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酒
闻弦正在和朋友们吃火锅。
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大考,众人筹划着吃点好的,可惜这异国他乡,周围全是黑暗料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连个叶子菜都难找,闻弦早吃腻了,最后大家开了几辆车,狂奔40多公里,找了家看着挺正宗的中餐,这才吃上了。
期间,不知道是谁提议喝酒,便开了箱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天南地北的胡诌起来。
闻弦的圈子都是些小富二代,消息灵通,尤其喜欢讨论八卦,而如今圈子内最震撼的八卦,无疑是沈越川。
朋友们啧啧称奇,最后话题拐着拐着,就拐到了江知意身上。
——小江总接管公司没多久,已经有了后世沈总雷厉风行的模样了。
作为南城新晋的顶贵,江知意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他和圈子里其他人都不熟,上位的速度却像坐了火箭,加上俊美的面容和离奇的身世,天然带有神秘感,很快占据了话题的中心。
有人啧了一声:“我爸还指望沈越川倒台,上来一个年轻生嫩的,沈家无人主事,他好从中啃一块肉下来的,结果啥肉都没啃到,倒是小赔了一笔。”
好几个人附和。
闻弦闲闲坐在旁边,旁观宴席喧闹,心想:“你们当然啃不到啊,只有我能啃到啊。”
又有人说:“我爸叫我离江知意远点,说他心思深沉,捉摸不透,我如果和他玩,可能会输的赔掉底裤。”
又是一片附和。
闻弦继续闲闲吃菜,心道:“想多了哥们,江知意对你们的底裤才没有兴趣。”
这时,宋宣萱豪饮一杯啤酒,将酒杯哐的放在桌面:“江知意啊,我真是烦死了。”
闻言,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宋萱就坐在闻弦旁边,他俩因着张小萍的关系从小认识,比其他人更熟一些。
这姑娘长相甜美文静,个性却和文静搭不上边,她是个自来熟,熟人面前有点话痨,除此之外,还有个非常不文静的特长,就是酒量很好。
宋家靠工程发家,早年没少在酒桌上谈生意,宋萱继承了父母辈的基因,半斤白酒喝下去不带眨眼的,如今有些微醺,也打开了话匣子。
闻弦挑眉:“你认识啊?”
他怎么不知道宋萱认识江知意?
宋萱:“不认识啊,但是别人家的孩子,还那么出挑,你懂吧,就是很烦啊。”
她用指尖揉了揉眉心:“你说说你们也就罢了,反正大家水平都次,半斤对八两的,我爸平时和我打电话都是乐呵乐呵的,这两天破天荒和我说了几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进公司,什么时候从基层做起,什么时候带领公司做大做强,走向辉煌……我心说我是那块料吗?我还带领公司做大做强走向辉煌,我不把公司搞黄就不错了。”
众人纷纷附和。
宋萱:“我说我不行,我爸说‘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行’,我问他谁可以了,他说江知意啊,我靠啊,这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我真的烦死了。”
众人又是纷纷附和。
无论什么家庭,孩子总有个逃不脱的魔咒,叫做“别人家的孩子”,在坐众人都深受其害,纷纷表示赞同,对宋萱投来了同情和理解的目光。
宋萱耸肩:“我和我爸说,非想要我比过江知意,可以组个饭局,我喝酒肯定能喝过他,其他就不行了。”
闻弦一哂,心道:“这倒是。”
无论前世今生,他家那个都不太会喝酒,几杯就倒,闻弦记得前世婚宴上喝了两杯,江知意站都站不稳,一头栽进了闻弦的车,险些吐他车上,还是闻弦将人抱回家,免得新人结婚第一夜连门都进不去。
和宋萱比酒量,十个江知意也比不过。
接下来,他们有先聊些有的没的,闻弦坐在旁边,只夹菜,不说话,偶尔抬头看他们两眼,微微摇头挑眉,又继续埋头吃菜,心中暗爽。
他心道:“等着,毕业典礼完,我就把江知意带来给你们看看。”
他十分期待朋友们的表情。
毕业典礼后各奔东西,本来也是约着要聚一聚的,不少人会带男女朋友,闻弦带江知意不算突兀。
于是,整场聚会闻弦没说几句话,快结束时,有人碰了碰闻弦:“闻少,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啊,从刚刚你的脸上就挂着诡异的笑容,什么情况?”
闻弦便笑了声,抬手将酒抿干净了,他稍微措辞,道:“没什么,我在想……如何策划一场告白。”
小江总强制爱看来是没戏了,还得闻弦自己努力。
宋萱一愣:“不是吧,闻哥,告白都不会?”
都是圈子里的人,谁还没谈过几个前男友前女友,只有闻弦是个例外。
闻弦叹气:“你别说,还真不会。”
前世是江知意强迫,今生又太过水到渠成,不知不觉中,闻弦的手早习惯了与江知意相牵,闻弦的目光早习惯了在江知意身上留驻,他们本就该并肩而行。
窗户纸摇摇欲坠,只是缺一场告白。
闻弦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确实没有经验,不知道如何进行,于是求助在座的诸位老手。
众人一片嘘声。
宋萱奇道:“铁树开花啊,闻少喜欢上谁了,什么类型的?知性可人?温柔小意?落落大方?”
闻弦回忆片刻,笑道:“都不是。”
——喜欢上了一个前世强迫我的小闷葫芦。
闷葫芦什么都不说,以至于差点错过,好在有了重来弥补的机会,这一世,他会牵好江知意的手。
他这故作高深的模样引来啧声一片,宋萱搅了搅酒里的冰块:“行吧,其实告白嘛,无非那些手段,带她去最高处的旋转餐厅吃饭,在落地窗前看璀璨的夜景,带她沿着河畔兜风,然后你不是会弹吉他吗,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来一首小夜曲,送上你觉得合适的礼物,问她愿不愿意当你的女朋友,就好了呀。”
闻弦恍然:“受教。”
宋萱挥手:“成了记得请我吃饭。”
闻弦:“好啊。”
他嘴上答应了,心中想的却是:“得,到时候你知道我追的谁,我要是叫你,你可别不敢来啊。”
*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江知意和闻家父母乘同一辆飞机,一同落了地。
他们都是头等舱,有专属送机服务,行政人员将他们送到各自酒店,时间刚好过了七点。
张小萍不用闻弦接,带着闻华荣逛街去了,闻弦便来接江知意吃晚饭。
闻弦来留学买了辆车代步,敞篷的,他都看好了攻略,先在城中最高的餐厅吃晚饭,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点亮烛光,俯瞰霓虹夜景,然后带着江知意坐上敞篷跑车,沿城市里最古老的运河缓缓行驶……总之,没有什么新意。
闻弦确实没怎么谈过恋爱,他和江知意似乎跳过了谈恋爱的阶段,单方面进入了老夫老妻状态,要他搞些浪漫的仪式,他有点别扭。
江知意会喜欢吗?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闻弦难得挑选了件正式的衣服,是件烟灰色的敞领大衣,和江知意“珍藏”的那件有七分像,下摆刚好过小腿,腰上束上一根同衣料的系带,在配上绒面高领毛衣,便显得宽肩窄腰,他往敞篷车前一站,和个拍杂志的男模似的。
路过的男男女女不少将他当成了街拍的模特,以至于江知意出来时,一眼都没认出来。
从飞机上下来,他颇有些意志消沉,看见闻弦微微一怔,旋即敛下眸子,调整好了表情,露出合适的微笑:“你来了。”
闻弦略觉古怪,却没多想,他拉开车门,绅士的让江知意先进去,而后才拉上车门。
闻弦回忆今天的第一项目标:“嗯,旋转餐厅。”
闻弦在的城市是座历史悠久的老城,古运河穿城而过,四处是岩石堆砌的教堂与宫殿,玫瑰花窗将阳光分散成绚丽的颜色,哥特式的尖顶直指天际,而旋转餐厅设立在运河旁的塔式建筑顶端,建筑外立面线条笔直,围有大片银亮的玻璃幕墙,造型时尚,被称为“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完美作品”。
闻弦两人在运河一侧的卡座落座,这里前方没有高大的建筑的遮挡,运河蜿蜒向前,古老的城市一览无余。
不过这种地方用餐,总是噱头大过实际,闻弦翻了翻,便将菜单递给了江知意:“你来看吧。”
不知为何,闻弦老觉着今天江知意没什么精神,便碰了碰他的手:“你还好吗?发烧了吗?要不要回家休息?”
告白当然很重要,但是江知意舒不舒服更重要。
江知意瑟缩一下,轻轻抽回手,只是摇头。
他今日精神不佳,看着菜单便开始走神,好半天点了两个菜,闻弦也不催,只是撑着手臂看他,嘴角噙着细碎的笑意。
他家小江总长大了,比高中时青涩生嫩的磨样成熟不少,他带了腕表,精心搭配了一套西装,发型也打理过,碎发被一丝不苟的别在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眉眼清俊鼻梁挺翘,总而言之,一副精英商务人士的模样。
但和前世那个,又有所不同。
前世的他冷肃死寂,像一团燃烧殆尽的烟灰,身体的余热已被榨干,只剩下空洞的躯壳。面前这个却要柔软不少。
前世的江知意衣柜里清一色黑白灰,脸色也冷肃的可怕,唇瓣是不健康的苍白,而面前这个江知意连配色都要柔和些,脸颊与唇也是健康红润的颜色,此时他翻着菜单,眉头微蹙像是在苦恼,一切的一切,都是前世不曾有过的鲜活。
闻弦心中升起一丝成就感,心道:“这可是我养的。”
他养的,还养得这么好。
就在江知意看菜单的时候,闻弦的手机振了好几声。
表白大事当前,其他的都要靠后,他便将手机扣了,没接。
可那手机没完美了,接连振动起来,像是一连有人给他发了十几二十条消息,闻弦怕是学校有急事,便摸出来看了一眼。
“……”
宋萱:“哥,闻哥,不是吧,你在干什么?”
“我在你的对面的卡座,你能看见我吗?”
“我靠,你带了谁来吃饭啊,我不是见鬼了吧?”
“江知意,真的是江知意啊?难怪你饭桌上不说话。”
“你要表白的人是他?”
“我没看错吧?还真是他啊?”
“完了,你完了,和这人谈恋爱,你的底裤要保不住了闻哥。”
闻弦:“……”
他隐晦的往右侧一扫,果然看见了宋萱,这人今天显然也是来约会的,身边是她新谈的小男朋友。
为了约会,宋萱难得化了妆,打扮的漂漂亮亮,背了新款的包戴了新买的项链和耳环,一身张扬的银色流苏裙,正跃跃欲试的朝这边看来。
闻弦:“……”
他把手机放到桌子底下:“宋姐,姐姐,别搞事啊!”
他和宋萱原来住一个小区,属于是从小丢泥巴拽辫子的关系,虽然后来不太联系了,但彼此叫哥叫姐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宋萱:“等着,闻哥,终于给我找到机会了,等我拎两瓶酒过来试一试他的酒量。”
闻弦:“不是,你试什么东西他不能喝——”
话音未落,江知意已经将菜单推了过来,他看着闻弦低头敲手机,像是在回复消息,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平复了表情,笑道:“是和人在聊天吗?”
闻弦余光一扫,宋萱已经拎起酒瓶,朝这边走了过来。
闻弦只得道:“知意,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也在这吃饭,看见了想过来打个招呼,可能想喝两杯,你要是不想喝我就直接拒绝了——”
江知意:“谁?”
闻弦一愣:“啊?”
江知意垂着眸子,语调不急不徐,听不出情绪:“那个朋友,他叫什么?”
闻弦:“呃,你可能不认识,姓宋,是个姑娘,我小时候的朋友。”
不知为何,几句话说完,江知意的情绪像是更不好了,闻弦补充:“没事,你不想喝我帮你拒绝了——”
话音未落,江知意却单手按住闻弦,轻声道:“不,我想和她喝。”
第232章 醉酒
宋萱在两人两人旁边坐了下来。
她晃了晃酒杯:“小江总,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宋,前两日和您谈成的地块生意的是我的父亲,现在刚好撞见了,巧的很,久仰大名,想和您喝一杯。”
江知意颔首:“可以。”
宋萱:“您喝什么酒?”
江知意平静道:“女士优先,您选吧。”
宋萱:“好,我这里刚好点了瓶人头马,就这个?”
江知意颔首。
宋萱:“要冰吗?”
