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不出阿萨思所料, 当保护伞的资料落入联邦手里,“世界上有龙”的情报将不再是秘密。
一头能吞核弹的龙与一千个拥有超能力的爱丽丝相比,谁的危害更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龙。
爱丽丝再强也跳不出人类的范畴, 总有生老病死的时候,也逃不出热武的狂轰滥炸。可龙不一样,祂来历不明、行踪不定,连人类最强的武器都能当饭吃, 还有什么扛不住?
龙不是人,人类制定的规则和律法完全困不住祂, 祂对人类的国度也没有归属感。
不像爱丽丝,她金发碧眼,天然是美国公民,还是不可多得的超能力者。如果联邦能接纳她, 给予她与克隆体公民的待遇与庇护,那么美利坚不是白得一支超能力战队吗?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他们做不到拉拢一头龙,至少得保住爱丽丝!
于是, 有联邦出手干预,电视和报纸上的舆论风向都变了。从讨伐到赞美, 从忧虑到邀请, 只一夜功夫就逆转了风评, 让第二天买报纸的人都以为踏入了平行世界。
变脸十分得迅速且离谱。
很快, 联邦的人进入浣熊市, 与爱丽丝进行交流与协商。与此同时,阿萨思与莱戈拉斯已经坐上了一艘轮船, 离开北美的地界。
根据吉尔和艾达传回来的信息,保护伞建在日本东京的总部虽然已被推翻, 但还有一个冷库沉在地底废墟之中,那里应该有她想要的病毒原液。
鉴于日本将保护伞的废墟列为了禁区,平时没什么人敢靠近,他们过去的速度大可以慢一些。
……是可以慢点,她正好重新学一遍日语。
犹记得第一次接触这门语言是在环太平洋总部·香港区,教她的人是森真子。大抵是她在学语言这块“天赋异禀”,学得奇快,很快就能上口。但由于日常不用,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忘了。
巧的是,莱戈拉斯熟悉这门语言,当即成了她的教学者。教了没多久两人就开始对账,结果一对才发现这两门语言似乎是“通用语”。
莱戈拉斯:“我遇到的神明、魔龙和外星人,基本都说日语。”
阿萨思:“怎么可能,明明都说英语。”
陷入沉思,从头梳理,发现亮点。
阿萨思:“所以,凡是与勇者、恶龙、魔法相关的世界,以日语为主;而凡是与实验室、怪兽、外星侵略相关的世界,以英语为主。”
莱戈拉斯点头:“差不多是这样了。”
两人聊到饭点,在轮船上吃了顿海鲜,再回房间休息。不用睡觉的阿萨思日常卷,难得失眠的精灵透过窗眺望大海,看着远方的海域有海豚跃出水面。
“阿萨思,你不睡觉不要紧吗?”
“龙的睡眠周期跟大部分动物不一样。”阿萨思道,“平时醒着就行,到了进化的时候自会‘长眠’,我睡过最长的一觉有一百年吧?在来到这个世界前,我已经沉睡了三年。”
她可不缺觉:“你呢?快零点了还不睡吗?”
莱戈拉斯:“只是有些烦躁……总感觉去了东京会发生一些事,让我感到不安。”
阿萨思:“管它发生什么,只要不是丧尸出笼就行。”
她宁可打十个达克赛德也不想再砍丧尸了!割麦子还有收获,杀强敌能增经验,砍丧尸能得到什么?一个遭罪的鼻子,一天抑郁的心情?
约莫过了半小时,看海的精灵枕着月光睡着了,呼吸绵长。
阿萨思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啃书本,只是翻页的声音放轻了。一时间,轮船的房间里只剩下海洋的白噪音,平和且宁静。
*
在海上漂了两周,轮船抵达了东京港,阿萨思的语言也学得差不多了。
她又把银发染成了棕色,戴上老土眼镜,携莱戈拉斯在寸土寸金的银座一带租了个拎包入住的平层,当天花出去一大笔钱。
莱戈拉斯:“你的蝙蝠朋友给你准备了多少日元?”
阿萨思:“你该问保护伞在‘东京模拟城市’的银行里放了多少日元。”拍肩,“放心,花不完。只是衣食住行的话,够用几百年吧?”
精灵:……
来到了新地方就该适应新环境,只是东京的人口密度比北美大城稠密太多,从楼上望下去都是人,让她歇了逛的心思,只想在建筑物的顶端蹦跶。
直到,她看到一家猪排饭餐馆正在做“大胃王挑战”,不带犹豫一秒,她逮着莱戈拉斯就去吃。
有酱有肉又有饭,让她一瞬梦回机甲大学的食堂,那里的大厨每天给她花式投喂,连菜带饭都不重样,不像北美那样——吃,只是为了活着。蛋白质、果蔬、鸡肉一通搅拌,能咽下去就行。
在这里,吃也可以是一种享受。
堪堪坐下,老板立刻端来两大桶猪排饭,整整两大桶!
规矩是吃完免单,吃不完付全款。就在莱戈拉斯面露难色时,阿萨思已经把头埋进饭桶,大口炫饭。
见状,精灵一笑,端来个盘子舀了自己能吃的分量,剩下的全留给了阿萨思。
老板笑盈盈地等着全款,殊不知越等脸色越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俩干饭的主力是个女孩,而她的胃口简直大得离谱。
那可是两桶饭,两桶!她全吃完了,一粒米不剩,而她的肚子竟然没有凸起?等等,她的胃是连着黑洞吗?她吃哪儿去了?
在人类敬佩又惊惧的目光中,阿萨思扬长而去,吹着风没入夜色,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保护伞禁区。
难怪吉尔告诉她可以晚点到,原来算到了人类非常健忘。这才过去了几周,之前戒备森严的禁区就只剩下几道发黄的警戒线了,没人守着。
阿萨思入到最底部,找到冷库,强势拆开了它,取走里头的全部病毒。当晚,所有原液都进了她的肚子。
许是量变引起了质变,接近黎明时分,阿萨思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不知病毒开拓了她哪个方面的基因,让她意识到进化的到来。
“我的蜕皮期到了,莱戈拉斯,或许要沉睡很久。”
简单交代了两句,为防小伙伴饿死街头,她还给他留了一大笔钱:“我会在东京港的海域深眠,如果你哪天感觉不到我了,那我一定是前往了下一个世界。”
莱戈拉斯:“蜕皮期也会被召唤吗?”
“会。”
精灵叹了一声,温和一笑:“那么,晚安,阿萨思。”
期待你醒来的那天,我也能送上一句早安。
*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射向地面,阿萨思的身影已消失在东京港。
莱戈拉斯望向翻滚的海浪,在轮船的启航声中伫立久久,直到来往的人多了起来才离去。
既然龙进入了蜕皮期,那么他要做的事就多了。首先他得代替阿萨思向她新交的朋友“道别”,再去寻找一棵年岁过千的古树,折一根树干做法杖,用来镶嵌空间宝石……而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得找一份工作安定下来,融入人类的世界。
2003年4月,浣熊市的重建开始,爱丽丝及其克隆体获得了公民和永居的资格,她们与自然人一样拥有同等权利,可以进入各行各业工作,但不被允许擅自出国。
同年11月,灾后重建的浣熊市崇焕生机,但来此定居的人员十分稀少,电影剧组和游客倒是非常多。是以,浣熊市新上任的市长·查尔斯博士改变了策略,决定将浣熊市开发成影视基地,并建起了一所表演类大学。
2004年5月,“人形怪”马特被移交给联邦实验室,科学家借着植物解毒剂的功效中和他体内的病毒,并开始对他进行修复手术。
大手术前后进行了三次,耗时半年,马特总算恢复了人样,但依旧是众人眼里的“怪物”。
只是,马特心态极好,左右恢复不了,他干脆当个怪物。于是他另辟蹊径,找准“怪物”赛道混迹于各个剧组。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他不仅赚够了钱,还获得了大奖提名。
2006年8月,吉尔与爱丽丝秘密前往东京,与精灵会面。在得知巨龙仍在海域中沉睡时,她们呆了几天便离开。
9月,因爱丽丝擅自离国,联邦与其爆发了矛盾。在得知“资产不得擅自离开美国”的说辞后,大量爱丽丝克隆体连夜离开,分散到世界各地。
2010年初,新西兰诞生了第一个具有超能力的婴儿,她能让身边的玩具飞起来,其母亲正是爱丽丝的克隆体之一。
而在未来的20年中,身具超能力的孩子逐渐增加,从几个变成了十几个。
有科学家称,“爱丽丝基因”将在一百年内扩散至全球,届时,超能力者将随处可见,而他们与普通人之间迟早爆发战争。
2015年6月,巨龙的气息突然消失,遍寻不见。
同年,莱戈拉斯结束了漫画工作,与旧友道别后也消失在东京港。
有目击者说,他看到知名漫画家身穿斗篷,手握法杖走向了大海,并隐没在波涛汹涌中。
他认为,“绿叶老师”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属于他画笔下的中土,现在,他只是像画中的精灵一样去寻找他的巨龙朋友了。
接着,该男子大喊着羁绊和友情,被警方带走,只因他是知名漫画家失踪案的唯一目击者。
后来,警方扩大了搜寻尸体的范围,只是一无所获。但在海域深处,他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疑似某种生物栖息过的深坑,鳞片压痕明显,让人心惊。
第232章
进入休渔期的前一日, 仁科家的老旧渔船行驶到一片较远的海域,撒下了返程前的最后一网。
无奈船身不固,海上的风浪又大, 将这一叶船吹得东倒西歪,险些挂不住网。
浪头打在甲板上,飞溅起白沫与水花。一名老妇伸出枯瘦的手抓住绳索,迎着大浪的险恶冲后头呐喊:“理佳, 收网!”
网很沉,像是逮住了一批大鱼。
名为“理佳”的女孩大声应着, 奋力地启动收网机,将渔网一点点收起来。
也不知网住了什么鱼,下方传来一阵强劲的拉力,一下子卡停了收网机, 还将整艘渔船往下拉去。
一艘陈旧的渔船哪经得起这般颠簸,当即就要四分五裂、完成解体,吓得理佳大叫着扑向老妇,惊恐地喊道:“奶奶, 船要翻了!”
可不知为何,水下的拉力忽然消失了。
也许是海神的眷顾, 抑或是死神的怜悯, 大浪改了方向, 将快要侧翻的渔船拨正, 连带着渔网的重量也轻了起来。
天空一眨眼放了晴, 原先吹起的险风恶浪逐渐变得风平浪静,大海不再为难人, 而是托起一股力让她们把渔网往上收。
“奶奶,网好像变轻了……”
“有鱼, 但不是很多。”老妇笃定道,旋即笑眯了眼,“有鱼就好,我们可是捕到鱼了呢!这是一桩大好事,按现在的鱼价,能在集市上卖出不错的价钱。”
说来也怪,最近一个月起,千叶的海域鲜少能捞上鱼来,得去较远的海域才能有所收获。限于条件,一大批旧渔船被淘汰,新渔船远航,谁知他们所获也不多。
日本周边的海域像是受到了诅咒,几乎没有鱼群敢在附近停留。马上就是休渔期了,这就导致了鱼价的不断上涨,让不少讨生活的人过得苦不堪言。
所幸,她们捕到鱼了,能小得一笔钱!
