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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青霜在外应了一声。


    很快, 门被打开,九岁的薛婉跟在青霜后头,笑着走了进来, 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只是一进门,瞧见榻上坐着三个人, 当即便愣住了。


    屋门方才关着,她本以为只有堂姐薛凝一人在内, 怎知竟然还有两个客人。


    虽然许久不见,但她打量过后还是认出,那两个衣着富贵相貌不凡的小娘子和小郎君, 是东宫的郡主和二郡王。


    就是不知为何, 那位郡王殿下看向她的眼神冷冰冰的毫无善意,仿佛在审视什么坏人一样,那目光看得人心悸。


    而往日里一见到她就热情地迎上来的堂姐,今天也没动,就那么要笑不笑地坐在榻上看着她。


    先前青霜去家里喊她, 说堂姐想她了,她可高兴了,连忙把刚学会的桃花酥做了一些, 提了来,想给堂姐尝尝。


    可眼下堂姐这样,她心里直打鼓, 提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


    虽然平时阿姐不让她喊郡主, 也不让她跪, 可如今两位殿下在,尊卑有序,她不能乱了规矩, 心中虽七上八下,还是鼓着勇气上前,跪地请安:“民女给郡王和两位郡主请安。”


    华月郡主看着跪在地上的堂妹,心情十分复杂,却也没让她多跪:“起来吧。”


    薛婉站起来,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提起来,本想走过去递给堂姐,可和堂姐那复杂的目光一对上,她当时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华月郡主看着堂妹,一时有些出神。


    三叔家女孩少,薛婉虽是庶出,可她是三叔家中最大的女孩,也是唯一和她年龄相仿的,同为堂姐妹,住的也不远,父亲们也走得近,两人便自小在一起玩。


    薛婉的性子和慧儿一样,都是那种文静的。


    可慧儿是天生文静,不喜动而已,身为太子家的女儿,又是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的,慧儿无论在哪都是落落大方,举手投足皆是皇家风范。


    而薛婉却因为她娘出身低微,在家不受嫡母待见,又不受父亲重视,这才养成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性格。


    她小时候无意中发现,要是她和薛婉走得近些,三叔父和三叔母就会对薛婉和善些,她在家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她记得,那一年,她五岁,薛婉四岁,那阵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们俩特别喜欢玩泥巴。


    有一回两人在三叔家花园里玩过家家,薛婉扮作点心铺子的掌柜,用泥巴做了很多漂亮的点心,上面还缀了花朵。


    她则扮作来买东西的顾客,揣着树叶做的银票,提着小篮子,去买点心。


    两人还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起来,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价格没谈拢,就翻了脸。


    薛婉说她不卖了,把泥巴点心往起收。她不肯,就去抢,薛婉当然不给。


    两人抢来抢去,那堆泥巴点心就打翻在地,摔了个稀巴烂,一向胆小的薛婉竟然挠了她一下。


    从小到大,她哪里被人挠过,当即一巴掌就打回去。


    薛婉当时懵了一下,坐在地上,抱着她的泥巴点心嚎啕大哭。


    本来玩得好好的,闹成这样,她也很气,撂下一句‘我再不跟你玩了’,哭着跑走了。


    没过几天,她气消了,才又找薛婉玩。


    可一见面,就发现小姑娘瘦了很多,一见面就抱着她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一把泪一把,说阿姐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要多少泥巴点心我都做给你,你不要不理我。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至今还记得。


    两人和好如初,又一起去玩泥巴,当然,还是薛婉做点心铺子掌柜,她做顾客。


    薛婉欢欢喜喜跑去做泥巴点心,她则提着篮子去摘树叶子当银票。


    当她摘了一篮子树叶回来,竟发现撸起袖子和泥吧的薛婉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问薛婉怎么回事,小姑娘只会摇头,说自己不小心磕的,死活不肯说,再问就扁着嘴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叫青霜私下里去打听,这才知道,就因为那天她从三叔府上哭着跑走,薛婉就挨了她嫡母一顿责骂,还被婆子给掐了几把,不光如此,还被她嫡母关了两天小黑屋,一天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水。


    她又自责,又愤怒,当即摔了篮子就要去找三叔母理论,青霜却抱住她不让她去,说那是三老爷家的家事。


    打那起,她就特别特别讨厌薛婉的嫡母,也就是每次见到她都一脸堆笑十分热情的三叔母。


    从那之后,她再没和薛婉闹过别扭,经常去找薛婉玩,自己这边有什么宴请,也一定会叫上薛婉。


    她也会时常留意薛婉有没有再挨打,好在,再没发现过。


    薛婉也很粘她这个姐姐,简直是她的小跟屁虫,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薛婉自幼喜欢鼓捣点心,小时候用泥巴做,七八岁就开始用真的食材做。


    每回做出什么新花样来,都要先拿给她尝一尝,只要她说喜欢吃哪个,薛婉那阵子就会一直给她做,直到吃到她看到那款点心就想吐为止。


    可谓十分贴心了,真的。


    她很喜欢薛婉这个妹妹的。


    所以,在原剧情里,一听薛婉喊她去庄子上玩,她这才毫不犹豫跟着去了吧。


    可听过阿桶说的那些话之后,她心中有了芥蒂,她不知道薛婉是不是和别人串通好了,一起来害她的。


    可以她对薛婉的了解,她觉得她应该不会。


    尤其是她落水之后,薛婉不顾自己生死毅然去救她,也跟着落了水。


    可她此刻,心里就是矛盾重重。


    屋内沉默着,薛婉见堂姐盯着她半天不说话,她越发局促不安起来,怯生生唤了一句:“阿姐?”


    文安郡主看出表姐的纠结,悄悄拽了拽她袖子,悄声提醒:“阿姐,先不着急下定论,一切等我们见过诺儿再说。”


    华月郡主回神,点了下头,笑了笑:“阿婉,你坐吧。”


    薛婉见到表姐熟悉的笑容,紧绷的脊背突然放松了,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上前几步,将手上的食盒往前递:“阿姐,我家后花园那几棵桃树开花了,我这几日学会了做桃花酥,正想着再练练就做些给阿姐送来。方才青霜姐姐来喊我,我就先做了一些,阿姐你先尝尝,看可合胃口。”


    “多谢你了。”华月郡主接过食盒,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见阿姐竟然破天荒和她说了谢谢,还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打开盖子来尝,薛婉又不安起来。


    以前阿姐说过,让她没事不要瞎想,还说让她不要太在意别人什么表情,这样才能活得开心些。


    她已经很努力在做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就像现在,她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得罪阿姐了,因为她觉得阿姐就是生她的气了。她想问,可她不敢问。


    阿姐平日里脾气是不怎么好的,可对她却很好很好。


    阿姐每回宴请,从不落下她。除了进宫,但凡阿姐去其他姑娘家玩,也都会带着她,不管什么时候把她介绍给别人,都会牵着她的手很大声地说“这是我妹妹”,从来不曾嫌弃过她的庶出身份,也从没嫌弃她懦弱上不了台面。


    虽然阿姐从来没明说过,可每回父亲和母亲在的场合,阿姐都会对她格外亲热,她知道,阿姐那是在给她撑面子。


    也正是因为阿姐和她关系好,她和姨娘在家中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熬。


    这样好的阿姐,如果生了她的气,那肯定是她哪里做错了。


    现在有客人在,她不好说话,那等晚些时候,两位贵客走了,她一定要给阿姐认错。


    对,就这样。


    心中打定主意,薛婉稍微心安了些。


    华月郡主看见了薛婉的不安,可她此刻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去对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坐吧。”


    几人坐了一会儿,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薛婉见堂姐不看自己,那个郡王殿下仍旧时不时冷眼扫向自己,她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埋了下去,两只手不自知地扣着衣襟。


    文安郡主虽然觉得女孩瞧着有些可怜,可她在宫中见过太多假扮柔弱的,一时无从判断她是恶还是善。


    更何况,她是站在阿姐这边的,阿姐怎样她就怎样。


    沉默了一会儿,华月郡主朝侯在门口的青霜开口:“青霜,你去我娘那里瞧瞧,看诺儿可睡醒了。”


    青霜应是,转身出门。


    还不等青霜回来,就听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凝,你可在?”


    榻上三人齐齐露出笑容,争先恐后下地往外奔去。“哥哥。”“表哥。”“表哥。”


    薛婉听出是堂哥的声音,也从椅子上起身,默默跟着走了出去。


    几人呼啦啦到了院中,就见薛颂身边还站着沈为晏,又都惊喜地问他怎么来了。


    沈为晏笑了笑:“宫里没什么事,听说你们都在这,我便也过来了,没想到和表哥在外头遇着了。”


    几人说笑过后,薛颂留意到几步外低头局促站着的薛婉,他知道这个堂妹一向内向,便主动出声,笑着和她打招呼:“婉儿来了。”


    薛婉这才找到机会开口,又赶紧给皇长孙和堂哥请安。


    见他要跪,沈为晏伸手,隔空拦了一下:“不必多礼,起来吧。”


    薛颂闻言,伸手将堂妹扯了起来,顺便拍了拍她肩膀,无声安慰。


    随后招手,将自家妹妹带到几步外,低声问:“我听说诺儿来了,这才撂下铺子上的事,匆匆赶回来,怎么婉儿也在这?待会儿说话不方便吧,要不,你先让人送她回去?”


    华月郡主神色复杂:“哥哥,我是特意让青霜把她接来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有,哥哥你回来的正好,正好让诺儿看看你后来怎么样。”


    正说着,就见青霜从院门进来,很快走过来,说:“郡主,小郡主还睡着,不过珊瑚姑娘说,应该差不多要醒了,公主说让你们过去。”


    华月郡主也不耽搁,一招手:“走吧,咱们去找诺儿玩。”


    几人走到公主的院子时,就见沈知诺已经醒了,正被澜真公主抱在怀里喂红豆糖水。


    沈知诺见到院门口呼啦啦进来一堆哥哥姐姐,乐得拍起小巴掌:【狗狗,快出来。】


    小黑狗蹦跶出来:【小主人,阿桶在的。】


    刚刚走近的几人都是面色一动,唯独薛婉无察无觉默默站到最边上。


    “哥哥。”沈知诺伸手去够薛颂,想让他抱,也顺便让狗狗扫他的脸。


    谁知还没等大表哥伸手呢,华月姐姐竟然牵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姑娘到她面前,笑着说:“诺儿,这是我堂妹,她叫薛婉,她来找我玩,我就带她过来和你认识,她和慧儿还有二表哥都认识的。”


    薛婉见阿姐特意把自己喊来见小郡主,当即眼眶一红,朝着沈知诺见礼:“薛婉见过小郡主。”


    竟是薛婉?沈知诺大眼睛一亮,伸着两只小手扯住薛婉,叫她不用跪。


    随后在心里说:【狗狗,那就先扫扫薛婉吧,看她最后怎么样。】


    众人都屏气敛息安静下来,静静等着。


    头一回亲耳听到这神秘对话的薛颂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娃娃,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小黑狗自然领命,绕着薛婉飞了一圈,随后搜索一番直接说:【那日,华月郡主被澜真公主接走后,薛致庭也直接回城了,压根没再管过薛婉这个女儿,当老子的不上心,下人自然也不用心,没两天,薛婉就病死了。】


    第32章


    薛婉最后竟也死了吗?华月郡主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堂妹。


    薛婉见她看过去, 立马朝她露出一个笑脸。


    那笑容里带着些小心翼翼,就像小时候那回俩人闹翻,又刚刚和好那阵子一样。


    薛婉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笑容了, 华月郡主看得鼻子一酸,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却悄悄牵住了薛婉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


    哪怕阿桶还没有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但她已经能够确定,这样一个没有心机,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傻子, 哪有那个本事和别人串通好了, 做出那样一场缜密难察的大戏来害她。


    薛婉手被捏得有点疼,可脸上的笑容却忽地灿烂起来,也轻轻回捏了一下堂姐的手。


    澜真公主听到这样的结果,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就薛致庭平时对薛婉的态度,她就猜到十之八九会是这样。


    还有一点, 若这一切是薛致庭谋划的,那他家也死个女儿,更容易洗脱他身上的嫌疑。


    沈为清和文安郡主之前听阿桶说薛婉落水受了冻, 薛致庭丝毫不关心女儿不说,竟毫不留情当众一顿责骂,便都想到, 薛致庭根本就不会尽心照顾薛婉, 所以听到薛婉死了, 两人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沈为晏和薛颂刚刚到来,两人不知事情始末,听闻薛婉就那样死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讶,视线不约而同扫向薛婉。


    两个哥哥的目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可华月郡主还是察觉到了薛婉的不自在,她习惯性将薛婉往自己身后扯了扯,将她护在了身后。


    薛婉躲在堂姐身后,偷偷笑了。


    沈知诺问:【薛婉不是薛致庭的亲生女儿吗,他为什么不管她?】


    系统:【这里看不到薛致庭的想法,但他平时就不在意薛婉这个女儿。】


    沈知诺:【为什么?】


    系统:【薛婉生母姜氏,曾经是薛致庭身边服侍的丫鬟,后来被薛致庭看上,才收到房中做了通房,再后来怀了薛婉,被抬为姨娘。】


    【姜氏容貌不错,但嘴却有些笨,除了会干活,并不会讨好取巧,薛致庭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便很少再去她院里。】


    【薛致庭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薛婉和她母亲差不多,嘴也不甜,性子又怯懦不会讨巧,平日里并不受她父亲待见。】


    沈知诺听得来气:【不待见为什么要生,人渣。】


    系统附和:【人渣。】


    沈知诺又问:【那姜氏对薛婉好吗?】


    系统:【姜氏对女儿很好,但她们娘俩的日子并不好过。】


    沈知诺:【怎么回事?】


    系统:【薛致庭的妻子,也就是薛婉的嫡母陈氏,是个善妒且极难相处之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那些小贱人怎么还不死’,对家中那些庶出的子女也没个好脸色。】


    【但薛致庭看重儿子,陈氏便也不敢对那些庶子如何,所以但凡有个心气不顺的时候,就把气都撒到为数不多的几个庶女身上。】


    【其他的妾室大都是外头聘来的良妾,且并不全像姜氏那样任人拿捏的好性子,于是,薛婉便承担了来自嫡母陈氏大部分的怒火。】


    【后来还是你表姐华月郡主和薛婉玩得好,薛婉母女俩的生活处境才算有所改善。】


    这种情况在高门大户的后院层出不穷,沈知诺除了叹气,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看向薛婉,就见她和华月姐姐亲昵地牵着手,她有些担心地问:【狗狗,那邀请华月姐姐去庄子上玩,是薛婉她自己的主意吗?】


    见诺儿问到冰湖事件的关键所在,华月郡主下意识绷直了脊背。


    虽然她已经确定她的死和薛婉无关,可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紧张。


    毕竟,人心隔肚皮。


    系统翻了翻:【是她嫡母陈氏出的主意,陈氏说,这么多年薛婉总是跟着华月郡主到处蹭宴会,如今她也大了,总该自己张罗一回,回请一下小姐妹们,还说让她日后隔三差五办一办宴请,毕竟再过个几年也要说亲了,有些事总得学起来才好。】


    【那是陈氏破天荒头一遭对薛婉说那些话,也是薛婉第一回以自己的名义宴请,她喜不自胜,给陈氏磕了头谢了恩,然后跑去告诉她姨娘,太过着急,进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姜氏听薛婉说完,高兴得抱着女儿哭了一场,说日子总算要熬出头了。】


    华月郡主听到这里,看了一眼薛婉,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阿婉今年都九岁了,还从来没有办过宴请呢。


    陈氏对薛婉说的那些话,在高门大户里意味着嫡母对这个女儿的认可,对薛婉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


    澜真公主看向女儿,在心底叹气。


    如果冬日那回是薛婉第一回宴请,那么以凝儿对薛婉的爱护,必定会处处捧场,竭力帮她撑着场面,也难怪凿冰凿得那么欢了。


    系统接着说:【薛婉头一回办宴会,什么都不懂,她姨娘也没办法插手,本来她还犯愁来着,想着要不要请华月郡主帮忙张罗,可没想到陈氏竟然把所有事情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连要宴请哪些人都帮她想好了,薛婉只需要写写帖子,送送帖子即可。】


    听到这里,澜真公主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阴沉。


    这个陈氏,素来是个见利忘义的,要说她为了银钱来谋害凝儿,那是极有可能的。


    华月郡主小脸紧绷,凑近文安郡主耳边小声嘀咕:“我从小就讨厌我这个三叔母,特别讨厌。”


    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走得近,以前来公主府玩的时候,见过薛婉几回,也知道薛婉在她嫡母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


    听阿姐这样说,便同仇敌忾,小声附和:“那样苛待女孩的人,我也厌恶。”


    沈知诺皱了皱小眉头:【听起来,我阿姐在庄子上出事,是陈氏算计的?】


    系统:【那不知,但薛婉在庄子上宴请这事,确实是陈氏策划的。】


    沈知诺:【那提议去湖上钓鱼的人,撺掇我阿姐去湖边冰薄的地方凿冰那人,还有撞倒青霜,弄坏我阿姐斗篷的人,现在能查到吗?】


    听到这里,不明前因的薛颂和沈为晏对视一眼,心底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去湖边冰薄的地方凿冰,岂不很容易掉进湖里?


    系统认真搜了搜:【暂时没有。】


    沈知诺就知道如此,也不意外,【那看来咱们还得去见见参加宴会那些人,扫了她们的脸才能知道了。】


    系统:【是这样的,小主人。】


    沈知诺想了想,又问:【对了,当时我阿姐落水,薛婉拿着钓杆去救,却被飞雪扯进水里,她和她丫鬟死命抓着飞雪,害得我阿姐和飞雪呛了水,半天爬不上岸,她们俩是故意的吗?】


    薛颂和沈为晏面色都是一沉,暗道果然落水了。


    系统:【薛婉去救华月郡主是真心实意的,那日她做东,不管是谁在她家庄子上出了事,她都会尽心去救。更何况还是她一向依赖的堂姐华月郡主,她更是要拼了命去救。】


    【她的心是好的,怎奈不识水性,年纪也小,落水之后惊慌失措,本能求生,便抓着唯一会水的飞雪不放。】


    一听这话,华月郡主的眼眶突然就湿了,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回肚子。


    看吧,她就说嘛,她护了那么多年的小可怜,怎么可能会害她。


    华月郡主很高兴,高兴得有些想哭。


    文安郡主知道阿姐心中所想,她将华月郡主往薛婉那边推了推,自己站到两人身前,挡住诺儿的视线范围。


    薛婉一抬头,就见堂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心中惴惴不安,忙抬手去给她擦眼泪,一脸急切地小声问:“阿姐,你怎么了?


    华月郡主再也绷不住,眼泪唰一下掉了出来,她抱住薛婉,趴在她肩膀上默默流泪,怕惊动诺儿,哽咽着小声说:“我没事,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薛婉从来没见堂姐这样过,有心安慰两句,可阿姐不让她说话,她便静静不说话,只用力抱着堂姐,轻轻拍着她后背,就像以前她哭的时候,阿姐哄她那样。


    华月郡主想着还得继续往下听,稍微调整一下心情,抹了抹眼睛,松开薛婉,牵起她的手,又牵起文安郡主的手,带着两个妹妹到美人靠上坐了。


    薛婉坐下之后,往华月郡主身边挪了挪,和她挨得近近的。


    华月郡主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随后又捏捏文安郡主的手,三个小姑娘无声而笑。


    沈知诺被澜真公主抱在怀里,三个哥哥或坐或站,挡在她面前,她一时没瞧见几个姐姐。


    心下好奇,歪着小脑袋往那边看了看,就见先前还站着的两个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去,连薛婉也坐在一旁。


    沈知诺挺高兴:【狗狗,原来我还担心薛婉是坏的,还犯愁怎样才能提醒我华月姐姐要当心她来着,现在知道她是好的,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系统:【谁说不是说呢。】


    澜真公主也松了一口气,她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比女儿大了九岁,兄妹俩玩不到一块。


    凝儿虽和慧儿关系好,可也不能总往东宫跑,有了薛婉这个堂妹陪伴着长大,凝儿还是很开心的。


    她之前可真担心薛婉存了坏心,那样凝儿怕是要伤心坏了,还好薛婉这孩子是个好的。


    只是往后,她还是要留心一些,提防她再被心思歹毒的陈氏给利用了。


    得知薛婉和华月郡主出事无关,沈为清看向薛婉的目光和善了许多,还带着些歉意地朝她笑了笑。


    薛婉见那先前冷冰冰看向她的小郡王竟然又莫名其妙朝他笑,只觉汗毛直竖,忙缩着脖子,往堂姐身后躲了躲。


    华月郡主伸手护住她,瞪了一眼自家二表哥。


    沈为清被瞪了,也不介意,转头继续去看自家胖嘟嘟惹人爱的妹妹。


    沈为晏看了一眼表哥薛颂,低声耳语:“表哥,这里头怕是还有别的事,是你我二人不知道的。”


    薛颂点头:“应该是的。”


    为了拖延时间,澜真公主给小姑娘喂糖水,都是小口小口喂,一小碗红豆糖水愣是让她喂到了这时候。


    要是平时,沈知诺怕是要抢过碗自己喝了,可这会儿跟阿桶聊天,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问完薛婉的事,沈知诺又问起陈氏:【那个陈氏,她为什么要借宴会的机会害我阿姐?】


    系统查了查:【抱歉小主人,和薛婉有关的剧情里,只看到陈氏让薛婉出面办宴会,具体为何,暂时还搜不到。】


    沈知诺叹气:【哎,那这事怕是又没法知道了,我姑姑好像不待见陈氏,没什么特殊情况也不会让她过公主府来串门,她不来,我这么小一个,我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见她啊。】


    系统:【那就没办法了。】


    沈知诺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狗狗那你说,薛致庭参与了没有?】


    系统:【他的想法不知,但薛婉办宴会的庄子是在薛致庭名下的,且他们夫妻两人的感情好像还挺好,料想他定然也是知情的。】


    澜真公主在心里冷哼一声。心道那对夫妻感情好倒不见得,臭味相投倒是有可能。


    想到华月姐姐明明让薛致庭当天就给公主府送信,他却拖了一晚才送,后来也不管自己女儿死活,沈知诺捏紧小拳头,暗自骂道:【王八蛋,害了自己亲侄女不说,连亲生女儿的性命也不顾的。】


    何止王八蛋,那简直就不配为人。众人在心里默默跟着骂。


    华月郡主心疼堂妹,先凑到文安郡主耳边说:“慧儿,我能让阿婉留在这住吗?”


    文安郡主点头:“阿姐这是你家啊,当然可以了。”


    华月郡主解释:“这不是这几日你们在嘛,我怕冲撞了你们。”


    文安郡主摇头:“怎么会呢,她那么乖的性子,你留她住下来吧,我们还多个人玩。”


    “好。”华月郡主笑了,可一眼看到诺儿,又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过些天吧,阿婉在的话,咱们不方便说那些事,要是避着阿婉,她会多想的。”


    文安郡主一想也是,点头:“那就听阿姐的。”


    华月便又转头去跟薛婉说悄悄话:“阿婉,等过几日,我去接你来我家住一阵子,这次住久一点。”


    说是一阵子,她其实打算让薛婉常住她家了。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薛婉,她都不会再让阿婉回到那虎狼之地。


    而且,依着娘亲有仇必报的作风,定然不会让她的好三叔好三婶好过,早点把阿婉接过来,也免得她夹在中间难受。


    薛婉以前偶尔也会被堂姐留下来住几日,听阿姐说让她这回住久一点,薛婉欣喜点头:“多谢阿姐。”


    沈知诺对姐姐们的小动作不曾注意,就着姑母的手把最后一点红豆糖水喝完,这才又问:【狗狗,那你知道当初参加宴会那些人的名字吗,都有哪些人家的姑娘?】


    系统:【名字虽没有,但是和薛婉有关的剧情里是这么说的,那日来的人除了和华月郡主经常在一起走动的几个小娘子外,还有陈氏娘家的两个侄女。】


    一听这话,澜真公主眸色一沉,心中的猜测越发清晰明了。


    庄子是薛家的,宴会是陈氏这个当家主母一手操办,她本就会安排一些丫鬟婆子在一旁服侍照应,如果陈氏娘家两个侄女也在,如此一来,到处都是陈氏的人,那她想暗中做点什么做不成。


    张罗凿冰钓鱼,提出比赛,建议华月去湖边,弄坏华月斗篷,还有趁华月落水之后制造混乱,不让那些小娘子去救人,这些可太容易操作了。


    一群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又都玩在兴头上,哪个能识破那些精心策划的伎俩。


    薛颂从外头回来得晚,尚不知全部信息,见母亲脸色难看,将沈为清拉开两步,悄声问:“庄子上到底怎么回事?”


