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次日, 皇后寿诞。
为了让皇孙们准备参加寿宴事宜,章华殿今日停讲。
沈为晏一早起来,先跟二弟沈为清在院中比试拳脚, 数十个回合下来,沈为晏落了下风。
之后兄弟俩又比试刀剑, 一阵刀光剑影过后,沈为晏还是败了。
沈为晏拄着剑, 笑着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你陪着诺儿东奔西跑, 也没去演武场, 我本想着你荒废了,总能侥幸胜你一回,没想还是输了。”
沈为清大咧咧坐在兵器架下的木阶上:“大哥,要论学识才华,咱们这些兄弟们的脑袋加在一起, 也比不过你那一个脑袋。要是在武学上你再登峰造极,还要不要人活了。”
“登峰造极”几个字惹得沈为晏摇头失笑:“你还真当咱们是江湖侠客了。”
沈为清也笑,又说:“大哥, 你是皇长孙,身份尊贵,往后是要用脑子辅佐父王治理天下的, 又不需要你出去打仗, 武艺不如我就不如我吧。”
沈为晏扫视四周, 见院中并无他人,略微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 挨着沈为清坐下,低声说:“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皇祖父耳中,想必越发要疑心父王心存不良了。”
沈为清拍拍自己嘴:“一时高兴,没留意,大哥放心,我日后定会小心。”
随即又说:“不过,今晚宫宴过后,我觉得咱也没必要小心翼翼了,皇祖父纵使不信父王,但总能信阿桶吧。”
沈为晏擦着剑身:“希望如此吧。”
兄弟俩想着晚上即将面临的场面,一时都沉默了。
沈为晏擦完剑,把剑插回剑鞘:“罢了,不想了,父王自有定夺。”
沈为清也点头,小声说:“大哥,往后要是父王登基,你就帮父王打理朝政,我就做父王和你的大将军,你们指哪我打哪。”
说着,少年站起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指了一圈:“我为父王和大哥征战沙场,开疆拓土,一统天下。”
沈为晏起身,揽住二弟肩膀:“好,若当真有那一日,你我兄弟二人定要尽心尽力辅佐父王,开创一片太平盛世。”
意气风发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齐齐朗声大笑。
随后各自回屋,沐浴更衣,赶去主院。
兄弟二人到的时候,沈知诺还没醒,文安郡主正坐在一旁守着。
两人凑过去,各自扯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小胖姑娘,沈为晏笑得满眼宠溺,沈为清则伸手轻轻戳了戳胖妹妹那一鼓一鼓的小肚皮。
文安郡主忙伸手推他一把:“二哥你又欠,娘说让诺儿睡到饱。”
沈为清伸手又去戳小姑娘小圆手上的小窝窝:“这日头都那老高了,咱们还得准备晚宴的事呢,诺儿那花篮不是还没做好呢嘛,不得抓紧时间。”
沈为晏伸手把沈为清又伸出去的爪子挡开,轻声警告:“回头吵醒诺儿,她要揪你耳朵,我可不拦着。”
想到小姑娘一揪人耳朵就下死手,沈为清把爪子缩回去,伸手摸了摸耳朵,“昨儿揪的我现在还疼呢。”
文安郡主忍不住笑:“活该。”
沈为清伸手去掐大妹妹的脸,文安郡主忙躲到大哥身后,怒目瞪他:“二哥你信不信我让诺儿打你。”
沈为清举手告饶:“可千万别。”
别看诺儿年岁小,可最是护着姐姐,每回慧儿要是跟诺儿告他的状,他都逃不了一顿打。虽说小姑娘小拳头小脚丫打得也不疼,可揪耳朵那可是真疼。
兄妹三人说说笑笑,哪怕极力压低声音,可沈知诺还是醒了,主要也是睡够了。
见小姑娘两条小圆胳膊伸过头顶,兄妹三人齐齐笑了,趴在床边看着小姑娘伸懒腰。
沈知诺一睁眼,就见床边有三张笑脸,她也笑了,爬起来,扑到文安郡主怀里,小脑袋往姐姐肩膀上一趴,奶声奶气:“姐姐。”
文安郡主抱着妹妹晃了晃,又把小姑娘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捋了捋,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随后给两个哥哥递了个眼神。
兄弟两个一个拿衣裳,一个拿鞋袜,动作熟练地给小姑娘穿好。
文安郡主抱着妹妹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好了头发,又戴好了昨晚上就选定的珠花,算是给小姑娘收拾妥当。
看着从头到脚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兄弟两个都伸手要抱,沈知诺却小身子一扭,自己下了地:“诺儿自己走。”
到了外间,沈知诺在哥哥姐姐们的注视下,自己抱着碗吃完了一碗虾仁小馄饨,又喝了一碗牛乳杏仁羹,便抱上自己的小兔子,先去喂了喂那两只绿孔雀,随后又去花园折了一些花,这才回去做她的大花篮。
兄弟姐妹四个围成一圈,坐在小板凳上。沈为晏和沈为清一人手里拿了把剪刀,修剪好花枝递给两个妹妹,两个小姑娘往铺满了湿土的花篮里插花,倒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把花篮做好了。
