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正是十三皇子, 就是他设计魏苍失手杀人,以此威胁魏芸去害十四皇子妃的。】语调怪异的男声如此说道。
这话听在十三皇子耳中,顿时让他脊背发寒, 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几步, 险些摔倒。
他双目圆睁,四下里搜寻, 仍旧一无所获,只觉毛骨悚然。
是谁在说话?
他怎么会知道?
还有,太子家那个小丫头, 明明嘴都没张, 她是怎么发的声?
沈知诺瞧见十三皇子目露惊愕,神色恐慌,忍不住好奇问:【狗狗,十三皇子怎么跟见了鬼一样,他转着圈在找什么呢?】
小黑狗围着十三皇子又飞了一圈:【抱歉小主人, 阿桶没有识别他人内心想法的功能。】
系统不知道,沈知诺就也懒得管,接着问:【那他为什么要害……】
话还没说完呢, 就被他二哥抱着转身就跑。
沈知诺:“……”
又来?
沈为清听完系统说的那句话,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这个十三皇叔简直不是人,虽然他和十四皇叔不是同一个娘生的, 可到底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兄弟呀。
平日里瞧着都是兄友弟恭, 一派和气, 谁知道背地里竟然耍那样的阴私手段,可真是够歹毒的。
再者说了,即便兄弟之间有什么龃龉, 男人之间解决了就是,为什么要谋害别人的妻儿,简直就是个龌龊小人。
一腔侠义的少年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和十三皇子理论。
可他也清楚知道,此等涉及人命的大事,不是他一个身为晚辈的半大孩子能管得了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带着两个妹妹赶紧离开。
毕竟阿桶已经扫完了十三皇子的脸,后面的事情,等着听诺儿和阿桶慢慢聊就好了,没有必要非得当着十三皇子的面说。
那样一个心思歹毒,心狠手辣之人,他们还是尽可能地远离为好。
沈为清心里这般想着,便就这么做,仗着自己臂力好,左手抱着小妹妹,右手抱起大妹妹,脚下生风,拔足狂奔,一溜烟拐进旁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
等看不到人了,十三皇子才回过神来,抬脚就追。追了一段路,就见几个孩子跑进了凤仪宫,进去之后,院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他停下来,心中如同有几只猫乱窜,抓心挠肝,憋闷得要死。
他往前走了两步,有心追去凤仪宫,逮着那几个孩子问一问,问那说话的人是谁,再问问那人是怎么知道的那些事,他明明已经办得格外谨慎小心了,不该有人知道才对。
可那样的事,他怎么能问出口,又怎么敢问出口。
更何况,又是在凤仪宫这种地方。
十三皇子阴沉着脸原地站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转身,匆匆出宫去了。
一回到府里,沉着脸吩咐身边随从:“让张虎来见我,即刻。”
随从拱手应是,转身快步离开去喊人——
沈为清一手抱一个妹妹跑进凤仪宫,招呼门口候着的小太监赶紧把院门关上,随后躲在门后,趴在门上往外瞧。
沈为清趴在门缝上,被他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姑娘就被迫贴在了门板上。
沈知诺的脸被门板挤得都变形了,伸手去抓沈为清耳朵:“二哥你在干什么?”
见十三皇子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沈为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原地把两个妹妹放下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口喘气。
甩着胳膊唠叨着:“哎呦,累死我了。诺儿,你以后少吃点儿吧,再胖下去,以后二哥可抱不动你喽。”
沈知诺先前正和狗狗聊得好好的呢,刚聊到一件大事,二哥就抱着她开跑。
虽说没有像上次那样把她扛在肩上颠了,可疯跑了这一路,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都给她跑散了一个,珠花都跑丢了,那可是今早她挑了半天才挑好的呢。
眼下被放了下来,小姑娘正扒拉眼前的头发,就听二哥又嫌她胖,心里顿时来气,也顾不得糊了一头一脸的头发了,抬起小脚丫,照着二哥的腿就来了两脚。
沈为清看了一眼妹妹,就见小团子披头散发,气得圆鼓鼓的,模样实在是好笑。
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拍着门板嘎嘎嘎大笑出声:“慧儿你看,诺儿像不像个小疯子。”
沈知诺更气了,抬脚又去踢:“都是你跑成这样的。”
沈为清前仰后合,笑得更欢了。
妹妹不明其中缘由生了气,可文安郡主这回却是觉得二哥做得很对,更何况二哥这回长进了,是抱着她们跑的,并没伤着她们任何一个。
她等妹妹踢完几脚解了解气,伸手将小姑娘抱到了自己怀里,给她捋着头发:“诺儿不气,二哥许是内急,这才跑的。”
说完,还朝沈为清偷偷使眼色。
沈为清笑着捂肚子,“哎呦,不行,我肚子疼,我得去一趟净房。”说罢,起身跑走了。
文安郡主在妹妹小脸上亲了亲,柔声哄着:“诺儿乖哦,姐姐给你扎头发。”
二哥经常手欠嘴也欠,总惹得她想打他,可姐姐又温柔又香香的,沈知诺才不舍得让姐姐操心,便乖乖偎依在姐姐怀里,任由她给自己理头发。
文安郡主以手作梳,给小姑娘理顺了头发,又从自己头上卸下来一个珠花,给小姑娘把小揪揪绑好,这才抱着妹妹往殿内走。
十三皇叔的事,诺儿和阿桶刚才还没说完,等一下肯定要接着往下说的,这样大的事情,还是让皇祖母亲耳听听为好。
但想着二哥肯定是先去和皇祖母通气了,怕他们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便刻意放慢了脚步,还抱着妹妹到院中花架那去看了看那几盆开得正盛的月季。
沈知诺见那粉色月季好看,伸着小手要去摘,文安郡主怕上面的刺扎了小姑娘的手,忙抱着她后退一步,招呼不远处廊下候着的宫女过来帮着摘了一朵。
沈知诺拿着看了看,插在姐姐的发髻上,随后让宫女又摘了一朵,插在自己脑袋上。
文安郡主见妹妹头上那朵花插在脑袋正中间,忍不住笑了,伸手给她插好一点,算着二哥应该和祖母说完了,便抱着妹妹进门。
果然,姐妹两个一进殿门,就见二哥沈为清坐着皇祖母身边,优哉游哉吃着点心。
文安郡主若无其事,沈知诺却惊讶了,当即知道她二哥刚才撒谎了。
她就说二哥刚才那样子,并不像真的肚子不舒服嘛。原来是怕她打他,这才找借口跑了。
皇后见两个小孙女进来,笑着招手:“快到祖母这里来。”
文安郡主把妹妹放在地上,姐妹俩牵着手上前,朝着皇后行礼。
“诺儿给皇祖母请安。”
“慧儿给皇祖母请安。”
皇后笑着将两个孙女牵起来,顺势把小胖姑娘抱进怀里好一顿亲香,随后让人端来点心瓜果,招呼几个孩子吃。
又将文安郡主揽到身边,叮嘱她:“慧儿,你身子骨弱,力气小,往后让你二哥抱着诺儿,别把自个累着了,回头不好长个头。”
文安郡主乖巧道:“皇祖母,慧儿不累。”
说起这个,沈为清接话道:“皇祖母,您别看慧儿这么瘦,可她那两条小细胳膊力气可大着,就诺儿这样圆圆的,我抱一会儿胳膊都发酸,可是慧儿却能一直抱着。”
这倒是个事实,沈知诺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附和道:“姐姐力气大。”
皇后哈哈笑了,揉了揉小孙女的脸蛋,给几个孙儿解释道:“自打诺儿在襁褓起,慧儿就抱在怀里,这几年日日抱着,怕是哪一天都没落下,这力气可不就练出来了。”
文安郡主原来还觉得奇怪,二哥明明比自己高那么多,力气也比自己大那么多,可每次在抱诺儿这一件事情上,二哥却是比不过她的,每每还要说诺儿胖。
她原以为二哥是故意装的,逗诺儿呢,听闻祖母这一番话才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便弯了眼睛,学着妹妹的话:“祖母,慧儿力气大着呢。”
皇后笑:“力气大也不能总是抱着诺儿,也不光是为了你,诺儿也要多走走路,锻炼一下身子骨才好。”
这一点沈知诺十分认可,她如今长得这么圆,可不就是被抱多了。
常年的,她都是被人抱在怀里的。
再这么下去,估计往后走路都不需要迈腿了,往地上一躺,叽里咕噜就能往前滚了。
沈为清不知道妹妹心中所想,只举起自己胳膊看了看,又看了看慧儿那小细胳膊,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榻边,伸手想去抱小姑娘:“来诺儿,让二哥练练手。”
沈知诺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拍开,躲到皇后怀里,还不忘指着自己头发告状:“皇祖母,二哥最坏。”
皇后笑着将小胖孙女搂进怀里,伸手护着:“过几日等你十一皇叔回来,叫你十一皇叔收拾他。”
一听这话,沈知诺和沈为清的眼睛都亮了。
沈知诺高兴的是,很快就可以让系统扫十一皇叔的脸了。
沈为清这个喜欢练武的,却是打小便把他十一皇叔当成偶像来崇拜的,但凡有机会都要黏在十一皇叔身边,忙追问:“还要几日,我十一皇叔才能回宫?”
皇后算了一下日子:“三五日差不多了。”
沈为清笑了:“那在您的寿诞前就能见着了。”
皇后笑着点头。
几人说话的功夫,文安郡主已经去梳妆台那儿拿了把梳子还有两朵珠花过来,跪坐到皇后身边,给妹妹重新梳起头来。
沈知诺怕姐姐不好梳,便从皇祖母的怀里下来,乖乖坐到姐姐面前。
想着为清先一步进殿同她说的那些话,皇后便不再作声,沈为清也挨着皇后另一边安静坐下。
沈知诺环顾殿内,没有见着方嬷嬷的人,猜到她去接几个孙儿还没回来。
她也不问,就那么靠在姐姐身上由她梳头,在心里和系统聊了起来:【狗狗,我刚才还没问完呢。】
沈为清坐在皇后身边,闻言偷偷扯皇后的袖子,指了指妹妹。皇后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示意她听着呢。
因为半天没说话而自动休眠的系统蹦哒出来:【小主人你尽管问。】
那样心思歹毒的人,沈知诺是连皇叔都不想再叫了,直接问:【十三皇子为什么要害我十四皇婶,是我十四皇叔和我十四皇婶得罪了他吗?】
她父王是储君,其他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针对她父王,她能理解。
可她一直没想明白,十四皇叔志不在朝堂,连个职位都不肯领,为什么还要被人谋害。
系统再次搜索出十三皇子的资料,快速过一遍答:【十四皇子虽然闲散,但他是八皇子的亲弟弟。】
一听这话,沈知诺心里一紧:【狗狗你是说,我八皇叔也想当皇帝?】
沈为清也面带忧色看了一眼皇后。
要说十一皇叔是他最崇拜的人,那八皇叔就是他第二崇拜的人了。
可要是八皇叔也想和父王抢夺皇位……
沈为清面色紧绷,不愿再往下想。
文安郡主见阿桶说到关键之处,生怕打扰了诺儿,梳头的力道放得极轻。
系统搜索一番,答:【八皇子想不想当皇帝,暂时还看不到,但八皇子手上有兵,在军中威望颇高,性子又颇为桀骜不驯,属于那种谁都不服的。】
【你父王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加上文武双全,能力出众,他做太子,名正言顺,任凭谁都挑不出个错来。就连狂傲如八皇子,也对你父王这个大哥甚为佩服。】
【但要是你父王倒了,那以八皇子的脾气和实力,肯定要争一争这储君之位的。】
【所以,不论是谁,但凡他想做下一任太子,都会把八皇子当成一个劲敌来对待。】
沈知诺:【那就因为我十四皇叔是我八皇叔的亲弟弟,所以十三皇子就来害我十四皇婶了?】
系统又看了一遍十三皇子的相关剧情:【按已知剧情来看,十三皇子是这么打算的,十四皇子和妻子伉俪情深,要是十四皇子妃出事,那么十四皇子必定会出事。】
【而八皇子堪称是护弟狂魔,得知弟弟出事,必定不会置之不理,盛怒之下失了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擅自回京也未可知。而陛下又多疑,到时候有心人想对付八皇子,简直易如反掌。】
【还有一点,即便八皇子没有不臣之心,他对你父王也是一大助力。先解除八皇子这个威胁,也方便日后来对付你父王。】
皇后听完,暗道一句好谋算。
先前太子同她分析的,几乎和阿桶所说,相差无几。
只是,老十三竟有这等心机?她以前怎么没瞧出来。还是说,背后另有他人指点?又或是,他被人当枪使了?
沈知诺:【那狗狗你知不知道,我十四皇叔出家之后,我八皇叔怎样了?】
系统搜了搜:【暂时看不到,得扫八皇子的脸。】
【我八皇叔就藩在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先不管他吧。】沈知诺接着问:【那十三皇子是自己想当皇帝,还是说他站了别人的队?】
系统:【十三皇子自己想要皇位。】
沈知诺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当皇帝啊,就当个衣食富足的亲王不好吗?】
【你看我皇祖父,每天起那么早,睡那么晚,还要时刻提防着别人来害他,抢他的位置,当皇帝也很累的啊。】
系统:【因为明年又有一批成年亲王要去就藩了,十三皇子就在其中,他被封为岷王,听说老皇帝给他圈出的封地在百越,那里穷山恶水,土地贫瘠,十三皇子不想去,便想铤而走险,搏一搏。】
百越?沈知诺想了想,猜到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广西。
不过系统之前说过,这个世界是架空,此刻大宣很多地方打下来了,可都还没开发。
这个时代出行都靠车马,从京城到百越,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去了那种地方,估计一辈子都别想着再回来了。
十三皇子不想去那么偏远贫瘠的地方,倒也正常。
沈知诺:【那我皇祖父为什么非得让十三皇子去百越?大宣这么大,既然他不想去,不能给他换一块好一点的地方吗?】
系统:【那就得问老皇帝自己了,我这里暂时查不到。】
沈知诺又问:【那十三皇子的母妃,就是敬妃,她知道吗,她参与了吗?】
系统搜了搜:【暂时查不到敬妃的事。】
【不过这里有一句话,说是十三皇子害了十四皇子之后,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一箭双雕?沈知诺咀嚼这几个字的意思,不解问:【是说即害了我十四皇叔,又害了我八皇叔吗?】
系统:【这就不知道了。】
皇后却是蹙了蹙眉。
对那些豺狼虎豹一般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老十四这个闲散皇子,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对手。
这里说的一箭双雕,一是指八皇子,另外一个,怕是另指他人。
沈知诺想起那个蒙面人,便问了问。
系统:【看十三皇子的剧情,他所有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他身边一个叫张虎的人做的,那戴面具的人应该就是张虎。】
皇后看了一眼沈为清,沈为清点头,将这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沈知诺又问出心中一个疑惑:【那个簪花的人,是真的死了吗?魏苍和我二哥差不多大,他又是读书人,长得还挺瘦的,怎么几拳就能打死一个大人呢。】
系统:【这就不知道了。】
沈知诺也不费神琢磨了,反正十四皇婶没事就可以了。
不再去想那两个人,只是问:【那十三皇子后来怎样,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系统早就说过,整个大宣皇室,最后死得差不多了,所以十三皇子定然也是死了的,她就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系统:【冬月二十三,十三皇子被老皇帝一杯毒酒赐死,罪名是残害手足,结党营私,蓄意谋反。】
沈为清捏了捏拳头,暗道死得好。
文安郡主也觉得解气。要不是诺儿,那样好的十四皇婶就要出事了。
皇后神色未变,心里却琢磨着“结党”两个字。
不知和他结在一起的是哪些人,才让他一个排行十三的皇子敢打皇位的主意。
沈知诺想不到皇后那么深远,只是好奇:【冬月二十三,那不是比我们家出事还早了一些日子。】
系统:【是。】
沈知诺:【我父王腊月初五被贬,十三皇子那时候已经死了,那就是说,我父王被陷害一事,他没有参与?】
一听这话,皇后心中讶异万分。
诺儿这话,竟和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了。
对于一个大人来说,分析出这个结果不是什么难事,但诺儿才三岁啊,竟能想到这一层来。
皇后看向乖乖巧巧盘腿坐在那等着梳头的小胖团子,当真是又惊又喜,要不是怕打断她和阿桶对话的思路,她当真要把小孙女抱进怀里好好亲上两口。
系统:【十三皇子相关的剧情上,没看到他害你父王的事。】
沈知诺双手托着小脸蛋,【那到底是谁害了我父王啊。】
小姑娘愁了一会儿,又振作起来:【没事,反正现在才春天,到腊月初五还早着呢,这么长时间,咱们总能把所有人的脸都扫完的。】
小黑狗围着沈知诺飞了两圈,停在她面前:【小主人说得对。】
沈知诺:【关于十三皇子,还有别的事吗?】
系统:【暂时没有了。】
沈知诺便说好,又说:【我本来该提醒一下我十四皇叔的,可我也没办法,不过好在魏芸的打算败露,我十四皇婶已经没事了。我那天听我父王说,我十四皇叔因为这事,把府里狠狠整顿了一番,应该往后都没事了。】
解开心中一个谜底,沈知诺只觉得轻松多了。
这才发现姐姐还在给她梳头呢,也不知姐姐今天的速度怎么这么慢。不过姐姐平日里没事,也爱给她梳头,给她打扮,便也没多想。
文安郡主见妹妹和阿桶不聊了,便加快手里速度,给小姑娘把两个小揪揪都重新梳好了。
沈知诺可以动了,便出溜下地,【狗狗,我们接着干活吧,皇祖母宫里的人咱们昨天才扫一半呢。】
小黑狗当然没有意见,摇着尾巴,跟在小姑娘身边飞着。
文安郡主起身跟了上去。
皇后无奈笑着摇头。诺儿这孩子,怎的这么勤快的。
笑完,对沈为清招手,等男孩凑近,低声吩咐道:“去找你父王,把方才听来的事说给他听,再跟他讲,老十三知道了阿桶的事,让他想办法应付。”
沈为清面色一肃,点头应是,匆匆出门走了。
沈知诺见二哥越过她往外跑,转头看着姐姐:“二哥去哪了?”
