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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靠警视厅找录像带无异于靠哥谭警方抓小丑, 白搭。


    指望警员不如指望学生,十几岁的青少年精力旺盛,正是作死的好年纪, 他们在校三年就能深扒三十年内的所有八卦,找一卷录像带肯定不在话下。


    借用警视厅的台式电脑,阿萨思在90年代流量最大的日本匿名论坛·2channel上发布了一则帖子,直接提到了“死亡录像带”这个词。


    她表示自己是“一个十五岁的中学生”, 拥有“怪谈免疫体质”,加入了“灵异现象观察社”, 正打算“在毕业前疯狂一把”,进行一场“试胆历练大会”,目标是打破某个七日必死的怪谈,希望知情者能提供录像带相关的线索。


    把作死的BUFF全部叠满, 阿萨思的帖子很快爆红。


    由于是匿名论坛,里头什么人都有,有人劝她不要好奇灵异之物,有人给她提供了一些作死案例, 有人发了诡异游戏的步骤,只有一部分人没跑题, 提供了几条线索。


    “我好像听人提起过这卷录像带, 应该是在神奈川旅行的时候。”


    “我也记得, 似乎是两年前的事, 什么县立高中电影社惨案, 死了四个学生和两名老师?”


    “我也听说过这卷录像带,但我在川崎。诶, 这么恐怖的东西不会流转到川崎来了吧?不要啊!”


    没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阿萨思让警员盯着帖子的走向, 旋即离开了警视厅,先去解决一些不值钱的怪谈。


    一连数日,录像带全无线索,唯有帖子的热度还在上升。就在警员以为这法子行不通时,帖子下忽然出现了一条留言,表示传说中的死亡录像带在他手里,问想要试胆的人住在哪里,他亲自送上门,条件是试胆人必须当场看。


    大抵文字能传递情绪,这条留言的迫切性不像作假,警方当即联系了阿萨思。


    阿萨思自然是欣然同意,将警方安排的住所地址提供给对方后,她当日就搬进了那所不大的公寓,等着录像带上门。


    不料,她没等到。


    约莫三日后,东京警视厅收到了枥木县警方的消息,说是宇都宫一带的公寓发现一具男尸,其腐烂程度像是死了两月有余,恶臭无比,可他们检查了房内的设备发现,死者三天前还在论坛上回复帖子……


    “死者有写日志的习惯,在他的记录中,一直欺负他的石冈良三突然跟他讲和,还邀请他一起看录像带,他不喜欢,但‘为了在高中的最后一年活下去’,他还是应邀了。”


    “可他没想到这是个陷阱,石冈把他关在屋子里,里面的电视开始自动播放录像带。”


    “他最初没有在意,直到身边发生了很恐怖的怪事……第五天,他的精神崩溃了,要去找石冈算账,然而……”


    这个倒霉蛋发现石冈早已死在了一座破落神社的枯井里。


    他发了疯地想自救,却不敢害人,网络上的那个帖子几乎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毕竟对方是“自愿找死”不是么?


    他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从宇都宫到东京并不远,谁知他估错了时间。


    录像带的“七日怪谈”并非严格按照七日的标准执行,而是从他看到录像带的第一天算起,到第七日零点结束,无论早晚都算“一天”。


    实际的时间十分紧迫,哪个怪谈会希望人类自救,当然是杀得越快越好。


    于是他死了,死在了他以为“即将得救”的那一刻。而录像带的线索再一次断了,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


    无法,阿萨思只能继续等待。


    好在警方已经了解了“钓鱼”的流程,他们保留了最初的帖子,每天换人查看留言,直到三周后才获得了确切的消息,赶紧联系茨城县的人一起行动。


    最终,他们从茨城大学的一对情侣手里截获了录像带。


    彼时,传播录像带的人堪称居心叵测,他居然给录像带换了包装,当成不良DVD贩卖。要不是警方的动作还算快,这一波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去掉乱七八糟的包装,录像带被转交到阿萨思手里,当晚就被她带回了家。


    路上,司机多嘴问了一句:“是警视厅送的礼物吗?”


    阿萨思:“是死亡录像带。”掏出来,“想看吗?最大的好处是想死就死。”


    司机顿时很想扇死发问前的自己。


    回到家,把手提袋往沙发上一扔,正端着一盘煎三文鱼出来的莱戈拉斯眉头一皱,询问这是什么脏东西?


    阿萨思:“是装着怪谈的录像带……嗯,确实不该放在这里。”


    在人类眼里,这卷录像带看上去与别的没有不同。可在非人类眼中,它泛着一股深浓的怨气,负能量如血液般在带子上奔腾,像个污染物。


    马上要开饭了,搁在客厅真是倒胃口。


    知道精灵不喜脏污,阿萨思把录像带团吧团吧放进盥洗室,仔细洗手,安坐在桌边等待开餐。


    也不知好友发了什么财,桌上的食材既昂贵又丰盛。烤乳猪、烤全羊、乱炖海鲜、喷香菌类……煎三文鱼反而是最不起眼的食物,他甚至准备了一锅热饭。


    阿萨思诚恳发问:“你的生活费够用吗?”


    莱戈拉斯:“完全没问题。”


    “你之前沉睡在东京港,我当了知名漫画家,赚了很多钱,也置办了不少资产。在你消失后,我变卖了所有物,换成黄金和现金,够我们花很久。”


    “最近我去了漫画社,敲定了上个世界就画过的漫画。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我们就能持续盈利了。”


    搞艺术的精灵压根不愁没饭吃,他只需完成一部作品,就能在不同的世界获取暴利,活得轻松又自在。


    阿萨思:“还能这样赚钱?”


    她豁然打开了思路,如果她把她那些该死的经历写下来或画下来,不就是一笔钱吗?


    好家伙,这么多年了,错亿!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莱戈拉斯给予肯定,但对她打算单独观看录像带的做法,他表示否定。


    “带上我。”精灵道,“我想找找新的灵感。”


    阿萨思并不赞同:“什么灵感值得你以身犯险?”


    莱戈拉斯反问:“什么危险能把我从龙的身边夺走?”


    阿萨思:……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


    零点一过,阿萨思打开电视机,在播放器中塞进录像带。


    末了,她与莱戈拉斯坐在沙发上看,伴着一阵雪花屏和条纹幕,一些意识流的画面开始在电视上闪现。


    它们看上去像是一个人的记忆,又像是一种记录,“拍摄手法”极为蒙太奇,压根看不懂这些画面的含意。


    比如一只苍蝇在飞,一个女人正对着镜子梳头,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忽然,画面转向了一个女人张开双臂,像是从高处跃下的动作,而后变成了海边的悬崖和灯塔,紧接着出现了一堆负能量爆棚的“死”字……


    随着画面的转换,一股充斥着恶意的磁场以电视为中心往整个空间扩散。


    它就像食肉动物在标记领地一样,抽出灰黑的细丝缠上了观看者的脚腕。感受着若有似无的灼烧感,阿萨思勾起嘴角,对这个猎物是满意极了。


    她有预感,她或许能从这个怪谈嘴里套出些什么。


    或许第一天仅是“种下恐惧的种子”而已,阴冷的能量只是转了一圈就消散,电视像是出了故障,突然整个暗了下去,而播放器自动吐出了录像带。


    阿萨思:“那些画面是什么意思?”


    莱戈拉斯琢磨了会儿:“人物象征着关系,建筑意味着地点,可能是怪谈的经历片段?”


    阿萨思:“为什么要整这么复杂,就不能像后面的‘死’字一样把含意写在电视上吗?”让人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倒是把话说完啊?


    莱戈拉斯委婉道:“……含蓄是艺术镜头的情致。”浪漫艺术生企图跟铁血理科生讲道理,“留白是想象力的舒适圈。”


    阿萨思:“所以,这个怪谈就是什么也不肯说把自己憋死的吧?”


    “……”


    就在这时,座机突然响来起来,其上浮着一层黑气。阿萨思挑眉,当即起身接起电话,询问对方是谁?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人声,有的只是风声。像是风吹过一条长巷的呜咽,像是风吹进竹林的哭号,低频的声波刺激着她的耳膜,就为了给她的潜意识种下恐惧。


    阿萨思:“怪谈是吧?你居然会打电话?”


    对面依旧无话,她冲后方伸出一只手。莱戈拉斯失笑,把她正在预习的临床营养学递给她。


    阿萨思:“大半夜找上门是知道我不睡觉吗?”


    她翻到“血脂异常和脂蛋白异常血症”,犹如念圣经一般念起了书:“血浆中的脂类包括胆固醇、胆固醇酯……”


    “记住了吗?”


    “即使是怪谈也要及时更新知识体系,不然连吓唬人也只能通过打电话的方式进行。”


    “急性胰腺炎,常见症状是上腹疼痛、恶心呕吐……”


    对面忽然挂了电话。


    阿萨思轻嗤一声,把座机搬进了书房,静候它二次打来。而莱戈拉斯哈欠一打,安心地卷被子睡觉。


    果不其然,这坏东西在凌晨三点再一次响铃,可它万万没想到阿萨思是秒接。


    不仅秒接,精神头还极好:“怪谈是吗?那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由于胰腺组织的炎症、坏死,胰腺的内外分泌功能会受到影响。”


    大概连怪谈也想不到,她是真的不用睡觉,24小时都像上了发条。


    第242章


    一个医学生想顺利毕业需要掌握多少知识?


    答:需要背熟生物化学、解剖学、生理学和病理学等基础知识, 还需掌握药理学、微生物学和临床技能等重要部分,而学习时间只有短短四年。


    因此,只要一个人选择学医, 未来基本是与书为伴。但凡不想挂科重修,睁开眼就得背书,闭上眼仍要复盘。


    人类如此,阿萨思亦然。考分面前众生平等, 非人类也不例外,她还有几十本书没背完, 怪谈来了都得当她的学习搭子,不然它来干嘛?


    挂掉电话,屋子里的温度降了一些,莫名变得阴冷。


    但阿萨思学得依旧火热, 背书、默写、刷题,台灯都□□废了她还没歇。


    晨曦微露,精灵醒来。他简单洗漱后进入厨房煎鸡蛋,只觉得气温凉得恰到好处, 家里都没什么暑气了。


    招呼阿萨思用过早餐,他在洗碗时看到一只苍蝇飞了进来。


    磁场有一点异常, 苍蝇带着一缕黑气, 让他联想到录像带中的画面, 然后——放在厨房中的捕蝇草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吞下苍蝇, 嚼吧嚼吧, 又恢复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之后,精灵在客厅画画, 阿萨思在书房阅读,而座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不接单就是看书, 如今又是暑假,她不在家能在哪儿,有的是时间跟怪谈耗。如是反复数次,电话再未响起,反而是客厅中的电视亮了。


    它开始自动播放录像带,只是这次的结尾多了一个画面,它插入了一口井,井的周围都是树,像是位于森林中。


    阿萨思能感受到,伴随着重播的落幕,家中愈发阴冷了几分,怪谈的磁场正在变强。


    “看来‘七天’是它的规则……”


    阿萨思推断道:“它在通过录像带定位猎物,恐吓是它的手段,而它的力量会一天比一天强,直到第七天变得完整。”


    莱戈拉斯:“或许到了第七天,这卷录像带的画面也会变得完整。”


    没谁觉得恐惧,反而很好奇怪谈能整出什么手段。是以,他们不像受惊的人类一样拔掉电视插头,取出录像带扔掉,而是搁置了它们。


    阿萨思没有出门寻找新的怪谈,只是耐心地呆在家里,等待七日的到来。


    谁知一日未过,安静了许久的座机再度响铃,她以为又是怪谈,想也不想地接起电话,正要大声朗诵一段知识点。


    不料,惠子奶奶的声音在另一端响了起来:“是阿萨思吗?”


    嗯?


    “是我。”阿萨思道,“惠子奶奶,有什么事吗?”