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看着十分喜庆。
沈知诺站起来,小手叉腰,看着那比她还高上不少的花簇,满意地笑了:“好看。”
沈为清说了和文安郡主之前说的一样的话:“诺儿,这花也太花里胡哨了吧。”
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本正经道:“二哥你不懂,皇祖母这个年纪就喜欢这样的。”
矮墩墩的小娃娃,偏偏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惹得兄妹几人都笑出声。
沈知诺也跟着笑弯了眼,笑着笑着,却在心里叹了口气:【狗狗,要是一直能这样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系统:【谁说不是呢。】
沈知诺:【不过现在看,结果应该也不会那么坏。你看我皇祖母和我姑姑那边的事都往好的方向改变了,说不定老皇帝那边的事也不一样了呢。】
说到这里,沈知诺一愣:【哎,狗狗,你说奇怪不,我怎么好多天没见着老皇帝了,我本来还想扫他的脸呢。】
系统:【小主人别担心,早晚能扫到的。】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嗯,今天晚上就能扫到他了。】
沈知诺扭头看了一眼窗户,有些着急:【这还不到晌午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晚上。】
沈为晏,沈为清,文安郡主对视一眼,全都沉默了。
过了今晚,他们一大家子,不知会如何——
不光四个孩子煎熬,其他知道阿桶一事的人也都很煎熬,都觉得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的。
尤其是十三皇子和敬妃,母子二人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转个不停。
二人既期盼听到太子家那小丫头和那神秘男子的对话,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担心被皇上听到,回头不好收场。
但转了一会儿之后,母子二人都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收拾妥当就出门了。
和十三皇子这种做了亏心事的人不同,澜真公主一家和十四皇子夫妇坦坦荡荡,唯独就是有点儿担心陛下会因为阿桶一事对诺儿不喜。
心中担忧,未时刚过,日头刚刚有些西斜,两家便不约而同出门,朝着皇宫去了。
澜真公主一家四口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就见十四皇子带着大腹便便的十四皇子妃也到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一番客气过后,携手进了宫门。
十三皇子带着正妃和侧妃两人晚一步到,远远瞧见两家人进门,他低声警告右手边的李侧妃:“入宫之后,谨言慎行。”
李侧妃嘟着嘴甩了一下帕子:“凭什么只说我一个。”
十三皇子没再看她,大踏步往里走。
十三皇子妃斜睨了一眼李侧妃,冷嗤一声:“因为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哪像你个蠢货,一天到晚瞎撺掇。”
说罢,抬脚跟上十三皇子。
李侧妃不满,冷言讥讽:“我撺掇什么了,说的好像你很想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似的。哦,对了,我忘了,你家就是那小门小户的穷地方,也难怪你不介意了。”
见她声音颇大,十三皇子妃冷声道:“这是宫里,你若不嫌丢人,尽管大声嚷嚷。”
看着宫门两旁肃然而立的禁军,李侧妃扭着帕子,终是偃旗息鼓。
她快走几步,超过十三皇子妃,赶上十三皇子,伸手想去牵他,“表哥。”
十三皇子眉间闪过一丝厌烦,皱眉躲开她的手,大踏步走到前面去了——
夜幕降临,永和殿内张灯结彩,鲜花满殿。
皇亲国戚们陆陆续续到来,宫人们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将贵人们引入席中落座。
皇帝和皇后的位置在上首,左手边是成了年的皇子皇子妃及皇孙们,还有公主驸马及皇外孙们,按照年龄长幼而排。
右手边是宫妃们,按照尊卑排的顺序。
太子一家的位置在左手边第一,紧接着是澜真公主一家,随后依次往下。
太子和太子妃忙完,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候,除了承武帝和皇后,其余该来的人全都已经到齐了。
众人见到太子太子妃,全都起身行礼:“恭迎太子,恭迎太子妃。”
太子笑着让大家起身,随后也不像以往那般四处寒暄,而是带着太子妃径直走到自家位置处坐了。
沈知诺被大哥和姐姐牵着手走过来,四下里一看,全是人,顿时觉得好生热闹,打算把系统叫出来,让狗狗扫人。
还不待开口,华月郡主就上前抱住小姑娘,狠狠亲了几口:“诺儿,想姐姐没?”
