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礼物
周六的时候,张女士挑挑拣拣,选中了个吃粤菜的中餐厅。
闻弦的亲爹,亲哥全部到场,为了庆祝“闻二公子在月考中拿到了史无前例的89分,取得‘距离及格仅有一步之遥’的绝好成绩。”
为此,张女士穿了礼服,做了美甲和头发,带上镶嵌红蓝宝石的定制珠宝,还特意开了瓶昂贵的洋酒,并且让服务生在包厢正中放上向日葵插花,寓意着“向阳而生,欣欣向荣”。
闻弦推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他亲妈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浮夸玩意,闻弦也习惯了,可带着沈照,他担心给沈照留下奇怪的印象。
前世的时候,沈照和张女士的关系就很不好。
严格来说,沈照和闻家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差,生意场上,沈氏异军突起后发制人,当时闻氏当家的是他亲哥,结果闻竹落花流水节节败退,听见沈照的名字就咬后槽牙,而闻华荣都已经退休了,爱好是抄着竹竿野钓,硬生生被拖回来掌管公司,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看沈照哪哪不顺眼。
至于张女士,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老大难,心肝宝贝闻弦还是被沈照按着结婚的,她能喜欢才是有鬼了。
几人唯一一次吃饭是在闻弦的婚宴上,当着一堆亲戚朋友,张小萍全程冷脸,闻华荣闻竹一声不吭,就连沈照下来敬酒的时候,也没有人搭理他,各自拿筷子夹菜。
闻弦记得,沈照表现的很平和,他笑笑没说话,自个将酒喝干了,空杯翻转过来展示,算全了礼数。
但这回,张女士翘首以盼。
她瞧见沈照就开始笑,招呼他过来坐:“你就是闻弦的同学吧,小孩儿长得真俊,看着比我家闻弦乖多了,来过来坐。”
闻弦知道沈照内敛,害怕这种场合,当下往他面前一站,打断道:“唉唉唉,和你们坐什么,菜单呢,给我看看菜……”
他是想岔开话题,谁料沈照当真上前一步,礼貌道:“张阿姨好,闻叔叔好,闻哥哥也好。”
闻弦只得放下拦着的手,摸了摸鼻子,心中越发古怪。
闻哥哥也好?
见鬼了,沈照都没叫过他闻哥哥,倒是先叫上闻竹了。
瞧见带着自己儿子/弟弟提分的学霸,闻华荣闻竹都客气的点头颔首,而张女士怎么看怎么喜欢,从包里掏出个红绸绒布面的小盒子,便递了过去:“来,初次见面,拿去玩,多带带我们家闻弦,他玩心大,要是做了什么欺负你的事儿告诉我。”
闻弦满脸黑线。
他心想他能欺负沈照什么,都被压着脑袋结婚了,他也就是床上欺负一下,更何况那不是沈照自愿,非要和他上床的嘛?
盒子上没有字,沈照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而当着主人拆礼物也不礼貌,他只能收下:“谢谢。”
一餐饭吃下来,闻弦闻竹闻华荣都没怎么说话,埋头吃饭,倒是张女士说个不停,从学习聊到家庭,险些将沈照的族谱挖出来,沈照也丝毫没有后世生意场上的模样,问什么说什么。
听到他说他是三十三中第一名,没有父亲,母亲去世的早,家里被洪水淹了,张女士叹息一声:“可怜孩子。”
她推了闻华荣一把:“闻氏有助学基金的,你要是实在困难,可以找我们出学费生活费。”
闻华荣点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闻弦倒是说不上话了,只能凉凉的叉了个西瓜,心道:“可别了,过不了几年,你们宴会见着他都得带敬称,到时候还能给我发生活费了。”
闻家是富贵,但大头也不在闻弦这,在公司账上,闻弦衣食无忧咸鱼躺平过得滋润,但也不是什么都行,百十来万的消费可以,千万的豪车直升机就需要问问家里了。
但是用沈照的卡,他是真的随便刷了一辆顶配跑车。
饭吃到八点多钟,荣闻竹喝了酒,闻弦和沈照都是高中生,没人让他们喝,沈照倒是举杯硬陪一杯。
闻弦也不知道他在犟个什么劲儿,低声和沈照咬耳朵:“你喝酒上脸你知不知道啊?”
前世沈照喝酒上脸,两口就脸红,低度数的啤酒也能喝的不省人事。
闻弦学生物,他知道上脸是因为人体缺少乙醇和乙醛脱氢酶、容易导致有害物质在身体堆积,提高患癌的概率。
沈照小声:“就这一杯,你爸爸敬的,我得喝了。”
闻弦心说我爸就这脾气,老派中年男领导的作风,逮着谁都乱敬一通,你搭理他干嘛?
但是沈照已经端起酒杯,蹙着眉头一杯闷了,闻弦只得由他去了。
喝完以后他便侧脸咳嗽两声,闻弦凉飕飕道:“叫你喝不来别硬喝,呛到了吧?”
他伸出手,把沈照面前的酒杯拿走了。
这餐厅张女士来过很多次,菜都是仔细挑选过的,味道很不错,口感脆嫩鲜甜,吃得宾主尽欢。
等所有人酒足饭饱,闻竹开车送所有人回家。
他开了辆很大的七座商务车,分前中后三排,第一排闻竹,闻弦和沈照坐第二排,第三排张小萍闻华荣。
粤菜馆离外国语门口的房子有段距离,开车大约四十分钟。
沈照沾酒就醉,等他在第二排坐好,闻弦就敏锐的察觉了不对。
……他家江学神,好像有点不清醒了。
表面看还挺正常吧,一副正襟危坐,规矩的不能再规矩的模样,可眼神迷离,坐着坐着就往下滑,上下眼皮打架,然后开始东倒西歪,像是要睡着了。
但是,沈照又能在东倒西歪的最后一刻、睡着的边缘、靠住闻弦肩膀的前一瞬间强行收回来,变回正襟危坐的姿态。
闻弦看着看着,就乐了。
他抱着手臂,就在等沈照什么时候真睡着,看他是往窗边歪还是往他这边歪,结果下一秒,沈照就靠了上来。
他蹙着眉,将肩膀放在了闻弦的肩膀上。
闻弦瞥了他一眼,任由他靠着没推开,心里想得却是:“我爸我妈可还在后座呢。”
他俩虽然前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现在都还是学生,沈照也不是按着他头结婚的婚姻对象,只是普通同学。
但现在,沈照的碎发压在他的肩膀,呼吸的热气喷在锁骨,闻弦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觉得哪哪都不对。
很难想象,张小萍和闻华荣就在后座,只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
闻华荣喝了酒,上车就开始睡觉,已经在轻声大呼了,而张小萍支着头,在看窗外的风景。
商务车座椅很高,闻弦的个子只露个头顶,沈照稍矮一些,就什么都露不出来了,但是玻璃有反光,如果张女士留意,是可以看见前排的姿势的。
……好怪。
闻弦出了点鸡皮疙瘩,没想好要不要推推沈照,后头张小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感叹道:“哎呀,你说说你们学霸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啊,那么难的数学题,那么长的公式,我看着就发昏。”
声音骤然在安静的车子中炸响,沈照抖了下,触电般醒了过来。
闻弦就穿了一件T恤,沈照的脸颊感受到肩胛的的硬度与热度,他立刻想起了现在在哪里。
那一瞬间,张女士锐利的目光似乎刺穿了座位,直直落在沈照的背上,他炸起一片鸡皮疙瘩,慌乱中本能的握紧了手边的东西——是闻弦的手。
十指插入指缝,与闻弦紧紧相扣,沈照啊了一声,陪笑道:“没有啦阿姨,数学题目是有套路的,一通百通的。”
闻弦看着他,笑笑没说话。
大学神显然还在恍惚状态,虽然他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的回答了张女士的问题,可脊背绷得笔直,握住闻弦的手也始终用力,没有松开。
闻弦好整以暇,就等他什么时候发现。
果然,等张小萍感慨了几句,暂停不说话了,沈照松了口气,握着闻弦的手放松下来,闻弦坏心眼的动了动手掌,大拇指腹恰好擦过沈照掌心,沈照浑身一抖,触电似的松开了。
又过了几秒,他小声,结结巴巴的解释:“抱、抱歉,我没注意到抓着你了,没抓疼吧?”
闻弦同样小小声:“疼啊,可疼了,你指甲都陷我肉里了。”
沈照一愣,下意识想翻开他的手查看,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一声咳嗽。
闻弦沈照一僵,两人同时抬头,只见闻竹的眼睛从车载后视镜里清晰的倒映出来,那双眼睛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睫毛,飞速的移开了。
闻竹开始专心致志的看路,就是不时抬起左手摸一下鼻子嘴巴,再放下来。
闻弦&沈照:“……”
闻弦知道,他哥尴尬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们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像两个被老师监督指导坐姿的幼儿园学生,老老实实的坐完了后半程。
等将他们送回到外国语旁的房子,张小萍和闻华荣都在瞌睡,只有闻竹送他们下车,大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闻竹头也不回的走了。
闻弦&沈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这时候,沈照才有时间看一看张女士给的礼物。
他小心的拆开盒子,呼吸微窒,朴素的绒面盒子里是个漂亮的黄金摆件,一只Q版的,呆头呆脑的,正要起飞的大鸟,表面喷烤了磨砂层,看着毛茸茸的,鸟嘴里叼着块牌子,用Q版字体写了几个大字:“鹏程万里”。
闻弦凑过来:“嚯,这蠢鸟是大鹏?也太傻了吧?”
摆件连底座重量不轻,沈照将东西往闻弦手上推,抿唇道:“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这个。”
闻弦侧身躲过:“给你拿着吧,真让你还回去了我妈能骂死我。”
他心想着,这可是张女士第一次给沈照送东西。
前世逢年过节,沈照没少送过张小萍闻华荣礼物,他向来礼数周全,送得都是符合身份的贵东西,端午中秋新年生日甚至张小萍闻华荣的结婚纪念日,送的比银行的祝福短信还准时。
但张女士从未回过礼。
闻弦想:“就当补前世的了。”
他强行将呆鸟放回沈照怀里:“拿着,也没有多贵重,你要不喜欢这蠢鸟就熔了锻个别的。”
听他这么说,沈照就把鸟举高了,不让他碰:“我不。”
*
月考过后,联考的成绩也发了下来。
联考关系到外国语的招录和大额奖学金,比月考重要,也会张榜公布,然后由老师一家家给选上的同学打电话。
闻弦没等电话,当天放学他就扯着沈照到了玻璃墙,打算找沈照的名字。
结果压根没找,排名第一的就是他,明晃晃挂在榜单最上面,耀眼的很。
虽然心中有准备,闻弦还是挑眉:“厉害呀。”
想着自个的89分,他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
差距还挺大。
看完榜单没多久,吃饭的时候,沈照的电话就响了,招生老师先说了恭喜,敲定了来外国语报道的事情,然后要了沈照的个人信息,准备给他发奖学金。
“同学我这边知会你一声,我们的奖学金是由沈越川沈董事长赞助的,金额足以覆盖你的学习和生活,到时候有个典礼,沈董事长会来和你们合照,记得参加一下。”
沈照:“好。”
沈越川季明珠夫妇热衷慈善,喜欢捐款,是乐善好施的好人,他给外国语赞助了一大笔钱。
闻弦在旁边听着,冷不丁道:“要去吗?”
他道:“资助我家也能给。”
不知为何,闻弦特别不想沈照和沈越川扯上关系。
听他这么说,沈照僵硬了片刻,他的手指捏住裤缝,无声的收紧了,旋即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这是好事不是吗,我当然要去。”
第222章 抱?
沈照决定要去,闻弦自然随他。
典礼设定在周三下午第二节课,在外国语的礼堂举行。
闻弦本来想陪沈照过去,都开始估算着翘几天课了,头天晚上,沈照犹豫片刻,却道:“你还有课,上课要紧,不用陪我了。”
闻弦嗯了一声:“英语课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听。”
他后面在国外呆了好几年,英语基本是半母语水平,不听课靠语感分数也不会低。
沈照低头收拾东西:“……还是听一听吧。”
闻弦:“课那么多,颁奖可就一个。”
他撑着沙发,一张俊脸就放大在了沈照面前:“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总要给你拍张照片吧?人生就那么几个光辉瞬间,学神,这可是联考第一啊,那么多个中学优中选优,成千上万人里的第一名,厉害死了!我小时候吉他得了小区业余比赛第一,我妈都拿相机咔咔拍呢。”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单反:“我爸的单反,我特意借过来的。”
他的脸离得那么近,沈照几乎能看见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只道:“还是听课吧,你不是要出国吗?英语很重要的。”
闻弦一愣,心道:“他是不是不想我去?”