    沈为清用手罩着嘴:“凝儿在冰湖落水,应该就是你三叔和三婶蓄意设计的。”


    薛颂震惊,怒气升腾:“当真?”


    沈为清立马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嘘。”


    跟过来的沈为晏波澜不惊低声劝:“咱们先听,回头再说。”


    薛颂抬手致歉,示意自己知道了,看了一眼此刻还安然无恙的妹妹,收敛心神,走回去继续听。


    而在听到陈氏两个侄女时,华月郡主小脸紧绷。暗道原来是那两个讨厌鬼。


    以前她去找薛婉玩,陈氏带着她娘家两个侄女到她面前,说都是年龄相仿,又是亲戚,想让她带着她们一起玩。


    可她极其不喜欢陈氏这个三叔母,一瞧那两个侄女和陈氏长得还挺像,便打心里不喜。


    那两人比她大上两三岁的样子,许是见她年纪小,一上来就十分自来熟地牵她的手,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的,极其没规矩。


    她当时真想甩开她们的手,摆出郡主的谱来,好好耍耍皇家威风。


    可当时陈氏就坐在一边,她怕让陈氏当众掉了面子,回头她再责骂阿婉,便只把手抽出来,没做声。


    陈氏见她没有拒绝,便喜笑颜开说让她们好好玩,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薛婉别顽皮,好好照顾几个姐姐,别惹姐姐们生气。


    薛婉最小,又最乖,哪里会顽皮,又怎么可能会惹几人生气,那话无非就是敲打薛婉,也旁敲侧击暗示她要给她两个侄女面子,不然她回头都会找在薛婉身上。


    她当时听得真是来气,因是在三叔父家,她没好发作,但也坏了兴致,不想出去玩。便坐在榻上看书,薛婉在一旁画着各种点心的图样子。


    偏那两人像是狗皮膏药,毫无分寸,总是跟她来套近乎。


    一开始倒是说些姑娘家都喜欢玩的东西,她也时不时搭几句。


    谁想后来,俩人竟拐弯抹角把话题往她哥哥身上扯,这也就算了,毕竟他哥在娶媳妇一事上,是个眼光极其挑剔的,就算双眼都瞎了,也绝对不会看上她们两个。


    可万万没想到,她们俩最后竟然狗胆包天,打探起东宫的大表哥来。


    她当时就气笑了,说我不知道,你们等我现在回家,替你们问问我公主娘去。


    说完,她扯着薛婉就回了公主府,把这话跟娘亲一说,娘亲冷笑一声,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即就叫身边嬷嬷去了薛家。


    嬷嬷当着陈氏的面问那两个人,说是不是找不着合适的婆家,嫁不出去了,若是需要帮忙,那就直接去公主府找公主说去,没得拿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污了郡主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的耳。


    那两人臊得满脸通红,嗫嗫不敢言,陈氏也变了脸,连连说误会了,说两个孩子还小,不懂规矩,让公主殿下千万不要怪罪。


    那之后,陈氏那两个侄女一直没再出现在她面前过,直到现在。


    没想到,竟然又在以薛婉之名举办的宴会上露了脸。


    这个陈氏还真是打得好算盘,知道她即便不喜她那两个侄女,可为了不砸薛婉的场子,也不会当众翻脸走人。


    而且那是薛家的宴会,即便她是郡主,她也做不出赶走那两人的无礼举动来。


    沈知诺并不知华月郡主心中所想,只是推测:【那这事要是陈氏干的,她两个侄女肯定也参与了。】


    系统:【现有信息无法确定。】


    澜真公主却已经百分百确定,陈氏那两个侄女绝对参与其中。


    沈知诺又问了几个关于陈氏和她两个侄女的问题,系统不知道,她又随口问了句:【那薛致庭当的是什么官?】


    系统:【他没有做官。】


    沈知诺:【为什么?】


    系统:【在大宣,驸马不得入仕,驸马近亲也不得为官。】


    沈知诺:【哦,对哦,我忘记了。】


    以前,她听爹爹和娘亲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的,不过那时候她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睡在爹爹娘亲中间蹬腿玩,爹娘以为她听不懂,说话的时候就没有顾忌。


    娘亲为大表哥惋惜,说大表哥才华横溢,能文能武,如能入朝为官,定是个能臣,往后也一定会成为爹爹的助力。


    爹爹耐心劝解娘亲,解释了很多。


    说不光驸马自己不能入仕,大宣律法还规定,凡是家中儿郎被选中驸马,那么驸马的近亲,包括他父亲,包括他的兄弟,都不能入朝为官。


    所以说,在大宣当驸马,其实相当于自断仕途。


    而驸马的儿子,因是皇帝的外孙,倒是可以入朝为官,但却不能任京官,得去外地,而且还不能涉及军务。


    当时她还感慨这规定不近人情来着,可她年纪小,忘性大,一时竟然忘了。


    想到这些,沈知诺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狗狗你说,我姑父做了驸马断了前程,那你说我华月姐姐这事,我姑父有没有份的?】


    这话一出,除了听不到这对话的薛婉,其他几人的神经全都紧绷了起来。


    薛颂和华月郡主齐齐变了脸色。


    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那可是他们亲爹爹。


    澜真公主抱着小姑娘的手臂微微发僵,先前她心中只是跳出这个念头,可只是一瞬间,她就将此念头压了下去,不敢,也不愿再细想。


    毕竟,当年她和驸马是自己看对了眼,是两情相悦。


    大婚之前,她还特意问过驸马,问他知不知道大宣朝有关驸马不能入仕的律例,他说知道,他说他不在乎什么仕途,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她还特意让他回家去问过,问问他的父亲兄弟,问问他们是否甘愿被他这个驸马影响了仕途。


    他说他问过了,可她觉得此事要慎重,还特意陪他一起回去,让他再问一遍。


    当时她焦急又不安地等在府外马车上,心想要是待会儿他出来后露出哪怕一丁点儿为难,她都会放弃。


    大宣的好儿郎那么多,排着队等着她挑。


    她可不想为了那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喜好,给自己未来的婚后生活埋下什么隐患。


    可没想到,很快,薛家一家老小全都笑容满面走了出来,热情异常地把她迎了进去,当着她的面都表了态,说如果薛致庸能做驸马,那就是他们全家的荣幸,让她不要多虑。


    见他们一家诚意满满,两人这才成的婚。


    所以,她是不愿意相信这里边有薛致庸的手笔。


    毕竟,成婚这二十年来,他们二人的感情一如从前,而他更视凝儿为宝贝,连大声说话都不舍得,又怎么会忍心那般伤害凝儿。


    当时她觉得自己多想了,可没想到,诺儿一个三岁的娃娃,竟然也往这上头想了。


    沈知诺越想越觉得可怕,小奶音带着焦急:【狗狗你快查查,看我姑父是不是好的?】


    系统赶紧搜了搜驸马薛婉庸的资料,【抱歉小主人,暂时查不到。】


    沈知诺有些失望,又想起先前自己睡着之前想问的那个问题来:【那我华月姐姐出事那段日子,我姑父去哪了?】


    系统:【从看得到的信息上可知,华月郡主出事那段日子,驸马早就离京,外出办事去了。】


    沈知诺又问:【那我大表哥又去干吗了,他怎么也不在家的?】


    【哦,对了,我表哥不是在这嘛,你快去扫扫他,看他怎样?】


    一听小姑娘这话,除了薛颂和薛婉,在场所有能听到这神奇的对话的众人全都莫名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被断了仕途的,不光是驸马,还有薛颂。


    系统应声飞过去,绕着薛颂的头飞了一圈,随后回来:【小主人,那段日子薛颂出去寻驸马去了。】


    系统又查了查:【说是驸马在预定的时间未归,而且数日联系不上,薛颂担心,觉得事情有些反常,便带人出京去找。】


    沈知诺:【那我姑母和我姐姐知道吗?】


    系统:【不知,薛颂怕母亲和妹妹担心,并没说实话,只说自己有事出京。这一两年来,薛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也经常往外跑,澜真公主便也没当回事。】


    沈知诺:【那我华月姐姐这事,我表哥有没有参与?】


    小姑娘的话音一落地,其他人的眼光齐刷刷射向薛颂。


    薛颂何其聪慧,当即从那些目光中看出了警惕和怀疑。


    一向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少年简直难以置信,震惊得瞪大了双眼,用嘴型无声说:“你们居然怀疑我?”


    沈知诺窝在姑母怀里,也歪着小脑袋,想去看表哥,却被二哥挡住了视线,只得作罢。


    系统仔细查过,一锤定音:【华月郡主被害那件事,薛颂不知情。】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众人歉意十足地给薛颂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对不住,对不住。


    被最亲的亲人怀疑,薛颂只觉心口被一丛乱箭扎穿,冷风嗖嗖往里灌,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不满至极,十分委屈,实在没忍住,学着妹妹平时的样子,朝众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33章


    众人从来不曾见过薛颂如此, 都忍不住想笑,可想着不能打扰诺儿和阿桶聊天的思路,便都生生忍着。


    沈为清憋笑憋得双肩直颤, 沈为晏生怕弟弟笑出声,忍笑横了他一眼, 往旁边指了指,示意他走远点。


    沈为清也怕忍不住, 从善如流,几个走位,绕过廊柱, 贴着墙边跑远了些。


    沈知诺注意力在和阿桶聊天上, 见二哥突然跑了,也没管他,反正自家二哥是个坐不住的。


    听到表哥是好的,沈知诺松了一口气,又放松地躺回姑母怀里, 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奶音满是骄傲:【我就说我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嘛。】


    系统没什么感情地附和:【小主人慧眼识人。】


    见小姑娘又和阿桶聊起来,众人收了笑意, 各自寻了地方坐,再次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沈为清跑到墙角,捂着肚子无声笑了一会儿, 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也蹑手蹑脚赶了回来, 挤在两个哥哥中间,也在美人靠上坐了。


    此刻所有人便在美人靠上坐成了长长一排,大家也不说话, 就那么默默坐着。


    澜真公主见院子时不时走过的下人会偷偷往这边看一眼,顿时警觉起来。


    不行,不能让人瞧出什么不对来,这院子里那么多人,谁知道哪个人是皇上安排进来的。


    澜真公主朝女儿使了个眼色,又朝院中忙碌的下人看了一眼,华月郡主心领神会,起身走到殿门口,低声吩咐丫鬟几句。


    丫鬟屈膝行礼,转身走了,很快,端了些点心茶水过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抬了一张小几,摆在众人面前,丫鬟将点心茶水放在小几上,给众人都倒上茶水,随后默默退下。


    春日的傍晚,暖风习习,众人吃着点心,喝着茶,在外人看来,也是一片悠然清闲,惬意自在。


    沈知诺却是不饿,摆着小手拒绝了姐姐递过来的糕点,接着问:【狗狗,那我表哥后来怎样,还活着吗?】


    系统接着说:【薛颂出去找驸马,找了一段时日没找到,中途收到澜真公主来信,说华月郡主出了事,让他联络驸马,两人赶紧回家。】


    【薛颂顾不上再找父亲,匆匆折返,拼命往家赶,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妹妹已经没了,还发现你们一家也出了事。】


    【伤心难过自是不提,他一边加派人手寻找驸马,一边协助母亲操办妹妹的丧事,还得动用可用势力调查真相,并联络朝中原来支持太子的那些大臣,想为你们一家翻案。】


    【只不过人走茶凉,原先站在太子这边的那些臣子见你父王倒了,碍于局势不明,大部分都选择了明哲保身,谁都不敢出头。直到华月郡主下葬,事情毫无进展,薛颂连老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听听都够心力憔悴的,沈为晏和沈为清两兄弟都拍了拍表哥肩膀。


    沈知诺:【那后来表哥就去追我们了?】


    系统:【对,葬礼过后,澜真公主和薛颂就带着公主府大部分护卫去追你们家了。后来护送你们一家回京,安葬,紧接着澜真公主也病倒了,很快也去了。】


    沈知诺:【那我姑父一直没回来吗?】


    系统:【没有,直到澜真公主的葬礼过后,驸马都没出现。】


    沈知诺:【那我表哥最后呢?】


    系统:【先是妹妹没了,后是舅父一家惨死,然后是母亲病死,最亲的亲人都没了,这期间十一皇子,还有皇后也都出了事,连番打击之下,薛颂尚不及弱冠的年纪,头发却白了大半,数月奔波,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也垮了。】


    【可他还不能歇着,因为驸马还没找到,于是他也顾不得还在孝期,又马不停蹄出去寻找驸马。】


    【怎知路上又遇到一伙人数众多,武力强悍的山匪,劫财不说还要人命,薛颂连同带出去的公主府那几十名护卫,力不能敌,全都命丧山匪刀下。】


    这个死那个死的,众人早已听习惯了,可听到这还是难免唏嘘,都心疼起薛颂来。


    沈知诺也感慨:【哎,我表哥那么好的人,竟然也没了。】


    【我皇祖父总说大宣安稳太平,可你看看,竟然还有那样丧心病狂的山匪。不过狗狗你说,那山匪是真的山匪吗?】


    系统:【这个就不知道了。】


    阿桶说不知道,可澜真公主等人却是都觉得,怕是正如诺儿怀疑的那样,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山匪。


    薛颂自己功夫不错,公主府的护卫也都是上等的好手,若遇上的是寻常山匪,他们几十人怎会轻易被杀了个精光。


    沈知诺又问:【那都打不过了,我表哥没亮明身份吗?】


    系统又仔细看了看剧情:【剧情里显示,薛颂亮明了身份,可那些人却无所顾忌。】


    沈知诺捏拳:【简直没有人性。】


    澜真公主和儿子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两个猜测。一是那些人怕薛颂离开之后回头找他们算账。二是,那些人就是冲着薛颂来的。


    沈知诺:【那我姑父就一直没找到吗?】


    系统:【一直到薛颂死,驸马都没出现。】


    沈知诺在心底叹了口气:【哎。】


    亲亲热热的一大家人就那么全都没了,沈知诺有些怅然若失,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皱巴成个包子。


    澜真公主见小姑娘眉头紧皱,想着这才半天功夫,这孩子就没断过和阿桶聊天,生怕她累着,出声问:“诺儿,花园的花开得正好,这会儿也不晒,跟姐姐们去玩一会儿,姑姑去张罗晚饭,晚上做我们诺儿爱吃的龙井虾仁,还有胡萝卜炖羊肉。”


    文安郡主起身,走过来牵着妹妹的小圆手:“诺儿,姐姐带你去看花花。”


    沈知诺一时也没想起接下来要问什么,便乖巧点点小脑袋:“好,看花花。”


    澜真公主便笑了,将小姑娘放在地上,拍拍她肉乎乎的小屁股:“去吧,慢着些跑。”


    文安郡主便看向华月郡主和薛婉:“阿姐,阿婉,你们要去吗?”


    还不待两人回答,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提着一个篮子,笑着走了过来,先是给众人行礼,随后说:"公主,城南庄子上的朱管事今儿过来对帐,顺便带了几只小兔子来,说是送给小郡主玩。"


    沈知诺一听这话,眼睛蹭地一亮,小奶音带着欢喜:“诺儿要看小兔子。”


    澜真公主笑着说好,朝几步外的管事妈妈吩咐:“快拿过来,给小郡主瞧瞧。”


    也不用丫鬟上前,华月郡主已经跑过去,接过篮子,提了过来。


    四个小姑娘围成一圈,蹲在地上,打开盖着篮子的粗布,就见篮子里趴着四只毛绒绒的白色小兔子,还在那里挤来挤去,煞是可爱。


    小姑娘们哇声一片,都喜欢得不行。


    文安郡主伸手摸了摸,很是开心:“好软啊,阿姐我想要一只。”


    华月郡主笑着捞起文安郡主摸过的那只,放到她手里:“正好咱们四个一人一只,这只给你。”


    文安郡主抱着小兔子:“多谢阿姐。”


    华月郡主也笑,把篮子往沈知诺面前挪了挪:“诺儿,你先挑。”


    沈知诺也不客气,伸着两只小胖手去抱那只最胖的:“诺儿要这只,肉肉多。”


    大家伙本以为,小姑娘是觉得那最胖的抱起来舒服,都笑着说诺儿聪明,可没想到,小姑娘接下来竟说:“诺儿喜欢吃兔子。”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轰然大笑。


    沈为清双手拄膝,也跟着弯腰在一边看,一听自家小妹妹这话,当即笑得直不起腰来,伸手戳戳妹妹那肉乎乎的小脸蛋:“诺儿你个贪吃鬼,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都要吃。”


    小胖姑娘抱着小胖兔子,抬起小短腿去踢沈为清:“上回娘亲做了兔子,你吃的最多。”


    那可是娘亲亲手做的红烧兔肉,可香可香了,她只吃了几块,还没吃够呢,娘亲就不让她吃呢,说吃多不好克化,最后那盘又嫩又香的红烧兔肉大部分都进了二哥的肚子,现在还敢来笑话她。


    怕小团子摔倒,沈为晏蹲下去,伸手将她环住,笑着劝:“诺儿不气。只是这兔子还太小,得先养一阵子,你若想吃兔肉,回头叫御膳房那边处理好了送来,让母妃做给你吃就是。”


    沈知诺靠在大哥怀里,点点头:“那诺儿先养着,过年再吃。”


    众人又是一阵笑,薛颂也蹲下来,摸摸小团子头上的小揪揪:“诺儿,无需等到过年,这兔子养上两三个月就可以吃了。”


    沈知诺没有养过兔子,还以为得和养猪一样,都得养上一年才能吃呢,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好。”


    篮子里剩下两只,华月郡主看向薛婉:“阿婉你挑。”


    薛婉谦让:“阿姐你先挑。”


    知道她是这么个性子,华月郡主拎起那只稍大一些的,往薛婉怀里一放:“拿着,什么时候养胖了咱们烤着吃。”


    薛婉小心捧着小兔子,开心得笑弯了眼:“多谢阿姐,可是我想一直养着,不想吃。”


    华月郡主:“你自己的,想吃就吃,想养就养,你自己说了算。”


    几个小姑娘一人抱着一只兔子,都新奇得很,凑在一堆叽叽喳喳说着话。


    文安郡主也想一直养着,便抱着兔子挪到薛婉身边,两人讨论起要怎样养,都喂些什么。


    而华月郡主和沈知诺一样,都是个吃货,姐妹俩便凑做一堆,商量着等兔子长大,要怎么吃才好。


    澜真公主带着三个少年看得直乐,乐了一会儿,想着那毫无头绪乱糟糟的一堆事,也不打扰小姑娘们,叮嘱一旁候着的珊瑚等人照看好几个孩子,便带着三个少年往殿内走。


    华月郡主留意到母亲和哥哥们走了,一看天色也不早,便起身,“阿婉带了她亲手做的桃花酥来,要不,咱们去尝尝?”


    薛婉见阿姐还记得自己带来的点心,开心得直点头:“我早上新摘的桃花做的,还放了蜜糖。”


    文安郡主和沈知诺自然也捧场,都说好。


    于是一群小姑娘抱着兔子,呼啦啦又往院外走。


    珊瑚提上装小兔子那个篮子,和其他几人一起跟了上去。


    文安郡主见妹妹两只小圆手抱着小兔子有些吃力,便问:“诺儿,给姐姐来抱吧?”


    沈知诺摇头:“诺儿自己抱。”


    虽说她喜欢吃兔子肉,可毛茸茸的小兔子抱起来也很舒服呀。


    文安郡主就笑,一抬头,发现华月郡主和薛婉边聊边走,已经到了前头去了,便招呼她们:“阿姐,阿婉,慢着些,咱们等等诺儿。”


    小姐妹俩停下脚步,笑着折返回来,大家迁就腿最短的沈知诺的速度,溜溜达达走到了华月郡主的院子。


    华月郡主吩咐丫鬟打了水进来,四人把小兔子放回珊瑚提着的篮子里,都跑去洗手。


    招呼几人洗手的功夫,华月郡主看了一眼先前放在桌上的食盒,悄悄朝青霜使了个眼色。


    青霜领会,拿出银针,背着几人,仔细验过了那盒点心,随后将食盒盖好,朝华月郡主点点头,示意无事。


    华月微微笑了下,放下心来。


    她并非信不过薛婉。


    只是薛婉把这盒点心从薛家提来,中间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先前她们离开去母亲院子,青霜和飞雪也都跟着去了,这盒点心就这么放在这里这么久,现在她们家谁知道哪里藏着什么牛鬼蛇神,她不放心,所以还是先验过为好,好在无事。


    “来吧,咱们吃点心。”等大家都洗了手擦干,华月郡主招呼几个妹妹。


    文安郡主把妹妹抱到椅子上站着,华月郡主把食盒盖子打开,端出那盘点心来。


    就见白色的瓷盘里摆着两层粉色桃花形状的糕点,模样精致,颜色漂亮。


    华月郡主想起先前对薛婉的冷待,心中泛起愧疚,揽住薛婉脖子,笑着说,“阿婉,你这手艺可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听着阿姐略微有些夸张的语气,文安郡主反应过来她为何这般,也跟着夸:“我瞧着跟宫里御膳房做的没什么两样。”


    薛婉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做的点心,沈知诺自然也捧场,拍着小巴掌:“花花好看,诺儿要吃花花。”


    见阿姐和两位小郡主都喜欢,薛婉又高兴,又有些受宠若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尝尝,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沈知诺也不客套,小手一伸,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软糯酥脆,清甜可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含混不清道:“好吃。”


    薛婉笑容更灿烂,又殷殷邀请文安郡主:“郡主也尝尝。”


    “好。”文安郡主笑着应,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嚼着,也连连点头:“是真的好吃。”


    华月郡主原本对自家堂妹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可两个表妹都是宫里头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尤其是诺儿这小丫头,嘴可刁着,所以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不和她们口味,眼下见两人都止不住地夸,便开心地笑了。


    薛婉有些激动地攥手,又看向华月郡主:“阿姐你也尝尝。”


    华月郡主拿了一块吃了,随后拍拍薛婉脑袋:“下回你来,再给我做一些。”


    薛婉笑着说好。


    沈知诺吃完第一块,又拿了一块,文安郡主吃得慢,边吃边问:“阿婉,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薛婉笑着答:“今儿早上,我去我家花园里摘了桃花……”


    平日里,在生人面前,薛婉有些怯懦少言,可一说起自己擅长的点心,小姑娘立马变得语言利落,神采飞扬,仿佛换了个人。


    薛婉讲得眉飞色舞,几个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薛婉讲完,才发现大家伙都望着她,她顿时有些脸红,小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做。”


    华月郡主借机调侃:“做个两三回,三四回也就好了,可别像以前那样,非得把人吃到吐才好。”


    薛婉不好意思地捂脸,三位小郡主全都笑了——


    公主院内。


    澜真公主问:“阿宴,你这时候出宫,可是你父王母妃要你带什么话来?”


    沈为晏:“没什么特别交代,就是诺儿几个在此,我母妃让我过来一趟,看事情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澜真公主点头,“刚好阿颂也是刚回,那便一并说与你们听吧。”


    澜真公主将小姑娘和阿桶在两人回府之前聊的那些话都转述了一遍,末了总结道:“颂儿,凝儿那事,十之八九是你三叔和陈氏做下的。”


    薛颂面色发沉:“父亲待三叔父一向不薄,他为何丧尽天良至此?”


    澜真公主摇头:“不知,回头问问你父亲,兴许他知道。”


    沈为晏问:“姑母,姑父去了哪里?”


    薛颂也看向母亲:“是啊娘,我爹怎地突然出门去了,还一走就走了这么多天?”


    澜真公主看了儿子一眼,这才看向沈为晏:“原先你姑父让我先不要说出去,可眼下如此,我也不瞒了。”


    沈为清心急催促:“姑母,姑父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何神神秘秘的?”