理佳和奶奶高兴地收网,期待地看着网缓慢上升。不料升着升着,祖孙俩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陷入了凝滞,表情也变得惊悚。
原因无他,渔网的底部没有任何鱼,只有一个银发覆身、不着寸缕的女孩。她自高高挂起的渔网中垂首,非人的竖瞳注视着一老一小,没吓唬她们,只安静地等待两人回神。
好一会儿,理佳率先叫了起来:“奶奶,这是美人鱼吗?”
阿萨思:……
到底是老人家靠谱:“别胡说,是落难的外国人,快去给她找件衣服穿。”她抖着手卸下渔网,小声道,“得报警,诶,她听得懂我们的话吗?”
“听得懂。”
标准的发音,冷质感,很有辨识度。老妇一转头,才发现女孩已经出了网,正抱着双臂站在船头,嗅着海风的气息。
“你……”
“我叫阿萨思。”
*
仁科家的渔船回来了,一如既往地没有捕到鱼。不过,这次她们带回了一名发色奇怪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像是个外国人。
据说,那名女孩是个潜泳爱好者,不小心被仁科家的渔网兜了上来。她的背包、证件和财物搁在海边的一个山洞里,需要亲自去取。
这说法经不起推敲,听着也漏洞百出,怎么也不像真话。
然而,当阿萨思披上“外国人”的皮,对警方说着流利的英语,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似乎在亚洲人眼里,所有“外国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深海潜泳、山洞冒险,这些词搁在亚洲人身上比较小众,可按在外国人身上就很大众。
只能说,“刻板印象”让不合理变得合理,阿萨思如愿坐上了警车前往海边,去莫须有的山洞寻找遗失物。
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阿萨思冷不丁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警员顺口答:“5月31日……诶,你的日语很棒!”
阿萨思没有客气:“因为你们的英语不怎么样,所以我只能说日语。”活见鬼,她几乎听不懂日式英语在说什么,一句话下来完全是一个发音。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在短暂的交流中,阿萨思得知眼下是1998年,而她身处日本岛。很明显,她在蜕皮期进入了新世界,根据套路,她第一个抵达的地方往往有事发生。
所以,这次灾变的源头是在日本岛吗?
能有什么,也是实验室和大怪兽?
正思索间,千叶县的海边到了。许是近来收获不佳,海边都没什么人和渔船,只剩一堆礁石和海崖,连盘桓捕鱼的海鸥都少了很多。
阿萨思取物可不挑地方,她让警员在原地等待,跑向礁石坐落处隐没了身形,很快又冒出头,背上了一只套着塑料薄膜的登山包。
显然,这就是她说的“山洞”和背包。当她掏出护照、在留资格证明和JLPT证书时,警员松了一口气,对她的态度比之前更好了些。
可在看到证书上棕发戴眼镜的“平凡脸”时,他们惊讶地说不出话,反复地将照片与眼前的大美人作对比,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请问你的头发和眼睛是……”
阿萨思神态自若:“看不出来吗?化了妆,正常人怎么可能有银发和竖瞳呢?”
“……”
“以后请不要再做潜泳这么危险的事了,您要是在千叶县出事,麻烦就大了。”
日语很长,敬语不少,他们还喜欢动不动就鞠躬,这相处得委实让阿萨思不适。
她拒绝了他们为她提供住处的好意,直言会自己解决食宿。如果可以,她打算住在那户“仁科”家中,她们有一栋独立的房子,似乎只住了两人,她可以交食宿费……
“仁科啊?”警员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一家的夫妇因为意外去世了,似乎是十年前的事。”
另一位警员道:“是啊,只剩下仁科奶奶陪着那个孩子了。”
阿萨思单手撑着脸,只听不语。
*
借着背包做掩饰,阿萨思从松果里倒出一堆日元。
谢天谢地,年份编号从1996到2002都有,她留下能用的,收回用不了的,当晚就拿钱砸开了仁科家的门。
她需要一个固定地点融入新环境,人口简单的仁科家无疑是首选。她笃定祖孙俩不会拒绝,毕竟她们的渔船、衣服都过于破旧,迫于生计的人不可能推拒站着赚钱的好事。
果然,她在仁科家住了下来。
只是给出了30万日元(约2300美金),她们就愿意成为“寄宿家庭”,帮她解决琐事,给她提供住所,还包了她的三餐。
而她住了几天才知道,理佳正是上大学的年纪,可家里穷得连学费都凑不齐,只剩下一点饭钱和每月微薄的补助金过活。要不是她爽快地给出了一笔钱,祖孙俩还不知道该怎么凑。
“奶奶想靠捕鱼赚一些钱,没想到一个月来什么也没捕到。”理佳小声道,“东京港和千叶海是不是受到了诅咒,怎么一条鱼也没有?”
阿萨思:……
这不能怪鱼,更不能怪海,有龙进化的地方没有动物敢靠近,她大抵是一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海中的鱼大概是被她吓跑了。
而从6月1号起,沿海将进入休渔期,直到9月才放开禁制。想来这一波“提前休渔”,会带来下半年的丰收吧?
阿萨思:“没什么诅咒,鱼会回来的。”
她结束了这个话题,不想一遍遍回忆一觉睡醒就被一张渔网兜住龙头的画面,简直有毒,她第一次被人“捕”上去。
她把话题转到了理佳身上:“你上了什么大学,什么专业?”龙生漫长,她打算接触一下东亚的教育。
“啊,我吗?”理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东京福祉大学,护理专业。我很会照顾人,打算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听说薪水很高,不过在毕业前,我会从事义工攒一些资历……”
理佳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虽然父母早亡、家庭贫困,但她被奶奶养得极好,心态开朗乐观。
她会耐心地解答阿萨思的大部分问题,至于自己也不懂的那一块,她不会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而是回复需要向专业人员问询。
比如,阿萨思因身怀巨款、没有工作的意向而打算求学时,对于入学的各项条件,理佳了如指掌:“除了护照、证书,你还需要提交学业成绩单、推荐信和入学申请表,你有这些吗?”
阿萨思:……
蝙蝠显然没想到这层,她的行李中涉及“日本”的可用物并不齐全,只能靠她自己想办法。
“没有。”阿萨思道,“有什么方法可以通过吗?”
理佳:“不知道,这得询问知道的人吧?”同时,她也是疑惑的,“可是,你不是来求学的吗?怎么会没准备这些?”
阿萨思:“……可能被海鸥叼走了吧。”
就这样,她在仁科家住了下来。短期内非必要不出门,只是让出门的理佳帮忙带回一些传单或报纸,她时常窝在客厅中阅读,看看98年的亚洲什么有,什么没有,争取不出错。
只是,在她浏览到报纸上的金融板块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是没记错,亚洲金融危机就是在这几个月,如果时机抓得巧,她的物资还能翻一翻……
但,先不想这些——仁科家的房是独栋,院子里有一片不错的地,却种了几棵不开花不结果的树,浪费。
她想重新打理这块地,种点蔬菜,这岛上的果蔬价格高昂,真不如自给自足。
第233章
理佳的奶奶名为“惠子”, 是位年过六十,干瘦却健康的老人。
纵然承受过失去伴侣、子女的打击,她依然顽强地生长着, 为当时年幼的理佳撑起了一片天。
一艘老旧渔船,一手捕鱼技术,看海吃饭,凭运气回来。她磕磕绊绊地拉扯着理佳长大, 护她周全,送她上学, 为她规划未来——短短几十年,她的经历成了她的阅历,丰富了她的智慧,也增益了她识人的眼光。
是以, 当阿萨思提出“想给院子做个修改”时,她没有拒绝,很爽快地同意了。
阿萨思:“你不怕我改砸了吗?”
惠子奶奶一笑,注视着庭院, 叹息:“仁科家不能一成不变,得走出变故带来的阴影。”又意味深长道, “我想, 你做的选择总是对的, 毕竟, 你是从深海来的人。”
看破不说破, 这是人老成精后的生存智慧。
她不会多问一句“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来客对仁科家伸出援手, 对理佳无害,那就是座上宾。
惠子:“法律没有禁止我们在自己的庭院里种植果蔬, 只是,如果树枝蔓延到邻居的院子里或是妨碍了道路,就会引起纠纷。”
所以,仁科家的庭院只种了些观赏性的树,每个季度按时修剪,如是十来年了。
阿萨思点头,表示明了:“你懂得很多。”
她对任何人都是平辈称呼,惠子早已见怪不怪。左右她有“外国人”的头衔,哪怕表现得再“无礼”也会被人谅解。
“过誉了,我只是读过几年书。”
惠子告诉她,自明治维新以来国家就实行义务教育,她成长于日本战败后,接受了足年的教育,具备一定的知识。再加上喜欢看书,自然而然会“懂不少”。
“书可以温养一个人受伤的灵魂。”惠子道,“我就是这样治好了自己……”
接着,她话锋一转:“听理佳说,你最近在为入学的事烦恼,是吗?”
阿萨思看向她:“你有办法?”
倒也不是非得入学,只是比起一身班味,还是做个学生清新点。身份无害,又有事干,还能学些东西,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是有一个办法。”惠子对本地的习俗很了解,“千叶县有不少神社,每个神社都需要招侍奉的巫女,而成为巫女不需要学业成绩证明。”
“只要你未婚,有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再提供健康证明,有很大的可能进入神社学习。而以‘巫女’的身份入学,一般能跳过学业单和推荐信的步骤。”
到底是养大理佳的一把手,在择校这块,惠子对里头的门道很清楚。
阿萨思:“巫女、神社?听上去是地方性的宗教事物,这对‘外国人’也开放吗?”
据她所知,在人类社会中,不少知识和习俗的教学以血统、人种、地域或家族为划分标准,并不是人人都能学,而是有一定门槛的。
巫女,听着就不像是大众化的职业。
惠子:“现在不同以往,年轻人不像过去的人一样崇敬鬼神,而神社也需要一些‘噱头’吸引游客,比如有个外国来的巫女。”
“其实学校也不会排斥接收你,毕竟你的身份特殊。只是,不通过神社这条线,你的每一份证明都得公事公办。”
阿萨思:“巫女……为什么能享受到特殊的待遇?”
惠子:“因为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啊,总是会发生一些离奇的案件,也会出一些可怕的怪谈。所以,民间供着神社,学校招揽巫女,成了一种不公开的规矩。”
阿萨思:“怪谈是什么?”
离奇的案件她懂,这个是哥谭特产,她见多了。不过怪谈是什么,怎么会被冠上“可怕”的形容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谁知,当事情涉及怪谈时,原本健谈的惠子也变得讳莫如深,这像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不方便被说出来。
“如果你进入学校,你就会听学生提起。有些事,只有孩子们才能口无遮拦。”
她仰头看天:“时候不早了,理佳快回来了,我去准备饭食,院子的事还请你多费心。”
她鞠了一躬,匆匆进入厨房。阿萨思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她透露的信息,也没多问,暂时把注意力放在了庭院上。
据她了解,日本岛本就不大,即使是独栋的、带院子的房屋,其占地面积也不会太大。
而仁科家虽在千叶,但比较接近郊区的木更津市,持家住宅已经比繁华市区的房屋大上不少,可也无法与肯特农场相比。
一栋两层房屋,占地近120平,庭院只80平。刨除走路的通道、种树的地方,实际可用的菜地只有60平。
土壤的质量还行,能种。就是这天不知怎的,她住了一周,七天里有三天阴、一天雨,剩下四天太阳只出一半,这还是六月呢,咋一股12月的阴冷味?
