠,啃了一口,晃晃悠悠的往街道外走去。
66耳提面命:“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去看,也不要去管。”
闻弦心道这么简单的事情用得着说三遍吗?他难道还能搞砸吗?便敷衍的嗯嗯两句,继续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还真给他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在大声叫骂,闻弦听了一耳朵,似乎是“收情书收的开心吗?”“让你勾引圆圆”。
三十三中的混混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闻弦见怪不怪,啃着鸡蛋饼就打算路过。
可除了大声叫骂之外,还藏在点其他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微,像是被捂住嗓子后的痛呼,夹杂着轻微的哽咽,还伴随着规律的闷响,像是拳头砸到肉上的声音。
闻弦心烦意乱起来。
他鸡蛋灌饼也不吃了,扎着吊在书包后面,埋头走路,然而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闻弦克制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闻弦便怒火中烧。
他把书包往旁边一丢:“操,你们他妈的在打谁?”
第212章 旧物
看清地上被打的那人是谁时,闻弦呼吸都窒了一秒。
……沈照?怎么会是沈照?
从闻弦认识沈照开始,沈照从来是矜贵从容的,他衣品极好,除了在家的时候喜欢穿一件破烂风衣外套,松松垮垮的,闻弦看着就难受,其他时候都是挺阔的西装,配缎面领带和纯手工的乐福鞋,活脱脱一个电视里年少有为的商务精英。
闻弦第一次见沈照就是沈家的宴会上,那时沈季星已经死了,闻弦回国参加葬礼,沈照被众人簇拥在中间,闻弦仅看清侧脸,线条清瘦如画框中写意的山水,宴会的死亡顶光也没能折损分毫。
饶是闻弦知道这人狼子野心恩将仇报,也不由晃了一瞬。
但现在,沈照的双肩包落在地上,书散了一地,他穿着一件浆洗发白的校服,左胸上三十三中的校徽已经褪色,正蜷缩在墙角,用手臂竭力护住头和小腹,上衣因为暴力的推搡撩起,撕破了大半,露出一截柔软的腰线,皮肤隐有青紫的痕迹。
“……”
那可是沈照,压着他结了婚,将闻氏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沈照。
他怎么会这么狼狈?他怎么能这么狼狈?
闻弦心中无名火起,大概是他觉得沈照这种人就算被清算,也该坐在庭上,由律师和法官宣判罪名,该死刑死刑,该坐牢坐牢,没有被堵在街头,让混混按着打的道理。
闻弦的手比他脑子更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仰面揍倒了两个人,他一手扯着黄毛的头发将他从沈照前头拽开,而后转身一腿踢翻了冲到跟前的紫毛,将沈照护在了身体与墙面的夹角中。
混混们显然没想到有人往他们中间冲,当即想要反击,可闻弦长的高俊,185+的个头,而混混们身材干瘦,看着有点营养不良,虽然人多势众,还真没敢往他脸上冲。
紫毛梗着脖子,他得仰头看闻弦:“哥们,别多管闲事。”
“闲事?”闻弦笑了声,没接话,他指了指外国语后门:“还想干什么?隔壁就是我学校,我叫人了啊。”
说来也是凑巧,前段时间三十三中有混混把外国语放学的学生打了,打的还是个冲清北的学霸,学校紧锣密鼓的在后门加了巡逻保安。外国语不差钱,雇佣的保安都是退伍军人,人高马大的,离这里五分钟距离,一嗓门就能喊过来。
黄毛紫毛对视一眼,都有些犯怵。
他们是混混不是傻子,真把保安叫过来闹大了,搞不好还得进局子,便淬了一口,陆续走远了。
闻弦将沈照拦在身后,直到几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塌下肩膀,双手插兜,懒散的靠在了墙壁上。
他心道:一时冲动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闻弦和沈照不说如同寇仇,那也是相看两厌,沈照图闻家商路方便,闻弦则是他爹得罪不起沈照,被按着结了婚,现在冲过来救人纯属意外。
沈照可从来没说过他在三十三中上过学。
闻弦认识沈照时沈照已经上位了,过往履历被粉饰修改,什么都看不出来,闻弦还委托私人侦探查过表弟的死因,却一无所获。
闻弦垂下眼:“喂,你……”
——你要是没事就回家吧,我先走了。
可话没说话,沈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用手背抵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闻弦的声音咽在了嗓子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照。
沈照的校服上全是尘土,额头被冷汗浸湿一片,鸦黑的碎发黏上上头,脸颊上有乌青,唇角被他咬破了,正在渗血。
好不凄惨。
他像是腹痛难忍,撑着墙壁艰难站直身体,而后抬手拭去了脸上灰尘,他从垂落的碎发里抬眼看了看闻弦,又仓促垂下:“……同学……谢谢了。”
明明疼的狠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还先和闻弦道谢。
“……”
闻弦没说话,他静静的看着沈照,沈照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水光,像要落下来似的,又被主人用力的压了下去,仅剩下薄薄的一层。
水光里正倒映着闻弦的面容。
道谢后,沈照敛眸将狼狈隐去了,而闻弦想的却是:“沈照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倔模样吗?”
连和他上床的时候也是。
闻弦虽然和沈照结婚了,却没想和他上床,沈越川一家死沈照手里,闻弦膈应。
反正商业联姻,各取所需,闻弦都做好了各玩各的打算,谁知道沈照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和他上床。
闻弦被亲爹压着结婚,本来心中就有气,他什么前期准备都没做,硬来,就等着沈照求饶,他好抽身离去。可做到一半,沈照脊背上的肩胛骨用力隆起,绷的像只振翅欲飞的蝶,疼的臀尖都在抖,却硬是一言不发,服个软能要他半条命似的,硬生生将情爱演成了默剧。
和面前的沈照一模一样。
闻弦正腹诽着,又见沈照抱歉的笑了笑,他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腿,动作缓慢,一瘸一拐的去够书包,像是就打算这么走回家去。
闻弦便伸手拦住他,率先将书包捡起来,抖了抖灰,把地上的课本也塞进去。
他最先抄起一本语文,书页密密麻麻全是笔记,沈照的字和他本人一样从小好看到大,字体清俊漂亮,用笔筋骨嶙峋,跟个压不弯的竹子似的。
闻弦心道:“估摸着沈照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时候,字体也能这么好看。”
他想着,将原来的话咽了,改了后半句:“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当行善积德了。
沈照一愣,伸手来接书包,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不麻烦了。”
“行了行了,不麻烦,真不麻烦。”闻弦打断,将书包反手背好:“我家车就停前面,就200米,你走回家要走到什么时候?再说万一我走了那群混混还来,你准备再被打一顿吗?”
“……”
闻弦朝沈照伸出手:“走的了吗?走不了扶着我。”
“……”
闻弦催促:“扶着啊,太阳要下山了,我赶回家吃饭呢。”
鸡蛋灌饼才吃了一口,饿死他了。
沈照便垂了眸:“……嗯。”
他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拉住了闻弦的胳膊,手指的灰尘蹭在雪白的校服上,便是几个印儿,沈照正要松手,闻弦拉住他,强硬的接管了大部分重量:“行了,跟着我吧。”
他家车停在巷口,就几百米。
闻弦专门有司机开车接他放学,车是长轴林肯,在当年的南湖还是很拉风的座驾,闻弦拉开车门,示意:“上来吧。”
沈照指了指衣服:“会弄脏你的车。”
他的衣服全是土,还被混混们嘶烂了一截,腰腹小半露在外头。
闻弦:“这有什么关系。”
今后沈照开的车比这个好几十倍。
车门太高,沈照瘸着上不去,闻弦抄着他的膝盖托了一把,将人稳稳放到了后座,也迈步上来,将车门锁好了。
闻弦:“你家在哪儿?”
沈照:“陵江庄路471号。”
陵江庄路离这儿不远,一两公里,也是片未改造的老城区,设施陈旧,是整个南城的房价和租金洼地。
闻弦便探身:“吴叔叔,去陵江庄路。”
司机应了声,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沈照只占据了很小的空间,他拘谨的揪着衣服,那校服不知道洗了多少次,已失了弹性,拉链也给混混们扯坏了,腰腹处的皮肤白的晃眼,闻弦一眼就能看见。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忽然道:“吴叔叔,我车里是不是有衣服?”
得益于闻弦的母亲张女士,老觉得儿子这儿冷那儿冷,恨不得用秋衣秋裤给他塞成球,闻弦一血气方刚高中生,他哪里知道冷,每天早上穿着厚衣服出门,到车上就脱了,所以车上常年有他的衣服。
闻弦依稀记得有这回事,可他告别高中时代太久了,忘了衣服放哪了。
吴康便道:“后座中间那收纳箱里。”
闻弦摸到收纳箱锁扣,打开从里头拿出件风衣外套,正要递给沈照,却愣住了。
……这不是沈照的衣服吗?
沈照有件黑风衣,宽松版型,比沈照本人大一个型号,穿上去松松垮垮的,不是很精神,可偏偏沈照就喜欢这件,闻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老想给他扔了。
沈照那级别的美人穿这衣服,简直暴殄天物。
可现在,这衣服就在他的收纳箱里。
“……”
闻弦很确定,这是他和沈照第一次见面,沈照没上过这车。
衣服哪来的?
但收纳箱里就这一件外套,还有几件闻弦贴身穿的衬衫,怎么都不好给沈照,他便捏着鼻子将风衣递了过去。
闻弦的衣服料子都很好,衣料挺阔,触手却不扎手,沈照接过,裹紧了,才轻声道:“谢谢。”
闻弦:“……嗯。”
他看着窗外,开始发呆。
树木后退着从车窗外掠过,随着车离陵江庄路越来越近,路况也越来越不好,水泥路面坑坑洼洼,车轮也不时蹦跶一下。
闻弦觉得,他似乎来过。
今天的一切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无论是眼前尚且青涩的沈照,储物箱里压着的风衣,还有凹凸不平的路面,和窗外掠过的一切景色。
闻弦的视线落在沈照衣角,心道:“我好像是救过一个人,还给了他一件衣服。”
在闻二少爷天不怕地不怕的高中生涯,他真没少打过架,也送过不少同学回家,而张女士喜欢给闻弦买衣服,满满一衣柜不重样,他不怎么挑,捡起来就穿,也没注意过款式。
但现在,某些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闻弦恍惚间回到了高三,那个燥热的午后。
他没上晚自习,提早离开,听见了巷子里的打斗和叫骂声,于是看了一眼,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蜷缩在墙角,竭力护着小腹,身上是大片的淤青淤紫,他一声不啃的挨打,倔强的要死,只有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才吐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和沈照一样。
闻弦想,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他冲了上去,拉开了黄毛紫毛,告诉他们附近有保安,让他们滚蛋。
然后,他提青年捡起了书包,提议送青年回家,并且在车上,给了他一件衣服。
那个青年,是沈照吗?
闻弦想:“原来我们见过的?”
在沈照功成名就之前,他们曾经见过的。
可是,为什么直到十年后,沈照都留着这件衣服,直到版型松垮,布料褪色,都没有丢弃过呢?
为什么?
第213章 大雨
闻弦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看了一眼。
沈照的头发被汗水湿透了,半数黏在额角,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裹着闻弦那件宽大的黑风衣,鼻梁俊挺,除了略显青涩,和闻弦家里那个一模一样。
“……”
闻弦生硬开口:“你在三十三中上学啊?”
沈照将衣服抱紧了些:“嗯。”
他补充:“实验班的,下个月联考会考虑转校。”
南城各中学有联考制度,外国语会根据联考成绩在各校掐尖。
闻弦:“那挺好。”
他生硬的扭头看向窗外,觉着车子里的气氛尬尴到窒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吴叔一打方向盘,停在了路边,示意闻弦:“到陵江庄路471号了,但是前头路太窄,车子过不去。”
这儿是个巷口,由两栋极近的建筑逼夹而成,中间仅漏下一线天光,甚至比大多数不知名景区的“一线天”还要紧凑,两边的住户是完全晒不了太阳的,伸手就能钩住邻居的窗户,俗称握手楼。
闻弦率先下了车,微微犹豫。
前世的时候,他应该是伸了胳膊,掺着沈照回家的。
沈照腿上有伤,闻弦举手之劳,他扪心自问,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会伸出手,将人搀着带回家的,然后等送到家后门一关,他插兜走人,将这事儿忘的干干净净。
谁知道后头那么多纠葛。
他一走神,就站在旁边没动,沈照一声不吭,也不叫他,只是垂着眼,迈着伤腿就要下来。
“欸欸欸。”
闻弦忙伸出手扶了一把:“……小心,挽着吧。”
沈照试探片刻,搭上闻弦的手臂。
他姿势极小心,像是闻弦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抽回去。
战战兢兢的。
闻弦心中古怪。
他们都是春夏的衣服,薄薄一层衣料,根本挡不住体温,闻弦沉默着带着沈照往前走,想起了前世。
前世他们唯一一次这样平和的挽着手臂,还是婚礼当天。
沈照没什么亲戚朋友,请的都是闻弦这边的人,闻氏沈氏联姻,亲朋好友装也装的喜气洋洋,只有他们一对新人站在婚宴中间,捧花是婚庆公司选的,戒指是婚庆公司选的,格格不入的像是陌生人。
沈照那时也是这样,生硬的挽上闻弦的胳膊,随时准备撤走。
那时闻弦以为沈照是政治联姻逢场作戏,其实心里厌恶的不得了,不得不装样子。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留着他的衣服,留了整整十年。
就那么喜欢这衣服吗?