江知意:“随意。”
他的动作很优雅,双手交叠放于桌面,脊背挺直如松柏,
宋萱便叫服务生送酒,不多时,服务生提来冰桶,一支焦糖色的酒液静静躺在冰块中。
她取了两支香槟杯,单手拔出橡木塞,而后缓缓将酒液倾倒了进去,直到杯体半满。
闻弦眉尾抽搐。
这酒清淡爽口,入口有肉桂、榛子和无花果的清香,加上略显甜美的颜色,看着人畜无害,但闻弦喝过,他知道这是一杯实打实的,酒精度超40%的烈酒。
江知意可是连啤酒都喝不得。
闻弦张张嘴,想说要不算了,咱们和和气气,喝点啤酒吧?纯生干啤纯麦都可以啊,或者来点果酒,女孩子家家,喝果酒多好。
但是宋萱已经笑了声,将两杯都倒好了:“江总爽快。”
江知意便伸手,将香槟杯托在了手中。
他托酒杯的动作很标准,仪态优雅好看,脊背也无声挺直了,修长劲瘦如竹柏一般,恍惚间,闻弦还以为他看见了前世生意场的那个沈总。
闻弦:“不是,我说……”
宋萱:“江总,请。”
她率先抿了一大口。
宋萱原先在酒桌上都是喝白酒的,香槟小意思,她此时也完全没有细品的意思,就是冲着碰一碰酒量去的,一口下去少了小半杯。
闻弦坐江知意身边,只能看见他喉结微动,细微的吞咽声响起,而后举杯示意,居然是宋萱喝了多少,他便跟了多少。
闻弦:“不是,我打断一下,我们接下来还有……”
他想说我们接下来还有行程,但是宋萱再次举杯:“好,江总大气。”
江知意无可无不可,宋萱一口下去,他陪着也喝了。
闻弦:“……”
他的视线在宋萱和江知意脸上巡视,升起了微妙的阻隔感。
江知意和宋萱像是自成了一个结界,明明闻弦才是聚会的东道主,却仿佛被无形的气场阻隔在外,他们一个两个卯足了劲儿,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似。
闻弦好整以暇,干脆开始吃菜。
但在宋萱干完一杯,打算给自己和江知意添第二杯的时候,闻弦坐不住了。
一杯江知意勉强能喝,二杯他估计就要吐了。
于是闻弦劈手抢了他的酒,江知意一愣,被闻弦伸手按在了椅子上。
手劲很大,挣脱不开,他只得做好了。
闻弦将人头马推回去:“行了宋萱,你男朋友还在那儿眼巴巴等你呢,你舍得把人晾那儿?”
宋萱啧了一声,回头一看,果然有个学生打扮的男生正往这边望,她便起身:“行,我先走了,祝江总夜晚愉快。”
闻弦满脸黑线,心说说什么呢,白都还没告呢,能不能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他转头看江知意,想要解释,却见小江总还是好好坐在原地,姿态矜贵端庄,头微微偏向宋萱刚刚坐的座位,像是在聆听什么人说话。
——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闻弦:“……”
他碰了碰江知意的手:“知意?”
江知意听见声音,对着空气微笑颔首,庄重的如同出席严肃会议。
闻弦:“……”
完蛋了,已经喝醉了。
他拉了拉江知意的手指:“知意,清醒着吗?回家了,还能走吗?”
要是不清醒,闻弦就只有和前世结婚时一样,将他抱回去了。
只是着旋转餐厅人来人往的,等江知意明天清醒了,估计得难堪好一阵子。
江知意缓缓将头转到了闻弦的方向:“嗯。”
他站了起来。
闻弦怕他摔跤,连忙去拉他,指尖却忽然传来怪异的触感,接着便被人硬生生挤入了指缝,十指相扣的握紧了。
江知意微垂着眸子,于是从闻弦的视角,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变得狭长,气质无端添了两份冷淡。
前世江知意在谈判场上看向对手时,也是这个眼神。
江知意问:“回哪?”
闻弦便笑了声:“还能回哪儿小江总,异国他乡的,当然是回酒店……欸欸欸,知意,你——”
也不知道是那个字刺激了江知意,话音未落,江知意已经利落的站起身,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去,他还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闻弦一个没反应过来,已经踉跄两步,被他拽到了电梯口。
闻弦:“……”
他好气又好笑,心道原来江知意酒品这么差劲,喝醉了会乱拽人的,他不和醉鬼计较,顺着他的力道走到停车场,将江知意好好安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又好笑的看着他仍旧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放开吧江总,我要开车送你回酒店。”
江知意沉思片刻,也不知听懂了多少,放开了。
闻弦摇摇头,启动车子,他后座放着吉他,还有个冰袋裹着的小蛋糕,蛋糕里是个小盒子,放着他的恋爱礼物,这本该是一场计划完美的告白,可惜……
闻弦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醉猫。
江知意面容冷肃,仪态极好,他稳稳的坐在座椅上,衣着合适得体,连头发丝都好好的梳着,露出矜贵的侧脸,单单这样看下来,半点看不出来他醉了。
可惜眼皮低垂,眸光涣散,闻弦一合计,江知意现在能分清楚东南西北就算好的,这白是表不成了。
他叹了口气,心道:“下次吧。”
枉费他辛辛苦苦将礼物埋进蛋糕里,今天晚上还得辛辛苦苦挖出来。
江知意虽然醉了,好在人还算配合,一路上没怎么闹腾,任由闻弦带他进了酒店,坐上电梯,而后走进了房间。
醉了就应该睡觉,可江知意还穿着西装领带,脚踩尖头乐福鞋,怎么看都没法直接塞进床上,闻弦认命的叹了口气:“我去给你绞个毛巾。”
绞个毛巾擦擦脸,然后扒了衣服塞进被子里。
闻弦计划好,便转身进了洗手间,结果他步子一动,江知意和影子似的,也跟了上来。
洗手台位置就那么大,江知意还非要跟着他,他们两人往里头一站,就全挤满了,闻弦便推了推他:“知意,你先出去,躺床上睡觉去,等我绞个毛巾。”
江知意摇头。
闻弦头疼:“就一下下,去床上等我,一下下就好。”
醉猫虽然不太好交流,但却不是完全无法交流,他像是个只能识别固定词语的机器人,江知意顿了顿,转头走了,闻弦从门缝看了看,发现他乖乖的躺在了床上。
“真是……”闻弦擦了把汗,心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好好的告白搞成这样,他绞了两方湿帕子,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外一片漆黑。
江知意不知何时将灯关上了。
闻弦脚步一顿,他们在餐厅沾染了酒气,此时整个房间都是酒精醇厚飘渺的味道,无端显得暧昧,大床近在眼前,被子绵软的像云,而他多年未曾碰过的恋人就躺在床上,闻弦甚至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
酒店,床,醉酒,黑暗。
这四个词连在一起,难免令人遐想。
可今生,他们毕竟还没有确定关系,闻弦不做乘人之危的事情。
闻弦垂下眸子,坐到了床沿,他不好在黑暗中随意摸索,只将拿着毛巾的手悬停在了空中:“知意,给你擦擦脸。”
话音未落,手腕处便传来了触感,像是有人将脸抵上了毛巾,闻弦哑然失笑,轻柔的动作起来。
等草草擦完,衣服又让人犯愁起来,闻弦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西装扣子和皮带,他看不清东西,只能艰难的解,指腹不知道擦过什么地方,江知意的呼吸声便放缓,直到闻弦听不见了。
正式西装里三层外三层的,闻弦好不容易扒下了外套和马甲,贴身的是一件衬衫,他指尖微动,便不慎落在了锁骨上。
皮肤的触感从指腹传来,闻弦一顿,不动声色的撤开了手。
——他不好去动江知意的行李,手上没有干净里衣,就只能让他将就着穿了。
西裤倒是好脱,皮带一解就滑下去了,闻弦没敢在腿上多停留,将人安顿了好,便扯过被子:“今天也折腾累了,好好睡觉吧,我先走了。”
——他还得去把蛋糕放冰箱,再把礼物挖出来,不然等冰袋化了蛋糕也馊了。
闻弦自觉作好了一切,起身准备离开,结果屁股刚离开床沿,江知意忽然道:“你要走了吗?”
闻弦一哂,心道这醉猫居然还能说话的,他笑了笑:“当然啊小江总,不然我深更半夜睡你房间像什么样——唔——”
肩膀骤然传来压力,天旋地转之下,闻弦仰面坐倒在了床上,他的指缝被人强硬的插了进来,十指分开压过头顶,后腰抵住坚硬的床板,接着,大腿上也陡然传来压力,什么饱满软弹的东西坐了上来。
闻弦短促的嘶了声,在黑暗中,他能看见一片覆压的阴影。
是江知意。
他只在上半生身穿了衬衫,长度堪堪到大腿,其余部分结暴露在外,稍一动作,闻弦能感知的触感就分外明显。
闻弦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别把我当柳下惠啊。”
醉猫身体滚烫,像是将闻弦当成了避暑降温的物件,他将脸颊偎在闻弦的肩头,整个身体都凑了过来。
闻弦:“欸欸欸等等!”
他的手还被江知意束着拉过头顶,也不知道醉猫哪来那么大力气,闻弦一下竟然挣脱不开,只得侧过身子用肩膀抵住江知意,他俩明明闻弦是上位,此时却不得不缩着身体,尴尬的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知意,你冷静点,我得先走——”
江知意轻声:“你要走吗?”
闻弦心道这不是能沟通吗?还压着他做什么,当下挣扎着想坐起来:“对,你先下去然后放开我,我明天早上再来——唔——”
闻弦剩下的话被尽数压回了嗓子,江知意蛮狠且无礼的吻了上来,他毫无经验毫无技巧,像是将闻弦当成了可以吸的果冻,牙齿碰着牙齿,唇舌互相舔舐,又像个撒娇的小动物,将闻弦整个上下唇添的湿漉漉的,江知意刚刚喝完酒,口腔中白兰地的味道铺面而来,闻弦不知是缺氧还是微醺,一时间居然挣脱不开。
其实闻弦虽然早不是处男了,但他吻技也无线接近于零,前世他和江知意也没接过吻,江知意不提,闻弦以为是政治联姻,连上床都是敷衍,遑论接吻?
于是,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资深人士”陷入了怔愣懵逼,居然亲不过江知意,只能任由怪异的触感在上颚肆虐。
这时,江知意终于将束着闻弦的手松开了,他们亲吻的渐入佳境,闻弦微微闭眼,手便揽到了江知意的腰上。
手掌刚刚搭上去,他又是一愣。
江知意完全坐在了他的腿上,手隔着衬衫揽住腰,便不可避免的碰着腿,这时候,闻弦才发现江知意戴了衬衫夹。
这是一种西装配饰,用来拉扯上衣避免褶皱的,是大腿上的两个腿环,牢牢的勒在靠近腿根的部位,勒出饱满的肉感。
这里的皮肤没经过日晒雨淋,从来好好的被衣料包裹着,手感细腻温润。
闻弦飞快的撤回手,重新揽住江知意的腰。
他有点出汗了。
第233章 戒指
黑暗放大了感官,闻弦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他感觉到江知意的手指落在了微妙的地方,而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江知意扯住闻弦的皮带,手指在那块胡乱的摸索,闻弦不得不抬手隔开:“知意,你……”
江知意念道:“闻弦。”
“闻……弦。”
“闻弦。”
一连念了三遍,他的尾音拖的很长,咬字清浅又缠绵,还带了点微醺的鼻音。
闻弦一愣。
前世的江知意可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叫过他的名字,那个江知意习惯于将所有苦楚往肚子里咽,再在脸上抹一个或平和或淡定的微笑,向传言中一样生硬冷漠不近人情,以至于闻弦从来不知道,他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
闻弦叹息一声,心软了下来。
他摸索着扶住了江知意的肩膀,试探着把醉鬼往怀里带,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后脑的碎发,又拍了拍单薄的后背,无奈道道:“怕了你了,忽然叫我做什么?小江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有。”
醉鬼口齿清晰,丝毫听不出醉了,手指却勾着他的皮带不放,他眉头紧蹙,眼神微眯,语调中带着狐疑:“这个扣子,我为什么解不开?”
江知意听上去很苦恼,就好像在质疑某个股东的决定,或者应对一道解不开的压轴题。
闻弦:“……”
——所以你特么在委屈什么?你在委屈解不开我的皮带???
