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厨艺?
她似乎没点亮这方面的技能。
她所遇到的美味之物, 多是因为它本身强大才美味,与她的手艺是没半分关系。但没有天赋也有技巧,被她肢解和烹饪过的怪物可不少。
别的不说, 她掌控火候和刀工的本事一定行。她能用一把手术刀把整只鸡拆的肉是肉、骨是骨,就能用一把菜刀把土豆剁到皮是皮、泥是泥。
阿萨思不打算放弃“厨师”这个人设,毕竟她需要足够的情报。
而在一个充满食物香气的地方,再聪明的人也有懈怠的时候, 哪怕什么也不问只是听着,也会有意外的收获。
于是, 她申请进入后厨帮忙,获得了船长的批准,时薪是8美元。
但她并没有掌勺,只告诉主厨她擅长处理食材、速度奇快。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主厨让她处理火鸡、牛肉和土豆,却不想她一刀在手,“刷刷”闪过,切的肉大小匀称, 片的土豆厚薄一体。
成了,她算是成为了这艘科考船的一员。
每天,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厨房里。由于她是个“闷葫芦”, 不多嘴还离得远, 渐渐地, 无论是厨子还是科考人员, 谈论事情时都不再避讳她。
阿萨思由此明白,82年能在南极建站的国家不多, 除了美苏英澳阿根廷,就只剩智利挪威新西兰, 德国可没有。
故而,他们无法在上岸后把她转交给德国。
据悉,能在80年代驻守南极站的工作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从智利沿海出发,顺着固定航线前往南极,将在一周后全部登□□号观测站。
听说这个站点在数日前失联,一同失联的还有挪威科考站。为了探明原因,美国也是下了血本,不仅供了一堆设备和武器,还遣了一队大兵保护科学家。
再过三天,科考船就可以靠岸了。
是日,正午进餐时间。阿萨思啃着炸鸡,舀着蔬菜沙拉,听着满食堂的说话声,从中辨识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
“挪威本部收到了一个求救信号,就在今天早上。他们也决定派人过来,说是至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挪威站距离四号站并不远……就算是出意外发生了爆炸,也不至于连累两个站点,除非是冰层大断裂。”
阿萨思进食完毕,收集了几个关键词,端起餐盘放进收纳处。清洗不是她的工作内容,她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去甲板上看海。
她可以确定,南极一定有点东西。
根据人类给的信息,四号站一共有12名工作者,挪威站也有12名成员。两个站相距不远,平日里邻里关系还行,互相借给工具、玉米粒和土豆,绝不可能私下开火。
可就在一周前,两个站点先后失联,时差仅三天。美国唯二收到的、来自四号站的消息只有两条。
一条是无线电操作员发出的:“哦上帝,挪威人简直疯了,他们肯定得了热室症,居然举枪追杀一只雪橇犬,还用手雷对付它,甚至冲我们开火,我们只能反击。”
另一条来自麦克:“不要进入南极!不要试图寻找我们的尸体!烧掉,把一切全部烧掉,怪物就在我们之中!”
怪物?
海浪拍打在船头,大船乘风破浪,行驶得依旧稳当,可阅历丰富的阿萨思并没有抱侥幸心理,而是开始分析起怪物的特征。
她都打了两百年怪了,一入新世界就是打怪,想来这次也不能免俗。只是,打什么怪,用什么打,还得做点功课。
已知怪物分三类,一种物理攻击物,一种外星寄生物,还有一种灵体特攻物。
前者最方便打,硬刚就行;中间的得有气场护体,小心谨慎;打最后的得灵魂强硬,难度说高也高,说低也低。
而依照那个“麦克”给的情报,“怪物在我们之中”意味着它拥有人形,“烧掉”说明火焰对它有伤害,至于“不要寻找尸体”——是指怪物会躲在尸体中吗?
阿萨思去掉了“怪谈”这一选项,它到底是岛国特产。南极连日本站也没有,要形成怪谈也很难吧?
“人形、怕火、藏在尸体里……”那么,怪物会有腐臭味吗?
有限的情报,无限地拓展思维,阿萨思预设着各种可能,只是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转头,看见朱莉一脸惴惴不安地来到她身边,双手搁在栏杆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说道:“肯特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很不安?就像,就像只要踏上南极就回不来了一样。”
人类,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神鬼莫测,哪怕没有接触过危机,也能感知到危机的降临。
阿萨思实话实说:“如果觉得不安就留在船上。”
朱莉无奈:“我是医生,不会留在原地。而且,不少专业性的工作需要我接手,万一那里有人受伤了呢?”
阿萨思:“万一伤口会感染呢?”
朱莉没说话,直到有大兵喊她的名字,请她过去给一个对练受伤的士兵包扎,她才幽幽地叹一声,飞快离开了。
阿萨思转头,就见一站警示灯失效了,正旋转着红光打在船上,像是给轮船抹上了一层血,看上去就颇为不祥。
尤其是在红光笼罩着活人一身时,他们仿佛失去了人的形体,轮廓线变得模糊起来……在外应的感召下,她总觉得事情会变得麻烦,或许要死一批人了。
*
当科考船进入高纬,气温直线减低时,医生朱莉送来了统一的科考队服装,并教阿萨思如何穿戴。
“这是护目镜,必须戴上,不然你的眼睛会被雪地的反光闪瞎。”
“记住,着装必须收得没有一丝缝隙,不然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里,你会被冻坏的。”
如今是南极的3月,相当于南极冬季的第一个月,整个科考站都会被冰雪覆盖,白天缩短、夜晚变长,会逐渐过度到极夜状态。
而极地的冬季也是科考队最难脱困的时期,一旦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极端天气便会让飞机和船只无法顺利进入南极,更别说做营救任务了。
他们也是卡在3月的点,才得以一路破冰前进。
阿萨思:“你们要带我一起去?不怕我拖后腿?”
朱莉轻笑:“船长不放心你留在船上,你的刀工把他吓坏了。他说,如果大兵都有下去,也得把你带走,不然这船上你没有对手。”
又正色道,“但我们去了也不能滞留太久,得在结冰前离开,否则人和船都走不了了。”
阿萨思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去南极站干什么,换班?”
朱莉收敛了笑意:“希望只是‘换班’。”
3月12日清晨,科考船在指定地点靠岸。
阿萨思背着个人供给缀在队伍的后方,在没有雪橇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这样一步步走向四号站,唯有先遣的四人坐上了直升机。
他们会率先抵达,但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阿萨思:“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朱莉:“起码4小时,放心吧,我们不会在野外过夜。”
一路龟行牛步,他们花了近5小时才来到四号观测站。
结果谁也没想到,他们只是靠近这片区域就涌上了一股心理不适的感觉,本能不愿靠近,可任务催促着他们前行。
这片区域静悄悄的,基地低矮的建筑覆着一层皑皑白雪,露出几个破碎的窗和沾满血迹的墙。直升机停在外头,机上的四人却不见了。
一位名叫派格·尤金的大兵走上前去,呼唤着队友的名字。而后他看到了一个破碎的、沾了血的狗笼,以及转角处突然出现的——队友。
两人相遇,齐齐吓了一跳,纷纷扛起枪瞄准对方。待发现是乌龙,他们才松了口气,而那名队友告诉派格,他的无线电通讯器失灵了,耳朵里都是杂音,没能听到他的呼喊。
派格:“其他三个呢?”
队友心情复杂:“在那里守着奇怪的尸体……跟我来,尤金,出了大事,这个站点的人都死了,死因不明。”
“什么?”
在场的人瞪大眼,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除了两个站点火拼,他们实在想不出南极能有什么动物可以威胁到人类,怎么会……全死了?
由那名大兵打头,大队紧随而上,走向了一处凹陷的雪地。只见大坑中躺着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不,应该是两个人,这块黑漆漆的东西长了四只手。
围观的人顿时寂静无声,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被烧死的。只是,为什么要烧了他们?
“动手的人是出了心理疾病吗?”
“南极工作站的体检很严格,不会让心理不健康的人进来作业。”
先来的四人告诉他们,该站点一共是12个人,却发现了15具尸体。有的在医务室,有的在厨房,有的在狗笼里,还有的在仓库……
建筑物内部糊满了血肉,到处是被火灼烧的痕迹,墙面上还有弹孔,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可他们在对付谁,完全是个谜。
“建筑内也有烧焦的尸体,有些模样非常奇怪,不像是人。”
“去看看。”
他们毫无防备地进入了建筑内部,阿萨思缀在末尾,偏过头又看了眼尸体。
在第一视野中,它看上去是被烧在一起的两个人。可在第二视野中,它只是一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人怎么会有四只手呢?
第252章
四号站, 一团乱。
门窗破碎,冷风灌入,供暖系统出了故障, 把里头与外界变成同一片冰天雪地。
不同的是,外界是干净的白,里头是血腥的黑。低温破坏了电力设施,损毁了供电设备, 一群人只能在手电筒和战术灯的照明下前进,越往里, 气氛越是沉默得可怕。
墙壁上覆了一层冰,冰下是红黑一体的血肉组织,留有明显的灼烧痕迹。
一柄断裂的斧头,两把没油的M2火焰喷射器, 被打空的枪支,以及尚未收拾、已经被冰封的古怪尸体。
没人见过这么荒诞又恶心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把人拆成了一块块,再缝合到一些不知名的动物身上。
他们找到了一颗烧焦的人头, 辩不出面目,却保留了死者生前的形态。只见人头之下并未连接着颈部, 而是连接着长筒状的、类似管道的蛇躯。
它被烧焦了, 粘在地上糊成一片, 想收拾得先解冻再用工具铲起来。细看去, “蛇躯”往下还有碳化的漆黑肢体, 像是某种虫类生物被烤化的残骸。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
再往里走,所见更是瘆人。
有一具烧黑的尸体腹部凹陷, 胸腔中不剩一个器官,被掏得空空如也。而它身上的豁口长了两排类似利齿的外骨骼, 虽然它的肉被烧化了,全粘在上面,但看“牙齿”的轮廓依旧分明。
除了这些,他们还看到了一具有着两个人头的尸体。它们的脸和身子都融在一起,恐怖得超乎人类的想象,又怪诞得犹如手工模型。
然而,不会有人真的认为这是个模型。
说白了,能被派来南极站的人都是精英,持枪的什么血腥场面没经历过,持证的什么实验后果没见过——害怕是一回事,可看到现在,还不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
名为“莱科”的研究者问道:“上级的要求是什么?”
派格:“弄清楚四号站失联的原因。”
“那就只给原因。”莱科道,“我不建议带走这些尸体,我建议引爆这里。看看它们,这绝不是热武器可以解决的问题。”
“莱科说得对。”直升机驾驶员·玛丽亚道:“能在南极站工作的人没有蠢货,无论是精神失常还是心理疾病,都不足以够成他们全体失联的理由。只能是一些更深层的问题……人力无法解决,只能通过死亡来掩埋。”
真相是什么,在惨烈的现场中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得封锁此地,等时机成熟了再来探究真相。
“不带回?”