自打从巷子里把沈照救出来,这还是沈照第一次抵触与他一起行动。
闻弦顿了片刻:“好吧,那你自己去。”
话虽如此,当他下午,他还是翘了课,晃晃悠悠的进了礼堂。
典礼已经开始,主持人说完开幕词,礼堂里黑灯瞎火的一片,只有最前方和主席台笼罩在聚光灯下。
在主席座位的正中,闻弦一眼看见了沈越川。
那是个高大俊朗,衣着正式,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他旁边坐着助理秘书,身边跟着好几位抗长枪短炮的记者,闻弦估计要不了几天,他就能在本市报纸的黄金版面看见消息——《本市企业家沈越川先生捐赠大笔资金助力优秀贫困学子》,并且长篇累牍的介绍沈越川先生是多么多么的乐善好施,心地善良。
闻弦沿着黑暗往前,坐到了沈越川身后两个台阶处,这里既不会被聚光灯打到,又能听见沈越川和助理在说什么。
作为第一名和学生代表,沈照需要发言,他换了换了干净的校服,捧着写有奖学金名额的牌子,和其他几位获奖者一起站在礼堂上,而后接过话筒,开始娓娓而谈。
沈照显然准备了发言稿,速度不疾不徐,吐字清晰,足以让场上所有人听见他的发言,他拿着写着奖学金名额的牌子,面带微笑,真诚的赞美了沈越川和他的沈氏集团,用词之恳切,足以一词不换的写进报纸的黄金版面,而他的表情也那么的妥帖,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配上一身浆洗到褪色发白的校服,活脱脱就是一个心思单纯只知道读书,知恩图报感激恩人、天赋极高成绩很好的男高学生。
等短短三分钟的演讲结束,场上响起掌声,沈照鞠躬后退。
沈越川起身站上领奖台,他春风满面,显然被夸的开心,在合照时,他甚至伸手揽住了沈照的肩膀,一副欣赏后辈的模样。
沈照在被搭上的瞬间身体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他扬起嘴角,露出了标准的笑容。
场上一片闪光灯亮起,快门声不绝于耳。
记者的照片中,企业家揽住年轻后辈,后辈笑容真挚,手捧奖金牌,似乎大好前程正向他招手。
这无疑是整场典礼最具价值的一张照片,如果报纸版面有配图,定然是这一刻。
闻弦坐在下面,却将单反收了,放在身边。
直觉告诉他,沈照不会喜欢现在拍下的照片。
他会害怕被闻弦看见现在的模样。
现在的沈照,闻弦很陌生。
后世的沈照虽然在生意场上喜怒不形于色,开会时常噙着笑意,似笑非笑的,让旁人摸不清状况,但几乎不在闻弦面前这样,家中的沈照或疲惫或倦怠,或是情事过后的慵懒,但他不会这样笑。
闻弦觉得,他现在很难过。
牵强的笑意精准到完美的弧度,眼神却空洞麻木,像是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如同一具没有情绪的木偶,正执行着练习了成千上百遍的剧目。
“……”
合照结束,沈照和其他学生代表走下台,主持人继续着典礼的下一项,而沈越川正校领导闲扯,两个中年男人声音不小,被闻弦听了个正着。
沈越川:“刚刚那孩子聪明,说话也漂亮,很合我眼缘嘛。”
校领导陪笑:“哦那个,三十三中考上来的,联考断层第一,甩了第二名十几分,人是聪明,就是听说家世很坎坷,出生就没有父亲,母亲也死的早,是个孤儿来着。”
校领导恭维:“模样也不错,俊俏,要我说,有您的三分风范。”
沈越川凤凰男出生,长得当然不差,放在闻弦父母那个年代,是可以去当奶油小生的类型。
沈越川:“哦?”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确实……那孩子姓什么?”
校领导:“江,随他去世的母亲。”
沈越川长长叹气:“姓江啊……”
他语调变的怅然,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没再继续了。
两人便越过了这话题,聊起了别的。
在典礼结束之前,闻弦提前摸出了礼堂,从后门溜进教室,装作从来没出来过。
沈照从今日开始,正式成为了外国语的学生。
他被安排在闻弦隔壁的尖子班,临下课时,校领导拎着几个选上来的学生找教室,恰好路过闻弦班。
闻弦就坐在窗边,沈照路过时,他就敲了敲玻璃,也不避着其他同学,唇语道:“下课去找你。”
——别不开心了。
沈照吓一跳,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掉到了车尾。
他俩隔着一层玻璃,玻璃表面不平整,做了水波状的镀膜,阳光透过树稍落下,将浅绿的树影倒映在了玻璃上,树影又模糊成细碎的青绿光斑,而闻弦的面容隐藏在光斑后,眼尾带着浅清笑意。
还是一样的俊朗好看。
沈照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教室里是语文课,同学在念课文,耳边是蝉鸣和鸟叫,而闻弦抬手敲窗子,用唇语告诉他,下课去找他。
这本该是静谧而美好的一个午后。
他匆匆点头算作回应,急促的嗯了一声,跟着队伍离开了。
闻弦想:“这才像话。”
比起刚刚领奖台上那个,这个可爱多了。
他心情好转,开始慢慢悠悠听语文课,闲着没事还记了两笔笔记,然后下课如约去找沈照,用简单的数学题骚扰他,讲完题后,闻弦就往栏杆上一搭,看操场上低年级的同学跑步踢球。
沈照也靠上栏杆,视线却并没有聚焦,而是漫无目的的看向操场,不知道再想什么。
闻弦啧了一声,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摸出了一罐饮料,推到沈照面前:“给,尝尝这个。”
饮料拿出来时是冰镇的,下课前闻弦去便利店买的,现在也冰凉凉的,罐子上全是水珠。
闻弦安慰人的方式很直接,给礼物,给好吃的给好喝的,或者带出去旅游,高三这档口带不了旅游,一下也变不出礼物,只有好吃好喝的了。
饮料是柑橘柠檬味的,闻弦嫌酸,但他记得前世的沈照喜欢喝这牌子的饮料。
沈照打开易拉罐,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皱,诚实评价:“还行,但有点酸。”
一通插科打诨将事情掠过了,谁也没再提今天的典礼,他们回家,照常起居,照常学习。
直到某日,沈照接到了电话。
那时他和闻弦正在吃饭,沈照抱歉的笑了笑,起身离席,走到阳台,才继续讲电话。
闻弦有所预感。
果然,当天夜里,沈越川便放出了消息,说他在外国语遇见了个聪明懂事的学生,怜悯他身世孤苦,想要收做义子。
而这个学生,正是沈照。
沈照和闻弦说了,说他要去沈家住两天,闻弦沉默片刻,只能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在沈家住的不开心了,也随时可以回来,嗯,我可以资助你读大学,我爸妈也可以,他们都很喜欢你。”
他不想让沈照去沈家,可倘若真的像闻弦猜测的那样,他能的帮提供助有限。
侦探那边陷入了僵局,昔日的账册都已经销毁,无法掌握关键性的线索,没人能证明大货车司机受人驱使,故意杀人,更无法指证沈越川与此事有关,这些都成了尘封往事,埋藏在不知名的角落,而假如想要证据,只能从沈氏内部入手。
而闻弦是闻家的孩子,他妈妈张小萍和季明珠名为表姐妹,两家的利益并不一致,明争暗斗,互相防范,闻弦很难搞到沈家记录。
沈照有意避开闻弦,不让他掺和,闻弦理解,尊重,他只是想告诉沈照,无论发生了什么,他这里始终欢迎,如果他需要避风港,随时可以回来。
沈照便点了点头。
两人还是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结果气氛异常凝重,搞得好像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似的。
沈照闷声收拾行礼,东西不多,就一个书包两个行李箱,闻弦蹲下来帮他,发现沈照将他那件风衣叠好,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行李箱的最里层。
闻弦啧了一声,心道这破风衣到底有什么好宝贝的,两世了都得随身带着。
他推了沈照一把,忍不住道:“这衣服都旧了,你穿也不合身,喜欢再给你买,要多少买多少。”
沈照没动,继续低头整理风衣:“不用买。”
他和个盘点过冬食物的松鼠似的,闻弦这风衣就是又大又漂亮的松子,得拖回洞里去。
闻弦好气又好笑:“那你要什么?我信用卡回来了,说给我,我都给你……”
他想说:“我都给你买。”
但是话没说完,沈照忽然停下动作,看了闻弦好一会儿,然后摊开了手。
他试探:“抱一下?”
掩饰的很仔细,像是好兄弟的分别拥抱似的,半点不参杂其他情绪。
闻弦心道这算什么呀,他前世都不知道抱了多少回了,做完抱去浴缸再抱回床上,赤身裸体坦诚相见的,他半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闻弦抬起手,直接将沈照按进了怀里。
闻弦用海洋柑橘调的沐浴露,是张女士特意挑选的,清新阳光的气味铺面而来,他的双手环绕过沈照的脊背,形成了极安全的姿势。
沈照窒住了呼吸。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的环了上去。
第223章 剧情
沈照将下巴抵在闻弦的肩窝,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伴随着清新好闻的沐浴露香,他深吸一大口,将脸颊也蹭了过去。
闻弦拍拍他的后背:“后天上学就见面呢,怎么搞的和生离死别一样,我们两个班就隔了一堵墙。”
沈照嗯了一声,放开了。
他提起行李,和闻弦告别,然后坐电梯下楼,走到了学校和房子的岔路口,一辆商务车正停在那里。
沈照辨认车牌号,敲了敲玻璃,而后打开后座,俯身坐了上去。
在车窗即将升起的最后一瞬间,沈照抬头,在南城夏末的连绵的雨幕中望向窗台,闻弦正抱着胳膊站在那儿,用口型对他比划:“等我星期一下课去找你。”
沈照便笑:“好。”
而后,他的面容便隐在了银灰色的玻璃后。
*
沈照离开后,侦探又来了一次电话。
背景音很嘈杂,隐隐有吆喝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侦探似乎在乡镇的某个集市上,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加大音量,闻弦才能听清楚他说话。
“喂老板,我现在在茂州县城了,就是你要调查的那位同学母亲的老家,对对,江女士的老家。”
江女士,沈照的母亲,闻弦曾见过她的面容,在一张6寸大小的黑白相片上。
照片上她五官清秀,皮肤有轻微的晒痕,该是常年推车出摊的结果。
出摊早起晚归,难免疲态,但是从她的笑容来看,该是个乐观的性格。
闻弦便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江女士原名江采月,她十几岁就离开老家了,家里剩下的亲戚朋友不多,好在那村子变化不大,我找到了她家老宅,从她邻居的口中,江女士来南城打工几年后就结婚了,在老家摆了婚宴,新郎的名字老人家记不得了,但是我问是不是沈,她点头了,随后我拿了沈越川年轻时候的照片给他看,老人家也说有点像。”
闻弦便按了按眉心。
如此说来,沈照确实可能是沈越川的孩子。
零散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闻弦大概可以拼凑其中的真相了。
凤凰男抛妻弃子,且不提后续江女士的身亡是不是意外,沈越川起码应该尽抚养义务,他的所最所为,最轻也是个弃养。
问题是,拿不到婚姻证明,老人的话是无法当作证言的。
闻弦道:“继续吧,能查出多少是多少。”
自打拿回信用卡,他出手再次阔绰起来,侦探应了两声,挂断电话。
*
这边沈照走了,闻弦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便提着书包回了家。
张小萍恰好打牌归来,看见闻弦便嚯了一声:“终于舍得回来了,不和江学霸学数学了,你们这几天学的怎么样?”
闻竹正在沙发上敲电脑,闻言推了推眼镜,表情一言难尽。
闻弦含糊:“他有事。”
张小萍:“什么事,需要帮忙吗?这么多年也没看你和谁关系好,好不容易有个朋友,那学霸怪可怜的,你和人家多亲近亲近,有空带来家里玩啊。”
闻竹低头敲电脑,听见“关系好”时他眉毛上挑,听见“多亲近”时,嘴角抿起下撇,等听到“带来家里玩时”,他端起咖啡杯掩饰,脸部扭曲成了奇怪的表情。
“没事,不需要帮忙,他自己能搞定。”闻弦提着书包路过,好心提醒:“哥,身体不舒服要即时治疗。”
闻竹剧烈的咳嗽起来。
张女士关切的声音响起:“是啊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咳嗽起来了,要带你看医生不?”
闻竹:“咳咳……不咳……不用咳咳……不用妈。”
张女士:“哎你这孩子,怎么越咳越厉害了?”
一时间客厅喧闹无比,闻弦径直回了卧室,结果卧室也不清净,他一进门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电视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正在放一部0几年上映的小成本泰剧,剧情很是狗血,正演到互相揭穿的高潮段落,女配“oi”一声甩了女主一个耳光,女主不甘示弱,“oi”一声扇了回去。
而在一片oioi中,还夹杂着66咯咯咯咯的笑声。
系统将两个靠枕放在闻弦的床中间,面前铺了张餐布,上头摆着闻弦上供的薯片果冻巧克力,它则四仰八叉的躺在枕头中间,仰头看两位主角激情互扇。
闻弦:“……”
他眼疾手快的关上房门,防止张女士听见oioi的动静,压低声音:“不是,你在我房间开这么大声音看电视?我妈以为闹鬼了怎么办?”
66翻了个身:“为什么非要是闹鬼?还可以是漏水和线路维修啊,而且我试过了,你家墙壁隔音很好,不会被妈妈听见的啦。”
它大爷似的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要一起过来看吗?剧情还挺刺激的。”
闻弦:“……不了,您自个观赏吧。”
66占据了床的黄金位置,闻弦这正儿八经的主人只能委委屈屈的缩在边角,他从66手里抢了一块薯片,戳了戳系统的屏幕,试图和它套近乎:“欸,66,最近还有任务吗?”
学生时代的沈照已经有了后世老成持重的模样,可和闻弦记忆里的沈照依然有不小差距,他想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将尚且青涩的学神变成了那副模样。
66瞄了眼屏幕,哼哼唧唧:“没有没听说不知道!”
闻弦捏住薯片包装袋:“一点也没有?”