闻弦额头青筋暴跳,酝酿出的那点温情仿佛喂了狗,他强硬的拉住江知意的手,束着塞进了被子里:“行了行了可以了别闹了——”
话音未落,呼吸又是一错。
那根饱经风雨的皮带在剧烈的折腾中不堪重负,扣带从锁眼中滑了下来,紧接着,江知意的手便落了进去,手指无意识的拢在某处。
小江总的手指修长,指腹带有薄茧,是高中时握笔留下的痕迹。
闻弦遭不住了。
他,重生人士,重生数年不见荤腥,身体二十出头,青春男大,灵魂已婚,媳妇就在面前,那双握惯钢笔文件的手正握着某处……种种buff叠加,任谁都遭不住。
江知意迷迷糊糊的吻了上来,该说学霸不愧是学霸,他似乎在牙齿的磕碰中找到了规律,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亲吻,闻弦给舔的发痒,克制不住的抬手按住他的后脑,于是……
纠缠,吸吮,亲吻,窒息。
房间的窗帘被风吹起,泄出一点如水的月光,闻弦接着这点光亮,看清了他的爱人。
江知意与他近在咫尺,他是商务人士的打扮,头发尽数后梳,与前世的他有八分像,但此刻他定定的注视着闻弦,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一瞬间,两世的纠缠似乎在此刻重合,青涩的,成熟的,温和的,冷肃的,拥吻的,禁欲的,从不开口的,与无法掩饰爱意的。
迷离的酸涩从胸前浮现,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闻弦扶住恋人的腰,那里曾满是烟疤,现在却光洁如新,在颠倒错乱的呼吸中,闻弦也伸出手,摸向了衬衫夹的中间。
……
手边没有合适的byt和润滑,闻弦便没有做到最后,醉鬼在结束后昏睡了过去,闻弦则任命的爬起来,清洗干净双手,在浴缸里放好水,而后将江知意放了进去。
衬衫已经脏了,领带夹也不能穿了,闻弦揽住爱人,防止他滑进浴缸,视线落在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躯体之上,摸了摸下巴,心虚的移开视线。
前世的江知意偏消瘦,这世的健康些,双腿匀称笔直,该圆润的地方圆润。
他将人清洗完,重新放回床上,从行李箱中胡乱翻了件衬衫给他穿上,然后拉过被子裹好,这才松了口气。
做完这些,闻弦偏头,看向柔软枕头中的爱人,江知意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又开心了。
“……”
闻弦深吸一口气,凑合着洗了个澡,认命的爬上床,将恋人扒拉扒拉拨到怀里,形成拥抱的姿势,手掌抚摸着江知意的肩胛,闭眼睡去。
入梦前,闻弦想:“明天得找个机会把白表了。”
*
翌日清晨,江知意宿醉才醒,头疼欲裂。
他像是从长梦好眠中骤然清醒,等扫视过空空荡荡的房间,又感知到清爽干净,没有丝毫粘腻的身体,他抬起手,轻轻按压在了额角。
是梦吗?
昨日的欢愉与错乱像是一场去留无踪的美梦,江知意定定坐在床沿,难得没有起身。
他其实不知道,闻弦的性向到底是什么。
闻弦没谈过女朋友,也没谈过男朋友,他家里人性向正常,从遗传的角度来看,闻弦异性恋的概率更大。
江知意回忆起他们相识相知的过程,几次肢体接触都是点到为止,完全可以解释为朋友,江知意也刻意拿捏着界限,他足够的有耐心,也有充足的时间去等,在事情十拿九稳之前,他不会冒然越界,白白丢掉顺风的牌局。
但是昨天,他有些失了分寸。
张小萍的话和宋萱的出现给了他危机感,江知意孑然一身,有且只有一个闻弦,可闻弦不一样,他有朋友,有发小,甚至可能有……
青梅竹马。
江知意微微垂下眸子,眸色有些深。
他有些记不起来昨日发生了什么,他喝了酒,扯住了闻弦,然后闻弦送他回家,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梦中他似乎压住了闻弦,控住闻弦双手吻了上去,与他交颈缠绵……
江知意按了按胀痛的额头,心想:“还好是一个梦。”
梦里他的独占欲太过鲜明,举止太过冲撞,和平日的表现相违和,如果吓到闻弦,害得两人疏远,得不偿失。
坐在床沿理顺了思绪,江知意起身洗漱,仪容镜倒映着他的面容,宿醉之下,他的脸色难看,发型和衣衫都有些凌乱,不符合见客、尤其是见闻弦的标准,好在今天上午没有约,他便打算去吃个早餐补充体力,然后回来休息。
可是往玄关一模,江知意便顿住了。
他的房卡呢?
昨夜宿醉,落在了其他地方?
他正想致电前台,补办一张新的,门锁忽然一响,江知意回头,闻弦托着托盘,正在门口换拖鞋。
江知意呼吸一窒:“你?”
闻弦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瞬间心乱如麻,只愣愣看着闻弦,配上起床乱糟糟的发型,就显得有点呆。
闻弦便笑了:“我?我给你带早饭啊。”
他将托盘放到桌子上,里头是牛奶鸡蛋、培根和新出炉的黄油小蛋糕,色泽喜人。
闻弦递过来一把叉子:“小江总,昨天晚上你就没吃两口,不饿吗,早饭总得吃吧?”
江知意摸不准如今的情况,他在闻弦身边落座,文雅的插起小蛋糕,又见闻弦咳嗽一声,从冰箱里提出来个盒子。
是昨天的蛋糕,闻弦在房间留宿,总不能把蛋糕落在后备箱,只得提上来放进冰箱,好在短短一天时间,蛋糕并没有坏。
但是江知意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看见闻弦背过身在吧台捣鼓着什么,视线便跟了过去,盘中的早餐变得索然无味,吃着吃着,居然一噎,蛋糕胚卡在咽喉,便掩唇咳嗽起来。
闻弦见状,自然而然的做到了他身边,他单手端着杯茶,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脊背上,和缓的拍了两下:“小心点,要喝水吗?”
江知意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叉子还捏在手中,没来得及放下,上面是他吃过一口的小蛋糕。
那蛋糕在闻弦面前晃啊晃,闻弦便低头叼走吃了,还没咽下去,却见江知意偏头,咳得更厉害了。
闻弦拍拍他,将刚刚喝过的茶杯放在他唇边,担忧道:“怎么咳这么厉害?喝水送一送吧。”
在闻弦的视角中,都是情侣了,喝一杯水算什么。
但江知意再次推拒了,他咽下面包,又用纸巾擦去了碎屑,才抬眸:“闻弦,我……我昨夜……”
江知意略显忐忑,想要追问闻弦为什么在他房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于是慌乱于是无措,最后顿在原地,好半天没说话。
但是闻弦已经将蛋糕放在了桌子的中央。
那是个八寸大小的翻糖蛋糕,蛋糕师精心制做了城市雨夜的效果,纷乱的街道、雨雾中朦胧的霓虹、浸着水色的柏油马路,路面上车灯的倒影清晰可见,其中每一盏路灯都是用翻糖捏制的,水色则是一层灰色调的半透明果冻——毫无疑问,这是个定制的,价格不菲的蛋糕。
江知意呼吸一窒。
他认得这里。
他熟悉蛋糕上的每一处街道,每一个人来人往的岔路口,他知道两边的摊贩买着什么,甚至能依稀闻到记忆中煎饼和烤肠的香气。
这是三十三中和外国语的门口,在那个下大雨的夜晚。
那晚闻弦坐在车上,江知意站在雨中,他们一个暖和干净,一个寒冷狼狈,然后闻弦伸出手,将江知意拽上了车。
于是,寒意褪去,暖意席卷上来。
那是他们的缘起之时。
江知意定定看着蛋糕,一时没反应过来。
……订制这样一个蛋糕,是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闻弦的生日,今天没有任何人要过生日,可蛋糕就是摆在眼前,似乎在说:“今天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江知意无法思考了。
他的思维混沌一片,只能任由闻弦在对面坐下来,执起他的手,将奶油刀塞进了他的手中。
在一片混沌之中,闻弦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模模糊糊隔着什么,可每一个词句又无比清晰。
他说:“知意,我不知道现在说是否略显突兀。”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和你的感受是否一致。”
他说:“昨天晚上,我有些失态了,某些事情确实应该放在表白之后,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
他说:“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每晚每晚都像昨天那样,将你抱入怀里,我想,此生我再不会对第二个人有这种冲动了,我想牵着你的手,不管是那一世,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说:“如果你也愿意的话,请切开蛋糕吧,里面有我的礼物。”
江知意捏奶油刀的手有点抖,他一时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他抬起头,闻弦向来玩世不恭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仿佛也忐忑着他的回复。
于是江知意抬起手,切下了蛋糕。
在蛋糕的中央,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张卡片,卡片上用烫金工艺写着漂亮的英文花体字。
闻弦道:“是一家顶级珠宝商的定制邀请函,我选了很久的戒指,但是想想看,还是要你和我一起去选。”
前世他们的婚戒潦草又敷衍,闻弦全程没有参与,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他不知道江知意是抱着何种心情选定款式,购买主石,然后在婚宴上与他交换。
他只知道,那枚他全程不曾参与定制,婚宴后一天也没有佩戴的戒指,江知意独自带了整整三年。
这一次,他要和江知意一起选定。
第234章 元素
江知意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就彻底屏住了呼吸。
他愣愣看着闻弦递过来的卡片,烫金logo在灯光下显得璀璨迷离,右下角印着珠宝大师的私人签名,这是一位圈内出名,异常难约大师,闻弦手中的卡片价值不菲,能在市场炒出天价。
他是认真的,想要定制两枚戒指。
江知意的思绪一片混沌,昨天晚上他还对宋萱的出现倍感焦虑,警告自己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吓跑了闻弦,但今天,对方送来了蛋糕,里面藏着一张卡片。
戒指在情侣之间总有特殊的意义,是不会轻易送出的。
不是恋爱,不是情人,是……婚约?
闻弦安静的等了很久,可江知意只是盯着蛋糕中央,丝毫没有将卡片取出来的意思,他一手还抓着奶油刀,像是完全呆住了。
闻弦想:“太唐突了吗?”
从身边人的经验来看,确实没有表白和定戒指连在一起的,一般都是确定心意,先恋爱,度过漫长的磨合期,定下婚约后再考虑戒指。
但是闻弦自觉早已磨合过,这辈子、上辈子,都非江知意不可了,他一时没有考虑,才直接定下卡片。
闻弦想:“确实太着急了。”
他要给知意反应的时间。
于是,闻弦将手指压在了卡片上:“抱歉,我考虑不周了,这个可以等下再说,我们先试试做情侣。”
说着,他便想将卡片拿起来。
下一秒,奶油刀落在了桌面,江知意按住的闻弦的手腕,从他指尖强硬的抽走卡片:“不,我要这个,礼物不可以收回去。”
是不容商量的口气。
他取过纸巾,细细拭去了卡片上的奶油,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闻弦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两辈子第一次告白,他也紧张的不行,甚至弄错了流程,等江知意同意了,才想起来口袋里还有一包蜡烛,是许愿用的。
蛋糕已经被切去了一块,闻弦将蜡烛插在中央,起身点火。
火柴划过磷面,橙黄的火光燃起,闻弦催促江知意:“快呀,来许个愿望。”
说完,他率先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闻弦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与蜡烛的火光中,在心中默念:“愿我的大知意和小知意,此后的每一年每一月,都平安随顺,无灾无病。”
少年时的苦难的颠沛,愿他再不必遭受。
愿望许完,闻弦睁开眼,江知意却没有闭眼,他坐在闻弦对面,目光正落在闻弦身上,落在他被烛火映照成暖色的轮廓和眼睫,他茶色的瞳孔完全倒映着闻弦的面容,像是全世界只能看见他。
闻弦微顿。
烛火里的蛋糕很可口,蛋糕后的江知意,看上去也很可口。
闻弦轻声问:“所以,你接受了我的告白,对吗?”
他的嗓音偏低,像一段沉郁的大提琴,江知意点头,闻弦又问:“你知道告白结束后的第一件事,一般是什么吗?”
江知意一愣,旋即摇头。
接着,他视野中的闻弦陡然放大,那张俊美洒脱的面容直直怼在了眼前,闻弦有一张很张扬的脸,是标准的浓颜系,越是靠近越是锋芒毕露,侵略感十足。
江知意瞳孔微缩,下一秒,唇上已经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闻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江总,闭眼。”
江知意闭上眼睛。
于是,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
闻弦唇形偏薄,触感却是一样的柔软,这与昨日那个磕绊的、迷糊的吻不同,他们两人都在清醒的状态下,于是呼吸交缠,气息互换,闻弦轻而易举的撬开了江知意的牙关,他早起喝了黑咖啡,江知意的口腔则是薄荷牙膏和黄油蛋糕的味道,味道交融间,唇舌追逐触碰,像是将对方也吞吃入腹了似的。
在轻微的窒息中,闻弦抬手扣住江知意的后脑,逐渐加深了这个吻,鲜明的触感在口腔中炸开,清醒状态下的江知意完全没有昨夜的强硬,他节节败退,被过于异样和陌生的感受弄的不知所措,却还是打开着,迎合着,直到避无可避。
闻弦轻声:“江总,呼吸。”
江知意急促的呼吸两声,他垂眼不敢看闻弦,头发还微乱着没有梳理,像是被亲懵了。
闻弦诡异的开心了。
昨日给江知意突袭,闻弦接吻技术又烂,明明是他是上位却硬生生没有压过,懵着被啃了半程,尊严扫地。
于是早上闻弦卯足力气看了不少视频,拿出了高中被冻信用卡时学数学的劲儿,在经历了分析姿势,拆解要点,复习品味等多个步骤后,他终于掌握了技巧。
看着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江总露出缺氧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闻弦满意的喝了口咖啡。
嗯,这才对嘛。
趁着江知意懵着的时间,闻弦心情很好的划了划行程单:“唔,让我看看表白成功第一天要做什么,接下来我们可以去坐游船,听流浪歌手弹蓝调或是改编的民谣,唔,还可以去临河的博物馆,那里有王国时代古老的收藏,或者你有心仪的餐厅和酒吧吗?我们都可以过去。”
闻弦在这座异邦城市度过了他最热烈的二十岁,在无聊的时候,他曾无数次踏上运河的游船,走进临街的美术馆,即使一个人也不觉得孤单,但如果能牵着江知意的手一起,那很好很好。
江知意道:“可以先……”
他抿了抿唇,有点犹豫。
恋爱初期,不该显得太迫不及待。
闻弦:“嗯,那你想做什么呢?”