“不带回。”
派格却蹙起了眉头:“没有有利的证据,无法说服上司同意。”
他们商量着拍摄现场照片,收集信息资料,带回一些样本,再回到轮船上将情报送出。可天不遂人愿,南极的冰雪风暴说来就来,堵住了他们回去的路。
无法,只能留下来。
阿萨思:“风暴很快会停下,我们今天可以离开。”
一如她所说,外头的风暴果然平息了下来,可人类一旦谨慎起来,通常不会选择冒险。
“暴风雨的平静总是暂时的。”年纪颇大的地质学家·马丁道,“留一晚不会有事,只是……”他看向冰封的屋子,“想在零下几十度的地方活下去,还是得有个供暖的屋子。”
直升机不会在风暴天起飞,研究者也不会在极端天气下远行。
返回轮船得耗五六个小时,风雪天耗时更多,且人类容易被冻死,还不如留下来将就一天,修复电力系统可比步行快多了。
马丁:“这里连雪橇犬也没有吗?”
阿萨思透过窗,看向血迹结冰的狗舍:“它们也死了,没一条活下来。”
人和狗都没有幸免,但厨房中的食物完好无损。看来,他们的死因跟“他们是活物”有关,或者说,那未知的怪东西喜欢恒温动物?
马丁:“不去帮忙吗?”
身后,有人修电力设备,有人修供暖系统,有人全副武装、手握小型电锯收敛尸体,有人在整理资料,搜寻事故的蛛丝马迹……
阿萨思:“我不方便参与你们的事。”
一个德国厨子跟一群美国科学家混在一起,还参与了重大事故的处理现场,她光是围观都显得像个间谍,要是再动用一些设备的话——会被枪口指着吧?
在一个存有未知危机的地方,她暂时不打算与团队起冲突。
马丁意味深长:“当你看到那些尸体却没有发出尖叫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事件的一份子了。”
想装普通人,你还嫩得很。
阿萨思:……
穿帮于“无惧”。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科考队没有蠢货”。
这群脑子好使的家伙根本没有相信她的厨子身份,反而在她展露刀工的时候觉得她更像是个特工。是以,与其把她留在船上不如带下船,随行看管,也可以随时击毙。
而要是她这一路还算安分,他们在离开之后应该会把她交给联邦调查局。
可惜,人类再聪明也猜不出她不是人。
阿萨思面不改色:“烧焦的食材我见多了,那些是古怪了点,但——更像是烧黑的模型。”
马丁摇头失笑:“我去狗笼里看看,或许会遇上一个落单的小家伙。”
马丁走入了狗笼,阿萨思注视着铁丝网上冰冻的血肉碎渣。它们毫无活性,闻起来就是冰冻的狗肉味,不具备攻击性。且,笼子里也没有生命体存在。
最后看了马丁一眼,阿萨思走向室内,问:“需要我帮忙吗?”
朱莉铲着墙面上的碎渣:“去厨房看看吧,应该有不少食物罐头。”
阿萨思转入厨房,这里已有两人在检查厨具、录像和收音机。她打开不再运转的冰柜,从里头翻出沙丁鱼罐头、午餐肉罐头……没多久,她捕捉到几名研究员的惊呼,他们有了重大发现。
“是麦克·雷迪留下的录音!该死,它冻坏了!”
“嘿,谁会修理磁带录音机?”
麦克·雷迪是驻守四号站的科学家之一,在科学基金会的评测中,他是个十分睿智冷静的人,有着极强的执行力和判断力,几乎能应对大部分突发问题。
想来在事故发生的那几天,麦克就做了第一手准备,为后来者留下了宝贵的信息。遗憾的是,零下几十度冻废了录音机,能不能修好得看运气。
不止如此,80年代的台式电脑也不行。四号站的布莱尔博士也留下了资料,他是个周全的人,既留了电子备份,又留了纸质的部分。
然而,电脑坏了,纸质的部分被烧了一半,整个屋子的天花板像是被喷火器熏过,大半边都是黑的,线路还烧坏了。
“这台电脑不能用了……”
“布莱尔博士的实验室打开了,乱糟糟的,酒精灯被打坏烧了起来,不过酒精结冰了,周围的损坏程度不高。”
“显微镜需要清理,嗯?这里有个载玻片。”冻上了,不知里头是什么。
阿萨思装了18人份的罐头,看他们把一只只裹尸袋带出去,规划着修好供暖后怎么分配房间的问题,看来今晚是非得在这里过夜了。
或许连夜回去比留下来更好,但科学家和大兵明显有各自的打算。
前者似乎想多一点时间寻找线索,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后者只想赶紧联络上司,汇报不可带回尸体的原因。
可这地方的磁场有些古怪,大兵们的通讯器也失灵了。
约莫三小时,四号站的供电和供暖都恢复了,但团队的清理工作还在进行。只是随着室温的升高,部分冰冻的血肉渐渐融化,有些顺着墙壁流了下来。
“真恶心!”
简单处理后,他们把沾血的垃圾拢到一起,尽数送到屋外,打开喷火器集中处理。可谁也没想到,当喷火器的火舌卷上这些散碎血肉时,忽然,这些东西凝成了一掌高的肉块疯狂蠕动,还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啊啊啊!”
处理垃圾的人跌倒在地,而肉块钻入雪地,迅速消失不见。
“怪物!怪物!”
听到呼声,所有人都涌向外头,唯独阿萨思在跨出门后,凭嗅觉锁定了一个古怪的地方。狗舍空荡荡,怎么会发出焦味?
脚步一转,她走向狗舍。离谱的是,闻到这股味仿佛是她的错觉,它很快消失了,当她推开虚掩的铁丝网时,只看到马丁颤颤巍巍地起身,哆嗦着往外走。
他像是被冻坏了:“真冷啊,刚刚是谁在尖叫?发生了什么事?”
阿萨思注视着他,在马丁身上闻到了一缕与癌症患者相似的味道,时隐时现。由于马丁年纪大了,人类患癌也是常见,她并未起疑心,只道:“不知道,我正打算去看看。”
又问:“马丁先生,你在狗舍里发现什么了吗?”
马丁摇头:“什么也没有。”
*
处理垃圾的研究员表示,她绝对没有眼花,她看到火焰里冒出一个小怪物,它像一块未经处理的红肉,像虫一样蠕动着。
“我怀疑这里有一种未知的蠕虫,没准他们的死亡就是拜它所赐。”
“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天一亮就走,也不要再带上尸体的组织样本,这些通通都得舍弃……”
“冷静点,多琳,我们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你看见的蠕虫。”
与此同时,实验室中的载玻片解冻了,阿萨思悄然步入其中。而另一端,马丁找上了巡逻中的派格,问他抽不抽烟。
派格没有拒绝。
第253章
人类已经吃饱了。
随着皮质醇的减少、褪黑素的分泌, 他们会自然而然地进入一个放松和准备入睡的状态,警觉性也会降到最低。
眼下是人类餐后的十五分钟内,有四名大兵离开热室, 前往专用燃料储存区寻找汽油和煤油。
即使直升机不缺油,可喷射器缺。哪怕还没弄明白四号站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哪怕当下的生存环境还算安全,但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们——就算只住一晚, 也得有备无患。
为了防止火灾、突发意外,存储区多建在远离生活区和实验室的地方。这时外头还下着雪, 那四人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萨思收回视线。
连同她在内,这支队伍一共是18个人。
其中8个是大兵,9个是科研人员,而她是可有可无的“间谍”预备役。
目前, 有四名大兵出去找油,派格带着另一名去巡逻,剩下两人在处理餐后的垃圾。有五位研究员在维修录音机和电脑,他们不允许她踏足那间屋子。
朱莉和莱科在检查尸体, 多琳随身携带喷火器上厕所,而马丁则选择去外头透气。
好吧, 虽然她不理解零下几十度的南极有什么气可透的, 但选择尊重, 毕竟他身上的癌症味又重了点。
不过, 马丁之前患有癌症吗?
80年代的南极科考人员必须通过严格的体检, 虽说患癌不会影响他们来南极,但途中多会得到医生的提醒和照料。然而, 朱莉并不十分照看马丁……
算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事要干, 短时间内顾不上她,所以,在人类反应过来前,她大概有10到20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与其在原地盲猜,不如进实验室一探。
没记错的话,之前的实验室还未解冻完全,人类只收走了实验数据、笔记和培养皿,对工作台上的东西并未大动。
阿萨思一步迈入其中,果然,显微镜烧杯酒精灯一应俱全,空气中湿度很大,天花板和地板上全是水渍,包括操作台上也是。
按理说这实验室算是废了,环境变量太大,不适合支持任何作业,但阿萨思没那么讲究。
她是来找线索的,不是来做实验的。
她听到有人说“这里有个冰冻的载玻片”,想来是实验室的原主人·布莱尔博士留下的信息。
当时显微镜、载玻片和操作台冻成一块,难分难解。为了不破坏它们的完整性,人类选择自然解冻,倒是方便她先出一手。
没有监控,阿萨思迅速来到显微镜前,抬手拂去水渍,发现载玻片竟然无损,立刻将眼睛凑了上去,结果没看清。
得,物镜坏了,光源也不对。
也不管正规的操作步骤,阿萨思三下五除二卸掉物镜,查看是40X的,就明白载玻片里装的多半是血细胞。
血细胞,人的?
换上新的40X物镜,搭配10X目镜,总放大倍数为400倍。之后,旋转到与光路对齐,调整亮度,调焦对准载玻片……一目了然,里头还真是人类的细胞,圆溜溜的,解冻后尚有活性,正在不断游走。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个屁啊!人类的细胞能在零下几十度解冻后还有活性吗?他们又不是氪星人,怎么可能让一个细胞从膜到核都完整?
这不是人类的细胞,即使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鬼,难道是超人类的?
遇到难题的时候,阿萨思会下意识地屏蔽人类仪器的功能,转而使用自身的技能“答题”。
在双重视野的辅助下,几百倍的目力她也有。可进入实验室就用显微镜,是她求学多年养成的习惯之一,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除了现在,她拿在手里的问题似乎不是人类能解决的了。
集中精神,将感知调到最大,她惊讶地发现载玻片中的细胞就是人类的,可偏偏具有强大的活性,这不正常。
那么,会是菌吗?
她记得在南极这地界,封过基多拉,驻过提亚马特,也是个多事之地。再加上她的导师说过南极冻土层中存在远古的真菌,一旦流入人类世界就会为人类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它会是一种未知的菌吗?
它有细胞核,应该是真菌,但它没有复杂的细胞器……
阿萨思也是胆子大,样本只有这么一份,可她什么都敢往里加。她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真菌,便直接按细菌处理,四下寻找,她锁定了一瓶碘伏。
根据她的经验,细菌遇到碘伏就是嗝屁,而活性强的真菌尚有一战之力。
她直接取过滴管往载玻片上倒碘伏,量大管饱,操作之错误足以让她的德国导师两眼一黑,并咆哮着让她重修,好在她已经毕业了。
接着,离谱的事发生了!