66挪了挪,拆了另一包薯片继续哼哼:“你手挡着我看电视了。”
电视上,争执已经到了白热化,女主抄起花瓶砸向女配,碎片扎入头皮,鲜血顺着脸颊滚下来。
闻弦微微蹙眉:“挺惨的。”
虽然知道是特效妆,但看着不舒服。
66嘎嘣嘎嘣:“她是坏人嘛,坏人就应该得到惩罚。”
说着,它用尖尖戳了戳闻弦:“沈照不也是坏人吗?你护着他干嘛?”
闻弦:“……你是这么觉得的?”
66:“对呀,我的剧本是这么写的。”
主脑是这么说的,剧本是这么写的,沈照忘恩负义,让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天人永隔,让养父锒铛入狱,而闻弦重生,不也是因为厌恶沈照,急需摆脱他吗?
至于为什么后来越走越偏了……66也不知道呢。
不过宿主在相反的道路上策马狂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66心态很好,起码这次还有小零食吃。
它继续抱着薯片看电视,等着恶人受到惩罚的桥段,却见闻弦深吸一口气,将它捏了起来。
66:“……?”
它抱着薯片,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闻弦将电视暂停:“66,我给你讲个故事?”
虽然后世的无数人都曾这样误解沈照,包括闻弦自己,但是现在,他不愿意有人这样误会。
电视没得看了,66只得坐好了:“好,你说吧。”
闻弦于是从一座小山村讲起。
他结合侦探的推算和他自己的分析,加以合理推测,串珠成线,事件便足见清晰了。
“……总而言之,”闻弦叹气,“沈照和他的母亲,大概是沈越川攀附富贵,向上爬的垫脚石和牺牲品,66?66你在听我说吗?”
不知什么时候起,手中的66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
闻弦往下一看,发现66背面朝上,屏幕仰面扑到在了他的腿上。
闻弦满脸黑线,强行把它翻过来:“不是吧,我讲的这么无聊吗,你已经睡着了……?”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屏幕上两个硕大的荷包蛋。
66:“呜呜呜呜呜呜呜嗝——”
荷包蛋形状的眼睛留下两条面条宽的眼泪,66挣脱闻弦的手,再次啪唧一下倒在床上,将眼睛遮住了。
闻弦:“……”
他摸摸脑壳“不是,我的叙述也没有那么煽情,不用如此激烈吧……”
66:“呜呜呜呜呜呜这叫什么恶人啊原来是这样的恶人吗呜呜呜可恶可恶啊主脑大人骗我呜呜呜——”
闻弦:“……”
他虽然不知道66口中的“猪脑”是个什么东西,但并不影响他知道66要哭晕过去了。
闻弦最见不得别人哭,66虽然不是人,但也是个挺可爱的电子宠物吧,弄哭了还得了。
他啧了一声,拉开床头柜——这是他的私藏零食柜,都很贵,属于很难买,家这边的超市经常买不到,得靠他老爸老妈出国捎带的那种,每件零食都包着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光看这过度包装的程度,就知道价格不菲。
闻弦三下两下撕开包装纸,将一个黑布隆冬的球球塞了过去:“给,比利时的黑松露巧克力,帮我尝尝好不好吃,别哭了66。”
系统正上气不接下气,冷不丁被塞了个香香软软的东西,它的屏幕接触巧克力,那小球biu的一下,就被吞下去了。
66啪嗒倒在被子上:“嗝——好吃——”
闻弦:“……”
他始终没看懂这玩意是怎么进食的。
被投喂了巧克力,66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它一头扎在被子里,看着有点自闭。
闻弦戳了戳他,
没反应。
闻弦又戳了戳他。
还是没反应。
闻弦伸出两根手指扒拉了一下平整的背面:“66,话说你背面有屁股吗?”
他一直对这玩意的构造很是好奇。
66蹦了起来。
它一头撞向闻弦,荷包蛋眼睛里溢满了怒火:“——宿主!”
啪唧。
被抓住了。
闻弦将它平放在腿上:“好了,你能不能开个后门,告诉我沈照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66:“哦,好。”
它翻开了剧情。
作为虐主文辅助系统,66的剧情从沈照高中时代开始,它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也无法透过主角解析他心中的思绪,只能看见最浅表的成分。
并且,剧情还用了大量的侧面描写,写舆论路人对沈照的看法,而很少直接描写沈照的遭遇。
“在我的剧情中,沈越川对沈照很好,他不太喜欢自己的亲儿子沈季星,因为沈季星太过于蠢笨,沈越川认为,如果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交给沈季星,一定会被毁掉。”
闻弦心道:“这倒是不错。”
“于是,沈越川一直谋划着找其他继承人,取代沈季星。”
“这时,沈照出现了,他才思敏捷,容貌俊朗,态度恭谦,沈越川便想着养上几年,接进公司。”
“但是季明珠性格强势,她占了公司大部分股权,地位高于沈越川,她只有一个孩子,自然不可能允许有人越过沈季星,对这个养子百般挑剔,不过由沈越川护着,日子还算好过。”
闻弦点头:“合理。”
沈越川那种人谁都不爱,自私自利的很,他既然抛弃沈照,就不会将人接回去,只不过凤凰男装了这么多年,寄人篱下的,估计他早对季明珠沈季星不满了,只想找个人权衡,这时候有他血缘的沈照,就成了绝佳的棋子。
66继续翻剧本:
“但是……”
它说到这,停住了。
闻弦:“但是?”
小屏幕戳了戳他:“再给我一个巧克力。”
闻弦:“……”
他抽出抽屉,剥开包装纸,塞给了66。
66满意的咽下。
“但是在学校里,沈季星想找沈照麻烦,就很简单了。”
“他本就是校霸级别的人物,身边跟着一群狐朋狗友的富二代,这天一班体育课,他就将沈照堵在了操场后的小树林里,拿出了新买的烟。”
闻弦眉头陡然一跳。
前世沈照的腰间有烟疤,凹凸不平的一片,盘踞在光滑的小腹上,闻弦每次抚摸或亲吻上去,沈照都会剧烈的颤抖起来。
那时沈照不愿多提,只说是小时候弄的,可闻弦记得,现在他的腰上干干净净,分明什么也没有。
闻弦指骨作响,骂道:“操。”
第224章 上药
闻弦当即摸出手机,想给沈照打电话,叫他周一体育课呆在教室,等自己去找他。
但手指按下号码,闻弦在拨号键悬停片刻,去楼下买了张新的电话卡。
沈越川为人谨慎,闻弦怕他摸查沈照的同学关系,从电话摸出自己,而闻沈两家有竞争关系,要是沈越川知晓他们的关系,难免心升猜忌。
闻弦插上新卡,想好了借口,就说是同班同学,老师催交作业,想问问题。
但是他拨过去,手机一连响了几声,等默认铃声变成嘟嘟的盲音,都无人接听。
闻弦将手机往床上一丢,骂道:“该死的。”
沈家不知做了什么,他联系不上沈照了。
第二日清晨,闻弦特意来早了些,他站在校门口买鸡蛋灌饼,用摊贩的推车遮掩身体,往校门口看去。
7:55的时候,沈家的黑色宾利驶了进来。
车一路停到外国语门口,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沈季星率先跳下来,他没背书包,大爷似的走在前面,沈照则后一步下车,背上背着一个书包,手上提着一个。
外国语课业压力繁重,水笔三天耗一根,各科的习题册加起来有个十几斤,沈季星似乎刻意将书包塞的鼓鼓囊囊,沈照一声不吭,只跟在他后面。
这点程度,对沈季星来说,甚至算不上欺负。
闻弦将鸡蛋灌饼往书包一塞,远远坠着他们,好在进了学校,沈季星到收敛了,一路走到教室门口,他从沈照肩头扯过书包,将他扯的一个踉跄,这才进了教室。
闻弦捻了捻手指。
他克制不住的想,他家里那个寡言少语的沈总,年轻时也受过这些吗?
所谓沈家的天大恩情,就是指像奴隶一样驱使,随意践踏,甚至用烟头和拳脚霸凌吗?
烟头的疤痕不会消散,所以闻弦看见了,那在闻弦看不见的地方,那具消瘦苍白的身体,还遭遇过什么呢?
这时,沈照在教室门口顿了会儿,远远看见了坠在后面的闻弦,眼中的光芒便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好脾气的冲闻弦笑了笑,隔着大半个走廊和闻弦打招呼,唇语道:“早上好。”
闻弦心说一点都不好,为你起了大早,现在搞得心情也不好,又困的不行,他情绪低落的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往栏杆上一趴,像只晒太阳的大型动物,
沈照就又笑了,他指指眼周:“没睡好吗?有黑眼圈。”
闻弦耷拉着眼睛:“嗯。”
他心道:“可不是为了你,多少年没起过这么早了,回头得补给我。”
这么想着,闻弦便抬手指了指教室,唇语:“沈季星欺负你?”
沈照一愣,旋即移开视线,摇头道:“……没有。”
每次他不想将闻弦牵扯进来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闻弦一只手藏在口袋中,关节轻声做响,同样回了个微笑:“没有就好。”
心里想的却是:“我要揍死沈季星。”
沈总那矜贵又漂亮的模样,他在床上欺负欺负也就算了,沈季星算哪根葱,在他眼皮底下欺负人。
闻弦将沈照从看不见阳光的握手楼接回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几个月,才终于将他养的开朗爱笑了一些,回到沈家不过短短两日,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闻弦啧了一声,心道:“沈越川会不会养孩子,养不了给我,我来养。”
这话当然不能让沈照知道,他们彼此打过招呼,进了教室。
一班的体育课在上午第三节,中间隔着大课间,有三十分钟做操休息的时间。
在外国语,做操出勤是评价文明班级的重要指标之一,他们班主任特意来了,拎崽子一样将同学们拎出去,尤其盯准了闻弦沈季星两个刺头,做操需要排队,闻弦个高在队尾,沈季星个矮站前面,中间隔了十几二十个人,班主任就在后头徘徊,而闻弦虽然刺头,也不敢当着老班的面走人。
等课间操做完,闻弦往前一看,沈季星已经没影了。
他隐隐觉的不妙:“66说在第三节体育课,该不会课间就出事吧?”
等音乐一结束,闻弦拨开人群,径直回到教室,沈季星的座位空空荡荡,教室门口却落了几根烟头。
闻弦暗道不好。
他果断翘了下一节数学课,重新往操场走去。
66说是在操场后的小树林,可操场范围极大,小树林环绕大半个操场,场上零零散散还有其他班的同学,正在操场边缘打篮球。
与他隔着小半个篮球场的距离,沈季星正点了根烟。
他身边跟着两个混得熟的二世祖,左右形成了半包的架势,沈季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学霸,知不知道为什么拦你啊?”
他将烟头戳在沈照身后的树干上,明火和干燥的树皮相接触,滋滋的一阵白烟,只要再往右一点点,便能燎上沈照的袖子。
沈照垂着眉眼,看上去很无辜:“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沈叔叔说想出钱给我读大学,我家里穷,没钱读书,需要这个资助。”
沈季星便嗤笑一声:“沈叔叔?只是想要资助?大学霸,我爸都想给你改名,改进我家的族谱了!”
沈照依旧没说话。
他的脸藏在树荫的暗处,在摇曳的树影中明明灭灭,依旧是低眉敛目的乖顺姿势,唇角却无声扬起了讥诮。
他长久的不说话,烟头又往右了一分,火星与校服纤维相触,沈照微微瑟缩,沈季星啧了一声,抬手看了看手掌:“沈照,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学霸的清高做派,怪讨人嫌弃的,你说说看,我爸到底为什么喜欢你啊?我可是他亲儿子,就因为你成绩好?还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沈照漠然看着他,并不接话。
早在选择这条路之前,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照早早调查过沈越川一家,季明珠强势神经质,沈越川做戏笑面虎,唯一一个儿子骄纵着养大,又宠又惯的,要不是季明珠约束的紧,沈季星只会比三十三中的混混更出格。
巴掌烟头而已,意料之中,不过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心理准备是一回事,身体的本能又是另一回事,沈照小时候做饭被烫到过,热油溅落在皮肤上,一滚便是一个水泡,疼得人晚上睡不着,可是第二日还得接着起锅烧油,不然没有饭吃,沈季星的烟头要是直直杵上来,想必不会比热油更轻松。
但他没有选择。
校服下的身体绷直成一片,沈照克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有劲风从耳边擦过,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叫。
烟头的热度从手臂旁跌落,沈照睁开眼,余光看见了落地的篮球。
沈季星捂着耳朵,那篮球从老远丢过来,砸得他两眼昏花,撑着树半天没起来,接着,便有人从远处走过来,拖长了调子:“诶,我球往这边丢了,有人看见了吗?”
来人正是闻弦。
沈照一愣,甚至忘了反应,他定定的看着闻弦,他逆着阳光,婆娑的树影打落在校服上,面部轮廓被阳光模糊的很平和,发丝带着一点汗水,勾勒成好看的弧度,满溢着青春的气息,正双手插兜,步调随意又慵懒。
沈照眼眶忽然泛酸。
明明刚才沈季星想打人的时候,他还是平静且漠然的,但一看就这个影子,委屈便翻了上来。
他想要抱闻弦了。
闻弦慢悠悠踱步到了树下,沈季星就在面前,为了防止他在沈越川跟前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闻弦便没有看沈照,他将篮球捡起来抱好,拍了拍灰,装作来捡球的路人:“嚯,原来掉这儿了,我说去哪了。”
那边沈季星眼冒金星,缓了好久,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看闻弦漫不经心的捡球,当即心头火起:“闻弦你他妈的有病吧,我操你妈,你他妈的打谁呢?”