    澜真公主看着两个侄子:“你们姑父是想着绘制一份详细的大宣全境山川舆图。”


    驸马薛致庸擅长丹青,不论画什么都画得栩栩如生。


    这一点,沈为晏和沈为清都知道,却没想他竟有这样大的志向,皆是赞叹:“姑父当真是豪情壮志。”


    唯独薛颂,沉默片刻后问:“娘,我爹怎么突然想起要绘制舆图?”


    澜真公主:“你爹想在明年陛下寿诞时献上去。”


    沈为晏和沈为清皆点头,“这份舆图要是当做寿礼献上去,皇祖父必定龙心大悦。”


    薛颂却追问:“父亲为何要献舆图给外祖父?”


    澜真公主叹了口气:“你爹爹想为你求个恩典,给你在京城谋个差事。”


    薛颂暗道果然如此,他叹了口气:“可是我并不想做官,我如今这样四处跑跑,做做生意挺好的。”


    澜真公主:“我也是这样说,可你爹爹却觉得你若不入仕,岂非埋没了你的才华和才干。”


    薛颂很是无奈:“爹爹自己一天跟个闲云野鹤的,他都不愿做官,整天过得悠闲自在,凭什么他就觉得我想做官呢。”


    澜真公主解释:“你爹爹只是想给你求个恩典,也算他这个做父亲尽到了责任,回头做不做的,全在你,他并不会强迫你。”


    薛颂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再叹气:“爹也该同我商量商量再行动的,自己也没点功夫傍身,就那样往外跑,叫人怎能放心。”


    沈为晏和沈为清对视一眼,都有些了然。


    大宣虽说没有像前朝那么严重地重农抑商,可自古以来,商人地位就是最低。姑父有这个想法也正常。


    沈为晏说:“姑母,那咱们一大家子出事那阵子,姑父外出办事,会不会也是为了绘制舆图出去勘察地形去了。”


    澜真公主:“应是如此。”


    沈为清:“姑父那么长时间杳无音信,怕是也遭遇了不测?”


    澜真公主点头:“方才听阿桶说你姑父一直未归,我便也这样猜。”


    若他好好地活着,绝对不会那么久不和家里联系,更不会对她和凝儿的死无动于衷,也不会任由颂儿四处苦苦寻他。


    薛颂面色紧绷:“娘,等爹这次回来,我同他好好聊聊吧,这舆图不必再画,往后爹也不必再出去了。”


    沈为晏深以为然:“眼下这个时候,安危最是重要,姑母你也劝劝,至于表哥入仕一事,不妨再等上一等。”


    若日后父王能够登基,那表哥入仕必不是问题。


    沈为晏最后这句话没有明说,可在场之人都听明白了其中意思。


    澜真公主点头:“那是自然的,没什么比咱们一大家子平平安安更重要。”


    众人就此事达成一致。


    薛颂又说:“娘,从今日起,儿子也少往外跑,既然诺儿给咱们提了醒,那从明日起,先着手把府中上下仔细筛一遍。”


    澜真公主:“我正有此意。”


    沈为清说:“这几日我们都住在这,没事的时候,我会带着诺儿到处转转,多见见人。”


    澜真公主:“诺儿那般小,可不好累着了,能查的还是我们自己先查。”


    沈为晏却摇头:“已经发生过的事,即便再隐蔽也会有蛛丝马迹,可那些尚不曾发生的事,即便想查,也无从查起,还是让诺儿带着阿桶去扫脸来得更快些。”


    澜真公主:“我就是怕累着诺儿了。”


    沈为晏:“诺儿也担心咱们这一大家子,她也想让阿桶多扫扫人的。回头为清和慧儿几个多留意一些便是,若诺儿累了,就打断她,让她歇息。”


    沈为清:“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丫鬟过来说饭菜已经备好,问可要现在摆饭。


    沈为晏便起身告辞:“姑母,我不好在外久待,得在宫门下钥前回去,就不在这用饭了。”


    澜真公主也不留:“好,颂儿去送送阿晏。”


    沈为晏和澜真公主行礼,随后匆匆出门,回宫去了。


    沈为晏离开之后,澜真公主让丫鬟去把几个小姑娘喊来,随后摆饭。


    饭后,薛婉便与大家告辞,华月郡主要送她去大门口,沈知诺便牵着姐姐的手也跟着去送。


    四个小姑娘便又抱着各自的兔子,一起溜溜达达往公主府大门口走。


    到了门外,华月郡主牵着薛婉的手,姐妹俩依依不舍说着话。


    华月郡主一再交代:“过几日我便来接你,你同你姨娘说一声,这一回要住久一点,你把该带的东西都提前收拾起来。”


    薛婉连连点头:“好,那到时候,我把我那套东西做点心的模子都搬来,天天做给阿姐吃。”


    想到先前华月郡主打趣说吃吐了的话,几个小姑娘都笑了,沈知诺更是笑得圆滚滚的小肚子一颤一颤。


    华月郡主指着薛婉怀里的小兔子,再叮嘱:“要是三叔母不让你养这兔子,你就说是我的,放你那帮我养的。”


    “我记得了。”薛婉笑着点头,朝几人曲了曲膝,抱着小兔子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掀开车窗帘子,一直朝几人挥手,直到马车走出巷子,再看不见。


    送完薛婉,三个小姑娘又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回去,玩了一会儿,澜真公主叫她们去沐浴歇息。


    沈为清自去跟表哥薛颂睡,几个小姑娘沐浴过后换上里衣,都挤到了澜真公主屋内的榻上。


    华月郡主又带头疯闹了一会儿,直到澜真公主拿着鸡毛掸子叉腰站在榻边,三个小姑娘这才闭上眼睛,老老实实躺好了。


    闹哄哄一大天,孩子们都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会儿,便都睡了过去。


    三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朝一个方向并排睡着,看得人心软,尤其是诺儿,胖嘟嘟的蜷成一个团,娇憨又可爱。


    澜真公主看了一会儿,轻轻坐在榻边,给她们扯了扯被子,又挨个亲了亲,这才回床上去睡了。


    刚熄了灯,就听外头有丫鬟低声禀报:“公主,您可睡下了?”


    澜真公主低声问:“何事?”


    丫鬟小声回:“公主,十三皇子来了,说要见您。”


    想到老十三暗地里对老十四做的那些事,澜真公主蹙眉:“就说我睡下了,不见。”


    丫鬟语气无奈:“公主,方才管家就是这么同十三皇子说的,说让他有事明日再来,可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愣是劝不走,十三皇子就堵在门口,非要现在见您,还说若是您不见,他就在大门口站一夜。”


    第34章


    澜真公主心中不悦。这个老十三, 这是到她府上耍无赖来了,可当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往常,她定会一个“滚”字将他打发, 爱站就让他站去,可眼下却是不妥。


    因为阿桶这事, 皇后和太子妃怕引起陛下注意,这才让几个孩子避到她这里来。


    孩子们今晚都在府里睡着, 若当真让老十三在她门外站上一夜,怕是明儿一早就要传到陛下耳中去,搞不好, 陛下还会差人召她进宫问个究竟。


    门外的丫鬟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声音,又低声询问:“公主?”


    澜真公主怕吵到几个孩子,匆匆起身,披着衣裳走到门口,打开门, “让他到花厅等着。”


    丫鬟应是,转身去递信。


    睡在耳房的青霜和珊瑚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询问可有吩咐。


    澜真公主让两人进殿守着几个孩子, 自己穿好衣裳出门,往前院花厅去。


    管家得了信,客气恭敬地把十三皇子请进花厅, 上了热茶, 退到门外候着。


    十三皇子无心喝茶, 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往门口走,在门口张望几眼, 见无人来,又往回走,刚走几步,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阵发黑,忙又坐回椅子上。


    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撑头,闭目养神。


    从昨日在宫中听到那诡异男声之后,他一直不曾合眼,算下来已经快二十个时辰了。


    这两天一夜,他脑中不停地想,太子家那小丫头和那神秘男子的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只有他自己听得到,还是其他人也听得到?


    若只有他一人能听到,那他要不要做些什么,以绝后患?


    若其他人也听得到,那接下来,他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又该何去何从?


    最关键的,陛下是否已经知道?


    若已知道,为何还不命人召他觐见盘问清楚,或者直接下旨责罚?


    若陛下尚且不知,那之后知道时,会如何对他?


    ……


    诸多问题在他脑中上蹿下跳,挤得他脑袋都要炸了。


    今日他在衙门当值,心绪烦乱,魂不守舍,商议事情时连连走神,还出了个小差错,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他强撑到晌午过后,便借口身体不适,告假归家。


    怎知回家路上又遇到老十四那个疯子,这回他倒是没有骑马撞他,可就那么骑在马上,阴恻恻朝他笑。


    只是他一改昨日那满眼愤怒和杀意,仿佛掌握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让人脊背发寒。


    境况未明,他暂且还不想和老十四撕破脸,便下了马车,笑着上前,问他可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可要到茶楼坐坐。


    老十四俯身,笑着低声说,“老十三,冬月二十三之前,该吃吃该喝喝吧。”


    说完,还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朝他啧啧两声,随后大笑着打马离去。


    从那时起,“冬月二十三”这几个字就宛如魔咒,在他脑中不停盘旋。


    听老十四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冬月二十三那日,他像是会死?


    可他是怎么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更让人费解的是,如今才是春日,冬日里的事,都还不曾发生,老十四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是老十四故意编造出来膈应他的?可看老十四开口就说出冬月二十三时那笃定的样子,又不像是信口雌黄。


    那难道,还能是太子家那个小丫头,或是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说的?


    回家之后,他百思不解,如坐针毡,连晚饭都没胃口吃。


    本来想着歇息一晚,明日进宫时,再去太子那里探探口风,可躺下去之后却辗转反侧,心如猫抓,即便身心疲惫,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正坐卧不安时,母妃宫里又遣了人来送信,说她去拜见皇后时,东宫几个孩子已经没在凤仪宫了,后来她打算寻个由头去东宫转转,怎知一打听,几个孩子竟然出宫去了大公主府上。


    母妃还提醒他说,去凤仪宫路上遇着陛下了,陛下还打听他来着,似乎还话里有话,让他警醒些。


    登时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回想起当时在宫里,那个男人说完他和老十四的事,沈为清那小子顿时带着两个小丫头落荒而逃,再回想老十四昨日突然杀气腾腾堵在他门口,今日那看将死之人一样的目光,还有母妃说的陛下话里有话……


    细思极恐,他再也坐不下去,觉得今日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然他怕是要疯了。


    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他想也不想,直接奔着公主府来了。


    可在公主府门口站了一会儿,夜风一吹,他又冷静了些许,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冲动了。


    万一,别人都听不到呢?万一,是他做贼心虚,想多了呢。


    他这冒冒失失往公主府一闯,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有点后悔,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尚未来得及做出决定,公主就传话出来,请他进去,再反悔已是来不及。


    此刻坐在花厅,便想着,既然来了,那就试探一番,只是需得找个合适由头。


    十三皇子坐在椅子上,一边缓着头晕,一边快速思索待会儿见了澜真公主要说的话。


    没过多久,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公主出现在门口,他忙起身相迎:“阿姐。”


    澜真公主敷衍地嗯了一声,走到上首坐了,侧目打量十三皇子,目光带着审视,面上毫无笑意,语气满是不耐:“大半夜的跑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澜真公主是承武帝的嫡长女,是所有皇子公主的长姐,加上性格直爽仗义,在众兄弟姐妹之间颇受尊重。


    但她脾气有些暴躁倒也是真的,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招惹了她,大嘴巴抽过去算是轻的,抡起鞭子抽上一顿也是常有之事。


    众位公主皇子对这个长姐都是既敬又怕,十三皇子也不例外。


    眼下见澜真公主一脸不耐烦,十三皇子便知自己怕是打扰她休息了,也不敢落坐,拱手作揖:“深夜来访,实属无奈,还请阿姐见谅。”


    澜真公主已经大致猜到他为何深夜而来,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挥了下手:“说罢,何事?”


    十三皇子视线一直落在澜真公主脸上,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她面上只有不耐烦,并无其他。


    可他心中却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们这帮子兄弟姐妹,自幼在皇宫里面长大,见多了逢场作戏,惯会表里不一,没有哪一个是吃素的。


    按照他先前的分析,十三皇子直觉澜真公主已经听过那诡异对话,但他仍旧心存侥幸,便将先前想的说辞拿出来,试探着问:“阿姐,我想提前去就藩,不知阿姐可否寻个机会同父皇提一句?”


    澜真公主在心底冷笑。这是事情败露,打算溜了?还是在这跟她绕弯子,打算套她的话?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故作惊讶问:“不是明年才去就藩,怎的竟要提前?”


    “更何况,我记得你对百越那个地方不甚满意,一直想让父皇给你换个地儿来着,怎的又改了主意?”


    十三皇子笑了笑:“阿姐说笑了,身为皇子,为大宣固守江山那是分内之事,岂有挑三拣四之理。”


    见澜真公主未接话,他又讪讪道:“在阿姐面前,我就不说场面话了,百越离京甚远,去了再难回来,此生怕是再难见我母妃,所以先前我并不愿去,也为此惹得父皇不快。”


    “可皇命难违,百越是我封地一事已成定局,早去晚去都是去,那还不如尽早过去,也好让父皇省心些。”


    澜真公主也懒得想他此话是真是假,敷衍道:“你想提前去就藩,直接找父皇就是,为何来找我?”


    十三皇子:“先前就因封地的事,我惹了父皇动怒,眼下怕是还没消气。我如此反复,父皇怕是要疑心我别有所图。”


    澜真公主:“那就等到明年就是,何必多次一举。”


    十三皇子:“多等一阵子我倒是无妨,可我家中那个妇人却整日哭哭啼啼纠缠于我,非让我去找父皇说项,换个地方就藩,我被她们闹得不胜其烦。”


    说到这里,十三皇子面色难看了些,往前凑了一步,将声音压低:“而且那个不知死活的,竟然不自量力,试图私下里托关系找人去父皇面前求情,父皇最是忌讳这些,我就想着干脆早日离京,也让她们死了心,免得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事来,我耳边也落个清静。”


    想到老十三后院那个难缠的侧妃,澜真公主觉得他这话倒像是真的,便真心实意道了句:“也是难为你了。”


    十三皇子:“阿姐也知,我母妃在陛下面前一向说不上话,父皇又不喜我们兄弟之间来往过密,我也不好去寻太子帮忙,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来求阿姐了,父皇一向看重阿姐,还请阿姐在父皇面前提一提。”


    澜真公主:“此乃朝政,我帮不上你。”


    十三皇子面露失望之色,“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此话说完,随即话锋一转:“阿姐,我听闻为清几个小的都跑来你这玩了?”


    “在我这,怎么?”澜真公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这个老十三绕七绕八终于绕到正题了。


    十三皇子笑笑:“没什么事,就是昨儿在宫里,几个孩子见着我就跑,当时我只当为清顽皮,也没多想。可后来再一琢磨,就想该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哪里吓着孩子们了,本想提些小玩意去东宫当面问问,后来听说孩子们来了阿姐这里,便想问问阿姐,几个孩子可有同你提起。”


    澜真公主只作不知:“是吧,还有这事呢,没听几个孩子说起啊。为清这孩子竟如此不懂礼数,回头我训他。”


    十三皇子盯着澜真公主,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便笑了笑:“那倒是不必,孩子还小,顽皮些也正常。”


    澜真公主笑:“为清那孩子,别说在你跟前没规矩,父皇都时常被他气得跳脚。”


    十三皇子也笑:“是啊。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为清这性子,我成婚已两年,却一直没有所出,每回瞧见大哥和阿姐家的几个孩子,我就喜欢得不行,明日刚好我休沐在家,想接几个孩子去我那里吃个饭,不知可否。”


    终于露出尾巴了。澜真公主在心底冷笑,面上却笑意盈盈:“那倒是不巧了,孩子们这几日都有安排,去不了。”


    十三皇子仍不死心:“阿姐,就吃顿饭的功夫……”


    澜真公主打断他:“改日吧。”


    十三皇子又说:“那我明日过来瞧瞧几个孩子?”


    澜真公主面色一沉:“我说了,孩子们明日有安排。天色已晚,我累了,若没什么事,你且回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十三皇子再不死心,也不好再纠缠,更何况,澜真公主态度如此坚决,连他登门和几个孩子见一面都不让,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拱手一礼:“那就改日再说,今日叨扰阿姐了。”


    澜真公主:“更深露重,路上当心。”


    十三皇子道谢,转身离开,一路面无表情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直奔家中。


    进门之后,将府上幕僚及心腹全都召到议事厅,众人不解,问发生何事。


    十三皇子冷脸道:“明日我会进宫,恳请陛下允我提前就藩,若愿意随我去百越的,我自是欢迎,日后必不亏待。若想另谋高就的,我会送上一份程仪,就算全了大家这场相识之情。”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过后,七嘴八舌开始说话。


    “殿下为何如此?”


    “若殿下此刻放弃,那先前那么久的筹谋岂不付之东流。”


    “是啊,殿下,即便此计败了,可来日方长,尚有一年时间谋算,焉知没有胜算。”


    “请殿下三思。”


    ……


    十三皇子抬手打断众人:“再不走,我怕走不了了。”


    没去公主府之前,他心存侥幸,可见了长公主,他已经十分肯定,太子家那小丫头身上的诡异之事,不只他一人知道。


    先前为了套公主的话,他说了那些话,可那些话并非全是假话。


    回来路上,他琢磨了一路,越想越觉得,应该趁着现在事情还没闹出来,趁早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众人骇然,连连追问,“殿下何出此言?”


    十三皇子却不欲多言,挥了挥手,起身离开。


    一个蓝袍幕僚心有不甘,愤而出声:“殿下不过受了些许挫折,便如此轻言放弃,那当初就本本分分做个就藩亲王不就好了,又何必将我等聚到一处,妄言什么共谋大业?”


    十三皇子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是啊,他原本虽有不满,却是想安安分分做个衣食无忧的亲王的。


    可当初,他为何突然生出那样的野心来?


    是了,就像他对大公主说的那样,是那个女人整日在他耳边哭哭啼啼,说什么不想去那等茹毛饮血的未开化之地去做什么野人。


    她还说,大家都是陛下的儿子,他又不比别人差,那个位置别人能做得,凭什么他做不得。


    她还说,她还说什么来着?


    十三皇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抬手轻轻拍着脑袋,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见十三皇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后突然拍头,旁人脸色一变,忙伸手拉住那蓝袍幕僚,不让他再多说。


    有人耐心劝说:“殿下息怒。只是殿下,此事我等筹谋已久,若就此放弃,岂不可惜,还请殿下三思。”


    十三皇子却充耳不闻,抬脚出门,匆匆往后院去。他要去问问,那个女人当时还说什么来着。


    十三皇子脚步匆匆来到后院一个院落,进门发现人不在,他按着太阳穴,压着怒火问:“侧妃呢?”


    丫鬟战战兢兢屈膝回答:“回殿下,侧妃今日晌午回娘家去了,说是后日再回。”——


    也不知是因为三岁的孩子本就贪睡,还是前一日和阿桶聊天太费脑子累着了,沈知诺一直睡到快午时还没醒。


    澜真公主和薛颂母子二人一早便去整顿府内事务,筛查奸细去了,沈为清说自己眼光毒,看人准,也跟着去凑热闹。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吃过早饭,便一直守在殿内,等着沈知诺睡醒。


    小姐妹俩个双手托腮,趴在榻边,看着榻上那呼呼大睡的胖娃娃,窃窃私语。


    华月郡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诺儿怎么这么能睡,每天都要睡到这么晚的吗?”


    文安郡主:“诺儿平时也能睡的,我娘说,小孩子就是要多睡才能长大,阿姐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华月郡主歪着脑袋看她,好奇问:“你又没瞧见,你怎么知道。”


    文安郡主笑着说:“上回我二哥说诺儿像小猪,能吃能睡,我母妃就说我们几个小时候都这样,都是小猪。”


    两个小姑娘想象一下,忍不住捂嘴笑。


    正笑着,就见胖娃娃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两只小短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扭着两条小胖腿翻了个身,还滚了一圈,这才睁开眼睛。


    只是眼睛是睁开了,可人还呆呆的,侧脸趴在榻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在看人,可目光又似没有落在实处。


    华月郡主伸手在小胖姑娘面前晃了晃,小姑娘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华月郡主纳闷问文安郡主:“诺儿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文安郡主笑:“诺儿就是这样的,每回醒了都要发会儿呆,缓上一阵子才能彻底精神,咱们等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爬上榻,将小胖姑娘抱进怀里,在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亲:“诺儿。”


    华月郡主也凑过去亲了亲:“诺儿,起来,吃了饭我们去玩呀。”


    随着两人的呼唤,小姑娘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看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奶音也甜甜的:“姐姐。”


    “哎。”华月郡主欢快地应了一声,拿过小姑娘的衣裳,给她往身上套:“来给我们诺儿穿漂亮的新衣裳。”


    文安郡主伸手帮小姑娘拢头发:“诺儿,早饭有羊肉馅的馄饨,还有牛乳鸡蛋羹,还有鸡丝青菜粥,你想吃什么?”


    营养均衡才能长高,沈知诺想也不想:“诺儿都吃。”


    文安郡主笑着说好,华月郡主朝外头吩咐摆饭。


    姐妹俩合力给小姑娘穿好衣裳,梳好头发,又将人抱到梳妆台前,去挑珠花和发饰。


    沈知诺对着镜子照,见自己脑袋上已经花花绿绿了,两个姐姐还兴致勃勃地在挑。


    她轻轻叹了口气,趁她们不注意,顺着椅子出溜下去,迈开小短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每回两个姐姐凑在一起,总要对她的脑袋倒腾半天,非要把她这小脑袋戴满才罢休,害她走起路来脑袋一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见小胖姑娘跑了,两个小姑娘哎呀一声,随后齐齐笑了:“诺儿又烦我们了。”


    两人放下手里的珠花发饰,追了出去,吩咐丫鬟端来早饭。


    华月郡主将胖妹妹抱在怀里,文安郡主端着碗喂,两人没用小胖姑娘动一根手指头,就把一顿早饭给喂完了。


    等丫鬟收拾了碗筷,沈知诺下地,到门口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做好的笼子里将她的小胖兔子抱出来,抱着小兔子在殿内四处溜达了一圈。


    却没见到姑姑,也没见到二哥,便问:“姐姐,姑姑呢?”


    文安郡主看了华月郡主一眼,说:“姑姑和表哥都在前头忙。”


    沈知诺又问:“那二哥呢,他跑哪玩去了?”