载玻片里的细胞遇上碘伏,就像小孩接种疫苗,在短暂的不适后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仿佛产生了抗体,活性竟然增强了。
阿萨思:……
碘伏就算杀不死真菌,也会对真菌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可到了这细胞手里,碘伏怎么成营养剂了?
不是细菌也不是真菌,这东西就不是个菌。
那么问题来了,它是什么?
雪地里传来马丁和大兵的脚步声,出去的一部分人走在了回来的路上。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推开门,在这块不大的地皮上询问她的去向……
电光石火间,阿萨思忽然想起了那些烧焦的尸体。鬼使神差地,她一指抵住载玻片,凭本能对里头的细胞进行加热。
只能说,她的本能神鬼莫测,总能做出最适合她的选择。
里头的细胞受不了高温炙烤,终于现出了原形。只见平整光滑的“人类细胞”骤然突变,长出尖锐的“刺”,变成一个细胞级的“捕食物”,就像变色龙撕下了它的伪装。
它们聚在一起疯狂顶撞,企图逃窜出去,可惜没多久就碳化了,而载玻片依旧完好无损。
阿萨思的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会做伪装的细胞……”她看得很清楚,“人类细胞”的原形是“带刺细胞”。
这小东西会变成人类的细胞,也会聚在一起变形成别的细碎肉块,那么把它放进人体中呢?
等等,多琳在焚烧垃圾的时候说火焰中冒出了一块“红肉”?以及,外头那些被烧黑的尸体……阿萨思缓缓起身,将载玻片放回原处,闪身进入房间寻找多琳。
事情似乎大条了。
四号站存在一种“细胞级”的捕食者,人类看不见摸不着,随时会被那东西钻空子。
难怪在“科考队没有蠢货”的情况下四号站还能全军覆没,那根本不是人能对付的“怪物”啊!他们所能想到的只有同归于尽,这才有了如今的惨状。
多琳说“红肉”不见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已经有人着了道呢?
着了道会怎样?
阿萨思的手敲击房门,这时,热室的正门被打开了。热气与寒风对撞,涌进来一股凉意,她抬眼看到马丁站在风口,后头跟着派格,空气中的“癌症”味又浓了点。
癌细胞的扩散有这么快吗?
并且,癌症病人她不是没见过,可没有一个像马丁这样“病气”缠身的。一般病情到了“脏腑”这地步,他也不该有头发了,可是……
怀疑的种子种下了。
或许她可以点个火,当着一群人类的面。
出乎意料的是,马丁的表现一如既往,没有哪里不对:“嘿,你怎么还在外面?是去厨房找吃的了吗?”
阿萨思没有回答,只道:“巡逻结束了?”
“附近安全得很,什么都没有。”派格道,“他们呢?”
马丁:“聚在房间里修理录音机,我去看看。”
派格率先走来,与她擦肩而过。就在这一刻,多琳打开了房门,手中依旧提着喷火器,而阿萨思闻到派格身上也飘出一缕淡淡的“癌症”味。
她一愣,飞快地转过头确认气味来源,神色渐冷。
如果马丁的味道还能算“患癌”,那么一向健康的大兵发出癌的气息,不觉得很离谱吗?
不能再拖了。
多琳:“你……有事吗?”
阿萨思扫了一眼喷火器,直接使用念动力:“我想找你聊聊‘红肉’的事。”
恰在此刻,慢派格一步的马丁走向她们身边,听到“红肉”后本能地看向多琳。彼时喷火器的口子朝向门外,堪堪从阿萨思的手臂与门框的缝隙中探出。
念动力启动了按钮,喷火器顷刻失控。
一道丈许的火焰激射而出,刚巧喷在马丁的衣服上,转瞬燃烧起来。当此时,多琳发出一声尖叫,脱手落下火嘴,马丁惊恐万分地伸出手,一边探向阿萨思后背,一边大喊着“救我”。
他的衣服烧了起来,还没烧到皮肉,现在要救也来得及。可阿萨思嗅到,他身上忽然冒出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动静太大了,派格回过头,研究者探出身,而阿萨思像是被“吓傻”了,她后退一大步贴着门,动也不动地看着马丁大变样!
他的衣服在火焰中融化,可他的身体在不断膨胀。
所有人看到,刚才还好好的马丁忽然腹部破裂,长出一堆蠕动的血红触手乱舞。而他的脊椎往后大力翻折,越折越往下,可他的面孔还保持着人样,眼中甚至盛满恐惧的情绪,仿佛对自身的变异毫不知情。
“救我、救我……”马丁朝众人伸出手。
突兀地,他的头掉到了地上,脖子拉得很长,往活人的身边游去。
“啊啊啊!”
第254章
跟带脑子的人组团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在面临突发状况时,他们能做的不止是尖叫。
短暂的惊慌失措,瞬间的坚定抉择。
派格率先端起枪, 冲着变异的马丁射击,一枪击中心脏,一枪击穿头颅,可依然没能让马丁停下来。
他的脖子伸得更长了, 血肉蠕动着“吐”出子弹,面部表情变得极其扭曲。原先, 他还能发出人声痛呼,可渐渐地,他的嘴里只剩野兽般的哀鸣。
马丁的头颅忽然裂成了四瓣,与喉管相连的部分抽出一根捕食用的触手, 而他的身体也褪去了人形,肚皮裂开,一根根森白的肋骨往外翻出,化作昆虫一样的节肢上下抓挠。
他的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每一个器官都异化成了恐怖生物的一部分,包括他自身。
派格:“枪不起作用!”
多琳立刻反应过来, 举起喷火器对准异化的马丁就是一顿狂喷。
说来也怪, 事发是在走廊上, 变成怪物的马丁离他们不远, 若是歇斯底里地发起狂来, 不可能伤不到他们。
可他就是伤不到。
不知是火焰阻止了他的行动,还是他本身脆皮, 任是马丁如何挣扎都无法突破火焰的防线,也无法伤到多琳半分。
仿佛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困住了他, 逼他在原地受死,他的“爪牙”明明在地板上划出了深痕,却反抗无能。
烈火熊熊,灼烧着马丁的每一寸皮肉。油脂滴落,黑烟上升,天花板与墙壁尽数熏黑,而“马丁”碳化的速度超乎想象得快。
他彻底没了人形,变成一团看不清面貌的怪物。它发出似人非人的嘶吼,万分不甘地沉寂下去,糊在了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烧焦的味道,一群人呆呆地注视着马丁的残骸,恍惚中联想到了他们白天收拾过的尸体。
也是这样一具具“怪形”黑炭,死得凄惨无比。他们始终搞不明白四号站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他们似乎明白了。
或许,四号站的“原住民”就是遭遇了大变怪物的事,这才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但有些问题容不得细想,比如,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怪物?就算有一个人变成了怪物,只要消灭得及时,应该不至于让一整个站点全军覆没,这之中究竟又出了什么变故,才让那些死者也……变成了怪物?
研究者们看着马丁,多琳惊魂未定,派格脸色惨白。
走廊上的照明灯被烧坏了,夜间的光影变得半明半暗。而阿萨思就站在半黑半白之处,抬眸扫过每一个活人,最终定格在派格身上。
这个大兵明显被吓到了,他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不似作伪,都在诉说着他对“马丁”的恐惧和抗拒,与一般人表现无二,仿佛就是个普通人。
但,他的身上也确实有“癌”的气息,即使很淡也是“癌”。
那么问题来了,派格知不知道自己体内有“癌”?
阿萨思不语,她把派格列为观察的对象,默不作声地记录着他的数据。
这时,玛丽亚开了口:“集合!把分散的人叫回来,告诉他们关于马丁的事,然后我们立刻离开,不能在这里过夜!”
“可我们只有一架直升机,外面还下着雪,随时会经历风暴。”名为威廉的无线电操作员道,“这是零下五十度的南极,夜间还会继续降温,出去就是死,不是我们想不过夜就可以不过夜的地方。”
玛丽亚:“所以我们就得留在这里,守着一堆尸体,面对未知的危险,就为了不冻死在外面?”
“听着,威廉,我宁可冻死在外面,也不想变成不像人的东西!”
这个团体出现了内讧,关系上裂开了第一道纹。阿萨思不参与他们的争执,只安静地站在一边旁观,直到外出的人回来。
只是,她嗅到几人身上气味驳杂,有“癌”的味道却又不知来自他们的内部还是表面——因为,朱莉和莱科去检查了尸体,而去找油的四名大兵在储存库发现了麦克的尸体。
“麦克?”
“他死于自焚。”一名大兵道,“我第一次看到死死抱着油桶的焦尸……他似乎是自愿迈入死亡的。”
“约克被吓得不轻,撞翻了油桶。好吧,我们几个身上都是汽油味,有能换的衣服吗?没有的话请把喷火器拿远一些,谢谢。”
没过多久,话题终于又绕回了原处,就“离开”与“不离开”的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而人类之间的关系裂缝进一步加深。
“不能走,谁也不能。”
出声的是朱莉:“你们知道的,我是医生。”
她深呼吸:“关于马丁的死,我感到非常遗憾。可我们不知道马丁为什么会死,是受到了怪物的袭击还是被传染了什么病毒,总之我们——凡是接触过未知感染源,并进入传染环境中的人,必须进行隔离封锁,谁也不准离开。”
约克:“你是让我们等死吗?”
朱莉:“等死的人中也包括我。”
自救是人的本能,谁都知道这做法有违人性,奈何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接受过高等教育,明白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朱莉:“威廉,现在就去修理无线电,即使无法联络上总部,也得通知轮船上的人,不要让他们靠近这里。”
“剩下的……或许我们应该先弄清楚‘怪物’到底是什么?”
说着,她开始做个人防护措施,喊上莱科做助手,去实验室取过工具,从马丁尸体上撕下一些组织做研究。
出了这样的事,人类会本能地抱团取暖,可科考队往往会做出别的选择。
他们再度投身到修理录音机和电脑的事项中,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把阿萨思“请”出去,而是让她呆在人多的地方。
这时,多琳在另一处墙角坐下,看向阿萨思问道:“你说,你想找我聊‘红肉’的事?”
室内的声音莫名低了几度,他们一边做着手头的工作,一边支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阿萨思没有避讳,间接告诉他们一些信息:“你是在焚烧垃圾的时候看到它的,对吗?”
“是的……”多琳回忆道,“它有一块手掌大小,像无脊椎生物,在火焰中不停翻滚,直到滚进雪地里。”之后,谁也找不到它了。
阿萨思:“当时我听到了你的叫声,可我出去时,却在狗笼里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狗笼?”多琳豁然抬头。
一旁的研究者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大兵止住了擦拭枪支的动作,他们齐齐看向阿萨思,似乎第一次正视了她。
阿萨思:“那股味道很快消失了,像是我的错觉。接着,我看到马丁从狗笼中出来。”
多琳:“你是说……那块‘红肉’进入狗笼,又附着在马丁身上?然后马丁就……”
在场的没有蠢人,即使这只是阿萨思的一面之词,可架不住这个“间谍预备役”目前跟他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他们的利益没有冲突,都是为了“出去”。而早点弄明白四号站发生的事,找出解决方法,才是他们该做的。
假如“间谍”没有说谎,那么马丁的变异类似于被未知生物“寄生”。
联想到南极冻土层中多的是远古病毒,且在人类历史上存在过不止一例短时间爆发并死亡的传染病……他们倾向于认为马丁死于感染了远古病毒。
“什么病毒能让一个人变成怪物?”还死得那么惨。
“1976年埃博拉病毒首发,被感染者的惨状你不知道吗?”