闻弦:“哟,这不是沈大少爷吗?我这球砸到你了?啊,对不起啊,你知道,我球技烂。”
这倒不是闻弦乱说,他虽然个子高,从小到大没少被塞进篮球队凑数,体育课时也手痒上个篮,但他球技确实不咋地,十个球七个歪,还有个出界两个砸人,篮球从操场边界飞到沈季星头上,那是属于是正常发挥。
而闻弦和沈照一个一直在外国语,一个却是三十三中考上来,一个是垫底学渣,一个校级学霸,两人家境天壤之别,从没听说过有交集,于是没谁将他和沈照联系起来,只当是场意外。
沈季星正疼着呢,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打过他,这一篮球比一耳光还狠,他耳朵嗡嗡嗡的,加上闻弦这满不在乎的劲儿,他顿时红了眼睛,抬手就想抓闻弦的衣领:“闻弦我操你妈,听见没,我□□——”
话音未落,闻弦扬起拳头,正中面门。
他个子185+,沈季星只有170出头,当下一个踉跄,鼻子便流了两滴血。
闻弦单手扯住他领子拉到面前,和扯鸡崽子一样:“沈季星,在其他人眼中你是大少爷,开罪不起,我家可不输你,我妈可是你妈的表姐,刚刚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试试?”
沈季星给打懵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闻弦,像是不敢相信他敢动手:“你他妈吃错药了吧?你敢打老子?我操——”
后头还没说完,闻弦又是两巴掌上去,他捏着分寸,没打断鼻骨没扇掉牙,但力道是实打实的。
沈季星的跟班想上来拉人,看着闻弦又不敢了,富二代圈子也是分层的,闻弦沈季星是一层,他们都够不上,这两位打架要是冲上来劝架,非但捞不着好处,还惹一身骚,只能犹犹豫豫的扯了扯闻弦的衣服,算是劝架:“哎哎哎闻哥别打别打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闻弦冷笑一声:“我就捡个球,打着人了我也道歉了,还想怎么着啊?冲着我妈开脏话,真当我是泥捏的?”
虽然是闻弦动手在前,但篮球是一场“意外”,他确实也道歉了,沈季星对着闻氏的夫人满口污言秽语,真要评理,沈季星这打挨的不冤。
接连被打了几下,沈季星完全懵了,他被两个小弟搀着,只恶狠狠盯着闻弦,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闻弦将地上的烟头碾了:“打篮球的好心情都给你破坏了,还不走啊?等着我把你丢出去?”
沈季星呸了口唾沫,到底没说什么,被小弟拽着走了。
林中安静了下来。
闻弦原本斜靠在树干上,等沈季星走远便站直了,他蹙眉看着沈照:“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照显然是被沈季星硬拉过来的,校服扣子散了一半,小半截衬衫没扎进衣服,露在外头。
沈照摇头:“没事,我很好……嘶——”
“好”字还没说完,闻弦单手抚上他的腰,在腰窝处不轻不重的一揉,沈照便嘶了一声。
闻弦:“我看看。”
“诶别——”
沈照还来不及阻拦,闻弦已经掀起了他衬衫的下摆,在腰侧的皮肤上,赫然有红肿的印记。
沈照的皮肤很白,校服底下不见阳光的部分尤其白,红肿浮在上头,格外显眼刺目。
闻弦蹙起眉头。
沈照别扭的不行,闻弦的视线直直落在裸露的皮肤上,那处的红肿便隐隐的麻痒了起来,像被灼烧了一样。
他单手拉住衣摆,另一只手去推闻弦:“没事,就是被推着走,走的急了些。”
闻弦便站起身,扣住他的手腕:“和我走吧。”
沈照一愣,闻弦正拽着他,他挣脱不开,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去哪里。”
“还能去哪儿。”闻弦没好气:“去医务室开点药,我帮你抹上,不然要疼一会了。”
“……”
帮他抹上?
想到痕迹的位置,沈照先是一愣,接着,耳尖便火烧火燎的红了起来。
第225章 喜欢
上课期间,校医室空空荡荡,只有个大胡子医生拖了躺椅出来,在树荫下乘凉。
闻弦扯着沈照走过来,将学神往校医面前一杵:“来,您看看,腰上肿起来了。”
校医便让沈照撩起衣服看了眼,旋即撇了撇嘴,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大概能概括为:“这点小伤过几天的愈合了,还用特意过来看?”
他随手指了指药柜:“红花油和莫匹罗星在里头,你拿点给他抹一抹吧。”
闻弦应了声,扯着沈照进去了。
校医室中间有个垂落的帘子,将房间一分为二,内置了一张单人病床。
闻弦取了药膏,翻开说明书查看,推了推一旁沈照:“杵这儿干嘛,你躺床上去。”
“……”
闻弦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反正之前弄伤了也是他帮忙上药的,沈照揪了揪衣摆,老大不自在。
等闻弦研究好了说明书,他还杵在床尾,视线盯着地板的缝隙,仿佛要将地面数出花来。
闻弦忽然道:“沈照,你看过后宫电视剧吗?”
66喜欢看电视剧,这两天闻弦跟着他,也看了点。
沈照:“……?”
闻弦:“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数砖的时候,就是你这个表情。”
沈照:“……”
闻弦洗干净了手,用指腹蘸取了一块药膏,催促道:“快啊,趴上去,衣服撩过后腰。”
沈照拗不过他,只得略扭捏的趴了上去,撩开衣服露出后腰,而后,闻弦的指腹沾着冰凉的药膏点了上来,他便一个激灵,炸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趴着视野受限,看不见闻弦,只能看见面前的铁艺床杆,皮肤比之前敏感了数倍,指腹打着旋擦过,他痒得下意识瑟缩。
但是这姿势也没法躲,沈照只能用手扣紧了枕头,脊背肌肉僵成一片,强压着怪异的触感,等待闻弦上完药。
于是,麻痒和肿痛一起袭来,他揪着枕头,到觉着这温柔的抚摸比沈季星的巴掌还要难熬。
闻弦打着圈等药膏吸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照闲扯:“我听我爸妈讲了,沈越川周末带你出席了两个宴会,还要给你改名字?”
带着出席宴会是很明显的信号,说明沈家当家的满意养子,让他结实人脉,以后也会进入公司。
沈照:“嗯,还算顺利。”
闻弦便笑了声:“那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沈照了?”
比起江知意这个才知道的名字,闻弦还是更熟悉沈照,他和这个名字结婚领证,又同床异梦整整三年,沈照沉溺的,冷肃的,崩溃的……各式各样他都见过,都熟悉。
虽然眼前这个尚且青涩,但是闻弦已经知道果实成熟后的模样了,他会用“沈照”这个名字执掌沈氏,走到万人欣羡的地方。
但是掌下的身体微微僵硬,沈照将鼻尖埋进了枕头,闷闷道:“不要。”
他的声音很低落:“别这么叫我。”
闻弦一愣:“你不喜欢?”
后世的沈照将之前的一切都抹去了,没人能追溯他的出生,知晓他的来历,连江知意这个曾用名,也随着沈越川锒铛入狱而被彻底遗忘,闻弦本来以为,他是喜欢沈氏掌权人的身份,也喜欢沈照这个名字的。
沈照沉默片刻:“怎么可能会喜欢。”
他轻声祈求:“还是像从前一样,拜托了。”
从前一样,就是叫“江同学”。
闻弦便改口:“……知意,抱歉。”
是了,怎么可能会喜欢。
逼仄的握手楼,伴随着梅雨、洪水和贫穷,化为黑白照片的母亲,还有腰侧大片的烟疤。
他也不知道是在和面前这个道歉,还是和从前那个道歉,同床三年,闻弦其实从未探究过沈照的想法,也不曾了解过他沉闷苦痛的过去。
江知意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叹了口气:“沈越川的掌控欲很强,也很在乎身份,公开场合我必须用‘沈照’这个名字,但是私下里你还是叫我原名吧,我希望这个名字有人记得。”
闻弦指尖微顿:“是妈妈取的吗?”
江知意微不可察的点头:“是。”
聊了几句,药已经涂完了,闻弦伸手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他将江知意从床上拽起来,又问:“课间的时候做完操,你怎么和沈季星撞上的?你没和班上同学一起走吗?”
各班班主任都会下来监督,只要一直在队伍中间,沈季星总不能把他硬扯出去。
江知意便顿了顿。
闻弦:“怎么不说话了?”
江知意:“嗯,其实是我早上看你黑眼圈很重。”
闻弦:“嗯?”
江知意:“我发奖学金了,沈越川也给了一笔生活费。”
闻弦挑眉:“所以呢?”
所以江知意有钱了,他要提前效仿前世的沈……啊不,江总,包养闻弦?
闻弦心道见鬼,前世好歹是功成名就才开始,眼前这个还青涩的很,不会也想做这个吧?
江知意抿唇:“我……我给你带了一瓶饮料。”
他说着,伸手去摸校服,外国语的外套口袋又深又大,能完全装下罐装的可乐,江知意翻了翻,从里头翻出来个灰蓝色的小铝罐子,250ml。
闻弦眉头挑的更高。
别看罐子小,这牌子很贵,小小一瓶十几块钱,对后来的沈照不值一提,但对高中生江知意来说是了不得的消费,他拿了奖学金不给自己添置衣服文具,拿去买这个,是很奇怪的事情。
闻弦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牌子的功能饮料。”
闻弦之前偶尔打球,每次都带这个牌子的饮料,口感清爽,补糖很快,但现在他重生回来,觉着和一群小屁孩抢球有失风度,就不怎么去了。
江知意:“……问了你同学。”
闻弦乐了:“你不用给我买啊,沈越川给你钱你就存着呗,我想喝自己会买的。”
江知意便将饮料塞给他:“……拿着吧,我买都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其他方法谢谢你。”
闻弦:“啊?我俩还要说谢啊?”
他心想,“老夫老妻都三年了,谢啥啊谢,难道你以后给我信用卡刷跑车也是为了这个?”
江知意:“……反正你拿着吧。”
闻弦便接过,抬手喝了一口,柠檬清爽的味道在唇间炸开,他看着手里蓝色的小罐子,恍惚间想起个事儿。
外国语球场边有一排储物柜,闻弦常年租用一个,打球时塞衣服塞书包,没什么贵重东西,他时常不锁,高一高二偶尔有女生往里头塞情书,尤其高一刚开学那段时间,他一天能收好几封。
但闻弦一直不回应,渐渐的也就少了,到了高三,彻底没有了。
但是高三某一天的时候,他收到了一瓶饮料。
灰蓝色罐子,柠檬口味,十几块钱一瓶,就好好放在他的储物柜里。
闻弦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女生的情书,结果翻遍了柜子硬是没找到,对方只留下了一瓶饮料,什么都没说。
饮料来路不明,当时正好是富豪绑架案的高发期,闻弦害怕有人给他下药,没敢喝,带回家里放着了,一放就是许多年,后来不知道丢哪去了。
他隐约回忆了一下日期,大概也是这个时候。
“……”
是前世的江知意给他送的饮料吗?
……为什么?
今生交集这么多,江知意给他送饮料情有可原,可前世他们萍水相逢,闻弦不过在巷子中救了个人,送人回了趟家,为什么要送他饮料?
更何况,假如江知意前世也脱离了队伍买饮料,他是不是也被沈季星堵在了小树林?
闻弦不敢细想。
那一世,可没有闻弦去救他了。
以沈季星对他的敌意,绝不是一两次霸凌那么简单,前世在闻弦看不到的地方,他家那个学神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闻弦忽然道:“知意,我转去你班上好不好?”
江知意猛然抬头看他,眸光一闪一闪。
闻弦耸肩:“我把沈季星打了,他肯定要记仇啊,我就和学校说我和沈季星不对付,不愿意呆在一个班,要调到你们班去,他们会同意的。”
外国语有好几个快班,闻弦沈季星在一个,沈照在另一个,都是一本上线率逼近百分百的班级。
闻弦沈季星走后门花钱插进来的学生,沈越川创办了奖学金,闻华荣捐了一大批电子设备,都属于学校的“金主”,而闻弦作为金主家的“公子”,他的要求学校一般会满足。
江知意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他远没有后世的沉稳,在闻弦面前藏不住事,闻弦便撞了撞他,揶揄道:“这么想和我一个班?”
江知意闷了口气,不说话了。
他这样子逗起来贼有趣,窘迫的不行,闻弦从没在后世那个身上见过,一时间有股诡异的成就感:“真的啊?这么想和我一个班啊?”
江知意深吸一口气:“对,就是。”
说完,他不等闻弦反应,径直走了。
闻弦远远掉在后头,慢慢悠悠往前晃,心情莫名愉悦,乐呵了老半天,他也不知道乐呵着什么,等江知意进了教学楼,他还在操场晃荡,不时抬手喝一口饮料。
操场上有其他同学在打球,有几个闻弦认识,刚好中场休息,便抬手打了个招呼,闻弦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刻意抬手喝饮料,露出灰蓝罐子的logo,他们看了个清楚。
其中一个一愣,视线落在了饮料罐子上,问:“哟,闻弦,你不是火急火燎往小树林那个方向去了吗?从哪买来的饮料啊?”
小树林和商业区的方向恰好相反。
闻弦:“非得是我买的,就不能是别人送的?”