    文安郡主也不瞒着:“二哥去给姑姑帮忙了。”


    沈知诺小脑袋瓜一转,抱着小兔子就往外走,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我也去给姑姑帮忙。”


    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对视一眼,猜到小姑娘要去干什么,忙抱上自己的小兔子跟了上去。


    三个小姑娘在前头走,珊瑚青霜和飞雪在后头紧紧跟着。


    公主一早就特意叮嘱过她们,从今往后,不管小郡主们去哪,她们都要寸步不离跟着。


    公主当时神色郑重,语气严肃,三人虽不知公主为何突然如此交代,可都跟着紧张起来,一早上就没离开过小主们身边。


    一行人到了前头办事厅,就见几个下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几人见到几位小郡主忙行礼请安。


    华月郡主点点头,带着两个妹妹往里走。


    三个小姑娘一进门,就见澜真公主坐在上首,薛颂坐在左手边,沈为清挨着薛颂坐着,而厅内站着足有一二十个下人。


    沈知诺眼睛蹭地一亮,小奶音很是兴奋:【狗狗,出来干活了,今天好多人。】


    今儿一早,澜真公主就带着儿子和外甥,将府中下人一拨一拨喊到议事厅,挨个过滤。


    两个时辰过去,总算全部过完一遍,确保没问题的,便已经放回去做事。


    筛出来的这十七人,是心存疑虑的,便想着再仔细盘问一遍。


    原本几人想得好好的,既然阿桶给了提示,那就挨个详查。可真的查起来才发现,那些还不曾发生的事,还真是无从着手,无处查起。


    又过了一遍之后毫无进展,澜真公主正犹豫着是让诺儿见一见,还是全都送到庄子上去着人手严加看管起来,几个小姑娘就来了。


    澜真公主笑了,对抱着兔子站在几步外的小胖姑娘张手:“诺儿来,到姑母这里来。”


    沈知诺便抱着她的胖兔子蹬蹬蹬跑到澜真公主面前,扑到她腿上:“姑姑,诺儿想你了。”


    见到妹妹来了,沈为清心中大喜,往表哥薛颂这边斜了斜身子,用手罩着嘴悄声说:“救星来了。”


    薛颂点头,也松了一口气。


    华月郡主牵着文安郡主的手到澜真公主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默默等着诺儿和阿桶两个大显身手。


    屋内的下人们见今天两位小郡王过来看王妃问话,几位小郡主竟然也来了。问题是,大家都被问过话,可只有她们这些人被留了下来又问了一遍。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心里七上八下,可公主不发话,她们也不敢轻易插嘴去问,只静静站着。


    澜真公主一手抱着小胖姑娘,一手翻着桌上的账本,随意看着。


    沈知诺只当姑姑是在对账,也没多想,在心里说:【狗狗,去扫人呀。】


    小黑狗上下蹿了蹿:【小主人,太远了。】


    沈知诺有些无奈,从澜真公主腿上下来,抱着小兔子装作闲来无事瞎溜达,往前走了走,走到二哥沈为清那边才停下:【可以了吗?】


    【可以了。】小黑狗飞了过去,先是绕着前面一排的五个下人各飞了一圈,随后停在一个年长的婆子面前:【小主人,这个钟嬷嬷是澜真公主的贴身嬷嬷。】


    澜真公主翻账册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钟嬷嬷,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根据之前的经验,若是一个人身上无事,阿桶常常简单带过,绝不会过度关注。


    沈知诺也是这样想的,赶紧问:【钟嬷嬷怎么了?】


    系统答:【冬日里,华月公主病重时,劝澜真公主去城外寺庙求神拜佛的,就是这位钟嬷嬷。】——


    同一时刻,尚书房内,承武帝刚和几位内阁大臣商议完朝事,十三皇子就来觐见。


    十三皇子进门之后,直接跪地磕头:“父皇,儿臣想尽快出京就藩。”


    承武帝坐在御案后,面无表情打量他,声音不辨喜怒:“为何?”


    还不待十三皇子回答,就听康元德在外禀报:“陛下,十四皇子求见。”


    第35章


    十三皇子眉头一皱, 赶紧回答:“先前是儿臣不懂事,可如今儿臣想通了,不管是百越还是京城, 都是咱们大宣的土地,儿臣身为皇子, 享受朝廷俸禄,为大宣镇守边疆自是应当。”


    “再者说, 明年去外地就藩的不止儿臣一个,儿臣想为弟弟们做个表率。”


    看着十三皇子眼底一片乌青,承武帝眉梢微挑, “难得你能想得明白, 只是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说罢,看向裴元德:“让老十四进来。”


    裴元德应是,躬身退后几步,转身出去请人。


    十三皇子眸色一沉, 暗道不好。


    今早他在皇宫门口遇到老十四,那个疯子又一脸高深莫测地朝他笑,问他怎么瞧着像是没睡好, 还问他是否做了什么亏心事怕鬼半夜敲门,语气满满都是讥讽。


    进宫之后,他特意避开老十四, 先去了一趟工部, 让人打听到老十四朝着贤妃宫里去了, 这才抓紧到尚书房来,没想到这疯子竟然也跟到尚书房来了。


    若是让老十四横插一杠,怕是提前就藩一事会出变故, 最好在他进门之前求得陛下恩准。只要陛下答应,金口一开,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十三皇子在心中快速思索一番,打定主意,俯首叩头,言辞恳切:“请父皇恩准儿子下月出京就藩。”


    其实他是巴不得今日就离开,可眼瞅着皇后寿诞要到了,他若连这两日都等不得,显得太过反常,陛下一定会起疑心。


    更何况收拾行装,准备路上所用物资,也需要时间,还不如待皇后寿诞一过,再行离京。


    承武帝扫了十三皇子一眼,仍旧不松口:“你先起来吧,稍后再议。”


    这个老十三,先前死活不愿意去百越,此刻却巴不得立刻赶过去,反常必妖。


    听出皇上语气中的一丝不悦,十三皇子一脸灰败,只得应是,起身,退到一旁。


    很快,十四皇子走了进来,满面笑容跪地磕头:“儿臣给父皇请安。”


    承武帝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十三皇子,又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十四皇子,微微抬手:“起来吧。”


    “谢父皇。”十四皇子起身,仿佛这才看到十三皇子一般,语气惊喜:“呀,十三皇兄,没想到你也在。”


    说着,上前行礼:“弟弟给十三哥请安。”


    听着十四皇子那宛如见了亲哥一般热情洋溢的语气,十三皇子眉心突突直跳,却也只得忍着膈应,强行扯出个笑容,拱手还礼:“十四弟。”


    承武帝想到梁泉这几日禀报的那些事,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扫,静静看着两人做戏。


    十四皇子恶心完十三皇子,转头看向承武帝:“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想请父皇为我那未出生的孩儿赐名。”


    承武帝本以为老十四是来他面前告老十三的状,没想竟是为了此事,微微有些意外,却不想费那个心:“这是你第一个孩儿,你自己定了吧。”


    得此答复,十四皇子毫无意外。


    东宫几个孩子出生时,陛下都是亲自赐名,那是因为大哥是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同。


    长姐家的两个孩子也是陛下亲自赐名,那是因为陛下看重长姐。


    除此之外,得陛下赐名的皇孙辈也就是几个大的,那时陛下做祖父和外祖父的次数还不算太多,还有点儿新鲜劲在。


    后来随着众位皇子和公主逐渐长大成婚,下一辈的孩子越来越多,皇孙们在陛下眼里也就不稀奇了,陛下也就懒得再费那个心神,就发话让大家各自给各家的孩子起名。


    他原本也没有奢望自家孩子能够得到陛下赐名,只是他得寻个合适借口到尚书房来。


    这两日他一直叫人盯着老十三这个狗东西,今儿一早就有人来报,说老十三昨儿晚去了大公主府上。


    想着诺儿几个去了大公主府,他便大致猜到老十三去公主府所为何事,无非是想见见诺儿,见不到的话,便从长姐那里套套话罢了。可依着他对长姐的了解,老十三必定是空手而归。


    后来又有人禀报,说昨晚老十三回府之后不多时,他府上就有两个幕僚背着包袱连夜离开,离开时还一脸愤愤然。


    他略微一琢磨,猜到老十三这怕不是要跑路。


    心道他想得倒是挺美。谋害妻儿的大仇还未报,他怎么可能让老十三离开。


    所以今儿一早就在宫门口守着他,故意恶心他几句,随后假装去母妃宫里,暗中却叫人盯着他。


    果不其然,老十三到工部点了个卯,便匆匆往尚书房去了,他便也紧跟着来了。


    虽然不确定老十三要干什么,但不管他要干什么,他都给他搅和黄了就对了。


    陛下儿孙众多,若有事会召他们觐见,没事的时候不喜他们来打扰,也无需他们日日过来请安。


    他这冷不丁跑来,总得寻个借口,想来想去,只有恳请陛下给孩子赐名这事作为借口最为合理。


    虽说早已猜到陛下不会答应,可他若轻易放弃,岂不显得自己可疑,心中如此想着,十四皇子笑着上前一步,“爹,您就给您孙子起个名吧。我和您儿媳妇两个意见相左,差点儿为这事吵起来,您就费费神,想一个吧。”


    这个带着些撒娇意味的“爹”字一喊,仿佛寻常百姓家的儿子在和老子说话,承武帝听得直乐,“你这些兄弟之中,也就你这个没规矩的敢这么跟朕耍赖。”


    十四皇子笑:“那爹可答应了?”


    承武帝瞪他:“答应了。”


    十四皇子喜笑颜开,拱手作揖:“儿子代您孙儿多谢爹,哦对了,还不知孩子是男是女,爹起两个名字吧。”


    承武帝:“得寸进尺。”


    十四皇子笑:“辛苦爹了。”


    这边父慈子孝,一派和气,那边十三皇子嘴角发沉,袖子下的拳头捏得死紧。


    承武帝扫了一眼十三皇子,面上笑意收敛,端起手边茶盏,语气随意:“朕听说,你们兄弟二人最近闹了些口角?”


    十四皇子哈哈一笑:“父皇,那是儿子和十三哥闹着玩呢。”


    说罢看向十三皇子:“是吧,十三皇兄?”


    十三皇子能说什么,笑着点头:“是。”


    又是两个不肯说实话的,承武帝在心底冷哼一声,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挥手:“行了,朕要忙了,你们下去吧。”


    十三皇子脸色一变,忙上前:“父皇,儿臣所求之事?”


    承武帝挥手:“日后再说。”


    十三皇子本欲再说,十四皇子竟上前揽着他肩膀语气亲热:“走吧,十三皇兄,咱们到别地说话去,别打扰父皇处理政务。”


    十三皇子暗中使力,想把十四皇子给甩开,一下竟然没甩动,抬头见皇上正盯着他们,他便也不好再动作,拱手道了句“儿臣告退”,便跟着十四皇子退了出去。


    二人到了殿外,走远了些,他一把掀开十四皇子手臂,咬牙切齿道:“老十四,你敢坏我大事。”


    十四皇子也变了脸,一脸嫌弃地甩了甩手:“我倒不知是何大事?哦,难道是夹起尾巴要逃?”


    听着十四皇子的阴阳怪气,十三皇子脸色铁青,有心骂两句回去,却碍于在尚书房外头,生怕隔墙有耳,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十四皇子在后头笑。想跑?没门。


    尚书房内,承武帝喊了梁泉进来,梁泉把昨日夜里十三皇子去了大公主府上的事说了。


    承武帝沉吟:“东宫几个孩子昨儿白天去了公主府,老十三连夜就去了公主府。”


    梁泉:“是。”


    承武帝:“那老十三和老十四俩人呢,又有什么动静?”


    梁泉:“十四殿下和十三殿下杠上了,两日之内堵了他三回。十四殿下趾高气昂,十三殿下却是一再忍让,像是心虚。”


    承武帝:“那就是说,老十四断定他媳妇被人谋害的事是老十三干的了?”


    梁泉:“应是如此。”


    承武帝:“你可找到证据?”


    梁泉跪地:“陛下,请恕臣无能。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却什么都查不到。就连十四殿下一事,臣也处处落人一步。”


    承武帝:“你在朕身边,办事一向妥帖,此回别说你查不着,朕都被这些个人闹得云里雾里。且各个还躲着朕。”


    梁泉:“陛下,那可要召谁来问问?”


    承武帝摆手:“不必,再过两日就是皇后的寿诞,宫宴上,所有人都得出席,到时再说。朕倒要看看,这些人在耍什么把戏。”——


    公主府,议事厅。


    一听钟嬷嬷就是当初劝说澜真公主去城外寺庙之人,澜真公主几人的视线都看向钟嬷嬷。


    沈知诺有些惊讶:【钟嬷嬷可是时常跟在我姑姑身边的心腹嬷嬷,她为什么要劝我姑姑去拜佛,她被人收买了?】


    系统:【钟嬷嬷是信佛之人,她见华月郡主久病不愈,澜真公主着急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才出于好心劝说。】


    一听这话,沈知诺不理解了:【那怎么就那么巧呢?】


    系统:【小主人别急,阿桶还没说完,虽说钟嬷嬷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极力劝说澜真公主在那日出门,却是事出有因。】


    【城外的云居寺有位得道高僧,法号了心,据说但凡是这位了心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都十分的灵验,但这位了心大师喜欢四处云游,常年不见踪影。难得那日在寺里,钟嬷嬷这才极力劝说澜真公主去云居寺。】


    沈知诺:【怎么个灵验法?】


    系统:【听闻很多药石无医的将死之人,戴过了心法师开光的护身符之后就好了。钟嬷嬷的娘家侄儿冬日里生病差点死了,就是戴了了心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这才好了的,钟嬷嬷便对那位了心大师格外信服。】


    澜真公主蹙眉,心道又是如此巧合。


    若这背后是个巨大的阴谋,那么这个了心大师,怕是十之八九也是其中一环。


    还有钟嬷嬷的那个侄儿,回头也得留心查一查才好。


    沈知诺:【真有这样神奇的事?】


    系统:【那就不知道了,只是剧情上是这样写的。】


    沈知诺:【那姑姑让别人去求就是了,为什么非得自己去求?】


    系统:【因为这了心大师有个怪癖,只救诚心向佛之人。】


    沈知诺:【怎样才算是诚心向佛?我姑姑一向不信神佛,那他肯救我华月姐姐吗?】


    系统:【若非佛家信徒,而是临时来抱佛脚的寻常香客,即便你捐了千两万两香火钱,那也未必有机会见到了心大师。】


    【凡是来求护身符的人,都得先在佛前跪足十二个时辰,以表诚心,这才能见到了心大师一面,而后由了心大师判断来人是否有佛缘,有的,才会赠予护身符。】


    【澜真公主原本是不信这些,但华月郡主怎样都不好,澜真公主没有办法了,便听了钟嬷嬷的建议,诚心去求,在佛前跪着念了一天一夜的经,这才求得了一枚护身符。】


    沈知诺:【可是狗狗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我姑姑不让钟嬷嬷去?】


    系统:【这其中原委,剧情上并未细说。】


    【那大概是我姑姑怕让一个下人去,不够诚心,再求不到吧。】沈知诺如此推测,又问:【那个护身符,我华月姐姐没用上吧。】


    系统:【澜真公主回城途中听闻你家出事,要去追你们,把护身符给了钟嬷嬷,让她带回府里,但也晚了一步,没来得及给华月郡主戴上。】


    沈知诺:【那后来呢,这个钟嬷嬷怎样?】


    系统:【她一直守在澜真公主身边,直到澜真公主病故下葬,她便去给澜真公主守陵去了。钟嬷嬷是从宫里跟着澜真公主出来的嬷嬷,一辈子未嫁,无儿无女,去守陵之后,就此再没她的消息了。】


    沈知诺:【所以,钟嬷嬷只是被人利用了。】


    系统:【是的。】


    沈知诺想了想:【那也不行,回头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我姑姑。】


    澜真公主松了一口气,继续翻账本去了。


    心中却盘算,是不是该让钟嬷嬷去养老了,服侍她几十年了,确实也该歇歇了。


    但转念一想,暂时还不能放她走,若有人想对付她们一家,就算没有钟嬷嬷,还有李嬷嬷,王嬷嬷,张嬷嬷。


    她的身边总不能不用人,其他人还不知如何,至少钟嬷嬷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暂且先留下吧。


    只是若继续留钟嬷嬷在身边,得想想怎么编个谎,让诺儿放心才好,孩子小小年纪,一天要愁那么多事,想想就让人心疼。


    沈知诺站累了,抱着小兔子,就近靠到二哥腿上:【那剩下几个呢?】


    沈为清伸手把小胖姑娘抱到怀里,怕影响她和阿桶聊天,难得没有手欠去捏小姑娘的小圆脸和小圆手。


    小黑狗在沈知诺面前摇摇尾巴:【其他几个没问题。】


    沈知诺踢了踢小脚丫:【那狗狗你去扫第二排吧。】


    小黑狗应了声好,飞过去,将第二排五人扫了一遍,【这五人也没问题。】


    随后也不用沈知诺说,直接扫了第三排:【这五个也没问题。】


    众人都慢慢放松下来,心道还好。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牵着手,相视笑了一下。


    小黑狗扫到最后两人,绕着第一个飞完,说:【这个小管事是老皇帝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


    几个孩子原本放松的神色再次紧绷起来。他们的皇爷爷可真是哪一家都不放过啊。


    澜真公主看了那不起眼的管事一眼,嘴角升起一抹冷笑。


    虽在意料之中,可澜真公主仍旧觉得寒心。她一个公主,驸马又不能入仕,父皇竟然也不放心。


    沈知诺:【好,我记住了,待会儿我提醒我姑姑。】


    小黑狗把最后一个也扫完了:【小主人,这个叫马三的,是薛致庭的人。】


    【他在厨房上担任采办上的一些事,平日借着出府采买的机会,时常把公主府的消息悄悄透漏给薛致庭。后期公主府接二连三出事,府中管理松懈,也是他这个内贼和薛致庭里应外合,把公主府大部分财物都卷走了。】


    众人听着阿桶这话,脸色都是一沉。


    沈知诺只觉得来气:【家里有一个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在,那我姑姑和姑父都没察觉的吗?】


    系统:【很早之前,驸马薛致庸还是个孩子时,这人就在薛家当小厮了,后来驸马搬入公主府时,从薛家带了一些下人来,马三就在其中。公主为了照顾驸马的体面,把他带来的人都安排了不错的差事,采办一事就是有油水可拿的。】


    沈知诺不明白:【那他为什么还要背叛我姑姑和姑父?】


    系统:【因为薛致庭给他买了个小院,还送了个小妾,用钱财笼络住他了。】


    沈知诺:【这是为财了。】


    系统:【是的。】


    沈知诺又问了几句,系统说再没其他消息,沈知诺便从二哥腿上蹦下地,把小兔子往二哥腿上一放,背着小手往最后一排走,准备去踢那个马三一脚,然后告诉姑姑自己不喜欢他,让姑姑把他赶走。


    猜出小姑娘的意图,澜真公主可不想让三岁的小娃娃冒这个头,免得回头传出去惹人记恨,连忙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薛颂点头,当即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马三,还不跪下。”


    这冷不丁地一声,吓得刚走出去两步的沈知诺一哆嗦,忙回头看自家表哥:【狗狗,我表哥干吗?】


    系统:【不知道啊,小主人。】


    地上站着的十七个下人也全都吓了一大跳,目露惊恐看向薛颂。


    马三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澜真公主见把诺儿吓到,不满地横了一眼儿子,起身将瞪着大眼睛呆呆站在原地的小胖姑娘抱起来,抱在怀里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柔声哄着:“诺儿不怕,你表哥这是教训家贼。”


    家贼?沈知诺在心里说:【狗狗,我姑姑说马三是家贼,难道是发现他做的事了?】


    系统:【雁过留痕,这个马三偷偷往外带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查总能查到的。】


    沈知诺窝在姑姑怀里,看向最后一排的马三。


    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前面三排的人全都让开,就连皇上安插的眼线也躲得远远的,马三直接暴露在人前。


    薛颂冷脸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马三,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若不是顾忌几个弟弟妹妹在场,他真想当场宰了他。


    沉默片刻,他开口:“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侍卫,进门拱手:“郡王。”


    薛颂未免诺儿生疑,随意搬出个罪名:“这个刁奴胆大包天,胆敢盗窃府中财物去卖,将他给我拖下去看管起来,容我稍后再审。”


    “是。”两名侍卫应声,上前提人。


    马三却是一愣,抬头看向薛颂:“郡王,小的冤枉啊,小的从来不曾拿过府上一针一线,还求郡王明察。”


    薛颂不耐烦挥手,“带走。”


    一名侍卫扯下马三一只鞋子,往他嘴里一塞,二人合力一架,直接把人拖出门去。


    顷刻间,厅内安静下来。


    沈知诺:【狗狗,那马三怎么现在就开始偷东西了?】


    系统:【手脚不干净的人,什么时候偷都正常。】


    沈知诺一想也是,感叹道:【那我姑姑和表哥还挺厉害的,一下子就抓住坏人了,这下我也省事了。】


    【可是还有老皇帝的那个眼线呢,我要怎么提醒。】


    还没等小姑娘想出办法来,就见薛颂又开口了:“从今儿开始,府里要裁减人员,节省用度。”


    随后走到那眼线面前,说:“你,去城西庄子上种田吧。”


    那人愣了一瞬,低头应是。


    沈知诺有些惊讶:【狗狗,你觉不觉得这事有些巧了?】阿桶选出两个人,表哥就处置了两个人。


    还不等系统回答,薛颂又连着指了两个:“你二人仗着是府里的老人儿,惯会欺上瞒下,偷奸耍滑,从今儿起,去城东庄子上养猪去吧。”


    两人脸色骤变,忙跪地磕头求情:“郡王,公主,奴才知错了,还请”


    薛颂冷脸打断:“再敢多说一字,就喊了人牙子来将你们发卖了。”


    两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说一字。心中暗暗懊悔,不该仗着主家宽仁便不知天高地厚。


    薛颂说这两人的话是事实,往常澜真公主就已知情,只是念在他们在府里服侍多年,便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狠心处置罢了。


    如今府中面临大难,母子二人便商定,但凡有一丝异心的人都坚决不留,借此机会全都撵出去。


    一听还有人往外撵,沈知诺心里那点儿疑惑打消了。


    紧接着,薛颂又挑出犯了错的七人,调离公主府,送去不同的地方做苦差。


    到最后,一共赶出去十一人,先前的十七人就剩下了六人,六人都有些战战兢兢。


    沈知诺纳闷:【狗狗,这么多人都有问题,你怎么没扫出来的?】


    系统:【小主人,我这里能查到的信息都是和主剧情相关的,其他一些不会影响主剧情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查不到。】


    沈知诺:【对哦,你之前和我讲过,我忘记了。】


    等那十一人都下去,薛颂又对着剩下的六人先敲打后安抚了一番,便让人各自回去当差。


    沈知诺见钟嬷嬷也走了,有些着急,正想着要不要追出去,就听澜真公主又将钟嬷嬷喊了回来,笑着说:“钟嬷嬷,上回听你说你那个侄儿身子骨一向柔弱,明儿太医会来府上请平安脉,明儿你把你侄儿接来等着,到时叫太医给他也瞧瞧。”


    钟嬷嬷被方才这一遭闹得心里七上八下,还以为自己被公主厌弃了,一听这话,差点儿当场落下泪来,忙跪地磕头:“多谢公主大恩。”


    澜真公主少不得安慰几句,这才叫人回去。


    沈知诺听完澜真公主和钟嬷嬷的对话,想了想说:【狗狗,钟嬷嬷是忠心的,现在也没做错什么事,我还真不好提醒,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系统没有什么意见:【好的,小主人你说了算。】


    澜真公主朝着几个小姑娘和沈为清说:“你们几个先去玩吧,我和你们哥哥还有一些事商量,等会儿咱们一起用午饭。”


    大事办妥,沈知诺只觉浑身轻松,伸手搂住澜真公主脖子,和她贴了贴脸,随后朝二哥伸出两只小短手:“二哥抱。”


    “来了。”沈为清先是将小兔子送还小姑娘手里,随后将小姑娘抱起来,招呼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一起,兄妹几个出门去玩。


    待几个孩子走远,薛颂看向澜真公主,问:“那个马三,娘打算如何处置?”


    澜真公主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打断手脚,留一口气,丢到你三叔三婶面前去。”


    薛颂点头:“儿子也是此意,这就去办。”


    澜真公主又叮嘱:“避着点薛婉,别让小姑娘瞧见了。”——


    同一时刻,皇宫。


    方嬷嬷从凤仪宫出来,东绕西绕走了很远,来到御花园一个僻静之处,四下环顾没见着人,冷脸不悦道:“差人喊我过来,却又藏头缩尾,到底是何用意?”


    话音刚落,就见几步外的假山后头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康妃宫里的窦嬷嬷:“老姐姐莫怪,我先来了一会儿,这不是怕被人瞧见,就躲了起来。”


    方嬷嬷皱眉:“怎么是你?你我之间,好像还没熟到要背着人说体己话的地步吧。”


    第36章


    窦嬷嬷笑着上前:“老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 虽说你我不在同一处当差,可妹妹对姐姐却是十分敬佩,总想着能跟姐姐亲近亲近。”


    方嬷嬷斜眼看她:“说吧, 什么事,娘娘那里离不得人, 说完我得赶紧回去。”


    窦嬷嬷正了正脸色,凑近低声道:“不知姐姐家中, 这两日可一切安好?”


    方嬷嬷脸色一变,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嬷嬷:“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说姐姐家里两个公子一夜之间全都病倒, 喊了几个大夫, 却都查不出病因。”


    方嬷嬷目露惊愕,上前一步,连声追问:“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窦嬷嬷没有答话, 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瓷瓶晃了晃,脸色也没了之前的故作熟稔:“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这药就给你, 确保你两个儿子性命无忧。”


    方嬷嬷颤着手指着窦嬷嬷,睚眦欲裂:“是你干的?”