沈照的家在握手楼的尽头,一处一楼车库改的房子,砌墙装了房门,屋内昏暗潮湿,只能靠电灯照明,墙角布满除不尽的污渍。
闻弦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
他认识的沈照矜贵、优雅,漂亮的身体永远裹在剪裁得体的西装之下,要不是沈照非要和他结婚,南城有无数男男女女愿意与他一度春风,这样的的人,就该养在锦绣堆里,可入目却满是霉斑,空气阴寒潮湿,就连床铺上的被子也薄的可怕。
今日快30°的天气,闻弦站在这儿,却觉得冷。
闻弦记得,沈照很怕冷。
他的被子比别人厚些,冬天空调开得很高,喜欢穿米色高领羊毛衫,同床的时候总是一开始各睡一边,睡着后便不自觉的蹭过来,靠着闻弦睡,闻弦热的出汗,沈照却觉得温度刚刚好。
冬天的时候,他也比平常人更容易感冒。
“……”
闻弦抿唇,到底没说话。
萍水相逢的,总不好说送人一床被子。
沈照似乎有点局促,率先在门口停下来:“我进去就好,谢谢你。”
闻弦点头。
他扫了眼屋内的程设,简简单单的床和课桌,朴素到有些空旷,胜在干净整洁,在屋子尽头是一个老式衣柜,衣柜上放摆着供桌,白瓷盘里零星几个供果,香案中三支劣质熏香。
供桌上的则是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
女人四十岁出头,容貌温和平静,是张不具有攻击性的面庞,大概是邻里街坊常见的好脾气姑姐。
闻弦收回视线:“……你伤口破皮的地方不要碰水,崴到的脚倒不是很严重,用药油推一下,腰上的淤青也要揉开,对了,红花油你有吗?”
沈照点头:“有的。”
闻弦便后退一步:“行,那我走了。”
“欸等等,”沈照叫住他,手里抱着他的衣服:“弄脏了,我明天洗干净还你。”
闻弦不记得这衣服后来怎么样了,但既然婚后还在沈照手里,想必是没还,而且这屋子没有洗衣机,沈照要洗可能得手洗。
闻弦道:“没关系,送给你了,你留着吧。”
说罢,他转过身,余光看了眼握手楼的单元门牌号,便离开了。
当天晚上,闻弦独自在卧室拨了个电话。
这电话他前世常拨,是靠记忆记下来的。
铃声响过三声,一道男声响起,嗓音略沙哑,大概是常抽烟抽坏了嗓子的中年男人:“喂?”
闻弦压了压声线,让声音听上去更老成:“喂,熟人介绍的,想私底下查个人,方便吗?”
前世闻弦和沈照结婚后找了私家侦探,他毕竟和沈照睡一个屋,要是沈照真能将沈家一锅端了,他也得有所防备,更何况沈季星死的莫名其妙,闻弦后来去查,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被抹去了,而南城除了面上那几个,没人能做的如此干脆利落。
这侦探是行里的老手,闻弦另一个富二代朋友推给他的,豪门出轨一抓一个准,闻弦合作下来,觉得还行。
对面也不墨迹:“查谁?”
闻弦:“三十三中一普通学生,叫沈照。”
婚后对方表现的太温和无害,巷子里的青年也实在不像恶人,但沈季星家破人亡又是事实,现在回到过去,闻弦有机会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照要是天生恶人,学生时代总会露出些端倪。
他和对面侦探敲定了金额和打款方式,便按灭手机,往床上一躺,结果还没闭眼呢,忽然看见一点荧蓝色的光点浮了上来,鬼火似的,正怨念的看过来。
66幽幽的注视他,用梦游一般的声音喃喃道:“我~亲~爱~的~宿~主,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闻弦:“……”
他真忘了。
救下沈照,回家吃饭,马不停蹄的联系侦探,闻弦完全忘记这里还有个系统。
他咳嗽一声:“那,那助人为乐不是当代高中生应有的美好品德吗?有同学让混混堵巷子里打,就算不是任务对象,你能袖手旁观吗?”
66:“……”
它仔细的想了想,好像真的不能。
但这并不能掩盖闻弦把任务搞砸了的事实,66警告:“好吧,这次就算了,下面几次任务你要认真完成哦。”
闻弦心虚的摸了摸鼻梁。
66已经打开了原文:“这次的任务也特别简单,明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南城会突降一场罕见的暴雨,你安安静静坐车回家,就完成了任务了。”
闻弦却是心中一惊。
罕见的暴雨?
南城是易受台风影响的地区,每逢春夏,降雨量可超过500mm,而城市排水系统老旧,时常内涝,而城中村就是内涝的重灾区。
沈照可是住在一楼。
那房间终年不见阳光,没下雨的时候就潮湿的厉害,要是再来个内涝,沈照该怎么办?
66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闻弦忽然伸手抓住了它:“66,问你个事儿。”
66歪头:“唔?”
闻弦:“能贿赂吗?”
66:“啊?”
闻弦:“你能吃东西吗?我那边有一箱进口零食,有各种饼干牛奶巧克力,还有饮料和果冻,想吃什么都有,或者你能泡澡吗?我还有个澡盆,可以给你做牛奶浴。”
66:“!”
它有点心动了。
之前江巡带它泡过温泉,很舒服,它还吃过梁叙给时律买的果冻巧克力,也很好吃,但是古代没有果冻巧克力,而梁叙和时律泡温泉时从来不带它,它还没有尝试过将两个结合起来。
66是金鱼脑袋,它顿时不记得之前在说什么了,只开心道:“好耶!”
于是,闻弦将幼儿时期的澡盆拖了出来,加热牛奶后灌了进去,用之前买的乐高积木的杯子装好饮料,切了指甲盖大小的柠檬做点缀,最后找了块耐高温的塑料板,将零食拆开放了上去,做成了类似悬浮早餐的模样。
66开开心心的泡进去了。
闻弦拨弄着手机天气,有些心烦意乱。
南城的天气从来琢磨不透,说下雨就下雨说晴就晴,没个规律,有时候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也能玩出个“东边日出西边雨”,天气预报根本不准。
像现在,显示明天大到暴雨,但无论几点,下雨的概率都在60%浮动。
要是下雨在清晨或者半夜,他总不好堵沈照门口,太刻意了,显得居心不良。
就这么心烦意乱的,66吃饱喝足,开开心心的凑到了新宿主旁边,它觉着新人宿主真是一个好人,便贴着他入睡了。
闻弦却觉着天气闷的不行,辗转反侧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南城晴空万里。
闻弦往书包里抄了两把伞,然后去上课。
他路过卖鸡蛋灌饼的摊子,等饼时往巷子里看了眼,什么也没看见,便咬着饼回了教室。
高三的课程总是繁琐而沉闷的,物理连着数学,闻弦在满屏的公式里昏昏欲睡,勉强撑着眼皮坚持,往旁边一看,沈季星已经不省人事了。
下午的时候考了场数学,闻弦考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前世的时候闻弦虽然学渣,但好歹也是外国语的学渣,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他虽然是班上倒数,压轴做不来,但是普通题能对个七七八八,概念也没问题,放三十三中还算个好学生。
但阔别高中十年再回来考试,情况就不一样了。
闻弦头晕眼花,第一题都做不来,只草草蒙了两个选择,估摸着这把能考上30都算他运气好,祖师爷保佑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往教室外一看,天上乌云翻滚,几乎看不见阳光,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当闻弦快步走出教室,走到学校后门的小巷子时,他往四周打望,只能看见各色的雨伞眼花缭乱,学生的运动鞋和家长的皮鞋高跟鞋踩在水中,溅起四散的水花。
人太多了,不好找。
闻弦略微蹙眉,有些心烦意乱,他胳膊夹着一把伞,手中撑着一把,一路走过了巷子,走到了吴康停车的地方,而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闻弦依旧看着窗外。
柏油马路淋了雨,就像片模糊的镜子,橙红的车灯拉出迷离的光斑,形形色色的人们投下细碎的影子,南城的雨味道很冷,此时又显得格外喧嚣。
他没见着想看的人。
闻弦捏住湿透了的雨伞,心想:“沈照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这是,吴康已经转动钥匙,点火启动,林肯雨刮器打开,四轮抓地,他短促的鸣笛一声警示人群,而后缓缓开出了岔道,驶向主路。
闻弦静坐在车内,却始终看着窗外。
忽然间,他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照站在主路和岔道的交界口,正往这边张望。
这是一个很讨巧的位置,只要闻弦的车开出来,必然会经过这里。
闻弦蹙起眉头。
沈照没有带伞。
豆大的雨点从天空砸下来,他的外套全部湿透了,衣衫半数粘在身上,勾勒处偏清瘦的身形。
他的头发也湿透了,水珠顺着下颚滚落下来,可他的怀里却抱着一个橙红的超市塑料袋,塑料袋牢牢的护着里面的东西,没让雨水打湿分毫。
闻弦眯起眼,看清了那东西。
——是他的黑色风衣。
第214章 雨夜
沈照往路口张望,看见闻弦的车,他上前两步,将胸口的塑料袋往上放了放,似乎想拦住他。
吴叔转动方向盘,车在道路尽头甩出漂亮的弧线,眼看就要汇入车流——
沈照腿还伤着,他一瘸一拐的上前,像是想拦住他。
闻弦嗓子有点哑:“停车。”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前世衣服一直在沈照手中了。
沈照在路口等他,他将外套洗干净了,用塑料袋包好,他不知道闻弦的联系方式,只能守在这里,等他的车出现。
但是闻弦没有看见。
他不记得沈照,就像不记得那件随手送出去的衣服,对沈照而言,这衣服价格昂贵,那logo上花哨的英文是他从未见过的牌子,需要小心洗好包起来,再好好的送回去,但对闻弦来说,他的衣柜里有几十件款式相近的风衣,就算一天丢一条,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发现。
这几天连续大雨,街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家长学生,鸣笛声不绝于耳,闻弦和吴叔谁都没有往街边看上一眼,看见街边面露惊喜的沈照。
但这回,当车从沈照身边路过,闻弦甚至看清了他眸光转为黯淡,无措的抱紧塑料袋的样子。
前世,是这个样子的吗?
沈照也曾等在路边,眼睁睁的看他的车离开吗?
吴叔按下刹车,林肯停在路边,车门咔哒一声解锁,闻弦伸出手支开了门。
这个时候的沈照和后世那个冷冰冰的、老谋深算的、所有情绪掩藏在面具之下的沈照一点也不一样,他压下上扬的唇角,像是有点开心,而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车门前,将包裹递了过来:“同学,昨天谢谢你,我洗干净,你拿回去吧。”
闻弦没接。
沈照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
雨下的突然,沈照的手机是部老年机,没有天气预报,他浑身都湿透了,指尖往下淌着水,塑料袋虽然被护在怀里,面上也全是水。
但闻弦的车,是辆极好的车。
亮面的银灰色车漆,里头是一水儿真皮内饰,配胡桃木饰面,车内干爽,驾驶位旁摆放着檀香气味的无火香薰。
沈照手里湿漉漉的塑料袋格格不入,像一袋无人在意的湿垃圾。
沈照手一僵,他小心的将塑料袋放在了角落:“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还你衣服,这衣服的牌子很贵,我……”
下一秒,便被人扣住了手腕。
灼热的体温传来,沈照呼吸错了一拍,闻弦扣着他的腕子:“上来。”
沈照:“什么?”