文安郡主看到皇祖母低声和二哥说话来着,猜到二哥去做什么,可面对妹妹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弯腰想抱妹妹,又想起皇祖母先前说要让诺儿多走走,便又牵住妹妹的小手,随便答:“不知道,许是跑哪玩去了吧。”
沈知诺便也不再问。二哥这个家伙以前也是到处跑的,就是这几天不知怎么的,书也不读了,武也不练了,总是跟着她和姐姐。
她牵着姐姐的手,一下一下晃着往外走,准备去找昨天没扫过的宫人——
刚走出殿外,就见方嬷嬷领着她家三个小孙儿来了,大概五六七八岁的样子,一排的小萝卜头。
沈知诺眼睛一亮,牵着姐姐的手就跑了过去:“嬷嬷,我想跟他们玩。”
方嬷嬷见到两位小郡主,忙带着三个孙子请安,文安郡主笑着让她们起。
方嬷嬷带着孩子们起身,“两位小郡主,容老奴先带着他们去见过娘娘。”
这是应该的。沈知诺牵着姐姐走在前头,带着他们一同往里走。
进殿之后,方嬷嬷带着孩子们给皇后磕头请安。
皇后见到干净知礼的三个孩子,心中喜爱,拉着问了话,好一番夸,直夸得几个男孩红了脸,夸得方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包子。
皇后瞧着好笑,见小孙女眼巴巴站在一旁等着,便一挥手:“去玩吧。”
沈知诺牵着姐姐,招招小手:“走,我们去外头玩捉迷藏。”
三个孩子在家出门前就得了祖母的叮嘱,说此番进宫是要陪小郡主玩的,让他们好生服侍着,三人还有些紧张来着。
此刻见跟画上仙童一般漂亮的小郡主笑着叫他们去玩,三个孩子片刻不曾犹豫,先朝皇后娘娘行了一礼,便都欢欢喜喜跟着去了。
三个小男孩加文安郡主,在宝宁小郡主面前,可都算是大孩子。
可这几个大孩子,却被三岁的宝宁郡主指挥得团团转,让往东往东,让往西往西,玩得不亦乐乎。
凤仪宫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听着外头的动静,皇后忍不住笑着道:“今儿可真是热闹。”
方嬷嬷也跟着笑:“谁说不是呢。”
沈知诺一边玩,一边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凤仪宫满院子跑着玩的同时,顺便让狗狗扫一扫剩下的人。
不过让她高兴的是,除了找出一个侍弄花草的太监是老皇帝安插在凤仪宫的外,再没什么奸细眼线的了。
看着那摆弄花草的太监,沈知诺替皇后打抱不平:【狗狗,你说我皇祖父怎么这样,让人盯着我爹爹和皇叔们也就算了,怎么还盯着我皇祖母,我皇祖母又不会造反。】
系统:【因为皇后还有两个成年儿子啊,老皇帝自己身体不如从前了,就生怕儿子篡他的位。】
沈知诺叹气:【当皇帝可真挺累的。】
不过也能理解老皇帝的想法,任谁都知道,皇祖母要是做了太后,那日子可比现在做皇后舒心多了。
【就是不知道我皇祖母知不知道这事。】沈知诺往殿内看了一眼。
她皇祖母能在众多嫔妃之中屹立不倒,肯定有些厉害手段的。
但那也意味着,皇祖母肯定也做了一些不好被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要是那些事被这太监探听道,再告到老皇帝那里去,可就麻烦了。
见妹妹又在皱着小眉头,文安郡主借口喝口水,让几步外的彩娥照看妹妹,转身进了内殿,将此事同皇后说了。
皇后点头:“此人祖母知道,你去把诺儿几个带进来喝口甜汤,日头大了,莫跑出一身汗来。”
文安郡主应声,转身出门,招呼几个小的进来。
沈知诺还真跑热了,一进殿就往桌子那跑,也不用人抱,手脚并用爬到椅子上,见桌上摆着几碗绿豆汤,抱起一碗,咕嘟咕嘟就喝。
皇后看得直乐,“哎呦我的乖乖,快慢着些,当心呛着。”
沈知诺喝了两大口,解了渴,放下碗。
小姑娘跑得脸蛋红扑扑的,嘴边还粘着些绿豆沙,模样可人又有趣,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文安郡主也不等宫女服侍,自己掏了帕子出来,给妹妹擦了擦嘴,又拿了勺子,将碗里剩下的绿豆沙舀了喂给妹妹吃。
方嬷嬷的三个小孙儿教养很好,站在那里,笑得腼腆,并不上前。
皇后看得赞赏,笑着招手:“你们几个也过来。”
方嬷嬷在一旁笑着道:“还不快谢恩。”
几个孩子行礼谢恩,这才上前,一人端了一碗,安静吃着。
沈知诺吃完那小半碗绿豆沙,由着姐姐给她擦了嘴,便爬下椅子,走到榻上,扑到皇后腿上,指着方嬷嬷家的三个小孙儿:“皇祖母,诺儿想让他们留在宫里陪诺儿玩。”
按照阿桶所说,方嬷嬷的事也就这两天了,要是她三个孙子都留在宫里,想来事情会有所改变吧。就是不知道皇祖母让不让,毕竟这有点不合宫规。
皇后本就有如此打算,闻言就势笑着道:“好啊,就让他们几个小子留下来陪诺儿玩。”
沈知诺眼睛一亮。皇祖母就这么答应了?她知道皇祖母宠着自己,可这也太惯着了吧。
小姑娘很高兴,搂着皇后脖子和她贴了贴脸,奶声奶气道:“谢谢皇祖母。”
说完又凑到皇后耳边,指着窗外说道:“皇祖母,诺儿不喜欢那个剪花的太监。”
皇后笑着点头,吩咐彩娥:“你去把他打发远一点儿,日后无事也莫往正殿前头来。”
沈知诺拍着小巴掌笑了。这人一调走,那今天在凤仪宫当值的,就都是安分守己的了。
只是还有一部分人今天休息没见着,回头有机会要把他们全部扫一遍。
毕竟,还有四个人,她还得找出来。
就是皇祖母生病那晚,睡死过去的两个,偷偷开窗往里放冷风的算一个,还有给那两人饭食中下了药的那个。
见到了晌午,皇后张罗着用膳,让方嬷嬷带着几个孙儿一同落座,方嬷嬷却是死也不肯,带着几个孙儿回了自己住的厢房去用午饭。
沈知诺和姐姐皇祖母一同用过午膳,便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
皇后便带着两个小孙女一同在榻上歇起了午觉——
沈为清去户部寻了太子,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太子面色阴沉。他早猜到十四皇子妃这事怕是他哪个好兄弟所为,可却没想到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十三干的。
他拍拍沈为清肩膀:“为父不方便出宫,你去一趟十四皇子府,将此事告诉你十四皇叔。”
沈为清点头:“好,儿子这就去。可是父王,要是十四皇叔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找到十三皇叔算账?那样,阿桶的事会不会闹出来?”
太子沉默片刻,无奈道:“事关他妻儿的两条性命,你十四皇叔要怎么做,为父也无从阻拦。只是你转告你十四皇叔,报仇可以,但做事之前多想想你十四皇婶和还她腹中的孩子,莫要她们娘俩这回无事,他再陷了进去。”
“再告诉他,诺儿这边,还是帮着瞒一下,轻易不要透露出去。”
看如今这架势,怕是皇家大部分人都能听到阿桶说话,陛下定然也在其中。
但,能瞒一日算一日吧。
至少,让他再多做些准备的好。
“还有,告诉你十四皇叔……”太子不放心,又仔细交代一番。
沈为清频频点头:“父王放心,儿子一定一字不落转达道。”
这个二儿子虽说性子顽皮,可办正事的时候却是十分靠得住,太子放心道:“去吧。”
沈为清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一脸担忧,小声说:“父王,十三皇叔听到阿桶说话了,不过只说了两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抱着诺儿跑了。父王你说他回头会不会来找诺儿麻烦?”
太子心中同样忧虑。这几日,他和太子妃睡前都要讨论阿桶的事,这一点也早就想到了。
母后,长姐,还有老十一,都是自家人,大家原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像老十四这种,受了诺儿提点,保住妻儿性命的,自然也会感激诺儿。
可还有其他人呢,那些做了坏事,被诺儿拆穿的人,他们又会怎样?
比如说老十三,背地里策划那些阴谋想害老十四,定是花了一番力气的,如今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诺儿揭穿,他定然要恨死诺儿的。
那他会不会对诺儿不利?
不对,这个问题不该这么问。
老十三对从不曾和他有任何过节的十四的妻儿都能下那样的狠手,那对坏了他大事的诺儿,他是一定会想着报复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会怎样报复?
不管怎样,身为诺儿的父母兄长,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住诺儿。
万不得已,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太子这样想着,面上却波澜无惊:“无妨,此事交给为父,你先去找你十四皇叔。”
沈为清应好,出门走了——
十四皇子府。
沈为清把从阿桶那里听来的关于十三皇子的事全都说了,包括太子的叮嘱也原样转述。
可十四皇子脑中只有老十三要害他妻儿这件事,哪里还听得进去其他的。
他睚眦欲裂,拍案而起,两步奔到墙边,摘下弯刀,疯了一样往外冲:“老子去宰了他个畜生。”
沈为清早有预料,一下扑上去,将人死死抱住:“十四皇叔,你先冷静,你想想我皇婶,还有我那没出生的弟弟妹妹。”
想到妻子和孩子,十四皇子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清明了些,停住了脚步。
是啊,如今妻子和孩子还好好的,他不能冲动行事。
见劝住了,沈为清松开手,趁机又劝:“我父王的意思是,反正此劫已经躲过了,如今最最要紧的,是我十四皇婶安然生下孩子,其他的,可以从长计议。”
十四皇子抽刀,回身,猛地劈向书案。
书案应声断裂,倒塌在地,笔墨纸砚一应物品哗啦啦掉了一地。
十四皇子胸口剧烈起伏,“我沈景此生,定与沈昌那厮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望着一地狼藉,沈为清突然对十四皇子刮目相看。
没想到往日总是面上挂着笑的十四皇叔,竟然还有这样血性的一面。
又等了一会儿,等十四皇子彻底平复情绪,沈为清这才又上前问:“十四皇叔,你可有话让我带给我父王?我父王说,若你这边要做什么,最好同他知会一声。”
十四皇子拍拍刚到他肩膀高的侄子:“代我多谢你父王,就说我这边不会轻举妄动,但我会先出口恶气,不然我怕是要憋死。但后面要是有什么大的盘算,我会进宫亲自与你父王说。”
沈为清说好,又说:“还有,我父王说,诺儿和阿桶的事,还请十四皇叔先帮瞒着些。”
十四皇子郑重点头:“放心,即便我去找了沈昌那畜生,也不会把诺儿抖搂出来,我就说是我自己查到的。”
沈为清放下心来,又宽慰两句,告辞离开,回宫去了——
沈知诺对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下午睡醒,和几个小男孩约定明日再来找他们玩,张罗着回东宫。
来的时候是沈为清带着两姐妹,他嫌宫人跟着麻烦,便一个都没带,眼下他还没回,皇后便吩咐彩娥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送两个小姑娘回去。
走到半路,遇到太子妃带着珊瑚和古嬷嬷来接,彩娥几个便中途回转。
沈知诺扑到母妃又香又软的怀里,搂着她脖子贴脸:“诺儿想母妃了。”
小奶音甜甜糯糯的,听得太子妃心都化了,抱着女儿往回走,还不忘问大女儿:“慧儿可累,若是累就让珊瑚抱着。”
文安郡主摇头:“母妃,慧儿是大姑娘了,自己能走。”
太子妃便笑着说好,一行人回了东宫。
沈知诺在殿内绕了一圈,没看到沈为清的影子,纳闷问:“娘亲,二哥还没回来吗?”
太子妃早得了太子让人传的信,便笑着说:“你们父王让你们二哥去办差事了,怕是要晚一会儿才回。”
沈知诺觉得难以置信:“我二哥能办差了?”
见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一副震惊的模样,太子妃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点点她的小鼻子:“当然能,别小瞧了你二哥。”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一声粗嘎如鸭子的声音:“谁小瞧我,是诺儿嘛?我要吃了你。”
说着,张牙舞爪,做饿虎扑食状,啊呜啊呜着朝小姑娘扑来。
小姑娘真怕被又他拎起来往空中丢,吓得直往太子妃身后躲,跳着脚去够太子妃:“娘亲救我,姐姐救我。”
几个孩子笑声连连,围着太子妃闹成一团——
次日,一夜未睡的十三皇子顶着重重的一对黑眼圈出府,准备进宫。
怎知马车刚出巷子口,迎面就快速冲来几匹马,差点装翻他的马车。
他本就心烦意乱,此刻在车厢内撞了几下,怒气陡升,隔着帘子冷冷下令:“什么人敢冲撞本王,给我狠狠打。”
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讽刺意味十足道:“我倒要看看,天子脚下,是谁这么嚣张。”
十三皇子皱眉,掀开帘子,走出去,就见马上那面带阴森笑容的男子,不是十四皇子又是谁。
想到自己琢磨了一晚也没琢磨明白的那件事,他一时有些心虚,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试探着问:“难得见十四弟这么早出门,这是要去哪啊?”
十四皇子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呦,老十三的马车啊,我还当是哪家的奴才不长眼,敢往我身上撞呢。”
这颠倒黑白,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说辞,听得十三皇子府的人脸色都变了。
十三皇子心下一紧。
老十四和他虽不亲厚,可每回见着,倒也十三哥长十三哥短的同他寒暄。
今日主动找茬不说,竟连哥都不叫了,直接喊起老十三来了。
想来是,他也知道了那事?