对热烈的情侣而言,即使去广场喂鸽子,再被鸽子啄几下手指和脑袋,都能成为愉快的回忆。
江知意摸着口袋中的卡片:“戒指。”
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江知意不喜欢被动等待,他要落袋为安。
闻弦便笑了:“好啊。”
果然是他的小江总,都两世了,江知意还是那么的喜欢他。
闻弦当即打电话预约,时间就定在下午。
与江知意一样,他同样迫不及待的补上这枚婚戒。
该品牌的总部就在本地,而作为持有邀请函的VIP客户,他们可以直接直接与设计师交流沟通。
闻弦定位地址,离酒店不远,他的跑车就停在酒店车库,便决定开车过去。
等在酒店用过午饭,两人起身一看表,离预定时间已经很近了,闻弦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知意。”
江知意一愣,垂眸将手递了过去。
之前他曾不止一次和闻弦十指相扣,现在表过白却拘谨起来,直到闻弦强硬的拉过他,单手扣住了。
闻弦拉住他,在地下车库奔跑起来。
他们都是西服皮鞋,鞋跟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闻弦速度比江知意快,江知意只能跟着他,他愣愣看着闻弦的侧影,看着他随动作起伏的衣角和发丝,恍惚之间,在这异国他乡的地下车库,却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回到了烈日之下的操场中,闻弦校服双肩包,那么的青春鲜活,神采飞扬。
只是那时,闻弦是他不敢触碰,可望而不可极的东西,现在,却执起了他的手。
这时,江知意才有了一些实感。
他们是情侣了,还要去定制戒指。
闻弦将他带到了车边,将江知意塞上跑车,这辆远不如后世江知意给他刷卡买的那辆,但是闻弦坐在驾驶位,他的恋人坐在副驾,他却远比前世更意气风发。
高中时的小男生们总喜欢在喜欢的人面前炫技,比如三步上篮,闻弦那时嫌他们幼稚,但现在,他却升起了相似的念头。
副驾是江知意,这车得好好开。
他一打方向盘,转出了车库。
马路沿着运河一路延申,运河两边是十八十九世纪遗留下来的古老建筑,屡经翻修重整,名副其实的历史遗迹,红砖花岗岩的建筑外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阳台,阳台上种着天竺葵和矮牵牛,植物枝繁叶茂,花朵从二楼三楼一路垂到一楼,瀑布似的,而另一边,古老的运河缓缓流淌,风吹过他和江知意的耳畔,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恰到好处。
原来身边坐着喜欢的人,熟悉的风景也截然不同。
跑车一路开到定位点,闻弦和江知意下车,侍者已经在等候,看见闻弦江知意时,他微微一愣。
事先预约的时候,侍者已经知道两位是来做婚戒的。
这年头同性情侣很多,但认认真真考虑结婚的并不多,这两位还是黑发黑眸的东方人,相貌外表又极其出众,个高腿长如男模一般,就更少了。
然后,闻弦直接扣住了江知意。
他半点没有避讳外人的意思,直白的张扬又热烈,仿佛恨不得像全世界宣布,这是他喜欢的人。
江知意一愣,紧紧的回扣住了。
品牌的外厅开的像个小型的展览馆,放着各式各样名贵的珠宝,有不少稀缺的宝石和古董珍品,每一个都是天价,而贵宾室内,设计师捧来了基础造型册,询问:“两位对婚戒有想法吗?或者有什么希望添加的设计元素?”
很多人的婚戒会带上纪念元素,比如邮轮相识的情侣会选择浪花与珊瑚,旅游认识的情侣会选择木屋与山川,办公室情侣则会选择职业相关的元素,这是设计师必须考虑的问题。
闻弦微微顿了顿。
他对珠宝一窍不通,也没有特别的想法,他和江知意少年相识,相识却不知,兜兜转转耽误数年,相配却疏远误会,而后缘分跨越两个世界,直到今日,才终于重新走到婚约。
他们之间的元素太多,纠葛太乱,远不是一两个符号可以代表的,于是闻弦推了推册子,将选择权交给了江知意。
江知意同样眉头紧锁,像是什么都不满意。
设计师便将好几本设计册一齐摊在了他们面前:“这是我们的过往设计,先生,您可以参考着看看,是否有喜欢的风格类型。”
于是,室内只剩下了安静的翻书声。
闻弦也在翻看,但他的注意力更多留在江知意身上,学神拿出了高中研究压轴题的架势,甚至比那还要认真,侧脸冷肃漂亮。
闻弦在一旁观赏着,忽然想:“前世也是这样吗?”
那个不曾有他陪同的江知意,也会这样认真的坐在设计师面前,挑选一枚戒指吗?
这时,书翻到某页,江知意忽然停了下来:“这个设计元素……”
设计师:“哦,衔尾蛇和莫比乌斯环,这两个设计元素代表着轮回与无限。”
闻弦一顿。
他的心中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只定定看着设计册上首尾相连的环:“知意,你?”
江知意伸出手,轻轻摸索着图册,语调带着他自己也听不懂的茫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符号,我很喜欢。”
第235章 炫耀
他们前世婚戒的款式,同样是衔尾蛇和莫比乌斯环。
只不过前世婚戒造型低调,白金戒臂旋绕一圈,线条衔接流畅,是最朴素的设计款,没有镶嵌宝石。
当时闻弦厌恶这门婚事,他对婚戒的要求就是越低调越好,简单的戒指正附符合他的心意,那时他只觉得婚庆公司审美不错,现在看来,是江知意挑的。
前世他不在的时候,江知意也曾坐在设计师对面,细细的翻过每一张图册。
闻弦偏头,看向身边的江知意,指尖微微动了动。
他想将他的学神抱进怀里了。
设计师没察觉到客户间的暗潮汹涌,点头:“衔尾蛇和莫比乌斯环不是常用于婚戒的设计元素,客人您的品味很特别,我会在设计中重点考虑着两种元素的。”
他将另一本册子摊在了闻弦和江知意面前:“这是我们的库存宝石品类,您挑选一下主石吧。”
名贵宝石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品类相同,色泽火彩乃至于切工都有差异,譬如单单皇家蓝一个种类,就可以细分为灰调紫调浓郁深蓝等,珠宝定制需要客人亲自挑选合心意的主石。
江知意一眼挑中了一枚方形橙色钻石,色彩饱和度极高,明亮耀眼,绚烂如朝阳初升的颜色,闻弦挑挑拣拣,选中了一小克拉的蓝钻,平和、静谧,深邃,却仿佛在灵魂深处蕴育着汹涌的海潮。
设计师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眸中略带了点笑意:“非常般配的一对宝石,很符合二位气质的选择。”
他收拢设计册子:“我们会在一个月内给出几分初稿,您可以无限次数的挑选修改,直到两位满意为止。”
闻弦:“嗯。”
刚刚表白,他们还需要好几个月筹备婚礼,时间完全来得及。
选择异常顺利,下午的时间还有大段的空白,闻弦便领着江知意回到跑车,偏头问他:“小江总,下午有别的安排吗?”
江知意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闻弦,他们明明刚刚表白在一起,但现在的闻弦太过热烈耀眼,比那枚橙黄色的宝石还要夺目,他便拉过安全带:“没有。”
闻弦打了个响指:“那我们继续昨天的内容?”
由于醉酒,昨日很多计划都没来得及做。
他们在乘坐游船,从运河的上游行驶到下游的码头,路过了城市最古老的街区,民谣歌手在船头弹奏着尤克里里,卖花的少女挎着花篮路过桥头。
闻弦一路牵着江知意,像任何一对热恋的情侣,他们来到了中心广场,买了一片面包,然后用面包屑勾引鸽子。
中心广场的鸽子和土匪一样,叼着面包就不放了,他们在广场边的躺椅上坐下来,开始望着天空发呆,傍晚的云霞色彩瑰丽,恰似江知意选中的宝石。
闻弦问:“还要不要吃旋转餐厅?你对那个地方感兴趣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闻弦非常直男,他不太清楚约会应该去哪里,对浪漫略微过敏,只能求助于评分软件。
旋转餐厅本地约会排行榜榜首,在落地窗前一边俯瞰城市一边吃烛光晚餐确实很有氛围,昨天他们走的匆忙,都没尝出菜品的味道。
江知意摇摇头。
闻弦便将手机递给他:“挑一个餐厅?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不过不要对的这里的吃的抱有太大的希望。”
江知意不在乎吃什么,但闻弦这么说了,他便结果手机细细挑选起来,挑选到一半,电话却响了起来。
来电是个中文名字,江知意不认识。
闻弦接过一看:“哦,我朋友,估计是找我一起吃饭的。”
他们一群人玩得好,时常喝酒小聚。
闻弦心道我现在是有媳妇的人了,忙着约会呢,才不和你们聚会喝酒,便开口打算拒绝,结果江知意定定看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弦一愣,心道:“他想去吗?”
他想去见……我的朋友?
闻弦一琢磨,还真琢磨出来点味儿。
就像情侣刚刚在一起喜欢发朋友圈宣示主权一样,将恋人介绍给自己的社交圈,其实是磨合必备的要点之一。
前世闻弦婚后想着各玩各的,不怎么着家,晚饭经常和朋友们出去聚餐,江知意大多数时候在公司看报表,只有小部分时间在家里吃晚餐。
最开始的时候,江知意偶尔会问闻弦去哪里,他神色浅淡,并没有表现出要跟着去的意味。
闻弦自觉商业联姻,他的朋友也不是什么精英人士,和江知意聊不到一起去,也没必要给江知意认识,省得江总看不过眼,坐那儿难受,于是敷衍几句。
次数多了,江知意就不问了。
闻弦心中升起荒谬感:“难道前世的时候,江知意想和我一起去吗?”
他于是按住听筒,询问江知意的意见:“要和我一起去吗?”
江知意很轻的点头。
闻弦便答应了朋友,并说会带一位客人,电话那头愣了一秒,笑开了,几人叽叽喳喳,三言两语:“闻哥,前两天说要告白,今天就追到手啦?”
“这不带来给我们看看?”
“好奇死我了,什么人能搞定我们万年处男。”
闻弦满头黑线:“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拉起江知意的手,鸽子也不喂了,拽着他就要往回走。
江知意一愣:“这么赶吗?”
现在吃饭还有些早。
闻弦:“不是,我要带你换件衣服。”
下午出门的时候两人刻意没穿的太高调,但和朋友吃饭就不一样了,闻弦有种幼稚的炫耀心态,非得把小江总打扮成谈判桌上大杀四方的模样,最好西装马甲衬衫领带一丝不苟,要多正式有多正式,要多矜贵有多矜贵,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江知意不明所以,但闻弦这么要求了,他便点点头:“好。”
于是两人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回酒店,江知意打开行李箱,拿出最正式的一套,他犹豫片刻,正要进洗手间换衣服,却见闻弦对着他的行李箱探头探脑,左顾右盼:“那个,衬衫夹和袜带能不能……也一起穿上?”
虽然外表差别不大吧,但晚上的时候,嗯……
既然是情侣,某些事情也可以做了吧?
闻弦视线飘忽,江知意的视线比他还飘忽,这两东西明明是普通的西装配件,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但闻弦刻意一强调,江知意握着它们,就觉着指尖发烫了。
他轻声:“好吧。”关门进了洗手间。
闻弦在沙发上等待起来。
他漫无目的的刷着手机,视线却一直落在卫生间,门是雾化玻璃,能隐约看见背后的人形。
群里已经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大概是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提议五花八门,牛排火锅烤肉,一下刷一条消息,而闻弦虽然看着屏幕,消息一条条往上刷,他压根没注意在说什么。
直到有人在群里@他:“闻哥今天好安静啊,干什么不说话?”
“不会在约会吧?约会约的把我们忘记了?”
闻弦才打字回复:“我在等我对象,我们吃什么都可以。”
“???”
“不是才告白嘛,就成对象了?”