下一秒,闻弦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往前一带,沈照便踉跄着跌进了车门。
他跌落在真皮座椅上,身上的水瞬间将车座打湿了一截,他略有些拘谨,竭力避免弄湿更多地方,像只刚被带回家的流浪动物。
闻弦抬手拆了塑料袋,想将风衣拿出来替他擦脸,但那风衣触感垂顺,明显是被好好的洗过了,布料散发着老式药皂清新的苦味。
沈照家没有洗衣机,是他手洗的。
闻弦将衣服放下,收在了旁边,从中间的收纳里又拉出一件。
这款是件商务休闲的米色风衣,立体剪裁,简单的一行排扣,腰上束着腰带。
——闻弦难得有这款式的衣服,他昨日翻衣柜翻出来的。
如果沈照非要穿他的衣服,还是穿这个吧,比黑的那件可好看多了。
这衣服是长版的风衣,布料更多,牌子更贵,闻弦穿刚好到膝盖,沈照穿大概在小腿,展开来大小像一床毯子,闻弦一伸手,劈头盖脸的将沈照遮住了。
他将空调出风口调到最大:“擦擦吧,别感冒了。”
“……”
沈照垂下眼睑,拢住指尖,无声擦拭起头发。
闻弦:“吴伯,还是去昨天那地方。”
吴伯应声:“欸,好。”
闻弦便坐回来,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将他的脸庞照的忽明忽暗:“如果刚刚我没停车,你怎么办?”
沈照迟疑:“明天再来?”
闻弦无声叹息。
南城一连下了一个礼拜的雨,沈照难道就在路口站了一个礼拜,等他路过?
闻弦又问:“你全身都湿透了,我要是没停车,你怎么回家?”
沈照:“……走回家,不是很远。”
两三公里,确实不是很远,但沈照全身都是水,唇色肉眼可见的泛白,腿还伤着,伤口泡在雨水里,想必要发炎。
“……”
前世,是这个样子的吗?
闻弦记得这场暴雨,前两日还好,后头几日便无休无止的下了起来,险些冲垮江口的堤坝,外国语后门这块容易内涝,后来闻弦就改走正门了。
但是沈照不知道。
……所以他等了多久?
闻弦胸腔中有种所不出来的涩意,后世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谋深算的、矜贵的俊美的冷肃的,压着他结婚的沈照,年轻的时候怎么能执拗成这样?
一件衣服而已,收了就收了,他又没找他要,非要还做什么?
沈照不是喜欢这衣服吗?留着穿多好。
车子行过拐角,透过车窗玻璃,闻弦看见了药房的招牌,他便示意司机:“吴伯,停一下,我下去买点药。”
他拍了拍沈照:“我下去,你坐着别动。”
沈照一顿,像是想问:“你生病了吗?”,却见闻弦已经抄起伞,冲入了雨幕之中。
他买了酒精双氧水、棉签纱布、还有几支杀菌消炎,防止伤口破溃的药物,刚要掏钱结账,又绕回货柜,拿了几盒发烧感冒药。
以沈照日后的怕冷程度,今天百分百要感冒。
他坐回车上,将这些东西递给沈照:“拿着吧,你用的着。”
说着,闻弦看了眼沈照的裤管。
是三十三中的化纤校服,布料洗饱了雨水,正黏在腿上,闻弦没记错的话,那里昨天被混混踢了两脚,蹭掉了一大块皮。
要是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闻弦有点想掀开裤腿看看伤势,又觉着有些不好。
他和沈照刚见了两面,就要撩衣服看人家腿,像个流氓样子。
沈照的腿闻弦这世不好去看,前世却是看惯了的,这双腿型修长笔直,肌肉匀称漂亮,架起来时会发抖,颤颤巍巍的绷紧了。
他仔细回忆,没有疤。
那前世就是处理好了。
前世闻弦没给药都处理好了,这世给了,应该不会更糟糕。
闻弦松了口气。
但旋即,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沈照的腰上。
沈照腿上没疤,这里却有块烫伤,形状规整,像是烟头按灭在了皮肤上。
闻弦前世问的时候,沈照顿了片刻,说是他的烟鬼老爹喝多了烫的,他看上去不想多提,闻弦就没多问。
闻弦回忆起刚刚揽腰的那一下手感。
沈照腰上有疤吗?好像没有。
他将人送到了家门口,看了眼握手楼,好在虽然区块老旧,下水系统还在正常工作,地面有积水,但里房门还有一段距离,今天应该是涨不上来。
闻弦率先下车。
他撑开伞,朝沈照伸出手:“腿不好,扶着我吧。”
沈照迈腿下来,他的指尖便状似无意的从腰上擦过,沈照腰肉一紧,还没反应过来,闻弦已经改揽住了肩膀。
……很奇怪,腰腹的皮肤是完全光滑的,现在没有烟疤痕,那是什么时候弄的?
闻弦不动声色:“走吧,我送你到家门口,记得涂药。”
沈照身上还是湿的,身边的闻弦格外暖和,他不自觉的往他贴了贴:“好。”
他们一前一后走过狭长的空隙,闻弦想离开时,沈照揪了揪风衣,像是要说话。
“停。”闻弦打断,“衣服送你了,不用还我。”
要是沈照天天去路口等,每天交换一件衣服,闻弦岂不是天天放学都要捡上他。
……好像游戏里定点刷新的NPC流浪猫哦。
闻弦被这联想逗笑了,他掏出手机:“嗯……连着遇上两次,也是不一般的缘分了,同学,交换个电话号码吧,如果你有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不要去等了。”
沈照:“好。”
他们拿出不知道用了几手的老年手机,互相换了号码,闻弦摆摆手,转头离开了。
回到家,他在66冲上来拳打脚踢之前,率先进贡了饼干糕点小零食,还顺手从楼下给它带了块巧克力蛋糕,这些贡品在桌上一字摆开,最后闻弦双手合十:“可是沈照打算一直等我,那么大的雨,会生病的,你看他都那么惨了。”
66哼哼唧唧,偃旗息鼓了。
夜晚的时候很漫长,闻弦回想起白天的考试,痛定思痛,做了张数学卷子,卷子惨不忍睹,满目红叉,最后光荣的拿到了20分,闻弦险些把笔给掰了。
就在他打算捡起课本重新来过时,手机铃声响了。
闻弦扫了眼,是个没存的号码。
他走到阳台,压低声音,接起电话:“喂?”
私家侦探的声音传来:“喂东家,你要查的那个人,我去查了,三十三中没有人叫沈照,但是根据你提供的家庭住址,我查到了另一个人,符合你说的标准,他叫江知意。”
闻弦转了转笔:“嗯……继续呢。”
沈照是被沈家收养的孩子,收养前确实可能叫别的。
后世闻弦也查过,但是后来沈照上位,他似乎竭力将自己伪造成沈家的亲生子,以获得合理继承权堵其余董事的嘴,当年的资料尽数销毁,闻弦什么也没查到。
“这个江知意啊,单亲家庭,搬来陵江庄路时就没有父亲,母亲一个人带他,我问过街坊,不知道他从哪里搬来的,您也知道,那个年代信息不联网,查起来有点困难。”
闻弦嗯了声:“还有吗?”
“他母亲死的早,原先是在巷口开店,卖自家做的卤味,但是后来营业执照管的严,她母亲卫生资质不够,店铺被封了了,就推车出摊,生意还挺好,但有一天出摊不知道怎么着,忽然被冲出来的泥头车撞死了。”
闻弦握笔的手一紧。
“撞死她的司机姓李,给了笔赔偿金,江知意后来的生活费就是靠赔偿金,后来这司机进去坐牢了,这两年才放出来,他没留在南城,和老婆孩子一起回老家了。”
“老板,我目前就查到这么多,还要追查吗?往下的信息有难度,这钱款恐怕……”
电话那头,侦探还在絮絮叨叨,但听到某个词时,闻弦转笔的手却彻底停顿了。
在巷口摆摊,卖自家做的卤味?
这个描述,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闻弦垂下眸子,他这世还没有抽烟的习惯,却下意识抬起笔,放到了唇边。
每当紧张焦虑,负面情绪较多时,他总是忍不住抽烟。
“查。”闻弦轻声道,“去查那个司机,钱不是问题。”
第215章 尝尝
“行。”
老板爽快,侦探也不拖泥带水:“那司机老家在距南城七八多公里的陵川县城,您要查的话我今晚就买机票过去,还有,您知道我的规矩,调查费用需要提前支付,而住宿差旅的费用我先垫着,查出东西了发发票给您。”
闻弦自然同意。
私家侦探不合法,也不需要拟合同,不过对方是圈里信的过的人,闻弦前世合作很愉快,便没有纠结,直接给对方账户转了钱。
闻弦虽然还没高考,但过了十六周岁就可以开卡,闻家夫妇宠小儿子,早早以闻弦的名义办了卡,每年给他打一笔零花钱。
除了零花钱,张女士还给闻弦买了房,南北通透的平层,就在外国语旁边。
因此,闻弦到不心疼给侦探的钱,他随手支付,开始对着数学卷子发愁。
这卷子可真难啊。
闻弦是学渣,但学渣也是要脸的,班上学霸考140他考个70,还算看得过去,但考个二十也太离谱了。
他拿出课本,打算从高一开始复习,但是闻弦学习讲究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随机挑选感兴趣的部分听课,学不学得会全靠缘分,他的课本空空荡荡,连笔记都没有。
数学书上的符号看的他头晕眼花,勉强搞会了第一第二题,从第三题就开始卡壳。
不到二十分钟,闻弦就开始摸鱼了。
他打开手机,随手一滑,就滑进了通信界面。
这个时候,手机还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短信和电话是最重要的两大模块,闻弦想到侦探的调查,给沈照发了条信息。
他字斟句酌,让对话显得并不刻意,只是刚加上的陌生人之间打招呼般,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对话。
“你好,同学,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我改个备注。”
对面很快回复,快得让闻弦怀疑沈照是不是就盯着手机。
“你好,我叫江知意,方便问问您的名字吗?”
同样字斟句酌,非常小心。
闻弦心道,果然是江知意。
他:“闻弦,直接叫名字就好了,不用敬称,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上过药了。”
闻弦心道,嘿,上过药了,这算是个什么回答,他想知道伤口有没有发炎,泡过脏水后需不需要去看医生,有没有发烧,肿不肿痛不痛,而不是轻飘飘的上过药了。
但沈照这么说,他也不好追问,闻弦正想着开个什么新的话题,余光一瞟,就看见了旁边的试卷。
闻弦:“江同学,我听说你成绩特别好,是三十三中的第一名,我刚好有个数学题不会,我能不能问你啊?”
他也说不准为什么想问沈照题,大概是好学生晚上不写作业陪他个学渣聊天,学渣心中就有股诡异的满足感,老想骚扰好学生一下。
闻弦其实不知道沈照原名,也没听说过江知意,但他猜是第一名。
沈照的成绩好的离谱,后来联考从三十三考进了外国语,据说他那一届就他一个,他在外国语也是前几的存在,据说拿满了奖学金,不过他不是闻弦他们班的,两人高中不太熟。
对面很快回复:“好的。”
闻弦抬手,就想把困扰他很久的第三题发过去,但转念一想,又顿住了。
总所周知,前面的题都是简单题,在闻弦班上,所有前五题丢分的同学都会被数学老师激情骂作蠢驴,如果他将这题发给沈照,岂不是显得他很傻逼?
等沈照接管沈氏当了总裁,和闻弦、闻弦的助手、闻弦的律师一同开会,商议股权切割的时候,如果沈照想起这岔,闻弦这脸丢大了。
于是闻弦果断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道大题,给沈照打字发了过去。
他记得这题数学老师发试卷的时候说过,有点难,需要同学们好好思考,老师还提前留了答案,鼓励同学们逆推。
当然,这个好好思考是对班上普通同学说的,闻弦和沈季星这种渣渣不在老师的考虑范围内。
但是没几分钟,沈照就给了答案。
这时候的短信还限制字数,闻少爷可以肆无忌惮的乱发,沈照的经济情况可不允许,只简略的提了步骤和思路。
沈照似乎不太习惯手机打字,换行磕磕绊绊的,但答案十分准确。
“……”
好家伙,数学老师说难的题,对沈照来说这么简单吗?
闻弦面色古怪的盯着那几行字,盯了老半天。
……看不懂。
把标答放他面前又怎么样呢,学渣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沈照似乎也觉得步骤太简略,有些对不起,很快发来第二条短信:“短信说不太清楚,如果你有空,我可以明天放学给你讲。”
明明是闻弦先问他的,倒成了“等闻弦有空”,他过来讲。
闻弦心中古怪:“沈照是这么个热情助人的个性吗?”
那后来那个铁面无私,常年冷脸,在床上给折腾的乱七八糟都闷声不语的总裁是谁?
但沈照敢教,闻弦可不敢让他教。
他是想难为沈照挑了压轴题,不是他想做压轴题,闻弦第三题都搞不清楚呢,让学霸教压轴题,那不是送菜嘛?