“……看来南极的病毒比埃博拉强,马丁彻底没了人形啊。”
不同于他们的焦点在“病毒”上,大兵总是对个体的特殊性比较看重。就像现在,就“闻到焦味”这点,派克有了疑惑。
“你的嗅觉很灵敏?”
阿萨思:“没有厨子嗅觉不灵敏,就像每个画家对色彩很敏感一样。”
同样是看落日晚霞,她嗅到能量的涌动,莱戈拉斯看到色彩层次的区别。偶尔,他还给她科普这是几号色,那是几号色,就算是红色也能分十几种。
当然,她对分辨颜色不感兴趣,只有在找变色龙的时候擅长区分颜色。可“嗅觉”就不同了,这一块是她的专长。
“厨子要靠鼻子分辨食材、香料、毒物、药味,甚至火候。没有一个好鼻子可当不了好厨师,先生。”
阿萨思不动声色地探出了她的爪牙:“你可能不会信,我闻得出一个人有没有患病。恕我冒昧,先生,你是否得了癌症了?”
派格气笑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约克:“派格很健康,从来没生过病,不然也当不上我们的队长。”
“是吗?”阿萨思的语气依然平静,“可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跟马丁一样的味道,你们之前呆在一起吗?”
派格脸色一变,另一名出去巡逻的大兵也是脸色一白,因为他记起了派格与马丁站在一起抽烟的画面。
而看到他的表情,旁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本能地远离派格身边,相信了阿萨思的说辞。
派格惊了:“你们居然相信一个德国人?”
“这跟国籍无关,派格。”一名大兵道,“你确实与马丁呆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确定你是否被感染。”
多琳靠着墙角起身,喷火器对准了他:“请配合隔离,去另一个房间,现在!”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一脸凝重的朱莉和莱科走入房间:“我们可能……真的无法离开了。”
第255章
“无论你们信或者不信, 马丁都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朱莉以她的医疗执照发誓,她绝没有开玩笑:“我取用了尸体上的一部分组织物,真皮层的成纤维细胞还有活性, 可它们在显微镜下展露的形态与人类的细胞完全不同。”
人类的细胞构造很单纯,运作系统化,功能指向性强,各司其职又共同协作, 目的是为了让人活下去。
可马丁身上的细胞不同,它们构造复杂, 运动轨迹不固定,作用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是“捕食者”,不仅能捕捉、吞噬人类的细胞, 还能伪装成人类的细胞。
“什么?”有人难以置信,“是我听错了吗?细胞会伪装成另一种细胞?”
朱莉:“对,就像癌细胞能绕过免疫系统的防火墙,它的能力显然比‘免疫逃逸’更高级。”
“我用自己的血做实验, 发现它们分解了我的血细胞,飞快地吸收干净, 再复制了我的血细胞的外貌、行为和轨迹, 伪装成它继续运作。”
“明白了吗?狗笼中的狗或许就是这么失踪的。”
“这种未知的细胞会入侵并完美模仿每一种生物的细胞, 包括人类。”
“一旦沾染了它, 它就会与我们融合, 以我们的身体为器皿,逐渐替换掉原本属于我们的器官、血液和组织, 直到完美地取代我们。”
她的眼中流露出绝望:“这种侵蚀是从细胞层面开始的……我们不会有所察觉,甚至在它伪装成我们的器官运作时, 我们会觉得自己仍是个人。”
它会模仿,完美地模仿!
它骗过了自己,自然也能骗过他人。
莱科:“所以,我们不能离开,因为不确定我们之中谁已经被感染。”
众人的心不断下沉,而等朱莉搬来显微镜要求每一个人当场观察时,众人的心更是跌落谷底。
朱莉面色疲惫:“没有疑问的话,我要处理掉这张载玻片了。”
她选用高热的金属线处理,众人看得分明,当温度陡然拔高的一瞬间,载玻片突然裂开,里头的血滴倏然立起,像个小怪物似地挣扎了两下,蓦地失去动作。
碳化了。
朱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询问众人维修录音机的进度如何,在得知阿萨思能闻出被寄生者身上的怪味后,她颇为震惊。
看看不服气的派格,再看向气定神闲的阿萨思,朱莉一个头两个大:“这……能闻出来?”
阿萨思眼皮一掀:“大概是它的扩散速度比癌细胞还快,所以闻上去也像。”
莱科:“那么,假设你是对的,除了派格,你还闻出谁身上有这股味道?”
“你和朱莉。”阿萨思扫过外出的四名大兵,可他们身上的汽油味实在感人,“他们之中也有,至少两个。”
“胡说八道的德国间谍!”派格大怒,直接提枪对准了阿萨思的脑袋,“你一直在针对我和我的士兵,想让我们起内讧,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跟我们来南极站?”
莱科试图解释:“我和朱莉一直在处理尸体,但我发誓,我们有好好穿着全套防护服!”
可阿萨思压根不理莱科,当派格举枪对准她时已经构成了挑衅行为,她不介意帮将死之人回忆一二。
“我对南极站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去维多利亚港而已。”阿萨思道,“是你们非要带上我,我才来到了这里,不是吗?”
房间里一时无声。
是的,这个德国人是他们非要带上的。她根本不是科考队的一员,也没资格来四号站,仅是怀疑她的身份,他们就带她进入了龙潭虎穴。
玛丽亚捂住脸,叹道:“我们不该带她来,好吧,早知道我也留在船上了……”怕死是人类的天性,“上帝,都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多琳手握喷火器:“既然我们对彼此的信任感正在瓦解,那就证明自己不是怪物。”
“怎么证明?”
朱莉直接给出方案:“取血。”
“你们都看到了,那些特殊的细胞惧怕高温,只有火焰能把它们消灭。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准备一只容器,你们在容器中放入自己的血,然后——我们一个个检测过去,怎么样?”
方案是不错,但放在她身上可不行。
阿萨思清楚,人类的刀具无法对她的皮肤破防,而她的血液还拥有腐蚀性。万一滴入的刹那就把器皿腐蚀完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阿萨思:“我不同意。”
众人看向她,多琳蹙眉:“为什么?这是最快的自证方法。”
阿萨思勾唇:“也是最快的感染方式。”
多琳一愣。
“四号站沦陷了那么久,你们怎么确定实验室中的工具一定无毒可用?”阿萨思一针见血,“冰封、解冻,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水,而活性强大的细胞可以随水流动,附着在任何物体上——肉眼看不见细菌并不代表没有细菌,多得是。”
旋即她指向朱莉:“而你,朱莉。”
“身为一名有执照的医生你不清楚这一点吗?你居然用实验室中的工具给自己取了血。”
朱莉是待她不错,很友善,但并不妨碍她怀疑她。
不为别的,就为朱莉对“未知细胞”的描述过于全面,连“自证方案”都给得那么利索,就像是……她很了解这一流程一样。
阿萨思:“总之我不同意取血验证,这只会增加感染几率。”
朱莉脸色一白,她注视着自己包扎的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这群大兵是跟她过不去了,约克也举枪对准她,“你只是一个厨子,怎么对实验室的事这么了解?”
阿萨思:“厨子怎么了?我可是德国的厨子,接受德国的教育,你是在质疑德国教学的含金量吗?”
大兵是不懂德国教育的含金量,可在场的科学家不会不懂。一个落榜的美术生都能掀起世界的动荡,或许一个正规的厨子也不容小觑。
多琳接受了她的理由:“她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这么草率,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威廉:“先隔离,最好一人一个房间,不过这里的房间够吗?”
莱科:“要是晚上有人逃跑怎么办?”直升机就在外面。
不同于一开始的平息风雪,阿萨思让外界的风雪更大了一点,并吐出箴言:“偷跑的人会跟直升机一起坠毁。”
面对这种细胞级的感染物,在她没彻底消灭掉它之前,她不会放他们离开,即使这会造成无辜者的死亡。
但没办法,为了不让人类的世界变成第二个浣熊市,她得做这个刽子手。
之后,夜更深了些,隔离也开始了。
威廉要维修无线电,他得和设备呆在一起;研究者得修理录音机,他们也有了固定的地方。朱莉和莱科进入实验室,派格被单独隔离在卫生间,而走廊上的尸体没有处理,阿萨思路过它,与约克、多琳共处一室。
这注定是难熬的一夜,不会有人真正入眠。
果然,仅是挨到零点就出了事,原本在维修无线电的威廉居然摸上了直升机,被关注着直升机的大兵一把逮住,把他拖回屋里。
“我发誓,我没有逃跑!我只是想借用直升机上的设备,四号站的无线电根本修不好!”
“实在不行我们去挪威站吧!那里不是也失联了吗?好歹带一些能用的设备回来啊!”
一提到挪威站,人类的脸色就一变再变。
他们可算把事儿串了起来,猜到挪威站大抵遭遇了与四号站一样的危机,然后全军覆没了……
“南极有几个站点?”
“八个还是九个,我们占了四个。”
“……你说,挪威站会不会有人跑去别的站点?”
这简直是个恐怖故事!要是有人逃出去了,身上携带着那种细胞——那南极的站点全完了,后续的营救者也完了,若是传入人类社会,更是完蛋!
威廉:“让我用直升机的设备,我必须传出消息!轮船上的人还在等我们回去,如果我们一直没有回应,他们就会过来。”
到时候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并且人多了,站点的食物也不够分。
最终,威廉在众目睽睽之下返回直升机,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摸到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极寒天气之下,操作台上竟有“水渍”,他摸了一手。而等他开始操作,才发现里头的灯打不开,而操作台上的线路和按钮早就被砸了。
他摸到的不是水,而是会蠕动的、粘稠的血液……
“啊啊啊!救我!”
有人毁了直升机,被感染的人压根不打算让他们出去。“他”想留在这里等人类一个个送上门,“他”想壮大感染者的势力!
“不!”