    理佳在东京求学日久,她也来到东京一学期了,惠子从未打电话过来问候。


    无论身边有没有人陪伴,惠子都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一个人出海打鱼,一个人看书做饭,偶尔与街坊聊天,再去神社做义工,如果不是遇到事了,她应该不会主动联系。


    所以,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舒服,需要来东京就医吗?


    可她想岔了。


    惠子:“阿萨思,理佳遇上麻烦了。”


    “什么?”


    “她在昨天返回千叶,变得比以前胆小了许多,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还去神社求了护身御守。”惠子的语气略显凝重,“虽然那孩子什么也没说,但直觉告诉我,她惹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或许只有你能解决问题。”


    阿萨思:“她被怪谈缠上了?”


    “可她没有向我求助,明明只需要一个电话的事,等等……”


    电视、电话都与磁场相关,一如她能用引力射线让全日本的电力崩盘,棘手的怪谈应该也具有控制磁场的能力。


    理佳究竟是没向她求助,还是无法发出求助信号,难说。


    阿萨思:“惠子奶奶,既然理佳回过家了,麻烦你暂时搬到神社去住。”


    怪谈会循着猎物的味道找过去,惠子可没有自保的能力,“稻荷神虽然没什么用,但能庇护你一段时间。”如果它做不到,它就是口粮了,她不留无用的东西。


    “尽快搬过去,现在,我会通知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惠子:“我明白了。”


    搁下电话,阿萨思交代了莱戈拉斯几句,转身就往屋外走。坐上专车,报出地址,司机听出她情绪不好,也不敢多问,油门又加大了几分。


    一路开一路堵,约莫五十分钟后,阿萨思才抵达了福利院义工的住宅楼,再一次见识到18平大小的生存空间。


    乘上电梯,直达五楼,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她听见空寂的走廊中传来了一声猫叫。


    一脚跨出,转眼望去,黑暗的角落中伸出一只惨白的小手抓住黑猫的尾巴,将它飞快地拖进暗处。


    她能感受到负能量涌动的气息,也能感知到若有似无的窥伺目光。可她装作一无所知,径自来到了理佳的门外,“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理佳,开门,是我。”


    “理佳?”


    她闻得到理佳的味道,就在屋里,可不知为何,她没有给她反应:“理佳,开门,是……”


    话未落,门后面传来一阵劲风,理佳似乎扔了个杯子过来,“砰”一声砸在门上:“啊!不要过来!你不是她不是她!”


    阿萨思:……


    如何自证不是个问题,阿萨思上前一步,徒手插入房门,猛地将门往中间一合,“轰”一声震得四分五裂,比杯子碎得更彻底。


    外界的光亮似是第一次照进这个屋子,阿萨思背光站着,气场强势铺开,直接冲散了房中阴冷的气息。


    嗐,这倒霉孩子还真是遇到怪谈了,房里的负能量充满了恶意,对方在觊觎理佳的血肉和灵魂。


    “是我。”


    “阿萨思……”除了她,谁还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拆门?


    狭窄空间处,裹着被子缩在墙角的理佳落下泪来,她放声哭泣,连日来的压力终于得到了宣泄。


    “阿萨思!我还以为,我会死……”


    她的屋子有一段时间没打扫了,地板上有灰尘,榻榻米旁是吃剩的压缩饼干,一只剪掉电话线的座机报废在角落里,而一侧的墙角处留有小孩子的掌印。


    黑色的,凌乱又压抑。


    也没嫌弃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阿萨思任由她抱着大哭,直到她的情绪逐渐平息。


    而后她才问起理佳到底经历了什么,而理佳光是回忆起近日的所见所闻,就止不住浑身颤抖。


    她告诉她,福利中心接到了德永家的委托,说是希望能派一名护工前往家中,帮忙照顾家里的老人。


    一开始,这份委托是交给广桥去做的,可广桥只去了一天就回来了,说是有急事要去一趟北海道,并半强迫地把任务交给了她。


    是她不懂拒绝,是她把人性想得太好,是她活该受罪!


    她没想到所去之处其实是东京出了名的鬼屋,更没想到地产公司会赚这种丧良心的钱,他们竟然把鬼屋卖给了不知情的德永家,而德永一家死到只剩一个幸枝奶奶了。


    “阿萨思,他们死了,都死了!凡是进过那座屋子的人全死了!”


    理佳几近崩溃:“德永仁美失踪,德永夫妇死亡,广桥的尸体在福利中心的厕所里被发现,而跟我一起住的杏子,她、她在我回千叶后就失踪了……”


    “阿萨思,我是不是连累了杏子?可整件事跟她没有关系,她甚至没进过那栋房子,她为什么也会消失?她是无辜的!如果她也会遭殃,那奶奶怎么办?我之前回了家!”


    然而,纵使去了神社也无法摆脱怪谈,它一直如影随形。


    “我试过打电话给你,可接起电话的人不是你,不,它不是人,我听见另一端响起喉骨摩擦的声音,它会在半夜敲我的房门……”


    阿萨思轻拍她的后背:“冷静点,理佳,我在这里。”


    “冷静点。”


    理佳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有两天没吃饭,神经一放松就晕死过去,阿萨思为她检查了身体,发现无大碍后决定带她回去。


    可根据“杏子失踪”来看,纠缠理佳的怪谈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它会无差别伤人,如此,让司机送她就不现实了。


    阿萨思抱起理佳就走,通过外头的电话亭知会司机离开,几个起落消失在高处。


    把理佳放进书房的魔法阵中,许是猎物的气息忽然消失了,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浓稠阴暗的能量透过门的缝隙往里钻,又被家的结界挡在外头,没有屋主的允许,怪谈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阿萨思透过猫眼朝外看去,正对上一个漆黑的眼球,有东西在从外朝里张望,它看到她了……


    属于惠子奶奶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理佳,是奶奶,开开门吧,我带来了你爱吃的天妇罗。”


    “是吗?”阿萨思戏谑道,“我迫不及待地想品尝你的手艺了。”


    她回头看了莱戈拉斯一眼,精灵摊手,回以她“请自由发挥”的眼神,他并不在意家里变成战场。


    阿萨思狞笑一声,二话不说直接开门:“拿来吧你!”


    怪谈盯上了她,她也看得见怪谈,一看又是长发白衣一身血的“同款造型”,见多了的她早已达成了免疫。


    她猛地伸出手掐住怪谈的脖子,一把将它拖进屋里,狠狠掼在地上,正要一拳击碎它的头颅——忽而光影斗转,她一下从光明的家中来到了一栋昏暗的房子里,且不知为何,她的视野诡异地低矮了几分,连手腕也细了一圈。


    等等,她的肌肉呢?


    阿萨思缓缓抬头,对上房中的试衣镜。接着她看到,她变成了曾经梦到过的东亚女孩。


    第243章


    她曾见过“她”, 在意识深处,在梦境之中,在吞下母盒之后。


    龙的记忆很长, 但龙的记忆力不弱。追溯她清醒时的每一年,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在现实中遇到过“她”,就连街头的一次擦肩而过也无。


    所以, “她”到底是谁?


    究竟跟她有着怎样的渊源,才会让她一而再地见到“她”?


    一件怪事, 发生一次或许称得上是巧合,发生两次就得注意它的缘由。她是很想探究原因,但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在哪,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铁拳已经举起,哪有放下的理由?


    一瞬的诧异,诸多念头的闪过仅是电光石火。


    阿萨思清楚自己是谁, 目标是什么,正在做什么, 她的眼光当即从试衣镜上收了回来, 盯死掌下的猎物, 而后她的拳头狠狠砸下, 一拳捶在怪谈的脸上。


    她使出了十成的力道, 做好让怪谈和它编织的磁场尽数灰飞烟灭的准备。


    谁知一拳下去手感不对,怪谈的头没被打扁, 她的手骨倒是疼了起来。她居然会觉得怪谈的皮肤冰冷、头骨坚硬?居然会觉得它反抗的力量不小,得加吧劲?


    什么鬼, 她有这么弱吗?


    还是说在这个怪谈的磁场中,她不仅会变成人,连身体素质也会变得与人类一致?这么一来,她的爪牙魔法,她的铜头铁臂,她的威武龙身,都不能用了?


    灵魂的法则是平等……


    脑海中忽然闯入了一句话。


    阿萨思静心定神,全然不管骨头传来的痛感,再度扬起手,拳头如狂风骤雨般砸在怪谈身上。


    可笑!区区皮囊,还能拦住她开火?只是换了个壳子而已,真龙不发威当她是泥鳅啊!


    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死危机吗?


    真正的绝境是她破壳还没几天,就必须杀死进入生态箱的“巨蛇”!当时的她比一只鸡仔大不了多少,不照样活下来了吗?


    因此,哪怕她被怪谈拖进它的磁场,被它用特殊方式变成了一个人,她也不带怕的。


    她跟它体型一致、体重相似、高度持平,它只是屏蔽了她的躯体,却没能封锁她的战斗经验和记忆。玉米地的训练可不是无用功,用人形干架她也在行。


    当怪谈的手扼住她的脖子,阿萨思反手擒住它的手腕,背过身去,以肩胛为着力点,发狠地将它的手骨拗断。


    伴着“咔嚓”骨裂声,折断的手臂软软挂下,却在一瞬间化作一束泛着血腥味的黑发缠住了阿萨思的脖颈。后者一手卡入脖子与黑发之间,另一手反捉住怪谈的耳朵。


    将它往前扯的同时,她的后脑大力往后撞去,又是“咚”的一声,颈部黑发松懈,阿萨思三下五除二将之扯落,一步滑出掠过一张椅子,两手抄起,大喝一声砸向怪谈的头颅。


    怪谈的长发挡住了椅子,阿萨思当即拨转椅子脚,将它的头发迅速扭了起来,并飞快绕到它身后,将椅子卡进橱柜之中。


    长发被制住,怪谈一时没能扯动,可它的长发如蛇,竟是缓慢蠕动着解了下来,盯着阿萨思的双眼落下血泪,完全是恨毒了她。


    可那又如何,阿萨思抄起厨房中的菜刀,打算干掉这怪谈。谁知这栋诡异民宅中的怪谈不止一个,只见墙角边的黑影一闪,一只黑猫骤现,扑向她的眼睛。


    她险险避开,猫爪却在她的脸颊上留下长痕,而后猫腹被她手中的刀子捅穿!


    腥臭的黑血淌下,黑猫的怨魂发出凄厉的惨叫。阿萨思没有犹豫,当即拔出另一把菜刀杀向怪谈,不料腿上一重,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童怨灵抱住了她的腿,它张开黑漆漆的嘴,一口咬在她的腿上。


    反手把刀捅进怨灵的头颅,阿萨思把它撕下来,拔刀冲向怪谈。


    而她捅伤怨灵的做法当场激怒了怪谈,它的黑发猛地朝四周迸射,粉碎了橱柜,劈里啪啦地轰在天花板上,又掀起一股恐怖的怪力将她掀了出去。


    “轰”一声响,她的后背撞破墙壁而出,跌入庭院的腐烂泥土中。


    她正要撑起身子,却见泥土里伸出一只只惨白的手,浮出一个个死不瞑目的人头。他们盯着她,扒拉着她,想把她往污秽处拖。


    阿萨思即刻回防,一刀砍向鬼手。岂料人骨把刀卡住了,进不去又出不来,翻滚的负能量包裹住她,企图将她吞噬,当作不可多得的养分。


    与此同时,短刀劈开空气的声音响起,阿萨思警觉地回头,忽见身后出现了一个阴郁扭曲的男鬼,它一身血,提着刀,明显与身后的怪谈和鬼童是一家子。此刻,它想砍死她。


    好家伙!原来在日本不仅活人要充分利用土地,连死人也得遵守这规矩?


    这屋子才多大,居然装了三个怪谈一只猫,还有一块死人地,骨灰盒都没这儿挤吧?