或许是地理原因?
阿萨思没有多想,在理佳回来前跟惠子招呼了一声,去了这个社区的集市。
这算是她来到日本后的第一次正式上街,只戴了眼镜,没有染发,纯粹是想了解一下当地物价和风土人情,结果发现——整条街上就她的站姿最“嚣张”,与一众习惯点头哈腰的人格格不入。
阿萨思:……
然后,她发现周围的人总是偷感很重地一次次看向她,时不时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议论着她的来历和住处。每当她转过眼,他们会立刻别过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或许这就是日本与美国的不同吧?
对人有什么意见,一个背地里讨论,一个拿出枪突突,一个文化“含蓄”,一个民风“淳朴”。嗯,整挺好的,都有阴暗爬行的未来……
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阿萨思如常地逛街,扫向瓜果蔬菜,看向幼嫩树苗。与美国一样,日本的有机蔬菜价格也贵,瓜果购买更是只能按“个”或“片”算。
从集市的头扫到尾,阿萨思发现当地人常吃的蔬菜有白菜、大根(白萝卜)、紫苏和山药,水果有樱桃和桃子,最贵的当属西瓜。
她想了想,有了主意。
大抵是“外国人”的光环还在生效,当地人对她是又客气又热情,不仅低价卖给了她一棵桃树,还折价收走了庭院中的旧树,甚至她购买种子时也给了优惠。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议论她。
什么贵族血统、罕见发色、优越五官,更有人推测她是外国某位大明星的女儿,或是大富豪家的公主,来到遥远的日本主要是为了体验平民的生活。
阿萨思:……
她上一次成为八卦的焦点还是在占领五角大楼的时候,时隔多年,人类的想象力依然丰富。她想,她马上就能听到“仁科家的渔船打捞到海龙王”的版本了。
厨房里飘出饭团的香味,阿萨思松了土,种下白菜、大根和西瓜,又圈了一块地种下桃树。拍拍土地给予祝福,不料这块地不经吓,抖的幅度有点大。
这不一震,把街坊邻居全震出来了。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现在又没有了……不行,那一定是大地震前兆,我们快往空旷的地方跑。”
就这样,阿萨思被理佳扯到了空旷处,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出屋,乌压压地避难,动作之迅速、神情之严肃,简直熟练到让人震惊。
原来,这岛国经常发生海啸地震,人类避难已成本能。
阿萨思明了,看来“祝福”得收着点,这片地福薄,承受不起。
*
比起白人饭,日本的饮食还算不错,至少有汤有米,就是分量不够。
想在日本吃饱是一件难事,还好她有盖亚之书和松果,里头囤了大量的食物,她随时可以加餐。
休息日结束了,理佳要赶赴东京上学。她着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在意识到阿萨思有意择校后,她翻找出中学的书籍和笔记,交到了她手里。
理佳:“我可是全A的优等生,相信我的笔记吧,祝你入学顺利!”
阿萨思:“好,以后东京见。”
“嗯!”
千叶距离东京不远,乘电车仅需四五十分钟,坐巴士也只要一小时。可护理学是一门需要实践的课程,多数时候,理佳会和她的前辈们一起留院,只在周末回来。
于是,仁科家只剩下了阿萨思和惠子奶奶,两人相处得很好。
六月中旬,阿萨思啃完了理佳的书本和笔记。到了下旬,她向就近的神社提交了巫女申请,表示有成为巫女的意愿。
结果一如惠子奶奶所料,这所供奉稻荷神的神社没有放过“外国巫女”的噱头,几乎没有审核阿萨思的资料就让她入职了。
神社的负责人也没想着让阿萨思学到正统的仪式或礼仪管理,只教授了一些神道的基础知识,便供着她当个吉祥物,好卖神社中的御守。
阿萨思对人类的想法心知肚明,可她进来也不过是拿神社当个跳板,双方各有打算,自然合作愉快。
一直到八月,亚洲金融危机持续,日本也哀鸿遍野。混够了经验值的阿萨思向千叶高校提交了入学申请,还获得了神社“继续兼职”的机会。
九月初,她正式通过了能力水平测试,一入学就是准高三生。从明年1月份起就要参加大学入学共通考试,可谓时间紧迫,课业繁重。
可不知为何,学业压力像是她的舒适区,身处一个紧绷的环境中,她反而更自在了,仿佛本该如此。
噫,没毛病吧?
第234章
庭院中的果蔬长势喜人, 只两月就到了自给自足的地步。
同住一条街没有秘密,当仁科家开始过上好日子,邻里看在眼里, 酸在心里。
但惠子奶奶的处理方式极富智慧,每逢熟人提及她家的果蔬,她都会情真意切地说上一句:“是那个孩子得稻荷神喜爱的缘故。”
既为阿萨思的“巫女”头衔正了名,又将家中的收获归功于神明, 她很快转移了旁人的眼馋,让他们误以为只要虔诚地供奉稻荷神, 总能小有所获。
于是在经济萧条期,稻荷神难得火了一把,神社的御守卖得很好。
而阿萨思这名“兼职巫女”也得到了一笔额外的补贴,1万日元, 不多,但能支撑一个普通家庭3到5天的食物开销。
这么一算,她曾交给仁科家的30万日元还真是笔巨款,可她拥有的太多, 给出去也没多大感觉。
随手将装了钱的信封交给惠子,阿萨思穿上深蓝的校服, 踩着皮鞋、拎着便当去上学, 才半个月就适应了“紧张”的校园生活。
好吧, 其实她觉得并不紧张。
读过大学、吞过母盒、造过机甲, 高中的数算难不倒她;英语流利、精通中文、阅历丰富, 国文的应试也不在话下。
难的是历史,日本教科书中的历史有篡改的痕迹, 跟她在美国、华国读到的都不一样。秉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答题,她只能在及格线徘徊。不过无所谓, 即使放弃一门课也不会影响她上大学。
她可是“外国人”。
踩点到校,翻书复习。这一次,她想读的专业是“医学”和“经济学”,并做好了卷生卷死的准备,反正她已经进化掉了睡眠。
待枯燥的一上午过去,进入午休时间,阿萨思习惯在教室中用餐,而她的身边总是坐满女孩。
打开便当,里面是米饭、照烧鸡肉搭配腌萝卜,在一众饭团和寿司中显得很丰盛。
在女孩们“哇”声一片中,揭秘环节到此结束,大家各自吃饭,就是嘴闲不住,总要说些八卦,比如谁喜欢谁,动漫播到了哪里,哪个社团有帅哥……
阿萨思一般不参与她们的话题,除非被问到。只是今天不同,她们聊的话题诡异又阴森,让她第一次接触到“怪谈”的一部分。
“听说了吗?C班的柴生君碰到了那个东西,昨天傍晚,在鞋柜里,大叫一声就晕过去了呢!”
“今天没来上学,好像是住院了。”
“……我好害怕,美纱,今天你陪我一起开鞋柜,我不想看到那个东西。”
难得的,阿萨思停下了咀嚼,认真听了会儿问道:“你们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一句冷静的话插入混乱的局中,像是冰块倒入热水,让渐沸的温度降低。女孩们愣了会儿,许是才想起她是个“巫女”,连眼睛都发亮了。
她们面面相觑:“可以说吗?”
“可以说吧,阿萨思是巫女,能驱魔吧?”
“那么谁说?”
“我、我不敢,她们说,怪谈只要说出来就会被怪谈盯上。”
这一句出,阿萨思忽然想起了惠子的讳莫如深。难怪她不愿提及怪谈,原来“说出来”是一种触发方式吗?
很好,它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新世界的清理任务似乎出了新的玩法?
搁下筷子,阿萨思看向她们:“说说看,或许我能解决呢?”透过眼镜,她的目光给出暗示,“我可是巫女,我能驱魔。”
午间的林叶沙沙作响,风吹来一片阴云,遮住了太阳。
然后,阿萨思得到了一个校园怪谈故事——藏在鞋柜中的人头。
据说十年前,千叶高校发生过一起离奇的惨案。也是高三,也是考试期,有五个学生太过焦虑,竟学着一些怪谈中的步骤召唤邪灵,想提前知道大考的答案。
阿萨思:……
就这智商……行吧,她知道他们为什么焦虑了。
离谱的是,他们确实召唤出了邪灵,还得到了一份答案。可答案尚未派上用场,他们就一个个死于非命。
“有人说,邪灵是一个人头,出来后就没打算离开,一直藏匿在鞋柜里,会被落单的高中生看到。”
“它会诱导人召唤它,使用它的力量,然后杀死那个人。”
“所以,一放学我们就不想留,都是结伴离开。”
“阿萨思似乎总是一个人,你没有遇到过那个东西吗?”
“没有。”阿萨思咽下最后一口饭,“现在,我倒是想遇到了……”她的地盘上还有这么个不请自来的东西,欠抽。
*
自从听了个怪谈,自觉地,阿萨思总是留到最后一个离校,还喜欢反复开合鞋柜。
可惜,鞋柜里什么也没有,怪谈仿佛只是茶余饭后的故事,但柴生同学仍未返校的事实,终是给怪谈披上了一层恐怖的面纱。
大抵是为了安抚学生的情绪,老师告诉他们,柴生同学是因为升学压力太大产生了错觉,目前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所以未能返校。
这说法很实在,至少能说服阿萨思——可不知为何,接受了多年教育的学生反而不信,就连学校中的教师也加快了离校的速度。
似乎在他们的认知中,怪谈是存在的现实。
是日,午后下起了暴雨,直到傍晚都不见停。
阿萨思仰观雨势,直觉半小时后能歇,可学生们并不愿等待,有伞没伞都冲进了雨中,踩着水花飞快离开校园。
四周很快静了下来,教室的亮光一间间熄灭。风来,大力摇晃着外头的树,枝叶打在玻璃上发出脆响,又像是恫吓。
阿萨思无聊地转着笔,写着练习的最后一道大题。笔尖与纸张摩擦,流畅地写下解题思路,可就在这时,外头的长廊上响起了按压灯光开关的声音。
伴着“咔、咔”的响声,黑暗一节节吞没了走廊,教室中的灯不安地闪烁起来,像是磁场受到了影响。
阿萨思没有停笔,她即将写完。做完这一题,今晚就没作业了。
遗憾的是,有些东西不长眼,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非闯。这不,教室门关得好好的,门把手“抽象”地自转起来。
伴着“嘎吱”一声嘶哑长响,门像是被风吹开了,可外头除了黑乎乎的长廊,不见半个人影。
……快了,还剩最后一个步骤。
谁知,笔尖落下的一瞬,涌出的不是黑墨,而是腥臭的鲜血。她的笔像是着了魔,居然变成了一截断指,切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染红了练习题。
阿萨思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遏制住即将喷薄而出的龙焰。
她几乎是规劝的:“现在,立刻,马上滚。”
然而,等她睁开眼时,她发现灯光早已熄灭。她的课桌上全是血水,而在不算宽敞的抽屉中滚出一个腐烂的人头,其视觉效果与丧尸有得一拼。
它转动眼珠盯着她,吐出猩红的舌头:“你在找我,巫女……是想得到我的力量吗?”