也对,张虎说魏家那边都出事了,那自然是事情败露了。
只是,这老十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自己查出来的,还是说,也是从太子家那小丫头那里听来的?
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还有,那个只闻声,不见人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说的话,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还是其他人也能听见?
老十四可是听见了?陛下呢?陛下听见过没有?
昨天夜里折磨了他整整一个晚上的诸多问题,又再次一股脑涌入他的脑海,他的头越发胀得厉害,简直要炸开。
见十三皇子神情憔悴,皱眉按头,十四皇子冷笑一声,暗道日子还长着。
他将马鞭在手里敲了敲,高声问:“哪个是张虎?”
十三皇子府的车夫和随从齐齐看向骑马护在马车旁的一个男子,那男子微微低下头去,没应声。
十四皇子一夹马腹,驾马慢悠悠走过去,待走到近前,突然扬手,一鞭子狠狠抽在张虎脸上,直接将他抽翻在地,随后一勒缰绳,纵马就朝他踏了过去。
第25章
张虎在地上快速翻滚, 堪堪避开重重落下的马蹄。
“老十四,你想干什么?”十三皇子厉声呵斥,从车辕上一跃而下, 拦在张虎面前。
十四皇子一踏未中,也不执着, 勒住缰绳,马嘶鸣一声, 停在十三皇子面前。
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十三皇子,不发一言。
十三皇子微微仰头, 细心打量十四皇子的神情, 越看心越往下沉,拳头不禁捏紧。
兄弟二人默默对峙,双方随从都不动声色将手按在了腰间武器之上,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许久, 十三皇子扯出一个笑容,率先开口:“十四弟,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可要入内坐坐,喝杯茶消消火气?”
十四皇子也笑了:“老十三,今日就不叨扰了, 咱们来日方长。”
撂下这句话, 调转马头, 带着侍从,如同来时那般,风驰电掣般打马离去。
望着被众侍从簇拥着离开的那道背影, 十三皇子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这个老十四虽然平日里不求上进,散漫随性,可他终究是他们沈家的儿郎,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更何况,有八皇子那样一个彪悍跋扈的亲兄长,他又怎会是个善茬。
张虎肿着脸凑到近前,低声问:“殿下,十四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事了?”
十三皇子点头:“该是知道了。”
张虎脸色一变:“果真是因为魏家那个庶女败露了?”
十三皇子摇头:“不知。”
那日张虎同他说起魏家起了变故时,他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昨日进宫遇到了那等诡异之事后,他不确定了。
张虎忧心忡忡:“殿下,若是他将此事禀到陛下那里,咱们该如何是好?”
十三皇子心中纷繁杂乱,并未作答。
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问:“你做的那些事,可有留下首尾?”
张虎神色一紧:“不曾。”
话虽如此,可心中却打起鼓来。
这话,昨晚殿下问过几遍了,没想到今日又来问。
“那就好。”十三皇子点头,看了一眼张虎脸上那道泛着血迹的鞭痕:“回去上药,这几日你就留在府里,哪儿都不要去。”
张虎拱手:“是。”
“进宫。”十三皇子转身上了马车。
待他坐稳,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向前驶去。
张虎目送马车走远,捂着脸转身回府,匆匆翻出一瓶金疮药,随便涂抹一番,喊来手下交代几句,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戴了顶草帽,压低帽檐,遮住半张脸,从王府后门悄悄出去。
走出狭窄的巷子,四下里张望,见没有人尾随,快步疾走,朝着城南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张虎到了城南一片低矮民房,站在一个馄饨摊子前,点了一碗馄饨,一边吃着,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多时一碗馄饨下肚,张虎起身,付钱结账,又到一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借机又看了一圈,这才走进巷子。
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破败的房屋前,敲门,低声道:“开门,是我。”
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来,还不等路人看清那人的脸,张虎一把将那人推回去,自己也进门,顺手把门锁上。
屋内那人,正是当日在醉香楼,魏苍失手“打死”的那个纨绔“吴公子”。
只不过此时他没有涂脂抹粉,头上也没有簪花,身上那花里胡哨的衣裳更是不见了,只穿了一身南城这一片百姓常穿的粗布短褐,整个人瞧起来,和那日在醉香楼简直判若两人。
自然,吴公子的身份也是假的,真名乃是崔平贵,张虎的姨家表弟。
见到张虎,崔平贵惊讶不已:“表哥你怎么来了?上回你不是说,半年之内咱们都不要见面吗?还有你这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张虎把包子扔给崔平贵,没有回答他那一连串的问题,冷面低声交代:“你收拾收拾,赶紧出城,往南边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崔平贵拿着包子,脸色一变:“殿下发现了?”
张虎面色难看:“殿下还没发现,只不过事情砸了,接下来殿下还不知会怎样。若是殿下发现你还活着,怕是要将此事迁怒到你我二人身上。”
“原本我想着等日后殿下成事,你这一回也算将功赎罪,我去殿下面前认个错,再帮你求个情,此事也就过去了,可眼下看来此路是不行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崔平贵手里:“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你拿上,即刻就走。”
崔平贵捏着信封,因为用力,关节泛白:“那表哥你呢?”
“殿下让我这几日不要出门,我是偷着出来的,不能在外久待。”说罢,张虎转身就往外走。“你不必担心我,管好你自己就成。”
崔平贵追上两步:“表哥,我娘那里,还请你多照料。”
“放心,姨母那里有我。”张虎开门,左右看看,见无人,出门走了。
待他走后,崔平贵揣好银票,拿好早就准备妥当的籍书和过所,简单收拾了个包袱,往肩上一挎,包子一拿,门一锁,贴着墙根,脚步匆匆,一路往南城门去了。
一路紧走慢走,片刻不敢耽误,眼瞅着到了城门,这才松了一口气,略微放慢脚步,缓一缓发酸的腿脚。
可就在离城门差不多百十来丈远的地方,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闪出一行三人,都做统一侍从打扮,各个身材魁梧,来势汹汹直直向他走来。
崔平贵脸色大变,掉头就跑,怎知迎面又扑上来两人,他一甩包袱朝那两人砸去,随后抽出匕首,挥刀就劈。
几招过后,终不能敌,被下了匕首,按倒在地,绑了手脚,堵了嘴,拖进了巷子。
突如其来的一番打斗,惊得路上行人惊呼连连,纷纷避让。
前方城门口的守兵听到动静,也提刀朝这边跑来,高声厉喝:“何人在城门重地喧闹生事?”
留下来的那名侍从快步迎上前去,亮出令牌:“十四殿下府上捉贼。”
守兵上前看了眼令牌,打着哈哈,寒暄几句,转身回去。
巷子里,十四皇子手捏马鞭等在那里,见人五花大绑擒了进来,微微抬了抬下巴。
冬来将崔平贵的头发用力一薅,将他的头抬起来。
崔平贵一见是十四皇子,瞳孔一缩,面上一片灰败,暗道此命休矣。
十四皇子看向一旁的妻弟魏苍:“去看看,是否认得。”
魏苍一早被姐夫喊出门来,跟了一路,却不明就里,眼下见了地上那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心如擂鼓,依言上前,弯下腰去,仔细辨认。
待看清那人容貌,他蹭地站起来,指着那人,激动得声音发颤:“姐夫,正是他,原来他竟没死。”
十四皇子将马鞭在手上砸了砸,冷冷笑了声:“带走。”——
下朝之后,承武帝回到崇安宫,打发宫人下去后,喊来梁泉:“这几日如何,四处可还都消停?”
梁泉:“回陛下,别处都还好,就是安插在东宫的人,被小郡王调到他自己院中去了。”
承武帝眉梢微挑:“可有说,为何要调人过去?”
梁泉:“说是见那人扫地扫得好,像是临时起意。但这也太过凑巧,陛下,您说会不会是小郡王发现了什么?”
承武帝想了想,摇头:“若是为晏,有这个可能,为清没那个心机。”
梁泉:“那可还要再安排个人过去?”
承武帝摆手:“暂且不用。为清这两日还没去章华殿读书?”
梁泉:“小郡王不曾去过章华殿,连演武场也没去了,整日带着文安郡主和宝宁小郡主。”
“这混账小子,越活越回去了。”承武帝摇头,又问:“还有什么别的事?”
梁泉:“今早,十四殿下将十三殿下堵在府前,二人起了冲突,十四殿下先是一鞭子将十三殿下身边的张虎抽翻马下,随后又差点纵马将他踩伤。”
承武帝语气微讶:“老十三做了什么,惹得一向好脾气的老十四不顾皇家脸面,当众闹起来?”
梁泉:“微臣还未查明,但微臣猜测,兴许是和魏家庶女那件事有关。”
承武帝脸色一沉:“你是说,想害老十四媳妇的,是老十三?”
梁泉:“微臣还未查到证据,尚且只是猜测。”
承武帝冷脸:“给朕去查。”
梁泉应是,又说:“陛下,还有件怪事,昨儿十三殿下去给敬妃请安回去路上,遇着为清小郡王带着文安和宝宁两位小郡主,也不知说了什么,小郡王冷不丁抱起两位小郡主就跑。”
“十三殿下脸色极其难看,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凤仪宫门外,这才作罢,随后行色匆匆直接出宫去了,连工部都没去,也不曾向工部尚书告假,直接旷职了。”
一股熟悉感迎面扑来,承武帝蹙眉:“为清冷不丁就跑?”
梁泉:“是,和那日小郡王见着您一样。”
承武帝:“老十三突然出宫?”
梁泉:“是,和那日十四皇子一样。”
承武帝往后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这些个小子,闹什么名堂呢。”
梁泉:“陛下,可要宣十三殿下过来问话?”
承武帝:“今日老十三可在宫里?”
梁泉:“在,一早便去了敬妃宫里。”
承武帝:“为清几个呢?”
梁泉:“今儿也在凤仪宫。”
承武帝:“行了,朕知道了,你去忙吧。”
梁泉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承武帝出声:“康元德。”
大太监康元德走了进来:“陛下。”
承武帝起身:“走,先去皇后那里坐坐,再去敬妃宫里瞧瞧。”
康元德高声唱和:“摆驾凤仪宫~”——
敬妃宫里。
敬妃看着眼下乌青的儿子,语气关切:“昌儿,你这是没睡好?即便是差事繁忙,也要休息好才成啊,不然这身子骨不熬坏了嘛。”
十三皇子摆手:“儿子无妨,儿子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母妃帮忙。”说罢,看向殿内候着的宫人。
敬妃领会,挥手将人打发下去,这才问:“何事?”
十三皇子:“请母妃想个法子见见宝宁。”
想想东宫那跑几步都晃晃悠悠的小胖丫头,敬妃不解:“为何见她?”
十三皇子也不隐瞒,压低声音:“昨日儿子从母妃这里离开,途中遇到东宫几个孩子……”
等十三皇子说完,敬妃张目结舌,惊得许久没说出话来。
半晌,她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昌儿,你莫不是中了邪吧?”
十三皇子无力闭了闭眼,随后睁开:“母妃,儿子好好的,您去见见宝宁就知道了。”
见儿子没有发热,言行举止也都还算正常,敬妃放下心来,却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昌儿,若你所说为真,那你父皇那里,可曾听到过这些话?”
敬妃越说越觉得可怕,再也坐不住,攥着帕子,急得原地团团乱转:“这可如何是好,你父王本就把你封去了百越那等地方,若是再知道你的谋算,会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啊?”
“我可真是后悔,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该劝你认命,老老实实去百越就藩好了。”
这些话说得本就烦躁的十三皇子越发心烦,他伸手拉住敬妃:“母妃您先别慌,父皇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此刻毫无动静,就说明父皇尚不知情。”
敬妃仔细一琢磨,点了点头:“我儿言之有理,可即便你父皇没听到过,还有老十四呢,他会不会到你父皇面前去告发你?”
十三皇子皱眉:“这就是儿子不解之处,看他今日那恨不得杀了我的架势,是已经知道无疑了,可他为什么没有直接质问儿子?也没有去父皇那里告状?”
母子二人讨论了半天,最后十三皇子沉着脸说道,“老十四定是在憋什么大招,想私下里报复回来。”
想到十四皇子的亲兄长八皇子,再想想自己儿子势单力薄,敬妃心慌意乱,再次转起圈来:“这可如何是好?”
“母妃别急,只要他不往父皇那里去说,儿子倒是不怕他来阴的。”
十三皇子安慰两句,又说:“但母妃你得尽快见一见宝宁,看看宝宁和那鬼神不知的男子说的那些话,您能不能听见,等您这边得了准信,回头儿子再做打算。”
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敬妃点头:“东宫那几个孩子这两日都在凤仪宫里闹腾,正好我这宫里有盆月季开了,我这就给皇后送去。”
十三皇子:“如此甚好,多谢母妃,那儿子就先去工部当值。”
母子二人商量好,十三皇子匆匆走了。
敬妃着人将那盆橘黄色的月季端进来,浇了浇水,擦了擦叶片,仔细打理一番,叫人抱着,起身出门,往凤仪宫去了——
沈知诺兄妹三个用过早饭,便到了凤仪宫,陪皇后说了会儿话,沈知诺便拉着姐姐,带着方嬷嬷家三个小孙子去外头捉迷藏去了。
沈为清留下来,凑到皇后身边,转述太子那边的消息。
沈知诺一边带着几个孩子玩儿,一边继续昨日的工作,带着狗狗四处扫脸。
连着扫了几个,都没问题,沈知诺很高兴,正准备往小厨房去扫下一个,就见院门口快步走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小宫女进院之后就开始跑,一路跑进正殿去了。
沈知诺好奇看过去,拉着文安郡主问:“姐姐,她怎么了?”
宫中规矩森严,宫人们若是无缘无故像这般跑动,那是要挨罚的。
文安郡主摇头,抱起妹妹往里走:“咱们去看看。”
那小宫女跑进殿内,凑到皇后身边,低声耳语:“娘娘,陛下朝着这边来了。”
皇后看向身旁的孙子,低声吩咐:“为清,你皇祖父来了,快带着诺儿回去,回去之后,和你母妃说一声,直接出宫,去你大姑姑府上住两日。”
多少年了,除了初一和十五陛下会到她宫里来住一晚,其余时间压根不会踏足凤仪宫。
可如今几个孩子总往她这跑,她便留了个心眼,安排人远远盯着,没成想今儿还真起了作用。
沈为清正吊儿郎当靠在皇后身边磕瓜子,一听这话,脸色一变,蹭地一下蹦起来,拔腿就往外跑,“孙儿去也。”
奔到院中,见大妹妹抱着小妹妹正往里走,他也来不及将她们分开左右各抱一个,直接将抱着小妹妹的大妹妹抱起来,嗖嗖嗖就跑到院门口,做贼一般探头出去瞅了一眼。
好家伙,皇祖父果然坐着御辇往这边来了。
沈为清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臂,将两个妹妹抱牢一些,随后一个箭步冲出去,朝着相反的方向,如同一阵疾风一样,狂奔而走。
那速度快的,两条腿直接倒腾出了残影。
承武帝:“……”
他指着那背影,看向康元德:“朕没看错吧,那跑过去的,是为清抱着文安和宝宁吧?”
康元德躬身:“是小郡王抱着两位小郡主。”
承武帝冷哼一声:“那这就是有意躲着朕了。”
这话康元德可不敢接,笑了笑没做声。
他想说句“那哪能呢”来宽慰一下陛下,可只要不是瞎子,任凭是谁都瞧得出,几位小主子就是躲着陛下呢,他可不敢当着陛下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
承武帝心中疑惑更甚,挥手,御辇继续向前,到了凤仪宫门前。
就见皇后已经候在门口了,御辇停下,皇后笑意盈盈上前,行礼请安:“臣妾参见陛下。”
承武帝下了御辇,伸手扶起发妻,“朕说过多少次了,你我老夫老妻,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皇后笑笑没说话,跟在承武帝身后往里走。
进殿之后,待宫人上了茶水,皇后笑着开口:“陛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今儿怎的有空到臣妾宫里来了?”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承武帝也懒得说虚话哄皇后开心,直接言明来意:“朕好些日子没见着宝宁了,听闻这两日她在你这里玩,便过来瞧瞧。”
皇后笑着答:“这可真是不巧了,刚才几个孩子在这玩腻了,便都走了,陛下但凡早来一盏茶的功夫,都能见着呢。”
承武帝捏着茶杯,打量皇后:“朕怎么觉着,这几个孩子是在躲着朕呢?”