众人看到,粘在威廉手上的“血液”汇聚起来,扭曲成一只多足的“蜈蚣”爬上他的脸,每一个细胞都与他的细胞粘在一起,连成撕不开的一面。
威廉拼命地想把它从身上扒下来,可只要沾上它,他的手就不断“融化”,以极快的速度被它同化成它的细胞。
前后不过十几秒,“小怪物”钻进了他的身体,而威廉爆发出凄厉的哀嚎,他的脊椎往后弯折,长出“多余”的类虫节肢,一步步朝活人靠近。
“救我!我不想死……死……”
脑细胞替换完毕,威廉失去了最后一部分自我。
当此时,阿萨思提着喷火器出来,对准变异物就是一通狂扫。为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她直接掺了龙焰。
第256章
凡火混了龙焰, 烧得极为强势,愣是在冰天雪地中把怪物烧成了一团黑炭。
可这发展明显是不合理的。
众所周知,在高海拔的雪山上, 水的沸点会降低。同理,在零下几十度的南极,想靠一把喷火器烧死怪物也深具挑战性。
一来没有助燃物,连汽油都会在零下六十度“结冰”, 更何况别的。
二来,就算有燃料, 大部分在低温下也无法点燃,即使被点燃,燃烧也不够充分。
而第三,喷火器容易受到低温影响, 导致材料脆化并失效。
所以,怪物化的威廉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一把喷火器消灭,不掺杂龙焰,“他”起码能当场带走两到三个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变成了一堆无用的黑炭。
可见,混在人堆里怪物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扩大“感染源”, 增加它的同类。
至于增加同类是为了像异形一样繁衍, 还是为了混淆视听、增大自身的存活率, 阿萨思倾向于后者。
毕竟, 如果是前者,它们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去死, 异形也是有合作概念的,而它们似乎没有。
阿萨思把新获的信息藏在心里, 趁着科考队惊魂未定、还没察觉到疑点前举起喷火器,对准直升机就想喷去。
果不其然,这一举动将人类的注意力从黑炭上拉回,他们企图阻止她。
无线电操作员死了,直升机是他们能联系外界的仅剩的希望,要是它被毁去,那几乎是不剩活路了。
然而,阿萨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总能让人毛骨悚然:“外面这么冷,直升机里为什么会有没凝固的血?”
它不该结冰吗?
可它是流动的、新鲜的、热乎的,沾在操作台上,就为了算计威廉的性命,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破坏直升机的怪物来不及逃走,只能以感染威廉的方式吸引人类的注意力。它或许已经趁乱走脱,或许仍被困在其中,但无论是哪个结果,这直升机都是留不得了。
“烧了它!”多琳也拿起喷火器,“让开!”
他们没看到有东西从直升机里出来,那么它大有可能还在里面。烧或不烧,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必选题。
人类让开了,多琳的火焰喷到了直升机上。
也是在多琳出手后,阿萨思的火焰才紧随其上,依旧掺了龙焰。
当油桶中的油融化,在高温中爆炸、燃烧、将直升机轰成了碎片。恍惚中,他们是听到了怪物尖锐的叫声,沉重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一点宽慰。
至少干掉了一只,不是吗?
至少多了点存活率,不是吗?
可这宽慰并没有持续太久,当玛丽亚提出“集合,看看少了谁”时,他们发现除了死去的威廉和马丁,剩下的人一个也没缺。
一个也没缺……
这下好玩了,怪物依然在他们之中,感染与被感染的游戏还在继续。
朱莉喃喃道:“难道怪物还会分裂吗?一半呆在原地,一半前往直升机,两边都能进行自主独立的作业?”
“就像植物的嫁接……”莱科摩挲着下巴,“剪去一根枝条嫁接到另一棵树上,两边的树都没有影响,枝条也在不断生长,更容易存活和适应环境。”
“所以,这种细胞是一种‘植物’吗?”
“不是,只是它寻找‘树’的方式跟嫁接很像。”保留着自身的特性,又能中和另一种植物的优势。
阿萨思看了他们一眼,不语,安静地整合着自己得到的信息。
细胞级寄生体,寄生速度奇快无比,能分裂成个体行动,怕火,可同化和取代被寄生者……它可以完美地模仿人类,完美到抹去“癌症”的异味。
就像现在,当她指出“闻得到它们的味”时,这股味道就在他们身上消失了,比如派格。
不过正因如此,才更证明派格有问题。
于是,人类暂时忽略了威廉被烧成黑炭的疑点,每个人都与彼此保持着一定距离,千方百计地找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多琳:“我和阿萨思、约克共处一室,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一个研究员,一个德国人,一个大兵。因阿萨思指出外出找油的大兵有问题,约克与她站到了对立面,他负责看着她,多琳负责看着约克,他们三个立场各异,不太可能合作狡辩,率先被排除了可疑性。
莱科:“我和朱莉一直在做实验,要去看看吗,实验台上放着马丁的尸体。”
玛丽亚:“我跟他们呆在一起,录音机的维修进度可以证明。”
到头来,只有派格无法为自己证明,因为他一个人呆在厕所,期间没传出什么声音。
“真可笑,让我单独隔离的人是你们,现在怀疑我的也是你们。”派格动怒了,可他没举起枪,“要我说几遍,我不是怪物!厕所那么小,我能从哪里出去?”
阿萨思忽然开口:“通风管道。”
派格:“你开什么玩笑?”
南极站的厕所一般不用水,人类的排泄物要么被收集在密闭的化粪池中,要么使用干式厕所自然分解废物,或是被定期运输到别的地方处理。
是以,怪物不可能顺着排污管道离开,只会沿着通风管道离开。
莱科:“通风管道很小……”
阿萨思:“如果只是一条手臂脱离了躯体呢?”
既然怪物会分裂,每个细胞都具有捕食性,那么这思路大概率是对的。
只是,要分离出本体的多少“肉量”去完成任务是个问题,单细胞不一定有智能,过少或过多都会引起麻烦,而一条手臂的量正好。
她看过两次怪物的变形,马丁连脖子都能拉长成一根管道,想来一条手臂想通过通风管道也不是难事。
……派格该死一死了,她对他的观察结束,目前他唯一的作用是证实她的猜想。
派格:“你这个德国间谍,你企图谋害一名美国大兵,我可以就地处决你!”
“拉倒吧,你这个怪物间谍。”阿萨思指出被人忽略的细节,“之前我只是质疑了你,你就端起枪瞄准我,打算轰碎我的脑袋。”
“可现在,你这么愤怒,为什么不端枪呢?”
阿萨思似笑非笑:“你的手臂去哪儿了,派格?”
永远不要质疑一个掠食者对“食物完整性”的判断。
就算大家都穿得厚实,不太容易察觉出谁少了一块肉,可人类看不出的东西不代表她看不清。
在四号站的牌桌上,稍微蠢一点的人和怪物会率先出局。很明显,派格虽然足够谨慎,但他没注意维持“人设”。前后言行不一致,最容易露出马脚。
话落,众人的脸色齐齐一变,警觉地离开派格,几人的喷火器已经举了起来。
“派格,放下你的枪,现在!”
“露出你的手臂,那只插兜的手!”
“我才发现你在室内穿了这么多衣服……”
“她在胡说八道!”派格抵死不认,可他的大脑与他的身体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他面上义愤填膺,表情满是被污蔑的痛苦,但他的躯体却长出了“虫”的节肢,撕裂了外套与背心,将恐怖的全貌展露在众人面前。
阿萨思明了,这种怪物确实有分裂的能力,它在具备自身独立性的同时,也会保留被吞食者的“独立性”。
当它的细胞伪装成被吞噬者时,它会保留他的记忆、思维方式、气味,以便完整地伪装成他。于是,意识的割裂就这么产生了。
派格已死,可他依然哀嚎着,想要举起枪干掉自己。但他的身体不听使唤,贯彻不了一位大兵最后的意志,怪物想要求活。
就这样,派格一边想了结自己,一边又想拖人下水,“他”转过头看向她,似乎意识到她才是一生之敌——
“马上就会轮到你,我的同类。”派格道,“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阿萨思:……
脸真大,谁跟你是同类?
“派格”扑向了阿萨思,结果不知为何“脚一滑”摔落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他”,多琳的火终于袭来,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又一人迅速死去,面对派格的焦尸,他们的心情异常沉重。
今晚,没有人敢入睡了。
沉默许久,玛丽亚在一片死寂中开口:“我们应该清理一下通风管道。”
“只要里面残存一点肉渣,我们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它有可能顺着通风管道落在我们的脸上,不是么?”
是这个道理,只是,谁去清理?
谁能确定爬进去的人在出来之后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
多琳决定进入其中,只是管道实难处理,最终只能靠火焰灌入,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没办法,只能作罢。
可走到这一步,伴着三个人的先后死亡,人跟人的信任算是彻底瓦解了。他们不敢与彼此靠得太近,又不得不共处一室谨防落单,还不能好好休息——在极端环境中,这无疑折磨着他们的精神和身体。
他们能做的只是加快修复录音机和电脑的进度,早点获取原班人马留下的信息。
而阿萨思则把目光投向了实验室,在确定高温可以杀死那些细胞之后,她还打算做第二个尝试——她的血液可以杀死那些细胞吗?
如果能,它们会被她吸收吗?
如果不能,那么……现在的她还是原来的她吗?
思及此,阿萨思笑了。这玩意儿还挺会搞人心态的,连她都会产生这种无聊的想法,更何况是别人?
得,还是她去修理录音机和电脑吧,人类估计早没了修理的心思了。
第257章
只要活人中仍有被寄生者, 这场杀戮就不会停止。
只要四号站的消息传不出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送死。
“看得出来,这种怪物想壮大己方的数量……”
莱科的语气十分沉重:“失联的挪威站肯定遭受了同样的摧残, 而他们之中有幸存者吗?”
“一定没有。”
“那里没有活口,这里也没有活口。等于是在告诉怪物,只要人群中还有一个活人,它就永远别想走出南极, 它只能被困死在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能与人类同化并完美模仿人类的‘智慧生物’会怎么做的?”
不难想, 它会壮大自身,混入人群,直到把一个个活人全部替换。
四号站杳无音信,想探知真相的人类会继续赶来。届时, 一无所知的活人将面临一批怪物,而他们只会把它们当作同类。
莱科:“当数量开始增加,传染就会变得简单。”
人类不会知道一份刚打开的沙丁鱼罐头中有没有特殊的“添加剂”,不会知道离开过视野的水杯还能不能碰, 更不知道在夜间睡觉时,会不会有“飞虫”进入耳道和眼。
毕竟, 怪物的分裂看上去那么不痛不痒、迅速便捷。
莱科:“不睡觉会让我们神经衰落, 高度紧张会让我们疑神疑鬼, 这样的状态只要持续两天, 我们就离自相残杀不远了。”
或许要不了两天, 但凡再死两个人,总有人会崩溃。
而人的崩溃会传染, 心力一旦衰竭就再也逃不出困境了。
玛丽亚:“再传不出消息,挪威人迟早会抵达挪威站。我很想离开……是的, 我想离开……但这种怪物不能离开。如果挪威人被感染了,我们该怎么选,先杀了他们吗?”
大兵约克皮笑肉不笑:“那美国和挪威得开战了。”
多琳:“没准他们会做出跟我们一样的选择。”
朱莉闭上眼:“人性没那么简单,为了活下去,大部分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阿萨思没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干上了电脑和录音机维修的活。
虽说80年代的电器十分“古早”,修理起来颇为不便,但她读过机甲大学,学过机甲修理,还成功造出了生物机甲“幸存者”——就算杀鸡用牛刀,好歹也算杀了不是。
有人试探着问道:“你一个厨师还会修这些?”