    窦嬷嬷用手隔开方嬷嬷快戳到她眼睛上的手指:“你别问那么多,就问你干不干。”


    方嬷嬷咬牙切齿:“何事?”


    窦嬷嬷凑到方嬷嬷耳边, 低语几句。


    方嬷嬷听完, 抡起胳膊, 一巴掌狠狠抽在窦嬷嬷脸上,“毒妇,休想让我加害娘娘, 哪怕我和我儿一起去死,我也不会去做那等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事来。”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窦嬷嬷被抽了个趔趄,左脸顿时高高肿起,她龇牙咧嘴,也冷了脸,满眼阴毒,低声威胁:“好,你和你两个儿子可以死,那你三个孙儿呢,你女儿和你外孙子呢,他们你也全都不管了吗?”


    方嬷嬷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怒而转身:“你想怎样?”


    窦嬷嬷走过去,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棕色陶瓶来,往方嬷嬷手里一塞,缓和了语气:“事情很简单,这是滋补气血的药,你给皇后服下,事情便算办妥了。”


    方嬷嬷捏着瓶子,面色几经变幻,许久未言。


    见她犹豫不决,窦嬷嬷低声劝:“老姐姐,想想你的三个孙儿,这两日几个孩子在宫里,我都瞧见了,虎头虎脑的,一个比一个招人稀罕,若是为了一个外人,几个孩子就那么没了,那可真真是叫人心疼死。”


    “况且,我家主子承诺,事情办妥,会给姐姐五千两白银当做谢礼。”


    方嬷嬷神色略微松动,但还是犹豫了许久,才举着瓶子问:“你这药,当真只是叫皇后生一场病,去不了春猎?”


    窦嬷嬷点头:“那是自然,若闹出了人命,陛下深究下来,谁也担不起。”


    方嬷嬷又问:“你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窦嬷嬷:“老姐姐,为你好,别问那么多。”


    方嬷嬷伸出另一只手:“药拿来。”


    窦嬷嬷把药递过去:“这药只能缓解毒性,且只管十天,等老姐姐把事情办妥,真正的解药才会交到你手上。”


    “记住,皇后寿诞过后,三天之内。”


    方嬷嬷一把夺过药瓶,转身就走。


    等人走远,窦嬷嬷换了个方向往前走,一个小太监从一丛郁郁葱葱的迎春花树后走了出来,一脸谄媚讨好地笑:“嬷嬷,小的一直盯着周围,没人靠近,也没人听见你们说什么。”


    窦嬷嬷斜他一眼:“你可有听见?”


    小太监忙把手心摊开,露出两个棉花团来:“小的可惜命,不该听的绝对不敢听一个字。”


    窦嬷嬷满意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丢给小太监:“拿去吃酒。”


    “多谢嬷嬷。”小太监喜笑颜开接了,连连作揖。


    窦嬷嬷一路急走,回到康妃宫里,朝康妃点点头。


    康妃挥手,将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待殿内就剩下两人,小声问:“你这脸怎么了?”


    窦嬷嬷摸了摸脸,笑了笑:“被那老货打了一巴掌,没什么大事,娘娘不必担心。”


    “待会儿去擦点药。”康妃叮嘱,随即问:“事情办得如何?”


    窦嬷嬷:“办妥了,一开始那老货还不情愿,后来老奴又提了提她三个孙子,那老货才松口。”


    康妃松了一口气:“答应就好,只是事成之前,都不算办妥,你盯紧些。”


    窦嬷嬷应是。


    康妃想了想,神色担忧:“这事也是奇怪,原本咱们是想从那三个小子下手的,可方嬷嬷竟突然出宫,把那三个小子接到宫里来了,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窦嬷嬷:“娘娘不必担心,不过是凑巧罢了。咱们的人说了,那老货回府笑得跟什么似的,说是皇后想找几个孩子陪宝宁郡主玩,这才给了方嬷嬷这个恩典。”


    康妃冷哼一声:“那毒妇如今倒是儿孙满堂,可怜我那孩儿,竟早早夭亡。”


    见她旧事重提,窦嬷嬷忙劝:“娘娘莫要再想,免得伤了身子。十二殿下虽不是您亲生,可他对您又与亲生儿子有何差别。”


    康妃轻轻叹了口气,面色缓和:“是啊,这也多亏了贵妃姐姐,当年见我丧子,便时常带着老十二到我这来开解我,不然我怕是早就憋闷死了。”——


    凤仪宫。


    等皇后屏退宫人,方嬷嬷把方才在御花园与窦嬷嬷的话一五一十原样转述,随后将两个装药的瓶子摆在皇后面前的桌上:“娘娘,这瓶是那贱婢让老奴下给您的,这瓶说是给我家那两个小子的解药。”


    说完又感激道:“幸亏娘娘提前得了信,让老奴回家做了安排,不然我那三个孙儿怕是要遭大难。”


    皇后点头:“把这两个药都拿去给宋太医仔细查验,看看都是些个什么东西。”


    方嬷嬷应是,将两瓶药收起来,又问:“娘娘,我家里头那个贼,可要将他擒了?”


    皇后摆手:“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头等咱们把宫里头的事情摸清了再说。”


    方嬷嬷点头,语气兴奋:“成,那就让我家那两个小子接着装病。”


    皇后嗔她一眼:“这回没少耽误两个孩子的生意,回头本宫给补上。”


    方嬷嬷连连摆手:“能为娘娘效力,那是他们两个小子的福分,心里头可乐意着呢。”


    皇后也不多说,又问:“康妃宫里那人可妥帖?”


    “可靠。”方嬷嬷点头:“自打那年康妃孩子没了之后,她就脾气不好,对宫里头伺候的人动辄打骂。”


    “小喜子的哥哥,就是因为失手打翻一碗糖羹,被康妃下令杖责五十,没熬过去死了。小喜子对康妃早就满腔怨恨,这回奴婢找他一说,他二话没说一口应下,连赏赐都不要,说只要能扳倒康妃,为他哥哥出口恶气就行。”


    皇后:“也是个可怜的,你让他小心些,收集证据也别忘护好了自己。”


    方嬷嬷:“是。”——


    薛颂带人抬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头箱子到了薛致庭府上,敲开门之后,也不等人通报,带着人直接往薛致庭的主院走。


    路上遇着薛婉,见她一手抱着小兔子,一手拎着个篮子,薛颂温和地笑了,“阿婉这是要去哪?”


    见到堂哥,薛婉有些高兴,乖乖巧巧上前行礼:“大哥,我想去花园给小兔子找点儿草。”


    薛颂伸手摸了摸堂妹的头:“大哥要找你父亲和母亲说事,你先回你姨娘院里待着,晚些时候再出来找草。”


    薛婉一愣,她不明白自己找草,和大哥找父亲母亲说事有什么干系,可她一向听堂姐的话,而堂姐又听大堂哥的话,所以她也要听大哥的话,于是乖乖点头,抱着小兔子,提着篮子转身往回走。


    薛颂敛了面上笑意,带着一行人继续往前,很快来到薛致庭夫妇住的主院,不顾丫鬟婆子阻拦,直接进了厅堂,吩咐薛府下人:“去把你们主子喊来。”


    下人见郡王来者不善,丝毫不敢耽搁,应了一声,小跑出去喊人。


    陈氏在账房处查账,薛致庭在另一个小妾处厮混,两人得了信匆匆赶来。


    一进门,就见薛颂端坐上首,左右两旁各站着两个侍卫,地上有个大木头箱子,绳索和木棍都丢在地上,显然是刚抬进来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满眼困惑。


    薛致庭打着哈哈上前:“大侄子。”


    薛颂抬眼,目光冷冷。


    身旁侍卫也不用他说话,冷声呵斥:“放肆,见到郡王不行礼请安,瞎套什么近乎。”


    薛致庭和陈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虽说薛颂贵为郡王,是当朝最受宠的澜真公主的儿子,是皇上和皇后的亲外孙,太子的亲外甥,可从小到大,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这夫妇二人,都是彬彬有礼地喊上一句三叔三叔母。


    这还是头一遭在他们二人面前摆起郡王的谱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用眼神交流片刻,跪地行礼:“草民/民妇给郡王请安。”


    薛颂看着面前匍匐在地的两人,想着妹妹的死,眼中闪过杀意。


    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


    好一阵子,在那两人跪得腿发麻忍不住挪动时,这才出声:“起来吧。”


    夫妻二人相扶着起身,薛致庭讪讪笑着,试探着问:“阿颂啊,可是三叔和三叔母哪里得罪了,这好好的,怎得就生疏了?”


    薛颂起身往前走,路过木头箱子时,抬手在箱子盖上敲了敲:“三叔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带着侍卫大步离去。


    等那一行人走远,陈氏朝几人背影啐了一口,小声咒骂:“我呸,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郡王,耍威风耍到长辈面前来了。”


    随后又朝薛致庭抱怨:“老爷也是,他再怎么威风,那也是你侄子,何必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没得丢了你这个长辈的威严。”


    薛致庭本就心里不痛快,被陈氏念叨个不停念得心里越发烦躁,冷脸骂了一句:“闭嘴吧,还不过来一起开箱子,看看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陈氏闹了个没头没脸,却也不再吱声,耷拉着脸走过去,一起帮着把箱子盖打开。


    探头往箱子里一瞅,赫然发现,箱子里竟然躺着一个人,还一身血迹。


    陈氏吓得尖叫一声,箱盖一丢,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薛致庭本也被箱子里的情景吓了一跳,还不待仔细辨认那人是谁,就被突然掉落下来的箱子盖砸了手,手指顿时痛得麻掉,气得他破口大骂:“蠢妇,你这是要砸死老子。”


    陈氏捂着心口坐在地上大喘气,脸色煞白,哆嗦着手指箱子:“老爷,这箱子里是谁?活着,还是死了?”


    薛致庭甩着手,低下头去,仔细辨认,就见那人低声喊:“三老爷救命,我是马三。”


    薛致庭脸色一变,一把拉过盖子把箱子盖上。


    陈氏见状,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问:“是谁?”


    薛致庭:“马三。”


    陈氏脸色又是一白:“他们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致庭沉默片刻,脸色稍缓:“无妨,我不过是打听一些闲事,也没做什么。”


    陈氏急得团团乱转:“可终究是窥探皇亲国戚,澜真公主那个脾气,会不会打上门来?”


    薛致庭:“不会,既然阿颂把人送上门来了,那此事就算到此为止了。只是,从今往后,怕是公主会越发不会待见咱们。”


    陈氏越发焦急:“那铭儿那里怎么办?”


    薛致庭面色阴沉:“铭儿年岁还小,若这条路走不通,日后再寻他途。”


    陈氏:“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要不是当初我看你大哥当了驸马,以为嫁给你,能跟着沾点儿光……”


    薛致庭低声训斥:“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你要不愿意过,滚回你娘家去。”


    陈氏一噎,有心反驳几句,见薛致庭脸色铁青,嗫嚅着不敢再多说。


    两人沉默片刻,陈氏指着箱子问:“那这个马三,要怎么办?要不,叫人抬出去埋了?”


    薛致庭摇头:“不行,这马三的身契还在老大那,根本算不上咱们府上的人,要是回头他们又朝咱们要人,你拿什么给。”


    “再说了,我就是打探了一些公主府的消息,也没干别的,要是真埋了,岂不显得我们心虚,好像要杀人灭口一样。”


    陈氏点头:“老爷说的在理。”


    薛致庭高声道:“来人。”


    他的贴身长随走了进来,薛致庭指了指箱子:“腾出一间屋子,把这箱子小心抬过去,人好生安顿下来,再去请个大夫来,里面的人受了伤,抓点紧,别待会儿再咽了气。”


    长随应是,出去先吩咐人去请大夫,随后又喊了四个家丁来,将箱子小心抬走。


    屋内安静下来,薛致庭想了想又说:“这样,阿婉不是和凝丫头关系好嘛,这阵子你对阿婉好一些,让她得空去公主府探探口风。”


    陈氏撇了撇嘴:“就那个畏畏缩缩的闷嘴葫芦,指望她能探出个什么来,笨嘴笨舌的,别回头再把你我给卖了。”


    薛致庭想想那个每回见到他,总是耷拉着脑袋的女儿,也摇了摇头:“行吧。但你还是对阿婉她们娘俩好一点,等老大从外头回来,知道马三的事,怕是要找上门来,他个窝囊废处处维护那悍妇,回头跟我断交都有可能。”


    “要真闹到那个地步,往后怕是整个家里也就阿婉能够随意出入公主府了,保不齐铭儿兄弟几个的前程,还得靠阿婉这个妹妹的面子。”


    陈氏一想那个场面,顿觉窝火,手里的帕子都要扭烂:“每回见着老大媳妇,她仗着公主的身份,从来都是拿鼻孔对着我,何曾正眼看过我。我看哪,要是这回真闹掰,她可不会管铭儿几个。”


    “老爷,我就不明白了,咱就非得死皮赖脸求着他们过活,您就不能寻寻别的门路?”


    薛致庭坐在椅子上,黑着脸看门外,久久不语,——


    薛颂从薛致庭府上出来,也没回家,直接出城奔着云居寺去了。


    到了傍晚天擦黑,才回到公主府,径直去了澜真公主的院子。


    还没走到院门,就听院里笑声震天,好生热闹。


    进门一看,几个小姑娘一人抱着只小兔子在四处疯跑,都快有成人高的沈为清胳膊上绑了两把大蒲扇做翅膀,假扮老鹰,一边嘎嘎怪叫着,一边追着几个小姑娘,把小姑娘们吓得惊叫连连。


    澜真公主带着青霜飞雪珊瑚等人在一旁看热闹,笑得直不起腰。


    薛颂一进门,几个小姑娘就瞧见他了,尤其是诺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就朝他奔来,小奶音都跑了调:“哥哥,哥哥,救诺儿,二哥要吃我的小兔子。”


    薛颂赶紧上前几步,弯腰,一把将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胖姑娘抱起来:“没事,哥哥在呢。”


    沈为清舍不得死命撵着自家两个妹妹跑,每每追吓唬吓唬她们一阵就作罢,可却把华月郡主追得满院子乱窜,头发都跑散了。


    此刻华月郡主见到自家哥哥回来,宛如见到救星,绕着院里储水的两个大水缸一边躲沈为清,一边扯着嗓子喊:“哥,你快把沈为清弄走。”


    薛颂笑着应好,怀里抱着小胖姑娘,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拎住沈为清脖领子,将他拽住了。


    沈为清挣扎两下没挣脱,扭头看向薛颂怀里的小胖姑娘,嘎嘎叫了两声,伸手就去抢她手里的小兔子。


    小姑娘尖叫出声,抬起小脚丫就踹踹踹。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见状,也都跑过来,一人抱住沈为清一条胳膊,把他往一边拖。


    澜真公主起身,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走过来将小姑娘抱过去,忍笑训道:“行了,别疯了,再疯晚上该睡不着了。”


    薛颂揽着沈为清脖子将他制住:“听到没,你姑姑不让闹了。”


    趁着沈为清被制住的机会,华月郡主上来踢了两脚,得逞之后,咯咯咯笑着,拽着文安郡主就跑。


    沈为清摊手:“表哥你看,这就是陪孩子玩的下场,扮丑作怪,累得要死要活不说,还捞不着一点好。”


    薛颂笑,拍拍他肩膀:“行了,你最辛苦了,走吧,进屋去,我有正事说。”


    一听这话,沈为清立马严肃了,扯下胳膊上的两个蒲扇,丢给一旁一个小丫鬟:“厨房烧火那借来的,替我还回去。”


    小丫鬟接过两个蒲扇,笑着应是,转身走了。


    一行人进了屋子,澜真公主得知儿子没吃饭,吩咐传膳,很快,饭菜摆了上来,薛颂一个人静静吃着,很快吃完,到榻上坐了,端起茶盏喝茶。


    澜真公主让几个孩子自己玩,她也走到榻边,隔着小几,在薛颂对面坐了:“你这一下午跑哪去了?”


    薛颂放下茶盏:“我出城了,去了云居寺。”


    沈知诺蹲在地上拿草逗弄小兔子,一听“云居寺”三个字,小耳朵立马支棱起来。


    澜真公主瞧了一眼小姑娘,见她半歪着小脑袋在偷听,心道这小姑娘耳朵可真尖,她忍不住弯了嘴角,故作不知,问:“好好的,你去云居寺做什么?”


    薛颂也瞧见了小姑娘在偷偷摸摸看他,便故意大了些声音说:“我下午本是去了铺子,铺子伙计说,城外的云居寺来了个道行高深的和尚,说什么他开过光的护身符能治百病,说得神乎其神,我刚好也没什么事,便想着去一探究竟。”


    这番话是薛颂编的,他没去什么铺子,也没听什么伙计说,但是他得编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去了云居寺,不然诺儿该怀疑他了,那古灵精怪的小胖姑娘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


    果然,他都这样说了,小姑娘还是在心里和阿桶聊了起来:【狗狗,你说巧不巧,我表哥竟然去了云居寺呢。】


    系统没什么感情的答:【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巧合。】


    薛颂有些庆幸自己编瞎话的水平还不赖,不然怕是要露馅。


    澜真公主问:“怎么样,可见到了那和尚?”


    薛颂摇头,把下晌去云居寺的真实经过说给众人:“没见着,那法号了心的和尚外出云游去了,就剩下两个小沙弥在寺里。”


    澜真公主有些意外:“这云居寺一共就三个人?”


    薛颂点头:“正是,云居寺占地不大,原本已经荒废多年,一年前来了个行僧到此落脚,就是这个叫了心的,云居寺这才又重燃香火,那两个小沙弥也是了心来了之后才招来的。”


    澜真公主:“那你可打听出什么来?”


    薛颂:“了心不在,我在云居寺转了一圈,便下了山,在附近打听一圈,还真打听出一些消息,随后几经辗转,找到了两个据说是戴了被了心开光的护身符救回性命的人,一个是城外那一带的地痞无赖,一个是城郊刘家村一个穷苦农户。”


    说到这,薛颂卖起了关子:“娘你猜怎么着?”


    沈为清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薛颂身边挤着坐下去,焦急催促:“表哥你快说,到底怎么着?”


    几个小姑娘也抱着兔子跑了过来,围在薛颂面前,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薛颂也不再卖关子:“我先找到了刘家村,去了那个叫刘老大的农户家里,我刚提了句了心大师,那刘老大就朝着云居寺方向虔诚跪拜,家中妇人孩子也跟着连连磕头,一家子对那了心和尚可谓感恩戴德。”


    “那虔诚劲儿,我估摸我要是敢当着他们面说一句了心和尚的不好,怕是一家人都要上来打我。”


    澜真公主惊奇:“他们就这么维护这个了心?”


    薛颂:“是。后来我细细询问,这才得知,原来就在一月前,刘老大的两个儿子跟着村里几个孩子去山边套野鸡,套着一只之后,孩子们回到村边的小河那收拾收拾,就在河边烤着吃了。”


    “一行七八个孩子,吃过之后,其他人都无事,唯独刘老大家两个孩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找了几个大夫看了,竟都查不出病因,也治不好。”


    “刘老大家很穷,再掏不出钱请更贵的大夫,夫妇俩整日以泪洗面。”


    “村里几个老人家就说,怕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好的,中了邪,让他赶紧去十里外的云居寺求神拜佛。”


    “刘老大便去了云居寺,恰好遇到了心云游回来,便按着云居寺的规矩跪了一天一夜,求得两枚护身符,回家给儿子戴上。”


    “说来也是奇,那奄奄一息的两个孩子,当晚就睁了眼,第二天就喊饿,再过两天竟全好了。”


    澜真公主一脸怀疑:“这事可当真?”


    薛颂:“儿子仔细观察那一家人的神色,并非作伪,而且这事刘家村的人全都知道,儿子后来又问了几家,说法都是一致。”


    澜真公主:“那就奇了,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神奇的事?”


    这么想着,澜真公主不由自主看向抱着兔子站在榻边的小胖姑娘。


    心道也是,连阿桶这样神奇的所在都让他们给遇着了,一个能救病的护身符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几个孩子也都一脸困惑。


    沈知诺更是纳闷:【狗狗,难不成那个了心大师,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本事?】


    薛颂观察一会儿众人的反应,见大家伙似乎都信了,他忽地笑了:“是吧,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真的,可后来,我又找到了那个无赖。”


    澜真公主:“那无赖又是怎么说的?”


    薛颂:“一开始那人还不肯说实话,后来我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又拿了二十两银子让他选,他这才老实交代。”


    说到这,薛颂又笑了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怎么总问怎么着。


    澜真公主和几个孩子齐齐翻了个白眼,异口同声道:“你可赶紧说吧。”


    第37章


    华月郡主甚至上手推了推薛颂:“哥哥你少故弄玄虚。”


    沈知诺也在心里和系统吐槽:【狗狗, 我阿颂哥哥应该去做说书先生的。】


    几岁的小娃娃竟还知道说书先生呢,澜真公主忍不住笑,伸手在小姑娘头顶揉了揉。


    薛颂嘴角也抽了抽, 笑着往下说:“这个叫苟大山的无赖,说那了心和尚给了他一笔钱, 让他配合着演戏,好把那和尚的名头宣扬出去。”


    华月郡主气得跺脚:“欺世盗名的狗和尚, 竟然是在演戏。”


    文安郡主牵住姐姐的手,不解问:“倘若是演戏的话,那刘家庄的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出了沈知诺心中所想, 连连点着小脑袋。


    薛颂:“我当时也是觉得蹊跷, 便问苟大山,一开始他还遮遮掩掩,目光躲闪,后来我…”


    说到这里,薛颂看了一下三个妹妹那三双天真清澈的大眼睛, 略去“使了些手段”几个字,改了说辞:“我和苟大山坐下来好生谈了谈,他才交代说, 刘家庄的几个孩子生的那场病,也是他做的手脚。”


    一听这话,几个孩子都是十分震惊。


    沈为清握拳:“狗杂碎。”有心再骂几句, 碍于妹妹们在, 只得住口。


    薛颂:“一开始, 有人找到苟大山,让他物色目标,给人下毒, 然后再劝说中毒之人去云居寺找了心和尚拿护身符。”


    “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人,那日应邀去他妹妹家吃酒。他那个妹妹刚好嫁在刘家庄,那刘苟氏也是个见钱眼开心思歹毒的,听苟大山说了这事,便打起了同村人的主意,寻思来寻思去,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刘老大家的两个孩子身上。”


    “同是刘家村的人,刘苟氏的男人和刘老大是族兄弟,下毒的机会更好找,回头也好劝说人去云居寺,最主要的,刘老大家穷,没钱去请医术高明的大夫看诊,看出孩子病得蹊跷的机会也小。”


    “兄妹俩商量好,苟大山就把那药给了刘苟氏,刘苟氏便将那药揣在身上,整日盯着刘老大家,伺机下手。”


    “那日,几个孩子在河边烤山鸡,刘苟氏就提了衣服去河边洗,等鸡肉烤好,两个孩子拿着分到的那一份到一边吃,刘苟氏便仗着自己是同族伯娘的身份跑过去逗两个孩子,说能不能分给她一口,借着和两个孩子说话的功夫,把那药偷偷撒在了鸡肉上。”


    华月郡主好奇问:“那两个孩子没瞧见吗?”


    薛颂:“刘老大家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年纪都不大,又被刘苟氏刻意引开了注意力,便不曾留意。”


    文安郡主问:“那她都接近两个孩子了,后来出事,刘老大没往刘苟氏身上想吗?”


    薛颂:“村子里的人和咱们皇宫不一样,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往他人吃食里随意下毒。刘老大一家和那刘苟氏一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所以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一阵默然。


    是啊,皇宫大院,看似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可皇位,权力,财富,可争可抢的东西实在太多,背地里见不得人的隐私事也多。


    反倒是那些村里生活的村民,因为大家都一样穷,反倒活得更简单,若无仇无怨的,谁没事闲得会去给别人家孩子下毒。


    沈知诺也很感慨,在宫里的时候,每回她和姐姐出去玩,临出门前,母妃都会耳提面命,说若是遇到了不管是别的嫔妃或什么人给吃食和饮品,千万千万别沾。


    她还知道,珊瑚和古嬷嬷她们身上常年都是带着银针的,随时准备试毒。


    薛颂:“再加上,那日好多孩子都吃了那鸡肉,大家都安然无恙,所以也没人往中毒一事上想。”


    沈为清:“那后来是怎么好的?那护身符是解药?”