    单手撑地,阿萨思飞起一脚踢开短刀,却见一束黑发飞来,缠住她的脚踝将她提起,大力甩向围墙。


    阿萨思护住头部,后背与墙面相撞,重击之下痛得她两眼一黑。可她反应极快地抱住一棵矮树,勾起脚,单手扯过怪谈的长发,僵持不下。


    忽而,越来越多的长发缠上了她,将她与树紧紧捆在一起,而下方的泥地成了一片漆黑的沼泽,正在一寸寸下沉。


    阿萨思看到,这栋凶宅的门忽然被风吹开,墙边一脚挂着一块破败的牌子,上头写着“德永”。


    没多久,“德永”之名开始变红,化作流淌的血水从门牌上滴落,缓慢地浮起真实的门户文字,是“佐伯”……


    她发现二楼的窗户中探出一个个惨白的鬼影,他们注视着她,等待她加入这栋鬼宅。她瞧见怪谈一家木然站在原地,暴突的眼睛中流露出“食欲”,这是对她……灵魂的觊觎?


    呵,好久没遇到这种觊觎的目光了。


    它们稀罕她,想吃掉她,可也不想想它们算什么东西,她是它们这群垃圾能吞噬的吗?


    就算是怪谈的主场,就算被更换了皮囊,她也不是它们能动的。


    大抵是愤怒到极致,抑或是意志的力量得到了迸发,阿萨思直觉体内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它随她的意识在翻涌,它顺着她的心意做进攻。


    就像她曾见过的爱丽丝使出的精神力,她“看见”一股无形的能量强势撑开了怪谈的长发,凝在她的脚下,避免她沾染污秽的负能量。


    它在疯狂地倾泻而出,不可遏制,阿萨思嘶吼一声看向它们。


    哪成想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竟是以她为圆心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它摧折了怪谈的长发,轰碎了它的凶宅,碾压过它的躯体,让它与周围的一切在她摧腐拉朽的攻击下寸寸湮灭!


    在双方狂暴的磁场对撞中,怪谈发出尖锐的长啸,结果所有攻击都被格挡在屏障之外。它不甘又怨恨地瞪着她,最终卷着一地狼藉消散,如虚影般渐渐淡去。


    她知道它没死,这只是一场短暂的交锋……


    扭头,“佐伯”宅在一点点化作飞灰,而试衣镜碎成无数块,它们飞在空中倒映出她目前的模样。


    杏眼、白肤、黑长发,除了眼神是她的,从头到脚没有一样零件像她。这个东亚女孩不够高、不够壮、不够健康,骨头僵硬,四肢不灵活,弱——到底为什么会安在她身上?


    阿萨思抬手,抓住一块镜子碎片:“你到底是谁?”


    镜中人做出一样的唇形,可在碎片消散的前一刻,镜中人像是觉醒了自我意识,“她”深深地看向她,道:“我就是你啊。”


    “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你忘了吗?”


    “你忘了……”


    碎片消失了,陌生的领域消失了,阿萨思猛吸一口气、倏然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一个泛着银光的魔法阵中,而莱戈拉斯就守在她身边。


    见她醒来,精灵松了一口气,旋即担忧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阿萨思:“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在魔法阵里?


    莱戈拉斯的神情凝重起来:“那个怪谈……你在接触到它的一瞬间,你的‘一部分’就被带走了,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你的灵魂。”


    “失去灵魂的躯体容易被趁虚而入,为防万一,我把你放在了魔法阵里。”


    阿萨思:“我‘消失’了多久?”


    莱戈拉斯:“两个小时。”看向另一间屋,“你的那位朋友没事,她还没睡醒,别担心。”


    至于给理佳下了点草药让她睡得更沉这种事,他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阿萨思果然没再过问理佳的情况,只道:“我被怪谈拽入了另一个维度,还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在那里呆了不足五分钟,现实却过了两小时……”


    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莱戈拉斯,我是龙,我的灵魂也该是龙,对吗?”她见过巨龙坎库斯、史矛革的灵魂,那确实是龙无疑,怎么到了她却成了人?


    莱戈拉斯点头:“是这样。”


    “你见过灵魂与躯体不符的状况吗?”阿萨思问,“比如,一个前世的灵魂,一副今生的躯体,这两个的组合常见吗?”


    精灵仔细思索了一番,道:“不常见,但有过。”


    他告诉她,一般强大的魔王在临死前会使用转生法,舍弃旧躯,迎来新生,带着记忆转世,并再一次成为魔王。


    “魔王?”


    听上去不弱,也对,她就算有前世怎么可能是个人呢,应该是魔王吧?


    第244章


    阿萨思自认智商一般, 能成长到与人类中的精英差不多的水准,主要是活得长、日夜卷的缘故,谈不上聪慧过人。


    但在战斗方面, 她自认为天赋异禀,无论是先天的一切,还是后天的造化,她的基因、血肉和灵魂都是为了战斗而生。


    尤其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 她的适应性和反应力会在激素的提升下开到最大。是以,有些“陌生饲料”只要吃上一次, 她就会记住这个味道。


    比如灵魂力量的使用和灵魂的抽离。


    阿萨思离开魔法阵,盘膝坐在沙发上,不动用任何魔法和身体力量,仅是向一旁的遥控板投去视线, 专注托举,就见遥控板飞了起来,按她所想的在空中转圈。


    拿起、放下,再拿起。


    从控制一个到控制多个, 从轻量物体到重量物体,一如灵魂的力量能够突破维度的限制, 她释放这股力量也能无视空间的距离。


    只需一个眼神冰箱就会打开, 只要一个念头里头的瓶装饮料就会自动飘出来、拧开、喂到她的嘴边。


    大抵是她的灵魂力量和身体素质比较强的缘故, 同是使用这种精神力量, 爱丽丝会头疼、会失控、会晕厥, 而她无事发生。


    为了测试它的作用和强度,阿萨思行至窗边, 往下俯视着跳进绿化带的猫,无形的能量缓慢地将之包裹, 接着,猫仿佛看到地上出现了老鼠,凭空做出了捕捉老鼠的动作。


    意识控制、梦境致幻,这似乎是灵魂力量的两个基础能力,不仅可以作用于物,也可以用来……自我暗示,自我束缚。


    想来人类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用到这种力量,只是他们从未察觉到而已。


    关上门窗,阿萨思呈“大”字形躺回魔法阵中,闭上眼,释放灵魂的力量填充整个空间,渐渐地将它构筑成一个与现实相似的维度。


    相似是场景,是布置,是物品,不相似的是能量,是气味,是强度。


    当她把现实伪装成梦境,灵魂就会像回归潜意识一样轻松抽离。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很轻,犹如一件大衣般脱去。


    很快,她看到自己躺在地上“睡着了”,而她漫步在亲手构建的维度中,再一次从镜子里看见了那个东亚女孩。


    好吧,这都第三次见面了,有些事她不想承认都难,她与“她”似乎真是一体的。


    不过,魔王?


    不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弱爆了,她对猎物的评估不会出错,“她”与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光是遇到一头亚成年的食肉龙都得死,怎么可能算得上是……她的前世?


    阿萨思抚上脸:“我不是你。”


    “也不想成为你。”


    她的实体明明那么威武强悍,可灵魂却是一副孱弱的模样,这让她心生不满。


    不,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记得自己在面对中土巨龙的灵魂时可不是这个样子。她“吃掉”它们不止一次,用的可是龙的形态……


    而今的她像是被套上了一个壳子,她不知该如何脱去。


    灵魂在行走,灵魂也能看到灵魂。莱戈拉斯进入了场域,他的灵魂散发着金绿色的光;理佳尚且在沉睡,她的灵魂是乳白色的人形,只是缠着黑色的丝线。


    她能分辨出那是理佳闯入过另一个维度的标记,而这,她与莱戈拉斯身上也有,是录像带怪谈做下的记号。


    所以,怪谈也有领地意识,灵魂也遵循丛林法则?


    理佳进入了凶宅,相当于食草动物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虎豹的地盘,还沾上了带崽捕食者的“粪便”,这能活?


    必不能。


    如此,她得在怪谈找上理佳之前解决掉它。


    收敛灵魂的力量,阿萨思二度“醒”来。


    她办事不拖延但也不喜做白工,当即去了一趟警视厅,把这个凶宅案接了下来。


    谁知一接才知道,该凶宅早在数年前就引起过轰动。


    据说男主人残杀了女主人和孩子,还杀了孩子的老师、老师的妻子,没多久,那一片住宅区就接连死人,吓得周围的邻居全部搬家,可那些邻居也在两年内死个精光。


    警员:“凡是进过那栋屋子的人都死了,连前去调查的警官和侦探也不例外。”


    “之后,请来的神官和巫女也死了,我们只能封存档案,不允许有人再进那间屋子……可我们没想到,那一片住宅会被收购、出售,等我们反应过来时,死亡已经开始了。”


    阿萨思:……


    在日本购买房产,一般不需要去警视厅备案,主要程序多是在房产登记处操作。


    估计是既得利益者觉得惨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知道真相的人也死绝了,东京寸土寸金,放着一大片住宅区怎能不用?抱着能骗一笔是一笔的心态,他们把那片区域卖给了不知情的人。


    得,知小礼而无大义,是这部分人的基本操作。


    警员:“您怎么会突然想接这个案子?”


    阿萨思:“为了公报私仇。”


    “啊?”


    *


    阿萨思带着一叠资料回家。


    彼时,理佳已经醒来,正万分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精灵递给她的热茶,神色还有些恍惚。直到阿萨思回来,她的心神才安定下来。


    莱戈拉斯表示开饭,端上一桌子大餐。


    理佳哪见过这等场面,她日常的吃食多以米饭和味增汤为主,分量刚够一人食,像这样满桌荤腥、足以吃到撑死的量,她真是第一次见。


    她不知道该怎么下筷,而阿萨思直接撕下一只羊腿给她。


    “吃吧。”


    理佳:……


    “谢谢。”她小声道。


    她正想询问在她昏睡期间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可就在这时,关闭的电视自动打开,DVD运转,再次播放死亡录像的画面。


    理佳被吓了一跳,只以为怪谈进屋,她即将命不久矣。


    然而,一见阿萨思和莱戈拉斯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吃饭的样子,她又莫名心安,纯当电视故障。


    看了会儿意识流画面,理佳问道:“电视是出问题了吗?居然会自动打开。”


    阿萨思:“电视没问题,是录像的问题。”


    理佳:“什么录像啊?”


    “死亡录像带,你应该听过这个怪谈。”阿萨思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让理佳最掉san的话,“一看就会被怪谈缠上,七天必死,目前电视里放的就是这个。”


    “只要看过一遍,它就会每天帮你打开电视,重复看上几遍。所以,如果你发现电视突然打开了,不要害怕,它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怪谈,是另一个。”


    理佳:……


    这不是“这一个”或“另一个”的问题吧,这是“接触必死”的问题啊!


    无论熟不熟它都是怪谈,都要命,她怎能不害怕?


    阿萨思:“哦对了,它还会打电话过来。”


    话落,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在理佳的一脸惊悚中,阿萨思若无其事地接起电话,冲另一端的怪谈说道:“忙着吃饭,没空理你。”


    说完,她挂了电话。


    可铃声不再,电视的画面依旧。理佳看到,图像定格在最末的一口井上,镜头在一点点拉近,而井中似乎有东西……“啪”,一只人手攀到了井边。


    同一时刻,阿萨思抬起头,精灵转过眼。


    在他们的感知中,电视仿佛成了一个入口,正有源源不断的阴暗力量从另一端涌来,无视空间距离,链接上了双方的位置。


    阿萨思:“不识相的东西,我还在进食……”


    井口的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慢慢地,井中冒出了一个披着长发的头,穿着白裙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他们甚至能听见山林的风声和井中的回音。


    莱戈拉斯蹙眉,一抖手掏出长弓和箭矢,直接瞄准了怪谈的头颅。


    理佳风中凌乱,她一边受到怪谈的惊吓,一边还要分心去想精灵手中的东西从何而来——


    蓦地,她看到阿萨思起身,说了一句“这个通道牢固了”,就一抬手摸出一颗手雷,慢条斯理地扯掉拉环,随手扔进电视中。


    等等,哪来的手雷?它为什么可以进入电视?