其他人也笑:“得,又是那个班的学妹看上你了?还眼巴巴给你送饮料。”
“哎呦可惜啦,闻大少爷不解风情,不谈女朋友的。”
“这么贵的饮料,送你还不如送我呢。”
闻弦这就不乐意了:“非得是学妹送我吗?”
——就不能是我们考全校第一的学神送的吗?
但是当着这群人,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话锋一转,变成了:“就不能是和我关系好的朋友吗?”
一片哄笑。
有人往闻弦身边传球,被闻弦接着又丢了回去,场上哄笑声更大:“不是,哥,这么贵的饮料,要不是喜欢你,谁送你啊,我们都是你朋友,你问问我们,谁会给你送这饮料啊?”
“送瓶矿泉水够哥们了兄弟。”
“就是就是。”
闻弦这倒是愣了。
他和前世的江知意结婚三年,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亲密举动水到渠成,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闻弦从未思考过其他的。
可现在,他忽然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送饮料,收着他的衣服,好几次说想要他抱
江知意……是不是喜欢他呀?
如果江知意喜欢他,那么……
前世那个按着他结婚的江知意,是不是也喜欢他呀?
第226章 关系
下面半截数学课,闻弦都没听。
他将前世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乐了;“他真喜欢我啊?”
说是政治联姻,沈照……啊不,知意,知意没从他这里捞到一点好处,倒是赔出去一辆豪车,况且以他的品貌长相,南城多的是姑娘愿意与他喜结连理,他要有心,孩子都该上幼儿园了,犯不着在闻弦这歪脖子树上吊死。
况且……
况且闻弦的技术还不太好。
每回情事都是痛苦大过欢愉,江知意要是喜欢男人,也能挑上比闻弦配合的。
所以,江知意真喜欢他,前世也喜欢他。
闻弦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就乐了。
他兀自乐了老半天,将手中的饮料小口小口喝干净了,又想:“他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闻弦和他哥是富二代圈子中出了名难搞的那一类,他家庭构成比其他富二代简单,闻华荣只喜欢张小萍,张小萍也只喜欢闻华荣,两人青梅竹马互为初恋,从小一个院子长大,又牵手步入婚姻殿堂,没有那么多破事。
于是,闻竹闻弦两人的感情观趋于保守,要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闻弦一路单身到出国,都没谈过男女朋友,那些以傍大款为目标的男男女女也会避着闻竹闻弦走。
但是闻弦想了想:“如果那时候知意说他想追我呢?”
闻二少爷扪心自问,抵挡不住。
江知意要是像普通情侣那样,先约他出来吃饭出来玩,听他的乐队演出,然后在某个明媚的夏日试探着拉住他的手,漂亮的眉目小心翼翼的看过来:“能不能当我男朋友。”闻弦抵挡不住。
江知意当时是什么身份,沈家掌权人、青年才俊、学历高人好看、整个南城富豪圈子的话题中心,还腰细腿长的,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美好的恰到好处,他要是追闻弦,闻弦可得得意一阵子,还得组个party,把留学圈子里所有玩得好的富二代都薅过来,然后把江知意往他们面前一推:“看见没,让你们亲爹闻风丧胆的沈家掌权人,我男朋友。”
他还要当着朋友的面亲江知意,隔着桌子拉他的手,他的朋友们肯定吓的目瞪口呆,觉得闻弦是不是吃多了不想混了,但是知意会抿唇,一言不发,默认了他的胡作非为。
甚至,他还要在亲爹亲哥焦头烂额、苦思冥想的时候带江知意回家吃饭,最好在闻竹闻华荣唉声叹息“沈家那小子好手段”的时候,闻弦推门而入,然后把江知意往他们面前一放:“嗨,爸,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未来结婚对象。”
江知意大概会紧张到手脚僵硬,蹭在闻弦身边,呐呐开口叫:“伯父,哥哥。”,而闻华荣和闻竹就会瞪大眼睛,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他们一家人会表面平静内心惊涛骇浪的吃完饭,然后在江知意走后开“三堂会审”,逼问闻弦发生了什么。
闻弦就会故作疑惑:“啊,我哪知道啊?大概是你儿子太帅了吧,莫名其妙就好上了,嗨,我没花言巧语啊,我也没死缠烂打,是他追的我好吧。什么,你们不信?不信也没用,事实就是这样啊,不然明天我把知意叫过来,你们问他啊。”
之后,他就在家人“嘿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回来给妈老实交代”“什么鬼玩意儿我一个字都不信”的感叹中潇洒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如果这时家人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门,去哪里啊?”闻弦就要挥挥手,“啊,我男朋友在邮轮包了房间,我们约着一起去加勒比海潜水/去南极看企鹅/去挪威追极光巴拉巴拉,等我回来给你们看照片啊!”
然后,他要在张小萍女士的拖鞋和闻华荣先生的巴掌飞来之前收拾好行礼,施施然离开家。
如果是那样,怎么看都是个美好的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
闻弦很轻的叹气。
现在他照顾着的这个知意,能在他问“这么想和我一个班啊”的时候点头,略带恼怒的问“对啊,怎么了?”,可前世的那个不行。
前世的那个江知意,比现在这个更僵硬,防备更深,更不擅长言辞和解释,似乎对他来说,袒露内心等于暴露软肋,等于将把柄拱手让人,他在最关键的成长期没能得到正常的关爱和交流,在生意场上他可以模仿,学习,可以带上面具大杀四方,但是在家庭和亲密关系中,他没有可供学习参照的对象。
他不知道正常的夫妻该怎么相处,不知道正常的家庭该如何运转,不知道如何追求,如何示爱,如何坦白和剖析。
于是生硬,于是沉默,于是一败涂地。
一直到离婚,闻弦从未发现他的喜欢。
那一个江知意,在闻弦不在的那些年,遭受了很多东西。
在闻弦神游天外的时间里,沈季星处理好了流血的鼻子,他从后门一瘸一拐的进了教室,路过闻弦时咬着后槽牙,目光堪称怨毒:“你给我等着。”
闻弦转着笔往椅背上一靠,便笑了:“好啊,我等着。”
闻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张女士告状。
张女士刚从麻将桌上下来,她战绩堪忧连输两轮,本来就有点暴躁,闻弦添油加醋一说,她顿时就起了火:“什么?”
张小萍本就看不上沈季星,又好感江知意这个出身寒微的学霸,加上儿子被人指着鼻子骂,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连在客厅看报纸的闻竹都抬头了:“他欺负教你写作业那个学霸了?”
闻弦点头。
闻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认定了吗?”
闻弦一愣。
他轻轻点头:“嗯,认定了。”
两世都认定了。
闻竹将报纸一合:“行,那就是我们家里的事了,你别管了,我帮你处理好。”
张小萍正气头上,没听见两儿子小声打机锋,作为从小在南城长大的富家小姐,她不用闻华荣,自己也颇有几分人脉,当即提着包离开了家。
于是,周一的时候,沈越川亲自拎着沈季星来倒歉了。
张女士亲自送闻弦上的学,两方在校门口见面。
谁都没提江知意,沈季星是不敢提怕透露欺负“义兄”的事实,张女士闻竹更不会提,于是,便定性成了“沈季星不小心被闻弦砸到头后污言秽语侮辱闻家女主人”。
南城的生意场就那么大,沈家不少渠道要走闻家的过,既竞争也合作,现在闻华荣手里就有几条路子是沈越川需要的。
于是,沈越川将儿子从宾利车上拎下来,按着头和闻弦道歉,沈季星眸子里闪着泪花,似乎不敢相信,怯懦的小声喊:“爸……是他先……”
沈越川冷着脸色:“道歉。”
“爸我……”
沈越川:“要我再说一遍吗?”
沈季星不情不愿的道歉了。
张女士点头应了,闻弦冷眼旁观,心中却道:“沈越川果真不是好人。”
自己养大的儿子,再混账也是儿子,总要听听孩子怎么解释,委不委屈,这事情沈季星闻弦一半一半,闻弦借题发挥,算沈季星吃暗亏,沈越川却毫不在乎,放低身段来道歉,不但不在乎他自己的面子,也不在乎儿子的面子,眼中只有家族生意。
也难怪做得了凤凰男,在季明珠跟前忍气吞声小二十年,转头撞死了原配,任由江知意流落到福利院,不闻不问,等瞧见沈季星不堪大用,又将江知意接了回来。
然后,张女士和沈越川各自坐车离去,沈季星闷头走在前面,闻弦远远吊在后头。
他看江知意拎着两个书包,便搭了把手,冲他眨眨眼:“道歉了,解不解气?”
他挨的很近,从后面看几乎碰在一起,属于被教导主任看见了要记大过的小情侣姿势,江知意动了动身体:“嗯。”
闻弦满意了。
他提着书包要走,江知意上前一步:“欸——”
等闻弦回头,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说,你不是说要转来我班吗?什么时候转过来?”
闻弦:“下午,我上午去办个手续。”
他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拖着书包进了江知意的班上。
他和沈季星都是隔壁有名的刺头,凭一己之力拉低升学率的那种,新班主任看着他就头疼,但碍于身份,还是捏着鼻子给他指了座位。
就在江知意的侧后排。
闻弦拎着书包往后走,江学神便掩饰性的看书,可课本遮住了下半张脸,却遮不住上半张,他眉眼弯弯,俨然是很开心的样子。
闻弦心中嘀咕:“真有这么喜欢我?”
明晃晃的,根本藏不住的,会从眼角眉梢里泄露出来的。
他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闻弦在江知意的后排安营扎寨,上课时总是不经意对一眼,和心有灵犀似的,闻弦一般光明正大的看回去,江知意则匆忙移开视线。
下课的时候他们在走廊上晃,闻弦就和他开玩笑:“学神,你可是要高考的,可别被我影响了成绩。”
沈越川不是慈善家,血缘对他而言不过一张破纸,江知意想顺利进入公司做到中高层,着手调查过去的事情,就必须证明他有相应的价值,像前世一样,一路金融顶校。
江知意闷声:“不会。”
他们一起靠在走廊栏杆上,眼前是葱郁的水杉木,高大笔直,青绿色的阳光从树影中漏下,一半洒在走廊上,教室门口人来人往,藏不住心事的少年男女们擦肩而过,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碰一碰小指,又触电般的分开,只是这么简单的触碰,却能回想上好久。
闻弦便想,这实在是很美好的年纪,很美好的下午。
过了好久,江知意忽然:“你呢,你不高考吗?”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外国语有那么一批人是不高考的,全靠爹妈各显神通,以闻弦现在的成绩,除非他头悬梁锥刺股,迎头赶上还得复读一年,否则好学校基本和他没关系,连一般的学历都够呛。
况且,张女士和闻华荣是不会在这件事上让步的,他们早早物色好了学校。
闻弦顿了片刻:“那你愿意和我出去吗?”
如果江知意愿意,他可以付全额的学费生活费,他们可以一起去旅游,一起去广场上喂鸽子,虽然江知意可能没法成为前世的“沈照”,没法名利尽收风光无二,但他也不必面对沈家的腌臜事,能轻松快活很多。
江知意缓缓摇头。
闻弦便笑了:“我就知道。”
两世的江知意都是一个模样,他心智足够坚定,也早早知晓了方向,他不会允许母亲死的不明不白,重来一次,命运依旧会驶向既定的轨道。
但是,这次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闻弦比了比天空:“我可以每周飞回来看你,不算什么大事,机票又不贵。”
他心道:“贵也没关系,回头我可要连本带息的要回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将江知意心中刚泛起的伤感冲淡了,江知意扒拉着栏杆,抿了抿唇,似真似假的抱怨:“我和你什么关系,你周周飞回来看我,到时候说不定你连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
少年人总是这样,在最青春的年纪轰轰烈烈的相遇,像两颗交汇的流星,但短暂的并肩过后,便会沿着各自的轨道往下奔袭,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背影。
江知意垂着眸子,指甲攥着手掌,掐出月牙形状的痕迹,他竭力维持着姿态,连笑容都无法维系。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他无法接受。
而闻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和我什么关系?”他在心里想,“我当然要回来看你,你是我的老婆呀。”
第227章 离开
话虽如此,闻弦却没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含糊:“反正我会回来看你,而且你也可以来看我啊。”
前世从大学开始,江知意就接手了部分沈越川的生意,他从底层做起,逐渐展露头角,加上沈越川的有心提拔,不多时就坐到了中高层的位置。
闻弦还记得,前世沈季星车祸身亡,季明珠失心疯被送入疯人院,也是江知意大学时。
等那时候,江总要飞国外谈生意,顺便看看闻弦,那还不简单吗?