这突如其来的过分热情,亲得小姑娘咯咯直笑,两只小手推着华月君主的脸:“想姐姐。”
太子龙章凤姿,太子妃仙姿佚貌,几个孩子的容貌也都极其出众,一家人都格外惹人注目。
自从一家人进门,众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一直跟随,此刻见可可爱爱的小胖姑娘笑得像朵花,也都情不自禁跟着笑了。
十三皇子借着给敬妃请安,离开自己位置,坐到了敬妃身边,看了一眼太子家那边,小声提醒:“母妃,之前儿子跟您说的事,您留心些。”
敬妃低声说:“我这自打宝宁小郡主一进门,我就一直盯着她,可瞧了这么半天,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啊。”
十三皇子:“儿子也只听过一回,且再看看。”
敬妃虽然觉得此事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可她从不怀疑自己儿子,闻言点头:“好,母妃盯着呢,你先回去坐吧,待会儿陛下要来了。”
十三皇子说好,起身回到对面自己座位上坐了。
他身边是十四皇子的位置,不过此刻夫妻两个都不在座位上,跑去太子和澜真公主那边说话去了。
十三皇子想起这几日老十四那个疯子做的事,有心找人换个位置,转念一想那样太过反常,便作罢,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腿伸到桌子下面,用腿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尽可能地离十四皇子的桌子远了些——
算着时辰差不多,承武帝先一步来到凤仪宫,打算陪着皇后一起去永和殿。
皇后亲自奉上一杯茶:“多谢陛下。”
承武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原本定在吉庆殿操办你的寿诞,你却非要改到永和殿,这几日在小朝会上,内阁几位阁老都在向朕打听,问此事为何突然改了。”
吉庆殿和永和殿都是宫中举办典礼的殿宇,只不过吉庆殿规模更大,重大庆典,大型宴会一般都在这举办,当初承武帝的登基大殿就是在吉庆殿办的。
而永和殿相对较小,一般只有皇亲国戚参加的家宴,或只有部分官员参加的宴会,会在这办。
皇后的千秋寿宴,原本定在吉庆殿,并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要出席恭贺,原先太子妃带领宫中各司也是这么操办的。
可后来出了阿桶一事,皇后思来想去,怕宴会上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来,回头再丢了皇家体面,便一力劝说承武帝,改在了永和殿,且只让皇亲国戚出席即可。
此刻听到皇帝这般说,皇后便问:“那陛下怎么答的?”
承武帝:“朕说,皇后上了年纪,不喜热闹,自家人吃顿饭也就罢了,就不劳动各位大人了。”
皇后:“陛下说的是。”
“这都是你敷衍朕的说辞,朕拿来敷衍他们罢了。”承武帝放下茶盏,目光审视:“你且与朕说说,到底为何?”
皇后笑了笑:“陛下,的确是有件奇事,只是这事吧,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等到晚宴上,陛下便会知晓了。”
她昨晚想了半宿,还是决定得提前跟皇上打个招呼,免得回头他觉得大家伙都瞒着他,是在故意耍他,难免要生气。
听皇后这话不像要瞒着他,承武帝面色缓和些许,“所以,这阵子你宫里孩子们进进出出,就是因为这件奇事?”
皇后:“正是如此。”
承武帝:“那老大家几个小的见朕就跑,也是为此?”
皇后笑:“是。不光如此,这后头的事多着呢,今晚宫宴过后,陛下自己找孩子们问吧。”
见皇后一副老神在在,不管他怎么问她就是不打算说的模样,承武帝冷哼一声:“故弄玄虚,朕倒要瞧瞧,到底是何等奇事。”
见时辰差不多了,皇后起身:“陛下,走吧,孩子们应该都到了。”
承武帝起身往外走,皇后落后半步跟着一起走,两人一路无话。
快到永和殿门口的时候,皇后低声提醒:“陛下,待会儿不管发生何事,您都莫要当众问出来。”
承武帝偏头问:“为何?”
皇后也不解释其实是不要当着诺儿的面问出来,只笑着说:“陛下听臣妾的便是,臣妾断然不会害您。”
皇后越是如此,承武帝越是好奇,“那朕非要当众问呢?”
皇后便笑了:“那陛下便试试吧,回头可别怪臣妾没提醒您。”
承武帝从老妻脸上竟看出一丝幸灾乐祸,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再看,就见皇后确实是在幸灾乐祸,他顿觉稀奇:“你这是,等着瞧朕笑话?”
“臣妾哪敢。”皇后忍笑摇头,伸手指着殿前的台阶:“陛下,到了,小心脚下。”
承武帝停下,“当真不说?”