    她看到那颗雷被抛向幽深的井,而后电视画面一黑,DVD停止运转,什么森林枯井白裙鬼女,诡异的氛围在室内温度的回升中烟消云散。


    精灵收箭,阿萨思继续进食,理佳的大脑还在重启。


    莱戈拉斯:“哪来的武器?”


    阿萨思:“是安布雷拉的库藏。”她捣毁了那么多基地,撬走的武器库可不少。


    “明天我要离开一趟,等解决掉它们再回来。”


    扫了一眼已经回神,但有一肚子话要问的理佳,阿萨思道:“理佳,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遇见我的吗?”


    理佳一怔:“大海中……”


    阿萨思:“我是大海的‘怪谈’,有什么疑问放到我回来后再问吧。”


    *


    翌日,阿萨思带走了家中的座机和电视,根据资料的指引,徒步走向如今的“德永”家、以前的“佐伯”宅。


    据说,德永家的幸枝奶奶也已离世,而鬼宅又空置下来,但并未断水断电。


    只是周遭的邻里再度搬走,不知活下来的人会有几个,可要是他们能撑到今天,或许是死不了了……


    阿萨思一脚踏入凶宅,见它的布置与经历过的维度一模一样,顿时乐了。


    打过一遍就是熟悉的地形,很好,优势在她。


    阿萨思毫不客气地进入客厅,把电视和播放器安上,运行死亡录像。


    画面重播,大抵是昨日的一雷之仇让怪谈刻骨铭心,如今它已耐不住了,才开便涌出一片能量,逐渐覆盖这个空间。


    而凶宅的楼上传来了另一个怪谈爬行的声响,它知道,它的地盘被入侵了。


    第245章


    佐伯宅的天花板较低, 约莫只有2.5米。采光性不强,空间感压抑,再搭配嘎吱作响的木地板声, 似连外界的光都暗了几分。


    有东西正从楼梯上爬下来,行动迟缓,夹杂着指甲刮过实木的噪音,以及喉骨颤动的响声。


    负能量如有实质, 化作漆黑的潮水从上方涌来,逐渐填满整个空间。


    阿萨思转过头, 看到一身惨白的男童怨灵缩在桌子下看着她,一只黑猫蹲在碗柜中,冲正在播放的电视龇牙,发出戒备的声音。


    忽而, 楼梯的镂空处挂下一张沾血的鬼脸。女人瞪着死不瞑目的眼注视着她,拖着一身染血的白裙往下爬,速度总算快了点。


    一般来说,在幽暗阴冷的凶宅内, 左有鬼童、右有怪谈的遭遇足以令人肝胆俱碎,可阿萨思见多了奇形怪状、血肉模糊的丧尸,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达成了“直接免疫”, 以至于怪谈出现的方式再恐怖, 她都接受良好。


    甚至, 她还有闲心回忆警视厅给的资料, 记起了这悲惨一家的信息。


    据悉,佐伯宅在很久以前住着一家三口, 男主人叫“刚雄”,女主人是“伽椰子”, 他们育有一子,取名“俊雄”。


    与大部分日本家庭一样,他们过着普通的生活。丈夫工作,妻子主妇,孩子上学,养了一只黑猫做宠物,本该这么平静地过一辈子。可有一天,疑心病重的丈夫发了疯。


    他查出自己少精,便猜测妻子背叛了他,孩子也不是亲生的。他狂躁暴怒,不问缘由、不听解释也不做检查,就此给母子俩定了罪,并残忍地杀害了他们,连家里的猫也不放过。


    不仅如此,他还残杀了妻子喜欢过的人,毁了对方的家庭,直到妻子化作怪谈带走了他,把他也变成咒怨的一环……


    要是没记错,桌下的男童是俊雄,爬下楼的怪谈是伽椰子——而光是探出这几条简单的信息,前后就折了13位警官和9名侦探,以及一大片枉死的邻居。


    她记得有一位警官做下的笔记:“神宫的巫女说,伽椰子是无解的咒怨,她无法被超度,也不能被消灭,我们能做的只是远离她,远离那栋被诅咒的屋子。”


    “她仇恨所有人,因为他们每一个都过得比她幸福。所以,她会把他们从幸福身边夺走,拖向跟她一样的深渊。”


    笔记中的“神宫巫女”曾是佐伯家的邻居之一,毫无疑问她也早已死去。但比起他人的惨死,她撑到了最后一个离开。


    而离开的原因是房产商强行征用了她供奉的住吉神神社,据说当她手上的念珠断裂,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惊惧万分地没了声息。


    尸检报告是死于心肌梗塞,但真相如何,大抵只有死人清楚了。


    伽椰子拖着长长的血痕爬到她面前,一身的骨骼都在发出脆响,并朝她伸来沾血的鬼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按它一惯的杀人方式,通常需要把人扼住,再拖上二楼、拽进壁橱、归于黑暗,慢慢地把猎物搞死,让对方也成为咒怨的一环。


    是以,当它“实打实”地逮住阿萨思时,是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即将收获一个史无前例的优质灵魂,忙不迭地把人往楼上拽。


    谁知,它竟然没拖动?


    喉管中传出“咯咯”的声响,伽椰子仰头,正对上阿萨思似笑非笑的脸,而她对它直呼其名。


    “伽椰子是吧?”阿萨思的眼神充满怜悯,“你连八百磅也没有,怎么能拖动八千吨的我?”


    拼实体战力她就没输过,可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拼实体。


    来了,慢了点……


    循着动静转头,一旁的电视已经与这座凶宅建立起了链接的通道。不同于平日常见的古井画面,这一次,阿萨思明显发现井没了。


    四周散落着大量碎石,原本属于井口的位置已经裂开,土地是一片焦黑。


    而身着白裙的怪谈比伽椰子“爬”得快些,它正从电视机中钻出来,没有指甲的手触碰地面,腐烂的皮肉中钻着白蛆……它一点点站起身,“视线”透过黑发看向阿萨思,又转向了伽椰子。


    紧接着,它的长发无风自动,似在发出威吓。


    说起来,死亡录像带似乎也是个无解的怪谈——阿萨思记得该怪谈的名字叫“贞子”,这是上一个死去的记者探出的情报。


    挺有趣的,这个无解,那个也无解,偏偏两个都对她的灵魂感兴趣,那该怎么分才好呢?


    怪谈与野生动物是一样的,一如老虎和棕熊狭路相逢,假如中间新死了一头鹿,这事就无法善了。


    眼下也是如此,当贞子进入凶宅,伽椰子便撒开鬼爪,摆出了应对入侵者的架势。大抵是势均力敌,它们谁也顾不上她,俩鬼一通对视,双方的长发立刻绞在一起,犹如两条巨蟒相互绞杀。


    伽椰子的爪子插进贞子的小腿,贞子的黑发涌进它的眼眶、口鼻。俊雄忽然闪现在贞子身后,像蜘蛛似地爬上它的脊背,坐上它的脖颈,把鬼爪插进它的头颅。


    下一秒,就见贞子猛地仰头,不似人的眼珠子往上一翻,当即溢出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长发卷着俊雄甩进电视机。


    “轰!”


    无形的能量扩散,凶宅的门窗倏然破裂,发出惊人的爆炸声。恰在此刻,外界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乌云中突兀地响起一声雷,完美地掩盖了这里的动静。


    有那么一瞬,怪谈们止住了手,齐齐转向外头混沌的自然能量,再看向若无其事看戏的阿萨思。


    后者:“看我做什么,打呀。”


    结果,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下的椅子已不知去向,原来是被贞子的精神力一波轰了出去,而她的马步还稳稳扎着。


    阿萨思神态自若:“我每分每秒都在修行,这很奇怪?”


    成为强者不难,想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却很难。因此,她不会放过每一个提升自我的机会,无论何时何地。


    掏掏口袋,她拿出一叠自制的mini单词:“你们继续,不用理我,我的学业任务很多,容我背一下古精灵语。”


    等学完亡灵魔法,她计划几年后去慕尼黑大学读医学。听说德国的大学极难毕业,读起来十年打底,这对人类来说是长了点,但不正好适合长生种吗?


    或许,她可以在那里消磨几十年的时间,变成一个永不毕业的学生,被导师们代代相传。


    怪谈们:……


    事到如今,就算是怪谈也不知该拿什么态度看待阿萨思了,它们从未见过脑回路如此清奇的“猎物”。


    她的心中没有恐惧,身处险地也不以为意,就这么自信能活下来吗?她到底哪来的底气和勇气?


    显然,她的松弛感激怒了一屋子的怪谈,它们厌恶她的从容,想要打破她对未来的憧憬和安排。


    而在愤怒的磁场中,贞子的实力明显比伽椰子技高一筹,仅是一个对视,它探入伽椰子体内的头发一息炸开,将伽椰子炸成了一滩黑水。


    把单词放进口袋,阿萨思总算站直了身:“分出胜负了?”


    当然没有。


    咒怨凝聚的力量没那么好对付,它就像气,散了会重聚。


    很快,地上的黑水和怨气一起流淌起来,绕到贞子身后,凝实成伽椰子的形象,而后——伽椰子一爪子捏爆了录像带,电视机炸得四分五裂,铺张的磁场覆盖了整栋屋子。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只是这一次,怪谈已经拽不动阿萨思的灵魂,可她却主动脱离了躯体,任由皮囊仰躺在地上,几乎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被怨灵们的手扒拉下去,沉入了漆黑一片的地底。


    伽椰子投来眼神,诡异的是,阿萨思读懂了它的意思。


    灵魂有着独特的意识语言,她“听到”它说:“你也死了,你跟我没有区别。”


    阿萨思勾唇,拉倒吧,这里头的区别大着呢!


    她进化至今,只要她不愿意,几乎是死不成的。即使灵魂离开了躯壳,可她的真身依然是龙,不需要呼吸、进食、睡眠也能活,不过是被怪谈拽去了另一个地方,但只要躯壳不灭,她随时能回去。


    再者,真以为她会带无用的东西吗?


    古精灵语源自亡灵魔法,每一个单词都具备强大的力量——她很好奇会被怨灵带向何方,没准她能搜索到咒怨的根源,不是么?


    阿萨思:“我可不会死,而你们,大概要死第二次了。”


    看它们斗了这么久,她基本学会了它们运转能量的方式。


    来吧。


    灵魂之战,比拼的是精神力量。驱动伽椰子的是怨恨,使贞子强大的是痛苦,而阿萨思的信念是“活着”。


    顷刻,她对上了贞子的眼。电光石火间,两道无形的屏障撞击在一起,凶宅的地板顿时裂成两半。


    贞子魔发乱舞,阿萨思一个眼神操起厨房的刀子。它敢甩发她就敢砍,一时间刀光与黑发纠缠在一处,而伽椰子突然从天花板上挂下来,双手盖向阿萨思的太阳穴。


    她猛地仰头,人形灵魂的黑发如狮子的鬃毛般张开,眨眼掀飞了天花板,轰开了伽椰子,甚至冲开了屋顶的一个大洞。


    即刻,贞子的手抬起,阿萨思突兀地原地起飞,撞上残存的屋顶。她定神,亦是下压双手,把贞子一掌劈进了地板中。


    空隙中探出无数只鬼手,阿萨思凌空飞起,俯视下方。她看到,贞子的长发还在不断生长,它的力量正在一步步……解封。


    第246章


    阿萨思一直很好奇人类中的超能力者·爱丽丝能成长到哪一步, 奈何蜕皮期说来就来,她没能看到她未来达到的高度。


    可当贞子出现在她面前,发动与爱丽丝相似又不同的精神攻击时, 她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全盛时期的爱丽丝,这不仅是一场决斗,更是非人类对人类实力的一次审视。


    她看过记者的绝笔,那名记者虽然作死, 但她的专业能力很强,单凭个人力量便挖出了“贞子”的详细情报。


    在记录中, 山村贞子生前就是一个实力不俗的超能力者,具备意念操控、预知和治愈等多种能力,死后更是得到了进化——灵体状态免疫物理攻击,脱去躯壳的束缚反而解放了精神力量。


    如今, 它几乎成了一种不死不灭的病毒,与伽椰子一样以人类的恐惧和灵魂为食,并在人类的“给养”中演变成无解的怪谈。


    可惜,它遇上了善战的阿萨思。


    生前受物种所限, 人身比不上龙躯;死后受天赋压制,怪谈也比不过卷王。它吃人类的恐惧, 学霸接人类的敬畏;它收死者的魂魄, 巫女养神明的信仰。


    它的长发卷成锥刺, 她的力量铸成屏障。贞子攻不破阿萨思的防御, 便对上她的眼睛发动意识控制。


    殊不知对方对付过龙病, 完全免疫了催眠效果。贞子反应极快,它甚至拥有控制重力的超能力, 即使阿萨思目前是个脱离“物理”的灵魂,竟也朝磁场下方坠去, 然而飞行又是她的本能。


    她悬停在半空,学着贞子的方法反手一压。刹那,原本站立的贞子“咚”一声被压在地上,挣脱不得。


    可它开发的能力太多了,多到让阿萨思大开眼界,完全想不到灵魂还能这么用?