皇后故做惊讶状:“陛下说的是哪里话,您可是孩子们的亲皇祖父,孩子们平日见着您什么样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诺儿,哪回见着陛下不粘着,拉都拉不走呢。”
这说的都是以前,可这阵子孩子们都变了。承武帝心中这么想,却没说出来。
他明知道皇后在撒谎,可却没有证据。想到老妻蛮劲儿上来那不依不饶的样,承武帝没再多说,喝完手中的茶,起身往外走:“朕还有事要忙。”
“恭送陛下。”皇后丝毫没有挽留,爽快送客,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承武帝脚步略微一顿,很快接着走了。
走出院门,也不再坐御辇,抬手将众人挥远,面色微沉:“康元德,朕在皇后这,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这话听得康元德额头直冒冷汗,忙说:“我的陛下哎,娘娘要是不待见您,能多年如一日的,一年四季的鞋袜都亲手给您做?”
“天冷了,给您送衣裳,见您批折子熬夜,还时常给您送汤,娘娘心里可惦记着陛下呢。”
承武帝一想也是,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走吧,去看看敬妃。”
话音未落,就见敬妃带着宫女嬷嬷迎面走了过来。
敬妃已经两月有余不见承武帝,没料到竟然在这遇见了,登时面露喜色,加快脚步往上迎。
走了两步脚步又是一顿,脸上笑意一僵。暗道糟糕,她差点儿忘了十三说的那番话。
她紧张起来,下意识想躲开,可陛下已经瞧见她了,来不及了。
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行礼请安:“臣妾参见陛下。”
承武帝让她起来,背着一只手打量敬妃,“这是要去哪儿啊?”
敬妃稳住心神,指了指身后宫女端着的那盆月季:“回陛下,皇后娘娘喜欢月季,恰好臣妾宫里这花开得好,便想着给娘娘送去。”
承武帝点点头:“老十三今儿去了你那里?”
敬妃攥着帕子的手一紧:“是,先前来过。”
承武帝往前走了半步:“老十三可同你说了些什么?”
承武帝身材高大魁梧,这半步让本就心虚的敬妃压力大增,心里一个咯噔,腿有些发软,强撑着才站稳:“不曾,就请了安,随后就去当差了。”
承武帝盯着敬妃看了一会儿,直觉她在撒谎,可他仍然没有证据。
想着最近这几日,众人古古怪怪,全都有事瞒着他,承武帝在心底冷笑。
行,那他就等着看,看这些人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见承武帝面沉如水,半天不说话,敬妃心中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着问:“陛下可是有事要找老十三?可要臣妾差人去喊他过来?”
承武帝摆了下手:“无事,你去吧。”
敬妃应是,带着宫人退到一边,等承武帝坐上御辇走远,这才如劫后余生一般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陛下这个样子,显然是还不知道十三做的那些事。
贴身宫女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娘娘怎的热成这样?”
敬妃摇头:“没事,走吧,去见皇后。”
一行人进了凤仪宫,早得了信的皇后正坐在榻上等着,敬妃行礼过后,送上月季,皇后笑着收了,让她坐。
敬妃坐下,四下里看了一圈,没发现几个孩子的踪影,便若无其事问起:“怎的没瞧见宝宁几个。”
皇后知她来意,也不客气,直接问:“怎么,有什么大事找宝宁?”
她一个大人找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大事,敬妃一噎,旋即陪笑道:“娘娘说笑,臣妾就是听说这几日宝宁几个在娘娘这里玩,随口这么一问。”
皇后也不答,端着茶杯默默喝茶。
皇上那里,她为了太子和几个孩子的前程,不得不虚与委蛇,敷衍周旋。
可其他人嘛,她懒得费那闲工夫应付。
敬妃又试探着问了几句,见皇后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什么都没问到,便也坐不住了,起身告退。
待人走后,皇后吩咐:“彩娥,把这花种到御花园去吧。”
她不想要,扔了又怪可惜。
彩娥应是,抱着花盆,喊了个小太监,拎上铲子,出门往御花园种花去了——
猝不及防的,沈知诺又被自家二哥抱起就跑,还是被姐姐抱在怀里,再被二哥抱在怀里的,还跑得那么快,她都感觉风在耳边呼呼刮。
她一手搂着姐姐脖子,一手搂着二哥脖子,生怕自己被摔出去。
她越过二哥肩膀,看见了老皇帝,伸手揪二哥耳朵:“二哥,皇祖父在后头呢。”
沈为清不应,心道就是因为皇祖父来了,他才要跑的。
沈知诺不知道二哥抽得是哪门子风,整个人都无语了。
进了东宫大门,沈为清将两个妹妹往地下一放,也不顾两个小姑娘没站稳,齐齐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腿就跑着去找太子妃,把皇后的叮嘱说了。
沈知诺气得蹬腿,被姐姐扶起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太子妃,扯着她袖子,仰着小脑袋告状,“娘亲,二哥哥见到皇祖父又跑,又跑,皇祖父会不会生气呀。”
见到皇祖父不去见礼,竟然三番两次的拔腿就跑,任凭你是亲孙子,可在九五之尊面前,这也很危险的好吧,她是真的担心老皇帝会因为此事罚他们。
她这么小,她可不想挨罚,还有姐姐,姐姐那么瘦,也千万不能挨罚的。
太子妃自然也知道诺儿的担心是对的,可为了诺儿的安危,这样的风险也只能先担着。
好在,为清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捣蛋鬼,七八岁狗都嫌的时候,崇安宫院里养的金鱼他捞出去烤着吃过,陛下养的八哥他也放飞过。
迄今为止,为清可是唯一一个气得陛下不顾帝王仪态,像个寻常百姓家的祖父一般,亲自拎着棍子撵着揍过的孙子辈。
如今不过是抱着两个妹妹躲着些陛下,想来陛下气归气,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吧。
不过皇后的叮嘱是对的,得赶紧让几个孩子出宫躲几日,免得回头陛下又差人来接,却是再难推拒了。
沈知诺见母妃不说话,拽着她袖子摇啊摇:“娘亲,诺儿和你说话呢。”
“娘亲听见了,诺儿别担心,你皇祖父不会生气的。”太子妃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来,柔声安慰几句,又说:“你大姑姑差人送信来,说想你们了,想让你们几个去公主府住几日,诺儿要不要去?”
想到好久没见到华月表姐了,再一想可以带着狗狗去公主府扫人脸,沈知诺眼睛亮晶晶的,拍着小巴掌说好。
于是,太子妃便一刻也不耽搁,让珊瑚和古嬷嬷带上日常服侍的宫女太监,陪着几个孩子即刻出宫去公主府,连包袱都没让收拾,说是晚些时候会让人送过去。
出宫之后,沈知诺从车窗探出小脑袋,看了看身后的宫门,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姐姐,二哥,娘亲怎么那么急的?”
文安郡主抱着妹妹,和她贴着脸:“娘亲说姑母想咱们想得紧。”
沈知诺:“可是我的绿孔雀还没喂呢。”
要搁在以往,她要是说想去喂喂孔雀,母妃总是耐心十足,笑着说好的,今天也太急了些吧。
见小姑娘歪着小脑袋琢磨,沈为清伸手就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了揉,把她两个扎得好好的小揪揪生生给弄散了,还在一旁嘎嘎嘎怪笑。
沈知诺气得抬脚就去踹他:“二哥你欠不欠。”
这一闹,却是把方才心中疑惑给闹得忘到脑后去了,直到公主府都没想起来。
澜真公主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个侄儿侄女,又惊又喜:“哎呦,这怎么……”
沈为清上去就挽住澜真公主胳膊,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姑母,我母妃说您想我们了,让我们来住两日。”
大姑姑话没说完,就被二哥打断,沈知诺仰着小脑袋,看看二哥,又看看大姑姑,黑黝黝的大眼睛来回转:“姑姑想诺儿了吗?”
澜真公主反应过来,哈哈笑着,甩开嬉皮笑脸的侄子,把地上站着的那圆卜隆冬的小奶团子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口:“想,想,姑母想死我们诺儿了。”
沈知诺被亲得嘿嘿笑,在心里召唤系统,小奶音颇有些兴奋:【狗狗出来,干活了。】——
凤仪宫。
彩娥搬着敬妃送的那盆月季刚出门没一会儿,银蝶就回来了。
她眼睛肿着,人却是神采奕奕,进门就跪地磕头:“奴婢多谢娘娘大恩。”
一听这话里有话,皇后便笑:“可是回家遇着什么事了?”
第26章
银蝶想到家中发生的事, 眼眶又是一红,抬手抹了抹眼角,“不怕娘娘笑话, 奴婢回家后,家里差点儿打起来, 幸亏娘娘让两位嬷嬷跟着奴婢同去,这才镇住了场子。”
皇后听得好奇, 抬抬手,“起来吧,坐下说话。”
银蝶谢过之后, 从地上起身, 在下首绣墩上虚虚坐了,“承蒙娘娘厚恩,奴婢才有机会归家……”
大宣朝,宫女一旦入宫,无故不得轻易出宫, 回家探亲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银蝶入宫多年,这次是得了皇后的恩典,头一次回家, 到家之后,才发现,她那父亲当真不做人。
银蝶的父亲名叫马泊生, 原是一名从八品的鸿胪寺主簿, 三年前因嗜酒贪杯误了一回差事, 便被罢了职。
自此待在家中,脾气越发暴躁,对着银蝶母亲打骂得越发频繁。
银蝶家中有个弟弟叫马雯远, 以前男孩年纪小,只会一边哭着向马泊生求饶,一边用身体护着母亲。
马雯远今年长到十六岁,身量已和成人无异,少年血气方刚,见着母亲被欺,自然要去阻拦,拉扯之间,难免会推搡马泊生几下。
马泊生便会暴跳如雷,劈头盖脸连儿子一起打。
一来二去的,父子俩的关系越来越僵。
马泊生就觉得这个儿子废了,往后指望不上,就想纳个小妾,重新生一两个儿子,以备日后养老。
银蝶家中本就不富裕,自从她爹丢了差事之后,家中少了俸禄,银钱上越发捉襟见肘。
家底不丰,但幸好家中就银蝶弟弟一个男孩,紧着点花,往后娶妻生子也勉强能周转得开。
可马泊生要纳妾,回头还不知要生下几个孩子,这摆明了要分银蝶弟弟的家产。
事关儿子未来,银蝶她娘又担心往后这个家中怕是连她们母子立足的地方都没有,自然不同意,哪怕自己被打死也不同意马泊生纳妾。
马泊生为此大动肝火,对着银蝶她娘又是好一番打骂。
往日里一些小的冲突,银蝶弟弟挨几下打也就忍了,可今年年初这一回,少年是憋足了火气。
也是马泊生骂得太过难听,什么诅咒的话都说了出来,少年气血上涌,忍无可忍,一时冲动便还了马泊生两拳。
马泊生挨了亲儿子的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扬言要休妻,还要和银蝶弟弟断绝父子关系,更要去官府告他殴打生父,忤逆不孝。
大宣极重孝道,若马泊生当真那么做了,银蝶弟弟一辈子就毁了,别说前程,怕是想娶个好人家出身的媳妇,都无人肯嫁。
银蝶她娘只得跪下磕头,哭着服软。
气得马雯远说他不读书,不考科举,也不娶妻了。
可银蝶她娘却哭着骂儿子,还打了他一巴掌,让他跟马泊生认错,还说他要是不听,她就去死。
这样一来,母子二人就又被马泊生给拿捏住了。
马泊生小人得志,便趁此机会想狠狠教训母子俩一番,好在家中立个威,便抄起棍子去打银蝶弟弟,那一棍子下去是真狠,马雯远抬手去挡,胳膊直接被敲骨折了。
去岁乡试,马雯远已经中了举子,今年初本该参加春闱的,就因年初断了胳膊,这便耽搁了下来,下次再考,又得是三年之后。
而马泊生最终还是把那小妾给纳进了门来。
银蝶这次回家,见弟弟胳膊上还挂着板子吊在脖子上,自然要仔细问上一问。
银蝶难得回家一次,母子二人不想惹银蝶生气,更不想她担心,最初死活不肯说实话,只说是不小心摔的。
后来银蝶发了一通脾气,逼问之下,才得知这一切,当真是气得心肝乱颤,当即要去找马泊生理论,被娘俩给拉住。
母女三人意见相左,正争执间,偏那小妾不知死活,仗着马泊生宠她,在家作威作福惯了,竟然舞到银蝶面前,想要拿走银蝶带回家的那些赏赐。
银蝶当然不肯,厉声斥责,谁知那小妾竟然假装摔倒,哭嚎着让人喊来马泊生,诬陷银蝶打了她。
马泊生又闹将起来,护着那小妾,指着银蝶破口大骂。
说银蝶如今能在宫里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还不多亏他这个当老子的当年将她送进宫才得来的,如今回了家,竟然不把他这个做老子的放在眼里,简直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畜生不如。
马泊生让银蝶把从宫里带来的东西,全都送去那小妾屋里,此事就算了了,不然谁也别想安生。
银蝶哪里肯,不光不给东西,还控诉马泊生为了纳妾就那般打骂妻儿,简直有悖人伦。
见以前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女儿,竟然在他面前耍起横来,马泊生哪里接受得了,抬手就要去打银蝶。
银蝶在宫中历练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他打骂的小女孩了,她往前一步,盯着马泊生,说让他打,打完她就去报官,告他殴打宫中女官。
马泊生扬着手半天,愣是没敢落下去,可觉得丢了面子,转身便去打银蝶她娘,说都是她个死婆娘撺掇的。
银蝶扑上去阻拦,银蝶弟弟吊着一只胳膊护在母亲和姐姐身前,挨了几巴掌之后,发了狠,单手掐住了马泊生的脖子,掐得他脸色发紫,险些背过气去。
那小妾见马泊生吃了亏,又哭又嚎扑上来帮忙,嘴里嚷嚷着儿子杀老子了,婆娘谋杀亲夫了……
好好的一场团圆,弄得乱七八糟。
陪同银蝶回家的两个婆子,不想打扰银蝶和家人团聚,自打到了马家之后,便一直在厢房休息。
冲突刚起时,两人听到动静,便过去问了银蝶可要帮忙,银蝶说不用,两人便默不作声,待在一旁静观其变。
后来一看这架势,二人哪里还坐得住,急忙上前帮忙。
一个抓住那小妾狠狠抽巴掌,将其抽得晕头转向,口鼻流血,歪到在地。
另一个则是扭着马泊生的胳膊,连踢带踹,直接将他摔出门去。
两人大获全胜,挡在银蝶面前,厉声训斥,说银蝶是皇后娘娘跟前得脸的女官,哪里轮得到他们两个贱民来打骂。
银蝶见两人都被镇住,便趁此机会警告二人往后不要欺人太甚,若再敢欺到她母亲和弟弟头上,她便去皇后娘娘面前请了懿旨,将二人抓去下大狱。
虽说大宣律法轻易不干涉各家宅中事务,可皇权至上,两个欺软怕硬之人略一琢磨,便都被吓得偃旗息鼓。
毕竟,不是哪个宫女都能带着那么多赏赐,还带了两个嬷嬷回家探亲的。
两人连滚带爬从地上起身,连句狠话都没敢放,就那么灰头土脸地走了。
银蝶谢过两个嬷嬷,请她们去休息,关起门来,母子三人这才抱头一番痛哭,不过哭过之后,倒也安生了一晚。
直到今日银蝶临走之前,马泊生和那小妾都没再出现。
银蝶不知下回归家是何年何月,放心不下,便带着两个嬷嬷找过去,对着二人又狠狠敲打了一番,这才离家回宫。
说着昨日的事,银蝶真是又气,又解气,“不瞒娘娘,我们母子三人被我那父亲压制多年,这是头一回挺直腰板,扬眉吐气,奴婢感激娘娘的大恩大德。”
皇后摆手:“无妨,日后逢年过节的,你多回去看看你娘和你弟弟。”
一听往后还有机会出宫,银蝶喜不自胜,又是一番磕头谢恩。
随后起身告退,可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皇后见状,问:“可是还有话要说?”