到时候沈照说“已知”,闻弦说“啊?”,沈照说“可证”,闻弦说“啊?”沈照说“易得”,闻弦还说“啊?”
这人又丢大发了。
他刚想发短信敷衍两句,把这事儿糊弄过去,门外有人敲了三声,他亲妈张小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二,方便吗?给你送水果。”
闻弦排家中第二,上头有个大哥,家里都是随便的人,懒得认真起小名,就叫他小二。
有时候他也庆幸还好家里只生了两个。
闻弦手忙脚乱的收了手机:“方便!”
他心虚的将满是叉的数学卷子往书里一推,起身开门。
张小萍是位保养得当的优雅女士,头发烫成时兴的波浪卷样式,脖子上戴着条直径12mm往上的澳白,珠光宝气的。
她端着一盘切好的火龙果,看了闻弦一眼,就道:“不对劲。”
张女士狐疑的扫过儿子的脸,以及他桌上按灭了屏幕的手机:“我刚敲门你就冲过来开门,还专门按灭了手机屏幕,不对劲,崽,你不会在和哪个漂亮姑娘聊天吧?”
这年代手机干不了什么坏事,就刷刷社会新闻看看小说,全文字版的,网速烂的广告都加载不出来,闻弦从不避着亲妈玩手机。
闻弦心道还真没有漂亮姑娘,倒是有个几年后按着你儿子头结婚的儿媳妇。
但这话显然不能对张女士说,闻弦后退一步接过了火龙果,心虚道:“妈,还有事儿吗?我学习呢。”
张女士脸上的狐疑都要溢出来了,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哈?你学习?”
她的视线掠过桌上满是红叉的试卷:“我说崽啊,我也不求你学习多好,好歹过得去吧,在班里回回倒数,你和你表弟沈季星那是包揽倒一倒二啊,你爸都不好意思去开你的家长会,堂堂一公司总经理,在老师面前和孙子似的,下次再这样,小心你爸冻你银行卡。”
闻弦唯唯诺诺。
他没敢说,好巧不巧的,隔几天就有场家长会。
闻弦打了个哈哈糊弄完亲妈,毕恭毕敬的将张女士送出了房门,然后翻出手机,打算回复沈照。
此时已经过了小十分钟。
他正准备回复,却忽然发现沈照还给他发了条短信。
在他不说话的五分钟之后。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想放学再让你送,只是短信确实讲不清楚,如果你不想放学见面,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
闻弦打字的手顿住。
这短信小心翼翼的,带着肉眼可见的茫然和慌乱,闻弦不需要看见人,都可以想象沈照在狭小的房间里,借着一盏昏黄的灯,抿唇打字的模样。
他甚至可能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才发出来这样一条短信。
可他记忆里的沈照,不是这个样子的。
沈照都硬生生把他从国外抓回来,按着他的头结婚了,他晚回了几分钟短信而已,沈照小心个什么呢?
沈总从来都是冷淡脸,一副商务精英闲人勿扰的模样,闻弦真不知道,他心思原来细腻成这个样子。
可是前世闻弦都冷脸的那么明显了,沈照……
沈照会感到难过吗?
闻弦心道失策,看样子这放学讲压轴题的约,闻弦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他编辑短信:“没,你误会了,刚刚我妈来找我说了两句话,就没回你,好啊,明天晚上在哪儿见面?三十三中过街那咖啡馆怎么样,你教我题,我请你吃晚饭。”
沈照身形偏清瘦,不过估摸着他那家庭环境,也吃不上什么好饭。
对面很快回复:“嗯,好。”
第二天,闻弦面色凝重的去上了学。
老师讲试卷的时候,他从未如此认真过,压轴题的笔记记的满满当当,下课还强行薅了个学霸,以零食为贿赂,要求他重新讲一遍压轴题。
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总不至于闹出学霸说东他说西,学霸说南他说北的笑话。
沈季星半梦半醒,从旁路过:“呦,你转性了?”
闻弦挥手,让他离远一点。
下课后,闻弦和吴叔和张女士提前打好招呼,说他晚点回家,然后收了卷子,往咖啡馆去了。
沈照在咖啡馆门口。
他似乎不常出入这些场合,看上去有点局促,手指抓着校服衣摆,一副不知道该不该上去的模样。
后世的沈照挑剔的很,咖啡只喝厄瓜多尔进口的,现在这个却还青涩生嫩感到可怕。
闻弦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往上面带:“没关系,放松一点,我带着你呢,有什么关系。”
沈照肩胛就没多少肉,闻弦老觉得他应该多吃一点。
沈照:“……嗯。”
他们在临窗的小隔间坐下,闻弦先点了菜,他懒得一道道挑,就点的套餐,但是看着沈照,鬼使神差的,他便加了道奶油蘑菇汤。
……总觉得沈照会喜欢。
餐点准备需要时间,趁着空隙,沈照拿了笔和草稿纸,在纸张上快速演算起来,没演算一步,都示意闻弦看。
一道题听了三四遍,还有人逐步拆解步骤,闻弦又是重生的,他只是忘了,不是一点底子都没有,于是虽然让他自己做还是做不出来,但过程和思路学了个七七八八。
等题目讲完,套餐也上了,沈照将草纸收进书包,他执着叉子,开始吃牛排的配面。
却没有动牛排。
闻弦心想:“不喜欢吃肉?这可不好。”
已经够瘦了,再不吃肉可不行。
可是再一观察,发现沈照在隐晦的打量他手里的刀叉。
闻弦有点懂了。
这一餐饭吃的,闻弦紧张怕丢脸,沈照居然同样紧张着怕丢脸。
闻弦微妙的放松下来。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慢速度演示了一遍切割的过程,而后叉起中心处最鲜嫩的肉,放到沈照的碗里。
“尝尝,看你喜不喜欢,不喜欢我们下次换别的。”
第216章 落魄
沈照垂眸,定定看着餐盘中的牛肉。
大小适宜,色泽漂亮,带有雪花状的纹理,外圈裹了一层黑椒酱汁,缀在洁白的餐盘中,显得非常诱人。
闻弦将叉子递给他:“试试?”
沈照接过刀叉。
而后,闻弦便装作低头吃饭,刻意的不看沈照,只在他试探着插起牛肉,放进口中时,用余光扫了一眼。
沈照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很喜欢。
于是闻弦低下头,继续解决餐盘中的食物。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照也偷偷抬眼,看了看闻弦。
咖啡厅的灯光调的很暗,而窗外也已经完全昏暗,南城还在下雨,整座城市笼罩在钴蓝的底色中,只余街上店铺的橙红灯牌在夜色里晕开,而他们头顶有一盏黄调的顶灯,是为了将食物照的更加诱人,但朦胧的光线同样落在少年的眉峰与额骨,勾勒出俊挺的眉眼。
沈照烫到一般,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他掩饰性的舀起奶油蘑菇汤,铁艺汤勺和骨瓷碰撞出一声脆响,而后匆匆送入口中。
声响惊动了闻弦,他托着下巴看了过来,眉宇间带着清浅的笑意:“汤怎么样?特意加的,我猜你会喜欢。”
奶油汤偏甜口,不是闻弦的口味,但后世的沈照喜欢甜食——这也是闻弦猜的,沈照虽然不说,但吃饭时筷子总往酸甜口的菜伸,比如糖醋排骨松鼠鱼之类的,闻弦觉得他喜欢。
沈照垂下视线,像是要将鼻子埋进汤里了,他不知为何忽然惊慌失措,甚至不敢抬头和闻弦对视一眼,只舀了两大勺汤,着急忙慌的喝了,闷声道:“嗯。”
闻弦看他这样,有点儿微妙的小得意,心道果然猜准了,冷面沈总就是喜欢吃甜食,便道:“喜欢就好,如果还有想吃的可以加菜,吃完我送你回家。”
沈照当然是不可能叫加菜的,他吃的很少,甚至比后世的沈照还要少些,套餐大半进了闻弦的肚子。
等切完最后一口牛肉,闻弦起身结账,和沈照一起下楼。
吴叔的车已经在楼下等候,他俩一前一后上了车。
座椅皮质绵软,闻弦有点犯困,他仰躺在座椅上,在黑暗中打量着身边的沈照。
这感觉很奇怪,虽然结婚三年,但他还从未和沈照如此平和的坐在汽车后座,就仿佛那些平常的、恩爱的情侣们约会完毕,一起回家一样。
甚至闻弦一伸手,就能勾着沈照的手。
和闻弦的东倒西歪不同,沈照坐姿挺拔,端庄的像是在开股东会议。
闻弦心道:“吃完东西这么坐着,不难受吗?”
他视线下移,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沈照的小腹上。
沈照腰背薄,小腹也紧窄,刚刚吃完也看不见胃部凸起的形状。
……倒是某些时候能看见。
闻弦目移,心道:“还是瘦了点。”
抱起来都嫌膈人。
闻弦便问:“你平常在家怎么吃饭?”
沈照:“有食堂可以吃,周末在家就随便做一点。”
闻弦:“随便做一点?比如呢?”
后世他可从来没见过沈照煮饭,沈总大忙人一个,都是餐厅提前订好,饭点直接给他送过来的。
沈照道:“……烧青菜,豆腐,煮面或者拌面。”
语调越来越轻,逐至微不可闻。
以沈照的年纪光凭青菜和面显然是吃不饱的,但当年事故的赔偿金有限,沈照还要上学,也没法打零工,吃穿上能省就省。
这个年纪的沈照自尊心像玻璃一样敏感脆弱,远不是后世面不改色的模样,只需要一点点嗤笑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打碎,达到闻弦后世多少天的冷脸都达不到的效果。
如果这时将嘲讽说出口,闻弦就能彻底摆脱沈照了。
闻弦插兜,语调稀松平常:“哦,青菜豆腐煮面,好健康啊,我妈妈也喜欢这样吃,她说养颜美容来着。”
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他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多把沈照骗出来吃饭,结果车行驶进乌漆嘛黑的小巷,停在握手楼门口。
沈照拎着书包下车,路过昏暗路灯的光影交界处,即将走进屋子时,他却忽然回头,磕磕绊绊道:“闻,闻同学……如果你还有不会的,可以随时来问我,不用请我吃饭的。”
闻弦心道:“不用请你吃饭?那可不行。”
沈照后世做的他不管,由法律去管,既然他来了,可不能任由沈照营养不良。
可面上闻弦却点了点头道:“嗯,好啊。”
沈照便很轻的笑了笑,和闻弦告别。
闻弦同样挥手,放下来时却手指一夹,下意识的放到了唇边。
他有点想抽烟。
沈照穿着白校服,站在老旧巷口,身形还是后世那个修长的身形,面容却青涩的过分,也漂亮的过分。
和他家那个沈照不一样的漂亮。
他家那个浑身都是刺,一句话能扎人三下,面冷心黑,脾气还倔,闻弦怎么看,都没法和如今这个联系起来。
回忆间,沈照已经提着书包进了房门。
闻弦也转身离开了。
他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隔着书包摸到了刚发的数学试卷,心道:“不会就来问你?那我不会的可就多了去了。”
要是一道道问沈照,沈照能累死。
今天数学老师将前两天的试卷和上次月考的一起发下来了,上次月考的是闻弦穿前做的,他考了个86,虽然也不高吧,和班上动辄140+的学霸没法比,但还在合理范围内。
可他穿越过来写的那张,却拿了个25,连常年倒一的沈季星都比他高一分,简直奇耻大辱。
就这还是老天保佑,蒙对了几个选择的结果。
数学老师痛心疾首,直呼闻弦让全班本不富裕的平均分雪上加霜,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在相距不到一周的两场考试中考出足足61分的分差,并对闻弦这三天的懈怠和不学无术表示强烈谴责。
闻弦:“。”
他没法告诉数学老师其实两场考试隔了整整十年,闻弦忘的只剩下了加减乘除,于是只能低着头,任由老师将他骂的狗血喷头。
挨骂这事儿闻弦已经轻车熟路,反正他学渣惯了,也不当回事,骂完就骂了,唯一的问题是,他爹明天要来开家长会。
闻弦亲爹,闻华荣,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南城排的上号的人物,前半生顺风顺水,运气好的离谱,他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就是给闻弦开家长会。
其实一般到了闻弦亲爹这个等级,是不会出席小孩的家长会的,他们事物繁忙,忙于公司决策。
但闻弦亲爹是个例外,他比较恋家,也很注重教育,每次闻弦家长会都西装革履,亲自到场。
——然后灰溜溜的从后门离开。
没办法,小儿子实在不是读书这块料,成日里吊儿郎当,硬塞进好学校好班也没用。
在被沈照压着“卖子求荣”之前,闻弦就是他亲爹人生中的唯一败笔。
其实这么多年过来,闻爸爸也习惯了,但闻弦心虚的是,他这次实在太过离谱,到时候数学老师将他两次成绩一拍,再添油加醋一番,闻弦难以想象其中后果。
不过试已经考完了,纠结也没用,闻弦照例回家吃饭,然后洗澡睡觉。
第二日是周末,闻弦不上课,在家打游戏。
他爸开家长会去了,他妈约了小姐妹打麻将,他哥在公司加班,全家只有闻弦一个人无所事事的瘫在床上。
张女士也怕闻二公子把自个饿死,请了做饭阿姨,但一个人吃饭有点不得劲,闻弦想起沈照的青菜豆腐煮面,鬼使神差的,就发了条短信。
“江同学,今天我爸妈都不在家,家里没人煮饭啊。”
他无视了张女士重金聘请的做饭阿姨,噼里啪啦的打字:“我能去你家蹭饭吗?不白蹭,家里有鱼和冻肉,我带点过去。”
打完这些,闻弦为了显得不是那么刻意,又道:“顺便给我讲讲数学题。”
最后补充:“我要饿死了。”
对面很快发来消息:“好的,你过来吧,不用带鱼和冻肉。”
闻弦心道那可不行,他径直走进厨房,和阿姨打招呼说出去吃,然后在阿姨疑惑的目光中,拿走了冰箱里最大的一块里脊。
他打车到了握手楼门口,然后提着里脊走进巷子,沈照给他留了门,闻弦就直接进去了。
他的视线最先落在衣柜的供台上。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平静的微笑着,闻弦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和生平,至于蹊跷的车祸,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闻弦收回视线。
沈照的房间是一居室,一览无余,沈照正在做饭,他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旧T,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站在灶台前,锅里是热气腾腾的青菜。
闻弦一看就乐了。
前世的沈总那叫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锅铲了,连剪刀都不常拿,闻弦一直不知道他会做饭,结果今天一看,居然这么的……嗯……
闻弦绞尽脑汁,用他那不及格的语文勉强找了两个词儿。
嗯,贤惠,嗯,宜室宜家。
可他又一想后世的冷面沈总,这两词怎么看怎么古怪,于是又乐了,兀自笑了半天,直到沈照转过头,疑惑:“你……”
闻弦端正脸色,提起塑料袋:“我带了里脊,我来帮你切肉丝。”
他站到砧板前,抄起了沈照的菜刀。
刚刚笑完沈照,闻弦浑然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里脊肉切的歪歪扭扭,厚薄不匀,血水也没处理干净。
沈照面色复杂的看了眼他处理完的肉,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沈同学这时候的脾气好的出奇,和后世一点也不一样,而闻弦被剥夺了厨房理事权,就只能抱着胳膊在后面围观。
沈照的厨艺显然远胜于他,动作行云流水,围裙勒出窄瘦的腰线,还挺有观赏价值,说不清的赏心悦目。
他下了面,又撒下一把小葱,翠绿的葱花混着色泽清亮的面汤,再下入焯过水的里脊,最后捞起点上盐和酱油,让人食指大动。
闻弦试探的吃了两根,味道还挺不错。
他于是又挑起一茬,想着这面是谁做的,心中越发古怪,心道:“我也能吃上沈总做的面了?”