    薛颂:“那护身符不过是个幌子,刘苟氏借着探病的机会给两个孩子去送了鸡汤,真正的解药,在她给两个孩子喂鸡汤的时候,偷偷喂了进去。”


    众人听完都是气愤不已,华月郡主和沈为清更是义愤填膺。


    沈知诺好奇在心里问:【狗狗,你说这个了心和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名声干什么,难道就为了引开我姑姑?】


    澜真公主暗道诺儿聪慧,竟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是啊,这个了心和尚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就是为了害凝儿生病,以便在太子被废那日,引开她?


    可现在不过春日,就为了她们母女二人,这么早就在做这个局了,那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纵观所有在京和不在京的皇子,她实在是好奇得要死,到底是她哪一个兄弟,居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盘算。


    沈为清皱眉思索半天,问出几人心中所想:“这个死和尚,他到底要干什么?”


    薛颂摇了摇头:“尚且不知,总归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沈知诺攥紧小拳头:“这样坏的人,就该把他抓起来。”


    澜真公主摸摸小姑娘的小胖拳头:“诺儿不气,回头姑母告诉你父王,让你父王处置。”


    随即又看向薛颂:“那和尚即便眼下不在寺中,你也差人盯着点。”


    薛颂点头:“儿子知晓,已经让人盯着了,不过我觉得即便他回来,也先不能抓,他一个出家人,没有缘由不会如此行事,总得弄明白他想干什么才好,或许他身后有他人指使。”


    澜真公主点头:“也好,回头你进宫一趟,把这事跟你舅舅说一说,看他怎么安排。”


    薛颂点头:“那儿子明日就进宫给外祖母和舅舅请安。”


    澜真公主点头:“今儿你舅母让人送信来,说让为清几个明儿下晌回宫去,明日一同进宫吧。”


    如此说定,时候也不早了,薛颂带着表弟沈为清回了自己院子去歇息。


    澜真公主则带着三个小姑娘洗漱过后歇下。


    沈知诺年岁小,最是能睡,躺下不过眨眼功夫,就呼呼睡了过去,圆滚滚的小肚皮一鼓一鼓,华月郡主趴在一边看得直笑,还伸手轻轻戳了戳。


    文安郡主忙抓住她的手,小声劝阻:“阿姐,别闹醒诺儿。”


    华月郡主躺好,两个小姑娘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怎么明儿就要回宫去了,我还没和你们玩够呢。”


    “过两日就是皇祖母的千秋寿诞,我们也不能一直躲在外头,总是要回宫的。”


    “那倒也是。”华月郡主点头,又担心地问:“可外祖父那里怎么办?要是你们去见外祖父,那阿桶的事不是要暴露了?”


    文安郡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我母妃既然让我们回去,应该是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吧。”——


    次日,用过午膳,澜真公主就乘马车,送几个孩子回宫,薛颂骑马同行。


    一行人先去了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两日没见着几个孩子,皇后很是高兴,先让孩子们起身,随后把小胖姑娘抱到怀里好一顿亲:“诺儿,可有想祖母?”


    沈知诺乖乖点头,搂着皇后脖子和她贴了贴脸,笑得眉眼弯弯:“诺儿想皇祖母了。”


    皇后开心地笑,拍拍小姑娘圆乎乎的小屁股:“我诺儿最是孝顺。”


    沈为清也嬉皮笑脸凑过来:“皇祖母,孙儿也想您了呢,您也亲亲孙儿呗。


    皇后笑得快岔气,一脸嫌弃地把孙子的大脑袋推开:“你个皮猴,且到一边玩去。”


    众人都跟着笑出声。


    正笑着,太子妃来了,一进门先是给皇后请安,又和澜真公主相互见礼,之后是孩子们给太子妃行礼。


    寒暄过后,沈知诺扑到太子妃怀里,搂着她脖子撒娇:“娘亲,诺儿想你。”


    太子妃抱着小胖姑娘和她顶了顶额头,又贴了贴脸,笑着说:“娘也想你,在姑母家可有乖乖的?”


    沈知诺点头:“诺儿可乖了。”


    太子妃笑着说好,又看向澜真公主:“几个孩子够闹腾的,这两日叨扰阿姐了。”


    澜真公主嗔她一眼:“作何如此见外,我可是孩子们的亲姑母。”


    太子妃就笑,有心问问和阿桶有关的事,可碍于诺儿还在,也不好提,便东拉西扯,和澜真公主寒暄起来。


    沈知诺没睡晌午觉,本来就困,这会儿听着娘亲和姑姑两个客套起来没完没了,越发觉得困了。


    扭头看姐姐,就见姐姐和华月姐姐两个手牵着手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再看自家二哥,就见二哥和表哥两个也凑做一堆,正窃窃私语。


    沈知诺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了,哥哥姐姐们总是偷偷摸摸说小话。


    现在大家都在忙,没人理她,她就更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拱了拱,在太子妃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和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作斗争。


    正斗争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把系统喊了出来:【狗狗,你之前说,那个康妃宫里的窦嬷嬷就是这几天要找方嬷嬷的是吧?】


    系统:【按着原剧情,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找过了。】


    一听这话,皇后心疼得不行,这孩子都出宫去了,竟还惦记着她宫里的事呢,想着不能让小团子一直挂心着,便挥手将殿内服侍的宫人打发下去,又让银蝶在门口守着。


    等殿内就剩下自家人,皇后才低声开口:“本宫和你们说件事儿,你们心里有数就好,莫要声张出去。”


    众人皆点头应是。


    一听皇祖母那略带神秘的语气,沈知诺的睡意去了一半,小脑袋从太子妃怀里转过来,看向皇后:【狗狗,我皇祖母好像有大事要说的样子。】


    系统:【应该是吧,不过阿桶不知道哦。】


    沈知诺就是要找个人搭话,也没指望系统能知道,便没回他。


    皇后接着说:“昨儿方嬷嬷同我说,康妃宫里的窦嬷嬷来找她,想利用她来给我下毒。”


    一听这话,沈知诺彻底不困了,从太子妃怀里坐起来,眨巴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看向皇后,有些吃惊:【狗狗,方嬷嬷和原剧情里不一样了,她竟然直接和我皇祖母说了。】


    系统对此不是很意外:【世界发生变化也正常。】


    对此事,众人先前就已经知情,此刻小姑娘在,为了不让她猜出什么,便故意装作十分吃惊,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意见。


    澜真公主拍桌:“这康妃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沈为清挥拳:“皇祖母可狠狠惩罚她们了?”


    薛颂:“康妃为什么要害外祖母?”


    皇后:“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众人安静下来,都围拢过来,静静听着。


    “方嬷嬷见了那窦嬷嬷之后,一回来就同我如实说了,我也让宋太医验过了那药,那药虽不会致命,但却会让人头晕目眩,身体困倦,提不起精神来。”


    “过阵子陛下要去春猎,说是不想让我同陛下出行。”


    澜真公主问:“方嬷嬷可有问康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皇后摇头:“问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太子妃不解:“康妃已经失宠多年,就算母后不去伴驾,也轮不到她呀。”


    皇后点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我寻思,这事后头,定然还有事,所以就让方嬷嬷先稳住那边,没去拿人。”


    众人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皇后:“你们不必担心,此事既然叫我知晓了,必不会叫她们得逞。澜真,你府里这阵子可有什么新鲜事?”


    澜真公主边点头:“正好有件稀奇事,可以拿来给母后解解闷。”


    说着看向薛颂:“颂儿,把那什么了心和尚的事说给你外祖母听。”


    薛颂便说起了心和尚的事来,说辞都是之前当着沈知诺说的那些。


    沈知诺都听过了,便不感兴趣,小胖身子一扭一扭又躺回太子妃怀里,再次打起哈欠来:【狗狗,我皇祖母知道了方嬷嬷的事,那方嬷嬷一家肯定没事了。】


    系统:【是的。】


    沈知诺咕哝着:【还有那个和尚的事,竟然也被我表哥提前发现了,那往后他也不能害人了。】


    系统:【是的呢,小主人。】


    小姑娘把小脸埋在太子妃香香软软的怀里,忍不住笑了:【真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偏差,那她们一家应该也会没事的。心里这样美滋滋地想着,很快进入梦乡。


    见小姑娘睡着了,众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样一个聪慧机敏,时刻能怀疑你的娃娃面前,一天到晚演下来也很累的好吧。


    皇后往里间指了指,太子妃点头,抱着小胖姑娘走了进去,将小姑娘轻轻放在床上,拍了一会儿,见人睡踏实,这才起身去喊了珊瑚进来守着。


    随后回到外间,众人聚在一起,小声把这几日各自身边发生的事快速交流了一遍。


    末了,太子妃有些担忧地说:“母后,孩子们这几日一直躲着陛下,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可儿媳实在担心,陛下若见了诺儿,阿桶的事就瞒不住了。”


    皇后安抚地拍拍太子妃的手:“你也莫要太过担忧,陛下虽然近几年来多思多疑,可还没有昏聩到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地步。”


    太子妃对能征善战杀伐决断的承武帝是又敬又怕,哪怕皇后如此说了,她仍旧忧心忡忡。


    若陛下够仁慈,就不会像阿桶说的那样,将他们一家驱赶到那等苦寒之地去流放了,连那么小的诺儿都没放过。


    见太子妃愁容不展,文安郡主走过去,靠在母妃身边伸手抱住她的腰,也是愁眉苦脸。


    一时间,屋内气氛低沉。


    皇后也不想再劝。


    她的直觉,若是陛下听到阿桶说的那些话,他应该不会雷霆震怒,不会不管不顾大开杀戒,只会反省,会想法去补救。


    家破人亡,绝不是他想要的。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那么覆灭,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帝王心,海底针,即便老夫老妻几十年,她仍旧摸不透那个男人。


    澜真公主原本觉得自己这个嫡长女在承武帝面前很得脸,可想到阿桶说的那些事,她又不确定了,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好一会儿,太子妃笑了,故作轻松道:“无妨,太子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皇后点了点头:“太子说的在理,车到山前必有路,行了,都不必在这拘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众人应是,澜真公主带着薛颂和薛凝起身:“算着日子,驸马最迟明日夜里也就该到家了,那我就带着孩子们先出宫去,母后寿辰那日再进宫来。”


    皇后点头,“去吧,都好好的。”


    澜真公主带着儿女走了,太子妃手上还有操办寿宴的事在忙,便留了几个孩子在凤仪宫,自己先走了。


    皇后见文安郡主也蔫蔫的,便喊来银蝶,让她服侍小郡主去里间歇晌午觉。


    又问沈为清可要去偏殿躺一会儿,沈为清摇头,说去找他大哥,便溜了。


    刚走出凤仪宫没多远,就见前方不远处阔步走来一个男子。


    定睛一看,就见那男子穿着一身绣了云纹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如腊月寒冰,隔着老远都感觉到他周身透着一丝丝生人勿进的寒气。


    沈为清却一下就乐了,那不是他十一皇叔沈端又是谁。


    少年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嗷嗷嗷就冲了过去:“十一皇叔。”


    听着二侄子那破锣一样的嗓子,看着二侄子那野猴一样的动作,十一皇子那一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松动,确切地说,是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


    他长臂一伸,大手按在沈为清脑瓜顶上,将他强行拦在自己一臂之外。


    沈为清挥舞着两条胳膊去够人,奈何身高差别在那,他愣是没够着,不满抱怨:“皇叔你松手,侄儿都快想死你了,你干嘛拒侄儿千里之外。”


    十一皇子开口,声音和人一样,清清冷冷:“别往我身上扒,我就松手。”


    沈为清笑嘻嘻:“放心,侄儿已经长大了,如今可稳重着呢。”


    十一皇子摇了下头,明显不信,可到底还是松了手。


    下一瞬,沈为清就死皮赖脸扒住了十一皇子的胳膊,嘿嘿笑:“皇叔,你走了这大半年,路上可遇到些什么好玩的事啊?”


    十一皇子面无表情往前走:“未曾。”


    沈为清不死心:“一件都没有?”


    十一皇子:“没有。”


    沈为清嘁了一声:“我才不信。”


    十一皇子:“有也是要跟你皇祖父和你父王说的,和你无关。”


    自家十一皇叔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沈为清毫不意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皇叔,宫里最近却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可要听?”


    十一皇子不动如山:“不想听。”


    沈为清:“可这回不是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的是大事,皇叔你确定不听吗?”


    十一皇子:“不听。”


    沈为清笑得颇为得意:“皇叔,咱俩打个赌,回头你得求着侄儿跟你说。”


    两人说着话,进了凤仪宫的院门。


    沈为清先一步跑进去报信,“皇祖母,我十一皇叔回来了。”


    皇后面露喜色:“快叫他进来。”


    十一皇子进门,走到皇后面前,跪地磕头:“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后笑着:“好好好,快起来。”


    十一皇子起身,站到皇后面前,皇后拉着他手打量:“出去大半年,都瘦了,这一路可顺利?”


    十一皇子淡淡笑了笑,“一切都好,劳烦母亲挂念。”


    皇后又问:“你可曾见过你父皇了?”


    十一皇子:“还不曾,儿子进宫先来母后这里请安,这便要去陛下那里复命。”


    皇后本想和他先说说阿桶的事,可一想这事没一两个时辰也说不明白,便点头:“成,那你先去陛下那里,谈完正事到母后这里用晚膳,我有话对你说。”


    十一皇子应是,躬身行礼,转身出门走了。


    出殿门时,差点儿和端着茶盏进门的彩娥撞上,他闪身让过,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走了。


    彩娥却是吓得脸色一白,暗道还好没撞上,不然冲撞了十一殿下,回头皇后嫌她冒冒失失,毛手毛脚,定然会对她不喜,那她的婚事怕是要艰难了——


    崇政殿。


    十一皇子给承武帝叩首请安过后,把自己这大半年南巡的经过言简意赅讲了,并呈上了述职奏折。


    承武帝打开奏折看了一眼,放到一边:“这奏折朕晚点看,你先跟朕说说,上回密奏上提到的那个火麟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一皇子:“回陛下,就查到的蛛丝马迹来推测,这火麟会,应是前朝余孽死灰复燃。”


    当年天下大乱,各路诸侯纷纷称王称帝,打来打去打了二三十年,承武帝一时没反应过来前朝指谁,微微蹙眉:“哪个前朝?”


    十一皇子提醒:“天下大乱前的炎国。”


    承武帝冷哼一声:“无稽之谈,炎国最后一个国君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黄口小儿,被朕一刀给砍了,他哪里来的后代?又是何处冒出来的余孽?”


    十一皇子:“儿臣尚在查证。而且,此事还有一些线索,指向漠北草原部落。”


    承武帝从椅子上坐直身体,“此事属实?”


    十一皇子:“儿臣万不敢虚报。”


    承武帝:“前朝余孽的事你查,漠北部落的事你别管了,朕会去信给你二哥,让他在关外查查看。”


    十一皇子欲言又止,随后拱手:“是。”


    有些事情,尚未查证,恐是空穴来风,说了难免有挑拨诬陷之嫌,还是暂且不说为妙。


    承武帝看他一眼:“可是还有别的事?”


    十一皇子摇头:“没了。”


    承武帝太了解这个古板又冷漠的儿子,若他打定主意不说的话,谁也别想从他嘴里问出来,便挥了下手:“行了,你下去吧,出去这么长时间,去陪陪你母后。”


    十一皇子应是,行礼过后,转身出门,又去了凤仪宫。


    十一皇子回到凤仪宫的时候,沈知诺还没醒,皇后便拉着他说起阿桶的事,沈为清在一旁查漏补缺,祖孙两个把这段时间阿桶说的那些事全都说给十一皇子听。


    饶是十一皇子脸上常年顶着一张棺材板,此刻也压不住内心的震撼,出现了裂痕。他呆愣许久,一言不发。


    沈为清瞧得嘎嘎直乐,伸手在十一皇子眼前挥了挥:“皇叔,要不要侄儿掐你一把?”


    十一皇子回神,先打量一番自家这个一天瞎扯淡毫无正形的侄子,随后又看向绝对不会开此等天大玩笑的母亲,问:“诺儿在哪?我想见见。”


    沈为清抢先答:“就在里间睡觉呢,皇叔我带你去。”


    十一皇子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起身匆匆跟着沈为清进了里间。


    珊瑚和银蝶守在床边,见二人进来,忙行礼,小声请安。


    十一皇子顾不上她们,三两步走到床边,就见拔步床上睡着两个小姑娘,文安郡主睡在外边,怀里抱着个胖娃娃。


    十一皇子微微俯身,盯着那半年不见又圆了一圈,躺在那里蜷成个球的小侄女,久久不语。


    好一阵子,他偏头,低声问沈为清:“怎的什么都瞧不出来?那个阿桶在何处?”


    沈为清还从没见过他十一皇叔如此好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一声笑,动静可不小,床上本也睡得差不多的两个小姑娘都被吵醒了。


    小胖姑娘率先睁开眼睛,只是人尚未清醒,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片茫然。


    一见诺儿醒了,沈为清有些激动,上前轻轻把呆呆愣愣的胖团子抱起来,让她小脑袋趴在自己肩膀上,语气兴奋说道:“诺儿,快醒醒,十一皇叔回来了。”


    第38章


    沈知诺回神, 从二哥肩膀上抬起小脑袋,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认出是十一皇子, 立马笑了:【狗狗,出来, 我十一皇叔回来了。】


    小黑狗蹦跶出来,停在沈知诺面前:【来了, 小主人。】


    十一皇子早被皇后和沈为清郑重提醒过,未免诺儿受那劳什子扎嘴惩罚,当着诺儿的面, 必须装作一无所知。


    他也依言照做, 小姑娘醒来后,他负手而立,稳如泰山。


    可当听到那古古板板,奇奇怪怪的男子声音,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绕着小姑娘扫了一圈, 他想看看自己是不是与众不同,能不能瞧见那被诺儿唤做狗狗,又自称阿桶的男子。可却一无所获, 心道原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沈为清见十一皇叔跟个冰雕一样毫无反应,偷偷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皇叔, 这是诺儿啊, 你不认得了吗?”


    十一皇子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和蔼可亲的笑容来:“诺儿乖。”


    沈知诺脸上笑容一呆:【狗狗,我十一皇叔怎么笑得那么瘆人的。】


    这样说着,小姑娘还扒着自家二哥肩膀, 小脑袋往后缩了缩。


    沈为清听着妹妹如此精准的吐槽,又看看十一皇叔那僵硬的笑容,实在没忍住嘎一声笑出来。


    那大鹅一样的笑声太过突兀,吓得怀里小胖姑娘一个激灵,瞪圆了一双眼睛看他。


    沈为清立马闭嘴,粗嘎的笑声戛然而止。


    沈知诺十分困惑:【狗狗,我二哥又干嘛?】


    系统哪里知道,学着小姑娘以前吐槽过的话说道:【许是抽风吧。】


    文安郡主本来睡得迷迷糊糊,被自家二哥这一笑给彻底惊醒,翻身坐起来,揉着眼睛抱怨:“二哥你吵死了。”


    沈为清忙借机转移怀里胖娃娃的注意力:“慧儿,快看这是谁?”


    文安郡主这才瞧见床边还站着个人,待看清那人是谁,小姑娘笑了,穿鞋下地,朝着十一皇子行礼:“慧儿见过十一皇叔。”


    十一皇子淡淡笑着让起,待小姑娘站定,他打量一番,点点头:“慧儿长高了。”


    文安郡主笑笑,没说话。


    沈为清见大妹妹也醒了,便抱着小妹妹往外走:“皇叔,咱们到外头说话。”


    大大小小一行四人便走到了外间,到皇后面前坐了,皇后看着睡得面颊红扑扑的两个孙女,伸出手:“来,到祖母这里来。”


    沈知诺对着皇后伸出小胳膊,扑到了她怀里,文安郡主也挨着皇后坐了。


    皇后抱一个在怀里,揽一个在身边,吩咐宫人去端来点心瓜果,又让人打水过来给两个小姑娘净手净面,随后让她们自己坐到一边去吃。


    又招呼十一皇子和沈为清:“这是南边送来的甜瓜,味道还不错,你们叔侄俩都尝尝。”


    两人应是,一人拿了一块甜瓜慢慢啃着,可目光都落在小胖姑娘身上。


    小胖姑娘用两只小圆手抱着一块甜瓜,吭哧吭哧啃个不停,好半天也不见她再和阿桶说话。


    十一皇子用眼神询问沈为清,沈为清脑袋凑过去,悄声嘀咕:“皇叔耐心些,诺儿是这样的,有吃的就忘了别的事了。”


    等了一会儿,小姑娘啃完甜瓜,放下瓜皮,长满了肉窝窝的两只小手伸到文安郡主面前:“姐姐,擦手。”


    “好,给诺儿擦手手。”文安郡主笑着说,放下自己才吃了一半的瓜,拿过一旁小几上放着的湿帕子给小姑娘慢慢擦着手。


    沈为清拿着甜瓜又往十一皇子这边歪了歪,轻声提醒:“马上了。”


    果不其然,沈为清的话音还没落,小姑娘手还没擦完呢,就开始在心里说话了:【狗狗,你去扫我十一皇叔了吗?】


    小黑狗摇了摇尾巴:【还没呢,小主人,在等你的指令呢。】


    沈知诺早就知道这个狗狗是戳一下动一下的懒蛋系统,也不介意,【那你现在去扫吧。】


    小黑狗:【好的,小主人。】


    沈为清有些激动,冲十一皇子用嘴型无声说了句:“来了来了。”


    十一皇子先前就从皇后和沈为清那听闻“狗狗扫脸断天机”一事,此刻见小侄女让那狗狗来扫自己,便十分配合地把下巴微微抬起,方便那不知隐在何处的狗狗来扫。


    只是心中有些好奇,也不知那狗狗是用狗尾巴扫,还是用爪子抱着把扫帚来扫。


    小黑狗绕着十一皇子的脑袋快速飞了一圈,扫描完毕,回到沈知诺身边:【小主人,扫好了,你想先听什么?】


    沈知诺:【狗狗你之前说,我十一皇叔被打断了腿,又被囚禁,那后来怎么?】


    系统:【死了。】


    皇后,沈为清,文安郡主,三人最近听到“死来死去”听得太多,对此毫无意外,喝茶的喝茶,吃甜瓜的吃甜瓜。


    十一皇子也不感意外,静静坐着。


    沈知诺也早就猜到了,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那我十一皇叔为什么会断腿,又为什么会被圈禁?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系统:【那日,外邦使臣来访,宫中设宴,你父亲以储君身份款待,几国使臣也不知是真心结交你父王,还是别有所图,但就跟提前约好了似的,全都向你父王敬酒。】


    【你父王不好全部推辞,便浅酌几杯,怎知竟酒劲儿上头,便出去透风醒酒,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晕了过去。】


    【等再次清醒过来之后,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一处闲置的宫殿,一个年轻宫妃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尖叫不停,惹来巡夜禁军,还有几位嫔妃恰好经过,此事便闹大了。


    【老皇帝闻讯赶来,那宫妃就扑到老皇帝脚下说你父王非礼她,老皇帝龙颜震怒,直接将你父王的太子之位给废了。】


    沈知诺:【那我父王没解释吗?】


    系统:【解释了,可老皇帝盛怒之下,只信眼见为实,一句也不肯听。】


    沈知诺捏拳:【我父王可是他亲儿子。】


    系统:【古往今来,皇家父子因为女人翻脸成仇的不知凡几,更何况这不单单是一个宫妃的事情,主衰臣盛,他是觉得你父王在挑战他的权威,他忌惮你父王抢他的位子。】


    【而且那个时候,老皇帝服用丹药过剩,人已经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了,再加上有心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就失去了该有的理智。】


    沈知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还是头一回听阿桶如此详细地说那晚的事,忍不住好奇:【狗狗,这些你先前那回怎么没说?】


    系统:【小主人你之前没问这么细,而且当时你问了那么多问题,我都回答不过来,这些自然也就没机会细说。】


    沈知诺想想也是,最开始和系统聊天,她心中太多疑惑,问题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


    【那狗狗你接着说,还有,我是问我十一皇叔,你怎么说起我父王来了?】


    系统:【那是十一皇子的事和太子的事相关,都是发生在同一天。】


    【那时候你十一皇叔手里还掌着九溟卫,当晚你父王这边出事,他得到消息之后,便带着九溟卫直接赶了过去,可那时候老皇帝已经下旨废了太子。】


    【十一皇子自然不信太子会做出那等事情来,坚持说是有人算计太子,恳请老皇帝给他一天时间,他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让九溟卫直接擒了那宫妃,想将她提走,严加审问。】