闻弦矜持道:“告白成功就订了订婚戒指,现在已经是对象了。”
群里一片嘘声。
十分钟后,江知意从洗手间绕出来,他身材本来就好,定制的正装包裹住身体,气质瞬间便冷了下来,只可惜在闻弦面前犹犹豫豫的自我打量,又显得有点呆。
闻弦手痒,想要揉一揉江知意的头发,可惜他打了摩斯,闻弦怕破坏发型,便中途收回手,江知意有些疑惑的看过来,和那目光一接触,闻弦心也痒痒,他福至心灵,忽然拉了一把江知意,将人扯到身前,而后低下头,在脸颊浅浅落了个吻。
呼吸喷在而后,江知意的耳垂瞬间就红了,颜色喜人,闻弦便凑过去,在耳垂也落了个吻。
在即将分离的瞬间,江知意拽住闻弦的领带,直直的吻了上来。
这是清醒状态下的第二次亲吻,唇舌的触感比上一次更鲜明,他们默契的包裹了牙齿避免磕碰,只是感受着唇舌间轻柔的触感。
接吻带来了轻微的眩晕和缺氧,不知是谁推搡的谁,闻弦的脊背撞到墙壁,将卧室的总开关直接按灭了,窗帘还是关着的状态,酒店窗帘遮光效果极好,房间瞬间黑了下来。
于是闻弦的手顺着正装往下,揽住了江知意的腰,两人挨的极近,隔着两层西裤的遮掩,闻弦甚至感知到了腿环的存在。
暧昧悄然升起。
静谧的黑暗中,只剩下喘息和心跳的声音。
等两人稍稍平复,江知意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试图后退一步,从闻弦的掌控中脱离出来,可闻弦的手掌还放在他的后背,正不轻不重的抚摸着。
黑暗中,闻弦凑在他的耳边,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宝贝,你今天可真好看。”
话音刚落,还不等江知意反应,闻弦的手便摸到了开关,满室灯光亮起,他一本正经的收回手,他咳嗽一声踱步出门,装作无事发生。
在他身后,江知意怔愣当场,耳垂逐渐转红,直到红的滴血。
*
晚餐定在学校旁的餐厅。
酒店离学校稍远,闻弦到的时候,其他朋友已经几乎来齐了。
闻弦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催促他怎么还不到的。
车停在餐厅外停车场,闻弦一边回消息一边带着江知意往里面走:“快了快了,马上来了,等我一下。”
他们绕到包厢门口,听见里面正聊天谈笑,闻弦压低声音:“知意,你等会绷住,不用敬酒不用喝酒,也不用搭理他们,只管吃你的。”
江知意:“……?”
闻弦:“谈判桌前什么样,你等下就什么样,把他们当成你的商业竞争对手。”
江知意:“???”
他疑惑没说出口,闻弦已经推开房门,侧身而入。
瞧见许久不吭声的闻弦,屋内的喧哗声瞬间大了,朋友们纷纷开始起哄:“哟,闻哥终于舍得过来了?”
“闻哥,你对象呢?”
“带来了吗?带来了吗?”
“来来来,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闻弦便笑了声:“不就在后面嘛。”
他说着,推开了门。
露出了门后的江知意。
他衣着正式,姿态矜贵,表情冷淡,正装裹着的身体修长挺拔。
其实江知意稍微有点怕生,生意场上看不出来,私下里却格外明显,加上人还懵着,无端显得清冷。
小江总环顾一圈,面无表情:“你们好。”
全场安静如鸡。
第236章 春节
空气安静了足足有三秒,闻弦才迈入包厢。
他扯开一个座位,又扯开身边的:“来,知意,坐。”
江知意:“……嗯。”
他紧张的时候就容易冷脸,于是手脚僵硬,脊背绷直,和个展示衣服的模特架子似的,缓缓坐在了闻弦身边。
——只坐了半张凳子。
空气像死了一样沉默。
于是当服务生端着菜品走进套间,将例汤摆在每人面前时,他讶异的发现刚刚还活泼开朗的一群年轻人如丧考妣,面面相觑,活像得知了什么需要沉痛悼念的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陆续有人和江知意打招呼,江知意礼貌点头,一一回应,然后,众人纷纷低头,埋头喝汤。
线下沉默是金,线上热火朝天。
借着喝汤的遮掩,餐桌底下一群人运指如飞,哒哒哒哒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闻弦将手机揣在口袋里,震动声就没停下来过。
他慢悠悠的摸出手机,点进群聊。
“我靠,什么情况啊?”
“闻哥认真的?我这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是,怎么好上的啊你们,江知意和我们完全不是一路人吧?”
“真情侣?真情侣?”
闻弦欣赏了片刻,施施然打字:“当然是真情侣啦,这还能有假?”
正主一现身,群里瞬间热闹几倍不止,叫嚣着要他交代来龙去脉,闻弦抿了口葡萄酒:“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就是我们一个中学的,以前关系就很好,我们一直互有好感,于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就在一起了。”
群里切声一片。
朋友们刷了一大片翻白眼的表情包,有人道:“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没听说过啊,什么时候你们中学就关系好了?”
“哥们,这段是真的还是你编的啊?”
“江知意知道你们是情侣关系吗?可别是人家来谈生意,你带来说是同学聚会,和我们说是情侣啊?”
“就是,这不得证明一下?”
不怪他们起哄,闻弦之前一点苗头都没有,一副洁身自好单身到死的模样,骤然冒出个情侣,还是和他们完全不混一个圈子的江知意,谁都要打个问号。
闻弦打字:“行啊,证明给你们看。”
于是,十几双藏在桌子底下敲手机的眼睛悄悄抬起,看向了闻弦江知意的方向。
江知意捏汤勺的手一顿。
他知道闻弦的朋友们在看他,却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垂眸看着菜,一点点吃。
闻弦桌子底下的手指微动,勾了勾江知意的手臂。
他轻声道:“知意?”
身边一圈都是不认识的人,熟悉的只有闻弦,江知意与闻弦贴的很近,听见他呼唤,便凑的更近了些,附耳道:“嗯?”
闻弦指腹擦过发鬓,撩开他耳侧的碎发,借着侧身的功夫忽然偏头,便浅浅的在面颊上落了个吻。
“没事。”他小小声,“忽然想亲你一口。”
江知意愣在了原地,汤勺碰撞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叮声。
闻弦继续小小声:“可以亲的吧?”
江知意只盯着面前的汤碗:“……嗯。”
于是,闻弦抬头,挑衅的扫视一圈。
这一回,线上线下都安静如鸡。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朋友们陆陆续续在群里冒泡,各种阴阳怪气的表情包层出不穷,他们纷纷表示:“咦~~~”
“活见鬼。”
“怕了怕了。”
闻弦夹起一片嫩牛肉,又乐了。
等聚会聚到一半,几瓶啤酒下去,原本拘谨的同学们也放开了些,江知意现在两重身份,一是自家父母的生意伙伴竞争对手,二是自家哥们当着众人面卿卿我我的男朋友,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才不管你什么江总江执行的,既然是闻弦的男朋友,他们就敢上来聊天碰杯。
宴会的气氛逐渐转暖,甚至有人来问江知意喝不喝酒了,闻弦有一个算一个将他们全部赶回座位,他单手跨过江知意的肩头,揽着他的脊背形成了半环绕的姿势,一副这人我罩了,你们不要乱来的表情:“和我喝就行了,他不能喝。”
“……啧。”
众人纷纷露出便秘的表情,嘴上不说什么,低头劈里啪啦的按手机。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白眼表情包在群里乱飞,无语夹杂着阴阳怪气,动辄99+的消息提示,拉都拉不到头。
等宴会散场,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喝了酒不能开车,闻弦便想着找个代驾。
结果等代驾的途中,他往运河边那么一站,月亮的倒影浸在河水的波光中,拉长了晃碎了,在水面筛出一层碎金,白日里喧闹的河畔宁静下来,晚风从身边掠过,闻弦带着江知意站在码头,忽然就觉得这实在是个美好的夜晚。
他遥遥伸出手:“逛一逛?”
江知意与他十指相扣,欣然同意。
然后,他们开始沿着运河散步,闻弦开始和他说刚刚派对中的朋友,谁和谁是发小,谁在乐团当小提琴手,他们可能走了二十分钟,可能走了三十分钟,也可能走了一个小时,直到精疲力竭,才随手拦了辆的士。
车开到酒店大堂,闻弦和江知意房间,江知意先一步洗漱,然后上了床。
他坐在床头用平板处理事物,指尖轻轻滑动,眼神却并不聚焦,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江知意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过浴室,等水汽糊满整个玻璃,把手喀哒一声,闻弦从里面走出来。
江知意抿抿唇,有点失望。
闻弦裹的很严实。
江知意这没有他的衣服,他穿了酒店的浴袍,却规规矩矩的将扣子扣好了,完全掩盖了胸口的深V,割绒布料一路垂到小腿,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浸着一层水汽,正用毛巾粗暴的擦拭着。
江知意将平板放在一边,伸手接了毛巾:“我来吧。”
闻弦:“噢这个,没关系,它等一下就干了。”
话虽如此,闻弦还是坐到了床边的小凳子上,任由江知意呼噜他的头发,等头发吹的半干,闻弦爬上床,将江知意捞进怀里,啪唧亲了一口。
灯关熄灭下来,床榻边另一人的触感格外分明,江知意屏住呼吸,安静的等待后续。
……
没有后续。
闻弦将下巴蹭在他的肩膀,安安静静的睡着,像是将他当成了真人等身抱枕。
江知意转过身:“闻……”
“别动。”闻弦轻声,他小心调整的位置,重新拉到了一个不容易擦枪走火的姿势,小声:“今晚太仓促了。”
还没有见过家长,没有拿到订婚戒指,没有在众人的注视下举行婚礼,没有蜜月旅行。
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
在毕业典礼后,闻弦和江知意又在这里留了大半个月。
张女士好不容易过来玩一趟,看儿子是顺便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逛街旅游,她以这座城市为圆形,足迹呈辐射状散布开来,只在毕业典礼当天来了,其余时间不见踪影,以至于闻弦想找个机会和他说,完全找不到。
另一边,在半个月内设计师提交了好几版初稿,供闻弦江知意选择。
闻弦翻了翻,每款都不错,他都没什么意见,但翻到某一款时,他忽然眉头一跳,手指微微停顿。
这两枚戒指和前世的唯一差别,只在主石。
戒臂的设计一模一样,连大小厚薄也分毫不差,若是将设计稿的主石除去,前世今生完全相同。
闻弦不动声色的将这张设计稿放回进一堆稿件中,却见江知意翻过其他,又翻到这张,看来看去,显然是喜欢的。
果不其然,江知意将这份稿件单拎了出来,推给闻弦:“要这个。”
闻弦当然只能点头:“好。”
由于定稿迅速,戒指在开春前赶工了出来,放在天鹅绒的绸布中,闻弦将它们拎在指尖端详,心中的感觉越发古怪。
实在太过相似了。
江知意试了试尺寸,给金属冻的一个激灵,笑道:“好冰。”
说着好冰,他却不住抬手端详,俨然是喜欢的样子。
闻弦也带上对戒,深邃的蓝钻倒映着窗外的景色,反射出一片雪白。
收到戒指的时候,南城下了场数年罕见的大雪。
四处天寒地冻的,街上不少商铺挂起了灯笼,再过几日,便是农历春节。
闻弦将对戒收在盒中,小心翼翼的放好了,心虚的摸了摸鼻尖:“知意,今年春节……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他们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张小萍和闻华荣可还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呢。
江知意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闻弦揉了他一把:“我不是老去你公司找你,和你一起吃晚饭,我妈还问我天天吃饭不回家再哪里鬼混呢。”
张小萍敏锐的发现了儿子的不对,比如她整日学酷哥的小儿子会在饭桌上忽然乐起来,问他也不说,就搁哪儿傻乐,于是张小萍一搁筷子:“小二,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闻弦笑容一僵:“哎,不是。”
他倒是想留个悬念,给江知意来个震撼出场,但是这辈子两个集团互帮互助,关系友好,远没有走到前世冲突的那一步。
闻竹没有焦头烂额,闻华荣也不必返回公司,几人对江知意的印象都不错,大概是:“比自家儿子乖的隔壁好同学。”
震撼是震撼不起来了,但是好的开头还是有必要的。
江知意采买了一堆礼物,打算送给二老。
于是闻弦陪他挑选礼物。
其实张小萍闻华荣脾气都挺好的,不需要刻意讨好,但是江知意看得认真,在货柜前比对了老半天,才刷卡付款。
闻弦闲闲看着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前世。
他从没有带那个江知意回过家。
闻弦不在他和江知意的房子过年,每年春节,他都回父母家,
婚后三年气候反常,南城年年除夕大雪,街上商铺闭门闭户,无人外出,小区里却是家家张灯结彩,处处爆竹声,热闹非常。
可这和江知意没什么关系,而每逢除夕夜,他只能独自留在公司,等员工都放假回家了,办公室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紧要事务大多在年前处理好,余下些可有可无的文件工作,江知意大概会兴意阑珊的翻过文件,又在十二点钟声响起时猝然惊醒,这时,他大概会起身,独自站在公司最高处的落地窗前,烟花在视野里炸开,城市万家灯火暖意融融。
只是闻弦和他共同住处里的那盏灯,是不开的。
闻弦想着想着,胸腔便泛起涩意,无端难过起来。
他看着江知意在货架前挑挑拣拣,看着他拿起货物又放下,看着他眸光里闪烁着细碎的笑意,似乎为挑选到的礼物满意,忽然嘴唇动了动,就想叫他的名字了。
于是,他也这么叫了:“知意。”
等江知意回头,闻弦便顿了顿,在江知意不解的目光中轻声道:“我是想说,我的爸妈……”
“他们一定很喜欢你。”
第237章 协议
除夕夜里,闻弦将江知意带回了家。
他提前和张小萍打了招呼,说要带对象回家。
他这个年纪,张小萍闻华荣寻思着也该找对象了,便嚯了一声:“好事啊,带回来给爸妈看看,帮你把把关。”
饶是有心理准备,当江知意真的站在门前时,张小萍和闻华荣还是吓了一跳。
同性婚姻虽然合法,但并不算主流,父母一辈的想法总是趋于保守,张小萍表情有些愣,闻华容则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江知意看着两人的脸色,笑容微僵,正想说些什么圆过场子,却见闻华荣将闻弦拽到了一边,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小子,我说你高中有段时间成绩那么差,害我开家长会被班主任骂,原来是你早恋了?”