听他这么说,江知意便转过头,眸光微动:“这可是你说的。”
闻弦双手交叉叠在脑后,挑眉道:“嗯,我说的。”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而平静,随着高考临近,整个高三都浸泡在焦躁的氛围中,老师在黑板边划了一块区域,写着高考倒计时,每天早上班长用黑板擦擦去旧的日期,再用粉笔补上新的,粉笔灰飘散在空气里,每一粒都像千斤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草木枯荣一季,水杉落叶又抽出新芽,然后舒展、生长,再次遮蔽了阳光,蝉和知了变得喧闹,天气变得越来越燥热。
夏天来了。
66蹲在闻弦的房间,整日整日的开着空调,将零食柜一扫而空,还看了几十部电视剧。
闻弦闲着没事,抽空做几道题,成绩不好不坏,和前世持平,更多的时间则用在给他家学神带吃的。
自从回到沈家,江知意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沈季星倒没再来找过麻烦,但江知意的心头像是沉甸甸压着不少事儿,偏偏又没法说出口。
闻弦便开始每日给他带吃的,试图投喂,比如家里阿姨炖的排骨、煲的汤,闻华荣带来的巧克力,张女士买的牛奶,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沈越川不会有闲心过问,季明珠也不可能给江知意买,只能闻弦偷偷塞。
某日他对着江知意的头发比划一下,摸了摸毛茸茸的发顶,忽然道:“知意,你好像长高了。”
已经比前世的沈照要高了。
十七八岁正是抽条的年纪,前世的那个没吃着什么好东西,也影响了个子,虽然也不矮,但这一世闻弦给补上,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在沈家,江知意似乎也没法睡好,眉间沉着倦色,下课到晚自习的空隙,闻弦总能看见他趴在课桌上睡觉。
他头顶梳好的头发耷拉下来,像一撮随风摇曳的呆毛,清瘦的身形拢在校服下,能隐约看见肩胛骨隆起的形状。
闻弦想了想,贡献出了自己的校服。
晚自习前的课间大多数人都回家吃饭了,教室里只剩寥寥无几的人,闻弦便坐在江知意身边,随手翻起错题。
电扇在头顶嗡嗡的旋转,江知意蹭着蹭着,就离闻弦越来越近,睡的沉了些,他似乎正做着梦,低声嘟囔着,闻弦凑过去,听见他小声说:“还好有你在。”
闻弦一顿,哑然失笑,便也靠近了些,与他的胳膊抵在了一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头顶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为两位数,又从两位数变为一位数,最终变成了0。
闻弦也报了名,他无所谓成绩,但流程还是要走走的。
说来也巧,他和江知意分在同一个考场,闻弦考到一半,会写的都写完了,剩下他再看一万遍也不会,就开始转笔等下课铃。
当铃声响起,所有人搁笔,考官收拢试卷,闻弦听见身边人小声的吸气,如释重负一般。
沈季星在远隔大半个南城的另一个考场,司机去接真少爷了,江知意这边没人管,要他自己回家,于是,高考这一天,倒成了他难得的喘息时计。
闻弦收了东西去接他,去外国语的操场上散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很多小情侣,都手拉着手,站在水杉树底下说悄悄话。
江知意顿了顿,也拉住了闻弦的一节袖子。
他们开始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转。
说来奇怪,闻弦重活一世,上辈子什么好玩的没玩过,他潜过水跳过伞,在阿尔卑斯的雪道上滑雪,在马代的珊瑚礁里喂小丑鱼,他的人生有无数美好激动的瞬间,但是在这个夏日闷热的傍晚,他只想和江知意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散步。
江知意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上学,读什么专业,闻弦一一说了,他前世在那里呆了很多年,对风俗习惯如数家珍,他开始介绍当地的奇葩美食,黑暗料理,说到某个餐厅时闻弦心有余悸,用胳膊肘碰了碰江知意:“欸学神,回头你来找我玩,我带你吃,它……难吃的很有特色。”
江知意就笑了。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郁气散了个干净,和闻弦碰了碰手掌:“好,一言为定。”
高考结束后是漫长的暑假,这个时间段没有任务也没有目标,年轻人可以尽情的消磨美好的时光,闻弦是八月底的飞机,沈越川看得紧,江知意没法来送他,只能通过手机得到闻弦的消息。
登机后,闻弦从弦窗给他拍机场:“再见啦!”
江知意回复的很快:“嗯,好的,再见了,祝你一路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闻弦不知怎么着,就是从里头看出了郁闷和不高兴。
——他家的学神舍不得他。
闻弦便笑了声,打字:“再见,下礼拜见。”
江知意这回回复的更快:“!”
闻弦抬手发了机票订单:“看,已经买好了,直接飞你大学在的城市,听说那边有几家餐厅不错,我带你去吃。”
江知意:“!!!”
闻弦仰躺在座位上,盯着三个感叹号,乐不可支。
江知意上了和前世一样的大学。
他高考稳定发挥,依旧是外国语的第一名,但闻弦记着,他这回似乎比上辈子考得还高些。
闻弦摸着下巴,心想:“煮饭阿姨的汤和我妈的牛奶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出分第一天,江知意就接了好几个电话,最终做了和前世相同的选择,他将离开南城,前往北城读书,而北城有沈氏的分部,前世的江知意也是从那里做起,最终坐到无数人欣羡的位置。
在飞机起飞前的几分钟,闻弦抬手打字:“对了,还有个事。”
他犹豫许久:“沈季星……”
倒不是他和沈季星关系多好,多心疼这个表弟,只是现代社会,再高明的手段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比如沈越川那事过了十多年,闻弦照样在查,一旦查出证据,就是沈越川身败名裂之时。
而如果江知意真做了传闻中的事情,届时他接管沈氏,风光无二的同时,也有无数人盯着他犯错,沈季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季明珠沈越川一倒台,他连普通人都不如,到时候没有能力没有靠山,沈季星又过惯了少爷日子,活着只会更苦不堪言。
最重要的是,闻弦不想江知意为烂人沾染污秽,平白坏了名声。
江知意嗯了声:“沈季星?”
闻弦:“……没什么,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他觉着江知意当然讨厌他,这表弟暴躁跋扈,脑子还不太好,闻弦不怎么和他见面都想抽他,江知意和他同在一屋檐下,不讨厌死他才有鬼了。
江知意:“其实还好。”
闻弦:“……?”
江知意:“最开始确实,但是每次他为难我的时候,你都出现了,不是吗?”
闻弦稍稍松了口气。
江知意:“而且我试探过了,季明珠和沈季星对当年的事情不知情,沈越川才是罪魁祸首,作为原配和亲子,他们厌恶来路不明的养子倒也正常。”
恰逢此时,飞机传来了起飞提示,他便打过招呼,关了手机,带过了这个话题。
入学,办手续,租宿舍,这一切闻弦已经经历过一遍,甚至前世老大难的口语和专业课也不是问题,国外日子没了江知意,闻弦到觉着比高中更无聊些。
他还是组了乐队,挨个和前世的朋友们相遇,偶尔去一起旅游一起喝酒,但是每个月的月末,他会推掉一切聚会。
他要准时去机场接江知意。
江知意加入了沈氏的北城分部,坐到了中层,他表现的极好,加上隔得远了,沈越川也不能管着拒着,恰好沈氏与这边有业务来往,江知意每每接着公司开会的借口来找闻弦。
这日,闻弦带他去吃本地的奇葩餐厅,将前世他点过的菜放到江知意面前,一脸使坏的表情,江知意犹豫片刻,还是下了筷子,结果还没等吃呢,闻弦的手机便响了。
他抬手看显示,来电人是侦探,他正想找机会避开江知意,结果隔了没多久,江知意的手机也响了。
两人各自偏头打电话,闻弦接起,侦探急切的声音响起:“老板,沈氏那边出了个事,沈季星死了。”
闻弦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却见江知意同样接着电话,眉头紧蹙,面露愕然。
餐厅中央悬挂了块巨大的电子日历,闻弦抬头,7.27日。
前世沈季星死,也是这一天。
闻弦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侦探:“在盘山公路和和卡车相撞,撞断栏杆滚下山崖,当场就死了。”
闻弦按住眉头:“撞他的那个货车司机查了吗,是谁雇的?”
“老板,没有人雇佣,那个司机是清白的。”侦探顿了顿,“我有记者朋友要到了一手资料,但被沈越川压下去了,沈季星是毒驾,他昨天晚上磕嗨了,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司法那边判沈季星全责。”
“……”
闻弦微微沉默:“毒驾?”
“是的,还有另一个消息,是传言,不保真,但和这事有关,您要听听看吗?”
闻弦:“什么?”
“沈季星是在南城东区一酒吧染上的,他喝嗨了,别人劝两句就答应了,而那个酒吧……是沈越川带他去的。”
第228章 往事
闻弦的电话足足静默了五秒。
五秒后,他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什么?”
侦探:“那酒吧名叫‘蓝调’,前段时间被警察端了,原先是地下交易的窝点之一。沈季星之所以知道这里,最开始是沈越川约人谈生意,定在了旁边的酒店,他将沈季星带过去了,中途打发他出去玩,你知道,旁边有酒吧,沈季星十有八九要进去,偏偏那酒吧不太干净。”
闻弦嗯了一声:“你觉得沈越川是故意的?”
侦探:“您也知道,这两年南城查的严,有黑色交易的酒吧不多,沈越川怎么偏偏挑中了它旁边的酒店?而且沈家在城北那块儿,生意伙伴也多去那块儿,现在却跑去城东谈工作,我查过了,那酒店他也只去了几次,都在带沈季星去的前后,之后再没去过。”
“……”
闻弦敛下眸子:“将这些资料打包发给我,比如沈越川去了几次那酒店,谈生意有无异常,他为什么那次要带沈季星,等等等等,所有相关部分都囊括在内都发给我,款项我后续会付给你。”
侦探:“好,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他们挂了电话。
闻弦面色难看,他重新拿起了刀叉,对着满桌的食物,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沈季星,是这样死的吗?
前世,所有人都说是沈家的养子人面兽心、忘恩负义,他贪图沈家的富贵,撞死了弟弟,逼疯了母亲,将父亲一手送入牢狱,独自吞下了沈家的滔天富贵。
前世的江知意,或者说闻弦熟悉的那个沈照,他就该是这样一个人,闻华荣是这样认为的,张小萍是这样认为的,闻竹是这样认为的,甚至某些瞬间,闻弦也是这样认为的。
闻弦打心眼里不愿意将江知意和这些事联系起来,毕竟他面前的学神干净青涩,连碰碰手指都会脸红,而前世的江知意也永远平和,永远温雅,从未在闻弦面前露出过传言中狰狞的面庞,以至于闻弦无法想象,这个每日与他同床共枕,难受时连声音都没有,只会兀自忍下的漂亮青年,是如何筹划这杀掉恩人一家的。
但所有人都这样说。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即使后来他执掌沈氏,跻身南城顶贵,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及往事,可背后的议论半点不少。
闻弦捏住桌布边缘,心想:“原来他是冤枉的。”
江知意没有做过这些事,从来没有,甚至他回到沈家,也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给去世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闻弦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那些流言蜚语,前世的江知意并非不知道,只是沈越川已经家破人亡,越解释越苍白,越焦急越是显得心虚,除了忍下别无他法。
闻弦想,他真的受了很多委屈。
索性今生还来得及,沈越川想坐收渔利,祸水东引,没那么容易。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难看,江知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闻弦?闻弦你还好吗?”
闻弦捉住他的腕子,掌下皮肤温热,带着青年人鲜活的生命力,比前世那个带着面具的,无时无刻不微笑着的,温暖上不少。
被他抓着,江知意好脾气的笑了笑,问:“怎么了?你的脸色有点难看。”
闻弦:“刚刚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沈家出了事,也就是沈季星去世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江知意嗯了声:“我确实是没想到,不过……”他捏着刀叉,疑惑道,“你原来那么关心沈季星的吗?”
闻弦的脸色太差,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仿佛去世的不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弟,而是他的此生挚爱密友亲朋,沈季星的葬礼都没邀请他,他却严肃的像在葬礼现场。
闻弦嗨了声,喝了口果汁:“哪能啊,就是有点突然了,好好一个人突然这样,我没反应过来,听说他是毒驾,盘山公路上出的事。”
江知意:“是,太突然了,突然到有点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事情有古怪。”
沈季星是给江知意带来了一定困扰,但江知意从未想过要他死。
闻弦便挑眉:“事情古怪?这话怎么说?”
他有侦探,有内部消息,没想到他家学神也挺敏锐的。
江知意执着餐刀,缓慢的切着牛排,他无意识的动作着,一边垂眸思考,一边叙述:“沈季星虽然脾气暴躁,但他圈子很干净,季明珠把控很严,沈季星没有渠道去沾染不三不四的人,而高中时他还在抽烟,应该没有涉毒,后来季明珠就将他带进总公司当继承人培养了,应该也没有渠道接触。”
闻弦唔了声:“是季明珠将他带进公司,当继承人培养?”
江知意:“是的,季明珠性格强势,当年沈越川创办沈氏,虽然名义上他是公司执行官,但季明珠出资较多,公司股权的大头在她的手上,有重大决策也需要她参与。”
他说着,将手上切好的牛排沾上酱汁,往前一递,想拨到闻弦餐盘里。
闻弦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果汁,正思考着呢,冷不丁前头递了块牛肉,他想也没想,低头便叼走了,一边嚼一边含糊道:“沈越川正值胜年,季明珠就要沈季星进沈氏吗?”
江知意一愣,叉子好半天没动,倒是闻弦嚼着看过来:“唔,怎么了?”
他想起之前和江知意吃西餐,对方好半天没敢动餐具,非得小心的观察闻弦的动作,等看明白了才动手,现在却已经十分熟练,切牛排的动作优雅又好看,不需要闻弦再放慢动作演示了。
“……没事。”江知意面不改色的将叉子收回来,插取了一块新的牛肉,蘸酱吃了:“我前面说了,季明珠比较强势,沈越川在她面前从来是伏低做小的,之前沈越川之前想要她手里的股票,季明珠说可以转给孩子,也就是沈季星。”
闻弦:“所以?”