    只见贞子竟能控制自身的大小,像是回溯到了小时候,一下缩成了三四岁的模样,再一波“扭曲现实”,将磁场的“地”旋转为“天”,成功地摆脱了重力操控。


    而后,它一如伽椰子趴在地上,露出一嘴黑牙冲她嘶吼。


    还能这样?


    灵魂是橡皮泥吗?可以随意变大变小,从成年逆反到幼年,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做到?


    阿萨思震惊了。


    不过想想也对,灵魂是一种非固定的以太能量,能量想变成什么样不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吗?


    实体的进化过程不可逆,但实体每一阶段的经历都贮存在灵魂中,以太能量又能无视时空法则而存在,也就是说在灵魂的维度,她是可以千变万化的?


    千变万化……


    蓦地,大抵是她的灵魂读过些什么,一堆陌生又熟悉的文字挤进了她的脑海。


    【龙,见则福,见则吉,能为人,或为兽。】


    【一朝化龙,千形万态,游走天地,逍遥自适。】


    她的灵魂在告诉她,“千变万化”才是她的常态,局限于一人一龙之形的她是多么狭隘。是人如何,是兽如何,是虫豸又如何——


    她不还是她嘛!


    突兀地,贞子的灵魂突破空间的限制,眨眼瞬移到阿萨思身边,双手按住她的头颅,发动力量往右一拧!


    本能地,阿萨思根据灵魂力量的操作轨迹,想回溯到“暴虐霸王龙”刚破壳的阶段。可她万万没想到,“暴虐二号”居然不是灵魂的过去式,而是灵魂的未来式。


    一瞬间,她明悟了“东亚女孩”真是她过去的“过去”,是被她遗忘的历史,而不是她给自己下了什么奇怪的暗示。


    弱者是她,强者也是她,人类是她,非人类也是她!一直都是她!


    而前世的她为什么会出现,究其底层原因是她吞掉了“反生命方程式”的结果。


    反生命之所以为“反生命”,就是因为它对负能量敏感,不仅能把有序变成无序、更改人的心智,还能挖掘灵魂的底色和——心魔。


    她的心魔是什么?


    是害怕弱小无知,无法选择命运,被人利用背刺……反生命抓住了她的漏洞,而被吞下的母盒想要优化这段出错的“程序”,如此才有了她和母盒的对话,关于“变得完整”。


    承认自己的不完整,才能迎来完整。


    是以,经历过前世的死亡,才能迎来此世的新生。


    她的灵魂记得那一次死亡,只是她忘了。她固执地认为“我一直存活”,信念是“活着”,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恐惧死亡?


    她的初衷是什么?


    她记起来了,她要灭杀一切让她感到恐惧之物,哪怕是死亡本身。


    就这一刻,本有数种解法的阿萨思放弃写“解”,直达最末的正确答案。她任由贞子的手拧断了她的头,当头颅垂落的那一瞬——


    “东亚女孩”的皮囊一寸寸龟裂,像是一个逐渐粉碎的茧,缓慢又不容抗拒地孕育出最美的蝶。


    前世的她终于沉寂了,今生的她总算觉醒了。阿萨思迎来了灵魂的“蜕皮期”,她褪去了反生命的心魔,褪去了“我不是你”的固执,更是褪去了“无敌”的虚张声势。


    她破茧而出,灵魂已与当前的人形一致。银发金眸,挺拔强悍,有着非人的美貌与强者的气势,但比起曾经的不近人情,她的气质已是温润了不少。


    上善若水,神龙似水如风。


    磅礴的力量一层层涌上来,脱去龙身和执念,她的灵魂竟是级级突破,而无解的怪谈在她看来……已经没什么用了。


    看来,她又一次做下了正确的选择。用灵魂循序渐进地战斗,而不是凭龙身暴力碾压一切。要不然,她就失去了这个灵魂蜕变的机会。


    阿萨思:“真是谢谢你们的陪练。”


    “作为谢礼,我会送你们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语气是那么平淡,可不论是伽椰子还是贞子,它们变成了怪谈都觉得毛骨悚然。


    就像死神的手扣上了它们的天灵盖,贞子忽然用长发卷过伽椰子,两大怪谈竟开始融合,吸纳凶宅的怨气凝聚成一团恐怖的人肉怪物。


    阿萨思不语,只是一个后仰往大地深处倒去,犹如坠入一个泳池,她的灵魂顷刻被龙身包围,并从地底的一堆失踪者的尸骨中醒来。


    她知道,这些都是怪谈受害者,他们死在这里,灵魂被夺,永远地被困住了。


    释放力量,舒张龙形,阿萨思在脏污之地化作一头八千吨巨龙,在她的脊背顶开大地的那刻,日本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大地震。


    海啸翻涌,乌云密布,天雷翻滚。


    阿萨思朝上方张开龙嘴,猛地吐出一道黑色闪光,刹那击碎两只厉鬼的合体。而闪光突破乌云而上,一瞬击开云层露出一角蓝天。


    可蓝天很快闭合,她长吟一声,以龙的箴言之力念出古精灵语的亡灵魔法。


    当此时,零落在泥土中的“单词册”开始燃烧,绘成一个闪着地狱之火的魔法纹。独属于亡者之地的大门在法阵中打开,阴风四起,探出无数锁链绞住凶宅,连同两大凶灵的灵魂一起,被拖进亡者该去的地方……


    “轰轰轰!”


    地震混着天罚,佐伯宅沉入地底。连同千里之外的贞子井一道,浓稠如墨的怨气被剥离抽干,还这片区域以安宁。


    法阵在旋转,怪谈在尖叫。贞子的长发缠住了巨龙的爪子,而阿萨思看向它,张嘴,骤发的龙焰直线式喷射,诛魔镇邪的紫红色烧穿了凶灵。


    伴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贞子与伽椰子一通坠入地狱之门。


    强劲的罡风之中,阿萨思在大地震动中站稳脚跟,亲眼看着“单词册”烧干净,又看着亡灵魔法消失,地狱关闭……


    结束了。


    暴雨倾盆,雷声四起。阿萨思又从龙变回了人,自松果中取出一件白大褂披上,看向下方塌陷处的累累白骨,一瞬消失在原地。


    她去搜寻贞子的井,去检查有无遗漏俊雄这小鬼,待发现它们确实“不在人世”后,她才结束了善后工作。


    又半小时,地震停止,海啸不再。


    阿萨思在一片狼藉中混入惊恐的人群,赤脚走向了居民避险的地方。她见到了理佳和莱戈拉斯,只是没想到一见面,精灵就把斗篷盖在了她身上。


    阿萨思:“我又不冷。”


    莱戈拉斯:“不是冷不冷的问题,是多不多的关系。”他叹道,“……阿萨思,我不是想干涉你的自由,只是,以后变回人请多穿一件衣服吧。”


    “为什么?”


    “我擅长射箭。”


    “所以呢?”


    莱戈拉斯:“……我看得清。”


    阿萨思歪过头,先思索一二,再恍然大悟,并续接了一个久远的话题:“虽然我们是不一样的性别,但当成一样的好了。”


    “……”


    精灵震惊,精灵想反驳,精灵不知该怎么说。


    当他看到阿萨思很自然地抱住理佳,任由对方在怀里随意“撒娇”后,莱戈拉斯一时无声,他忽然意识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或许不像精灵一样对人与人的亲密关系有着明确的边界感。


    她对于亲近的人不太设防,付出信任也迁就人,也就是说,她有可能会被不怪好意的生物骗感情?


    莱戈拉斯:……


    应该不会,阿萨思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她嗅得出谎言的味道。


    也不对,她才两百多岁,万一看走眼呢?


    理佳:“怪谈真的消失了吗?”苦笑,“但我还是好害怕,阿萨思,今晚可以陪我一起睡觉吗?你在身边我会比较安心。”


    阿萨思:“好。”


    莱戈拉斯:……


    莫须有的警铃震了起来,他发现好友比较“心软”,不太会拒绝示弱者合情合理的恳求。


    第247章


    小岛福薄, 承受不起一次“地龙”翻身。但它习惯被创,灾后重建工作倒是做得很快,没几天人类的生活就复归正常。


    不过, 不是没有变化。


    正规新闻:“据调查,东京边郊接近青梅市一带的住宅街是震中,震源距离地表深度三公里处,强度八级, 地面塌方下沉,海水倒灌, 阻断公路,或会形成一个内陆湖。”


    电台频道:“警方在震中地带找到了多名失踪者的尸体,腐烂程度不一,其中有几名是近期的失踪者。据说, 这与当地的一个都市怪谈有关。”


    互联网上的次元频道:“我住的村子坐落在山里,在1950年时,山上还有个度假村,可没几年就没落了。小时候贪玩, 跟着朋友去山上探险,看到过一口可怕的古井,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醒来时朋友们都不见了……”


    “前几天山上传来巨响, 我带着几个村子里的老猎户上山去看, 却发现记忆中的那口古井消失了。”


    街坊邻居:“东京还能住吗?听说裂开了两道地缝, 千代田区的神社全倒了。”


    “我也听说了,地缝一开一合, 靖国神社什么也没剩下。有目击者说,大地裂开了又关上, 只留下了一道十公分的缝,太可怕了……”


    人类议论纷纷,阿萨思去警视厅结案拿报酬;人类回家做饭,阿萨思提着新的资料回家,这一次,她带回了能干一年的案子数目。


    致电惠子奶奶,告诉她怪谈已经消灭,理佳和她都安全了,她可以随时回家。


    不料惠子奶奶出走几天就找到了新工作,她说会在稻荷神神社贩售御守,时薪虽不高,但所获的报酬足以在休渔期养活自己了。


    惠子:“理佳那孩子就拜托你了。”她叹道,“希望她别再被怪谈缠上。”


    阿萨思:“东京的怪谈会越来越少,或许等我毕业,怪谈就消失了。”


    惠子笑道:“那到时候我一定去东京看看。”


    换在以前,阿萨思定会说一句“不用‘到时候’,它已经是我的地盘了”,并对人类行事的保守和小心表示不解。


    但现在,她在尊重自然法则的同时也尊重生灵的选择,每个人都有其自负的因果,无需外人干涉。


    就像她不会干涉理佳想要搬走的意愿。


    “我已经麻烦你太久了,阿萨思。”理佳道,“虽然你不介意我长住,但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我、我想去照顾杏子的母亲,她生病了。”


    这有一定的风险。


    理佳心地善良,明明自己也是个受害者,却认定杏子的失踪是受到了她的连累。殊不知,只要杏子也在福利院做义工,伽椰子在找上广桥时也会找上她。


    怪谈杀人压根不讲道理,谁见谁死。


    可不去,理佳过不了心里那关。可去了,按她的性子迟早会吐露“真相”,若是杏子的家人不明事理,她等于给自己找了个大包袱,或会惹上官非。


    然而,阿萨思不仅没有劝阻,反而打开了大门:“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就去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功课和体验,无论是恶意还是好心,是糟糕还是享受,都是对方为自身选择的命运。


    何必插一手?万一有好处呢?