江知意:“……”
原来重点是这个?
他解释的话语堵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闻弦不满:“哪有,高中时候还没在一起呢!我大学毕业了才在一起的!”
闻竹看天看地,没吭声。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闻竹下午才和江知意开过会,两人分列坐在两边,好是一番唇枪舌战你来我往,闻言眸色复杂的看了眼弟弟,抖了抖报纸。
闻华荣满脸写着不信,但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也不好叨叨什么,只能转过来招呼江知意:“来来来,知意进来。”
张小萍也道:“我还当闻弦忽然说谈恋爱了,是和谁呢,原来是你啊,那我放心多了。”
两人都不是迂腐的人,比起性别,他们更担心闻弦个性跳脱,识人不清,选中的对象有性格或家庭方面的缺陷,但江知意是之前就见过,说是看着成长也不过分,高中时还拉过闻弦一把,是个知根知底的靠谱孩子,张小萍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次的见面,与前世截然不同了。
他们将江知意领回家,带着他一起跨年过除夕夜,然后一家人挤在客厅看窗外的烟火,等准点报时的钟声。
窗外落着大雪,屋内暖融融的,张小萍拉着江知意,已经从闻弦小时候的糗事聊到了婚礼细节,江知意其实很会讨长辈喜欢,说话拿捏着分寸,前世若不是过于糟糕的初遇,他和闻家的关系不会那么差劲。
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
只除了……
家人们都在客厅,闻弦趁着无人注意,溜进了房间里。
房间空无一人,但电视还开着,正播放着联欢晚会,舞台大红大绿,各色光源打在雪白的被子上,空气中无端传来薯片嚼动的咔咔声,怎么看怎么诡异,仿若鬼片拍摄现场。
闻弦:“66?我把灯打开了。”
“嗯,好。”66口齿不清,“唔,宿主,你怎么进来了?”
闻弦:“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说着,他将一个包装漂亮的礼盒推到了66面前,里外三层,像做垒起的小塔:“诺,巧克力,全新口味,还没上市,我找朋友拿的,看看你喜不喜欢?”
66:“哇!酒心的!我喜欢!谢谢宿主!”
它扒拉住礼盒,不松手了。
闻弦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66在闻弦这里吃了很多种零食,但它最喜欢巧克力。
作为撮合两人的电子小宠物,闻弦始终没忘记投喂,零食管够,逢年过节还有加餐,66偶尔嘴馋,还会用自己的屏幕联网,搜索餐厅排行榜,然后理直气壮的要求闻弦带它去吃。
闻弦还能怎么办,作为一个把任务弄的一团糟的宿主,只能带它去吃了。
他总是鬼鬼祟祟的溜进餐厅,在最边角坐下,然后一个人点二人餐,然后,餐桌上的刀叉会莫名其妙的叮咚起来,食物也会诡异的消失。
最开始闻弦还会眼角抽搐,后来就习惯了。
他在床沿坐下来,将66从礼盒上提溜开,撕开封口,将巧克力球拨好放在盘子上,沉默许久,忽然道:“66,你应该要离开了吧?”
系统带闻弦回到过去,是要他纠正过去的错误,他不该将江知意从小巷中救出来,更不该在那个雨夜遇见他,将他带上车,他们的人生应该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像前方延申而去,而等到纠葛彻底揭解开的时候,就是66该离开的时刻。
想到这里,闻弦眼神飘忽。
平是平不了了,人都带回家了,戒指也定了,婚礼也提上日程了,平行线都要扭成麻花了,66估计也该走了。
66吞下巧克力球,轻轻打了个嗝:“是的哦,等宿主你结婚,我就会离开啦!”
虽然闻弦不好好完成任务,但他按时上供,能正常交流沟通,还全世界给系统网罗好吃的,总而言之,比起之前的诸位奇葩,这是66宿主中的前几名,66还蛮喜欢他的。
闻弦在床沿躺下来:“……好,到时候给你一份最大的喜糖。”
要说起这段婚事,其中最重要的红娘就是虐文系统66,闻弦与它相处这么久,还有点舍不得。
66沉默片刻,忽然用尖尖戳了戳闻弦,小声提要求:“宿主,喜糖我想吃之前的那个巧克力,你贿赂我的那颗。”
之前闻弦从66这里骗剧情,给他上供过一盒巧克力,小众牌子,是闻华荣人肉从国外背回来的,66特别喜欢,后面也说过想吃,但闻弦去问,发现已经停产了,于是不了了之。
闻弦嘶了一声:“有点困难啊,我尽力试一试。”
巧克力停产了,市面上买不到,但个别经销商的仓库里可能还有积压的库存,不容易找,但如果动用人力物力,还是有找到的可能。
66满意的躺了回去。
*
春节过后,婚礼也提上了日程。
挑日子的时候,张小萍特意请了大师,左算右算,指了一天,说是宜嫁娶,宜入户,诸事皆宜,闻弦定睛一看,居然和前世是同一天。
他猜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前世的江知意也特意问过。
只是虽然同一天,这次与之前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了,新人交换戒指后,戒指就安安稳稳的待在闻弦的无名指,再没有取下过,而江知意敬的时候,闻华荣张小萍都客气的喝了,目光温和,再不见原来的疏远。
乐队弹奏乐曲,司仪唱念祝词,一场宴会宾主尽欢。
令大多数宾客感到奇怪的是,宴席边缘有个独立的小桌。
桌上没有坐一个人,但每道菜都上了,堆的老高,还摆放了一张婴儿用的抬高座椅,有好奇的人询问,闻弦只笑笑,说是没看好人数,定多了。
他带着江知意敬酒的时候,也没落下这桌子,借着大厅立柱的遮挡遥遥举了个杯,一饮而尽,算全了礼数。
江知意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遥遥举杯,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小酒杯咕噜咕噜,冒了两个泡泡。
等婚宴结束,全场宾客散离的时候,闻弦借着送客的时机特意绕到了酒桌,戳了戳婴儿座椅,悄悄递过来个东西:“给。”
那是一个定制的喜糖盒,比其余宾客的都要大上两倍不止。
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喜糖盒的绸带自行脱落,解开,盒中的糖果也不是普通糖果,而是一堆已经停产的巧克力。
闻弦靠在座椅旁,插兜道:“联系了经销商拿到的,一直压冷库里,差点就过期了,也算我运气好,试试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于是,花花绿绿的糖纸也剥落下来,巧克力球接触到某个平整的表面,便被一点点的蚕食了。
66:“唔,是,唔,好吃。”
它剥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糖纸堆积起来,才收拢剩下的糖果,一整个收了起来。
66爬上桌面,但即使站在桌面,它还是矮一截,只能仰头看向闻弦:“宿主,我要走了。”
闻弦:“嗯,一路顺风。”
66:“谢谢你的喜糖,嗯,我也有一个礼物。”
闻弦挑眉,他还真想不到这小电子宠物能给他什么礼物:“嗯,什么?”
66:“虽然你没有说出口,但是宿主,你其实很遗憾吧,上辈子。”
在闻弦怔愣中,系统的屏幕飘过一串代码,旋即显示出了三个字
——我同意。
66:“念出来哦。”
闻弦挑眉:“不是,怎么搞得和结婚誓词一样,你也想要嫁给我?”
66重重的戳了他一下:“念!”
系统难得严肃,闻弦只得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思:“好吧,我同意。”
于是,机械电子音响起,脱离程序启动,闻弦的脑海中清晰回荡着倒计时,在计时归零之前,电子屏幕上出现了挥手的表情。
66:“再见啦。”
下一秒,倒计时结束,闻弦视线一花,小屏幕不见踪迹,他轻声默念:“再见。”
闻弦独自一人在角落站了太久,江知意便过来看他:“闻弦?你没事吧?”
“没事。”闻弦拉住他,“走吧。”
66离开了,但对于闻弦来说,今生才刚刚开始。
后来,按照闻弦的设想,他和江知意去了很多地方,他们去看了极光,在极北的雪道上滑雪,他们相携走过了半生,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满,闻弦扪心自问,他似乎已经没有遗憾。
公司事物繁忙的时候,江知意偶尔失眠多梦,大多是美梦,也有一些噩梦,每当这时,他就会蹭进身边人的怀里,揽住他的脖子:“闻弦,我梦到高中了。”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闻弦揽住他安抚:“高中怎么了?梦见高考考差了吗?还是梦见老师骂人了?”
“都不是。”江知意迟疑,“我梦见,那个雨夜,你没有让我上你的车。”
闻弦手一顿。
前世与今生岔路的开始,就是那一场滂沱的大雨。
他缓缓揉着爱人的后背,将他拉进怀里,轻声:“不会的,你已经上来了。”
已经上来了,就再也不会下去了。
对江知意而言,这只是生活中平淡的小插曲,夜晚过后,太阳依旧升起,明天照例是美好的一天,但是夜深人静时,闻弦偶尔回想起前世,想起吃巧克力的系统,想起最后他说的那句:“我同意”。
日子如水般过去,在人生尽头,最后的乏力与困苦后,闻弦听见了心率检测仪拉成直线的声音。
但是下一秒,他猝然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车中。
这是一辆顶配超跑,车停在路边,闻弦在驾驶位,他恍惚抬眼,正是晚高峰最挤的时候,喇叭声喧嚣吵闹,车如流水马如龙。
他按住胀痛的太阳穴,伸手向后座探去。
摸到了一张离婚协议。
第238章 婚戒
离婚协议白纸黑字,财产股份分割的一清二楚,闻弦翻到最后,看见了他的签名。
“闻弦”二字落笔苍劲,有金石铿锵之意,字型肆意潇洒,足见书写者的洒脱豪迈之情。
闻弦:“……”
离婚协议一式两份,闻弦这里一份,江知意那里一份,两份闻弦都签过名,只要江知意在任意一份签字,协议都将生效。
还有两周,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按照闻弦和江知意的约定,江知意将在那天签名,彻底结束他们的婚姻。
闻弦暗骂一声:“操。”
他插入钥匙,点火启动,马达的轰鸣声响起,跑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旋即汇入了车流。
二十分钟后,闻弦重新回到了“家”。
站在门前,闻弦轻轻的吸了口气。
他和这世的江知意隔了太多东西,重重误会和匆匆流逝的十年,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又如何取消这纸他曾百般争取的协议,于是倒生出两分近乡情怯之感。
但是江知意不在家。
闻弦推开厚重的子母门,环视一圈,沙发上的人已经走了,他抬手看表,时间七点整。
江知意大概去公司了。
自从离婚协议被摆上台面,江知意极少和闻弦共处一室,他用工作填满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会议排的密密麻麻,连午休晚饭的时间都成了奢侈,闻弦稍一回忆,就知道今日他没有吃晚饭。
他摸出电话,想给江知意打打过去,又怕他有重要会议,于是顿了顿,改为发消息。
闻弦:“在忙吗?”
无人回复。
江知意从没有刻意晾着他过,大概是没看见。
于是闻弦在通讯录里一通翻找,拉出来一位袁特助,这是江知意的助理,离婚时股权分割,就是他和闻弦的律师谈的。
闻弦:“袁特助,知意……”
他删掉“知意”,改成沈照。
闻弦:“沈照在忙吗?”
特助立马回复:“在开季度会议,您有事吗?”