江知意:“所以,虽然听上去很离谱……但我觉得沈越川有嫌疑。”
沈越川不是第一次杀人,杀了原配妻子后他已经尝到了甜头,借着季明珠的东风风光了小二十年,期间没人报案没人追查,对这样一个人来说,想要再犯是很容易的事情。
闻弦唔了声,含混道:“我托我朋友查查,如果有确凿证据了告诉你……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江知意咽下牛肉,抬眼看表:“下午五点。”
闻弦微微挑眉:“好赶,那我们别在闲杂人等身上浪费时间了,走,带你去我家转转。”
前世闻弦的大学时光是他最快乐的几年,没有父母的约束,认识了一群兴趣爱好相同的朋友,弹弹吉他喝喝酒,视频放到网上,热度还算可以,日子就晃晃悠悠的过去了,今生,他在学校边租了间公寓,还是前世同一间,里头放着乱七八糟的唱片,闻弦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要江知意去看一看。
前世,他没有带江知意去过这里。
江知意略有些拘谨:“可以吗?”
闻弦:“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们沿着河道漫步,一路走到公寓门口,闻弦掏出钥匙开门,公寓不大,正对门的沙发上便是他的吉他。
江知意小心的碰了碰。
闻弦便将琴递给他:“要试一试吗?”
江知意一顿,笨拙的抱住了,看上去还有点紧张,指尖擦过琴弦便不敢在动了,只是求救似的抬眸,望向闻弦。
闻弦坐在他身后,形成了半抱的姿势,抬手纠正他的姿势,拨弄了两个音。
江知意屏住呼吸,一声不吭,脊背绷成一片,老半天不动作。
闻弦便笑了:“又不是让你上台演出,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他带着江知意弹了两个音,可惜江学神学习成绩遥遥领先,却是个不择不扣的音痴,抱着闻弦的吉他像是托举着杠铃,磕磕绊绊也只能弹出几个音。
闻弦本也是带着他好玩,随意弹了弹便放下,恰逢此时,他电话便响了,来电人是乐团的女长笛手,也是南城富豪圈子里的人,母亲和张小萍是旧识,这回是来和闻弦商量校内表演的走位的。
温婉的女音从电话中响起,江知意抱吉他的手一顿,闻弦已经几句话敲定了,他取过外套,看了眼时间:“走吧,我开车带你去机场。”
此后,他们一直维持着每月数次的见面,侦探的调查也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在某个黄昏,他打来了电话:“老板,找到了一段新的视频,我发你电脑了,不足以作为犯罪的关键性证据,但我想事件已经可以定性了。”
闻弦正在图书馆,他带上耳机,点开视频。
那是一段模糊的监控,斜对着蓝调酒吧门口的大路。
侦探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蓝调酒吧所在街道转角的有一处金店,早年失窃过,安了很多隐秘的摄像头,监控视频半年一删,我刚好赶在他们清监控之前,这是沈季星被带到蓝调酒吧前的半个月。”
视频中,沈越川的身影出现在了摄像头中,他穿了件高领风衣,几乎罩住了下半张脸,而后消失在摄像头中。
约十分钟后,沈越川再次出现在镜头中,他径直走到路口,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随意拦了辆出租车离开。
闻弦:“时间太短了,沈越川完全可以说他是路过,买了杯酒就走了,构不成证据。”
侦探:“事实上,我认为他确实只是路过,买了杯酒,顺便看了看环境。”
闻弦:“?”
“蓝调酒吧是本地‘那圈子’有名的,一楼正常做酒吧生意,还有个地下室,我倾向于沈越川从某些隐秘渠道得知了酒吧的信息,他来看一眼,看见酒吧中确实有不三不四的人,就走了。”
闻弦:“……?”
他的疑惑俨然溢出了电话听筒。
侦探嗨了声:“我说老板,都这个年代了,你不会还想着之前买凶杀人一类的法子了吧?沈越川又不傻,他夫人又是个强势的,儿子要是和之前那个一样被货车撞死,只要存在大额转账记录,他夫人一定查的出来,沈越川如果想要儿子失去继承权,最好的方法是让他自己出事。”
还有什么比把一个自命不凡、会玩爱玩的少爷放到毒窝里更简单的方法。
沈氏中季明珠是大股东,却不是只有季明珠一个股东,假如沈季星有涉毒的嫌疑,这股权是无论如何给不出去了。
闻弦按住了眉心,心道:“确实如此。”
沈季星那个性格他清楚,爱玩喜欢玩,脾气暴躁却涉世未深,被人捧着吹几句就不知天南地北,而且打扮招摇,满身昂贵的潮牌,看着就身价不菲,将他放到那种酒吧,就像将羔羊丢进了狼群。
他的零花钱足够购买所需,就算沾染,沈季星也不可能向季明珠透露,而沈越川只是带儿子谈了个生意,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区别,自然可以脱身。
甚至就算沈季星没沾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越川还有一万种方法,让儿子接触到这些他原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他可以失败无数次,但只要成功一次,等待沈季星的就只能是死亡。
“……”
长久的沉默过后,侦探出声:“老板,我知道的消息给你了,那我先下了?”
闻弦嗯了声。
他打开电脑,找到江知意,将所有资料打包发送。
两分钟后,对面显示接受。
又过了一段时间,对面显示输入中,闻弦便抱着胳膊等待,又过了三十秒,江知意道:“闻弦,你母亲和季明珠是表姐妹,对吗?”
“季明珠不喜欢我,我们没有联系方式,能否请你母亲帮我约一下。”
“我想,我们都是受害者。”
第229章 坦白
当天晚上,闻弦就给母亲打了电话,委婉的询问了能否约出来季明珠。
张小萍正在摸牌,听儿子的声音难得严肃,牌也不摸了,起身离席走到僻静处,沉思道:“约你季姨啊,有点难度。”
“我们虽然是从小长大的表姐妹,但许多年不亲近了,而且她孩子刚刚出事,不太愿意出门,小二,你和我说清楚,你好端端为什么想要约她?”
“……”
闻弦静默片刻,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了。
他隐去了重生,隐去了侦探,只说意外发现,说沈越川曾结过婚,有个孩子,说他前妻惨死,孩子在福利院长大,又说他入赘豪门,心有不甘,最后,说他曾在蓝调酒吧前出现过。
电话那头,张小萍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她啐了一口,捂住话筒骂了些东西,没让闻弦听见,等平复心情,才道:“好,你等着,我帮你把她约出来。”
她这头听完前因后果,牌也打不下去了,和小姐妹们说声抱歉,便提着包走了,路上没挂电话,也没说话,闻弦只能听见她哒哒的鞋跟声。
过了好久,张小萍才轻声道:“你季姨,从小就要强。”
闻弦嗯了一声,表示他有在听。
张小萍叹了口气:“我们那个年代,女孩子上嫁的多,她原本有个出生高门的联姻对象的,但她不愿意,说是凭什么以后家里男方做主,她得迁就着,于是说要自己找。”
“这当然很好,只是后来找到了沈越川,我瞧着就觉着性格不好,他父亲原本都是不看好的,但你季姨说他能力强,自己将卤味摊子经营的有声有色,比起那些出生高门仰仗父辈的,她更喜欢白手起家的。”
“你伯父拗不过她,就让她嫁了,后来日子有声有色,你伯父就松了口,还说,他女儿算是看对了人。”
张小萍说完,微微摇头:“谁能想得到呢。”
两人电话一直打到张小萍进家门,她笑笑:“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忆往昔,你听听罢了,告诉你的学神小朋友,我会将人约出来,等时间定了我告诉你。”
闻弦一卡壳:“妈,你怎么知道是知意?”
他可全程没提江知意的名字。
张小萍啧了一声:“还能有谁。”
在闻弦哑口无言中,她挂了电话。
一周后,张小萍就找借口将季明珠约了出来。
季明珠儿子刚去世,不愿意搭理人,张小萍闭着眼睛一通瞎扯,说认识了个大师,能让无辜枉死的灵魂安息,季明珠这才赴约。
为此,张小萍感叹:“你季姨原本不信鬼神的,这两天却将周围的寺庙跑了个遍,孔明灯不知道供了多少盏,我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这一日恰好周末,闻弦便也飞回国,同江知意一起。
而他们选定的地点,就在蓝调酒吧隔壁的酒楼中。
那是个有些年头的商务接待酒楼,清一色的红木家具,雕了团状云纹,地面铺着红地毯,也已经老旧褪色。
季明珠推门走进包厢时,闻弦和江知意已经在里面了。
这位保养得宜的太太憔悴许多,鬓角一夜之间生出些许银丝,她没有心思打扮自己,脸上没有擦粉,眼下是大片的乌青,身上的项链胸针也不见踪影。
推门落座后,她扯了扯嘴角,想要扬起礼节性的笑容,却在看见江知意和闻弦时挎了下来,木然道:“为什么是你?张小萍把你叫过来,来看我的笑话?”
江知意:“季女士,你误会了,只是有些事……”
话音未落,季明珠却已经站起来,她拉开椅子,木头与地面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噪声。
季明珠冷笑:“江知意,你要是现在就来找我谈股份,未免太早了一些。”
说罢,她提起桌上的包,转身欲走。
江知意扬声:“季女士——”
季明珠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江知意叹息一声,忽然道:“我着有个卤水方子,想让您听一听,八角150克,香叶、桂皮各50克,陈皮90克,甘草100克……”
一长串调料像是在报菜名,不参杂任何情绪,可季明珠脚步一顿,却停了下来。
她偏头,意味不明道:“沈越川才认你多久,这方子都告诉你了?”
卤味是沈越川发家的法子,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根基却还是在食品,尤其是卤味,沈越川将着方子看得很严,就连季明珠也是婚后软磨硬泡才知晓的。
江知意苦笑一声,推过来一个文件袋:“季女士,我想请您看看这个。”
里面是三份资料,一份直接从草纸上撕下来,纸张边缘泛黄,滚着毛边,似乎已经过了很多年,草纸上是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则卤味方子,正是江知意刚才报的那个。
第二份是死亡证明,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发生车祸,被害人在推卤味车出摊的时候被失控的大货车撞击,当场死亡。
季明珠翻资料的手一顿。
沈季星也是被大货车撞击,当场死亡的。
第三分,是一则亲子鉴定报告,委托人送检了两份毛发,经机构鉴定,根据DNA相似程度,毛发主人为亲子的概率是99.99%。
江知意:“是我和沈越川的,如果您不相信,这里,是我的一根头发,您回家再从沈越川身上取一根,然后您自己去鉴定。”
说着,他推来了一根透明试管,里面是当着季明珠面拔下来的头发。
“我的母亲,曾和沈越川是夫妻,他们在老家农村结婚,那时候村里婚姻简陋,摆完酒就算结婚,没领结婚证,后来沈越川先来南城打工做卤味生意,用的是我母亲的方子,而在做生意的途中,他认识了您。”
“生下我后,沈越川联系不上,我的母亲带着我从老家来到南城,想要寻找丈夫,她推车出摊,被沈越川发现,为绝后患,他雇佣了一位卡车司机。”
江知意自嘲般的一笑:“我那时候年纪太小,沈越川以为我不记事,可惜我天生记事比别人早些,我母亲的容貌,我至今一清二楚。”
季明珠不傻,卤味方子,死亡报告,鉴定结果,三分资料在桌面一字摆开,结合江知意的叙述,她的手已然颤抖起来。
江知意轻声问:“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吗?”
这三份证据代表的是江知意不愿意触碰的过往,是他独自蜷缩在握手楼中时无法忘怀的伤疤,说话时,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攀过桌角,落在了闻弦身边,指腹浅浅的碰了碰他的衣摆,仿佛这样他能从闻弦那里汲取到一点力量似的。
闻弦给他碰的发痒,心道都老夫老妻了,握个手怎么了,便干脆一反手,将人整个握住了。
江知意一抖,却乖顺的没有抽手。
他们借着桌布遮掩,维持着掌心交握的姿势,江知意紧张的带了点薄汗,闻弦的掌心热且暖,于是交握的瞬间,江知意便安定了下来。
闻弦在他的身边。
看着对面季明珠惨白的脸色,江知意道:“季女士,我的母亲,我有证据,不是意外,您的儿子,我同样有证据,不是意外。”
季明珠陡然捏紧了茶杯,里头是刚沏好的热茶,她却浑然不觉,只猛的提高音量道:“什么?!”
江知意继续:“您的孩子是毒驾,您不奇怪吗?您管的那么严,他的朋友里没有一个涉毒的,为什么他会染上?”