要是十年后有人告诉他,有天沈照会亲手给他下面,他还开开心心的吃了,闻弦只会当这人脑子有病,一百个不相信。
沈照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道:“你先吃,等会儿我先看看题,看会了给你讲。”
闻弦手里的面顿时不香了。
他只是找个借口,压根没带题来。
等两人吃完面,闻弦在放出“肉不让我切就算了连碗都不让我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狠话之后终于抢得了洗碗权,正当他哼着歌神游,想着如何打个哈哈,把题目这回事岔过去,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
闻弦一看,私家侦探。
沈照还坐在后面的课桌上看书,闻弦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我去门口接个电话。”
他走出门,又走过了巷子,直到沈照的屋子消失在视野,才接起了电话。
侦探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老板,我已经到陵川县城,找到那个司机的老家了,还真有点发现。”
闻弦看了眼沈照屋子的方向,捂住听筒:“你说。”
“那个司机的财务状况不对劲,李立群撞死人赔了一大笔钱,又坐了这么多年牢,本该穷困潦倒,可我调查到,他儿子在国外上学。”
“李立群儿子叫李思天,在陵川五中读书,去年高考的,我问了他班上同学,说他成绩很差,专科上不去,但在学校高考龙虎榜里李思天名列前茅,他在A国的B大读书,学得还是艺术,学校学费一年25万,显然不是他家应该负担的起的。”
闻弦捏住手机,嗓音有点紧:“还有吗?”
“我还问了他老婆常打麻将的麻将馆,说是十几年前忽然阔绰起来的,原来打一块的麻将,忽然就改打十块的了,还换了LV的包,而且不止一个,估计他家家产起码是几百万的级别。”
“……”
一个撞死人坐牢的货车司机忽然阔绰,手里捏了数百万的现金,能是什么原因?
闻弦手指动了动,又有些想抽烟了。
侦探继续道:“但时间过去太久了,如果要精确下去,排查和您感兴趣的那位江知意母亲的死亡是否有关系,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老板您看还需要吗?”
闻弦嗓音发哑:“需要,继续查。”
“好,您出手阔绰。”
侦探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侦探,只要钱给到位,他从来不问雇主查这些干嘛:“我等会儿将机票和酒店账单发到您账户上,还是之前的银行卡账户,您付个款,我这边立马接着查。”
闻弦嗯了一声,照旧道:“你只管查,钱不是问题。”
侦探:“好,这就继续。”
闻弦挂了电话,便打给网点,要求转账。
这本是很平常的过程,结果一转账,居然失败了。
闻弦一愣,电话那头,柜台甜美的女音响起:“先生您好,我这边显示您这张卡已经被冻结了呢,请您解冻后再进行操作。”
“?”闻弦,“什么时间冻结的?”
“冻结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闻弦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划开通讯录,找到备注“亲爹”的号码,硬着头皮打了过去。
不多时,闻华荣愤怒的咆哮声从电话里响起:“臭小子,数学考班上倒数第一,比沈家小子还差,你他妈的还敢打我电话?!”
这位公司老总风度全无,俨然已经气得半死。
闻弦不动声色的将电话拿远了一点,半堵住耳朵:“爸啊,这是个意外啊,你别冻我银行卡,我现在急着用钱呢!”
“用用用,用个屁!”闻华荣更加愤怒了,“你小子下次月考,数学一百五的卷子考不上一百分,别他妈的来找老子解冻!”
他啪唧一声,挂了电话。
第217章 补习
闻弦:“……”
他继续拨打电话:“不是爸,你听我狡辩啊……啊不是,听我解释啊,这真的是个意外,我真实水平没有那么差的……”
“嘟嘟嘟——”
闻弦再次拨打:“不是爸,你要不降低点标准吧,一个月考100,你把我杀了我也考不了啊……”
“嘟嘟嘟——”
闻弦锲而不舍,继续拨打:“爸,要不你换个标准吧,八十分行不行?或者别考数学,我考个别的行不行?英语,我英语给你考一百二,啊不,一百四,一百四,行不行?”
闻弦后面出了国,硬生生把英语练上来了,英语他真不怕。
“嘟嘟嘟——”
“……”
闻弦收了手机,有点小怨念,心道:“沈照都没没收过我的零花钱。”
他后来和沈照结婚,沈照在客厅留了张银行卡,没说给他,也没说用来干嘛。
闻弦不缺钱,平常用自己,但和沈照冷脸时出于报复,他刷过豪车,一夜花了千万级别的资金,沈照那边静悄悄的,什么都没说。
但可惜了,今后南城叱咤风云的沈总如今还是个高中生,在老房子里吃青菜扮豆腐,没法给闻弦打零花钱。
闻弦看着侦探的催债短信,只得打给亲妈:“喂妈妈,我小二啊,爸把我卡冻了,有点缺钱想买东西,能支援我点吗?”
没事的时候闻弦叫老妈,小事叫妈,只有大事他才会极尽谄媚之势,甜甜的叫妈妈。
张女士的嗓音从听筒传来:“六万要不要?”
闻弦心花怒放:“诶诶,要要要,够了够了,谢谢妈……”
话音未落,张女士又道:“二筒。”
闻弦:“。”
“不是妈我真的有事儿,这事儿可关系到……”
关系你儿子和儿媳妇未来十年的幸福!
“好好好,妈妈知道你有事,但是妈妈现在也有事。”
张女士置身于瞬息万变的麻将局中,正摩拳擦掌,她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了一下闻弦:“崽啊,不是妈不给你,是你爸给我打了电话,他再三强调不能给,这样,你下次考好点,妈好拿成绩给你求情,现在我这边有点忙,腾不出手啊,就这么说,挂了啊。”
“嘟嘟嘟——”
闻弦:“……”
他心中愤愤:“沈照都没有挂过我电话!”
哪怕是开会的时候闻弦打电话,沈照也是接的。
亲妈这边走不通,闻弦只得求助亲哥,他哥闻竹也是个大忙人,在公司里连轴转,他同样接到了闻荣华的嘱咐,但碍于弟弟可怜兮兮的,还是打发了他六千。
闻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你千万别和咱爸说啊,别连累我一起挨骂,就这一次,下次我可帮不了你了。”
闻弦:“……”
侦探的机酒就报了三千多,再来一次,闻弦就真没钱了。
他只得步履沉重的返回握手楼。
沈照已经将他剩下的碗洗好了,指尖还滴着水,他用挂着的毛巾擦干净,打量着闻弦的脸色:“闻同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闻弦深吸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我的财务状况出了点问题。”
他将视线落在桌角的试卷上:“我需要一些……数学上的支援。”
凭闻弦自己,是不可能一个月提升80分的,就算加上沈照,他也觉得很悬。
和沈照坦白目前的情况后,沈照沉思片刻:“闻同学,你上次月考数学很难,是不是?”
闻弦吓一跳:“你怎么知道?”
上次月考是较难的一次,闻弦班上除了几个学霸稳如泰山,其他人都哭爹喊娘。
沈照:“我要参加外国语的联考,你们每次的卷子我都做了,嗯,如果你们上次数学很难,下一次考试提分并不是没有机会。”
他扯出白纸,解释道:“你们外国语月考,喜欢一次难一次简单,我猜是大家都高三了,不能太打击学生自信,如果上一次平均分太差,下一次就会放水。”
“而且你们外国语数学大题也有规律,一般概率、导数、数列不会在相邻的考试中繁复出现,结合前面几次考试,我个人觉得——”沈照用笔画了个圈,“考导数的可能性大。”
他道:“导数的第二问你可以不用做了,但是第一问一般是有迹可循的,至于其他常规大题,拿满第一问,我再帮你过一遍,多拿解析几何和立体几何的过程分。其实这两道题也是有迹可循的,解法无法那么几种,外国语喜欢换着考,我每种和你讲清楚,如果卷子简单也可以尝试第二问,如果选择你填空运气好一点,或许能拿个差不多的分数。”
闻弦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说到熟悉的领域,沈照便不再是之前拘谨的模样了,少年单薄的身形笼在老旧的白T里,身后是白炽灯冷白的光,专注的侧脸清俊漂亮,他略带薄茧的修长的手指握住圆珠笔——小摊上十块钱一把,塑料壳老化廉价,出墨断续,却丝毫不损字体的清隽。
恍惚间,闻弦想:“我家那个夜里开台灯看文件时,也是这个样子的。”
后世的沈照事物繁忙,经常熬夜,闻弦半夜起床喝水不止一次撞见他在书房批文件,那时的沈照换了昂贵的钢笔,穿剪裁合身的得体西装,但他垂眸时的侧脸,和现在的沈照一模一样。
或许是闻弦的打量太过直白,沈照停下笔,磕磕绊绊:“闻……同学?闻同学你在听吗?你……”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你真的是三十三中的?”闻弦收回视线,嘀嘀咕咕,“我从高二开始考月考,都考了这么多次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沈照抿了抿唇:“可能是我要参加联考,所以多注意了吧。”
他将一份数学卷子放到闻弦面前:“你先写吧,写完我来看。”
闻弦心道这回水平藏不住了,不过他既然要沈照教,本来也藏不住,便悻悻接过,嘀咕道:“写了不准笑话我。”
沈照笔一顿,眉眼间溢了点清浅的笑意:“嗯,不笑话你。”
但是当闻弦写完改完,递过来一张二十分的试卷时,沈照的眉头还是抽搐了片刻。
之前闻弦听他讲压轴题,不时点头附和,沈照还以为他起码六七十的水平,现在一看,真是哪哪都不会。
闻弦狐疑的看着他:“说了不准笑话我的。”
沈照叹气:“不笑话,来,我从头给你讲。”
他也不嫌弃闻弦水平差,讲得细致入微,闻弦也不说话,只安静的听,沈照演算的时候,就剩下笔锋划过草纸的沙沙声。
南城连着几天下雨,一直没有停过,雨声与沙沙声,翻书声连成一片,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
沈照用肉丝炒了个小菜,煮了米饭,闻弦去巷口买了点烧烤,带回去和沈照一起吃。
闻弦写题写饿了,吃什么都好吃,两人解决完餐饭,晚上闻弦撑伞离开,还顺手摸走了沈照的数学笔记。
他难得有点愧疚:“会不会有点麻烦你?高三很忙吧,一直抽时间给我讲题的话。”
闻弦的水平要提高,一天两天不现实,他们约好每晚一起写作业。
沈照摇头:“没关系。”他指了指闻弦的烧烤,“可以用这个。”
与闻弦的想法不谋而合。
既可以想方设法的投喂沈照,又能提分解冻信用卡,何乐而不为?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闻弦做出了一些改变。
他开始不在课上睡觉,但也不听除了数学的一切课,在语文课,英语课,物理课……各种各样的课上学数学,而每天下课,他开始等沈照一起。
有时沈照下课早,就站在外国语的门口背单词,他拿着袖珍的口袋词典,安安静静的立着,等闻弦过来,眉眼便染上起笑意。
有时闻弦下课早,三十三中没有保安,闻弦能一路站沈照班门口,他身量高脸又俊,往栏杆上一扶,能活脱脱将校服穿出了杂志男模的质感,每当垂眸看笔记时,沈照班上不少男生女生就隔着玻璃窗打量他,然后小声议论。
沈照当然听见了这些议论。
他就坐在窗边,与闻弦隔着一道玻璃的距离,老师在讲台上写画,粉笔划过黑板,沈照盯着手里的题目,又制不住的抬头看闻弦,但等闻弦回望,两人视线隔着玻璃一触,他又和触电似的,仓惶移开。
闻弦抬手敲了敲玻璃,便用口型比划:“什么时候下课?”