阿萨思:……
感谢浣熊市的丧尸洗礼,让她能忍住这么恶心的场面而不吐出来。
她垂眸,面上没有表情,只是淡定地放下了“断指”,右手握拳,发出骨骼的咔嚓声:“只剩最后一题我就写完了。”
“我让你滚,你不滚。既然你听不懂人话,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当怪谈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她大致明白这是什么了。简言之,这是一种精神能量与尸体的组合物,仰赖负面情绪为生,有致幻效果,类似于“反生命方程式”催生出的类魔,但不像类魔那样是个实体。
“怪谈”应该具备一定的穿越维度的能力,不然不会从她的抽屉里冒出来。
闹剧该结束了——
在人头怪还在疑惑阿萨思为何没有恐惧的情绪时,对方的手竟然穿过了幻象,一把捏住了它。
巨力传来,它硬生生地被拉出虚与实的分界线,而对方的手突然长出了银灰色的长甲,一息嵌入它的脑壳,正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挤压。
不,不对,她不是人?
“不要!啊——”
阿萨思出手,从不给敌方喘息的机会。在一声刺耳的惨叫中,她直接捏爆了人头,它顿时化作无数飞溅的腌臜物,沾在她脸上、西装上、裙摆上……
刹那,幻象如潮水退去,教室的灯又亮了起来,课桌上躺着未完的试题和笔,而她伸着手臂站在窗边,掌心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低头,衣衫整洁依旧;转眼,外界的雨已经停了。
她坐下来,把大题的最后一步写上。末了收拾东西走人,还锁好了门窗。
换鞋、出校,她慢跑着回了仁科家,厨房里冒出味增汤的香味。惠子奶奶准备着餐具,看了下时间道:“比昨天回来得更晚呢,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阿萨思:“已经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晚。”
惠子奶奶:“但愿如此。”
两份饭端了上来,配菜是秋刀鱼、腌萝卜和味增汤。这儿的伙食远比不上她曾吃过的大餐,但惠子的手艺一如肯特夫妇,能把简单的食材做出“家”的味道。
惠子:“休渔期快结束了,等渔船能够出海的那天,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好。”
*
9月30日,休渔期结束,仁科家的渔船出海,捕到了一堆鱼,大丰收!
惠子把鱼卖了个不错的价钱,给理佳和阿萨思分了零花钱。
之后,“供奉稻荷神”的趋势愈演愈烈,渔民恳求神明让自己捕到大鱼,完全忘了稻荷神是只不下海的狐狸。
第235章
10月初, 住院许久的柴生同学安然返校,一时成为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
学生们总是围在他的桌边,“隐晦”地向他打听那天发生了什么。他们本以为柴生会三缄其口或是避开话题, 谁知他毫不在意地大谈特谈,直言鞋柜里的怪谈已经消失。
“诶,消失,假的吧?”
“怪谈怎么可能消失?”
“相信我, 是真的!”柴生再次强调,“自从我在鞋柜里见到它之后, 一直被它骚扰。无论我躲在家里、医院里还是警局里,都会被它找到。它根本不打算放过我,它会像对待以前的那些前辈一样折磨我。”
每学年,遇到鞋柜怪谈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有的转学, 有的休学,有的发疯,也有的受不了自戕。
据说,千叶高校的师长也曾私下委托僧人或巫女过来除魔, 无果。久而久之,受害者遭的罪被定义为“因学业压力太大而导致的精神失常”, 最后不了了之。
解决不了就糊弄, 糊弄不了就摆烂, 摆烂不了就道歉。人人都希望自己是“幸存者”, 殊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可就在两周前, 我在梦里听见它发出惨叫,然后‘噗’的一声, 那个梦四分五裂,我醒来时躺在病床上, 外面刚下完雨……”
“梦?遇到怪谈还会做梦吗?”
柴生思考了片刻说道:“只是一个像梦的地方,跟现实很接近,但不是现实。你可以理解为——怪谈用来困住人的陷阱。”
非亲身经历,很少有人能说得这么详细。就像在听一个悬疑惊悚故事,学生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直到上课还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接着,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聊了怪谈许久,不由地面色发白。
“怪谈消失”终究只是柴生个人的说法,究竟如何,谁也不敢妄下断言。因此,下半场的气氛静得诡异,社团一结束,学生们照旧迅速离场,不敢逗留。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钝感力再强的人也察觉出了不对。
一来,经历过怪谈的柴生并不避讳最后一个离场;二来,聊过怪谈的学生都没遇上灵异事件。至于第三……之前每天留到最后走的巫女开始按时回家了,仿佛学校里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噫?
10月中旬,轮到阿萨思的桌边热闹了起来。大抵是“说出怪谈会被怪谈找上”的规则不攻自破了,她们的问话也变得大胆起来。
“阿萨思,鞋柜怪谈的消失跟你有关吗?”
“是吧是吧!是你做的吧!那天下着大雨,你最后一个离开,柴生君醒来雨停了,每个时间都对上了!”
“所以神社的巫女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阿萨思,你是怎么驱魔的,需不需要用到圣经啊?”
她还没说一句话,她们已经塑造出“六边形驱魔师”、“灵力赋能巫女”、“神魔猎手”等人设,并安在了她头上,焊死。
对此,阿萨思无话可说,她怕来一句“是我做的”,明天她就能看到以她为原型的漫画刊登在校园报上,然后成为八卦焦点人物,再多个莫名其妙的后援会,接着走到哪儿都会迎来一波撕心裂肺的喊声“阿萨思大人”——想想都觉得要起鸡皮疙瘩了。
但不回答,十几岁的青少年哪会罢休?
阿萨思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死亡面前万物平等,怪谈也不例外。它只是活腻了,想去死一死。”
“自然死亡吗?”
“怪谈不是已经死去的东西吗?还会经历第二次死亡?”
“会吧,这可是巫女说的。”
“那就有点可惜……”谁知,这群高中生给她砸出了一个王炸,“我记得被请来做驱魔的僧人和巫女酬劳很高,一场仪式可以带走几万日元。”
“如果怪谈是阿萨思消灭的,可以从学校领取补贴吧?”毕竟有能力的巫女很难得,理应受到被庇护者的供奉。
“可它是自然消亡的……额?”
她们突然发现,阿萨思的脸凑了过来,神色认真地问道:“说清楚,驱魔这块业务怎么赚钱领补贴?”
许是得了龙病,她对赚钱总有一种骨子里的执着。不过,她不讨厌这种追逐物质的感觉,像是在追逐猎物。
很快,阿萨思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在神社工作的巫女,无论是全职还是兼职,都可以接一些仪式、祭祀或咨询的业务,而这些业务都能为巫女带来收入,收费在几千到几万日元不等。
一般来说,神职人员名声越大,收入越高。但这其中,有一项业务的收费格外高昂,起步价就是几万日元,上不封顶,这项业务就是“驱魔”。
一如在北美,实验室、怪兽、外星人是常见套路;在东亚,怪谈、灵异事件、驱魔是“不可公开”的寻常。
阿萨思:“你是说,‘怪谈’这东西在日本有很多吗?”
女孩们心有余悸地点头,表示自己从小到大、或多或少都遇到过。即使没遇到过,也听旁人提起过。
阿萨思:“为什么会形成‘怪谈’,根源是什么?”
“是恐惧吧?”有人回道,“我好像听一个神社的婆婆说起过,怪谈以人类的恐惧为食。”
也就是吃能量?
阿萨思倒是想问得详细些,奈何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也是半懂不懂,能给到她的信息十分有限。无法,她只能去神社的藏书中找找线索。
一日毕,月中的假日来临。
理佳从东京回来,兴冲冲地为阿萨思辅导作业。谁知对方是个学霸,除了历史每一门都是满分种子选手,反而让她深受打击。
“好过分!这种成绩真的是人类能达到的水准吗?”
但她也由衷地高兴:“太好了!东京的学校你可以随意挑,稻荷神连考分都能保佑丰收吗?”
阿萨思:“……那只狐狸连因式分解也不会,还考分丰收?”
理佳瞪大了眼:“诶,稻荷神真是只狐狸啊,你见过?巫女真的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吗?”
对于仁科家的一老一小,阿萨思不会隐瞒特殊的一面:“是狐狸,穿着你们人类的衣服,打扮得像个人。”
说白了,那也是一团能量,跟怪谈相似但也不同。
如果怪谈以负能量为主,那么神社中供奉的“神明”还算是正能量。只是日本这地方多阴暗消极的情绪,所谓魔高一丈,“正”的就不够看了。
她初入神社时,供奉稻荷神的神龛上只有一点指甲大小的白光,弱小可怜又无助,让她连一口闷的兴趣也无。
不料她呆了两个月,那一团光就变成了狐狸的形状。尤其是鞋柜怪谈消失之后,它似乎更胖了一点。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自然能量会成形一事,她早在奥林匹斯山见识过了。
理佳:“那我去参拜稻荷神的话,它能增加我的收入吗?”
“不清楚。”
“可是,阿萨思,你不是供奉稻荷神的巫女吗?”
“供奉?”阿萨思似笑非笑,“谁会供奉储备粮呢?”
“啊?”
这个周末,理佳和阿萨思一起在神社中度过。
理佳帮忙出售御守,阿萨思则翻阅藏书,前者忙得不可开交,后者记录着“怪谈”相关的一切。
结果书一页页翻着,一本比一本古旧,再往前就没书可翻了。
原来在东亚这块地区,所谓“山精鬼怪”之物是古来就有的东西。它们有的汲取自然能量而生,有的进食人类血肉而活,都具备一定的维度穿梭能力,也都有“达成条件触发”的机制。
比如,记载中的桥姬只会对桥上通过的结亲队伍下手,骨女只会杀死品行不端的男子,油赤子只会在熄灯后进入屋舍,舔食未干的灯油……
就像鞋柜怪谈,触发方式是“留校的最后一人”以及“空间狭窄的柜子”。当时,伏在案上的她正好达成了条件。
阿萨思明了,不出意外,她在这个世界需要清理的是怪谈。
只是,这怪谈究竟发展到了什么规模,居然要靠她出手?是能祸及全人类了?
*
来到新地图的第三个月,阿萨思找到了主线任务。
只是对于“如何完成任务”,她仍在摸索阶段。
怪谈并不是随处可见之物,它们之间也没有过多的连结,不存在杀死一个会被另一个找上的好事。
撞怪谈全凭运气,它们似乎只出没于人类恐惧之处。她与其费力地寻找,还不如让人类给她送上线索。
于是,阿萨思在进行学业的同时让神社的负责人帮她亮出了一个业务——驱魔。
由于是学生,她表示只在放学后或者休息日接单,一单只收1万日元,往后会涨价。
不料,身份年龄放在那里,又是稻荷神的兼职巫女,别说负责人不相信她会驱魔,真有需要的人也不会信。
是以,阿萨思的整个十月都过得异常平静,直到千叶县开始流传起一个恐怖的怪谈·红衣门铃女。
据说,怪事最初发生在茂原一带,阴雨天,有人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披着长发的少女在住宅区按门铃,这户不给回应,就按下一户。
“千万不要开门,一旦开门就是打开了家的结界,邀请怪谈进入其中。”
“如果发现它来按门铃,就当作没看见,也别被它发现你在家中,不然它会千方百计地进来把你带走。”
“茂原一带已经失踪了四名独居者,而第五个失踪者在千叶……”
它在游荡,在寻找不设防的猎物。
阿萨思不语,转头买了七个门铃安在神社外头。
第236章
时至今日, 稻荷神的神社属实是没落了。
一如盲人恢复视力后的第一件事是扔掉拐杖,当大量食物随着贸易自由化流入日本,象征着“粮食丰收”的稻荷神逐渐变得可有可无。
不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种田的农人还有,稻荷神总有一口香火吃。
是以,在地皮甚贵的日本,一众小神社俱是凋零倒闭, 被新建筑推平,唯有稻荷神的神社仍有一定规模。
本殿、拜殿、鸟居一概齐全, 更因为民众的生活受到了经融危机的波及,稻荷神的信仰还有复兴的趋势。
因此在阿萨思的视野中,原本暗沉的神社如今被一层淡淡的白光所笼罩,那是属于稻荷神能量的磁场。它对阴暗面似乎有抵御的作用, 而狐狸又是犬科,多少有点看门咬人的本事——
所以,她的门铃算是装错了地方,怪谈不会来敲门。
但它不会来找她, 她还不能去找它?