    【君威不容质疑,老皇帝当即叫他退下,并下令让禁军将太子押入天牢。】


    【老皇帝是个帝王颜面大于天的,即便事后清醒,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但也绝对不会认错。十一皇子太过了解老皇帝,知道若当真让他把太子下了天牢,那此事再无挽回余地。于是便带着手下效忠于他的九溟卫拼死劝谏。】


    【老皇帝见他三番两次违背圣意,怒声叫他滚开。】


    【十一皇子素来古板又较真,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妥协,见禁军上来要抓太子,他便拔剑以对。】


    沈知诺:【我父王当时怎么说?】


    系统:【那段时间,太子因为劝阻老皇帝少服丹药一事,已经惹得老皇帝对他不喜,经此一事,太子深知自己大势已去,便不想十一皇子为了他再犯圣怒,一直劝他冷静,可十一皇子不听。】


    沈知诺感叹:【在我十一皇叔心里,我父王可比老皇帝这个父亲重要得多。】


    系统:【正是如此。老皇帝当时本就气昏了头,加之有心人在一旁不停挑拨怂恿,便下令撤了十一皇子九溟卫指挥使的职位,下令将那几个跟着十一皇子动手阻拦禁军的九溟卫拖下去砍头,又下旨将十一皇子杖责五十。】


    【十一皇子在去九溟卫任职之前,曾在禁军中待过两年,和禁军上下都很熟悉,与禁军正副统领的交情也颇深,一听要罚十一皇子,当日当值的禁军统领便跪地求情,还扯着十一皇子认错,可也无用。】


    沈知诺:【那我十一皇叔的腿就是被杖责打断的?】


    系统:【是的。】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那我十一皇叔为什么不先缓一缓,如果当时先服个软,好歹也保住两条腿。】


    系统:【十一皇子的性子是那样的,而且当时的形势他也看得明白,他并非不管不顾莽撞行事,他是想惹怒老皇帝,分散一下他的怒火。】


    【十一皇子连番顶撞老皇帝,一是当时确实愤怒,二是故意为之。他如此做,只极力辩解却并未对老皇帝出言不逊的太子就显得孝顺得多,十一皇子想着,有此对比,说不定老皇帝就改了废太子的主意。】


    沈知诺看向椅子上默默喝茶的十一皇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哎,我可怜的十一皇叔。那后来呢?】


    等小姑娘转回头去,沈为清手里拿着刚啃完的瓜皮,热泪盈眶地看向十一皇子。


    看吧,这就是他自幼崇拜的十一皇叔,侠肝义胆,为了兄弟连命都舍得出去。


    十一皇子被自家侄子看得肉麻,大手扣在他脑瓜顶上,强行把他的脸给转过去。


    系统接着说:【十一皇子想着自己常年习武,身强体壮,挨上五十杖养上一些日子也就能痊愈了。怎知,那行刑的禁军也不知是失手,还是故意,一棍子打在十一皇子的两条小腿上,直接将他两条腿都打骨折了。】


    沈知诺:【所以,不是老皇帝要打断我十一皇叔的腿?】


    系统:【不是。】


    沈知诺:【这可真是处处是意外。】


    系统:【后来,禁军统领一脚将那禁军踹开,亲自执杖,把剩下的打完。】


    沈知诺:【所以,那禁军统领打的时候放了水。】


    系统:【是,那五十杖要是由着先前那禁军实打实打下去,十一皇子就得非死即残。】


    【五十杖打完,十一皇子被送回了府中,本来只是禁足。怎知第二日老皇帝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改圈禁了。】


    沈知诺:【那我十一皇叔再没出来过?】


    系统:【没出来过,你们一家流放路上惨死,澜真公主病故,皇后薨逝,这些消息一件接一件传到十一皇子耳中,连番打击下,他便也没了生机,每日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活着,不过一年便也死了。】


    沈知诺在心里感叹:【狗狗,之前你还说我十一皇叔天生感情淡漠呢,可这哪里像个淡漠的人。我倒是觉得,我十一皇叔还不如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好歹保住自己一条命,不管是调查真相,还是为亲人报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十一皇子听着小娃娃这条理清楚又颇有见地的言语,心中十分震惊,他早知这个小侄女自幼聪慧过人,怎知竟聪慧至此。


    沈为清察觉出十一皇子的心思,凑过去,与有荣焉地小声说:“皇叔,诺儿厉害吧?”


    十一皇子深以为然,郑重点头:“若大宣能开女科,诺儿长大可考个状元,入朝为官。”


    皇后给叔侄二人使眼色,示意他们莫搞小动作,好好听,两人点头各自坐正。


    沈知诺正欲再问,外头有人通报,说是太子太子妃来了。


    皇后笑着说快请。很快,太子带着太子妃并长子沈为晏走了进来。


    大家按照规矩相互请安见礼,沈知诺没穿鞋子,就站在榻上,拱着两只小手,给自家爹爹娘亲大哥行礼。


    太子几日没见着自家三个孩子,先是拍拍次子肩膀,随后摸了摸长女的头,最后把圆墩墩的小女儿抱起来,抱到椅子上坐了。


    太子三十八岁,十一皇子二十五岁,兄弟二人相差十三岁,可以说,十一皇子是太子这个大哥抱着长大的,后来又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太子对十一皇子来说,可真的称得上是长兄如父。


    兄弟两人的感情十分亲厚,许久未见,自是少不了一番寒暄。


    先是问过各自身体,太子又问起十一皇子这大半年在外的经历,当然是捡着能问的问,毕竟这回十一皇子是奉旨南巡,暗中查案去了,有些话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十一皇子自然也是拣能答的答,兄弟俩一问一答,聊兴颇旺。


    众人静静听着,并不打扰。


    聊了一会儿,宫人过来禀报说晚膳已经备好,皇后便传膳,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了一顿饭。


    饭毕,太子和十一皇子有事要说,便给太子妃使了个眼色,太子妃便带着孩子们先行离开,回了东宫。


    在外待了几天,回到家中,几个孩子还是很高兴的。


    两个小姑娘抱着各自的小兔子回了东偏殿,让珊瑚给她们找来两个篮子,铺上软布,给兔子做窝。


    沈知诺蹲在地上,拿着一根从公主府带来的胡萝卜喂小兔子,边喂便跟文安郡主聊天:“姐姐,皇祖母过生日,咱们要不要送什么礼物?”


    文安郡主答:“我问过母妃,母妃说你还太小,不用送。”


    “但姐姐是要送的,我早先抄了一份佛经,刚好送给皇祖母做寿礼。”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向文安郡主:“姐姐,诺儿也想送。”


    文安郡主点头说好:“诺儿想送什么?”


    沈知诺想了想,两只小手在空中比划一个圈:“我想送皇祖母一个大大的花篮,姐姐你明天帮我。”


    文安郡主笑:“好,阿姐帮你。”——


    太子妃带着孩子们离开之后,皇后挥退下人,母子三人坐在一处说话。


    十一皇子:“大哥,先前你差人给我送了一封信,提醒我回程路上注意安全,就是因为阿桶一事吧?”


    太子点头:“正是如此。”


    十一皇子:“大哥,此事你如何看?”


    太子:“阿桶说,这些事的背后,是因为咱们这些兄弟争夺皇位所致。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古有八王之乱,咱们这些个兄弟也都不是那等庸碌之辈,真要闹起来,江山倾覆也在朝夕之间。”


    “可后来,从阿桶那听来的事越来越多,我就起了怀疑。”


    “这些日子,我把咱们所有兄弟,不管是在京的,还是在外就藩的,一个不落,全都仔仔细细琢磨了个遍。”


    “可我思来想去,还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一个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设了那样一盘几乎没有破绽的局,把咱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我,你,母后,阿姐一家,竟然全都遭了算计,且时间上又都是那么紧凑,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根本不给咱们做出任何应对的机会。”


    “虽说我们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可我自认咱们都不是愚蠢之辈,咱们怎么就能毫无察觉,一步一步陷了进去。”


    十一皇子表示赞同:“听阿桶说的那些事,简直是通天手笔,我也觉得并非个人之力能做到的。”


    太子:“正是如此。”


    十一皇子:“大哥,我这次南巡,查到一些事,兴许和阿桶说的这些事有关。”


    太子:“说来听听。”


    十一皇子先是把火麟会的事说了,随后又把漠北草原部落的事说了。


    太子听得眉头蹙起:“你是说,咱们大宣发生的这些事,看似是皇子们争夺皇位,但实际上,这背后有前朝余孽和草原人参与其中?”


    十一皇子:“暂且没有实据,只是我的猜测。”


    太子:“这两件事你可同陛下禀报过?”


    十一皇子:“先前去陛下那里请安时已说了,父皇让我查火麟会的事,草原人的事,父皇却让我不要插手,说是会交给老二去办。”


    太子点头:“老二和草原人打交道最多,让他去查也好。咱们如今要查的事太多,我这里人手不够,现在你回来了,咱们就商量一下看如何分工。”


    十一皇子点头:“大哥吩咐就是。”


    太子:“但是目前为止,阿桶一事还瞒着父皇,所以要查,还是得暗中去查,你得选你手上靠得住的人才是。”


    十一皇子点头:“好,我会留心。”


    随即话锋一转:“大哥,我觉着阿桶一事非同小可,咱们瞒也瞒不住,只会惹得陛下生疑,不如趁早禀报陛下。”


    太子叹气:“我也知道该如此,可你没有做过爹,你不懂,我是万万不想诺儿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是一丝惊吓都不成。”


    单身至今的十一皇子无言以对。虽无法彻底感同身受,可一想到那格外惹人喜爱的小胖团子,便也微微蹙眉:“是不成。”


    皇后坐在榻上,一直静静听着兄弟俩聊天,见二人说到此事,便开口:“禀报不禀报的,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后日宫宴,陛下有旨,所有在京的皇室成员都要出席,总不能再藏着诺儿不让她出现,先不说陛下会生疑,就连诺儿那里也解释不过去。”


    太子和十一皇子齐声应是。


    皇后又说:“那么多人都听得到诺儿和阿桶说话,此事早晚传到陛下耳中去,瞒不住的。”


    “既然阿桶的事早晚要曝出来,那不如就在宫宴上,当着所有皇亲国戚的面曝出来更好些。”


    “众目睽睽,人尽皆知,陛下纵然有别的心思,也要顾及脸面,如此以来,诺儿反而安全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点了头:“母后所言甚是。”


    如此说定,太子和十一皇子商议起谁负责调查哪些事来。


    太子:“十一弟你如今仍旧掌管九溟卫,那母后宫里的事你就费些心。”


    皇后摆了下手,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本宫还没老,后宫这些事,都交给本宫,你们兄弟只管操心宫外头那些事。”


    兄弟二人知道母后的手段,相视笑了,对着皇后拱手:“那就劳烦母后。”


    太子又说:“今儿阿姐送几个孩子回宫,临走的时候,阿颂来找了我,提起城外云居寺那个了心和尚,这事不简单,十一弟你找阿颂再问问,接过来。”


    十一皇子说好,又问:“那谋害凝儿的那个薛家如何?”


    太子:“等驸马回来再说。”


    十一皇子又问:“老十四和老十三那里,咱们可要插手?”


    太子摇头:“老十四自己有主意,先不用管他。”


    十一皇子点头:“好,那还有哪些事是要我做的?”


    太子:“这样……”


    凤仪宫内,兄弟俩仔细商议着接下来的行事计划。


    公主府,澜真公主带着一双儿女喜笑颜开地围着提前到家的驸马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寒暄过后,华月郡主挂在驸马胳膊上,撒着娇说:“爹爹,家里发生大事了。”


    第39章


    自家女儿是个爽利活泼的性子, 整日里嘻嘻哈哈像个开心果,薛致庸很少见到女儿如此委屈巴巴的模样,摸摸小姑娘的头, 好奇问:“是何事惹得我们凝儿不开心,快说给爹爹听。”


    望着风尘仆仆的驸马, 澜真公主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凝儿,你爹爹一路舟车劳顿, 先让他洗漱一番,吃些东西,那些事咱们稍后再说。”


    华月郡主忙松开薛致庸的胳膊, 乖巧道:“爹爹快去。”


    薛致庸原本以为是女儿自己的事, 见妻子这样说,便正了脸色:“我不累,也不饿,先说无妨。”


    想到阿桶的事一旦开讲,一时半会儿就停不下来, 澜真公主笑着劝:“你别担心,那些事早一会儿说晚一会儿说都无妨,你赶紧去拾掇拾掇, 一身的臭味。”


    说罢还一脸嫌弃地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惹得华月郡主咯咯咯笑倒在椅子上,薛颂也跟着笑。


    薛致庸为了赶在皇后寿诞之前回来, 一路星夜兼程地赶路, 确实是几日未曾洗澡, 见妻子嫌弃自己,抬起袖子闻了闻:“臭吗?这天也不怎么热,我一路骑着马吹着风, 也没出汗啊。”


    澜真公主笑着拉起丈夫,将他往净室方向推:“你可快去吧。”


    薛致庸见女儿笑得开心,儿子神情无恙,妻子也还能和他开玩笑,心道女儿口中的大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从善如流,进了净房,沐浴去了。


    不多时,洗去一身风尘,换好干净的衣衫走出来,一身蓝色的常服在身,头发随意束起,一根玉簪固定住,身姿修长,面容俊美。


    完全看不出已是四十多岁,和薛颂站在一处,倒像是兄弟俩,澜真公主看得眼热,暗道自己年轻时候的眼光,可真是顶顶好啊。


    薛致庸也看向妻子,夫妻二人深情脉脉地对望着。


    华月郡主捂着嘴偷笑,凑近哥哥身边小声说:“哥哥,爹爹和娘亲好像话本子的才子佳人啊。”


    薛颂抬手在妹妹脑袋上呼噜一下,轻咳了一声,笑着道:“父亲,用膳吧。”


    华月郡主蹦到爹娘中间,挥着手:“爹爹娘亲,我们还在呢。”


    澜真公主忍笑瞪了一眼女儿,拉着薛致庸在桌前坐了,华月郡主拉着薛颂也坐了,不过三人都不饿,就坐成一圈围观驸马用膳。


    想到阿桶说的那些事,三人都觉得,一家人能如此安安静静坐在桌前,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薛致庸在妻子儿女那又热情又感动,又似乎带着一丝难过的复杂目光中吃完了一顿饭,澜真公主命丫鬟把桌子撤了。


    薛颂亲自去关了门,华月郡主还把窗户也给关上了,随后一家四口都挤在了榻上坐了。


    薛致庸满心疑惑开口问:“如此大的阵仗,到底发生何事?方才为何还都那般看我?”


    终于可以说了,华月郡主率先开口:“爹爹,你不知道,诺儿身上发生了一件奇事,有个叫阿桶的……”


    小姑娘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如同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就把事情给讲了一遍。


    薛致庸听完,一时懵住,随即看向妻子和儿子,用眼神询问此事可当真。


    澜真公主和薛颂齐齐点头,神色都十分严肃。


    薛致庸面色瞬间阴沉,蹭地起身,大步往外走。


    澜真公主一把抱住他:“驸马,你去哪里?”


    薛致庸眼神阴翳:“薛老三那个猪狗不如的,敢害凝儿,我这就去剁了他。”


    原先他只以为薛老三那个畜牲不过是爱财,又有些好高骛远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从根子里烂透了,竟然谋害亲侄女,简直让人失望透顶。


    澜真公主温声劝:“我也想剁了那个狗东西,可咱们得冷静。阿桶说的那些事,都还不曾发生,你若冒然杀上门去,真弄死了他,回头官府上门拿人,你要如何解释?”


    华月郡主死死抱着父亲胳膊:“爹爹,你不要去,凝儿不想你被治罪。”


    薛颂也劝:“是啊,父亲,那个马三是已经把府里的消息透漏出去过,儿子处置了他,三叔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可其他的事,咱们都还没有证据,即便想报仇,眼下也不到时候。”


    说着,凑过去耳语:“如今太子舅舅的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有些事,咱们不好明着来。”


    薛致庸听了进去,看了一眼神情慌乱的女儿,一挥袖子:“那样的畜生,日后不必再叫他三叔。”


    薛颂薛凝兄妹俩一直不喜欢薛致庭和陈氏两人,得知阿桶说的那些事之后,对他们更是厌恶至极,闻言都点头说好。


    待薛致庸消了消气,一家人坐回榻上,一时都沉默着。


    好一会儿,薛致庸问:“知不知道,薛老三为何要那么做?”


    三人都摇摇头,澜真公主:“暂且还不知道,但你也知道,那对夫妻一向是见利忘义的,我猜大概率是为财。”


    薛致庸面色阴沉:“不管为了什么,他们能做出如此谋害自家亲骨肉的事,就不配为人,待事情查清楚,我断不会饶他。”


    薛颂:“爹,娘已经把你要画山川舆图的事跟我说了,儿子真的不想入仕,那图您无需画了,往后您也别再往外跑了。”


    一家人的生死大事之前,儿子的仕途的确得往后放一放,薛致庸点头,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凝儿别怕,往后爹爹在家陪着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出事。”


    回想方才妻儿说的那些事,可谓桩桩惊心动魄,件件怵目惊心。


    虽然那些事还没发生,可他仍旧十分自责:“若不是我执意要画那图,就不会往外跑,若我在家,兴许那些事就都能躲过。”


    说到这里,他握拳狠狠捶在桌上:“怪我。”


    澜真公主伸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休要自责。”


    薛颂和华月郡主也都上来劝说,薛致庸面色稍微缓和,一家人又商议一番,最后薛致庸决定:“明儿一早我还是要去找老三那个畜生,虽说凝儿那笔账只能回头再算,但我还是要去教训他一番。”


    薛颂:“儿子陪您一起。”


    父子俩都不是那种没头脑之人,气头过去,行事自有分寸,澜真公主也不担心,点头说好。


    华月郡主提醒:“爹爹,那明儿你可要进宫去见见诺儿?要是去见的话,带上女儿可好?”


    “公主怎么说?”薛致庸看向澜真公主,澜真公主:“若你们从薛老三那回来的早,咱们便进一趟宫。”


    如此说定,一家人各自歇下——


    次日一早,薛致庸带着薛颂早早就准备好出门,华月郡主见父亲去势汹汹,忙拉住他:“爹爹,阿婉是好孩子。”


    薛致庸点头:“爹爹知道,不会牵连无辜。”


    澜真公主牵住女儿的手,将她往后拉了一步:“放心,你爹爹心中有数。”


    父子二人翻身上马,带着公主府的侍卫,直奔薛致庭家去了。


    到了薛家大门口,父子俩下马,等侍卫敲开了门,二人也不等人通传,直接往里走。


    薛致庸低声叮嘱:“颂儿,待会儿我动手,你在一旁看着就好,莫伸手。”


    “兄长教训弟弟,那是天经地义,谁都挑不出个错来。可要是侄子打叔叔,传出去那就是不孝,犯不上为了这样的东西坏了自己名声。”


    薛颂微微笑着点头,笑容却不达眼底:“儿子不会打他。”


    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他不会打,他只会杀。


    没走多远,恰逢薛致庭要出门,见到父子二人,脚步一顿,面色一僵,很快又调整面部表情,笑着迎上前来,语气里满是惊喜:“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致庸冷脸站定,暗中蓄力,待薛老三走近,他猛地抬脚,狠狠一踹,那力道十足的一脚,正正踹在薛老三心口上,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薛老三痛呼出声,面色苍白,捂着心口半天喘不过气,缓了缓才被身边随从扶着站起来,他一脸震惊:“大哥,你作何踹我?”


    薛致庸阴沉着脸,伸出右手,身后跟着的侍卫立马递上一根棍子。


    薛致庸攥了攥棍子,抡起胳膊,对着薛致庭劈头盖脸就抽:“我不光踹你,我还要打你。”


    那棍子是薛致庸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从院子里的兵器架上拿的,是平日里华月郡主练习用的,棍子不粗,但韧性和硬度都极好,打人最是合适。


    连着几棍抽下去,抽得薛致庭脸色大变,跳着脚躲:“老大,你干什么?不要仗着你是驸马就为所欲为。”


    他的随从拦在二人中间劝:“驸马息怒,都是自家亲兄弟,有什么事坐下来谈,不要伤了和气。”


    薛致庸原先不想伤及无辜,棍子落下去的时候还刻意避开这个随从,可一听他这话,当即挥着棍子就抽在那随从身上。


    和气,都在窥探他家的事,都要害他的妻儿了,还敢跟他谈什么和气。


    上梁不正下梁歪,对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主子忠心耿耿的奴才,又能是个什么好的。


    那随从被打得鬼哭狼嚎,捂着脑袋躲到一旁,再也顾不上护着薛致庭。


    薛致庭又狠狠挨了几棍子,一手捂屁股,一手捂脑袋,四下里跑着躲。


    薛颂在一旁看得直解气,恨不得要叫几声好。


    动静闹得太大,陈氏闻讯匆匆赶来,一见薛致庭被打得鼻青脸肿,当即拦在他面前厉声质问:“驸马,你这是做什么?”


    薛致庸今天来,就是来出口恶气,也没想着把人打死,打了一顿便收手,把棍子丢到侍卫手里,冷着脸问:“你们俩还有脸问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


    薛致庭浑身上下都疼,一时说不上话,也是心虚,不敢吱声。


    陈氏见丈夫像个哑巴,只得强撑着场面出头:“不就是跟你府上一个下人打听了一些琐事而已,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薛致庸负手而立:“打听了一些琐事,然后呢?准备做什么?”


    陈氏嗫嚅着没接话,伸手扯了扯呲牙咧嘴的薛致庭。


    薛致庭对这个照拂他颇多的大哥还是有些惧怕,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大哥,我真没想干什么,就是关心你,所以才多打听了几句而已。”


    薛致庸冷嗤一声:“舍得花那么多银子,给马三在北街买了个宅子,还给他送了个女人,就只为关心我?”


    薛致庭和陈氏没想到这事竟暴露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往回圆谎,都耷拉下眼皮,不敢和薛致庸对视。


    薛致庸指了指两人,警告道:“你们心里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从今往后,都给我安生点。”


    他们谋害凝儿的事,他决不会就此放过,可他还得等一等,得先弄清楚他们为何要那么做,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陈氏一听这警告,顿时破罐子破摔,甩开薛致庭,梗着脖子不满道:“老大,你自己当了皇亲国戚,出入宫廷,风光体面,可却断了致庭的前程,害得他永无出头之日。”


    薛致庸哈了一声,直接气笑了,指着薛致庭:“你不能入仕,竟赖在我头上?”


    “你自小学东西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都坚持不下来,足足考了三年,才考过童生,就你这样的,还想靠着科举入仕?简直痴人说梦。”


    “且不说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压根没那个本事,就说当年我刚认识公主那会儿,就问过你二哥和你,我说但凡你们任何一个想走科举想当官,我都回绝了公主的美意,可你和你二哥都十分赞成,没表现出一丁半点的不愿意。”


    “后来我和公主成婚之前,公主又逼着我回来再一一问过,当初也是老三你最为支持,说能和皇家结为亲家,那是何等荣耀,你扪心自问,这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薛致庭嘀咕了一句:“我那时不是想着,你当上了驸马,我们可以跟着沾光嘛。”


    “可这些年,我托过你多少回,让你帮我弄些盐引,茶引,让我也做做皇家的生意,为你侄子们赚点家底,可你帮过我吗?”


    薛致庸冷嗤一声:“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做那等大生意的料,你只知道皇家生意赚钱,可你却看不到这里头藏着多少凶险。”


    “我是没给你弄盐引茶引,可这么多年,你打着我的名头在外头捞的钱还少吗?但凡你安分些,少买那些古董字画,少铺张浪费瞎讲排场,你早就攒下万贯家财了。”


    陈氏在一旁满腔怨愤地帮腔:“大哥自己过得锦衣玉食的,可我们却过得紧巴巴,眼看着几个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彩礼都还没着落。”


    薛致庭跟着附和:“我这个弟弟过得穷酸可怜,你这个当大哥的在公主府坐着高头大马,出手阔绰,你心里就过得去?”