闻弦与沈照的关系,特助一清二楚,即使这两位已经要离婚了,闻弦也不是能怠慢的。
闻弦:“倒也没事,等开完会你和他说一声,我过来找他。”
以这世江知意,也就是沈照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好好吃晚饭的,而刚刚闻弦在家里转了一圈,这房子空空荡荡的可怕,冰箱像个昂贵的摆设,冷冻层出了几片不知年月的肉,什么也没有。
后世他家的冰箱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的冰箱堆的满满当当,闻弦定期带江知意去采购,堆上酸奶黄油和各色小零食,偶尔吃腻了家中阿姨的手艺,江知意还会炒两个菜,和闻弦扒拉着米饭,追忆高中的岁月。
江知意做饭会穿围裙,有时候坐着坐着,闻弦的手就顺着围裙边缘滑进去,然后顺利成章的亲吻,厮磨,最后吃着吃着,便吃到了床上去。
闻弦轻声叹气:“……”
但今生他不在家吃,更不会开车带入出去采购,江知意也没有做饭的兴致,冰箱自然空旷下来。
闻弦打量四周,不止是冰箱,整个房子都空空荡荡,缺少活人气,虽然装修材料价值不菲,摆设的艺术品价格昂贵,但以通体黑白灰三色和大理石饰面为主,没有颜色柔和的软包,也缺少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比起家,更像一个临时落脚的旅馆。
闻弦关上冰箱在沙发坐下来,他一琢磨,干脆等江知意开完会,他带人去外面吃,顺带着聊聊天,看能否解开误会。
袁特助的消息适时回复:“好的,我会在会议结束后通知沈总。”
闻弦便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袁特助:“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您过一个小时过来刚刚好。”
闻弦应下了。
还有一个小时的空闲,他在家里漫无目的转圈。
这房子和后世的是同一套,靠湖的平层,视野位置极佳,装修也大差不差,不同的是前世的房子有很多小东西,比如客厅一整面的照片墙,比如他们逛夜市淘来的木雕和挂毯,旅游时体验制作的藤壶毛毡,还有几盆花花绿绿的植物。
各色稀奇古怪的玩意摆满了房间中央的展示柜,而张小萍送江知意的“鹏程万里”傻鸟摆件也被放在了展示柜,金灿灿的,充满了土豪的气质。
但现在,没有照片墙,展示柜也是空的。
闻弦在房子转来转去,琢磨着给这里添点什么打发时间,便刷起了购物网站,可他看着看着,老觉得不太自在。
像是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闻弦的视线落在无名指,恍惚反应过来。
缺了戒指。
后世他的戒指从未离开过无名指,小小的一个戒圈像将他圈住了,熟悉的成了身体的已不复,江知意也同样一直佩戴着戒指,直到生命尽头也不曾取下。
但现在,他的手指上没有戒指。
闻弦啧了身,起身进了主卧。
主卧衣柜有个密码箱,他此生不曾在意过戒指的去向,但他猜江知意一定好好的放好了。
果不其然,在密码箱的深处,闻弦找到了绒布戒盒。
他取出戒指,佩戴上无名指,戒圈完美贴合手指根部,闻弦端详着,心想:“素了点。”
今生定戒指的时候希望乐朴素越好,现在却只嫌不够张扬。
闻弦心想:“那两枚主石不知道还在不在珠宝商的库存里,如果在,我买下来,三周年纪念日去改个款好了。”
这么晃了一圈,时间也差不多了,闻弦开车前往公司,离婚协议被他关在了收纳箱,藏到好好的。
*
另一边,江知意困倦的揉了揉额角。
他已经失眠了整整两周了,
第四季度盈利不达预期,会议上有多个令人苦恼的问题,家中又要离婚,涉及股权分割和财产问题,公事家事叠在一起,额头一凸一凸的胀痛,胃也不太舒服。
江知意抬手看表,已经到了9点多,他没吃晚饭,却毫无食欲,正想着打开电脑继续处理公务,却忽然看见了短信。
闻弦:“在忙吗?”
闻弦:“你九点开完会?我九点过去找你。”
江知意的手指悬停在回复键上,半响没动静。
他略略自嘲的勾起唇角。
闻弦从未来过公司,更从未在工作时间找过他,现在忽然寻过来,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
离婚。
离婚协议就压在江知意的笔记本电脑下,离婚二字醒目清晰。
江知意与闻弦协定,在三周年纪念日后离婚,还有两个礼拜,可就是这两个礼拜,闻弦都等不及了。
江知意移开手指,作势装作没看见,不想回复,可他顿了又顿,最终还是苦笑一声,敲击道:“好。”
走到了这一步,拖延除了让闻弦更加厌恶他,没有意义。
好字发出去后,江知意无心办公,他将那协议抽出来放在面前,定定看了许久。
闻弦过来需要半个小时,这份名存实亡的婚姻,还剩下半个小时。
可就在江知意出神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袁助理探身:“沈总,闻先生在休息室等候了,要让他进来吗?”
“……”
如此的迫不及待,连半个小时的余裕都不留下。
江知意垂下眸子:“嗯,让他进来吧。”
过了几分钟,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响起,闻弦轻轻敲门,而后推门而入,看见江知意的瞬间,他不由恍了恍。
这是他年轻时候的爱人。
闻弦曾与他相携走过半生,看着爱人的鬓角染上银丝,而面前这个正当年华,若不是过于瘦削,便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模样。
后世那个养着养着长了些肉,手感抱起来极好,这个却明显还没有被好好养过,气质生冷的很,浑身都是竖起的尖刺。
可只要闻弦伸手一碰,尖刺便瑟缩着收起来,生怕刺着了他。
闻弦看着江知意,的目光不自觉的温和下来。
江知意没有抬头,也看不见闻弦的目光。
他垂眸整理着文件,刻意将离婚协议压在了下面,江知意也不知道为何要做这些徒劳的事情,他只是这样动作,不时敲击两下键盘,似乎非常忙碌,没有时间分给闻弦,只冷肃道:“有事情吗?如果不是必须今天谈的事情,我很忙,可以明天……”
“你是不是没有吃晚饭。”几乎是同一时刻,闻弦出声。
他在心底啧了一声,本来就已经不太健康了,还作息颠倒,不好好吃饭。
江知意动作一顿。
闻弦拉开椅子,在江知意对面坐下,从他手中抽出了饱受摧残的文件,余光看见偌大的离婚协议,便顺手拉开抽屉,不由分说的将文件丢了进去,啪的关死了,笑道:“想请……沈总吃晚饭,有这个荣幸吗?”
他收住“小江总”,临时改成了沈总,明明是疏远客套的称呼,可闻弦语带三分笑意,将这两字念的千回百转,江知意心头一跳,便抬了眼。
直直撞入闻弦的眼眸。
闻弦长相偏酷,可眸子笑起来的时候自带了三分情意,撑得上潋滟多情,此时定定的看着江知意,仿佛他不是来谈离婚的,而是在邮轮或旅行中偶遇,一见钟情,邀请合心意的男伴共进晚餐。
江知意:“……”
他想,这是意思呢?
他们没有一见钟情,他们早生龃龉,他也不是闻弦和心意的男伴。
明明费尽心思争取到了离婚,签字的时候毫不留恋,那样的落拓洒脱,却在离婚的档口邀请他吃饭?
江知意继续整理文件:“不用了,倘若你觉得股权分割不合理……”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闻弦想要再谈谈。
但是闻弦已经将手机推到了他面前:“都是不错的餐厅,挑一个你喜欢的吧?不吃晚饭可不好,容易得胃病的。”
江知意心中发笑,心道胃病又如何,都要离婚了,闻弦又何必在乎这些?
但对方言辞温和,面带担忧,就仿佛真的在关心他的身体似的。
恍惚间,江知意想:“为了股权,他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离约定的离婚日还有两周,股权分割也还有两周,这两周若是将江知意哄开心了,或许闻弦能拿到更多。
闻弦不在乎股权,这点江知意心知肚明,否则不会非要离婚,但现在除了这个理由,他找不到其他理由。
三年都过来了,难道短短一日内,闻弦还能平白对他生出几分爱意吗?
灵魂悬于高处,漠然的注视着这出闹剧,但身体却先一步屈服,从闻弦手中接过了手机。
江知意想,罢了,就算是为了股权,最后的两个礼拜,若是闻弦能演出温柔爱意,他享受享受又如何?
于是,江知意随手指了个餐厅:“这家吧。”
闻弦一看,一家粤式茶点,偏鲜香清淡,刚好适合拖延晚饭的味,于是抬手抽回手机:“好,我看看定位。”
江知意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指间,呼吸便是一错。
闻弦的无名指,赫然带着他们的婚戒。
作者有话说:
江知意:(鬼鬼祟祟藏离婚协议)
第239章 吸管
婚戒造型简约,戴在闻弦骨节分明的指尖,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而就在江知意愣神的瞬间,闻弦的手便拉过他,手指不由分说的挤进指缝,牢牢的贴住了。
闻弦:“走吧,商圈十一点关门,再不去就有些迟了。”
江知意:“等……”
他没等出个所以然,已经晕晕乎乎被闻弦拽了起来,闻弦的掌心极暖,牵引着他向前,江知意闭了闭眼,顺从了内心的想法。
想做什么便做吧,离婚的补偿也好,争夺股权的手段也罢,左右不过两个礼拜的时间了。
即使是做戏,也只剩下了这点时间。
于是,他任由闻弦带着他大踏步走过公司走廊,在袁助理和其余股东惊异的目光下路过,随后按下电梯,然后一路牵到了车库。
隔着电梯玻璃,江知意都读懂了助理脸上的错愕:
——我靠老板,你们不是马上要离婚了吗?
——这婚还离吗?
——闻先生扯着你干什么去啊?我要不要报警啊?
微微摆手安抚住助理,江知意与闻弦紧贴着站在一处,神情复杂。
他不愿意惹闻弦厌恶,进电梯时刻意拉开了距离,但闻弦拉着他的手,轻轻一挪又贴过来了,如此反复几次,江知意被怼到电梯角落,已经没有了脾气。
期间,电梯陆陆续续又上来些人,闻弦天生不知道低调怎么写,全程没有避讳人,仿佛忘了他曾最讨厌这段婚姻,更不愿意大肆张扬。
他们就手牵着手贴在一起,而那枚象征婚姻的戒指就明晃晃的扣在手指根部,公司员工只要看见他,互相一对视线,都了然了他的身份。
——是他们老板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婚姻对象。
于是,闻弦明里暗里遭了不少打量。
江知意一直带着婚戒,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只是他的对象从没来过。
虽然在南城豪门两人的婚约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对普通员工而言,他们并不知道闻谢两家的瓜葛,江知意年轻英俊,不少人会在茶余饭后八卦他的夫人,猜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
结果今天一看,嚯,188+的大高个,穿灰茶色的长款风衣,腰间三指宽的腰带一束,显得宽肩窄腰男模身材,再往上看,面容英俊,眉弓鼻骨高挺,线条清晰锐利,稍微带着点明亮的混血感,是个足以上时尚杂志的酷哥,于是不由多看了几眼。
江知意如芒在背。
那枚有效期只剩下两个礼拜的戒指箍在无名指,像是烧灼了起来。
而闻弦才不在乎其他人的打量,后世他无数次大摇大摆的走进江知意的公司,后来和袁助理混熟了,袁助理还开玩笑的叫他“总裁夫人”,后来这称呼传开了,不少人都跟着叫,闻弦每次都笑眯眯的应了,然后朝总裁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眼,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将他们总裁压在身下,轻声耳语:“总裁,总裁夫人厉不厉害?”
可惜的是,总裁这时大抵是说不出话的。
他一路走到车前,打开副驾驶将江知意塞了进去,顺手取下安全带:“沈总,抬手。”
江知意无措的抬手,任由闻弦将他贴着座位束好了。
闻弦坐上驾驶位,启动导航,餐厅离得不远,约莫十分钟的路程,临近放假客流量大,餐厅附近停满了,闻弦便停在一个街区外,和江知意走过去。
临近新年,数九天寒的,寒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闻弦很自然的揽过江知意,为他挡了大半的风。
好在时间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不需要等座,两人在安静处落座,服务生便迎了上来。
他看看两人的戒指,将菜单摆在了他们面前,热情的推销道:“两位是情侣吗?这是我们的情侣双人套餐哦,套餐里的奶啤是大杯的,会送双头吸管,还有冰淇淋双球哦。”
江知意无意识的转着戒指,语调生冷:“不用了,我们不是。”
他和闻弦从来不是能共用双头吸管的爱侣,闻弦也不会碰他吃过的冰淇淋球。
但是闻弦已经将菜单拿了起来:“好啊,我觉得还不错。”
江知意一顿,不说话了。
服务生在他们两人脸上就巡视,像是没拿准该怎么办,闻弦好脾气的笑了笑,将菜单递回去:“就这个吧,菜不错,我们是情侣,就是有些误会。”
服务生唉唉两声,猜测又是一对闹脾气的小情侣,拿着菜单下去了。
江知意又开始摩挲戒指了。
这时闻弦今日第二次主动宣誓关系,江知意拿不准他的意思,但左右两人关系僵硬,被厌恶的人说什么都是错的,他便没有接话。
不多时,菜端了上来,果啤大份的鲜榨菠萝味道的,当真只放了一根吸管。
闻弦率先吸了口,而后将杯子推到两人中间,什么话也没说,他好整以暇,开始自顾自的夹菜。
“……”
江知意没有动作,他的眼神停留在那根吸管上,像是想要尝试,顿了许久,终究避开了果汁,只是夹其他菜。
闻弦很轻的叹气。
前世的沈总就是这样,生硬,死板,无趣,没有人教过他正常的亲密关系该如何维持,家庭成员又该如何相处,明明在公司谈判时举止得体,在闻弦面前却笨拙的像个小孩子。
好在这回,闻弦了解了一切,也有足够的耐心。
后面,闻弦许久没碰那杯果啤,像是将它忘了,他自顾自的喝着茶水,品偿糕点,余光却见江知意微微犹豫,很轻的用唇碰了碰吸管的另一头。
他试探性的吸起了一点果汁。
闻弦没管他,继续用筷子夹菜,就像纵容着一只试探领地的猫,等江知意喝完了,他才顺手抄起果汁,喝了一大口,笑吟吟的问:“菠萝汁挺新鲜的,怎么样,好喝吗?”