只是有点可惜,神社这么宽敞的地皮不能拿来干架, 她大有可能要和怪谈挤一挤别人家的庭院和小屋了。
阿萨思离开了神社, 回到仁科家。不料走到就近的街区时, 就看到一栋房屋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屋里传来一阵阵哭声, 屋外的警察询问着目击者关于失踪案的事发经过。
“刚才下了雨,船内家传来了门铃声, 我和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听见了船内家小女儿的声音,她说‘妈妈, 我回来了,帮我开门’……”
“美衣应该是开了门,之后就没有动静了。啊?美衣是个善良的人,从不与人交恶,她的丈夫在证券公司上班……诶,不会是她丈夫有仇家吧?”
“当时佑一在楼上玩耍,他说船内家门口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船内家正对的街道上,围观的私语者渐渐多了起来。阿萨思没有多看一眼,只穿过人群和长街回家,旋即就着雨后的空气深吸一口,却没有闻到特别的气息。
果然,拥有维度穿梭能力的怪谈不容易抓,加之雨水会冲掉气味,它们不会留下太多的线索。
算了,没必要进入事发地寻找,徒惹一身麻烦。当“红衣女”找上门,恐慌的人类自然会找上她。毕竟,她好歹顶着“巫女”的头衔。
晚餐时间,阿萨思对日常独居的惠子奶奶叮嘱道:“我一旦出门就不会提前回来,即使回来,我身上也有钥匙,不会按门铃。”
“而理佳在东京,每一次回家前都会打电话通知。所以,如果你一个人在家时听到门铃响起,不要开。”
惠子喝完最后一口汤:“你也听说了那个怪谈吗?”
“不是听说,而是——”阿萨思抬眼,“它已经在这片区域了。”
惠子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别的没多问。她收拾碗筷去了厨房,阿萨思的掌心凝出一团水,如有生命般清理过桌面、席卷了角落,从清澈变得浑浊,最后爬进马桶,一下子被冲得再也不见。
惠子叠好碗,感慨:“真是方便又神奇的能力啊,无论看几遍也看不厌。”
阿萨思:“它还能帮你洗碗,为什么你一定要亲力亲为?”
惠子轻笑:“一时的幸运和享受不会陪我一辈子,但懒惰会。我啊,并不想懈怠。”
入夜,客厅亮着一盏灯。惠子和阿萨思各占一侧,一个戴着眼镜看报,一个手速飞快地刷题,直到门铃突然被摁响。
惠子看门一眼,又转向阿萨思。后者眼也没抬,直言:“是个活人。”
几乎在她话落的那刻,门铃声停了,外头的人改为敲门,语气哽咽,似是强压着情绪:“仁科奶奶,请您开开门,我是船内允子,我……我来找巫女……”
惠子小声道:“是船内家的小女儿。”又提高了声音,“请稍等!”
放下报纸眼镜,惠子打开门,就见十五六岁的少女失魂落魄地站在外头,脸色苍白,手脚冰凉,看上去像只弃猫,无比可怜。
“诶,你这孩子……赶快进来吧!”
一块干毛巾,一张毯子,一杯热茶,这本该是正常的送客流程,但都被允子省略了。她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潮湿跪在阿萨思面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恳求她拯救失踪的母亲。
她说,她的母亲失踪于今日下午,疑似被怪谈带走,恳请她出手相助。
她的父兄悲痛不已,却并不相信怪谈之说,只知道全力配合调查,并漫无目的地找人。可她知道怪谈并非杜撰,因为有些事只要碰上过一次,就会终生对此深信不疑。而她,在幼时是个“能看见”的人,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能力消失了。
阿萨思:“怎么会找上我?”
允子:“我听说鞋柜怪谈的消失跟您有关。”
阿萨思:……
热衷八卦的高中生真是一群浑身长嘴的生物,肯定是作业不够多,才让他们把消息传得这么快。
允子:“我能做主让您进入案发现场,无论发生什么,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只求您尽快寻找我的母亲,我会全力配合您!”
她卸下书包,打开,倒出里头攒下的所有零钱:“拜托您了!”
聪明、上道、明事理,这女孩比她的父兄强很多啊。
阿萨思勾唇,她正好缺一个诱饵。
*
翌日,事发的那条长街十分冷清。附近的房屋门窗紧闭,只剩船内家门口的黄色警戒线在风中颤动。
父兄前往千叶一带的森林寻找,家中只剩允子一人。她关上门窗呆在房间里,安静等待着一场雨的落下。
巫女告诉她,今日下午会有一场雨。可天气预报告诉她,今日是晴天。
她决定相信巫女。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也不知巫女是怎么预测到的,午后晴朗的天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乌云黑压压一片,覆盖了整个千叶,随后大雨落下,砸在窗上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
雨下了好久,将这一带的气温拉低了好几度,连环境的色调都变暗了,近似黄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允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点点放大。忽地,不知到了哪个阈值,外界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有东西来了……
已经来了啊。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目的达成的放松,允子起身撩开窗帘的一角,果真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披着长长的黑发,正大力的摁着对面邻居家的门铃。
很吵,不知停。可她没有骚扰人的认知,一户不开就换下一户。由于她微弓着身子,脖子前倾导致长发覆面,允子没能看清她的样貌,但本能地感觉——她应该不想看清她。
只是有些事必须由她来做。
允子忽然打开窗,主动暴露了自己,对正在按门铃的“人”喊道:“请别按了,今天没有人在家,你可以改天再来。”
门铃声停滞,红衣女缓缓抬起了头……
可就在双方目光相触前,允子关上了窗,避开那一眼。
没多久,她家门外响起了门铃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母亲的声音:“好孩子,帮妈妈开开门,下了好大的雨啊!”
允子一动不动,握住御守闭上眼,哆嗦着落下泪。
与此同时,隐没于廊下避雨的阿萨思一步跨入雨中,只一瞬,水珠悬停于身前,一滴滴全避开了她。她的脚步浮于积水,没有沾湿鞋底,也没有发出声响。
她看到了怪谈。
她进入了因怪谈出现而扭曲的磁场。
负能量包裹着这一片区域,隔开了与外界的感知,看来这个怪谈比上一个强不少,它可以把一定的范围拖入维度,而不是只拖一个人。
但无所谓,她比它强。
不过有一点特别奇怪,当红衣、黑长直、女人这三要素组合在一起时,她的心头莫名涌出一股凉意,像是见到黑山羊似的,她似乎……骨子里“忌惮”这鬼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情况出现不止一次了,她对类人物总会心生恐怖谷效应,为什么?
压下疑惑,阿萨思犹如一柄剑扎进怪谈的领域,而对方也发现了她。红衣女停手,似是意识到来者不善,整个头扭转180度,惨白的脸露出两只猩红的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它的喉骨发出“咔咔”声响,指甲飞快生长,身形缓缓变大……
阿萨思仰头:“不请自来,强闯私宅,你这放在美国是会被枪毙的。”
红衣女不语,一鼓作气地扑向她。同时,一整片铺开的磁场猛地收拢,像是要将阿萨思搅碎在里头,偏偏被她的气场挡下、撑开。
阿萨思飞出一脚,直接踹碎了它的膝盖。在怪谈跪下的那一刻,她掐住它的脖子大力拧断,然而怪谈并未消失,反而抬爪握住了阿萨思的手臂,一息,阿萨思竟感觉手臂上传来灼烧感!
什么鬼?一头龙会感觉到“灼烧感”?
不再犹豫,她收缩力场,引力射线与龙焰同步爆发,“轰”一声将怪谈杀得灰飞烟灭,连带着震碎了它的磁场,可谓是渣也不留。
拂手,烟尘散去,乌云离开,一缕光透过云层落下。
阿萨思卷起袖子,却发现手臂上没有烧伤的痕迹,皮肤光洁依旧,仿佛“灼烧感”是她的错觉。
可她知道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怪谈实力不强,它是怎么伤到她的?
天空放晴,船内家的门开了,允子激动地跑出来,大力拥抱了还在状况外的阿萨思:“啊!找到了找到了!妈妈突然出现在卧室里!”
“……我要叫救护车,她还昏迷着!”
阿萨思没回话,她还在盯着手臂发呆。
第237章
船内美衣的获救让阿萨思的驱魔业务总算有了点起色。
随着名声在一定范围内传播, 她先后接了几个案子。然而,并非每一个怪谈都是怪谈,其中不少是人疑神疑鬼造成的乌龙。
有人说自家的粮仓进了“漆黑的饿鬼”, 逮到一看是乔装打扮来偷粮的邻居;有人说庭院的小竹林中常传出女人的哭声,深究过后才发现是空气流动和竹子排列相互作用的结果……
十个案子九个假,还有一个是同行打假,比例感人。
遇上真的算是撞了大运, 但也不是每一个真货都能给她带来相似的体验——灼烧感,一个令她困惑了许久的谜。
她是带着疑惑去找怪谈练手的, 可怪谈的数量远不足以支撑实验数据。
截至11月末,她经手的怪谈只有五个,其中三个还是别区贡献的KPI。
直到她发现作死的高中生特别招怪谈喜欢,她的业绩才提了上来。
12月初, 五名茂原的学生进入一栋废弃大楼玩试胆游戏,结果胆没有试出来,反而被吓破了。
其中一人失足从高楼摔下,当场死亡, 另四人获救后高烧不退,噩梦连连。
阿萨思接手了这个案子, 抵达现场核实, 还真有怪谈——历年以来, 常有活不下去的人来到这栋大楼纵身一跃, 时日一久, “跌落”就成了诅咒,困住了每一个从高处俯瞰的活人。
诅咒由枉死之人的精神能量构成, 呈现形式是雾状的死气、粘在地上的人形。它的能力是“蛊惑”,一旦有人往下俯视, 它就会诱惑对方“飞向自由”。
她击溃了凝聚在这一带的怪谈,刻意让它的能量落在身上,没想到不起作用。
无伤无灼烧感,解密失败。
12月中,考试结束,寒假开始,然而1月就是“共通考试”期,按理说高三的学生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可偏偏他们最能搞事。
同班的四名女生一起去鸭川旅行,合住在一所老旧的日式旅馆中,不料当晚就碰上了从厕所爬出来的怪谈。
所幸有人怕得要命还记得神社的座机号,大半夜一通电话吵醒负责人,再由他十万火急地通知阿萨思。
人人都以为她最快抵达也得翌日上午,毕竟半夜上哪儿坐车?谁知日本岛不大,从千叶到鸭川的距离还比不上哥谭东到哥谭西。再加上这年头的监控设备不足,阿萨思几乎是立刻抵达了事发地。
她的同学表示震惊:“你怎么这么快……植木先生说你休息了?”