    薛致庸一瞬间觉得无比心寒,懒得再与他们争辩,“能尚公主,那是我薛致庸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若有那个本事,自己也尚一个公主来。”


    说着又指了指陈氏:“还有你,既然如此羡慕皇家生活,那你干脆和老三和离,看看那些年长的王爷们哪个愿意要你,上门做个妾去,岂不比指着老三要来得快些。”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薛颂冷冷扫了一眼夫妻两个,转身跟上驸马。


    夫妻两个被噎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人留意,不远处的月亮门后,一个小脑袋嗖一下缩了回去。


    薛婉抱着小兔子一路狂奔,回到和她姨娘住的小院,让婆子把院门锁好,进屋之后,拉着姜氏把方才看到的一幕全说了。


    姜氏吓得脸色一白,拉过女儿小声问:“太太没瞧见你吧?他们丢了大脸,心气肯定不顺,要是再瞧见你看见了,指不定要把气撒到你身上。”


    薛婉摇头,“娘别担心,我躲得好好的,没人瞧见。”


    姜氏松了一口气,将女儿抱进怀里:“那就好,娘没用,护不住你,你自己要处处当心。”


    薛婉靠在姜氏怀里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娘,我凝儿阿姐说,让我去她那里多住一阵子,我答应了。”


    姜氏松开女儿,有些担忧:“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你阿姐那边,会不会改了主意?”


    薛婉摇头,语气肯定:“不会,我阿姐说话最是算话,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姜氏点头,又问:“那你过去长住,会不会太过叨扰?”


    薛婉摇头:“不会,阿姐喜欢我,我也会乖的。娘,以后我长大,我想求公主伯娘帮我说门我能当家做主的亲事,到时候我把娘也带过去,咱们离开这里。”


    “傻孩子,只要你能好好的,娘在哪都成。”姜氏笑了,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小脸,又说:“要是公主能帮你说亲,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你在公主府一定好好陪着你阿姐,凡事多让着她些,在公主面前也要乖巧。”


    薛婉点头:“女儿知道。”


    姜氏起身,到柜子里翻出一个荷包,递到女儿手里:“婉儿,这是二百两银票,你拿好。”


    “你阿姐喜欢出去逛,你在公主府住着,她出门想必要带上你,在外头能自己花的你就自己花,不要什么都指着你阿姐付账,若是遇到一些小玩意儿,也给你阿姐买一些,虽说不能和她送你的那些好东西相提并论,但咱们得有这份心。”


    薛婉抿了抿嘴唇,到底还是将荷包收下,捏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娘,你攒点儿银子不容易,我会省着花,往后女儿赚了钱会孝顺你。”


    姜氏笑:“好,娘等着。”——


    驸马带着儿子回到公主府,把在薛府发生的事一说,华月郡主乐得跳脚:“打得好,爹爹打得好。”


    说完又懊悔不已:“我真该跟着去看一看的。”


    澜真公主掐掐女儿的脸:“好了,快去抱上你的小兔子,咱们进宫去给你外祖母请安。”


    一家人便收拾收拾,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东宫。


    沈知诺今天有个大任务,给皇后做个大花篮。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用过堪称午膳的早膳,小姑娘就拉着姐姐和仍旧游手好闲的二哥去了后花园,挑花去了。


    两个小姑娘抱着兔子,东跑跑,西跑跑,指挥着沈为清摘花。


    文安郡主:“二哥,再折两枝杏花,杏同幸,寓意幸福美满,祖母肯定喜欢


    沈为清便去折了两支杏花,放在竹篮里。


    沈知诺奶声奶气:“二哥,我要桃花,桃花也好看。”


    沈为清又照做。


    这个折几枝,那个折一束,不多一会儿,提来的竹筐就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姐妹俩蹲在竹筐边上,产生了分歧。


    文安郡主有些发愁:“诺儿,这也太花了吧,要不,咱们挑一挑,用同一个色的?像这个黄色的迎春花有些太过突兀了,要不,咱不要了?”


    沈知诺摇着小脑袋:“祖母喜欢花团锦簇,我觉得花花这样好看。”


    沈为清听得直乐,伸手在妹妹头上揉了揉:“呦,我们诺儿不得了,还知道花团锦簇呢?”


    两个小姑娘见二哥手又欠,齐齐回手打他,沈为清一个青蛙跳蹦出去老远,嘻嘻笑:“来呀诺儿,来打二哥呀。”


    沈知诺懒得理那个幼稚鬼,拉着姐姐继续讨论起花花来。


    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听华月郡主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慧儿,诺儿,我来了。”


    兄妹三人闻声起身,笑着看过去,两个小姑娘齐齐招手:“姐姐。”


    华月郡主笑着跑近,一把抱起沈知诺,对文安郡主说:“我爹爹回来了,进宫来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让我来接你们,说晌午一起在凤仪宫用膳。”


    沈知诺笑了,拍了拍小手,一派天真可爱:“好,去吃饭饭。”


    又有大事可听了。沈为清眼睛一亮,抬手招呼远处的小太监,吩咐道:“把这一筐花送去正院给珊瑚,就说小郡主晚些时候再拾掇。”


    小太监应是,拎着竹筐走了。


    沈为清一挥手:“走走走,咱们去见姑父去。”


    四个孩子出了东宫,很快来到凤仪宫。


    一进门,沈知诺就转着小脑袋四下里张望,当看到人群中那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时,她笑了。


    在心里说:【狗狗,我姑父回来了,咱们去扫他的脸。】


    小黑狗嗖一下出现在沈知诺眼前:【好的小主人。】


    华月郡主怕隔得太远扫不到,直接把小姑娘抱过去。


    屋内众人一听小姑娘已经和阿桶聊上了,连忙朝要行礼的沈为清和文安郡主使眼色,让他们免礼。


    眨眼功夫,小黑狗就绕着驸马薛致庸飞了一圈,随后飞回沈知诺面前,直接开讲。


    【小主人,原剧情里,驸马薛致庸并没有死,或者说他在剧情里最后出现的时候,是没有死的。】


    这些天,大家伙都下意识以为,驸马失踪那么久,薛颂又遍寻不到,那他肯定是必死无疑。


    此刻听到他竟然还活着,都深感意外,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沈知诺也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死了,我姑父却没死,难道,他是坏人?】


    这话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心不由自主吊了起来。


    澜真公主也看向丈夫,目光中没有怀疑,只有不解。


    听到“坏人”两字,薛致庸的嘴角抽了抽,朝澜真公主摇了摇头。


    系统答:【他被人关了起来,逃不掉,也死不了。】


    第40章


    殿内坐着皇后, 澜真公主,驸马薛致庸和薛颂,一听这话, 四人皆是一愣。


    澜真公主想象一下丈夫生不如死的模样,心中一痛, 隔着椅子握住他的手,薛致庸偏头看妻子, 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薛颂也微微蹙起了眉,心中猜测是何人要如此对待父亲。


    华月郡主也着急知道答案, 快步将沈知诺抱到皇后面前, 将小姑娘放在榻上。


    沈知诺见到祖母,先是抱着小拳头朝皇后拱了拱:“诺儿见过皇祖母。”


    “诺儿乖。”皇后伸手接过小姑娘。


    沈知诺虽然急着问阿桶接下来怎样,可见到长辈要行礼的规矩还是要遵守,于是又朝着澜真公主三人弯腰拱手:“诺儿见过姑姑,见过姑父, 见过哥哥。”


    原本想省却寒暄的众人,见小姑娘如此,便也都笑着说好, 沈为清和华月郡主便也跟着上前请安。


    按照规矩都见过礼之后,众人再次落座,沈知诺被皇后抱在怀里, 这才接着问:【是谁那么对待我姑父,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姑父又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系统:【小主人别着急, 我从头开始讲哈。】


    【话说驸马薛致庸为了向陛下求恩典,好给儿子薛颂求个在京任职的机会,从今年年初就开始着手绘制山川舆图。】


    【要绘图, 便少不了要实地勘察地形地貌,这一年来,他便一直在外奔波。】


    【年底那次外出,是在中秋过后启的程,他想趁着年前再走上两个省,然后就赶回来过年。】


    【薛致庸虽对仕途不感兴趣,可自幼喜读杂书,天文地理,数学医药,都有涉猎,尤其是地理,他最是感兴趣,对矿藏也颇有研究。】


    【薛致庸这次外出,在湖广境内勘察地形时,无意中发现了金矿,且是体积相当可观的金矿。】


    金矿?众人面色皆是一变,心中隐隐猜到驸马为何会被关起来了。


    沈知诺却有些不明白:【发现金矿怎么了?】


    系统:【大宣律法规定,金矿、银矿、铜矿、铁矿,都属朝廷所有,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驸马发现之后,自然要上奏给朝廷。】


    【可他知道,这一两年太子和陛下的关系有些紧张,所以他便写了封密信给太子,派心腹送入京城,想让太子派人先来跑一趟,随后再带消息回京禀报陛下,这样一来,陛下必然大喜,父子二人的关系或许会缓和稍许。】


    沈知诺:【我姑父用心良苦。】


    皇后目光赞许地看了一眼薛致庸。


    系统接着说:【信送出去以后,薛致庸便不再赶路,带着侍卫和随从到百里外的万安县住了下来。一边在客栈慢慢画图,一边等着太子派人来。】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人,可来人并不是太子派来的,也不是户部或工部之人,而是一名宦官。】


    【那宦官自称是陛下亲封的矿监税使,奉旨前来勘察金矿。】


    矿监税使?这是什么职位?大宣何时设了这个职位?


    皇后,澜真公主,驸马,薛颂几人都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沈知诺也不知道这个官职,便问:【狗狗,这个矿监税使,是个什么官?】


    系统:【剧情上面说是负责替皇帝开矿,找钱的。】


    沈知诺不懂朝政,哦了一声,只当是个寻常官职。


    可这个回答却解答不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因为大宣开国至今,不曾有过这个官职。


    但既然阿桶说有,那想必是从现在到年底这段时间,朝廷新设的。


    只是开采金矿这样的大事,好好的户部官员不用,陛下怎么让一个宦官来负责?


    沈知诺又问:【对了狗狗,那个太监叫什么名字?】


    系统:【这里只看得到是王公公,具体名字暂且不知。】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决定,回头得好好查一查宫里头姓王的太监。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驸马写给太子的是私信,既然朝廷来了人,薛致庸便猜测,太子不想抢夺他发现矿藏的功劳,直接将此事禀报了陛下。】


    【但他觉得奇怪的是,按照朝廷以往惯例,但凡发现矿藏,朝廷应该委派户部相关官员连同地方衙门共同负责,可这次却来了个从未听说过的矿监税使,还是个太监。】


    【而且,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即便禀报了朝廷,也一定会派个可靠之人一同前来,即便不方便派人来,那也该给他捎封信的,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没交没代的事来。】


    【薛致庸心中疑虑更甚,他便试探着问了一些问题,诸如太子向朝廷禀报时是如何说的,还有太子对寻找金矿开采一事的意见,可那自称矿监税使的太监的回答却纰漏百出,有一些话绝对不是太子会说出口的。】


    【于是,驸马便意识到,自己的信被人给截了,他的那封信压根就没到太子手上。】


    沈知诺:【是那个送信的人的问题?】


    系统:【不知,剧情没交代。但根据薛致庸这方面的信息可知,他派出去送信之人是对他忠心不二的心腹,所以他推测,那人已经遭遇了不测。】


    【连太子的信都敢截,而且来人还当真拿着圣旨,薛致庸便判断,太子在京城失了势。】


    沈知诺:【既然我姑父的信都被劫了,那会不会,圣旨也是假的?】


    系统:【根据薛致庸的判断,圣旨是真的。】


    沈知诺:【那个王太监就是老皇帝派去的了?】


    系统:【小主人,严谨来说,剧情里只提到,驸马判断圣旨是真的,但没提那太监是不是老皇帝派去的。】


    沈知诺听得着急:【那我姑父怎么办?】


    系统:【好在驸马也不是那种死板之人,发现事情不对之后,也没有当面拆穿,只说自己只是怀疑附近山脉有金矿,并不十分确定到底是不是。】


    沈知诺:【可是我姑父在写给我父王的信中,不是已经说了嘛?这还怎么糊弄得过去?】


    系统:【驸马薛致庸是个行事谨慎之人,给太子的信中话语含糊,也未说得十分肯定。】


    【只是他知道太子了解他的为人,没有把握的事,他绝对不会千里迢迢特意派人送信回去,所以他笃定,太子见到他的信,必定确认他已经找到了金矿。】


    沈知诺:【那个王太监,他信了我姑父说的话吗?】


    系统:【应该是不信的,因为那个王太监一直追着薛致庸要金矿的确切地址。】


    【薛致庸便就近随意指了座山脉,那王太监便派人出去确认,没找到之后,又来问,薛致庸便再指一座,于是他们又派人出去找,几次三番,每一回都是无功而返,那个矿监税使便怒了,翻脸不认驸马,直接下令将薛致庸关了起来。】


    沈知诺:【那他们就不能自己找吗?都到了附近了,想找自己去找啊,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姑父说。】


    系统:【那一片的山脉连绵不断,若没有个具体方位,找起来极其艰难,那些人不想费工夫。】


    【况且,驸马当时带着侍从远离了金矿,到了百里之外山清水秀的万安县落的脚,所以他随便一通乱指,那些人还真就很难找到。】


    沈知诺看了一眼人到中年,却仍旧风度翩翩的薛致庸,由衷夸赞:【我姑父可真聪明。】


    被一个漂漂亮亮的小胖娃娃夸了,原本听得精神紧张的薛致庸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带着些骄傲和得意,看得澜真公主也忍不住笑。


    系统附和:【驸马是聪明。】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那太监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便对薛致庸威逼利诱。薛知庸性子比较圆融,不硬扛,也不对着干,就是一口咬定自己当真不确定那金矿是真是假,而且这么多天过去,当初怀疑是金矿的那座山脉到底是哪一座,他早就记不清了。】


    【再逼得急了,他就闹咬舌,闹撞墙,说活不下去了,干脆死了算了。】


    【他想尽办法和那群人周旋,只想寻着机会逃脱,回到京城,看看京城到底发生了何事,妻儿可都安好。】


    【可那些人不达目的怎会轻易放人,又怎会让人死去,便在他的饭食中下了软筋散,让他活着,却不能跑。】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我姑父可真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澜真公主捏捏丈夫的手,目露心疼。


    沈知诺又问:【狗狗,那我姑父带出去的那些随从呢?他们怎么不保护我姑父?】


    系统:【因为那王太监一行人是带着圣旨前来,且后来是突然发难,把人都绑了关了起来。】


    沈知诺:【那他们知道金矿的位置吗,那太监有没有去问他们?】


    系统答:【问了,可一问三不知。那王太监软硬兼施,使尽了手段,都没能从那些随从嘴里问出一个字来。】


    沈知诺:【他们为什么也不说?】


    系统:【驸马深谙人性,哪怕带出去的人素来忠心,可他还是有所保留,当初看出金矿之后,他并未声张出去,而是带着那些侍卫随从们又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座山,这才去了万安县住下。】


    【这一年来驸马一直如此,走一阵子,停一停,再寻个地方画一画,身边人都习以为常,并未多想。所以他们不但不知道金矿的位置,他们连驸马找到了金矿都不知道。】


    沈知诺:【那他们后来怎样?】


    系统:【那太监发现真的问不出来之后,将人全杀了,只留了驸马一人。】


    薛致庸带出去的十几个人都是公主府的精锐,都是年轻力壮又忠心能干的青壮年,且很多都是拖家带口的,妻儿都在府里谋生,竟然一下子都被杀了。


    听到这,薛致庸面色紧绷,澜真公主的脸色也不好看,想到那些鲜活的面孔,夫妻二人心里都不好受。


    沈知诺:【我姑父到最后也没说出金矿一事?】


    系统:【没有,在这篇群雄大乱斗的权谋文里,薛致庸这个没有实权的驸马,也算不上是什么重要人物,笔墨不多,关于他的信息就停在被关柴房那里,后面再没交代。】


    沈知诺想了想,说:【狗狗,会不会交代了,但是你看不到呢?】


    真不是她信不过狗狗,主要是这个测试版的系统吧,他实在是不大行。


    系统:【小主人所说,也有道理。】


    众人心中也都跟着点头,觉得不可能就那样一直关下去。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交代吧。


    如果一直被那样不死不活地关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可转念又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总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众人心中摇摆,抓耳挠腮,恨不得亲口再问问阿桶,但谁都没敢开口。


    沈知诺:【那我姑父为什么不干脆告诉他们得了,一座金矿再值钱,那也是朝廷的,他死死护着干吗?哪怕那金矿给他,可命都没了,要金矿还有什么用。】


    系统:【因为薛致庸知道,不说才有可能活着,一旦把金矿的位置交出去,他就没有价值了,兴许立马就会被灭口。】


    沈知诺在心里叹气:【哎。】


    众人也跟着在心里叹气。


    虽然阿桶不知道驸马最后结果如何,可其实大家也猜得到,即便驸马想尽办法拖延着不说,可这天底下,又不只有驸马一人会寻金矿,那几座山脉就在那,那个宦官带着人手一路找过去,迟早能找到金矿所在。


    而当他们找到金矿时,驸马的命,也就到了尽头。


    众人心中还有个疑惑,若这个矿监税使当真是陛下派去的,驸马不配合,他光明正大直接往京城递个奏折,向皇上禀明,陛下自然会降旨过来训斥或责罚,那时驸马不想说也得说了。


    可那个王太监,为什么要用私刑,还草菅人命?


    所以,此事必定有鬼。


    沈知诺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又问:【那我姑父这里,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系统:【暂时查不到了。】


    沈知诺:【那好吧。那我想个办法提醒我姑父不要再出京了。】


    系统:【加油小主人。】


    小姑娘和系统聊完,才突然发现屋内安安静静的,她抬起小脑袋转圈看了看,心中好奇大家怎么都有点怪怪的。


    众人一见小姑娘那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立马开始和左右两边的人说起话来。


    皇后便顺着小姑娘先前的想法,率先开口:“驸马这次回来,可还要出去?”


    驸马拱手,就势答:“回母后的话,一年半载的都不会再出去了,阿颂如今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留在京城帮着澜真张罗张罗,免得她一个人太过劳累。”


    澜真公主嗔他一眼:“算你有点儿良心,这回你在家,我可要做一回甩手掌柜,从今儿起,我也要吃喝玩乐好好享受一番。”


    大家都笑了。


    沈知诺也挺高兴,亮晶晶的大眼睛弯了起来:【狗狗,你说神奇吗,我姑父竟然说不出去了。】


    系统老调重弹:【世界出现偏差很正常。】


    那边,沈为清笑完,拉着薛颂:“表哥,回头咱们俩去演武场切磋一下吧。”


    薛颂笑着摆手:“我打不过你。”


    华月郡主也问文安郡主:“慧儿,先前你们在花园里折那么多花做什么?”


    文安郡主:“是诺儿要的,想做个花篮,不过你先别说……”小姑娘声音渐渐低下去。


    ……


    一时间,大家都热热闹闹聊起天来。


    沈知诺只当自己先前是错觉,也没在意。


    她静静听着,发现大家聊的都是一些日常琐事,便从皇后怀里下来,自己攀着榻边出溜下地,溜溜达达往外走。


    【狗狗,上回凤仪宫的人咱们还漏了一些没扫完,现在咱们也没事,去找找看他们来了没有。】


    文安郡主见妹妹往外走,急忙牵着华月郡主跟上去。


    等几个小姑娘走出殿门,看不见身影,屋内几人这才低声开聊,把方才阿桶说的事又讨论了一遍,最后做出决定。


    驸马把舆图一事暂停,日后都留在京城。


    跟太子和十一皇子说一下那个姓王的宦官,让他们暗中查一查。


    回头再跟太子商量一下湖广境内万安县附近那座金矿,让他向陛下申请派人开采。


    大宣于战乱中建国,在那之前打来打去大了二十几年,整个国家元气大伤,天下虽已安稳多年,可百姓仍旧贫困,国库仍旧空虚,镇守边疆的战士们仍旧缺衣少食。


    一句话,穷。


    如果能够把那座金矿开采出来,于朝廷,于陛下,于百姓,都是一大乐事——


    沈知诺在凤仪宫内逛来逛去,逛了两圈,终于找到了在皇后生病那晚,值夜时睡过去的两名宫女。


    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默默记下那两人,打算回头去跟皇后说。


    可狗狗扫过她们之后却说:【这两个宫女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稀里糊涂中了别人的招。】


    沈知诺不放心,再确认:【所以她们俩没有害我皇祖母的心?】


    系统:【没有。】


    沈知诺:【上回你说是有人在她们的饮食上做了手脚,知道是谁吗?宫女们都在一块吃饭,没道理就她们俩中了招,其他人都好好的呀。】


    系统又看了看剧情:【这里提了一句,说是两人吃过晚饭之后,正准备去当晚值,恰好遇到同屋住的宫女下值回来,带着皇后赏赐的点心,喊两人一起吃,两人便各自吃了一块。】


    沈知诺一拍小巴掌:【狗狗,我觉得问题就出现在这个点心上了。那个分点心的宫女叫什么?】


    系统:【叫玉莺。】


    沈知诺:【好,那咱们就去把这个叫玉莺的找出来,你扫扫她的脸,要是个坏的,那我就告诉皇祖母,说我不喜欢她,让她到别的地方去。】


    系统附和:【好的,小主人。】


    于是,小姑娘就带着小黑狗又逛了一圈,见到个人,就让小黑狗去扫脸,报她们的名字。


    结果把凤仪宫所有的人,全都扫了一遍,也没找着这个叫玉莺的人。


    沈知诺站在院里,小手叉腰,满心困惑:【狗狗,怎么会没有呢?】


    系统:【阿桶不知,不过宫人调动也是常有之事,兴许这时候还没来吧。】


    沈知诺觉得有道理:【那行,那咱们以后常盯着点。】


    一娃一桶说好,三个小姑娘回了殿内。


    沈知诺跑累了,自己跑到桌子那,也不用人抱,手脚并用爬上椅子,抱起桌上备好的糖水咕嘟咕嘟喝起来。


    喝了个水饱,小肚子圆滚滚,瞧着十分可爱。众人看得都忍不住笑。


    沈为清上前抱起妹妹,难得温柔地用袖子给她擦着小脸:“下回去哪,跟二哥说一声,二哥抱着你去,瞧瞧都跑出汗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打量他:【狗狗,我二哥今天怎么说人话了?】


    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凑到皇后耳边,正跟她说方才在院里那两个宫女,还有那个叫玉莺的宫女的事,皇后听完,说:“我这没有叫玉莺的,许是后头来的,放心,祖母会留意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吐槽沈为清,祖孙三个都忍不住笑了,可都记得不要让小姑娘察觉异常,便都忍着,小姐妹两个都笑倒在皇后怀里。


    澜真公主几人也都忍笑,低头喝茶。


    只有沈为清,被骂了还开心得很,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听到这冷不丁的笑声,沈知诺两只小手攀着自家二哥肩膀,脑袋往后缩,问他:“二哥你笑什么?”


    沈为清不敢再笑,死命憋着,憋得肩膀都在抖。


    沈知诺直觉二哥是在笑自己,可又搞不清自己有什么好笑的,便来了气,抬起两只小手就抓住他两只耳朵用力扭了一把,扭得沈为清呲牙咧嘴,“二哥错了,诺儿撒手。”


    沈知诺哼了一声,松了手,伸着小手往皇后那边够,沈为清可不敢再抱这小祖宗,连忙把小胖姑娘抱去榻边放下。


    沈知诺见两个姐姐都靠在祖母怀里,她便也挤了过去,和香香的姐姐们挨在一起。


    皇后把三个小姑娘揽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我的乖乖哎,再大个两岁,祖母都快抱不住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晌午时分,太子和太子妃带着沈为晏一起过来用膳,十一皇子放下手中事务,也赶了过来,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


    饭后,大家坐下来喝茶,两盏茶后,皇后开口:“行了,都先回去吧,明儿我生辰,都早些过来。”


    众人应是,面上虽未显,可都心事重重。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家用眼神交流片刻,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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