    她能给予理佳的后盾不过是:“欢迎你随时回来,要是无处可去的话。”


    理佳笑道:“好啊!”


    她与她挥手作别,带着一只行李箱返回旧住所,一点点收拾杏子的遗留物。


    之后一直到大学开学前,理佳都留在枥木县,而杏子的母亲熬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在理佳的鼓励下开启了新的生活。


    人终归是要往前看的,不论人生多么痛苦短暂。


    而另一头,阿萨思开始了卷王的登顶之路。不用睡觉就是好,至少八小时的“盈余”足够她在解决怪谈之余还有时间学德语,比龙卷风还卷上一个高度。


    她的拼命学习,快速、大量地吸收知识,一天24小时恨不得当成48小时用的习惯,让真正松弛的精灵大为震撼。


    莱戈拉斯不解,他们同为长生种,拥有无限的时间,为什么他的小伙伴非要忙到连轴转?


    阿萨思四个月的课业量足以抵上精灵一百年的所学。


    莱戈拉斯:“为什么这么着急?我们不是人类,你大可以花十年学一个体系的知识,再与人类共度几年精彩的大学时光。之后去旅行,去感悟,花十年写几篇论文,到下一个周期用上。”


    阿萨思:“不,先学,先灌进脑子里。而接下来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经历,会帮你校对你学会的知识。”


    莱戈拉斯:“会累吗?”


    阿萨思:“不会,很充实。”


    不然她还能干嘛?


    这里是有怪兽能打,还是有外星人能杀,不把精力投注于学习持续消耗,她只能每天行云布雨找事干了。


    精灵怎么会懂巨龙的烦恼,有时候精力旺盛也是种病啊……


    同月,精灵投给漫画社的稿子正式出版,《大绿林》漫画开始在日本风靡,莱戈拉斯迅速登顶当月销量的宝座,获取了大笔收益。


    他的业务多了起来,可他坚持“晚出早归”,相当任性。可偏偏他是“外国人”,不遵守规矩、嚣张行事、自由支配时间,实在是太符合刻板印象了。


    是以,莱戈拉斯做得再“离经叛道”,也没有挨过一句骂声。


    只是,人类表现得再客气守礼,有些行为依旧让他一言难尽。


    也不知某些漫画家怎么想的,会把有历史记载的的魔法阵从工具书中摘下来,插入内页,还附上了咒语。


    莱戈拉斯:“……这个魔法阵是非画不可吗?”


    同行:“这样才富有真实性不是吗?当读者根据漫画的信息找到了现实中的对应传说,他们不仅会佩服你知识渊博,还会主动进行文化联动,这最适合出周边了。”


    莱戈拉斯:……懂了,是非画不可。


    他叹了声,不再说什么,只是从钱包中掏出了一张“阿萨思”的名片,塞进同行手里:“如果近期遇到了奇怪的事,就去咨询这位驱魔师。”


    “驱魔师?”


    “嗯,她暂时住在东京,业务能力很强。”


    一边靠漫画赚钱,一边赚同行的钱,莱戈拉斯不知不觉中也染上了龙味。


    如他所料,这位同行在接触魔法阵之后就失眠多梦、心悸惊醒,而每一次醒来时闹钟的指针都指向凌晨三点,据说这是恶魔出行的时间……


    同行连滚带爬地找到阿萨思,奉上大钱驱魔,谁知阿萨思只是抹掉了他的画稿,他就不再“犯病”了。


    阿萨思:“不要再接触这些东西,符文咒语都是启动以太能量的密码,不借助祭品启动,只能用你的‘力量’启动。”


    勾唇:“可人类哪有多余的力量,没有,就只能用生命力填补了。”


    一如有人许愿会扔硬币,去神社参拜会敬香和带供奉,玩招灵游戏也会准备道具,说白了这是“能量守恒”原则,只有给出去,才能收回来。


    什么都不付出却想得到,看似是占了便宜,实则无形中损失更大。就比如这个漫画师,也不知他画了多少个完整的魔法阵,看上去精气神都快没了。


    惨。


    而这不是个例,约莫七日后,又一名漫画师找上门,直言最近一年精力不济,灵感像是被掏空了,什么也画不出来,只能休刊。


    阿萨思看向她的头顶:“一年前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或者有捡回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一年前?”


    漫画家陷入了回忆,最终道:“有去过一座奇怪的神社参拜,小野说那里供奉着‘画笔神明’,可以让我灵感源源不断。”


    阿萨思:……


    明显是被骗了,还带回来一个汲取灵感的怪谈,是个鬼娃娃。


    “请问,那位小野是你的同行吗?对方现在在做什么?”


    漫画家:“小野是我的前辈,他很厉害,已经是知名漫画大师了。在‘绿叶’老师没有出现前,他的漫画销量一直是榜首呢!”


    阿萨思:“以后不要轻信于人,也不要随便参拜什么神社,会带回特殊的诅咒。你被那个小野当成祭品献给了怪谈,作为交换,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对方:……


    她抹杀了怪谈,漫画师大哭一场离开。大概半个月后,莱戈拉斯告诉她,那个“小野”休刊了,什么也画不出来,而那名漫画家复刊,热度极高。


    阿萨思:“你们这一行似乎比学生更容易招灵?”


    精灵:“画本就是传递精神能量的工具。”


    阿萨思:“……看来东京的怪谈杀不完。”日本是真流行漫画啊,精神能量一聚,什么怪谈都有。


    她有预感,她大概会在这个世界呆很久。


    *


    是夜,阿萨思离开图书馆,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专属司机迎来了第二个孩子,她给他放了长假回家团聚,近期不用负责她的出行。


    快一年了,她对东京的地形逐渐熟悉。只是,东京至今对她的身份不熟,包括怪谈也是。许是怪谈之间信息不流通吧,总有几个不长眼的找上门。


    譬如现在,天空下起了小雨,路上无人,她的前方拦着一个戴口罩的怪谈。


    是个“女人”,沐着雨,对她说:“我漂亮吗?”


    阿萨思:“……算你漂亮吧。”


    接着,它冲她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被利器划开的嘴,伤口几乎开到了耳际。


    它问她:“这样也漂亮吗?”


    阿萨思真心实意:“这样更漂亮了。”越惊悚越恐怖,不就是越好看么,没问题。


    第248章


    学医让人心如止水, 学解剖更是把人变成一潭死水。


    龙也不例外。


    在接触过大体老师,亲眼看着导师给其剥下头皮、掀开天灵盖后,什么黑山羊、丧尸、人形怪谈, 都无法撼动她丝毫的情绪了。


    彼时,一群菜鸟同学吐得稀里哗啦,唯独她面不改色亦无动于衷,甚至记住了步骤, 当场提出想亲自上手。


    而后,在导师欣慰的眼神中, 她根据指导直接上手,给予同级生二次心理暴击,自此收获了全年级的敬畏,成为名副其实的学院一霸, 并被尊称为“先天屠夫圣体”。


    屠夫怎么可能怕人形怪谈呢?


    当裂口女冲她露出那一道血肉翻卷的长疤时,阿萨思的第一念头是:去腐、消毒、治疗,再做个填充植皮,应该能恢复了。


    恢复不了也能像马特一样开辟新赛道, 去做个独特的电影角色,没准就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可惜, 怪谈已经不是人了。


    它凭着强烈的怨念化作怪谈, 属于人的底线和心智早已扭曲, 遇到落单的猎物时岂会善了?


    就算听出了对方话中的真诚, 裂口女也依然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说:“那你也变得跟我一样漂亮吧!”


    既然认可它的美丽,那就认可到底, 但凡中途出现一丝反抗和排斥,那就是骗它, 该杀!


    “是吗?”阿萨思摘下眼镜,露出金色的竖瞳。嘴巴一咧,里头的牙全变成了利齿,看上去比魔鬼还像个魔鬼。


    “该我了。”她手一伸,一柄黑铁色的吨重镰刀落入掌心,散发着肃杀之气,“我强壮吗?”


    裂口女:……


    “怎么不说话,难道我不够强壮吗?”阿萨思顺着它的话头,同样开启了蛮不讲理的怪谈模式,“那我就让你体验一下吧!”


    小剪刀怎么扛得过大镰刀,人形怪怎么赢得了真怪物,阿萨思几乎没花什么力气,一镰刀就击碎了这方异度磁场,把怪谈切成了两半。


    镰刀上附着了她的灵魂之力,对怪谈是特攻。不消片刻,裂口女逐渐化作飞灰,只剩一把猩红的剪刀没有消失。


    阿萨思收起武器、戴上眼镜,速度如常地往前走去,一脚将剪刀踩得稀烂。它的碎片没入石板之间的土壤中,“入土为安”是她给它的最后的温柔。


    回到家,阿萨思翻出警方给的案子,找到了关于裂口女的描述。用过饭后她便走去警视厅结案,待夜深人静,她又接到了一位漫画师的求助。


    好吧,画师似乎都喜欢熬夜,偏偏夜深人静时最容易招来灵异。


    目前的这位画师更是“重量级”,因想不出漫画后面该画什么,卡疯了的他玩起了灵异游戏,居然允许怪谈上他的身,就为了在交稿前画完。


    毫无疑问,漫画后期全线崩盘,而怪谈馋起了“重新做人”的生活,根本不愿意从他身边离开。


    “它生前失败透顶,死后却可以成为一个知名漫画家,它才不要离开!”对面的声音带着哭腔,“求你救救我,我每一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它使用我身体的时间越来越久,它还花完了我多年的存款……”


    阿萨思:……


    这能忍?热衷囤钱的龙根本忍不了,这怪谈花的哪里是漫画家的钱,明明花的是她本可以赚到的咨询费啊!


    宰了它!


    阿萨思即刻动身,深夜踹开了漫画师家的门。她释放灵魂力量构造维度,利用伽椰子的手法把漫画师的灵魂拖出躯壳,结果发现他跟怪谈变成了“连体婴”,想拆分出来有点难度。


    不过无所谓,她正好在学解剖,急需练手的“人体”。


    从松果中掏出一整套手术工具,阿萨思将灵魂之力附着其上,用符文压制两个魂体的反抗,淡淡道:“这是我第一次解剖魂体,或许会有些痛。”


    漫画师:“驱、驱魔师大人,您平时是解剖什么的?”


    “尸体。”


    “什么尸体?”


    “什么尸体都有,包括你们人类。”阿萨思道,“如果你之后不能还上欠我的咨询费,我会解剖你。”


    “……明、明白了!啊啊啊,痛!好痛!”


    给灵魂做手术,却不知该用什么麻醉,阿萨思发现她在这一块要学的内容还很多,只是,她该去哪儿系统地学习,这是神社也无法给她提供的资料。


    她必须前往一个信仰之地,那里的人最好敬重她而不是畏惧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借人类之手学到更多的东西。


    回顾以往的经历,她逐渐有了答案。


    一场手术只持续了20分钟,阿萨思的手速称得上快准狠,可漫画师依旧元气大伤。


    解除维度,外界已经天光大亮,而漫画师陷入了昏迷状态。阿萨思帮忙叫了救护车,看表已过8小时,距离她上课只剩五分钟了。


    阿萨思:……


    当时,东京市的文京区刮起了一道邪风。遮天蔽日、动静甚大,原以为又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不料它只持续了五分钟就散了。


    新闻媒体自然抓着这“奇异现象”不放,大肆报道了几天,衍生话题无数,谁知最后便宜了宗教人士,让他们借着狂风和地震无限发挥,直言“末日审判”,并吸纳了大量信徒。


    其后,宗教的壮大带来了游行,官方不得不出面遏制“谣言”,双方不禁开始斗法,一方指责官方恶意散布恐惧,一方指责宗教利用恐惧赚钱。


    闹,闹过了千禧年。而他们的争斗与阿萨思无关,她对人类的口水仗感到厌烦。


    之后数年,莱戈拉斯凭一部《大绿林》漫画成为了世界闻名的漫画家,版权费收到手软,让阿萨思明白了什么是创作者的复利杠杆。


    她也想尝试这一方式,不过她的论文还没写完……


    她在东大的学医历程快结束了,按计划,她会前往德国读书,呆个百八十年,变成个吉祥物代代相传。可眼下,她对灵魂的修行依然感兴趣,或许她会按部就班地从德国毕业,再飞去华国获取她想要的信息。


    据她了解,藏地对灵魂有研究,或者说——华国对灵魂的研究其实已经进行了数千年。


    那里,一定有她想要的答案。


    *


    “华国?”