她们连滚带爬地跑到外头的街道上,正打算呼救,没想到阿萨思已至眼前,这是错觉吗?
阿萨思:“我就在这附近。”千叶怎么不算鸭川“附近”?
“你也来旅行?”
阿萨思不再回答,得知有两人被困在厕所、门还打不开之后,她即刻冲进旅馆,暴力卸下实木门,当场惊呆两名同学。
还不等她们发声,她跨入厕所拖出两名快吓疯的女孩,旋即锁定了一间格子,强势闯入怪谈的磁场,把披头散发的红衣和服女拽出来。
接着,她压根不管周围有无活人,抬手对怪谈就是一顿抽。
怎知,在怪谈的反抗中,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灼烧”的痛觉,即使是轻度的,但也让她逮住了线索。
她允许怪谈冒犯她,只为了弄清“原理”是什么。她扼住怪谈的脖颈,问道:“你到底伤了我哪儿?”
怪谈会说话吗?
至少这个不会。
它咧开嘴冲她阴森一笑,待最后的一缕怨气耗尽,就在她手中化作了一缕灰。
一如既往,她的皮肤上没有痕迹。可“灼烧”的痛感还在,大抵是触及的频次较多,一会儿才消下去。
她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阿萨思看着手,外头的四人看着她,等她回神往外走,才发现她们已经抱作一团,看她的眼神犹如看猛虎下山。
“啊!你也不要过来啊!”
阿萨思:……
服。
寒假只有两周,高校生于1月初返校,很快进入大考择校环节。
然而,再忙碌的人生分水岭在清澈愚蠢的学生眼中都比不上搞事来得刺激。从大考初到大考末,属于阿萨思的“巫女后援会”悄然成立,“六边形战士”的漫画形象终究是给她盖上了。
好吧,她不愿看到的局面终是发生,幸运的是她马上就要毕业了。等她前往东京,这个后援会也该散了……吧?
但学生是真会整活,趁着还没毕业他们打算最后疯狂一把。不知是谁找来的玩偶,说是要做一个“我与玩偶捉迷藏”的游戏。为防万一,他们特地凑了一把零花钱请巫女兜底。
阿萨思:“……这游戏是非玩不可吗?”
“谁的青春没好奇过通灵游戏啊?”
得,这死是非作不可。
算了,她不妨围观一下人类作死的过程。殊不知,一群死活背不会公式的学生硬是记住了游戏的每一个步骤,什么取出玩偶的填充物,剪下自己的指甲,把指甲和大米一起装入玩偶,再用红线缝起来……
接着,他们给玩偶起了名字,又给自己起了代号,并依次告诉玩偶——也是在这一刻,阿萨思敏锐地感知到玩偶的磁场发生了变化,它的内部似乎滋生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也对,大米是土壤孕育的作物,为精;指甲是人类外长的骨骼,带气。而玩偶接近人形,有五官四肢却腹中空空,不正适合当某些东西的容器吗?
阿萨思静观发展,悄无声息地隐没于黑暗之中。而逐渐紧张起来的学生压根没发现她的“消失”,他们将玩偶藏起来、找出来,再用剪刀扎向它,大喊:“找到你了!”
末了,他们放下剪刀,对玩偶说:“现在,该轮到你来找我们了。”
话落,他们每人灌下一口盐水,飞快地穿梭在学校中藏匿。阿萨思看得分明,名字、容器、语言和仪式都具有特殊的力量,当它们组合在一起时,往往会激活怪谈的磁场。
即使没有激活成功,这些学生也是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相当于种下了一颗阴暗面的种子——不属于现世的通灵玩偶会来找我,它会像我拿剪刀扎向它一样,用利器杀死我。
有了心理暗示譬如给自己下了诅咒,日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归结于怪谈,长此以往,他们迟早害死自己。
阿萨思:……
只能说在作死这条赛道上,人类真是一骑绝尘,地球上没有生物能望其项背。
就像现在,当她收敛气场与阴暗融为一体时,被动过手脚的玩偶突然动了起来。它像人一样站起身,捡起身上的剪刀就往外蹦,落地无声,只剩长廊上的灯闪闪烁烁。
玩偶循着学生留下的痕迹一路找去,却不知身后跟着一个大家伙。阿萨思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它进入一个个教室找人,而在找人的过程中,竟有新的怪谈加入进来,它们为玩偶指路,找到了一个藏在厕所的女孩。
要出手吗?
不,吃点教训挺好。
阿萨思止步,静候片刻。下一秒,厕所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女孩按着受伤的手臂跑出来,上头被剪刀扎了个口子,正在淌血。
她慌不择路地跑,中途参与进来的怪谈开始追。而玩偶拖着一把沾血的剪刀出来,磁场中回荡着一个粗噶的声音:“千纸鹤,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噫,这个怪谈会说话?
长嘴就行——教训也给了,死也作完了,游戏是该结束了。
只是,会好奇怪谈的人一般是没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人,他们不信邪,也意识不到怪谈的危险,只知道认识的人在呼救,便一个个从藏身处冒了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惊悚画面,一个玩偶拖着剪刀站在走廊上,正发出“找到你了”的声音,一步步朝他们靠近……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玩偶举起剪刀捅向他们,几乎让每一个都挂了彩。终于,阿萨思跨进磁场,一手罩住了它的头。
力场拧断剪刀,风刃搅碎喽啰。她丢下一句“怪谈已经消失”,就利索地扔下一群人独自离开,手中抓着挣扎不休的玩偶。
学生们会怎么处理后续,跟她无关,她只想寻找一个答案。
玩偶的力量伤不到她,可它总该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她抬起手臂,“我的手到底受过什么伤?只要你肯说,我就放过你。”
可惜怪谈也有强弱之分,达不到强大怪谈的境界,也看不穿它们的攻击方式。
哪怕玩偶很想活,可认知放在那里,它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
阿萨思捏碎了它,在它炸开的肚腹中,大米和指甲已经变成了黑色,弥漫着一股被负能量腐蚀的味道。
至此,她的疑惑未解,毕业季已经到来。
毫无悬念,阿萨思入读东京大学的医学系,等春假结束就去报到。她本以为这是一件寻常事,却不知在师生和居民眼里,考上东大可是人生大事!
她受邀做结业演讲,她受邀做采访,她受邀给富家子弟补课……阿萨思直接拒绝,“叛逆”到连成年礼也没参加,直接收拾行李走人。
只因神社的负责人告诉她:“我们千叶只是个小地方,没有那么多怪谈的案子可接。如果您想把驱魔当成主业,只能前往东京。”
“我听说东京到处是怪谈,随便找一所高校都能出七八个可怕的传说。”
阿萨思:“有多可怕?”
负责人:“请您放心,您是最可怕的。”
第238章
阿萨思没有想到, 她来到东京的第一件事不是熟悉环境,而是寻找住所。
1999年的东京远没有后世那么发达,同是寸土寸金, 它的基建发展还没到充分利用空间的程度,以至于像东京大学这样的名校也无法为每一位学生提供住宿。
本乡宿舍有限,需要提前申请;国际宿舍可住,但面积只有18平。
仗着一头标志性的银发和外国人的身份, 阿萨思若想入住国际宿舍,当天就能拍板定下, 可她不打算自找苦吃。
区区18平,能干什么啊?
她在香港都能住一个巨型龙窝,在日本就得和床、书桌、衣柜、电器挤18平,开什么玩笑?她这辈子住过最小的窝是努布拉岛的生态箱, 那都不止18平。
阿萨思果断剔除了“住校”的选项,转而去校外寻找私人住房。
谁知外头的住房也不好找,不是住户太密集,就是面积不够大, 或是气味不好闻。
阿萨思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明白,想在东亚社会混得好点, 就不能在表面的世界打转, 得敲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否则她投入再多的时间也只能租到30平的屋子, 就因为她当下的身份是个求学的外国人。
而且, 30平还是看在她的发色上给她的优待, 同是东大的学生,另几个只能租到18平, 有的还是二人合租。
阿萨思:……
所幸她有最基础的敲门砖——钱。
她直接略过了找房的步骤,扭头进入日本最大的三菱银行, 找到经理,在这个经济尚未痊愈的时期投入了一大笔钱。
她告诉对方,自己刚来东京求学没地方住,有没有什么宽敞的地方推荐?
那还用说?经理当即奉上了一把钥匙,直言自己在东大附近有一套闲置的房产,可供她求学期间使用。
“那么租金是?”
“您能住下是我们的荣幸!感谢您选择了三菱!”
就这样,阿萨思当晚搬进了一间百平的高档公寓,简单收拾一番后,她通过座机拨通了理佳宿舍的号码,询问她想不想一起住?
理佳哪能不想,然而她最近找了一份义工:“我一般会住在主人家,放心吧,房间也很宽敞。对了,周末一起回家看奶奶吗?”
“好。”
两人聊了会儿,没多久就忙起了各自的事。理佳要为接下来的一周工作做安排,阿萨思则从今晚开始学医。
翌日,阿萨思致电经理,告诉对方她的“人”又送来了一笔钱,就搁在她的房子里,如果有备用钥匙就过来一趟,找人清点、帮她投资,她要去东大参加新生典礼。
经理如约过来了一趟,一呆就是一上午,回去时脚步都是飘的。
到了第三日,上道的经理为阿萨思配了一辆代步车,连司机都找好了,24小时专候,就为她一个人服务。最重要的是,这都不需要花钱。
也就是说,她只是把钱交给一个人打理,就能收利息、有分红,还额外享受各种服务。待过几年,钱往外溜了一圈又会回到她手里,没准还升值了。
她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到翻倍的资产,由此她明白在人类社会中,资源会持续向上位者富集。
之后,阿萨思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学校就是住所,一周回一次千叶,日子过得充实又松弛。
如是一月,她压根不急着寻找怪谈,只因她清楚学医课业繁重,没进化掉睡眠的学生哪有不疯的。果然,饶是东大的学生也不负所望,重压之下,他们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能让疲惫的大脑活跃起来。
是日,系统解剖学教室,上课前。描摹着书上的解剖图,坐在阿萨思身后的几个学生聊着近日来的凶案。
“你们听说了吗?品川区的那座‘死亡天桥’上又有人被杀了。”
“嗯,看到报纸了,据说那一带有个抓不住的连环杀手,被他盯上的人全被他用电锯锯开了。”
“什么电锯,才不是呢!”那人压低了声音道,“遇害者都是被一刀斩断的,都有一个相同特征,那就是身上穿了或携带了红色的东西。”
“你是说……”
“小声点,那是不可说之物。总之,尽量别去那块地方,去了也别靠近天桥,更不要穿戴红色。”
铃声响起,正课开始。阿萨思收回注意力,只在笔记上写下了“品川区”,备忘。
一节课很快结束,阿萨思收拾东西前往下一个教室,不料负责人诚不欺她,东京还真是个怪谈齐聚之地。路上,走在她身边的几名女孩在大方地讨论怪谈,那是一个有关“厕所中的花子”的故事。
据说,这是一个流传在小学的怪谈传说,只要进入无人的厕所,对着第三个隔间喊几声“花子小姐”,之后就会发生不幸的事。
轻则霉运连连,重则被拖入黑暗,越说越可怕。而她们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议论怪谈,主要是她们早已进入了大学,而花子被局限在小学的厕所。
“小时候很害怕上厕所,最害怕的是打扫厕所。”
“我也是,终于离开小学那天还长舒了一口气,以为世界上没有怪谈了,结果一进入中学就听到了‘多余的13级台阶’的怪谈。”
“还有‘走廊末尾的房间’……”
她们挤在一起发出抽气声,显然成年了也没有彻底摆脱童年阴影,一提就觉得害怕。
而阿萨思拿出了笔记本,边走边记录她们所说的怪谈,只觉得KPI正呈现爆炸函数式的上升。
拐过一个弯,阿萨思走向这头,她们走向那头。一日结束,学生涌上街头,而她致电了经理。
她告诉他,她是一个驱魔师。交给他打理的钱全是驱魔所得,而她打算在东京开展这一块的业务。
阿萨思:“我可以接任何特殊的案子,只要他们给的价钱合理。当然,我给你的报酬也会很合理。”
经理:“抱歉,我得再三确认一下——您真的能接任何案子吗?”