说着,他看向闻弦,闻弦点头,江知意便从包里拿出电脑,调到视频界面推了过去。
江知意:“如您所见,我们在的这个酒店,沈越川曾来过,而旁边的蓝调酒吧,沈季星进去过。如您所见,这里曾经是黑色交易的窝点,前些日子被警察一锅端了,如果您关注社会新闻,消息在几个月前的南城晚报上曾经有刊登。”
他按下播放键:“在沈越川带您儿子来这里谈生意的前一周,他也曾独自一人进入了蓝调酒吧,以您家和这里的距离,我不相信他是路过。”
季明珠的手抖的握不稳茶盏,开水溅出来,落在她的手上,这双手曾经花了大力气保养,指甲上镶嵌的珍珠都是货真价实的海水珍珠,但如今大片皮肤泛红,它的主人却忽然不觉。
闻弦一顿,他离的近些,便伸出手将季明珠手里的茶盏拿走放好了。
可一直到他拿走,季明珠都维持着抓握的姿势,她徒劳的拖动播放,反复的观看视频画面,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她的丈夫、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独自走进蓝调酒吧,又带着帽子出来。
男人掩盖了大半张脸,腰背不自然的弯曲着,竭力将身形变小,显然他也认为这不是个光彩的事情,而迈出监控的瞬间,他甚至露出了一个笑意。
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季明珠狠狠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滚落了两滴泪来。
而后,她忽然开始笑,嘴角牵扯起来,接着是克制不住的大笑,笑声沙哑哽咽,接近癫狂,而后她揪住自己的头发,用双臂掩盖表情。
包厢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期间服务员打开包厢门想要送菜,闻弦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过了许久许久,季明珠才镇定下来。
满桌的菜肴无人动筷,季明珠拎起背包,拿过了江知意放在桌面的试管:“江知意,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你和沈越川的关系,我会去查证;你母亲的死,我会去查证;我孩子的死,我同样会去查证……”
她是声线森冷下来:“如果是,我会给我的孩子,你,你的母亲,都做一个交代。”
*
南城东区的别墅中,沈越川洗完澡绕回卧室,看见了床上的季明珠。
他的夫人手捧着儿子的遗像,正用毛巾细细擦拭着。
那是张七寸的黑白照片,少年人唇角微启,带着笑意,瞳孔乌溜溜的黑白分明,似乎正死死的盯着沈越川,张口想想要叫“爸爸。”
屋内温度适宜,沈越川忽然一个激灵,炸了一背鸡皮疙瘩。
他将一杯牛奶放在桌面:“给你泡好了,喝吧。”
每晚喝牛奶是季明珠的习惯。
季明珠笑了笑:“放哪儿吧,等我擦干净再喝。”
自从儿子离世,她便不太正常,终日捧着那遗相擦啊擦,沈越川已经习惯了,他下意识的蹙眉,无声的骂两句了‘疯婆子’,表情却又很快舒展开来,在季明珠身边睡下,关切道:“早些睡,你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也要注意自己身体。”
季明珠柔婉的应了。
她的指腹抹过沈季星的脸,又轻轻放在了沈越川的头顶:“亲爱的,你头顶有根白头发,我帮你拔了吧。”
沈越川还没搭话,头顶便是一疼,他再次蹙眉,背对着季明珠躺下来,嘴上却笑了笑:“嗨,星星出事,我也好几天没睡好了,这都开始长白头发了,辛苦你了,帮我拔了吧。”
季明珠依旧柔婉,笑着收下了,她将儿子的照片放在床头,让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沈越川的方向,又顺手将白发别在发框之后。
这时,沈越川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翻身坐起,却在接触道照片的瞬间垂下视线,深情的注视着季明珠:“对了,你今天出远门了吧,出去了好久,干什么去了?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好,我很担心。”
季明珠轻声:“去见一个大师,能超度灵魂的。”
沈越川心中嗤笑,却关切道:“大师怎么说?”
季明珠便笑了,将指腹搭在了相框上,她慈爱的抚过沈季星的脸颊,梦呓般的呢喃
“大师说啊,我们的孩子呢,很快就可以安息了。”
沈越川不知为何汗毛倒竖,却附和道:“那就好啊。”
第230章 是吗?
后续的数月,季明珠早出晚归,沈越川询问,她就说去寺庙烧香,给孩子祈福。
她模样疯癫,容貌憔悴,神神叨叨的不知念些什么,沈越川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没再多问,只是隐秘一笑,随她去了。
当调查初见成效,事情进展过半,季明珠又一次约了江知意。
她在包厢落座,鬓角生了几缕白发,比上次更憔悴了些。
季明珠倦怠的支撑着额角:“你说的事情属实,可是我询问了律师,可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沈越川诱导我孩子吸毒,他完全可以辩解,说他只是路过酒吧,对事件并不知情……”
她痛苦的按住眉心:“这种情况无法判刑,我甚至没法将他送进牢里。”
江知意冷静道:“您想要他死刑,对吗?”
季明珠将指甲插入头发,泪水顺着脸颊滚下来:“当然,如果可以,我想送他去死。”
江知意提醒:“季女士,沈越川犯下的杀人案,不止一件。”
他冷静道:“雇凶杀人,同样是死刑。”
二十年前,江知意的母亲江采月,同样是被沈越川雇凶杀害的。
江知意:“那时事业还没起步,付不起卡车司机的巨额款项,必然是从您的账上支出的,从我母亲的死亡时间往前推,您一定能找到线索。”
季明珠一愣,眼中迸发光亮,撸起袖子就要查账,她饭也不吃了,提起包匆匆离开。
于是满桌的菜肴只剩下闻弦和江知意一起吃。
闻弦动着筷子,拨了拨糕点,不知为何,忽然笑出了声。
江知意便抬头看他,一脸意外:“怎么了?”
“没什么。”闻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发现,结局真的不一样了。”
他没法告诉江知意,在前世的时候,沈越川没有因杀人受到惩罚。
沈季星的死没有证据,江采月的死需要账本佐证,可季明珠疯了,在沈越川可刻意隐藏下,昔年的账册早已不可考据。
江知意忍辱负重,在沈越川手下兢兢业业的工作,坐到沈氏高层时已经过了二十五岁,离母亲去世也过了二十多年,这个时候,他固然有能力一层层清点账本,但时间早过了刑法追诉期的极限二十年,即使证据摆在面前,也无法追述死刑。
故而,他只能从沈氏内部入手,找了个不咸不淡的税务问题送沈越川坐牢,关上个不到十年,等沈越川出狱,才不过50来岁。
可江采月的生命停在二十多岁,沈季星的停在不到二十岁,季明珠疯疯癫癫浑浑噩噩,不人不鬼的过完了下半生。
这惩罚太轻,太轻。
*
事关孩子,季明珠的手段堪称雷厉风行,她一边着查账,一边在家里演浓情蜜意的戏码,以至于沈越川根本没有发现不对,直到某日沈越川回家,才发现他的妻子忽然不见了。
电话打不通,手机联系不上,沈越川却没有半分心急,他先是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倒掉换上新的,又细细的冲去了水槽的奶渍
可他完全没注意到厨房正对着他的地方,有个米粒大小的摄像头。
而后,他悠哉游哉的开了瓶香槟,清了清嗓,将声音变得低沉失落,他动情的演绎:“警察同志,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季明珠失踪了,她有精神疾病,我很担心她,请你们——”
可下一秒,房门被暴力踹开,紧接着,数根黑洞洞的枪管指着他,警察反扭了他的手臂,将银色手铐扣了上来。
沈越川满脸困惑,试图询问:“是我的妻子失踪了吗?她精神不太好,有抑郁症,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话音未落,便被厉声打断:“就二十年前你的妻子死亡一事,请和我们来一趟。”
话说得客气,可手铐却没有半点客气,手腕的皮肤直接贴这金属,冰凉刺骨。
沈越川脸色微变,似乎还沉溺在荒诞的戏剧中分不清现实,他艰难的挤出笑意:“不是,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妻子是季明珠,季明珠还活着啊,她就是有点精神不正常,什么死亡,你们在说什么?”
他仍然心存侥幸,已经逃脱二十年,怎么可能在即将超过追诉期的时候东窗事发,但当他看见另一个人时,这点侥幸也被击碎了。
——李立群,二十年前的那位卡车司机。
季明珠出示了转账记录,联系的电话卡,铁证如山之下,已经容不得任何人抵赖了。
案件没有疑点,当事人供认不讳,进展很是迅速,在今年开春之前,庭审便开始了。
闻弦坐在旁听位,遥遥看向,时隔法庭中心,在哪里,隔着二十年,两个世界,江知意终于坐在了原告席上。
判决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最后,法官落下判锤,沈越川先是买凶杀妻,又在现任妻子的牛奶中添加会导致精神失常的药物,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情节严重,理应判处死刑。
最后两字落下,沈越川失了力气,被带离时,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原告,那里坐着的,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
——荒诞的是,被他害死的两个人,同样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
面对他的视线,季明珠毫不犹豫的注视回去,眸中满是憎恶和怒火,而江知意立在原地,没有分给他丝毫视线,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如同卸去了一块巨石。
时至今日,他这个生理意义上父亲,终于可以彻底从他的人生中淡出了。
*
沈氏的掌权人杀人坐牢,集团内部却没什么波动。
季明珠牢牢把控着股权,整个集团都是她的亲信,换人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而沈越川事件后,她与江知意的关系便近了起来。
风波过后,季明珠无心打理公司,她先和大师念了几部经书,等放下儿子的事情后,又找个了登山徒步的俱乐部,满世界旅游去了。
于是兜兜转转,和前世一样,沈氏的大部分的工作落到了江知意头上。
江知意忙了好一阵子,颇为焦头烂额。
闻弦对此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打算,他早早的飞回了学校,和乐队成员玩得不亦乐乎,当和江知意视频,对方抱怨工作的时候,闻弦就闲闲抱着手,不咸不淡的为他摇旗呐喊:“小江总,要加油啊!”
满脸的促狭。
“……别这样叫我。”
江知意蹙眉看他,一副要生气的样子,却还是不舍得挂电话。
闻弦从视频从看他,小江总换了西装,头发精心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从打扮上已经无限趋近与前世的沈总,可闻弦还是觉着,他们不太一样。
前世的沈总可不会在他面前面前抿唇,露出如此鲜活的表情。
闻弦拨了拨怀里的吉他,忽然道:“小江总,下个月我毕业典礼,我们乐队会在毕业典礼上演奏,要不要飞来我这边玩?在典礼上我和我的乐队会表演哦。”
江知意已经毕业进公司了,但是闻弦是个纯混子,座右铭是尽情享受生命,他完全遵循了前世的节奏,先是悠哉游哉读了个语言预科班,又挂了好几科延毕两次,晃到江知意都混成了小江总了,才准备参加毕业典礼。
江知意立马回复:“当然。”
闻弦便打了个响指,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等你,记得来哦。”
江知意认真道:“嗯,一定。”
闻弦啧了两声,挂了电话,想的却是:“怎么磨磨唧唧的。”
张小萍女士思维保守,她想法就是读完书就能谈恋爱,而闻弦一路单身到现在,他琢磨如今沈越川也解决了,他也毕业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某些事情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比如,前世江总那个强制爱呢?
到时间了吧,他的强制爱呢?
不是闻弦说什么,前世江知意这个时候都磨刀霍霍,准备把闻弦绑回国结婚了,闻弦也做好准备,就等着和江总玩一波“我捏着你家商路,你现在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的金主小白脸cosplay情趣游戏了,结果前世他冷言冷语,江总倒是的非要勉强,这世他温声细语,手也摸了人也抱了误会也解决了,就差一层窗户纸了,怎么也比上辈子亲密许多,小江总却扭捏的要死,随便碰一碰都脸红,和他搞纯爱,说什么“嗯,一定。”
“一定个鬼啊。”闻弦心道:“小江总不行,还是得我来。”
他这边筹划着如何戳破窗户纸,江知意浑然不觉,他早早定好了飞去闻弦那边的机票,为此特意推了公司事物,空出了三天的空隙。
结果毕业典礼前一天下午,他在机场寄送行李的时候,居然还撞上了一波熟人。
闻华荣张小萍闻竹三人大包小包,乱七八糟提了好几箱东西,看着像是要去国外春游。
瞧见江知意,张小萍一愣,打招呼道:“知意,你也在啊,去国外开会?”
江知意顿了会儿,硬是没敢提闻弦:“……嗯,有个客户要谈,你们这是。”
张小萍:“哦,闻弦毕业典礼,我们三去参加来着,好巧哦,刚好碰上你。”
江知意扯了扯嘴角,礼貌陪笑:“是啊,好巧好巧。”
闻竹站在张小萍身后,看着他们互相恭维,嘴角微微抽搐。
闻竹如今是闻家主事的,和江知意有不少生意往来,江知意见着他,便也礼貌的寒暄了两句:“小闻总好,您这提的东西可不少。”
他们三个人,闻华荣和张小萍是不可能拎东西的,助手进机场后也离开了,只得闻竹一个拎。
闻竹提了两大包,都是礼盒装,盒子用了昂贵的金丝楠木,可见里头的礼物价格不菲。
因着闻弦和江知意的关系,张小萍将江知意当半个孩子,也不避讳着他,当下笑道:“是给闻弦和宋……哦,忘记了你不认识,宋家一女孩,给他俩的毕业礼物,他俩一学校一乐队的。”
江知意当下一愣,却很快掩饰过去,只笑道:“宋家一女孩儿?”
宋家也是南城排得上号的家族,张小萍和他们有些七拐八绕,沾亲带故的关系。
张小萍:“对,有机会介绍你认识,挺文静漂亮的,在乐队里吹长笛,这次她毕业我特意定制了一把长笛,送给她当毕业礼物,就放在那盒子里。”
闻华荣已经坐下了,也点头附和道:“那姑娘不错,确实文静漂亮的,闻弦小时候和她玩老喜欢扯她辫子,也就是现在自由恋爱了,不然我和老宋商量商量,定个娃娃亲。”
张小萍推推他:“倒也不是很晚吧?一个学校的,多有缘啊。”
他们随口闲聊,胡天胡地的乱侃起来,闻竹站在角落,一个人提着礼包,看天看地,安静如鸡。
江知意愣了许久,垂下眸子,无力的扯了扯唇角:“……是这样吗?”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去闻弦家,是有个女孩给他打电话,声线温和又甜美。【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