阿萨思淡淡道:“你就当我是德国间谍吧。”
讲真,“间谍”这身份还挺好用的,似乎在美国人眼里,只要是间谍就默认对方精通各种语言、技术超群、智商卓绝。
别说修理物件了,哪怕她当场拿枪突突,他们也只会认为“本该如此”。
果然,玛丽亚居然认真补了一句:“比起厨子,你的气质确实更像个‘间谍’。”
另一名大兵:“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阿萨思:“……我到底哪里不像个厨子,我做饭好几年了。”
无论是密林、地心还是环太平洋沿岸,都是她做过饭的地方。她最大的锅是用龟壳做的,她怎么不算是个厨子?
“哪里都不像。”有人道,“你的刀工好得像是杀人二十年了。”
话题一歪楼,室内的阴影总算散了两分,每个人脸上都带出一丝笑影。可他们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在维修工的坚持不懈下,麦克留下的录音磁带总算被修复了。
不得不说,麦克这一手留得极好,当录音机放出麦克的留言,他们可算拼凑出了重大事故的始末了。
起因是在一周前“平平无奇的一天”,据麦克所说,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在白到发光的雪地上跑来一只雪橇犬,它夺路狂奔,十分拼命,一路冲向四号站。
而在它身后,有两个挪威人开着直升机在追杀它,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看上去精神出了问题。
“他们像是得了热室病,对一只狗歇斯底里地追,还追到了四号站。”
麦克的声音平缓传出:“他们开着直升机闯入了美国站点的领地,一个拿出手雷,一个提着枪,就为了杀一条狗。”
“我们听不懂他们用挪威语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们先开了火。对,他们射伤了我们的人,而他们,一个被我们射杀,一个死于自己的手雷。”
“我们收养了那只狗,把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放进了狗笼。”
可麦克万万没想到,挪威人死于不会说英语,而他们死于听不懂挪威语。这来的哪里是狗,分明是个怪物!
“我亲眼看到这只狗的头颅裂开,像花一样碎成了四瓣。它的喉咙中抽出一根长长的口器,杀死了笼中所有的狗,而我用喷火器杀死了它。”
布莱尔博士回收了挪威人和狗的尸体,而为了探明真相,也为了早做解释,避免引起两国争端,麦克与他的伙伴一起前往了挪威站,却发现挪威站早已沦陷。
“挪威人全死了,一个也没活。他们死状凄惨,我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尸体。”
“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了一块巨大的冰块,它的中间被镂空了,似乎跑出了什么东西。我想,挪威人应该是在南极找到了怪异的生物。”
不知者无畏,麦克一行竟然带回了一具挪威人的尸体。
而后,死神冲四号站挥起了镰刀。
带回的尸体在实验室解冻,流下的血水化作怪物,吞噬了一名成员。
有一就有二,死亡以一种不可遏制的驾驶蔓延,而四号站的所有人陷入了互相猜忌、不断自证又自相残杀的怪圈。
“我们看谁都像怪物,又怕自己已经成为了怪物,我们不仅要防着别人,还要提防自己。”
“布莱尔博士说,这是一种不属于地球的生物,他怀疑它来自外星,而南极困住了它。它的每个部分,或者说每一个细胞都是‘个体’,能够吞噬、转化猎物……”
“我们不能把它带出去。”
“布莱尔死了,加里死了,诺力也死了……我想,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录音到此终结,周围死寂无声。
在麦克的留言中,四号站的原班人马没有蠢货,每个人都尽自己所能找出怪物,拼了命地活下来,想把消息带出去,告诉所有人不要来南极,可是——
他们都死了。
那么新来的他们呢?是比麦克他们更优秀还是更聪慧,能破这个死局?
“上帝……”玛丽亚捂住脸,后仰,“不该来,我后悔了。”
朱莉叹道:“当务之急是传出消息,不能再让活人靠近这里。威廉已经死了,我们之中还有谁会修通讯设备吗?”
之后,电脑落在了阿萨思手里,其中一半人去修设备。
人一少,阿萨思便自由发挥。手一转就冒出几个全新的零件,七拼八凑地把电脑整起来,眼睛却溜向了实验室。
嗯,再等一等,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她对人类的观察还在继续,就像是在观察一群被注射了病毒的小白鼠。
前后只耗费了半小时,阿萨思就拼出了一台“全新”的电脑,当然,它的外壳还是那么古朴落后。
插上电,恢复文件,阿萨思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发现布莱尔博士留下的怪物信息更完备。
他将这种罕见的非地球生物称为“怪形”,并认定它是一种智慧生物,能靠吞噬别的生物的基因进化。
它同化了挪威人,所以等它“吃”掉美国人后,它能伪装得更像个人。
它吸收了飞行员的基因,所以它懂得直升机的操作。为此,布莱尔不得不提前毁去直升机。
它吞噬了无线电操作员,所以它毁去了线路,让四号站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而后,布莱尔也被吞了,消息到此终结。
阿萨思:“吃掉对方就继承对方的记忆?”
她一时间想了很多。
末了,阿萨思抬高声音道:“电脑修好了。”
人类保持着一段距离先后进来,他们浏览着布莱尔的资料,而阿萨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虚掩上门,走向厕所的位置,又转到拐进实验室。
一回生二回熟,威廉和派格的尸体已碳化,但马丁的尸体还有能用的地方。
她取过一只器皿,用镊子撕下一块血肉放入其中。瞅准它活性尚存的部分,她咬开了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入其中。
感谢异形的馈赠,几滴血一下去别说怪形的血肉,就连器皿都冒起了白烟。
血肉在其中疯狂翻滚,很快消停了下去,碳化成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她的血液深具腐蚀性和高温,由于蕴含的能量太强,非一般生物消受得起,因此“毒性”也很强。
这怪形生物不强,但它的寄生能力比异形高几个档次,值得她慎重对待。可实验结果告诉她,她可以对付它?
不,还是得小心一些。她只取用了一小片肉量,而不是……几个人的肉量。
布莱尔提到,怪形生物的智慧与被吞噬物的体型成正比。它是仰赖细胞数量的生物,同化的细胞越多,能力就越出众。
如此……
想必它们面对一头“流血受伤”的巨龙是不会拒绝的吧?
阿萨思有了主意。
在人类察觉不对之前,她毁去器皿与血肉,混入人群。只要一想到朱莉和莱科在实验室呆了那么久,即使他们再三强调穿了防护服,也无法再证明他们还是人类了。
马丁的尸体里还有能动的组织,他们……恐怕早就被寄生了。
或许更早,两人一直在处理尸体。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人吗?
第258章
自知与否,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她装作一无所知,它们就会露出马脚。
毕竟, “从众”是人的本能,“不合群”的人会被攻击。尤其是在当下的处境中,如果个体不能与群体保持一致,便会有性命之忧。
因此, 人也好,怪物也罢, 都会为了融入“活人”这个群体而拼命地合群,而合群最基本的方式是——与怪物划清界限。
为此,即使是怪物也不惜自爆弱点。
淘汰一批较笨的同类才能留下更像人的精英个体,它虽然来自太空, 却也懂优胜劣汰。
莱科:“我和朱莉检查了大部分尸体,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植入体内的金属物消失了。”
“马丁有一颗金牙,可我们剖开他的口腔发现, 里面的牙齿完好无损,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 没有烟渍和污垢, 而他的金牙不知去向。”
“威廉打过耳钉, 他的尸体被烧焦了, 但耳钉却落在了雪地上, 它是完整的。派格是军人,中过弹, 有一枚子弹留在体内,未经过手术取出。”
然而, 在他们处理派格的遗骸时,怎么也找不到那枚子弹。想来在派格被寄生后,那枚子弹就被排出体内了。
莱科:“所以,这种未知的细胞怪物,或者说‘外星生命体’,它只能同化生物的细胞,而不能同化金属的部分。”
“这么一来,要找出我们之中的怪物很简单,张开嘴让我们检查你的牙齿,有填充物的还是人,没有的列为观察对象。”
“或者,给我们展示你身上含有金属的部位……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可这几乎是最快的判断方式。”
事情终是发展到自证、互揭隐私的这一步了,可这么做真能解决问题吗?
不,这只会让人更焦虑而已。自证要是有用,四号站的人也不会全军覆没了。
布莱尔的记录中可是说过,“怪形”是一种智慧生命,在同化人类时也会同化他们的一切,包括知识、经历和性格,甚至记忆。
血液观察法、填充物检查法,全是上两轮玩过的“自证游戏”。这对于第三轮的“玩家”来说非常新颖,看上去实际又高效,可对于怪形来说,经历过两轮的人类毒打,它还没想出解决的方式吗?
阿萨思打断他们的施法:“按这个方法判断,那我就是怪物了。”
她的牙口很好,身上不戴金属物,人类针对怪形的一系列甄别手段都会在她身上失效。
“不断自证的环节会破坏团队的信任,先是血液再是填充物,下一个是什么,用食物检测会对这种食物过敏的人群?还是给每个人的胳膊来上一枪,看看他们会不会自动排出子弹?”
自证这条口子一开,团灭是必然的结局。发展到最后,指不定大伙儿得出去跳火圈。
莱科:“那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区分团队中的怪物?”
阿萨思:“你听过超声波治疗吗?”
她给出了一个第三轮的新玩法,果然,在听到有新东西能鉴别出怪形后,人群中的几个“人”眼神闪烁了起来,保持沉默。
阿萨思:“特定的声波只会被特定的生物接收,低频超声波能驱赶鲸鱼,高频超声波能被蝙蝠接收,而泌尿科手术中碎石治疗也是‘声波疗法’的一种。”
碎石疗法出现于1980年初期,由德国的一群医生首先成功应用。作为考点之一,在德国读书的她怎会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再用上它会是在这种场景中。
阿萨思:“有些超声波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可以通过空化效应有效灭杀微生物,比如20KHz的频率。”
这种技术在手术用品消毒和水处理领域都有应用,但它的兴起是在90年代,而非80年代。
想在80年代找到取代物,还是在条件有限的南极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阿萨思的知识储备量极大,她能将各种不可能化作可能。
“不同的声波有不同的作用,同理,不同的振动也能带来不同的效果,比如颂钵。”
这是她在藏区常见的“振荡疗愈”法,手法娴熟的人往往能用特定的声波洗涤参与者的能量和磁场。
“没有设备,我们可以寻找颂钵;没有颂钵,我们不是还有油桶吗?”
阿萨思:“放光其中的油,把它做成钟。”
钟声振荡,足以将“浮尘”拂去。她在华夏虽然没呆上几年,但学到的不为人知的秘术是真的多。
可惜外国佬不识货,她给出了有效可行还不伤人的方案,大兵却举起枪瞄准了她的头。
她明白,德国学历含金量再高,一个厨子还能是24K金?9K金差不多了。她不过小露一手,厨子的马甲就兜不住了。
啧,布鲁斯从FBI挖来的团队水平不够啊,就没有人能给她造个德国博士的身份吗?