“嗯,任何。”
事实证明,只要肯砸钱,没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她很快接到了经理拉来的一个大单,委托方竟然是东京警视厅的人,简直离谱。
一群最应该相信科学的人居然会下单?甚至出价高达100万日元,正是为了“死亡天桥”而来。
随着定金而来的还有一份资料,其中详细记载了3年来一共有17个人遇害的惨案。阿萨思大致浏览了一遍,发现警方收集了一部分怪谈的信息。
据悉,曾有一名遇害者逃过怪谈的两次追杀,却没有逃过第三次。在她还活着时,她说怪谈没有手,只有一对利刃,它很矮,长得很恐怖,但力气很大,能跳得极高。
逝者留下情报,说它出现时会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那是它的刃踩上天桥的声音。它几乎无解,不会放过任何一人,杀人似乎是它的喜好……
哦,也就是“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好啊,她正好可以直接上拳脚。
知会下单人一声“我出发了”,阿萨思从松果里掏出上个世界的物资,穿上红风衣、红靴子就下楼,让司机把她送到品川区。
司机吓得脸色都变了,显然听过那个怪谈。可上级的命令不得不听,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品川开,还委婉地规劝道:“我听说那里……那里有不好的东西,不能穿红色……”
阿萨思:“是怪谈可怕,还是炒鱿鱼可怕?”
司机顿时不说话了。
但她也没为难普通人,只让他把车停在品川区的外头,而她徒步没入那一块区域。少顷,警视厅的人飞速赶来,一见到阿萨思的司机便脸色大变,暗道糟糕,并飞快奔向死亡之地。
殊不知,阿萨思精准地锁定了事发区,毫无顾忌地踏上天桥,还站在上头吹风。
一如资料显示,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哒哒哒”的声响。阿萨思循声转头,就见五米开外出现了“长得非常抱歉”的怪谈。
它像是一颗人头,头发杂乱覆面,脖颈连着肩膀,下面全无,只剩两条化作利刃的手臂。犹如一只半残的螳螂,却有胆子觊觎她的血肉。
说来,它也是第一个不张开磁场攻击猎物的怪谈,而是收拢了力量汇聚于刃,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阿萨思卖了个破绽。
怪谈毫不犹豫地弹射起来,甩开两把刃斩向阿萨思,企图将她切成四段。不料它的速度在人类看来避无可避,在她眼中却是不快。
她飞起一脚从上往下盖,直接劈在它的脑袋上,避开了它的“短手”,将它狠狠踩在脚下。
怪谈的刃切在阿萨思身上,割破了衣服,但没能破防。然而,久违的“灼烧感”再一次燃起,她眯起眼,屏息体会着腿上类似“割伤”的痛感,探出爪子,三下五除二废掉了怪谈的手。
她的长甲嵌入它的头,问道:“你切到了哪里?”
怪谈睁着一双眼盯着她,忽而翻起大面积眼白,破碎的喉管中挤出不成句的话:“你,不是人……是人……”
什么?
很快,它就像她曾触及的怪谈一样灰飞烟灭,仿佛她的力场对它们有特殊的克制作用?
阿萨思碾去掌心的灰,正要返程。忽而,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右腿似乎受了伤,一时走不动路。
可这又像是错觉,腿脚很快恢复如初,似乎她的体验不是真的。
恰在这时,警视厅的人赶来了,而她立于死亡之地,穿着一身红俯瞰生者,几乎具现了何为恐怖本身。
第239章
从接单到结单, 阿萨思只用了两个小时。
之后一小时交给警视厅核实情况,再一小时等待尾款送达、当面清点。
4小时100万日元,阿萨思的吸金能力堪称恐怖, 实力也是有目共睹。有了警视厅的见证,她不仅坐实了“驱魔师”的头衔,也洗白了大量资金的来路。
她告诉警员,不要支票, 只要现金,她喜欢实实在在摸得到的手感。要是以后还有合作, 他们可以提“钱”见面。
来时,她两手空空;去时,她提着一只钱箱。
待她重新坐回车内,司机总算长舒一口气。调转方向离开品川, 他半句不敢多问,只迅速将人送回文京区。
“如果您还有出门的需要,请随时找我。”司机道。
阿萨思可不会压榨人:“回去吧,我晚上不出门。”
“是。”
回到住处, 钱箱一扔,阿萨思换下衣裤仔细检查右腿, 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闭目, 运转全身的能量, 她感知着每一条经络、每一块骨骼、每一处关节的流通性与完整度, 内观持续到半夜, 可得出的结论依然是“无损”。
也就是说,她真实感受到的灼烧感、切割感并不作用于身体上, 而是作用于另一个“维度”的观感中。
如果把她当作一个整体,那她的哪个部分称得上“另一维度”呢?
难道是……
“灵魂?”
抑或是像爱丽丝那样的精神力攻击?
阿萨思不解, 可不知为何她“言出法随”,脑海中莫名闪烁着吞噬掉两个母盒后的画面。一名黑发少女,一段奇怪的记忆,以及母盒对她说的“我们可以让你变得更完整”……
拉倒,她的身心没什么不完整的。
撕掉心理投射,阿萨思把多余的情绪甩在脑后。她打开台灯,取过书本,静下心来拆解知识点、一步步掌握。
殊不知她伏案的动作、转笔的细节和专注的神情,都与梦境中的女孩十分相似。可惜,她的书桌上不放镜子。
*
接了警视厅的案,拿了不可说的钱,“驱魔师·阿萨思”就成了公开的秘密,算是过了明路和暗路,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
经理为她送来了三菱银行的赠品,警方肯定了她的实力和效率,尤其是在确认“死亡天桥”的怪谈消失后,警视厅送来了新的案子。
彼时,东京日报花了一整块版面描述“破除死亡天桥怪谈”的事。称警视厅的人员特地穿上红色的衣裤前往品川区的天桥,分早中晚三个时间点走过,无事发生。
警方表示,希望居民相信科学,世界上没有怪谈。遇到怪事请及时报警,东京警视厅会解决所有问题。
“总觉得他们的话自相矛盾,像是在说谎、圆谎。”
“如果没有怪谈,那就是有凶手,17人连环凶杀案,警方给的解释是什么?”
“没有解释呢……如果有怪谈,警方能登报说明怪谈消失了,那么,它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呢?最近有神职人员去了品川区吗?”
“没听说过。”
阿萨思下了车,路过一群看报的人,提前十分钟抵达教室,坐在第三排。
没多久,她的前后便坐满了人,学生聊着死亡天桥的事,直到生理学课开始才止。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阿萨思从一个教室换到另一个教室。待忙碌的一天结束,阿萨思坐上车,通知司机去就近的游泳馆。
司机也算开窍了:“是那个传说有水鬼的游泳馆吗?”
“嗯。”阿萨思应了一声,“只给了30万日元的酬劳,是个不值钱的怪谈。”
可怪谈再不值钱,只要被冠以“怪谈”之名,就说明它多少扯上了人命。司机抖了抖,一时不说话了,他果然无法理解顶级驱魔师的脑回路。
一如往常,司机留在外头,阿萨思进入现场。
她看到,关闭的游泳馆中闲置着一个巨大的水池,也不知搁了多久,里头的水绿得冒泡,还长出了一团团犹如人发的水草。
她仅是靠近,就看到水池中泛起了诡异的波,水下像是有什么大型鱼类往一侧游去,却不见鱼影。
阿萨思蹲下来,凝神看了会儿,眉梢一挑。接着她俯下身,朝水中探出手,冲着水面搅动几下,就见水草中浮起一双鬼眼,那东西不是个有耐心的主,一见她近水就急着把她往水下拖,可就在它惨白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时——
阿萨思反手抓住它的手臂,一把将它提出了水面!
是个男童形象的水鬼……
可惜,无论怪谈以何种形象示人,阿萨思都不会有多余的怜悯情绪。从她被召唤到这个世界起,怪谈就是需要被清理的东西。
并且,怪谈也没什么值得怜悯的。它们捕食人类,她狩猎它们,就是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解决水鬼,检查泳池,通知警视厅验收结果。等警员匆匆赶来时,阿萨思早已离开此地,赶赴下一个案子的地点。
资料显示,那是一片建在公寓楼外的公园。每当夜幕降临,园中的秋千便会无风荡起,时不时传来女孩的笑声。
假如在路过公园时看到一个皮球向你滚来,请不要低头拾取,尽可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赶紧转身离开。据说,捡起的球会变成孩子的头,它会一直跟着捡到它的人,慢慢榨干对方的生命力……
天暗了下来,晚风吹了起来。四野无人,只剩阿萨思朝那一方公园走去,还特地占据了怪谈喜欢的那个秋千,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就这么等了会儿,身后便传来了拍皮球的声音。球落到地上,一骨碌滚到她的脚边,轻轻碰到了她的鞋。
阿萨思转过头,就见身边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裙红鞋的小女孩。她低着头,黑发覆面,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阿萨思:“……你们怪谈怎么都长一个样子?”
她实在忍不住吐槽:“不是红裙就是白裙,一定要披发,脖子前倾严重,是同一个造型店出来的吗?”
闻言,怪谈明显卡壳了一下,复又朝她缓缓地仰头,黑发往两侧落下,露出一张凹陷的脸,上面没有五官。
阿萨思这才低头,看到脚边的球长出了人类的五官,其形状正好能与怪谈的脸扣合——她看了十分“感动”,当即抬脚一击踩下,将球踩得四分五裂。
怪谈发出刺耳的低频尖叫,阿萨思一巴掌呼死了它。她把极富“创造性”和“艺术感”的怪谈拼合在一起,再一把龙焰焚了它。
老规矩,干完打电话通知,翌日统一收钱。
阿萨思如秋风扫落叶般处理掉两个怪谈,说实话,若是她熟悉东京的地形,或许办事的效率还能更快。
但东京的环境委实复杂,不大的城市硬挤了1200万人口,气味能量万分复杂,建筑物也是密集难找,没有司机开车前往,她甚至连秋千的位置也摸不上。
东京可不止一个公园。
路灯点亮,阿萨思戴上帽兜靠边前行,朝来时的方向走去。然而,她没走出多远的距离就感知到身后有空间打开的波动……
怪谈?