银蝶一咬牙,下定决心,扑通跪地:“娘娘,奴婢斗胆,有个大逆不道的请求,想请娘娘恩准。”
皇后:“说来听听。”
银蝶激动得心突突直跳,攥了攥手指才开口:“奴婢想请娘娘为奴婢母亲做主,准许她和奴婢父亲义绝。”
方嬷嬷一直在皇后身旁静静站着,先前听银蝶说起家中那些乱糟糟的事,虽心中也气,可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
直到听到这句话,霎时惊得目瞪口呆。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遭听到做女儿的为父母张罗义绝的。
皇后也是一愣,随即确认道:“不是和离,是义绝?”
银蝶郑重点头:“对,义绝。”
皇后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素来寡言内向的女子:“你母亲可知情?”
“奴婢母亲尚不知情,但她会同意的。”银蝶眼泪滚落:“奴婢母亲成婚这二十多年,奴婢亲眼见她日日战战兢兢,如同活在地狱,但凡有机会摆脱,她定会求之不得的。”
皇后又问:“你弟弟那里又该如何?”
银蝶:“奴婢得寸进尺,恳请娘娘让奴婢弟弟跟着奴婢母亲。奴婢问过自家弟弟了,他宁肯自绝仕途,也愿意与那样的父亲恩断义绝。”
这想法简直胆大包天,离经叛道,听得方嬷嬷倒吸一口冷气。
皇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却突然羡慕起银蝶的勇气来。
见皇后半晌不说话,银蝶往前膝行半步,伏地叩首:“求娘娘恩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亲自将银蝶扶了起来:“你是个有担当又孝顺的好孩子,本宫愿意成全你。”
“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你想过没有,你母亲义绝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你弟弟又该如何自处?”
银蝶却铁了心:“回娘娘,奴婢这些年在宫里当差,攒下了一些银子,足够在城外买个小庄子,等我母亲义绝后,奴婢便将母亲和弟弟都接过去,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管别人如何说道。”
倒也难得通透。皇后点头,又问:“你把银钱都给了他们,那日后你出宫呢?”
银蝶斩钉截铁:“若娘娘准许,奴婢愿意永不出宫,一辈子服侍娘娘。”
“以前奴婢还曾盼着,日后能嫁个好男子。可这一趟回家,奴婢却忽地觉得,相比嫁个往后不知如何待我的男子,留在娘娘这样的好主子身边服侍一辈子岂不更好。”
皇后和方嬷嬷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她爹那样的给吓怕了。
皇后:“一辈子长着,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不必把话说死。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本宫就帮你做了这个主,准你母亲和你父亲义绝。”
银蝶心中欢喜,又紧张地问:“那奴婢弟弟?”
皇后笑:“准他跟着你母亲。”
银蝶喜极而泣,砰砰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起来吧,磕坏了头,回头还怎么当差。”皇后说完,指了指柜子,同方嬷嬷说:“我记着,城东还有处二进的宅子一直闲置着,你将地契找出来。”
方嬷嬷依言照办,将地契找了出来,皇后接过,交到银蝶手里:“这宅子回头过户到你名下,你留着往后自住也好,安置你母亲弟弟也好,都由你。”
银蝶惊喜连连,心中又酸又暖,捧着地契泣不成声,不知该如何感谢是好,当即又要跪。
“别磕了,地都要磕坏了。”皇后拉住她,看了眼方嬷嬷,“你拿着本宫的令牌,跟着银蝶出宫走一趟,把这事给办了吧。”
方嬷嬷应是,取了皇后令牌,带着银蝶出宫去了。
当日,银蝶母亲和马泊生到相关衙门办理了义绝手续。
因着有皇后口谕,又是皇后身边的方嬷嬷亲自陪着来的,衙役自然偏向了银蝶母亲这边,从犄角旮旯翻出几条律例硬往上套,将马家房屋财产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银钱物品好分,房产却是没法从中切开,衙役征求银蝶意见后,主持协商,最后马泊生要了住宅,银蝶母亲要了家中唯一的商铺。
衙役又当堂出具一份马雯远和马泊生断绝父子关系的契书。
随后,在马泊生难以置信的目瞪口呆中,银蝶母亲带着儿女雇了几辆马车回到马家。
又在小妾撕心裂肺的哭天喊地中,带上分到的一半银两和物品,搬上自己所剩无几的嫁妆,直接搬到了皇后娘娘赏赐给女儿的宅子里。
当一切办妥,银蝶按照皇后嘱咐留在新家料理琐事,方嬷嬷则回宫复命。
方嬷嬷绘声绘色将事情始末说与皇后听,末了忍不住笑:“娘娘,您是没瞧见,银蝶娘几个从马家往出搬的那个高兴劲儿,若不是不好张扬,怕是都要放上几挂炮竹庆祝一番才好。”
“几人到了新宅,脚一落地,便朝着皇宫方向磕了三个头,对娘娘您是千恩万谢。”
皇后听完全过程,笑了:“往后银蝶那孩子不用整日愁眉苦脸了,也能活得松快些。”
如此一来,她也算对银蝶的一片忠心有所回报了。
方嬷嬷又说:“银蝶母亲和弟弟也都是拎得清的,母子俩把主屋留给银蝶,还当着老奴的面一再表态,说那宅子就是暂借银蝶的,等日后银蝶弟弟立起来,自会另寻了宅子搬出去。那男孩还立誓说,在独立门户之前,他绝不成亲。”
皇后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皇后以为,此事完美告一段落。
怎知,几日后的大朝会上,竟有闲得蛋疼的御史上奏弹劾皇后滥用皇权,违背大宣律例,纵容身边宫女挑唆母亲与父亲义绝,教唆胞弟与父亲断绝关系,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举,若是就此放过,让后世之人效仿,岂不乱了纲常。
那不知死活的御史当朝以命相谏,恳请陛下对皇后申饬,再将那大逆不道的宫女送去慎刑司问罪。
在他身后,又跟着跪下去一连串的御史,一叠声的“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当然,这是后话——
魏家。
十四皇子坐在上首,魏家父子陪坐一旁,几人说着话。
十四皇子将十三皇子一事说完,起身朝着魏宗拱手长揖:“岳父,此事原是我连累了魏家,女婿在这给您陪个不是。”
魏宗哪里敢受这礼,忙道不敢,起身相扶:“殿下言重了,我们本是一家,何来连累一说。”
十四皇子面色不大好看:“苍儿和魏芸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我先前说的那些气话,便就此作罢吧。”
十四皇子大度,可魏宗却是不敢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当即表态:“苍儿这里先不说,单说阿芸,虽说事出有因,可她起了害她嫡姐之心,却是不可姑息。”
十四皇子没做声。话虽那样说,可他一想妻儿差一点儿就没了性命,怎么都无法原谅魏芸。
毕竟,魏芸自己解决不了,完全可以将此事告知于他和魏宗,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把事情给解决了。
魏宗接着说:“殿下放心,你岳母已经在给魏芸寻夫家了,这两日已经有了些眉目,她今日已能起身,老夫晚些时候就将她送去庄子上,等到了日子,便将她远远嫁出去。”
这些话原本就是妻子同他说过的,十四皇子点点头:“但凭岳父岳母安排。”
一旁的魏苍垂眸不语,心中难受。
他知道阿姐是为了救他和姨娘,可他也知道,阿姐犯的是谋害皇家子嗣的大罪,如今阿姐还能安然嫁人,已是姐夫格外开恩了。
关于魏芸一事说完,魏宗让儿子下去,屋内就剩翁婿二人,这才压低声音问:“殿下,那十三殿下那里,您作何打算?”
两位皇子当街起了冲突一事,已经在各位大臣中传开了。想到自家女婿无兵无权,魏宗有些忧心忡忡。
十四皇子:“此事不急,回头再说。”
魏宗试探着问:“殿下可是要将此事告知八殿下?”一想到八殿下的性子,他眉头紧皱,担心更甚。
十四皇子:“有这个打算。不过岳父不必忧心,我并非想让八哥替我出头,只是有些事我得让他知道,免得他不慎着了别人的道。”
一听这话,魏宗略微放下心来,不再多言:“那是应该的。”
二人又聊了几句,十四皇子告辞回府。
见到妻子,当即把今日之事全都说了,又问:“你可要再见魏芸一面?她这一去庄子,你们往后怕是再难见了。”
十四皇子妃想了想,摇了摇头:“罢了,见了也是徒增尴尬,还是不见了。”
理智上,她清楚,这件事的根源是在自家夫君的皇子身份上,魏芸算是被殃及的池鱼。
但情感上,她还是无法接受魏芸为了维护她亲弟弟和姨娘,就选择牺牲她这个嫡姐。
但是一想到若是没有诺儿,不光魏芸死了,魏苍死了,她们全家都会因为自己夫君遭了难,她又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娘家。
她内心纠结,犹豫良久,终是叹了口气:“这两年我给魏芸准备了一些添妆,待会儿还是叫人送过去给她吧。”如此,也算两清了。
见妻子神清落寞,十四皇子将她拥入怀里抱了抱,“好,都依你。”
十四皇子妃整理心情,想起来问:“你抓了那个叫崔平贵的人,他是怎么回事?”
十四皇子:“崔平贵本就是老十三手底下的人,只是前阵子犯了过错,被老十三撵了出去,后来老十三背地里谋划害你这事,需要一人假扮纨绔去醉香楼,以命做局。”
“张虎一时没找到既可靠又愿意拿命完成任务之人,就想替他表弟谋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便私下里让崔平贵领了这差事。”
“张虎原是想着事成之后,趁着他主子心情好,再将此事坦白,想来老十三也不会同他们太过计较。”
“没想到事情起了变故,张虎怕老十三将事情败落怪罪到他们兄弟头上,便去找了崔平贵,给了他一些银两,想让他远遁。”
说到这里,十四皇子冷笑:“老十三今晨在我面前装傻,无非是以为我没有抓住他把柄罢了,殊不知那崔平贵此刻已经被我擒了来,待得日后时机合适,我定要和他好生掰扯一番。”
想到今早之事,十四皇子妃怕丈夫再冲动行事,温声劝道:“知道背后是谁做的就好,算账也不急于一时,咱们慢慢来。”
十四皇子揽住妻子肩头:“我知道,等你把孩儿生下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说罢,又一脸愧疚道:“薇儿,是我对不住你和孩子,早知道,当年我就不娶你了,让你嫁个寻常郎君就没了这些祸事。”
他万万没想到此番灾祸竟是因他自身而起,眼下知道了,再一想那什么原剧情里妻儿和岳丈一家的惨烈,他真想拿刀砍自己几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十四皇子妃嗔她一眼:“夫妻本为一体,既然我享受了嫁给你这个皇子带来的权势和地位,那也要承担因你身份而来的危险。”
十四皇子还是内疚:“不光是你,还有岳父岳母,你们一家,也全都因为我……”
十四皇子妃捂住他的嘴:“夫君,当初我父母决定让我嫁给你时,便清楚知道,我们魏家自此便和你绑在了一条船上,我们是一家人,好坏都该在一起,无人会怪你。”
十四皇子将妻子再次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沉默一会儿,说:“薇儿,我想去跟父皇领个差事。”
十四皇子妃一愣,随即笑了:“好,你愿意就好。”——
公主府。
沈知诺刚喊出系统来,一身红衣的华月郡主就如一阵风般刮了进来,一把从澜真公主怀里把小胖团子抢过去,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诺儿,姐姐要想死你了。”
澜真公主看着风风火火,从不知稳重二字怎么写的女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稳当些,莫把诺儿摔了。”
华月郡主权当没听见母亲的唠叨,捏捏小姑娘的手,又揉揉小姑娘的脸,夹起嗓子问:“诺儿你是不是又吃多了肉肉呀,怎么好像又长圆了些。”
听着那刻意细声细气的语调,一旁的沈为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着胳膊一脸嫌弃:“华月你能不能别装文静,好好说话行吗,听得我直哆嗦。”
华月郡主今年十岁,比表妹文安郡主大了一岁,可她的性子却和文安郡主截然相反,最大爱好就是舞刀弄枪,梦想是有朝一日能够游走江湖,仗剑天涯。
她喜欢太子舅舅家的表兄弟表姐妹,唯独和沈为清这个二愣子看不对眼,两个人一见面就掐,可谓从小打到大。
这次也不例外,此刻听了沈为清欠意十足的话,华月郡主登时火冒三丈,大喝一句:“沈为清,你又找打。”
说罢,把沈知诺往榻上一放,撸了撸袖子,冲过去就打,沈为清自然不会老实等着挨揍,拔腿就跑,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打到院子里去了,一人抄起一根棍子就比划上了。
沈知诺看着被两人先后撞翻的花盆和花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奶声奶气:“我二哥和我华月姐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往那一坐圆墩墩的一个小奶团子,却非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来,逗得澜真公主哈哈直乐:“不用理会他们两个泼皮,姑母去给你们拾掇屋子,诺儿和慧儿先玩。”
文安郡主说好,上前抱起妹妹往外走:“诺儿,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免得二哥不知轻重,把华月姐姐惹哭了。”
沈知诺点着小脑袋说好,到了院中,就见两人提着棍子挥来舞去,打得正欢。
见两个妹妹出来,沈为清跳出一丈外,一抬手:“停。”
华月郡主最近正在练习棍法,打得正起劲儿,怎肯停,挥着棍子又去打。
沈为清一把抓住棍子,将小姑娘往自己面前扯了扯,神秘兮兮低声说:“姑母没跟你说吗?”
华月郡主一时没反应过来,用力往回抢着棍子,不耐烦道:“挤眉弄眼的,说什么?”
沈为清往小妹妹那边抬了抬下巴:“就是阿桶那件事。”
华月郡主眼睛一亮,也不抢了,用手罩着嘴小小声说:“我娘同我说了,我给忘了,怎么,今儿诺儿把那玩意给带来了?”
沈为清不满:“什么叫那玩意,阿桶就像神灵一般的好嘛。”
华月郡主点头:“我说错话了,我知道的,要不是阿桶,我和我娘都会没命的。”
沈为清也不计较,“那咱们现在过去听诺儿和阿桶说话?”