    千叶县,仁科家。阿萨思、理佳和惠子奶奶再次重聚,不同于几年前的简陋小食,如今的饭桌上有鱼有肉,有自家庭院的蔬果,还有当地超市进口的美食。


    伙食好,收入稳,孙女也长大成人了,惠子奶奶胃口都大了不少,从一个干瘦的老人变得富态起来,气色也好了很多。


    一听阿萨思对未来的规划,知晓她有离开的意图,惠子奶奶一声叹,却也明白曲终人散的道理:“虽然只有一海之隔,但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理佳:“奶奶胡说,坐飞机就到了。”


    可阿萨思没有续接她的话,只道:“从大海中来,会到大海中去。如果见不到我,可以去看看海。”


    理佳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说的不是同一个话题,她记得阿萨思说过她是大海的“怪谈”,可她从来不问起,不是因为她忘了,而是因为——她怕有些问题问出口,就要面临分离。


    从98年到04年,她早已把阿萨思当成了家人,根本不在乎她是人还是非人。却不料缘来缘去缘如水,说“再见”不是她能控制的。


    理佳:“你还会回来吗?”


    惠子却道:“不要抱有她会回来的希望,理佳,这会给她增加压力。”她的目光柔和起来,“你该学会道别了。”


    学会道别是人类的事,留下礼物是她的事。


    由于与东京警视厅关系匪浅,阿萨思轻易获得了稻荷神神社的管理权。神社是宗教场所,不得进行买卖,但神社的管理权可以转让,用地也可以购买。


    几道程序下来,稻荷神神社就挂在了仁科名下。托阿萨思的福,即使她离开了,警视厅也会对仁科一家照顾有加,毕竟她基本解决了东京怪谈的问题。


    听说她要前往德国,一众警员皆来送行,谁知阿萨思根本没去机场,也没有坐上轮船,而是背了个包潜水离开。


    警员们:……


    “额,我记得她的资料中是有‘潜水爱好者’这一项,她似乎酷爱游泳。”


    “可是,从日本游到欧洲这根本不现实啊!从海里上岸,他们会让她入境吗?”


    答案是会。


    阿萨思游到半路溜上了一艘豪华邮轮,由于上头人数太多,谁也不认识谁,她连基础费用也没交,更无人查验身份,就这么在游轮的自助餐区混吃混喝,天黑了找个空房间看书,一路顺利抵达英国。


    谁会想到茫茫大海上有人爬游轮啊!


    更不会想到,阿萨思跟着游轮上的人一起下来,大大方方地坐进他们的接送车辆,还去高档酒店住下,享受贵宾待遇,中途无人对她的身份起疑,只因她的口语、气质、外貌和见识都在表明她是“同一阶层”的人。


    尤其是阿萨思开始谈生意的时候:“这位女士,你对军火感兴趣吗?我想跟你做一笔生意,换点‘生活费’。”


    蝙蝠给她准备的钱不少,可她想换现成的。出一部分安布雷拉的热武,换成欧洲货币,她记得这年头虚拟币的生意已经开始了,可以投一波。


    “你是军火商?”


    阿萨思没有回答:“我只做这一笔生意。”


    她不曾留下姓名,交易只拿现金。


    等拿到武器的人对着保护伞的标志瞎猜她的身份时,阿萨思已经进入法国,又穿过城市漫步森林,最后坐上了一辆灰色的城际列车……的顶部,通往奥地利的边界。


    前有零元购,后有零元欧洲行,阿萨思把“不花不必要的钱”这个概念贯彻到底,在没有怪谈的德国迎来了新生活。


    一个月后,莱戈拉斯顺利来此,申请了慕尼黑音乐和戏剧学院就读。


    只是单纯的精灵没有想到,德国的大学进去容易出来难,当他拿起小提琴的那一刻,不是在合奏就是在剧院表演的路上,几乎没多少放松的机会。更离谱的是,假如有一场演出懈怠了,他的人类导师会告诉他——重修!


    莱戈拉斯:……


    “阿萨思,你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阿萨思躺在阳台沙发上仰望天空,“你看那朵云,变成一缕一缕的样子,像不像菌丝……怪谈是灵魂上长出的真菌,好吧,我养的菌又死了。”


    莱戈拉斯:“又?我记得你会符文,不借助一些特殊手段吗?”


    阿萨思:“……没用,我的体温比人类高,真菌在我手里根本活不下去。我需要助手,不然我得重修了。”


    嗯,他们都有重修的未来。


    第249章


    实验室中无岁月, 出关已是白发人。世人皆夸读书好,不知最癫博士生。


    阿萨思终于毕业了。


    由于她是个自律的卷王,又进化掉了睡眠, 还有着过硬的专业能力,才得以从严苛无比的指导教授手下毕业。


    可即便过程再“顺利”,她前后也花去了7年时间。2年研究生,5年博士, 再加上东大就读的岁月——难以置信,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竟然要花上这么多年?


    人类的一生才多长, 他们却心甘情愿地奉上十几年……


    毕业即就业,阿萨思挥别尚未毕业的一群学长,经教授介绍加入了一个官方实验室。该机构专门研究菌类,起薪四千欧(税前), 酬劳可随经验递增,并且与华国有着合作研究项目。


    就这样,阿萨思通过官方程序合法合规地进入华国藏区,跟着团队一起研究盐湖中的嗜盐菌, 低温中的嗜冷菌,以及在缺氧环境下的极端厌氧菌。


    随着研究的深入, 阿萨思总算明白这个大项目为什么要带上她一个刚毕业的“菜鸟”了。究其原因不过是——菌和人的生命力都不强, 但她的生命力极其顽强。


    不管前往哪种环境, 不管做采集作业的是多么年迈的教授或设备, 她总能在他们出错时力挽狂澜。


    简言之, 扛得动仪器,拉得动绳索, 背得动行李,能适应任何环境, 能解决所有突发状况,还能在全员扑街的情况下救人,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耐用的牛马吗?


    没有了!


    没有!


    再加上她会多国语言,对中文的运用更是熟练如母语,又有着特工的警觉和身手,还擅长寻找水源、驱赶野兽,请她一个等于省下了请一个团队的钱,科研团队怎能不爱?


    前后不过一个季度,阿萨思就混成了团宠。鉴于研究项目的年限较长,她暂时在藏区住了下来。


    在保密协议下,她的通讯设备不能使用,而脱离了数据的干扰,阿萨思更有大把的时间干“正事”了,她开始学习藏地的文化,翻阅市面上的经文,再对历史遗迹做一个系统的了解。


    这一切做得大大方方,她还时常拿着笔记请教华国教授,得到了他们相当全面的答复。在推广自家文化方面,华国人非常热情。


    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阿萨思在藏地混得风生水起,又凭一手兽医的本事治好不少牛羊,收获了本地人的好感。


    约莫一年,她开始自由出入一些寺庙,与当地的僧人讨论灵魂相关的议题。


    诚如她所料,历史悠久的民族有着丰富的知识和史料,在这里,她找到了答案——灵魂的养料是香火,而麻醉剂也是它。


    在高僧手札中有记录,每个人都有灵魂,也有“第三眼”,能够看到魂灵的光与热,也能够看到天地间的能量。但因世人被相所迷,沉浸欲望,他们的天赋便渐渐失去了……


    而香,尤其是点燃的香,搭配钵的震动可以重新唤醒人的觉知。


    香火成烟,烟在空气中的流动像极了以太能量在宇宙中的流转,是以不同配方铸就的香能为灵魂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香火是灵魂的养料……”


    原来如此。


    难怪西方的祭祀文化有用“烟”的习惯,而东方更是把“上香”融入了血脉。


    无论是教育还是体验都具有滞后性,阿萨思忽然记起,当初在香港“作威作福”的那些年,人类总是带着大把的香火祭拜她。


    曾经的她不懂他们何为,还嫌香火呛人,结果多年前的子弹射中了眉心。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从那时起,华国人就在温养她的灵魂,给她奉上了最细的糠。


    可她当时是头无知的猪啊……


    想通这一点,阿萨思捂住脸。就像成年人打开了十五岁的自己写下的青春伤痛文学,如果脸上的表情能开个扇形统计图,那她的一定是三分遗憾、三分懊悔,三分尴尬,再加一分“把我埋了吧”。


    阿萨思:“我可以学习你们制香的手艺吗?”


    万一以后遇到灵魂上的难题,她可以点一根香试试。


    僧侣表示善信当然可以,只是这不好学,香道可是个异常庞大且复杂的体系,最基础的功课还得从认识天然香料开始,包括寻找和提炼,都是难题。


    甚至,有些香料可遇不可求,比如“龙涎香”,万金难求。


    在得知龙涎香是在抹香鲸肠道中形成的蜡状分泌物,虽会被其排出,但不是粪便,并且具有特殊的香气后,阿萨思意识到她的财富渠道又多了一个。找抹香鲸还不简单吗?她下水就行了。


    于是,她在藏地过上了白天搞科研,晚上搞玄学的日常,时不时救一救“啥都要自己上”的老教授们,日子过得还算快活。


    与她相对的,莱戈拉斯作为一只自由的小精灵,果然无法适应规则化的生活。他离开乐团,前往冰岛,面对一片旷野、仰望满天星辰,开始了新的创作。


    之后,全新漫画《驱魔少女》在刊物上堂堂连载,熟悉阿萨思的人几乎都猜到了是她。


    而阿萨思也没想到,等她三年后返回柏林,第一次接触《驱魔少女》是在一家书店中。当她嘴角一抽循着精灵的气味找去时,才发现以她为形象的神社建了起来,文件由官方一致通过,而管理者正是莱戈拉斯。


    阿萨思:“你做这个干什么?”


    莱戈拉斯:“阿拉贡和辛美尔都有自己的雕像,你也该有。”他笑道,“而且有了‘驱魔少女’,人类的恐惧少了很多,怪谈想形成也难。”


    当人类心中埋下了一颗“怪谈会被驱魔师斩杀”的种子,无解的怪谈就会变得有解。


    阿萨思:“听上去也不错。”


    虽说神社不大,流量一般,香火不是鼎盛,但好歹是个温养灵魂的供给地,不是么?


    然而,阿萨思远远低估了互联网发展所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漫画风靡日本时,就意味着它离动画化不远了。而在《驱魔少女》第一季播出后,热度更是席卷了整个亚洲,再吹向全世界,最后在二次元圈子里盛行起了“赛博上香”的形式。


    末了,她的神社愈发红火。


    大概过了十年,灵魂的质变引来了蜕皮期的信号,根据经验,阿萨思着手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取出存款,兑换虚拟币,换成了大量黄金和现金,再与相识的人一一道别。尤其是理佳,她与她再聚,又去惠子奶奶的坟上送了花,而后,理佳开出了那艘陈旧的船,送她前往海上。


    阿萨思:“这艘船居然还在。”


    理佳:“它是奶奶留给我的回忆之一,好多人都劝我扔了,但我还是每年出它的修理费,偶尔带它出来捕鱼。”


    惠子奶奶用这艘船养活了她,而它为仁科家带来了阿萨思。理佳认为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幸运物,哪有扔的道理?