这好像不是警视厅给的案子,赚不到钱,她要是消灭了它,人类会额外支付一笔费用吗?
驻足,回首,阿萨思的长甲伸出,泛着金属的寒芒。她做好了与怪谈战斗的准备,却忘了一点——空间中爬出的可能不是怪谈,而是来找她的小伙伴。
当莱戈拉斯的头猫出来,冲她一笑时,阿萨思的长甲收了回去,旋即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好吧,大概是这几个月过得太精彩,她完全忘了莱戈拉斯,甚至记不起他会找来……算了,这事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精灵手握嵌着空间宝石的法杖,环视四周:“这里……还是日本?”
看向她,“多久没见了?”
“好久不见。”阿萨思意味深长道,“我来到这里快一年了,你刚来?”
精灵脸色一变:“在你的气息消失后,我只耽误了一周就赶来了。”变卖财产可不是一件易事,“居然相差了这么久?”
可阿萨思想到了更远的点:“一周一年,空间不同,时间流速不一致。”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有怪谈一直呆在维度中,以固定的方式或地点狩猎,是不是会变得异常强大?
不过,这样的怪谈会有吗?
*
精灵的到来没有在她的生活中掀起任何波澜,她只是把他带回家,提供住处和饮食,两人便恢复了密林日常。
也就是各干各的。
莱戈拉斯在东京生活过许久,纵使时间倒回到1999,对他来说也不妨事,他带着上个世界画过的漫画,随时可以重操旧业,继续当他的知名画手。
只是,在得知阿萨思与怪谈打交道后,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你是说,你在跟一群亡灵打交道吗?”
“亡灵?”
精灵点头:“要小心些,亡灵的攻击会绕过身体专攻灵魂。如果没有强大的灵魂,就会被亡灵拖入黑暗。”
说着,莱戈拉斯开始在自己的空间中翻找,好半天才翻出一本咖色的古书,他告诉她这是《亡灵魔法》,由神话时代的精灵·赛丽艾所著。
他认为她可以先做个了解,至少为自己的灵魂建立一个防御屏障,杜绝负能量的侵蚀和伤害,谁知阿萨思翻开书,发现里头的文字一个也看不懂。
精灵:“……我忘了这是远古精灵语。”
“所以,先学?”
阿萨思:……
学医、自学金融再加一门语言,她迟早变成新的怪谈。
第240章
古老的语言经不起直译, 往往在脱口而出的刹那就会释放咒文的力量,造成的后果无法预计。
是以,即便是简单的入门教学, 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莱戈拉斯研磨草药,掺入月亮水调成墨汁,趴在书房的地板上画了半天魔法阵,再凝出一个火球将它仔细烤干。
都是学过符文的人, 阿萨思自然看得分明,该魔法阵的能量运作指向“封锁、防御和消弭”, 绘制得滴水不漏,可见她的小伙伴在旅行的岁月中也学了不少技艺。
进入法阵学习,古语的力量会被转化吸收,从根本上遏制其破坏性。如此, 一个就能放心教,一个也能安心学了。
阿萨思:“这也是赛丽艾教你的吗?”
莱戈拉斯:“是,也不全是。我一般跟着巨龙、大巫师、精灵学习魔法,而赛丽艾深化了我学过的内容。”
他不清楚赛丽艾活了多久, 在人类的认知中是“千年”,可在他的认知中, 她起码存在了万年, 是见证过神话时代的远古遗留物。
“她几乎无所不能, 是一位卓越不凡的强者, 也是最有耐心的师长。”莱戈拉斯道, “她对中土的精灵很好奇,所以我拿我的故事跟她交换了不少好东西。”
“对了, 你对‘花田魔法’感兴趣吗?它可以让你的住所变成一片花海。”
“不用了。”
注意力是一种极为宝贵的精神资源,她要用在刀刃上。
待精灵教会了她古语的发音、基本的含意后, 阿萨思就抱着一本加厚版的古精灵语辞典进入了自学状态,而莱戈拉斯挑了个房间住下,他可没进化掉睡眠。
之后,阿萨思的每一天都过得像高速转动的洗衣机,卷,往死里卷。
白天专业课,傍晚接案子,夜间学魔法,周末回千叶。一边拿怪谈练手,一边对亡灵深入研究,随着实验数据的增加,无论是对怪谈还是对灵魂,她都有了长足的了解。
她开始从另一个层面看世界——
就像星球有自我意识、自然能量会改变形态一样,万物有灵的“灵”不止灵性,更是具备灵魂的体现。
灵魂是什么?
它是一种十分特殊的能量,类似于宇宙中的“以太”,生成方式不固定,形态也不固定,天然能在维度中穿梭,不像实体会受到维度的隔离和压制。
比如人类入睡,他们的灵魂可以在梦境中畅游,感受真实的飞翔滋味,可他们的身体囿于床榻,离不开枕头与被窝提供的舒适环境。
这么一看,仿佛是实体限制了灵魂的自由。可实际上身心不可分离,灵魂是“以太”,不收束在实体内就容易消散于天地间;实体是“魂器”,它的提升能滋养灵魂,让其变得凝练强大,直至可以脱离实体而生。
所以,只要宇宙中的以太能量不灭,灵魂就是存在之物,它的第一法则永远是“万物有灵”。
即每一种实体只要有灵魂,都有实现“长存”的机会。
而一旦实体消亡,灵魂从体内挣脱而出、以能量的形式游离在世界上,那么它就会自动遵守灵魂的第二法则“万物平等”——
即为了实现“长存”的目标,而以灵魂的形式与万物展开能量竞争。
不论实体“生前”是人类、虎豹、虫豸、花木还是玩偶、桌椅、纪念物,“死后”皆为灵魂。全是以太能量,谁比谁高贵,就是争。
灵魂也遵循丛林法则,也需要狩猎进食,也能够成长进化。因此,以灵魂为主体的“怪谈”才喜欢狩猎人类,因为人类“多汁饱满”。
智慧生物能温养灵魂,而灵魂得到滋养,所获的以太能量就多、强度就大。
人类受躯壳所限,总觉得世间无神异,自身很普通。殊不知,他们所获的力量贮存在灵魂中,会在他们无意识的一句话、一个习惯、一个举动中释放能量,影响极为深远,无形中促使人类规划了自己的命运,并相信这就是“命运”……
阿萨思:“也就是说,正因为人类会无意识地释放能量,所以让很多非生物也拥有了灵魂?比如永久的杯子、闲置的玩偶……这就是所谓的‘付丧神’的由来?”
莱戈拉斯:“是这样没错。”
阿萨思:“难怪人多的地方怪谈也多,他们的语言、恐惧、行为,都在给予怪谈力量。”
也难怪怪谈可以伤到她,只因在灵魂层面上它与她是平等的,适用于实体战斗的爪牙、体重和体型并不能在灵魂斗争中占据优势。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强化灵魂?
要是没记错,红衣门铃女让她体会到了灼烧感,而天桥怪谈给了她切割感,这说明灵魂具备攻击力,可她不会用啊。
莱戈拉斯:“这不合理,只有它们攻击你的份,没有你还击的份吗?你再仔细想想,它们靠近你之后发生了什么?”
阿萨思不禁回忆起每一次战斗的细节,虽然她对上怪谈基本是秒杀,但短暂的交锋也能复盘一二。
“压制、灰飞烟灭……”
她说得含糊,精灵也不甚明白,如此一来只能用老办法寻找答案,那就是“实战”。
伴着一整本亡灵魔法的啃完,阿萨思也迎来了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卷王毫无疑问是第一。兼之她申请了双学位的考试,跨专业科目也考得相当不错,一时风头更是无两,几乎成了校园偶像。
东大的新闻社很想对她做一次采访,可惜没一次能堵到她。再加上暑假的来临,阿萨思早早离开了校园,他们只能扼腕,等待下学期的机会。
日本的暑假从七月中旬开始,到八月末结束,为期六周左右。
阿萨思致电理佳,打算与她一道回千叶,谁知电话那头的理佳苦大仇深,表示近期回不了。
“广桥前辈好过分,临时托付给我一个任务,我得去东京郊区照顾一位老人。”
阿萨思:“拒绝他。”
理佳叹道:“来不及了,他已经在北海道了,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办。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只能错开时间回家。”
阿萨思:“要搬来跟我一起住吗?”
理佳笑道:“先住在雇主家。”
挂了电话,阿萨思坐回桌边,享用起精灵提供的美食。两人不差钱,想要的食材都有,而莱戈拉斯在漫长的岁月中习得的可不止技能,还有手艺。可谓是锅碗瓢盆一响,大餐闪亮登场。
阿萨思埋头入盆,暴风吸入:“这又是从哪儿学的?”
“我记得是一位美食猎人。”精灵回忆了一下,“太久了,记不起他的名字。”
而他在学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做出让一头龙都觉得惊艳的味道。不知为何,他总是期待阿萨思对他刮目相看的表情……唉,大概是他朋友少吧。
只是,惬意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当阿萨思进入预习阶段时,警视厅的电话打到了她的座机上,表示有一个异常棘手的案子想交给她。
阿萨思不由来了兴致:“什么案子?”
接线的人心慌慌:“请问您听说过有关一卷录像带的怪谈吗?”
录像带?
“没有。”
许是信号不佳的缘故,当对方提起怪谈时,话筒中时不时地传出一些“滋滋”的电流声。
断断续续、听不分明,阿萨思干脆挂了电话,直接前往警视厅,很快她发现这是个大案,而提供这份KPI的倒霉蛋依然是热衷作死的学生。
不幸的是,他们是真的死了,死得一个比一个惨。近五十份资料,时间跨度极大,尸检报告惊人。
警员告诉她,高校之间一直流传着一个“死亡录像带”的怪谈,相传只要有人看了这卷录像带,七天之内必死无疑。除非找到替死鬼,让对方看录像带,把诅咒转移出去,否则结局无解。
“据我们调查,这卷录像带最初是在一家DVD店铺被发现的,连同一堆旧影碟一起被一位旅馆老板收购,放在了客房中。”
“死去的第一人是旅馆老板,之后是两名入住旅馆却偷走了不少录像带的高校生。那对学生情侣被发现时已经腐烂了一段时间,而那些录像带被他们低价卖给了别人……”
从那以后,录像带的怪谈就这么传开了,总有不信邪的学生打听消息、借阅着看。
而等第一批死者出现时,看过录像带的学生才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的,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他们竟把录像带借给无辜的人,哄骗他们当替死鬼。
“这起死亡悲剧终止于半年前的一位死者·江木绘里。”
“她没有把祸端转嫁给他人,而是在家中自焚,带着录像带一起。但,那卷录像带没有烧干净,它被一名记者复原了……”
当然,那名记者也死了。
后来的事自不用说,录像带流传了起来,最近的一位死者在两周前出现。
阿萨思:“那卷录像带呢?”
警员:“不知所踪……对不起!我们还没找到,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鞠躬。
阿萨思:……
拉倒,寄希望于警视厅找到录像带,她还不如找一个作死的学生团体碰碰运气。东京学校多,社团多,总有几个脑抽的会成立“超自然力量研究社”。讲真,只要给学生一个作死的基点,他们指不定能召唤出让日本沉没的地龙。
警员:“请问您接这个案子吗?”
“多少?”
“听说有上千万日元。”
好家伙!接,怎么不接,这怪谈含金量不低,值钱。【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