沈照嘴唇微动,但作为好学生,他实在不习惯上课搞小动作,一时没动。
闻弦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没看懂,又敲了敲玻璃,问:“什么时候下课?”
敲击的声音很轻,但在教室里还是显得突兀,沈照只觉得四周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他用书本挡住下半张脸,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样闻弦看不见,只得露出面孔,同样口型比划:“……马上。”
耳尖红了一片。
闻弦后退一步:“哦,好。”
握手楼就在学校与闻弦家之间,他们俩在食堂或路边吃完,回握手楼写作业,写到九十点吴叔来接,闻弦回家,日子持续了小半个月。
张女士对此满腹狐疑:“崽啊,你不会真谈女朋友了吧?夜夜不着家的。”
闻弦黑线:“哪来的女朋友,那不是我爸冻我信用卡,我找个学霸补习嘛。”
张女士:“就你那水平,有学霸愿意给你补习?他自己不气死,欸,你可别强迫人家。”
闻弦心道我强迫谁了,我哪来的本事强迫沈总,日后是这位强迫你儿子好吧。
张女士忧心忡忡,又道:“哎呦,人家真帮你了,那真是个好人啊,你要不要带人来家里吃个饭啊?”
闻弦心道:“等几年后真要吃了,你又不开心不乐意了。”
沈照压着闻弦结婚,张女士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嫌恶的,除了婚宴的时候,沈照从未和她坐在一起吃过饭,连过年的时候也是,两拨人井水不犯河水。
闻弦想起从前,过年闻弦自个回家吃饭包饺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而沈照一般找借口在公司加班,他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合家欢聚的时候,他大概只能孤身一人,隔着玻璃远看万家灯火。
想着还怪落寞的。
闻弦心中微微一动,话锋便转了:“行,要是回头有空,我带来给你看看。”
就当提前见家长了。
半月的时间悠悠过去,闻弦与沈照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近,闻弦也完全习惯了与他一起的生活。
变故发生在某个周五。
这日闻弦回家,头顶乌云如墨色般浓重,狂风卷起落叶,将街上店铺的雨棚吹的乱七八糟,不少路人的伞被狂风刮裂,只能冒雨前行。
闻弦坐在车中,透过玻璃打量着漆黑的天幕,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南城靠海,每年总要来那么几次台风,今年雨就没停过,一直断断续续的在下,而且闻弦记得,这一年发过大水。
他压下心中的焦躁,抓住了在零食堆里游泳的66,试探道:“最近有任务吗?”
小屏幕身体一僵,哼哼唧唧:“我学乖了,别想从我这里问出来,我什么也不知道。”
闻弦看它这反应,越发觉得有事发生。
他给沈照发了短信,要他小心,嘱咐道:“如果有变故,记得打我电话。”
当天夜里,果然下了场罕见的暴雨。
南城多出出现内涝,而闻弦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几声,沈照略显惊惶和迟疑的声音响起:“你能来吗?家里进水了,110和社区人手不够……”
他轻轻顿了顿,抿住下唇:“抱歉,但我实在不知道找谁了。”
第218章 同居
闻弦扯着伞走出家门时,把她妈吓了一跳,张女士从沙发上坐直身体,扭头看他“不是崽,外头暴雨,你这大半夜的干什么去啊?”
闻弦语速飞快,他从应急箱里翻找出手电筒,一边穿鞋一边道:“我同学,哦就是那个一直教我题的学霸,他家涨水了,我过去帮个忙,今天不回来了,和他一起住学校的那栋房子。”
外国语门口的房子是张女士送儿子的成年礼物,已经装修好了,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随时可以入住。
张小萍一愣:“怎么好让你去帮忙的?他爸妈呢?有110有社区的,而且和你住什么啊?开个酒店房间不行吗?”
同学帮儿子补习,张女士感激归感激,但也没有让同学一家住自己房子的道理。
她站起来:“不是,小二,乌漆嘛黑的,就算搬东西你也搬不动啊,你能帮什么忙啊?”
闻弦一顿:“……他没有爸妈。”
沈照没有爸妈,也住不起酒店,他独自一个人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家徒四壁一览无余,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他的全部家当两只手就能搬走。
闻弦记得这场洪水,沈照在的街区最多淹到一米多,内涝导致城区多地停电,如果闻弦不管他,他就只能一个人呆在狭小的屋子里,听着窗外的雷雨,在黑暗里看着水一点点涨高,没过床铺,没过桌沿,再等着水一点点退去,留下一地的脏污。
张小萍:“啊?那你自己小心啊,我给老吴打电话,说给他加工资,问他有没有空去给你帮忙。”
闻弦:“嗯,好。”
他拎着包走了。
雨比想象中还要大,打出租车要加价,无数的车辆堵在城市的高架上,没来得及归家的行人冒雨走在路上,伞被狂风吹的歪斜,一时风声、雨声、喇叭声和叫骂组成刺耳的混响。
闻弦摸出手机:“我过来了,你先呆在家里。”
沈照回复:“嗯。”
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拖到四十分钟,等闻弦在路口下车,水已经摸过了小腿。
他记得沈照家的门槛只有脚踝高。
整个老城区全部停电,视线里黑漆漆的一片,闻弦打开手电筒照明,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到了沈照家门口。
门没有锁,沈照像之前那样给他留了门。
闻弦推门而路。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手电筒死白的光晕里,闻弦看清了门内的模样。
洪水淹到了床板,呈现浑浊的土黄色,在墙壁留下一道鲜明的水线,空气中散发着土腥味道,水里裹挟着腐烂的枝叶和虫子的尸体。
被子被卷起来放在柜顶,供桌无处安放,只能架在床上,而沈照抱膝坐在书桌上,桌面离水面不到二十厘米。
这是张很小的课桌,只供沈照坐在一侧,再放一个书包,就占的满满当当。
母亲的照片被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捏着手机。
隔着几米远,闻弦勉强看清了手机上的显示。
“我过来了,你先呆在家里。”
是他发的短信。
在闻弦过来的这四十分钟,沈照就独自坐在这里,反复的看这条短信。
“……”
闻弦不由去想,今生是他过来了,那他没过来的时候呢?
前世的那个沈照,是如何度过这个夜晚的?
洪水只会涨到一米,然后就退去,闻弦知道,可那时的沈照不知道。
他是不是也坐在桌上,在停电,雷雨,不断上涨的水线,不知何时停雨以及和最后一块桌面被吞没的恐慌中,抱紧了怀里的黑白照片呢?
他没有闻弦的号码,没有人会给他发短信,也没有人会来接他,唯一的亲人早已阴阳相隔,只剩手中照片,他的世界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如果闻弦不来,他今晚要去哪里睡觉?又如何处理洪水后的痕迹?棕榈床泡了水,还能用吗?
闻弦咬了咬舌尖,尝道一点艰涩的苦味。
听见开门声,沈照抬起眼看向他,眸子在手电的映照下闪烁着细小的微光。
他往门边侧身,像是想伸手勾住他,隔了太远又收回去:“闻弦。”
“……闻弦。”
一连叫了两遍。
“在呢。”
风太大,闻弦没打伞,雨水打湿了黑发,正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滚。
他用手电照了一圈:“这地方今晚不能住人了,来,把必要的东西收拾起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住,等洪水褪了再说。”
沈照便嗯了一声。
然而他本来也没什么东西,被子不可能带走,而衣物放在衣柜里,早被打湿了,其余也受潮变得软趴,沈照挑挑拣拣,只从上面理出两件干净的。
而后他将照片放入书包,背在背上,这便是他的全部家当。
闻弦摸索到门口,一脚跨出了门槛,这地方在两栋楼的间距,中间的水流有点急,得小心站好,吴叔来了短信,说他已经到了巷口。
闻弦向后伸出手:“来,我这我一起走。”
独自在潮湿阴冷的屋子里坐了半响,沈照体温很低,竟然比淋了雨的闻弦还要冷,双手交握的瞬间,沈照指尖微颤,闻弦则是毫不在意的拢好握紧:“水流有点急,我们一起不容易被冲倒。”
沈照垂眼看了看双手交握处,很轻道:“嗯。”
他们沿着小路走到了岔口,吴叔已在等候,他打开后备箱将沈照可怜的一点行李装进去,然后开车门让他们上车。
当车门落锁,隔音车窗摇起的瞬间,雨声便小了。
车内的暖气开到最大,冻僵的身体缓缓回暖,车子隔绝了雨声也隔绝了寒气,沈照隔着玻璃看向窗外的暴雨,豆大的雨点打上来,又顺着玻璃划下,就像在寒冷的世界中隔出了一处温床。
而他置身温床之中。
沈照和闻弦的裤腿都在滴水,黄泥污染了车内饰,闻弦的头发也在滴水,他起身在后箱中翻找,想找个衣服擦擦脸和头发。
“咦,我的衣服呢?”
动作一大,衬衫半蹭起来,便能看见劲窄的腰肢,肤色偏暖白,是很健康的牙色。
沈照垂眸遮掩视线。
闻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回到了车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大大咧咧的往座位一躺,湿衣服将小腹肌肉勾勒的一览无余,从沈照的角度去看,还有两条漂亮的鲨鱼线:“吴叔,有没有看见我的衣服啊?”
他打算用外套擦擦脸和头发。
吴叔:“嗨,今儿不周五嘛,送你回家时送上去给夫人了,车上没衣服。”
闻弦只得坐好了:“行吧。”
却见沈照拉开了书包,递过来一件干净的衬衫,他没敢多看闻弦,只是维持着递东西的动作:“用我的衣服吧。”
闻弦一愣,下意识接过,这衣服显然洗过很多次,布料洗得柔软,整整齐齐的叠着。
可衬衫不比外套,衬衫是贴身穿的。
闻弦稍稍有点别扭,觉得哪哪都古怪,但沈照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拒绝,只拿着衣服擦了擦发尾:“哦,好,谢谢。”
闻弦的衣服用洗衣机洗,沈照的却是肥皂手洗,他买的是超市里两块钱一块的老式药皂,气味微甘泛苦,闻弦用衣服一擦脸,那味道铺天盖地直往鼻子里钻,和身边人的味道有七分相似,弄得他老大不自在。
于是他草草擦干净了头发,将衣服还给沈照,沈照也匆匆拭去了头上水珠,然后抱着书包,猛的打了个喷嚏。
闻弦转头看他:“你小心些,回去吃点药吧,别感冒了。”
沈照这才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家,呃,别紧张,不和我爸妈一起。”闻弦在沈照骤然僵硬起来的表情中补充,“我家不止一套房子,有套就在外国语门口,你家短时间回不去,这两天我们就住那儿吧。”
洪水退去后要全屋消毒,洗晒衣服被子,是个很大的工程。
沈照重复:“我们?”