殊不知,她还真是冤枉了布鲁斯的团队。有些东西不是他们不会做,而是他们不能做。
80年代的德国还处于“战后意识形态分裂期”,政要与军官死了一大片,能有几个背景雄厚的家庭供得起孩子读博,尤其是女孩。
真要给阿萨思准备了牛叉的身份,却给不起一个老贵族的姓氏,更没有相应的深厚背景——那么,他们无异于给她找麻烦,而不是帮助她。
“厨师”的身份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佳保护色,连“美术生”都被剔除在外。谁知阿萨思这么能却不太会演,马甲是说掉就掉。
大兵:“女士,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谈吐和学识不像一个厨师,反而像是一个学者。你被枪指着也不会害怕,看上去像个特工。我很好奇你的身份,你是谁?”
莱科:“被‘怪形’吞噬的人会继承前人的记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被寄生了?”
话落,离阿萨思较近的人立刻退开,她的身边腾空了一大片面积。
果然,人类的“从众”也会演变为“党同伐异”,再优秀的团体也会因立场问题而变成“乌合之众”。
看来,想在人群中获得话语权不是靠本事和讲道理,这牌单出无用,得和“拥趸”和“结党”联合在一起出才算王炸。
得,又给她学到了,无用的做人经验又增加了。
但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相当刺激啊,不知大兵会不会冲她的脑袋开上一枪?
阿萨思可不是一被怀疑就急着自证的人,她话中的主体从来不是“我怎样”,而是“你特么怎么能这样”。
“第一台家用微波炉上市是在1955年,它用微波加热,而微波是电磁波的一种——通过电磁波了解到超声波,发现超声波还能清洗厨具,怎么,你们不熟悉厨房吗?”
“你们都是家务白痴吗?”
阿萨思转向莱科:“还有你,一直与尸体打交道,身上原本有‘癌’的味道,可在派格死去后,你身上的怪味就消失了。”
她咧开嘴,像是掠食者盯上了猎物,目中闪烁着戏谑的光:“你没有洗过澡,四号站也没有除臭剂,你身上的味道是怎么消失的呢?”
“是不是你的细胞心虚了,决定换种口味?”
矛头一转,压力顿时给到莱科。他是真没想到阿萨思平时不说话,一开口竟然这么难缠。
到头来,反而是他们陷入了自证陷阱。而阿萨思因为之前“成功预言”了派格被寄生的结局,在团队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尤其在她说“气味变了”的时候,莱科能明显察觉到同伴们的眼神变了。
但莱科没慌,秉着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他平静道:“你所谓的‘嗅觉’不能作为直接证据,那只是你的主观臆测,也只有你知道真假。”
阿萨思:“那就证明我是假的。”来吧,还是你举证。
莱科:……
谈到这份上,矛盾几乎集中在他俩之间,到了不证不休的地步。能进科考队的人执行力一般很强,不是光说不做的人,既然非要分出个“怪形”,那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
虽说结果还是绕到了自证,但两人的先后顺序给了阿萨思方便。
玛丽亚:“120V电流测试,我会尽早收手,以免对你们的心脏造成伤害。”
先来的是莱科,他平静地坐到了椅子上,手脚被固定住,而玛丽亚绕到了他的背后。他阴沉沉地盯着阿萨思,不言不语。
下一秒,玛丽亚的电尚未接触到莱科的皮肤,就见莱科的身体突然裂开,从衣服下探出了犹如蜘蛛般的节肢,一收一跃,猛地朝阿萨思扑去,显然是恨毒了她!
只能说来得正好,她刚巧需要实验品。
阿萨思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身边的人,拎起一旁的喷火器往外冲,而莱科化身的怪形飞快地追上来,却总是差那么一臂的距离才能够到她。
她直线冲出门外,迈入冰天雪地之中。怪形毫不犹豫地跟上,摆明了是要她死在这里。
科考队的人追了上来,不料外头一阵风起,将雪刮得迷住了眼,同时也模糊了怪形的方向感。
科考队不得不退回“安全区域”,而怪形在极寒温度中行动不便,正打算缩进附近的建筑中——忽然,风雪中探出一只手控住了它,它仰头,只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竖瞳。
阿萨思发出了“共生”的蛊惑:“来啊,同化我,试试看。”
一小片肉试过了,她现在要试试一个“人”的肉量。如果失控,她会在它触及她的灵魂前烧死它。
第259章
天寒地冻, 风暴迷蒙。
唯一的热源近在咫尺,她发出了邀请,它接受了蛊惑。它有所察觉, 眼前的“人类”与其他人类不同。
零下六十度的天,她伸出不戴手套的手,掌心高热。它本能地蹭了上去,融化在她的掌心里, 把她的手同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瞬间,笼罩着她的力场把它识别为她的“手”, 将它裹入其中。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用壁炉的火烤着面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麦香味。
冻结的细胞逐渐恢复活性,蒸干了水分。它迫不及待地包裹住她的手, 把躯体翻上来,“吃”掉她的胳膊、肩膀、头颅,犹如一大桶富有弹性的史莱姆,将她囫囵个儿吞入其中。
阿萨思没有反抗, 敞开了自己的力场,允许怪形从她的皮肤、血肉侵入, 允许它与她的细胞混在一起。
当感官的体验细致入微, 她能感受到它附着于血管骨骼之上, 正在做最关键的侵蚀步骤。它如入无人之境地闯进来, 旋即, 阿萨思闭上眼,封闭了自身的气场。
她不再与外界的自然能量做交换, 同时也封住了它的所有退路。
同化开始了。
不过,是以她的基因为主导的同化。
*
它没有猜错, 这个“人类”确实与众不同。
一进入她的细胞,它就嗅到了来自蛮荒的生命气息,其中游离的每一点介质都充斥着自然能量,它仿佛再次听到了宇宙的召唤,回归到祂的怀抱之中。
如果它能像人类一样流泪,或许它已经泪流满面。
它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它有一种直觉,只要它能完美同化这个“人”,它就能复归于无穷无尽的星海,在次元夹缝中生存。
为了回到被捕获之地,它会同化她。可它万万没想到,当它把最后一缕身体缩进她的体内,蛰伏于血管经络上、即将开启全面侵蚀时——
渗入血管的那一秒,它尚未来得及品味力量的甘美,就被她血液中的毒性全面击败,溃不成军。
它痛苦的挣扎起来,在她的血管中膨胀、收缩、挤压,连带着被它同化的细胞一起,一会儿变成一串瘤子,一会儿扭成麻花的形状……
这是一个剧痛无比的过程,人类被快速同化时总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可她不知怎么忍下来的,任是它怎么折腾都一声不吭。
它撑破了她的血管,捣碎了她皮下的血肉,但她的皮肤硬是绷实了,像是盖上了一层坚固的鳞片,让它无处可逃。
痛!好痛!
原本“温和”的能量眨眼暴戾起来,它恍然明白,这力量的性质压根不是温和,只是在隐忍不发而已。
它们开始反扑,疯狂又强势地绞杀它。
它既扛不住它们的毒性,又对付不了它们的数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反向捕捉”,一点点吮吸干净。这一刻,它几乎共情了人类被它掏空的恐惧。
可它不想死,它想活!
挣扎、不停地挣扎,可就在这时候,它听见她开口说话。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你。”
“无论你躲藏在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吃掉。”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阿萨思坐在风暴中心,冰冷的寒风为她镇痛,而她说出口的话比南极的冰层还冷:“你能吞噬生物的细胞,从它们的基因中继承记忆,并同化、进化、伪装、学习。”
“你跟我真像啊……”
她不也是吞噬生物的血肉,浏览它们的记忆,然后学习同化、伪装成人。
同是这个赛道的进化者,她在发现它时却没有半点“同道中人”的喜悦,有的只是防备和杀意。
不为别的,就为怪形把人类当作正餐。
她并非为人类鸣不平,也不是对人类有过多的同情心,而是——她清楚人类是一种多么不可测又不可控的生物,她都吃不得,它凭什么能吃?
“你的主食是人类,我的主食却不是他们。”
“自然界中大部分生物的能量都无法与人类相媲美,而你吃掉了这么多。”阿萨思轻声道,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实在拿不准你会进化成什么东西,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杀了你,你或许会成为我的天敌。”
只是阿萨思没想到,她的直觉确实没出错。
怪形其实生活在次元夹缝中,年岁久远的成年体喜欢捕食未成形的噬星者幼体,它们的存在是宇宙平衡噬星者数量的一种方式。
当然这时候,阿萨思与被困在地球很久的怪形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他们只是掠食者和食物的关系。
阿萨思:“与其养虎为患,不如我吃了你。”
没有释放龙焰,没有利用灵魂之力,她凭借一身血肉强势地碾压了它,再一点点吸收、消化,让它变成她的一部分。
其实,如果怪形只是同化了一个人,或是安分地当那只雪橇犬,都不会引发后续的连锁反应。
要是它再聪明点,能一直伪装成人不被他人察觉,再好好观察这个世界,融入人群生活——那就没她什么事了,它或许还能在人群中收获不少好处,就像她收获了人类的信仰一样。
可坏就坏在,它虽是智慧生物,可它还不够聪明。
明明同化了那么多人,吸收了不少脑子,偏偏做出的选择全落了下乘。
阿萨思:“死的不冤。”
怪形在她皮下发出最后的嘶吼,很快,她皮肤的褶皱、长出的瘤子全部平息下去,断裂的脉络血管也开始重组。
她没时间等它消化,而是一抬手圈了层风暴围住四号站,不让任何人跑出去。之后,她凌空飞起,直达挪威站,就想看看那里封存了什么东西。
在单人肉量没有消化之前,她是不会动四号站另外的“储备粮”的。就怕肉量一多出事故,这“细胞级”的苦头她可不想再吃第二次。
至于四号站的人是死是活……
看命吧,与她无关。
*
阿萨思暂时离开了,四号站却陷入了“大逃杀”。
全队只剩13人,不知谁是感染者,在极致的恐惧和无法休息的拉扯中,他们终是向自证妥协,采用被阿萨思否决的验血法,还没验完就揪出两个大兵。
他们正是那晚去找汽油的大兵之二,也是最早发现麦克尸体的人。大抵是翻检尸体时被寄生了,可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不!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
他们的意识还在反抗,身体却被怪物撑破了。许是为了增加捕食的效率,两只怪物并未合为一体,而是将人群“切分”成两半,往不同的两个方向驱赶,再逐个寄生。
然而科考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有喷火器的直接开干,没工具的跑向厨房开火,狠心的更是往自己身上倒汽油,并开了打火机:“来呀!你敢吃我,我一定跟你同归于尽!”
不得不说,他们的胆识和勇气为他们续了命。
可再硬的命也挡不住怪物混在其中,当其中六个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堵上仓库的门时,回头却见其中一人崩溃变异,这惊吓程度简直是骇破胆!
说来也怪,在那个德国人离开四号站后,这些怪物像是……终于没了压制,彻底失控了。
它们砸烂了电脑,破坏了无线电,揪出地图寻找别的站点方位,似乎想离开这里。要不是外头风暴肆虐,它们走入风雪就会被冰冻,兴许他们早就拦不住它们了。
“多琳,喷火!”
“不,它出故障了!”
“烧!快点燃仓库!”