    理佳:“阿萨思,其实有一件事我好奇了很久。”


    “嗯?”


    “你到底是什么‘怪谈’啊?”理佳眉眼弯弯,“被渔网带上来,真不是美人鱼吗?”


    阿萨思勾唇:“想看吗?不要被我吓坏了。”


    “我可不怕。”


    阿萨思张开手臂,后仰,“咚”一声坠入大海。理佳趴在船头往下张望,忽然觉得浪把船托得高了些,下方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在穿行。


    海水很深,往下望去是一片黑蓝。可就在这时,理佳看到水下闪过银亮的白光,一大片,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的鳞——祂缓慢地浮上来,让她适应祂带来的压迫和恐惧,而后,一个比船大了数倍的龙头从水中掀起,祂注视着汪洋中的小船,向它吹了一口气。


    船开始向岸边行驶,理佳的眼中依然充满了对巨物的震惊和膜拜的冲动。她想过阿萨思是美人鱼,是漂亮的海星,是恐怖的海蛇,却从未想过她居然是……是一头非凡无比的神话造物·龙。


    她是龙……


    仁科家的渔网带上来一头巨龙,而与她的相遇是她这辈子遇到过最大的神迹!


    理佳的手抓住了船沿,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慨,破音道:“阿萨思——再见了!我会幸福的,你也一定一定要幸福!”


    “阿萨思!阿萨思……”


    “请不要忘记我……”


    之于神明而言,她只是祂永生岁月中的一次垂眸。可对她来说,祂是值得回味一生的幸运。


    银龙沉入大海,理佳的泪落了下来。


    *


    2021年8月,一则“太平洋有龙”的帖子冲上热搜,据说一艘游轮上的人拍到了巨龙横穿太平洋寻找栖息地的视频,高清且保真。


    由于能做游轮的人都有来头,拍摄设备也高端无比,当各个角度拍摄的视频传上网,那清晰的龙影和龙头引起了轩然大波。


    其中一个视频拍到了龙昂起头的画面,祂似乎有点不耐烦,但也没为难无人机。只见祂冲着天空吹了口气,大浪打起,把整艘游轮推到了航线之外。


    人类:……


    明明挡道的不是我们,为什么要我们找回家的路?


    2021年9月,关于龙的视频消失于互联网,可各地的“寻龙队”却口嫌体正直地进入了太平洋。


    2021年12月,多日寻找无果,消失的视频再度活跃于网上,而在华国建起了数座龙神庙,香火旺盛。


    2024年1月,著名漫画家“绿叶”开始变卖资产,兑换黄金和各国货币。同年4月,据目击者说他步入大海,消失在一片波涛之中。


    第250章


    阿萨思沉睡于马里亚纳海沟深处, 约三万六千英尺的海洋点。


    该点环境极端、压强巨大,存在海底盐水湖,内有体型庞大的史前生物出没, 是人类无法涉足的生命禁区,可对一头龙来说这没什么,不过是换了个黑一点的巢穴罢了。


    没有不长眼的生物敢来惹她,她只消往一个固定的地方一躺, 要不了多久,附近的生物会迅速搬家, 腾出一大片没有生命波动的地,供她休养。


    春去冬来,年复一年,龙身逐渐覆满泥沙与钙化的微生物, 自然能量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填充进她的细胞之中。


    某一刻,轻微的皮肤破裂声响起,鳞片细细簌簌地落下, 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声音,隆起的龙形“山脉”缓慢地壮大了几分。


    部分钙化层脱落, 露出一角新生的龙鳞。银底金纹, 光芒柔和, 符文若隐若现, 混着大自然给予的祝福, 绘成了属于神龙的无上功德。


    不知过了几个年头,钙化层一片片剥落下去, 缝隙中透出的光渐渐消失。


    伴着最后一次绵长的呼吸,自然能量结成的膜被迅速吸收。黑暗沉寂, 一双金色的竖瞳张开,眼神从困惑到戒备只用了一息。


    换地方了,深海的压强不对,似乎往上浮了不少……


    阿萨思仰头,依然是一片黑的环境,可她传出了一声低低的龙吟。根据声波的扩散和大海的反馈,她知晓自己位于五千米深度的地方。


    翻个身抖落泥沙,收拾蜕下的皮和龙鳞,阿萨思一纵身游出万米,钻进一座庞大的海底火山洗了个“热水澡”,顿时变得神清气爽。


    她感受到了,灵魂的蜕变似乎扣合了“德才配位”的内涵,当内外的强度一起升华,卡了她许久的吨位大关终于一举突破,让她成功迈进了万吨级别的巨兽之中。


    体长三千英尺,体重万吨,想来以她目前的杀伤力和经验值,在地球上应该没有对手了。


    阿萨思心情愉悦,正打算往海上游去,找个岸爬,再融入人类社会,这一向是她进入新世界的通关流程。


    只是,她上浮不足千米就转过龙头,感知着波涛的异动,发现遥远处有一艘轮船正在经过这片海域,它的S波段雷达即将探测到她所在的方位。


    轮船……


    有过一次扒船的经验,阿萨思对“搭个顺风车”这事已是轻车熟路。可鉴于地图已更新,这里不是她所熟知的地球,谨慎起见,她决定以一个人类能接受的方式上岸。


    沿着海底游向远方,撵着一只倒霉章鱼跑,咬断了它的一条触手。


    接着,她找了块不远不近的区域变回人形,套上不容易出错的衬衫、眼镜和咖色长裤,末了从松果里扒出一艘快艇……不,不能用快艇,万一快艇的型号与当下的年代对不上呢?


    阿萨思取用木船,一拳将它砸得七零八落,而她爬上最大的一块木板,将章鱼的触手缠在身上,由于她的字典里没有“救命”,只好头一栽,装晕。


    大海回应了她的需要,将她推向那艘驶来的轮船。


    没多久,船上的水手发现了她,他们大呼:“那里有个人!船长,海上有个人!放下救生艇,快!”


    船速慢了下来,人类在靠近。他们看清了缠在她身上的触手,不禁发出了惊惧的呼声。


    “哦上帝!她遭遇了什么?”


    “是章鱼的足……狗屎!它还会动!我的天,这样一条触手,本体该有多大?”


    “好消息是她还活着,坏消息是——伙计们,看看这条触手的伤口,它似乎是被咬断的。”


    果然,想要掩盖自身的异常,就得丢出一样更异常的东西。当人类的注意力全被章鱼吸引,盲猜深海有什么怪物时,阿萨思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在水手抬起她的胳膊时,阿萨思实时地“醒”来。她“浑浑噩噩”地配合他们摘下章鱼足,“迷迷糊糊”地上了救生艇,再被转移到轮船上。


    只一眼,阿萨思就扫过船上的“USA”和“NSF”的标识,明白自己是上了美国科学家基金会的船。


    干燥的毯子从头落下,挡住了她的视线,阿萨思低垂眉眼将自己裹成一团,在随行医生的柔声询问中,她轻轻摇头,半个字都不说。


    以她对人类的了解,在拿到“见面礼”后,根本无需她多言,他们就会脑补完整件事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多说多错,还不如什么也不说见机行事,没准能打打补丁和漏洞。


    不出所料,名为“朱莉”的医生回头,冲他们说道:“她吓坏了,我们不能给她压力,她看上去年纪不大。”


    船长的注意力总算从章鱼足上收了回来,思索片刻给了安排:“好吧朱莉,给这个可怜的女孩一个空间,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些食物,至于这个,我得带走。”


    说着,那一截章鱼足就被转移了,而船长还补充了一句:“我打赌,这头破坏了小渔船的怪物有30英尺长,那个女孩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听吧,他们已经默认她是“幸存者”了,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获得一条完整又有逻辑的故事链。


    只要她表示认同,人类压根不会去查证,毕竟这是美国科考用船,科学家难道还不清楚深海中有没有庞然大物吗?


    她不过是个“倒霉”地碰上了海怪的人而已。


    就这样,阿萨思成功融入了人类,她听从朱莉的建议开始洗澡,后者把衣服放在床上,又端来了几片面包和一盒牛奶。


    朱莉:“今晚安心地睡一觉吧,这里很安全。”


    隔着一扇门,阿萨思低低地应了一声“好”。之后她主动释放了第二个信息,“本能”地用德语说道:“可以送我回,我是说……”


    她切换成了英语:“能把我送回维多利亚港吗?”


    朱莉一顿:“抱歉,这是前往美国南极站的科考船,必须按规定抵达南极,无法中途改行,希望你不是着急回去。”


    阿萨思无奈地回以“我明白了”,朱莉叮嘱她吃些东西,便离开了她的房间,去向船长表明“她是德国人”这件事,与人为善和公事公办在她身上不显冲突,科考船上可没有笨蛋。


    “德国人?”一名快退役的士兵道,“身份就不好查了。”


    “所以,把她带去南极站,这合适吗?我们可是去办正事的,如果她是间谍呢?”


    “什么间谍会在智利一带的海域跟章鱼‘搏斗’?她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回家。”


    房间内,阿萨思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小桌前,慢条斯理地吃完食物,随后转过牛奶盒查看上头的生产日期。


    嗯,时间指向是1982年。


    等等,1982年?


    阿萨思:……


    让她想想,这个点克拉克2岁,布鲁斯10岁,按肯特夫妇给她办理的出生证,她目前只是个婴儿……划掉,不能用。


    她在人类世界取得的证书是不少,可它们标注的时间得从1998年算起。现在是16年前,完全不能用,划掉!


    她在哥斯拉那头,抢到的钱只有到了2017年才能花;她在上个世界变卖资产,兑换的货币也没有82年的——只能看布鲁斯的了!


    在松果里摸索一番,还真给她找出了一只82年的箱子。大抵是受限于时代的缘故,里头可用的美金并不多,但可用的身份倒是有。


    阿萨思飞快地打开一堆护照,再合上,直到翻到“德国”相关的信息。


    好家伙,不愧是布鲁斯!让她看看“她”是个什么设定的“德国人”?


    兴许是德国的大学难毕业众所周知,抑或是布鲁斯找来的特工团队干不了细活,在82年这块的资料上,她阿萨思·肯特变成了美德混血,接受过高中教育,是一名厨师。


    厨师?


    阿萨思:……


    幸好她在德国生活过一段很长的时间,知道他们的特产。比如德国啤酒、椒盐卷饼、各色风味烤肠、黑森林蛋糕……虽然不会做,但好歹能说。


    行吧,成活。


    了解了基本信息,阿萨思就熄了灯。今晚她不打算看书,只想听着大海的白噪音放空思绪。有时候,即使身体不需要休息,灵魂也需要休息。适当停摆,有益无害。


    *


    一夜闭目养神,换来人类编撰好的版本。


    他们认为,她是在智利一带旅游的德国人,不知为何出现在海上,还遭遇了海洋生物的袭击漂出这么远,能被救下真是个奇迹。


    好了,轮到她去补足空白的部分了……


    “你是说,你是个厨师?”


    朱莉做着记录:“为了寻找香料和食材出海,结果差点变成一条大章鱼的食材?”


    听上去非常作死,但离谱中又透着合理。据她所知,一些厨师对食材有着近乎苛刻的高要求,常为了一把新鲜的佐料出入森林,就为了“对味”。


    或许,这位女孩也是如此,可这种做法实在太过冒险。


    朱莉笑道:“要加入船上的厨房工作吗?会有薪水。”


    阿萨思明白,这是要验证她的说辞是真是假了:“好,所以……能把那只章鱼足还给我吗?”


    “嗯?”


    “你应该知道,特殊的食材对厨师来说不可多得。我出海就是为了寻找食材,而那头深海‘巨物’留下的东西是大海对我的馈赠。”


    “……”朱莉苦笑,“我去问问船长。”


    最终,阿萨思用一条章鱼足换来了单程票,船上的人虽然对她的身份仍有疑虑,可没时间顾上她。


    因为,南极四号观测站失联已有一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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