华月郡主兴奋得两眼放光:“现在就能听吗?好好好,快快快。”
见两人打着打着,突然把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起来,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姐姐:“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打了?”她还没看够呢。
文安郡主猜到两人大概是在说阿桶的事,但不能说,摇头:“许是打累了吧。”
沈知诺耸了耸小肩膀,也不再管,【狗狗,你去扫一扫华月姐姐,看能不能知道她那回生病是怎么回事。】
小黑狗摇着尾巴转了一圈:【小主人,太远了,扫不到。】
沈知诺正想下地自己走过去,就见华月郡主棍子一扔,神情激动地朝这边跑来了:“诺儿,姐姐抱你。”
沈知诺眼睛弯弯:【狗狗,快去扫。】
第27章
【好的, 小主人。】小黑狗应了一声,等华月郡主跑到近前,飞过去绕着她转了一圈。
一听到那古古怪怪的男子声音, 华月郡主心跳都加快了,整个人紧张起来。
来了, 来了,那个神灵一般的阿桶来扫她的脸了。
娘亲那日回府, 神秘兮兮把她们一家人喊到一起,关好门窗,把关于阿桶的事, 以及从阿桶那里听来的话都说给他们听了。
他们震惊过后, 全都想进宫去亲耳听听的,可母亲拦着不让,现在终于来机会了。
这几日她一直琢磨那个扫脸是怎么个扫法,但一直没琢磨明白,想来大概就是拿个扫帚一样的东西, 在脸上来扫来扫去吧。
虽然看不见那扫帚,也感受不到被扫,但华月郡主还是立马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小黑狗动作很快,围着华月郡主飞了一圈,回到沈知诺身边:【小主人, 扫完了。】
沈知诺迫不及待问:【怎样?】
文安郡主见表姐四肢僵硬, 傻呆呆站在那里, 怕她被诺儿瞧出不对,便把胖妹妹放在地上,走到华月郡主面前, 牵住她的手,无声说:“阿姐,动一动。”
华月郡主这才敢动,小姐妹俩亲昵地手挽着手,齐齐看向矮墩墩的小姑娘。
两个姐姐一向玩得很好,沈知诺倒是没在意,溜溜达达走到廊檐下的美人靠前,手脚并用爬上去坐好,一下一下踢着小短腿,静静等着系统回答。
沈为清手一扬,手里两条棍子凌空飞出去,稳稳插回院内的兵器架上。
他走到美人靠那挨着沈知诺身边坐了,习惯性想揉揉妹妹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手伸到一半,想起来不要打断她,便把手收了回去,安静听着。
系统搜索一番,答:【话说你父王出事那阵子,华月郡主身染风寒,连日高烧不退……】
华月郡主的剧情和澜真公主的剧情息息相关,系统便把澜真公主的事又大致说了一遍。
华月郡主早就从母亲那里听到过这些信息,可此刻亲耳再听,仍旧觉得震撼。
当听到因为她死,母亲悲痛欲绝,一边心焦被流放的太子舅舅一家,一边强撑着为她操办丧事时,一向不爱哭的华月郡主瞬间湿了眼眶,忙把脸埋在文安郡主肩膀上,偷偷抹眼泪。
文安郡主轻轻拍着表姐的背,悄声安慰:“阿姐别难过,那些不会再发生了。”
华月郡主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笑了笑,“我没事。”
嘴上说着自己没事,可当听到太子舅舅全家命丧大雪纷飞的除夕夜,母亲带着哥哥追过去时看到满地尸体吐血晕厥,华月郡主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心悸,再次落下泪来。
她转身把大表妹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小声说:“慧儿别怕,阿姐会保护你们的。”
阿桶说的那些事,文安郡主已经听了不止一次,最开始担忧恐惧,如今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可当被表姐抱在怀里安慰,小姑娘还是感动得红了眼眶,回手用力抱住表姐。
沈为清见两姐妹抱在一起偷偷抹泪,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有心走过去安慰两句,又怕惊动身边的小团子,愣是没敢动。
沈知诺对哥哥姐姐们的异样丝毫不知,听阿桶讲完大姑姑的事,问:【那我华月姐姐那场病是自己得的,还是别人害的?】
系统:【剧情上是这么写的,那日刚下过雪,华月郡主的堂妹邀她一同去庄子上玩雪赏梅。】
华月郡主凑到文安郡主耳边,悄声嘀咕:“我有好几个堂妹,不知道阿桶说的这是哪一个。”
文安郡主把手指挡在唇边,又指了指美人靠上坐着的小团子,示意华月郡主先听。
华月郡主点头说好。
系统:【华月郡主最是坐不住的性子,一听有玩儿的,立马答应,当即带上两个贴身侍女,带着简单的行装,跟着堂妹出城,去了庄子上。】
沈知诺:【那我姑母同意了吗?不担心吗?】
系统:【大宣建朝多年,早已安稳太平,又是天子脚下,治安良好。华月郡主本就是野惯了的,以前也经常往城外跑。】
【再说,华月郡主刀枪棍棒什么都能有模有样的耍几下,身边两个侍女也都有些拳脚在身,澜真公主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爽快答应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回头看了一眼表姐,心中颇为羡慕。
娘亲可是把她和姐姐看得好严的,别说大雪荒天的冬日出城去玩了,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春天,娘亲也不会让她和姐姐私自出宫的。
羡慕过后,又接着问:【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到了庄子上,华月郡主发现她堂妹还邀请了别人,不过那些小姑娘都是以前在一起玩过几回的,华月郡主便也不在意。加之本就是爱热闹的,见人多,还挺高兴。】
【一群小姑娘便在庄子上住下,折梅花,堆雪人,打雪仗,打冰球,围炉烹茶,热热闹闹,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有人提议,去湖上凿冰钓鱼,一群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都是贪玩的年纪,便一连声附和,争先恐后要去玩。】
【华月郡主的堂妹做东,便让人取了凿子钓具板凳木桶等一应物品,带着小伙伴们去了湖上。】
【一群小姑娘兴致勃勃,也不需侍女婆子们动手,自己拿着家伙事就干上了,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是谁又提议,说干脆大家比赛,看谁先刨出冰洞,先钓上鱼来,又有人说只能自己来,不许下人搭手。】
【华月郡主一向不服输,甩着凿子挖得起劲儿,怎奈数九寒冬,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华月不过十岁,力气大再怎么,刨了一会儿也刨不动了。】
【后来有人给她出主意,说湖边冰薄更好凿,还建议她往对面人少的地方去,说这边人多,鱼都被吓到那边去了。】
【华月郡主一心想赢,觉得那人说的有道理,二话不说,拖着凿子,就跑了过去。】
【果然如那人所说,华月郡主抡着凿子没凿几下,冰层就破了,冰下果然有鱼游过。】
【华月郡主开心得不行,扔了凿子就去捣鼓鱼竿,可还没等把鱼竿扔下水,就听咔嚓一声,脚下的冰碎裂了。】
沈知诺听得心一揪:【我华月姐姐掉进去了?】
系统:【是的,掉进去了。】
光是想想,沈知诺就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寒,两条小胳膊下意识抱住自己:【那也太冷了吧,不得风寒才怪。】
听着一娃一桶这对话,华月郡主想象了一下,冰天雪地,整个人被刺骨的湖水包裹住……
她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文安郡主同情地抱住表姐,两只手在她背上用力搓着,悄声安慰:“阿姐放心,不会发生了。”
“我没事,别担心。”华月郡主点头,小小声地问:“慧儿,你说,这一切是巧合吗?”
文安郡主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着不像,咱们先听诺儿接下来会怎么问,诺儿可厉害了,每一回都能问到点子上。”
说到这个,文安郡主不自知地抬起下巴,十分骄傲。
华月郡主点头说好,两姐妹不再说话,站在美人靠外,静静往下听。
果然不出文安郡主所料,沈知诺开问了,小奶音满是担忧:【那我华月姐姐很快被救上来了吧?】
系统:【并没有。】
沈知诺不解:【我华月姐姐那两个贴身侍女,青霜和飞雪都没在一旁吗?】
系统:【一开始都在的,青霜手里拿着华月郡主脱下来的斗篷,可后来几个小姑娘打打闹闹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冰上滑,她没站稳,跌了一跤,又撞到身边另外两个侍女,哗啦啦摔倒一片,青霜手上斗篷掉落在地,等爬起来将斗篷捡起来,才发现混乱之中,斗篷被人踩了几脚,不知怎么的,还破了一个口子。】
【青霜黑了脸,四下里看了一圈,却没找出是谁弄的,便去跟华月郡主说了这事。】
【华月郡主那会儿正忙着凿冰,也没多想,让青霜不要声张,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让她回去换一件就是,青霜便回住处去换斗篷,华月郡主落水时,她还没回来。】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对视一眼。这么凑巧?怕不是别人算计好的。
沈知诺:【那飞雪呢?】
系统:【飞雪当时是寸步不离跟在华月郡主身边的,就因为离得太近,冰面裂了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去拽华月郡主,一同掉了下去。】
沈知诺:【我表姐是不会游水的,那飞雪会不会?】
系统:【飞雪会是会,可冬日里,两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吸水,顿时重如千斤,加上华月郡主落水之后连连呛了几口水,一时心慌意乱,拼命扑腾,偏她力气还不小,飞雪一时就没抱住。】
沈知诺听得紧张,两只白面馒头一样的小圆手情不自禁攥成了拳头:【那湖上其他人呢?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系统:【能跟华月郡主时常在一起玩的,那也都是世家大族或官宦家的女儿,都是养尊处优的一群闺阁小姐,年纪也都才十几岁,哪里见过这样的变故,当时全都吓得惊慌失措,除了喊快救人,没有一个能拿得出合适的应对之法。】
沈知诺一想也是,但还是忍不住埋怨:【小姑娘们没主意也就算了,难不成那些侍女婆子的也没办法?她们可都是大人吧。】
系统:【当时场面混乱,还有人大喊‘冰裂了’‘冰裂了’‘快跑’之类的,那些侍女婆子第一反应肯定都是护着自家主子赶紧离开湖面,回到岸上。】
挽着胳膊靠在一起的两姐妹再次对视,齐齐点头,心中都已肯定,这就是有人故意算计的。
沈知诺追问:【那后来呢?】
系统:【华月郡主的堂妹见堂姐落水,脸色大变,不顾身边侍女劝阻,拎着钓竿匆匆跑过去救。她还算聪明,没有直接跑过去,而是在不远的地方趴下来,爬了过去。】
【算着距离,她趴在湖面上,远远地把手里的钓竿递过去,她的贴身侍女追上来,也跟着趴下去一起拽住钓竿。】
【飞雪几番周折,已将胡乱扑腾的华月郡主抱在怀里,伸手就拽住了钓竿。】
【怎奈飞雪平时跟着华月郡主一起习武,力气颇大,当然也是因为冰面上没有阻力太滑的缘故,飞雪一个用力,竟然将那主仆二人直接拽了过去,冰面承受不住,再次塌陷,那两人也落入了水中。】
这一波三折惊险连连,听得沈知诺心急如焚:【那最后是谁救了我华月姐姐上来?】
系统:【最后还是庄子上的管事听到动静赶来,忙指挥庄子上几个会水的婆子下水,加上赶回来的青霜也跳入水中,大家伙合力,这才将人给救了上来。】
【我的天,总算救上来了。】
沈知诺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小肩膀终于放松了,只觉累得慌,小脑袋一歪,靠在了自家二哥身上,两条小短腿也抬了起来,整个人半躺在了美人靠上。
沈为清心里一直高高吊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伸手在小胖团子头上揉了揉,又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表妹,心道这可真不容易。
小姐妹俩听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两人的手一直紧紧攥在一起,此刻听到终于救上来了,都松了一口气,把手松开,这才发现两个人的手都勒得泛白了。
沈知诺缓了一会儿,才开口:【狗狗你接着说。】
系统:【等落水的几人都救了上来,先前躲得远远的那些小姑娘们才一拥而上,指挥自家侍女婆子裹衣服的裹衣服,抬人的抬人,把人送回了屋子。】
【庄子管事丝毫不敢耽搁,当即派人骑最快的马去请大夫,又着人回京,赶紧给主家送信。】
沈知诺:【主家是哪个?】
系统:【华月郡主堂妹的父亲,也就是华月郡主的三叔父薛致庭。】
华月郡主凑过去同文安郡主耳语:“那我这个堂妹就是指薛婉了。”
文安郡主小声确认:“你三叔父家那个庶女?”
华月郡主点头。
系统:【薛致庭直接骑马出门,跟着管事去了庄子上。他到的时候,华月郡主已经喝过姜汤,被就近请来的大夫诊治过了,人窝在被子里,除了还有些发抖外,看着倒也还好。】
【薛致庭先是跟华月郡主好一番道歉,然后客客气气地给其他小姑娘赔不是,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女儿薛婉严厉斥责一通,又把庄子上的管事下人,还有薛婉身边的侍女婆子,全都狠狠责罚一遍。】
【那些小姑娘们本就吓得不轻,见薛婉落水受冻,还被她父亲骂得捂脸哭个不停,哪里还好再留,安慰落水的姐妹俩几句,便都告辞离去。】
【华月郡主见人都走了,便也张罗着回公主府,可薛致庭却说她受了冻不宜再吹风,极力劝华月郡主留下,说等明日养得好些再走不迟。】
【华月郡主也确实是不怎么舒服,喷嚏连连不说,头还有些晕,犹豫片刻,便答应留下,但让薛致庭派人去公主府给母亲送信,薛致庭应允。】
沈知诺:【那他送了信吗?】
系统:【送了,但却是在次日,华月郡主已经烧了一晚上之后才送的信,等澜真公主闻讯,带着大夫匆匆赶来的时候,就发现女儿已经烧得直打摆子了。】
沈知诺皱眉:【那他为什么要耽搁?】
系统:【剧情上,薛致庭对澜真公主的解释是,他见华月郡主喝了姜汤,服了驱寒药之后安然睡下,便以为没有什么大碍,又见天色已晚,便想着第二日直接送华月回府,也免得澜真公主着急担忧,更怕她情急之下连夜踏雪出城,再出点什么意外,就更糟糕。只是他没料到,华月郡主半夜竟突然烧了起来。】
沈知诺想了想,点头:【这听上去也算合理。】
系统不予评价,接着说剧情:【跟随澜真公主同去的大夫给华月郡主诊过之后,急忙去熬药。澜真公主亲自喂女儿喝了药,等温度降下来一些之后,便拿被子将女儿裹得严严实实,直接抱上自家马车,带回府中细心照料。】
【可这场风寒却来势汹汹,澜真公主请遍了宫中太医和京城所有有名气的大夫,都没能把华月郡主给救回来。】
沈知诺在心底叹了口气:【哎,我可怜的华月姐姐啊,她还想着去闯荡江湖当个女侠的呢。】
小姑娘从美人靠上出溜下地,绕到外面,走到华月郡主身边,伸着两条小胳膊够她。
知道小娃娃是心疼自己了,华月郡主感动得不行,伸手将小胖团子给抱起来,狠狠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沈知诺搂着表姐的脖子,趴在她肩上,继续问:【狗狗,这整件事,是巧合,还是有人策划的?】
文安郡主朝表姐得意地使眼色。看吧,诺儿聪明吧。
华月郡主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聪明嘛,小小的娃,连这都能想到。
系统搜了搜:【抱歉小主人,暂时查不到。】
沈知诺毫不意外,又问:【华月姐姐那个堂妹薛婉,她是自己想请我华月姐姐玩,还是别人让她请的?】
系统:【那得扫薛婉的脸才知道的。】
沈知诺:【那是谁提议去湖上钓鱼?】
系统:【搜不到。】
【谁撺掇我姐姐去湖边冰薄的地方?】
【没信息。】
沈知诺有些无奈:【那是谁撞得青霜摔倒,又是谁弄破了我姐姐的斗篷,这些,你现在也全都不知道吧。】
系统理直气壮:【是的小主人,阿桶全都不知道呢。】
她就知道。沈知诺在心底叹气:【那好吧。】
见小姑娘问的这一连串的问题,全是问题关键之所在,华月郡主惊得瞪大了眼睛。
诺儿这也太太太厉害了吧,简直都能去大理寺当差了。
沈知诺又问:【那后来华月姐姐的堂妹怎样了?】
系统查了查,答:【和华月郡主相关的剧情里,只看到薛婉也发了高热,后来华月郡主被母亲接回公主府,便再没有薛婉的消息了。】
沈知诺:【狗狗,那我们得想办法见一见薛婉才行。】
华月郡主也冲着文安郡主点头。是得见见她这个堂妹才行。
正说着,就见澜真公主端了一盘橙黄色的点心过来,到了近前,笑着说:“这是小厨房做的豌豆黄,淋了蜂蜜和桂花,可甜了,你们可要尝尝?”