四号站一片兵荒马乱。
而另一头,阿萨思已经进入满地狼藉、全被冰封的挪威站,扫过一具具恐怖的尸体,翻过一间间凌乱的房,最终停驻在一块巨大的镂空冰块前,低头轻嗅里头残留的气味。
是怪形。
怪形被封在南极的冰层中,一如基多拉也被封在其中。想来作死的人类解开了它的“封印”,这下好了,无人生还。
她在挪威站找到了可用的喷火器、燃油、无线电设备,以及一些零件。又在实验室中搜到了关于怪形事件的资料始末,才知道怪形的来处。
好家伙,南极的冰盖下居然封了一艘UFO。
怎么,这个世界也兴“孤独堡垒”吗?可怪形跟克拉克差太多了。
打住。
阿萨思收回思绪,继续查阅下去。很快,她看到了挪威人记录的“这艘飞船来自10亿年前”。
阿萨思:……
10个亿她见过,10亿年前她没见过,时间也会“通货膨胀”吗?怎么突然发展到她看不懂的地步了?
跟这个10亿年相比,她属实是个“幼崽”,这才活到哪儿?
……挪威人在封存飞船的冰层中找到了怪形,为了研究这种从未见过的生物,他们把冰块带回了站点,且未经正规操作就取出了怪形的细胞组织。
经检验,这确实不是地球上的生物。
作大死的挪威人半场开香槟,直言这是20世纪最伟大的发现。殊不知站点温暖,冰块正在飞速融化。
没过多久,死亡的阴影覆盖了这里。
阿萨思带走了资料,把周遭的尸体搜罗起来,连同挪威站一起烧掉。在燃油引起的大爆炸中,她孤身一人朝飞船的地点走去。
半途,她看到了一辆雪地车,车里坐着一个死去的女人。
不,是被冰冻的怪形。
她认得她的样子,挪威站的凯特·劳埃德博士,也是记录资料、反对取用生物组织的人。可惜,她没能逃过。
她的车应该能开到下一个站点,可她却选择终结于风雪。
第260章
雪地的邂逅, 生死的交界,初见即是永别。
阿萨思与亡者擦肩而过,转手一把火点燃车子。刹那, 浓烟与爆炸同起,高温解冻了怪形,也很快带走了它的性命。
龙焰不熄,怪形在烈火中翻腾。非人的尖叫响起, 十分刺耳,可随着细胞一个个死去, 它的叫声也愈发微弱,渐渐在雪地中平息。
寒风吹来,堆垛的灰烬散开,扬起一缕细烟。而两排脚印已经延伸得很远, 阿萨思隐没在一片白光中,摸索着找到了飞船的所在。
它在冰层之下……
经过挪威站的开凿,底下有一个较宽敞的空间,可以容纳人类和工具通行, 但不足以带出这艘飞船。
它大半深陷冰层中,只露出一角在罅隙里。即便如此, 当人类从上往下看时也会被它厚重的金属感震撼到, 更会为之诧异, 这竟是10亿年前的“外星科技”?
扒着裂缝, 阿萨思往下吹了一口火。
龙焰对寒冰果然是天克, 伴着大量水气从缝隙中冒出,又受冷落下, 积蓄出一个小型湖泊。眼见封住飞船的冰层融化大半,它几乎是半浮在水面上, 阿萨思一跃而下,“咚”一声砸在上头。
够结实,居然没砸坏。
阿萨思摸索了一阵,飞船的材料和构造都很不错,值得回收利用。
这么想着,她干脆偷个懒,在下方清出的偌大空间里释放出“幸存者”。当生物机甲从休眠中醒来,它第一时间锁定了自己的主人,再飞速扫描当前的环境。
没多久,幸存者安静下来,垂首看向它的主人,沉默着听候差遣。
阿萨思:“对接那艘飞船,搜集它的资料,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里面还有活物,抓出来给我。”
生物机甲伸出龙尾,在飞船上扒拉几下,找到了一个类似接口的位置,轻而易举地探了进去,并开始激活它的线路、能源和存储。
当智脑与系统相连,当生物机甲与外星科技对碰,攻击或防守、同化或耗损——物似主人形,幸存者强势地碾压了刚苏醒的外星系统,复制了它的构造,掏空了它的头脑。
阿萨思:“怎么样?”
幸存者给出回应:“这是一艘星际海盗船·深空幽灵,隶属天蝎座的卡尔德星系,由维尔提克人驾驶,他们也被称为‘天际猎手’。”
而事实上,“猎手”只是美称,“杀手”才是真性。他们虽然生活在高科技纪元,但从未放弃过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打猎。
不同的是,别人的打猎是为了裹腹,而维尔提克人的打猎是为了斗兽、征战和杀戮。
他们妄图驯服一种特殊的共生体,它们长得像一团液体,需要依附宿主而生,能够像战衣一样覆盖体表,并为战士提升极大的战力和敏捷度。
幸存者:“可他们找错了共生体。”
他们没找到克莱特星球的共生体,而是在次元裂缝附近挖到了一团形似共生体的生物。
这生物很年幼,长得与共生体没差,也是一团“细胞级”的液体。他们以为捡了漏,兴高采烈地把它带上飞船,谁知道这玩意儿是怪形。
幸存者:“因为对该生物的资料不足,系统无法识别出它的危险性,只按共生体处理,结果造成了泄露。”
“飞船上的维尔提克人都被吞噬了,系统进行了一次紧急跳跃,可因能源不足,它在地球‘坠毁’。”
之后的故事脉络就很清晰了,吃光了外星人的怪形被冰封起来,一封10亿年,挖出来脑子都不太好使了,见人就吞。
阿萨思明了,这波主要是外星人作死,地球是遭了无妄之灾。好在不难解决,只要灭掉感染源就行了。
“飞船里还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吗?”
幸存者:“一些武器、生物胚胎、植物种子,以及一个半损毁的系统。”
阿萨思:“这个系统能修好吗?”
幸存者垂下龙首,靠近它的主人:“您已经有我了。”还缺一个破烂吗?
可氪星的智脑很能拿捏分寸,它清楚它的主人不喜欢被忤逆,即刻转回了话题:“能修好。”
“那就修好它。”阿萨思道,“我还缺一辆有脑子的房车。”
与其四处找窝,不如自己造个会跑的窝。这样,无论是深山老林还是大城乡镇她都能去。也不用特地给房车找水电,聪明的房车能自动充能。
简单道一句“辛苦了”,阿萨思翻出挪威站找来的一堆破烂,坐在一旁修理起来。而幸存者开始拆卸飞船,把可用物和不可用物分类。
修理持续了两个小时,阿萨思可算修好了这一堆老古董。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它搬回四号站,让那里的“人类”发出消息,毕竟只有他们才懂80年代的密钥是什么。
抬头看向幸存者,生物机甲明白,这一次出来放风的时间结束了。它告诉阿萨思哪些材料是可用的,哪些是易燃易爆的,哪些是系统的组件……而后,它回归了休眠的姿势,也回到了她的世界。
阿萨思收拢物资,又在冰层下检索许久,待确定再无怪形遗漏,这才踏上了返程的路,飞向她一手缔造的风暴圈中。
只是她没想到,她仅是离开了一天,四号站的“大逃杀”已进行了三轮。目前的活人只剩六个,他们分别是朱莉、多琳、玛丽亚,以及约翰、梅尔和凯尔森。
当她背着设备、提着喷火器而来,迎接她的又是对准脑袋的枪口。
对,“又”,再一次。
多琳手持火把拦住了她,厉声道:“站住,别过来!呆在那里……对,别动,保持距离。”
“你怎么会……”玛丽亚深呼吸,“我是说,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可能还活着。你离开了将近一天,外面是风暴,就算你躲过了怪物的攻击,也躲不过零下六十度的冰冻,更无法抵达挪威站。”
挪威站距离四号站是近,可这个“近”也很有边界感,两头至少隔着四座山。不然,也不会出现挪威人开着直升机追狗的事。
因此在玛丽亚看来,阿萨思不是死在怪形的吞噬中,就是死在冰天雪地里,唯独不可能活着回来。
可她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了通讯器、喷火器……不好意思,她是在科幻片现场吗?还是说临死前出现了幻觉?
梅尔大声道:“证明你还是个人!”
她本来就不是人,怎么证明自己是个人?
阿萨思没打算自证,只是卸下背包放在地上,放出了饵:“那只怪物被我干掉了,你们应该也干掉了不少吧。”
拍拍机器:“无论你们信不信,我的确抵达了挪威站,并放了一把火烧光它。杀到现在,你们之中的怪物或许是最后的‘幸存者’了。”
只剩这么几只了,它们可不得努力地活,哪能让人类放出消息啊?
阿萨思出了个阳谋:“通讯器就在这里。”她解开包裹,露出里头完整的仪器,上头没有丝毫血迹和碎肉,不用担心使用者被暗算。
放下它,阿萨思一步步后退,装备上喷火器:“现在,希望你们之中的活人出来操作它,把消息传递出去,只能来一个。”
六人面面相觑,最终由存在感比较低的凯尔森出面。
他看向同伴,又转向阿萨思,一边预估着双方的距离,一边缓慢地靠近设备,绕着它缓慢地走了一圈,这才缓缓蹲下来,仔细地检索它。
“确实是一台能用的机器,没有沾上任何血肉。”
凯尔森松了一口气,正想把手搭上去……可就在这时,他的脸一阵扭曲,表情像是裂成了两半,一半是见到机器的欣喜,一半是面临危机的恶意。
他的头饱胀起来,隐约有炸裂的迹象,这一下要是炸实在了,那机器多半是没用了。
说时迟那时快,阿萨思一脚踹飞了他,而凯尔森凌空飞起,头颅在半空中炸裂。人类有的抱住头,有的寻找掩体,有的接近机器……
阿萨思翻过喷火器对准来者,梅尔立刻举起手表示投降,另一头的多琳已经将油瓶和火把砸在了凯尔森身上。
大火烧了起来,怪形仍想接近机器,它要破坏它。
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它上前,它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才像烂泥般瘫在地上,仰起不成形的头“注视”着阿萨思。
【你不是人类!】
它发出一种古怪的波,类似噬星者交流用的语言。巧的是,阿萨思听得懂,她会说,可她不打算回复。
【你是谁……你也是……遗落在地球的生命吗?】
生命的气息逐渐消失,阿萨思抬眼一扫,发现有两个“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它们显然也听懂了波的含义。
一见她看来,它们率先别开目光。
阿萨思勾唇,二次邀请道:“现在,哪一个活人想试试这台机器?”
多琳走上前,没有避讳阿萨思。在同伴提醒她小心时,她反而说道:“她不是怪物。”
“你们都看到了,怪物只想破坏机器,而不是保护它。”多琳三下五除二开启机器,输入四号站的密钥,传讯到轮船中,“我相信我的直觉。”
信息在她指尖飞速编辑,阿萨思的话在耳边响起:“传讯之后,你们是什么打算?”
“或许,你们再也回不去了。”
多琳:“等消息传出,没有人会相信我还是人类。四号站大概会迎来一枚炮弹,把我们烧成灰烬。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我的亲人和朋友还可以活下去。”
玛丽亚还是老话:“早知道就不来了。”【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