闻弦:“我们,大半夜的,也不好叫吴叔再送我一趟了,而且刚好住一起你监督我学习,把昨天发的卷子拆解一下。”
这回闻弦考了65,虽然还是渣,但也是巨大的提升了。
纯学渣要提分不难,比学霸提分简单的多,他只需要搞会最基础的套路题就行了,尤其闻弦又不傻,他只是十年没写忘了加之前懒得学,一旦捡起来,将常见的套路学个七七八八,提分是很快的。
沈照当然同意。
然而这个周末,闻弦还是没能拆成试卷。
他倒是精力旺盛,可惜两世无论哪个沈照都是脆皮病秧子,吹点风就感冒,当天晚上,他就昏昏沉沉的开始发烧。
闻弦这套房子有好几个洗手间,两人各自淋浴,闻弦先出来坐沙发上翻笔记,听着隔壁水声潺潺,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像什么砸到地上的声音。
闻弦没敢直接往里头冲,他不知道沈照穿没穿衣服,只在门口敲了敲门:“怎么了?”
“没事。”隔着磨砂玻璃,沈照的声音响起:“不小心撞翻了你的洗发露。”
闻弦松了口气:“撞翻就撞翻了,没关系。”
等沈照从卫生间绕出来,闻弦给他指了药柜,让他去喝点祛寒的药物预防感冒,沈照又撞在药柜的时候,闻弦才感到有点不对。
他站起来,一边嘀咕“你和这房子有仇吗?”一边探手去碰沈照的额头,而后轻轻抽了口气。
好烫。
闻弦推了推他的肩膀:“床是现成的,快点去睡觉,这个药你别吃了,我给你泡个治发烧的。”
沈照便被闻弦推上了楼。
在别人家里,沈照略显拘谨不安,闻弦却不和他客气,将人往床上一推,从床尾拽过被子,便将他包好了。
这是张很软的床。
沈照被水泡了的那张床是棕榈床,上头薄薄一层棉絮,硬的扎人,闻弦这张却里外铺了三层,席梦思上的海绵包裹感极强,沈照刚躺上去,便陷了进去。
他想,实在很舒服。
闻弦安顿好了沈照,便起身下楼,他从药柜翻出发烧药和冲剂,又端了热水,这才放到沈照床头。
然而推门的瞬间,他便放轻了脚步。
沈照睡着了。
或许是今日受到了惊吓,或许是房子里温度适宜,又或许是床铺实在绵软,沈照呼吸平缓,甚至没有关灯就陷入了睡眠。
闻弦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碰他的手,想将人叫醒:“喂,别睡先,先把药喝了,这样好的快。”
沈照在梦中蹙起眉头,却没有清醒的意思,而是恍惚间碰着闻弦的手,小心翼翼的扣住了。
第219章 考试
当手被人握住,高热的体温传递过来,闻弦便是一顿。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照。
他家里的那个冷肃,僵硬,稍稍靠近就绷直身体,然后条件反射似的做出了抵抗姿态,在床上也是一样的别扭,直挺挺的像条死鱼。
闻弦一直以为他要不是讨厌极了自己,要不是厌恶这段婚姻关系,否则怎么会他轻轻一碰就起一背鸡皮疙瘩,对闻弦过敏似的,上床也不像在享受,像在受刑。
闻弦喜欢你情我愿,情爱应该是两人都享受的事,沈照却活像他在强暴。
不过他们是政治联姻,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单纯结个婚,婚后各玩各的,闻弦倒也无所谓。
可沈照又偏偏非要和闻弦做,像在完成什么任务,闻弦有时候觉得他是机器人在执行完美婚姻的模板,好像这样他的人生才算圆满似的。
但是面前的沈照不是这样的。
他发着烧睡在闻弦面前,半张脸蹭着枕头,一手扒拉他,全然是信赖与依恋的模样,闻弦稍稍用力就能挣开,可他顿了顿,还是没动手。
沈照半梦半醒,像是闻到了药味,于是撑着清醒过来,恍惚间看见交握的手,又触电般的挣开。
闻弦将药碗放在床头:“醒了,你发烧了,先把药喝了吧。”
沈照:“嗯。”
他撑着床头半坐起来,白瓷勺子撞在碗中,发出叮的脆响,沈照没有抬头,安静的喝着药,等闻弦要走的时候,才急匆匆的出声:“那个!闻同学——”
闻弦回头,他的声音便又小了下去:“今天,谢谢你。”
闻弦失笑:“好,我收下你的感谢了,作为回报,早点退烧教我写卷子吧,我的信用卡可全靠你了。”
他顺手关上灯,拉好门,睡去了隔壁。
客厅关了灯,整栋房子静悄悄的,闻弦仰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略感奇妙。
房子的主卧和客卧是相对的格局,也就是说,只隔着一道墙,沈照就睡在那边,当万籁俱寂的时候,闻弦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他按灭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闻弦下楼买了豆浆包子油条充作早饭,沈照居然已经起来了。
病患套着家里煮饭阿姨的围裙,在厨房下面条,两人看见对方均是一顿。
闻弦:“你退烧了吗?”
沈照指了指楼上,同时道:“我看见你门虚掩着,以为你还没起。”
“所以你先下来做早饭了?”闻弦微微摇头道,他将包子搁到桌上,“拜托,哪里有让客人做早饭的道理啊,病好了吗就瞎折腾,你退烧了吗?”
沈照转身舀面条:“嗯,退了。”
“真的假的?”闻弦面露狐疑,他用手去碰沈照的额头,“我摸摸看?”
沈照下意识后退,想要躲开:“真的。”
闻弦比他反应更快,他将手掌稳稳放在沈照额头,好好的感受了一番,才道:“我觉得还没退,烫的很,而且你照镜子看看,你耳朵都还是红的。”
他从沈照手里抢过锅铲:“我觉得你还需要再睡两天。”
沈照郁闷了片刻,伸手抢了回来:“真的没事了。”
闻弦又抢回来:“先别折腾了,听我的,去把粥喝了。”
他将锅铲放回水槽,揽过沈照的脊背,扣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别在这了,我妈要知道我让客人做饭,她要骂死我的。”
沈照迟疑:“午饭……”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闻弦的厨艺又实在不敢恭维。
闻弦:“我妈早上给我打电话,等下就叫人过来。”
张女士第二天一早给闻弦打了电话,说她让家里的王阿姨过去,防止闻二少爷把自个饿死。
王阿姨是张女士雇佣的煮饭阿姨,煮的一手好粤菜,讲究鲜香清淡。
闻弦当时下意识推拒:“没事,让王阿姨过来干什么,我和沈照学习呢。”
不知为什么,闻弦不太想家里有三个人。
张女士冷哼一声:“那少爷您打算吃什么,你和人家学霸一起喝西北风,让学霸吃你煎糊了的鸡蛋,还是打算让学霸做饭给你吃啊?”
闻弦:“……”
这年头外卖不发达,闻弦不会做饭,沈照病着不可能让他做饭,闻弦稍一思考,就同意了。
结果上来第一餐,沈照还真做上了。
他们用完早饭没多久,王阿姨便来了,她哼着歌在厨房准备饭菜,闻弦和沈照则在书房做题。
南城还下着雨,城市像笼在雾中,小雨打上玻璃,溅落在窗台,形成了纯天然的白噪音,屋内温度适宜,沈照题做到一半,忽然抬头望向窗外。
屋内温度偏高,窗户起了层雾气,沈照伸出手,将手指贴在了玻璃上。
隔着玻璃,窗外寒流的温度清晰传来,他轻轻擦了擦,点了个笑脸,从空隙中看见了窗外的景象。
闻弦这栋房子地理位置偏高,但依然受了洪灾,楼下不少店铺进了水,现在大门紧闭,街道上的人来往匆匆,个个形容狼狈。
而昨天他家的状况,只比这些人更糟糕。
沈照不知为何,忽然回头看闻弦,闻同学正揪着手指写数学,眉毛皱成一团,很是苦恼的样子,可绕是如此,他的面容依旧英俊,侧脸的弧度像画师精心勾勒的线条,每一处的起伏转折都恰到好处。
闻弦:“?”
他敏锐的觉察到了有人注视,便抬起头,恰好与沈照撞了个正着,目光相触的瞬间,沈照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像是掩饰着什么。
闻弦转了转笔,看见玻璃上的笑脸,心中越发古怪,心道沈照这臭脾气,年轻时也是会在玻璃上画笑脸的性格?他便挑眉道:“……江同学,你是不是有点闲啊?你要是闲着就多写两道题,马上考联考了,你不是想进外国语的吗?”
沈照便将笑脸擦了:“我有八分把握,相比起来,还是你的100分比较悬。”
闻弦:“。”
沈照话不喜欢说满,他说有八分,就是九成九的把握,相比之下,闻弦的100分更加岌岌可危。
闻弦低头闷声写题。
期间,王阿姨特地端了两盘水果,给沈照闻弦一人一盘。
沈照对着陌生人依旧拘谨,闻弦则随意接过了,王阿姨的视线在他们脸上巡视良久,才出了书房。
结果闻弦上洗手间的时候,就听见王阿姨压低声音,正在里面打电话。
“欸太太,看见了看见了,挺乖挺秀气的,男生,两个人举止正常,对,写题呢,不像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我收拾房间了,分开睡的,没睡一起,欸,您放心嘞,真在做题。”
“我看见他们的试卷了,那男生成绩很好啊,摆面上的卷子都是140的,闻少爷也不错,他考了60分呢……”
“是呢,足足60分啊,可见是用功了的,有好学生带着就是不一样啊……”
闻弦满脸黑线。
自从认真学习开始,闻弦的数学稳步提高,已经稳定在了60,卷子简单些能上七十,还比不上他前世的成绩,但比起刚重生好了不少。
雨第一天傍晚停了,得益于南城的排水系统,洪水在第二天下午彻底退去。
洒水车开着高压模式清洗街道,店铺主人着手清理铺中污泥,人们陆续恢复正常生活,城市重新运转起来。
黄昏的时候,闻弦陪沈照回了一趟家。
洪水虽然退去,却依旧留下了大片的痕迹,地面淤积了一指厚的污泥,床上也是,扫把扫不干净,墙壁被污水浸染成土黄色,石灰浸泡后斑驳脱落,变成湿糊糊的一层。
衣柜下层的衣服不能穿了,得尽数丢掉,沈照堆在墙角的书本卷曲成不成形的湿垃圾。
闻弦蹲下来碰了碰:“这些你不要了吧?”
沈照:“没关系,是高一高二的,要用的我带着。”
闻弦便松了口气。
他再次揽住沈照的肩膀,像清晨把他推出厨房那样:“这家不能住人了,你还是和我回家吧。”
眼见沈照还有迟疑的意思,闻弦便道:“好了,江学神,房费和你的补课费相抵消了。”
江学神三字给他念得千回百转,沈照耳朵一红,便被他重新押上了车。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开始同吃同住,早上吴叔将他们送到巷口,两人同行过摆满早餐铺子的小巷,在岔路口告别,一个往外国语,一个往三十三中,晚上放学的时候,又一起回家,一起在书房写作业。
两人的生活出奇的规律和谐,可细究下来,他们又性格迥异。
闻弦大大咧咧惯了,住自己家里,唯一的同居人是他早同居过三年的合法老婆,虽然已经要离婚了吧,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沈照身上哪里有痣他都一清二楚,腿的形状也摸了又摸,他丝毫不觉得需要避讳。
于是,每次洗完澡,闻弦总是穿着平角短裤回房间,短裤上还带个风骚的标,如果目光下移,他的腿肌肉量感适宜,很有力量感,身上的水珠会顺着大腿根往下落,又一路滚到脚踝。
沈照保守的多,只要出浴室,他总是穿的一丝不苟,每每看见闻弦,他都要呼吸一窒,然后掩饰性的埋头做题。
时间便在繁忙的学习中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周五,外国语的联考与月考在同一天举行。
联考是面向外校的尖子生,考过了不但免学费,还能拿高额的奖学金,而月考则是面向本校的学生。
于是,闻弦和沈照第一次走进了同一所学校。
闻弦的考场在一教,而沈照在二教,他们并行穿过大半个操场,然后在空地中心的一排石雕下分别。
石雕是各学课的名人,比如牛顿门捷列夫孟德尔,同学们在雕塑下“上供”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零食和饮料,比如在牛顿的头上放苹果,在孟德尔手里放豌豆酥,寄希望与玄学的力量保佑。
沈照他们来时,还有不少人双手合十,在雕塑下神神叨叨的念保佑词,同学们行色匆匆,不少人手里拿着必备古诗词或是笔记,一边走一边临时抱佛脚,其中一个拿字典的路过闻弦,闻弦听见他在念“abandon”。
而另一边的玻璃展柜还有龙虎榜,是上次月考的全校排序,密密麻麻的名字贴了一墙。
沈照停住脚步,往那边看去。
闻弦本来不紧张的,他一个三十的人,大学读过了,乐队玩过了,毕业论文写了,老婆娶过了,家产分了还要离婚了,区区一次月考算得上什么。
可当置身于这个氛围,沈照还想去看排名的时候,闻弦便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他心说别啊,沈照看排名,到时候看见他的分可这么搞啊?便生拉硬扯的将人拽走了。
等到一教二教的路各自分开,两人不得不说再见时,闻弦的心脏已经开始砰砰直跳。
身边有一对男女同样走到了岔路口,又在不得不分开的地方停步,他们似乎是对小情侣,虽然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可校服下勾着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一切。
分别的时候,男方伸出手,对女生做了个讨要的姿势,压低了声音嘀咕:“学霸学霸,将你的知识暂借给我吧!”