一听甜的,沈知诺大眼睛一亮,从表姐怀里下来,踮着脚尖去扒澜真公主的手:“姑母,诺儿要。”
“好,姑母喂我们诺儿。”澜真公主笑着说,将白色瓷盘放在美人靠上,用勺子挖了一小块豌豆黄,喂到小姑娘嘴里。
香甜,绵软,入口即化。沈知诺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对着两个姐姐招招小手:“好吃,姐姐也吃。”
两姐妹对视一眼,文安郡主从澜真公主手里接过勺子:“姑母,慧儿来喂诺儿吧。”
华月郡主则挽着母亲的手靠到她身上,状似撒娇,实则凑过去小声耳语:“娘,我有话和你说,咱们进屋去。”
澜真公主知道为何,点点头,弯腰摸了摸两个侄女的脸:“慧儿,你带着诺儿现在这吃着,姑母还有事要忙,待会儿过来陪你们。”
文安郡主知道怎么回事,点点头:“姑母去忙。”
沈知诺则是知道公主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便也乖巧点头。
澜真公主便带着跟没长骨头一样挂在她身上的女儿往屋里走,沈为清见状也不动声色跟了上去,进屋之后,澜真公主将殿内服侍的下人都打发下去,三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平时不对付的表兄妹两个,此刻却异常默契,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补充着,把方才从阿桶那里听到的那些事全都说给澜真公主。
末了,华月郡主说:“娘,我想让薛婉过来府里玩一天。”
说完不待母亲回答,又有些担心地看向沈为清:“二表哥,你说我堂妹能不能听到诺儿和阿桶说话?”
沈为清摇头:“应该不会,到现在为止,所有能听到阿桶和诺儿说话的,全是咱们皇家的人。”
华月郡主:“当真?”
沈为清列举实例:“你看啊,东宫的宫人听不到,就连古嬷嬷和珊瑚她们也听不到,皇祖母宫里的人也听不到,还有十四皇婶的弟弟妹妹和她母亲同样都听不到,所以说,没道理你堂妹就能听到吧。”
华月郡主点头:“那就应该是听不到的。”
又扭头去看澜真公主:“娘,我能叫她过来吗?”
澜真公主其实不太想诺儿接触外人,可心里和几个孩子一样,抓耳挠腮想知道前因后果,仔细斟酌过后,最后还是点了头。
“就喊薛婉一个过来就好了,莫叫他人,回头等她来了,你们几个仔细盯着些。”
华月郡主和沈为清齐齐点头说好,华月郡主便往外跑:“我去跟青霜说,让她去三叔父府上接人。”
沈为清喊住她:“那你还不如先让青霜先到诺儿面前晃一晃,看看她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事。”
华月郡主一拍手:“这主意好。”
说着,跑出门,径直往自己院子去了。
沈知诺正就着姐姐的手津津有味地吃着豌豆黄,一抬眼就见表姐一团火一样跑走了,她纳闷:“姐姐,华月姐姐跑去哪?”
文安郡主用帕子将妹妹嘴边的点心渣擦掉,摇头:“姐姐不知。”
说着不知道,却抬头看向跟在后头出来的二哥,沈为清见大妹妹看过来,无声说:“去找人。”
想着华月姐姐一向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沈知诺也没在意,张嘴等着姐姐喂下一口,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姐姐把勺子送上前,便自己抓着姐姐的手喂了自己一口。
文安郡主回神,忍不住笑:“你个小馋猫,一刻都等不得。”
姐姐笑起来好好看呀!沈知诺看得心情好,也嘿嘿笑。
沈为清坐到沈知诺另一边,看着两个妹妹,也忍不住笑,“两个傻丫头,笑得像两个小傻子。”
见二哥嘴又犯欠,沈知诺回手就拍他一巴掌:“二哥最傻。”
沈为清伸手去捏小姑娘脑袋上的小揪揪:“诺儿最傻。”
见他手又犯欠,沈知诺晃着小脑袋躲,不让他捏。
文安郡主放下勺子,起身就将二哥推开,不满道:“二哥,你怎么又忘了,母妃说过,诺儿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惹她,免得呛到了。”
沈为清挠了挠头:“哦对,忘记了。”
沈知诺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二哥是草包,啥都不记得。”
文安郡主咯咯咯笑了:“诺儿说的对。”
兄妹几人正说笑着,就见华月郡主一手牵着一个侍女,风风火火又跑回来了。
沈知诺认得那两人,正是华月姐姐的两个贴身侍女,青霜和飞雪。
她笑了:【狗狗,又来活了。】
第28章
华月郡主带着两人跑进院子, 见小胖表妹望过来,这才想起不能表现得太过反常,便及时刹车, 慢悠悠往前走。
青霜和飞雪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夏日即将来临, 自家郡主的个头相较去年,又往上窜了一大截, 今日闲来无事,她们便把郡主的衣裳全都翻出来整理,把穿不上的挑拣出来, 再理一理缺哪些, 回头也好叫针线上的抓紧时间赶制新衣。
正清点着,郡主就跑来,二话不说扯着她们就走,问了要去哪,郡主也不回。二人只当是有什么急事, 没想竟是来公主院里见太子殿下家的几位小主子?
华月郡主怕两人当着诺儿的面再瞎问,一边走,一边小声叮嘱:“待会儿别说话, 一旁候着就行。”
青霜和飞雪不明就里,可也没说什么,齐声应是。
等三人走近, 青霜和飞雪上前给几位小主子行礼:“奴婢给郡王殿下请安, 给两位小郡主请安。”
沈为清抬抬手:“起来吧。”
美人靠上, 三兄妹从低到高,挨着坐了一排。
华月郡主为了待会儿方便和文安郡主说悄悄话,走过去踢了提沈为清的脚:“二表哥你让让, 我要挨着慧儿坐。”
要是搁在平时,不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或是撕打拉扯,沈为清是不会那么轻易让开的,可眼下他也急着听诺儿和狗狗聊天,便非常爽快地起身,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华月郡主坐下,抱住文安郡主胳膊,两个小姑娘相视笑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自家二哥,纳闷他今天怎么如此反常,竟然没犯欠。
纳闷归纳闷,此刻她的心思在青霜和飞雪身上,也没时间探究,在心里说:【狗狗,快去扫脸。】
系统应声飞过去,先绕着青霜飞了一圈,又围着飞雪扫了一圈。
沈知诺便也按着小黑狗扫描的先后顺序问:【怎样,青霜可有什么事?】
文安郡主,华月郡主,沈为清三人齐刷刷竖起耳朵。
澜真公主透过窗户瞧见青霜和飞雪被女儿喊来,又见为清和华月两个皮猴安静坐着,便知诺儿和阿桶又在说话,顺手从案上随便拿了本书,匆匆走出屋子。
到了近前,本想挨着小团子坐,又怕惊动她,便轻手轻脚走到为清身边坐了,举起书,随便翻到一页,假装看着。
系统搜索一番,答:【青霜是澜真公主从家生子中选出来照顾和陪伴华月郡主的,华月郡主刚满一岁时,青霜就到了华月郡主身边,那时候青霜七岁,今年十六岁,在华月郡主身边整整陪伴九年,平日里尽心尽力服侍,一直到死,对华月郡主都是忠心耿耿。】
沈知诺点了下小脑袋:【我就觉得青霜是好的。】
每回见华月姐姐,都见青霜和飞雪陪在身边,她们俩对华月姐姐那种细心和体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爱护和喜欢,就像珊瑚对她和姐姐一样。
系统接着说:【在华月郡主冰湖出事之前,和青霜相关的剧情,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都是一笔带过,并未细说。】
【转折就在冰湖事故那日,华月郡主的斗篷破了一个口子,青霜回去住处换新的,等她拿了新斗篷回来,就发现自家小郡主已经落了水。】
【飞雪同在水中,一边艰难抱住自家慌乱之下胡乱挣扎的小郡主,一边还要费力甩开拼命抓着她的薛婉和她的丫鬟,四人起起伏伏不停呛水,境况可谓十分凶险。】
沈知诺:【薛婉和她的丫鬟为什么要抓着飞雪?她们是不会游水,还是故意想害我华月姐姐?】
系统:【从青霜的剧情里无从得知。】
沈知诺也不意外:【好,那狗狗你接着说。】
系统:【青霜见了那情景,吓得脸色巨变,斗篷一扔,飞奔过去,直接跳入水中,和庄子上同时下水救人的婆子合力将薛婉和她的丫鬟拉开,随后和飞雪一起将自家小郡主抱上岸。】
华月郡主听了这话,心中欣慰又感动,看了一眼两步外垂眸站着的青霜和飞雪,朝她们笑了笑。
两人察觉到视线,抬眸来看,正对上自家小郡主的笑脸,虽不知小郡主为何突然朝她们笑,但也都跟着笑回去。
沈知诺人小,个头矮,若不是刻意抬头去看,根本发现不了几人眼神的互动,接着问:【那青霜和飞雪也生病了吗?】
系统:【两人都生病了。但青霜下水之后很快就上了岸,情况稍微好一点。澜真公主把女儿接回府中,顺便也把两人带了回去。】
沈知诺:【我姑姑有没有责罚她们?】
系统:【澜真公主虽气她们没有照看好女儿,但念及两人平日从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且为了救主也都病了,便暂时没有责罚,让她们俩先回去养病,一切等华月郡主好起来再说。】
这是个尊卑分明的时代,有太多下人,因为主子意外受个小伤,就被狠狠责罚,甚至被打死的,澜真公主没有追究青霜和飞雪,算是格外宽容了。
沈知诺偷偷看了一眼一边坐着的姑姑,不禁感叹:【我姑母是很好的人了。】
系统答:【是啊,先前搜索澜真公主的信息时,看到这样一句话,重情重义,爱憎分明,宽待下人。】
沈为清对这个评价十分认可。姑姑若不是重情重义,怎会为了他们一家跑去皇祖父面前去跪,又怎会在表妹新丧之际就千里迢迢跑去找他们一家人。
少年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靠在澜真公主肩上,脑袋在姑母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澜真公主回手在侄子大脑袋上摸了摸。
沈知诺又问:【之前你说青霜也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系统:【青霜比华月郡主大了几岁,身子骨也更结实些,当初在庄子上喝了两碗姜汤发了汗,回府歇息一日就彻底好了,便回到华月郡主身边伺候。】
【华月郡主高烧反反复复,药石无效,一直不好,澜真公主已经没了办法,便听从身边人建议,去了城外寺庙求神拜佛。】
听到这里,沈知诺警惕起来:【狗狗等一下,这个‘身边人’是谁?】
系统搜索一番:【暂时不知,能看到的只有‘身边人’几个字。】
沈知诺:【好,那回头咱们把姑姑身边的人全都扫一遍,总能找出来的。】
“身边人”,澜真公主在嘴里咂摸着这三个字,将这事默默记在心里。
系统:【澜真公主出门,留下可靠之人照看华月郡主,青霜自然也在内。青霜生怕再有个闪失,守在华月郡主床边,寸步不离,直到有人来告诉她说飞雪不行了,让她快过去看看。】
沈知诺:【飞雪也一直没好?】
小黑狗调出飞雪的剧情:【飞雪在水里待得久,在庄子上时虽说也喝了姜汤驱寒,可回到公主府之后却也是一病不起,同样高烧不退。】
沈知诺:【那有大夫给她诊治吗?】
系统:【治了,回到公主府那日,澜真公主就让给华月公主诊治的太医也给青霜飞雪她们也看了,三人病因相同,症状也相同,太医便给开了同样的药。】
【只不过,飞雪也和华月郡主一样,病情反复,没有起色。】
听到这里,澜真公主心头猛地一跳。
心底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来,那药有问题。
当年后宫血雨腥风的时候,她尚未出宫建府,对宫中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手段可谓见多识广,既然华月和飞雪两人服了同样的药,又都没好,那会不会是那药被人做了手脚?
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如果药上出了问题,那为什么青霜没事?
再者说,女儿病重那般,她必定严防死守,处处谨慎小心,怎么可能不上心到那等地步,竟让别人钻了空子,在药里做手脚。
澜真公主心下着急,恨不得直接开口问问阿桶,可又记得太子和太子妃一再叮嘱的那个劳什子扎嘴惩罚,便耐着性子继续听。
澜真公主想得多,沈知诺倒是一时没想到这一点,只问:【所以,飞雪那天也没了?】
系统:【没了,等青霜跑过去看她的时候,飞雪只来得及说一句好好照顾小郡主,便闭了眼。】
【飞雪虽是外头买来的,可她和青霜一样,都是自幼跟在华月郡主身边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飞雪一死,青霜伤心至极,伏在床边,抱着飞雪放声痛哭。】
【可还没等她哭完,就听外头喧闹顿起,她不知发生何事,忍着悲痛给飞雪盖好被子,出门去看。这才知,就在她离开的那一会儿功夫,华月郡主竟然也没了。】
前几日在东宫时,澜真公主就已经听桶桶讲过这些了,可此刻再听,心头还是发堵。
她毫不留情将隔在她和女儿之间的二侄子扯起来,挪过去挨着女儿坐下,伸手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儿放心,娘必会保你安然无恙。”
第二次被挤开的沈为清:“……”
干嘛呀这是,刚才不还姑慈侄孝呢嘛。
华月郡主本来都红了眼眶,可从母亲肩头见二表哥一脸哀怨,愣是没忍住笑了。
生怕两个小祖宗再闹起来,澜真公主松开女儿,伸手把侄子拉着坐下,又摸了摸他脑袋。
沈知诺靠在自家姐姐身上,对几人的动作无察无觉,只是有些不理解:【两个人就算都是重病不起,可怎么那么巧的,差不多同一时间没了?】
【还有,你不是说青霜病好了吗,那她到底是怎样死的?】
第29章
小姑娘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系统便按着顺序先回答第一个:【是啊,就是这么巧,两个人死在了同一天。】
沈知诺小眉头皱紧, 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不然的话, 怎么可能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巧呢?
系统见小主人没有说话,便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咱们说回青霜, 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自家小郡主没了之后,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发疯一样跑回去看, 结果就发现守在一旁的两个嬷嬷跪在床边,一口一个小郡主,哭得死去活来。】
【青霜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但她不死心, 连滚带爬地来到床边,才发现自家小郡主当真没了气息,居然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澜真公主听得直着急, 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华月郡主被捏疼了,但却没吱声, 靠在了母亲身上。
沈知诺:【公主府里没有留太医吗, 没有抢救吗?】
系统:【抢救了的, 没救回来。】
澜真公主面色紧绷。
会不会是那两个嬷嬷其中哪个,趁着青霜不在,害了女儿?