江知意果然不自在了。
他一不自在,脸上的表情就越发显得冷,干巴巴道:“还行。”
闻弦顺手将最后一点推给他:“那你喝完?我去结账了。”
他也不等江知意说话,率先离开了座位,找服务员买单,等刷完卡回来,闻弦视线往果啤一瞥,果然空了。
闻弦唇角溢起一点笑意,又很快遮掩过去,他朝江知意伸出手:“走,我们回家吧。”
从餐厅出来,已经到了歇市的时候了。
街道两边的店铺陆续关门,招牌的灯也熄灭了,路上空荡荡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冷,等他们走到一般,天上飘落了点小雨。
闻弦原本和江知意并排,见状便自然而然的揽过他:“小心着凉。”
江总是职业西装,不防风不遮雨的,待办公室里还好,放外头来可不要冷死。
但即使是这样,江知意也什么都不说,他惯常与将一切苦楚咽下,连最亲密的人也不愿意透露。
江知意大概以为,以他和闻弦如今的关系,就算说了,闻弦也不会在乎。
但是闻弦的手臂固执的申了过来,替他挡去了一半的风。
好在车离得不远,两分钟的路程。
闻弦将江知意推进车里,手指不经意一捻,才发现他的发尾泛着一层潮气,全被雨水打湿了,闻弦呼噜了一手,江知意便不满的躲开了。
闻弦有些想笑。
湿漉漉的,摸上去冷的吓人,手指接触后颈皮肤的时候,还能摸到一层鸡皮疙瘩。
江总这模样,和闻弦在三十三中门口捡到他时一模一样。
闻弦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进了驾驶室,不动声色的将空调开到最大,而后径直将风衣脱了。
说来也巧,他今天穿的着风衣,和他在三十三中门口递给江知意那件有七成像。
这一世的大雨中,闻弦没能将他的小江总接上车。
好在今天可以补上了。
闻弦轻声:“沈总,低头。”
江知意一愣,闻弦的风衣便劈头盖脸的罩了上来,风衣内层加了薄绒,还带着闻弦的体温和柑橘调沐浴露的味道,暖暖的像是夏日的海滩,这衣服将江知意整个罩住了,配上开到最强档暖气,身体渐渐回温。
江知意下意识抬手,无措的拢住了。
旋即,一只手隔着风衣,落在了发顶。
闻弦像当年一样,将风衣当成了毛巾,他轻柔的擦拭着,为恋人拭去额前发尾的水珠,软乎乎的绒毛掠过皮肤,温暖和别扭一齐泛了上来。
江知意:“……闻弦。”
闻弦:“嗯?”
江知意:“闻弦。”
闻弦:“嗯。”
他继续着手下的动作,温和的嗯了声,摆出了侧耳倾听的意思,但江知意没有继续说,仿佛只是莫名其妙想叫他一下,唤一唤他的名字,只由着闻弦将他擦的半干,用风衣罩住了。
闻弦比他高些,风衣放量充足,横铺在江知意身上就像个毯子,江知意待在毯子里面,无声的裹紧了。
温暖的着实让人眷念。
江知意无声苦笑。
即使是只有两个礼拜的限定温和,依旧让他如此的着迷。
车窗外飘着小雨,寒气在玻璃上结成水雾,车内播放器播放着悠扬的大提琴乐曲,带着闻弦体温的衣物披在身上,温暖的像大雪中的安全屋。
江知意从未如此期盼过这道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可惜左右不过三十来分钟,车子一路开进地下车库,锁车的声音落下,像是场梦好眠中猝然惊醒。
闻弦不知道身边人千回百转的心思,他径直将江知意推进了洗手间:“快洗澡,小心感冒。”
等主卧浴室灯关亮起,水声传来,闻弦拿了两件衣服,也准备洗澡。
平层有不止一个洗手间,闻弦自己也半湿着,他们便各自淋浴,闻弦速度快些,等闻弦出来,江知意还在洗。
多年的生活习惯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和江知意同床共枕那么多年,闻弦不经思考,便迈步上了床。
主卧是张两米的大床,席梦思蓬松柔软,闻弦将被子一搭准备睡觉,这才想起来作为即将离婚的夫妻……
他们是分房睡的。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第240章 烟疤
仓促之间,闻弦闭眼将被子一拉,装作已经睡着。
他侧耳听浴室的动静。
江知意推开了内层玻璃门,草草吹了吹头发,而后浴室主门开合,他走出来……停在了床边。
闻弦将呼吸放的很平缓。
闻弦没睁眼,但他能感觉到江知意在打量他,那视线在他身上巡视,定定看了好半天,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闻家二少爷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闻弦眼形偏狭长,睁眼时锋芒毕露、不好相与,但此刻安稳的睡着,倒比平日好亲近了。
啪嗒一声轻响,江知意关了灯,而后轻手轻脚的坐上床沿,将身体移动上来。
他的动作很小心,而后,闻弦旁边的床垫微微内陷,江知意平躺在了他身边。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在闻弦的身上。
江知意却没有伸手拿被子的意思,他只是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平缓,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发呆。
卧室开了空调,室温稳定在人体舒适的温度,但寒冬腊月的,窗外北风呼啸,江知意又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
闻弦啧了一声。
他作势一滚,翻到了江知意的身边,顺势递过去了大半截被子,手臂一捞将人捞到怀里,下巴抵再江知意发顶,把他牢牢抱住了。
怀中的躯体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江知意轻声试探:“闻弦?”
闻弦没说话。
他装作依然在睡觉,只牢牢将江知意禁锢在怀里,像是梦中无规律的翻身。
于是,闻弦的鼻尖蹭过发顶,灼热的呼吸喷在后颈,江知意身体更加僵硬,几乎绷成了一块木头,闻弦嗅了嗅,想得却是,这个味道很熟悉。
清爽的柑橘调,夹杂着柚子薄荷和青柠,尾调是浅浅的檀香,后世江知意也喜欢用这个味道的洗护用品,没回洗完澡都是这个味道,只要闻弦亲吻他的发顶准能闻到,家中的香薰换了几茬,可柑橘调从未变过。
这东西不是什么贵牌子,甚至可能是全家洗护用品中最便宜的一款,闻弦后来都闻腻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江知意不肯换,还专门问过他。
江知意当时笑笑,反问:“你不记得了吗?”
闻弦满脸问号,江知意就说:“高中的时候,我们住外国语旁边那间房子,你就用这个牌子的洗发露沐浴露。”
闻弦恍然。
彼时他们都已经功成名就,外国语旁的房子只是张小萍买来方便闻弦读书的,后来就空置了,他们都搬到了更大更好的房子,有了更大更重要的事业,但是江知意始终记得那个漫长的夏日,他和闻弦面对坐着,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必想,唯一的苦恼,只有面前解不开的压轴题。
彼时他还没有进入沈家,没有沈越川没有沈季星,江知意也不是沈照,只是他自己,外国语前的房子就像命运岔路口前休憩的安全屋,是面对母亲死亡真相前难得的喘息时机,让江知意得以在吵闹的蝉鸣和沉闷的苦夏之中,呼吸到一点柑橘清爽的味道。
于是他从未忘记过。
那个味道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闻弦用了三年,他挺爱干净,洗的勤,几乎被沐浴露的味道腌入味了,这世的江知意如果与他擦肩,是能闻到的。
“……”
于是,在卧室清爽的味道中,闻弦的心脏悄然柔软了一块,莫名的情感在胸腔中肆意奔涌,他悄悄收紧手臂,无声将江知意抱紧了。
在黑暗中,江知意身体的气味越发清晰。
清新淡雅的柑橘被体温捂热,调像是变成了某种致幻的迷情剂,小钩子似的,若有若无的往鼻腔里钻,闻弦一顿,悄悄拉远了身体。
这躯体才二十来岁,年轻时的爱人就在怀里,怎么可能不情动?他想要与爱人拥吻,品偿唇舌间的味道,想要将手掌沿着身体的曲线描绘下去,想要让皮肤温度变得更高,柑橘调变得更加鲜明,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好在江知意没有察觉,他浑身绷直,僵硬成了一根木头。
过了很久很久,怀里木头才重新放松下来,他像是笃定闻弦已经睡着,不会轻易醒来,便在闻弦怀中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很轻蹭了蹭。
闻弦身体一僵。
本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又是装睡状态不好有大动作,于是江知意很清晰的感觉到身后躯体的变化。
怀中人重新变成了木头。
闻弦轻轻吸了口气,也装不下去了,他往旁边移了些,单手撑着半坐起来:“不是,沈总,我……”
可这玩意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他能说什么?虽然他百般争取,虽然他们的离婚协议只差一个签名,虽然他们分房睡,虽然他们闹得很僵,但现在他忽然特别喜欢你,想要和你做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坦白他重生了,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不再作数?
无论那种听起来,都非常的渣男,还得是闻弦最看不上的那种渣男。
闻弦默默咽回辩解的话:“……我去睡客房。”
“做吗?”
江知意忽然问。
闻弦还没反应,江知意忽然抬手,开始解睡衣扣子。
他穿着保守型的老式睡衣,扣子一路扣到了最上方,锁骨袒露在空气中时炸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而后他执起了闻弦的手,放在了温热的皮肤之上。
江知意不再言语。
之前他们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开始的。
两个毫无经验的菜鸟,也没有探索开拓的意识和兴趣,江知意又习惯于忍耐,便促成了痛苦的开端。
闻弦烫到一般收回手。
他虽然和江知意夫夫多年,但如今情况特殊,怀里这个是不一样的,需要耐心的哄,不能上来做这种事,况且闻弦记得他们下午才做了,动作并不温和,江知意大概是受了些伤。
但是他收回手的瞬间,江知意就沉默了。
卧室没有开灯,一片昏暗,月光和路灯的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落进来,勾勒处江知意的身形轮廓,从闻弦推拒开始,他就不再动作,任由领口敞开,只静静的坐在暗处,如一尊静谧的雕塑。
闻弦再次很轻的叹气。
这个江知意和被爱过的江知意不一样,闻弦想要徐徐图之,可拒绝会让他想的更多。
于是,作势离开的人重新坐下,试探着伸手,揽住了爱人的脊背。
闻弦将江知意带到怀里,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我轻一点,我轻一点好不好?”
“……好。”
怀中人再次变成了木头,但是没关系,闻弦早不是当年的闻弦了,他太熟悉爱人的身体,了解每一处隐秘,他知道如何让爱人快乐,于是他轻轻捧起江知意的下巴,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这一世,这是他第一次吻江知意。
舌尖撬开牙关,舔舐过上颚,闻弦吻的熟练且漫长,江知意毫无经验,只能被动承受,错落的呼吸和吞咽声响起,轻微的窒息感袭来,不知不觉的,他僵硬的身体便软了下来。
闻弦浅浅在唇角又落了几个吻,转移着恋人注意力的同时,手指抚上了后脑,手指没入潮湿的黑发,沾染上些微的水汽,而后沿着脖颈,描绘着脊骨突起的纹路,那点湿意便在皮肤上抹匀了蒸干了,水汽冰凉,指腹滚烫,他抚摸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江知意微微颤抖,不可控制的炸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手掌轻轻的摸索着,亲吻也没有停下,细细的吻可能落在面颊的任何一个地方,眉心、眉尾、眉弓、眼睫、鼻尖、耳垂、下巴,酥麻且痒,吻的轻且温柔,并非法式的热烈滚烫,却饱含着珍视喜爱的意味,像是在亲吻昂贵的艺术品或是心爱的宝物。
但是当指腹停在腰侧的时候,闻弦顿住了。
他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痕迹。
烟疤。
丑陋的疤痕盘根在腰侧和小腹,橘子大小的一圈,触感狰狞,提醒着闻弦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遭遇过什么。
体育课前的小树林里,沈季星曾堵过他,但是闻弦不知道,也没有来。
江知意才刚刚转来外国语,刚刚拿到奖学金,他的口袋里甚至可能还装着送给闻弦的饮料。
“……”
闻弦的指腹抚过疤痕,胸腔堵的难受,有些无法呼吸了。
这么多的烟疤,该有多痛。
伤口会不会发炎,会不会化脓,在沈家他能不能好好上药,夜间疼的睡不着的时候,有没有人能安慰他。
闻弦做不下去了。
闻弦僵硬的停在原地,指腹摩挲着疤痕,感受着指尖粗粝的触感,难过又怜爱,一时间,酸涩的情绪完全压过了欲望,落在面庞的亲吻也停了。
江知意又僵住了。
闻弦从前和他做事时,江知意总是刻意避开这一块,他厌恶沈家,厌恶沈季星,厌恶一切的一切,这片疤痕代表着的不堪回首的少年时代,是他至今无法完全遗忘的阴霾,于是,当闻弦触碰着伤疤暂停下动作时,身体的反应也消退时,江知意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他抬手挥开闻弦,后退一步,脊背抵住床头,哑声道:“不用了,今晚算了吧。”,然后一声不吭的开始系扣子,
他从腰腹处的扣子系起,可是手指抖的厉害,睡衣那么松散的扣眼,他却捏着纽扣一连穿了几次都没能穿上,一时间又急又慌,手便更加不稳。
下一秒,双手被人扣着,硬拉了上来。
闻弦单手控住江知意,另一手挑开睡衣,他轻轻俯身,将吻落在了疤痕之上。
温柔的,细密的,无数个吻。【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