女生同样小声嘀咕:“才不给,给你了我考试怎么办?”
但即使如此,女生还是拍了拍男生的手,算作传递。
然后他们嘻嘻哈哈,各自分开了。
闻弦作为一个结了婚又要离婚的成年人,对小情侣的手段嗤之以鼻,可人在紧张的时候做事不过大脑,他不知怎么的忽然脑抽,居然也伸出手,鬼使神差道:“学霸学霸,将你的知识暂借给我吧!”
话音刚落,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闻弦心道什么弱智玩意,这话他怎么说的出口的,等十年八年以后,他俩坐谈判桌两边,沈照回想起这个还不要笑死,正要尴尬的收回手,沈照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
青年微偏着头,校服包裹着清瘦的身体,气质干净,温润的眉目间浸满了笑意。
他说:“好,借给你。”
第220章 家长
时隔多年,闻弦再一次坐在了高中的考场上。
黑板上板书着“沉着冷静,认真答题”,四周则是同学们翻阅试卷的声音,笔尖滚过卷面,气氛无端严肃。
第一场考语文,而后是数学,闻弦通阅一遍,暗暗心惊。
之前沈照押的大题类型,压中了七七八八。
闻弦心道:“也难怪沈照年纪轻轻成为南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个月内想数学提七十分是天方夜谭,但如果只是针对几个固定题型训练,半理解半背下来第一问,再拿点第二问的过程分,还是不难的。
至于选择填空,闻弦能写前几题,后面就得靠运气。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笔。
答题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夏末的太阳渐渐西斜,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收拢试卷,宣布考试结束。
闻弦脑袋嗡嗡的。
他处于一个脑力过度使用的疲惫期,太阳穴一跳一跳发疼,只想赶紧带上沈照去吃顿好的。
学校附近都是小吃,没什么正经饭点,闻弦挑来挑去,挑了第一次请沈照吃的牛排。
于是他收了文具和书包,来到爱因斯坦的雕塑底下,这是他和沈照约好见面的地方。
他到时,沈照已经在等了,闻弦顺手压上他的肩膀,将学神压的一个踉跄。
等沈照好脾气的站稳了,闻弦又去扒拉他的书包带:“怎么样学神,考的好不好啊?有没有信心和我当同学?”
沈照将扯歪的书包带扯回来:“我还好,你呢?有没有把握上一百?”
闻弦讪讪收回手,越过沈照,踱步往前走去。
四周都是讨论卷子的同学,少年男女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比如选择第一题选A,填空最后一道有好几个答案,大题的某问有陷阱,压轴题很难。
闻弦听着听着,就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作为学渣,他真的不想在考试后听学霸们讨论。
于是,身边便传来了一声轻笑。
闻弦转头,和沈照促狭的注视撞了个正着,他便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照。
——盯。
沈照咳嗽一声,主动移开视线,看天看地看旁边的小卖铺,就是不看闻弦。
闻弦便哼了一声。
他心道:“现在笑得开心,以后有你好受的。”
他不由想起了前世束着沈照的双手举过头顶,将他摆弄出各种姿势的时候。
旋即,闻弦摸了摸书包,掩饰性的拿出水杯喝了一口,心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今生变数太多,将来怎么样还不一定呢,他到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将水杯放回书包,闻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此时夕阳西下,人群往校外涌动,阳光将少年们影子拉的老长,闻弦单手拎着背包,向后斜挎在肩膀上,他的心绪久违的放松下来,居然像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开始享受起考试过后短暂又难得的假期。
两人随着人流走到了岔路口,正要往对面的餐厅去,闻弦眼尖,隔着马路看见了某道熟悉的人影。
他一愣:“沈季星?”
沈季星,或者说沈季星一家。
季明珠是位保养得当的太太,穿着小香风的粗面呢子上装,配了条秋香色的裙子,而旁边的沈越川同样高大英俊,虽然年过四十略显富态,但足见年轻时的帅气,该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
任谁看见他们,都得夸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闻沈两家有点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季明珠是张小萍的远方表妹,一表三千里的那种,但同为南城风云人物,闻弦又和沈季星同龄,小时候也去沈季星家坐过客,认识沈越川和季明珠。
闻弦之前听张女士讲故事,说季明珠年轻时很是叛逆,对父亲推荐的婚姻对象嗤之以鼻,一眼看上了卖卤味的沈越川,家里人都不看好,张女士更是评价沈越川看着薄情寡义不像好人,谁知道沈越川是个有本事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张小萍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在前世中,眼前这对“完美”的夫妻,“完美”的家庭,曾被沈照一人弄的支离破碎,他找人撞死了沈季星,逼疯了季明珠,送有知遇之恩的养父坐牢。
但是联系过侦探后,闻弦心中疑虑重重,他不太想和沈越川见面,更不想沈照和沈越川见面,便一手搭在沈照肩膀上:“欸学神,我们换一家吃吧,我忽然不想吃牛排了,有点腻,我知道隔两个街区有个平价火锅,过去走一走,就当散步?”
说着,他手腕用力,想将沈照转个方向,却没转动。
闻弦抬头,才发现沈照正看向沈越川的方向,额前凌乱的碎发遮挡了他的眸子,表情看不真切。
闻弦:“……你还好吗?”
沈照垂眸,将表情彻底掩去了,只摇了摇头:“还好,没事,嗯,你刚刚说什么?”
闻弦将这古怪暗自记在心里,故作轻松:“问你要不要去吃火锅,我说学神,考完了就别想了,烤肉火锅牛排,选一个吧?”
沈照扯了扯唇角,同样故作轻松:“火锅。”
闻弦:“行,我们走吧。”
他再一次手臂用力,顺利的将沈照转了个方向,而后揽着他,朝相反的街区走去。
闻弦能感受到,沈照肢体僵硬。
手掌下肩胛的部分僵成一片,闻弦垂眸,看见对方藏在校服里的手握成了拳。
闻弦心里嘀咕:“沈照认识沈越川?”
如果他没记错,沈照是进入外国语学习后,因为孤儿的身份和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沈越川设立的奖学金,这才被认成养子,后来他一路名校,从顶尖商学院毕业后,沈越川看重他的才华,才将他引进了公司。
可现在看着模样,沈照本来就认识沈越川?
结合沈照母亲被卡车撞死,司机一家来路不明的巨额存款,再到沈越川靠卤味发家,闻弦眉头一跳,逐渐有了个离谱的猜测。
当天夜里,他就给侦探打了电话。
侦探正在陵川县城的小山沟沟里摸排调查,他抄起手机:“喂老板?”
闻弦将声音压成中年人的声调:“司机那边还有线索吗?”
“在查,老板,但是遇到了点困难。”侦探诚实道:时间过去太久了,据我调查,那个司机,也就是李立群,在撞死人的同一年就接到了转账,但时间过去太久了,调取账户信息变得很困难,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账户信息,而是现金交易,再由李立群的夫人每年小批次存入不同银行,非常难查。”
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了:“老板再我点时间,绝对对得起您给的调查费。”
闻弦微微沉思:“如果李立群那里没有突破口,就换个方向吧,你帮我查查江知意母亲的社会关系,再查查沈越川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这两人是否有关系,比如……夫妻。”
这话一出,侦探也是一愣:“您是说,您怀疑……”
他顿住没往下说。
在南城当私家侦探那么多年,调查了不少富豪往事,但大多也就是出轨捉奸,上来就买凶杀人的,他确实没调查过。
更何况沈越川和季明珠都是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两人都是聪明人,闻弦一提,侦探便将线索窜连了起来。
他微微吞咽唾沫:“行,就是这个价格呢……哦,您也了解的,调查这种事,我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闻弦想起被冻的银行卡,硬着头皮道:“没事,钱不是问题。”
他不能确定侦探的品格,也就不能在侦探面前露怯,万一侦探倒打一耙透露给沈越川,闻弦会很麻烦。
“成,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今晚就飞回南城,一周内给您消息。”
闻弦深吸一口气,按了电话,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想要抽烟。
当然什么都没摸到。
闻弦只得捏了捏着眉心。
他正站在自家阳台,往外望是漆黑浓稠的夜色,这一片老城区居多,楼里零星亮着灯,马路上车来车往,不时有发动机加速的轰鸣声传来。
而透过一层玻璃隔断,家里的灯光呈现暖黄,而沈照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尝试着闻弦买的零食,享受着考试后难得的间隙。
沈照吃的很慢很矜持,并不贪多,只是闻弦拆开,他才拿一点试试味道。
谁都没有心思在今晚学习,夜间的凉风静谧温和,他们静静的呆在同一所屋檐下,分享同一包零食。
前世的时候,闻弦从未与沈照这样平和过。
若不是沈越川,这本该是很美好的一天。
当然,如果零食足够就更美好了。
闻弦看着沈照手里的包装袋,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这些零食还是闻弦从66手里抢来的。
考完试,闻弦回了躺家拿东西,66被留在了卧室,闻弦惊恐的发现,他的满满一箱零食只剩下了几包。
将硕果仅存的几包抢过来,并且在66的死亡注视下划去为数不多的存款,给它补了新的,闻弦看着卡里的余额痛定思痛,长长叹息一声。
在这样下去,他真的谁都养不起了。
侦探,沈照,66,一个都养不起了。
好在周一的时候,月考成绩和联考成绩就一起下来了。
闻弦选择填空运气一般,拿了个89,没达到100分,他倒是挺开心,沈照却犹豫片刻,想来安慰:“闻弦,还有下次月考,你别难过。”
闻弦挥手:“没事儿,我老爹很好糊弄的。”
他拿起电话,拨通闻华荣的电话,先声夺人道:“爸,你猜我月考考了多少分?”
电话那头传来闻华荣的冷哼:“臭小子,你能多少分?又是二十?你不会又比沈家那小兔崽子考的差吧?”
“哪能啊爸,你也太看不起我了。”闻弦,“嘿,我考了89,足足89呢,还差一分就及格了,比那小兔崽子高了足足50分呢呐!”
于是,电话传来了闻华荣爽朗的笑意:“哈哈哈很好,差一分就及格啦,还比沈家的高了五十分,考的好啊!给我长脸了!”
闻弦:“爸,那我的信用卡?”
闻华荣:“等着,明天就给你解冻。”
闻弦比了个“ok”的手势,唇语:“搞定了。”
沈照:“。”
张小萍在旁边插嘴:“那个给你补习的学霸,要不要带回家吃个饭啊,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我之前给你请过那么贵的家教都没用,还是别人学霸管用是吧?”
闻弦满脸黑线,他按住听筒问沈照:“你想去吗?”
沈照身形一僵,面露迟疑。
闻弦了然。
其实沈照有点怕生,除了闻弦,他好像真的没什么朋友。
其实前世的时候就是,闻弦家里那个沈总虽然在生意场上纵横捭阖、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让南城的生意人谈虎色变,但他更喜欢宅在家里,每次遇见必须出席的社交活动都会暗暗蹙眉,磨蹭到快开始,才不情不愿的走。
这还是历练后的沈总,而眼前这个青涩的沈照只会更严重。
闻弦便道:“啊,他有事儿,他就不去吃饭了,下次等他空闲我再问问。”
“刚考完能有什么事啊?”张女士挤开闻荣华,抢占了电话,她十分好奇这学霸到底何方神圣,能拿下她私人教师都搞不定的儿子,“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定个饭店呗,我和你爸学习都不好,没见过学霸,周六行不行?”
闻弦哎了声,刚想拒绝,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他转头看去,沈照耳尖泛红,和前几日发烧了似的,他吐字清晰的表达了愿望:“可以的,我想去。”【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