可不应该啊, 既然她把两个嬷嬷留下来照看女儿,那自然是信得过她们才是。
她活了这一把年纪,不会连身边人都看不准吧。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系统接着说:【公主府的管家派人快马加鞭去城外给澜真公主报信,结果澜真公主回程途中得知你父王被贬,你们一家被判流放,便又改了方向去追你们,同报信之人错过。】
【她赶去和你们一家匆匆见了一面,又奔去皇宫求情,一番折腾无果后才赶回府里,却发现自己连女儿最后一面都错过了,自是悲痛不已。】
沈知诺:【接二连三发生这些事情,那我姑姑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吗?】
系统:【察觉了,当初从庄子上把华月郡主接回来,澜真公主就已经怀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害女儿,已经叫府里侍卫暗中去查了,可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查出来什么。】
【那阵子澜真公主日夜扑在女儿身上,身心憔悴,外加公主府也出了一些事情,可谓焦头烂额,府中侍卫没查出来,她便也没精力再多想。】
【等到变故频发,你们一家也出了事,她才发觉出不对劲儿来,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她一边要张罗葬礼,一边要为你们家四处奔波,一时也没顾得上去仔细调查。】
【后来,华月郡主下葬后,澜真公主便又马不停蹄去追赶你们一家。】
见阿桶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青霜的死因,沈知诺追问:【那青霜呢?】
系统:【澜真公主问清楚女儿离世前后所发生的事,并没有迁怒青霜。青霜却自责万分,总觉得当初要不是她离开小主子身边,小主子兴许就不会死。】
沈知诺:【青霜为什么这么觉得,她是知道什么事了嘛?】
系统:【她不知。华月郡主和飞雪同时没了,她悲痛难当,却仍旧撑着服侍在澜真公主身边,直到两人都下葬,她这才崩溃晕倒,澜真公主念她一片真情,便给了一些银两,让青霜父母将她接回家去照料。】
【回家之后,青霜整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流泪,又忍不住把那阵子所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想。】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自家小主子和好姐妹就是被人害的。】
【她再也躺不住,把心中所有怀疑的地方,全部都写了下来,随后给家人和澜真公主各写了一封信,全都藏在了枕头下,随后一个人去了城外薛家那个庄子上。】
沈知诺:【青霜这是去调查了?】
系统:【对,她去调查了。但再也没回来,就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失踪了。】
沈知诺心一揪:【她怎么那么傻呀,发现了什么线索告诉我姑姑就好了呀,为什么要一个人去犯险?】
是啊,怎么就那么傻呀。
小姑娘这话,简直说出了澜真公主和华月郡主的心声。
华月郡主看向青霜,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
青霜:“……”
谁知系统竟然说:【青霜不是傻,是她愧疚得不想活了,她在留给家中的信里说明了自己的去向,以及要做的事,交代说如果自己回不来,那就是遇害了,还交代父母要带着尽可能多的人去庄子上,把事情闹得足够大,要大得官府压不下去。】
沈知诺不解:【青霜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月郡主,文安郡主,沈为清同样困惑,齐齐看向澜真公主。
澜真公主却一下反应过来。
按照现在已知所有信息来看,当时太子被贬,母后病重,十一弟不知处境如何,但想来也是好不了的,可以说,太子这一脉算是彻底倒了。
那个时间点,十四皇子妃一尸两命,十四皇子出家去了,十三皇子已经被陛下赐死,八皇子暂不知如何,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冬天,朝堂内外,定是风云突变,局势诡谲。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把事情闹大,小小一个郡主的死,又有谁会在意,尤其在外人眼中,她们还是太子一党的人。
系统:【当时朝野动荡,公主府也失了势,青霜是怕华月郡主白白被人害死,无从诉冤,想着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引起皇上重视。】
澜真公主暗道果然。
沈知诺却丝毫不抱希望:【可那时候老皇帝不是吃丹药吃得要发疯了嘛,我皇祖母病重他不管,还听信谗言舍弃了我们一家,想来她也不会管我华月姐姐的死吧?】
系统:【是啊,青霜父母兄弟把所有亲戚朋友以及王府能喊得动的人全都喊上,一群几十人浩浩荡荡去了庄子上要人,还为此大打出手,惊动了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得知此事和公主府以及华月郡主的死有关,也不敢擅自做主,先把众人收押,随后向老皇帝上了奏章,可不知是奏章没递到老皇帝手里,还是他看了不想管,总之这事儿就没了下文。】
澜真公主,沈为清,华月郡主,三个暴脾气的齐齐捏紧拳头,看向皇宫方向。
文安郡主想起东宫那个扫地太监,还有凤仪宫那个剪花太监,再看了一圈院子里各司其职的下人们,生怕这其中也有皇上安插的眼线,忙伸手过去挨个拍了拍,示意他们不要对着皇宫方向攥拳头。
三人心领神会,默默把拳头松了。
沈知诺满脑子一堆乱麻,根本没注意这几人的小动作,追着问道:【那我姑姑回来之后,有什么反应?】
系统:【后来,澜真公主护送你们一家回来,等到你们一家安葬过后,她便也一病不起,即便知道女儿的死另有蹊跷,也没精力再管,病了没多久便也走了。】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实在没忍住,齐齐叹了口气:“哎。”
沈知诺听到这齐声长叹,歪着小脑袋看过去,小奶音满是困惑:“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几人又齐齐摇头,异口同声:“没什么。”
沈知诺觉得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从美人靠上出溜下地,走到几人面前挨个打量一番,几人要么笑着看她,要么仰头看天,明显有什么古怪。
小姑娘走到二哥沈为清面前,抬起小脚丫,叮咣踹了他两脚:“二哥,你说。”
沈为清哎呦一声蹦起来,抱着一只脚原地跳个不停:“二哥腿断了。”
俊俊俏俏一个少年郎,偏要呲牙咧嘴做出一副怪相来,惹得众人轰然大笑,方才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也稍微放松了些。
沈知诺被打断思路,一时想不起刚才还要问什么,便也不再问,觉得有点饿了,便抱着即便是饿也圆滚滚的小肚子,靠到澜真公主腿上撒娇:“姑母,诺儿饿。”
澜真公主一听哎呦一声,忙把小姑娘抱起来:“都怪姑母不好,都让我们诺儿饿肚子了。来人,快去传膳,我们诺儿要吃饭饭了。”
有小丫鬟应声,往厨房去。
澜真公主抱着小胖姑娘,招呼文安郡主和沈为清进殿去等着。
华月郡主等几人进门,这才对着青霜招招手,等她凑近,小声交代:“你去一趟我三叔父家里,跟薛婉说,就说我想她了,想接她来我家玩两天,让她今天就跟你过来。”
自家小郡主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一向喜欢呼朋唤友,三老爷家的薛婉虽是庶出,可小郡主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经常带着她一起玩。
青霜便也没多想,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飞雪见此处用不着自己,便说:“郡主,那奴婢回去接着理衣裳去了。”
说着,两人行礼,就要一起离开。
看着两个如同姐姐一般的两人,再想着刚才阿桶说的那些话,华月郡主出声:“等一下。”
二人转身。
华月郡主走过去,先用力抱了抱青霜,随后又用力抱了抱飞雪,抱得两人一愣一愣:“郡主怎么了这是?”
华月郡主嘻嘻笑了,“没事,你们去忙吧。”
两人无奈地跟着笑了,再次行礼,走了。
边往外走,还边小声嘀咕。
“我怎么觉得,咱们家郡主和小郡王越来越像了呢,东一出西一出的。”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就刚才咱们郡主一会儿瞪我,一会儿朝我笑的,我还寻思怎么回事呢,原来都是跟小郡王学的。”
……
本来跟在后头,依依不舍,想送她们几步的华月郡主:“……”
她叉腰跺脚,大声警告:“再敢说我和他像,我要打你们板子。”
两人脚下踉跄,嗖嗖嗖就跑了。
那狼狈样,逗得华月郡主笑弯了腰。
等到饭食送来,澜真公主带着几个孩子吃了饭。
饭后,沈知诺坐在椅子上,只觉困得厉害,小脑袋一点一点,马上要睡过去。
文安郡主要去抱妹妹,澜真公主忙伸手接过,温声说:“慧儿,和你姐姐去玩吧,姑母来哄。”
文安郡主乖巧说好,跟等在一旁的华月郡主走了。
沈为清平时才不愿和叽叽喳喳的华月郡主凑在一堆,可此刻知道小姐妹俩肯定要说起阿桶的事来,便也跟了上去。
华月郡主也一反常态,没有阻拦,带着两人去了自己院子,门一关,下人往外一撵,脑袋凑到一处嘀嘀咕咕起来。
沈知诺被姑母抱在怀里晃啊晃,很快就迷糊了,眼皮眨啊眨,眼瞅着就要闭上了。
可突然想起之前忘了问的那个问题来:【哎,狗狗,你说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提到过我姑父和表哥的,他们去哪了?】
第30章
一听这话, 澜真公主心里一个咯噔,只觉一块石头吊在心上,拽得她的心直直往下坠。
是啊, 阿桶说了那么多,可自始至终, 却从未提到过驸马薛致庸。
凝儿出事那段时日,难道驸马不在府中吗?
还有颂儿呢?
阿桶说她带着颂儿去追太子, 可那也是凝儿下葬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颂儿又去了何处?
对了, 她记得之前阿桶还说过, 凝儿出事那段日子,公主府也出了一些事情,她忙得焦头烂额,这才没顾得上去细查庄子上的事。
公主府那时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大到凝儿病重成那样, 驸马和颂儿父子两个竟都不在府里守着?
凝儿是被薛婉请去薛家庄子上玩,这才出的事。
若这是个阴谋,那薛婉的父亲薛致庭是否参与其中?
而驸马和他的亲三弟一向兄友弟恭, 兄弟情深。
那此事,驸马他……
方才听的时候,澜真公主的注意力全都在女儿华月郡主身上, 竟忽略了这一点, 此刻细细琢磨起来, 一股寒意腾地从脊背蹿起,让她不寒而栗。
她及时摇了摇头,打住这个念头, 不敢再深想。
澜真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打算再接着往下听听,看阿桶怎么说。
结果一低头,就见白白胖胖的小团子窝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
小娃娃睡着的样子乖乖巧巧,抱在手里沉甸甸的,特有份量,澜真公主方才那毛骨悚然的寒意在这沉甸甸的踏实感里渐渐淡去。
是了,就像太子和太子妃说的那般,不管原本会如何,如今诺儿带着阿桶在,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澜真公主走到内室,轻手轻脚将小团子放到床上。
小团子一挨着床,就翻了个身,趴着睡,还像个小猪一样拱了拱。
澜真公主怕她醒,忙坐到床边轻轻拍着,拍了一会儿,小姑娘蜷成一个球又侧着睡,澜真公主又拍了一会儿,小团子才慢慢睡睡实了。
澜真公主这才拿了小被子给她盖好,起身往外走,准备喊人进来守着。
走到殿门口,就见珊瑚等在外头,便低声问:“都拾掇妥当了?”
珊瑚见礼,笑着答:“还有些没安置妥当,古嬷嬷在收拾。奴婢是想着,小郡主怕是要歇晌午觉了,便过来瞧瞧。”
澜真公主点头:“诺儿方才睡着,你且回去忙,这里有人照料。”
话一说完,又想起那个不明身份的“身边人”,还有凝儿生病那阵子喝的那不知是否被做人过手脚的药,她又改了主意:“还是你进去守着吧。”
方才为清已经跟她说过,古嬷嬷和珊瑚都已经得到过阿桶认证,两人都是忠仆,信得过的。
她府里所有下人,在没筛过一遍之前,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珊瑚最爱看着自家小郡主睡觉,闻言笑着谢恩,脚步轻快进门去了——
华月郡主的院子,表兄妹三个凑在一起,正压低声音说着阿桶的事情。
双方交换着信息,当然,主要是文安郡主和沈为清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华月郡主。
先前澜真公主念及女儿年岁小,说起阿桶的事时,便有所保留,没有全讲。
可沈为清和文安郡主却没什么顾虑,二人想着,既然华月能听到阿桶说话,那些事情她或早或晚自己也能听到,便没有任何隐瞒,兄妹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个干干净净。
华月郡主听到那些惊心动魄的事,震惊得低呼连连,问题不断。
兄妹二人交替着回答,过了好半晌,才算把华月郡主的疑惑全都解答了,当然,还有一些他们也不知道,便无法回答。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新的东西,华月郡主才算安静下来,抱着文安郡主胳膊,感叹道:“幸好诺儿和阿桶在,不然咱们可就惨了。”
兄妹俩齐齐点头:“谁说不是呢。”
文安郡主又说:“阿姐,往后咱们可得把诺儿护好了,你是没有瞧见,阿桶当着十三皇叔的面,说破他害了十四皇叔的时候,他的眼神有多吓人,我可真怕他上来打人。”
小姑娘说着,仍旧心有余悸,捂了捂心口。
沈为清附和点头:“是啊,他还在后头追我们来着,幸亏我腿脚好,跑得快,躲到了皇祖母宫里,他才没敢冲上来。”
华月郡主听得来气,小拳头一攥,“以后诺儿在哪,我就在哪,我护着你们。”
文安郡主听得感动,“多谢阿姐。”
沈为清却打量一番和自家妹妹一样像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拍着榻嘎嘎嘎笑倒了:“薛凝,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护着我们?简直要笑死个人了。”
一向自诩武功高强的华月郡主哪里受得了这等嘲讽,气得当即炸毛,扑上去就打,“沈为清,你瞧不起谁呢,不服就比。”
文安郡主忙抱住表姐,狠狠瞪了自己二哥一眼,“二哥你烦不烦,说正事呢,捣什么乱?”
被一向文静乖巧的大妹妹骂了,沈为清忙闭嘴,朝着张牙舞爪的表妹拱拱手,“华月郡主大人有大量。”
文安郡主赶紧转移话题:“阿姐,那阿桶的事情,姑父知道了吗?”
华月郡主摇了摇头:“我爹爹前阵子出远门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所以他还不知道。”
沈为清有些纳闷:“姑父出了远门?去哪儿了?”
大宣律法规定,驸马仪宾,不得入仕。
所以薛致庸虽担着驸马都尉的名头,可实际上只是个手上无实权,无需参与政务,只领俸禄的虚职,平日里闲得很。
以往东宫几个孩子来公主府玩,驸马基本上都在的,几乎从未听说他出过远门。
华月郡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爹爹没跟我说,我问我娘,我娘说我让我只管玩我的,大人的事少打听。
沈为清也没多想,又问:“那表哥知道吗?”
华月郡主点头:“我哥哥是知道的,那天我娘从东宫回来,就跟我和我哥说了。”
太子和澜真公主是双胞胎姐弟,今年都三十八岁。
只不过太子妃比太子小了五岁,太子为了等太子妃,成婚较晚,二十四岁才得了长子,沈为晏今年十四岁。
澜真公主比太子结婚早了几年,生育也早,唯一的儿子薛颂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澜真公主和太子姐弟二人感情好,两家的孩子也经常窜门,小的时候还时不时地住在一起,宛如亲生一般,关系极好。
薛颂是所有孩子里面年纪最大的,和性格直爽风风火火的母亲和妹妹不同,他的性格和驸马简直如出一辙,风度翩翩,斯文儒雅,连承武帝都曾夸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薛颂脾气好,性子好,不管对哪个孩子,哪怕是顽劣如沈为清这样的,他也永远都是那么耐心十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没见着表哥,沈为清还怪想他的,便问:“那表哥今日怎么也不在府里?”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华月郡主嫌弃地看他一眼,随后有些骄傲地扬起小脸:“我哥哥忙着做生意呢,上个月刚赚了六千两银子,可忙着呢。”
文安郡主自幼长在宫里,吃穿用度都是被安排好的,对银两没有什么概念,但见表姐语气得意,便也拍手捧场:“表哥好厉害。”
“那是自然。”华月郡主点头,拉着文安郡主的手,笑着说:“哥哥还给了我二百两,说让我自己买零嘴吃,回头咱们一起去逛铺子。”
文安郡主九岁了,还只逛过一回铺子,闻言欣喜地点头:“多谢阿姐。”
沈为清这两年没少往宫外跑,市集也没少逛,听到表哥赚了六千两,那是真心羡慕:“要是我父王和母妃也让我做生意就好了。”
一听这话,小姐妹俩齐齐翻白眼。
文安郡主朝自家二哥使眼色:“二哥,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华月郡主也怼道:“是啊,你说什么风凉话呢。”
“我哥哥那是因为不能在京城做官,他又不想离家去外地任职,这才张罗起做生意来,你可好好当你的郡王吧,以后舅父和大表哥都用得上你的。”
想到“驸马之子不许任京秩”这条律例,再想想表哥薛颂的才华,沈为清难得有一些不自在起来。
见两个妹妹还对他横眉冷对,他挠了挠头,解释道:“凝儿你别生气,我没有说风凉话的意思,我就是太穷了,翻箱倒柜也凑不出五百两来,这才羡慕表哥能赚那么多钱的。”
“不信你问慧儿,我想给皇祖母送个生辰礼,还得去拔诺儿养的那两只绿孔雀的毛呢,就为这,诺儿把我好一顿踢,我这腿现在还青紫着。”
华月郡主再次翻了个白眼,翻完扑哧一声笑了:“你个穷鬼,那还不是你管不住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乱七八糟什么都买,舅母才不给你那么多钱的。”
文安郡主也捂嘴笑:“就是,都是二哥你自己作的。”
沈为清被揭了短,气得歪倒在榻上,捂着心口指着两姐妹:“气死我了,两个小没良心的,说的好像你们没花过我银子似的,忘了我送你们那些礼物了?”
两姐妹俩懒得再搭理他,手拉着手,欢欢喜喜说起铺子里有哪些好吃的点心来。
正说着,就听青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郡主,薛姑娘请来了。”
兄妹三人齐齐坐直了身体,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华月郡主清了清嗓子,“进来吧。”【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