皇后再摇头:“陛下,若臣妾此时说了,岂非少了许多惊喜,陛下还是待会亲眼看,亲耳听吧。”
承武帝一问再问,皇后一推再推,可承武帝并没有生气,他已经许久不见老妻在他面前如此鲜活了,反倒觉得心情挺好,伸手点了点皇后:“你啊,真是越上年纪越不成体统。”
说罢,抬脚上了台阶。皇后在后头跟着,两人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进永和殿。
康元德小跑几步先行立在门口,高声唱喝:“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全都起身跪地,高声请安:“恭请陛下圣安,恭请皇后金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知诺跟着哥哥姐姐们跪在爹爹娘亲身后,撅着小屁股在地上趴成粉粉的一小团,模样挺乖巧,可她却没有好好请安,而是在浑水摸鱼。
她只喊“恭请皇后金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和老皇帝有关的,她是只字不喊。
随后在心里说:【狗狗,快出来干活,老皇帝来了。】
那带着些许兴奋的小奶音,淹没在响彻大殿的恭迎请安声中。
可跪在小姑娘前头的太子太子妃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二人的心都是一颤,暗道终归是来了。
文安郡主兄妹三个都紧张地偷偷抬头看向皇上。
只见承武帝笑容满面往前走,边走边抬手:“都起来吧,今儿是皇后寿诞,这是家宴,都不必拘礼。”
众人齐声谢恩,随后起身,等皇帝和皇后落座,众人才坐回去。
老皇帝不喜繁琐,随意讲了几句,便把主场交给皇后。
皇后心中有事,也不多说,只说不要饿着孩子们,让把献礼贺寿的环节往后放,直接吩咐宫人上菜。
皇帝看向皇后,目露不解。
皇后笑笑:“太子妃操劳多日,张罗出这桌席面,让孩子们先填饱肚子吧。”
免得回头阿桶的事一曝出来,再无人顾得上吃东西,糟蹋了粮食不说,也白费了太子妃一番辛苦。皇后心中这样想,可这最后这句话却没说出来。
承武帝听出皇后意有所指,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皇后看向太子妃:“先传膳吧。”
太子妃笑着应是,朝几步外候着的女官点点头,女官屈膝行礼,转身去吩咐。
片刻之后,丝竹声起,宫人们鱼贯而入,端着美味佳肴走进殿内,一一摆放在各人的面前。
皇后抬手,吩咐用膳,随即看向皇帝:“陛下先请。”
承武帝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嘴中,众人这才开始动筷。
承武帝想着皇后说的那件奇事,抬头环顾四周,一眼瞧见太子太子妃身后那个小粉团子,白白胖胖,笑得憨态可掬,看得人心情就跟着好。
承武帝笑着伸手一指,对一旁的康元德说:“你去,把宝宁郡主领过来。”
皇后忙伸手抓住承武帝的手,温声劝道:“陛下,还是让诺儿吃饱了饭再过来吧。”
康元德看向承武帝,承武帝看向皇后意味深长地目光,摆手:“罢了,先用膳,稍后再说。”
康元德应是,退到承武帝身后,垂手站好。
沈知诺坐在两个姐姐中间,刚想让狗狗去扫老皇帝的脸,就被两个姐姐拉着说话。
华月姐姐在她左边耳朵讲笑话,自家姐姐在她右边耳朵说悄悄话,惹得她耳朵直发痒,忍不住缩着脖子咯咯笑出声。
太子妃和澜真公主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今儿是皇后的寿诞,总不能一上来就搞事,好歹得让大家吃饱喝足,贺寿完毕再说。
于是两人就给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下了任务,让她们在宴会前半段尽可能地哄着诺儿,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没空和阿桶说话,免得一上来就把这寿宴给砸了。
两个小姑娘办事可谓十分妥帖,都这么久了,愣是没让小姑娘有机会和阿桶说上话。
皇后心中有事,默默用膳。
承武帝心中纳闷那个奇事到底是个怎样的奇事,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视线却在殿内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可仔细看了几圈,只看到老大一家和澜真一家都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老十一还是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冰疙瘩脸,老十三似乎在刻意躲避他的视线,老十四还和老十三梗着脖子外,除此之外,再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想着皇后说先吃饱饭,他便收回视线,默默吃饭。
沈知诺和姐姐们玩了一会儿,等菜肴都端上来,她便也跟着吃起来。
一时间,殿内都是筷子汤匙碰撞碗碟的声音。
大殿右边的嫔妃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小声说着,说今日的菜肴如何美味,说大殿的鲜花如何馨香。
皇贵妃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等团圆的大好日子,咱们在这琼浆玉液美味佳肴,可怜我家老二,独自在北边喝风吃沙,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在她右手边的荣贵妃以帕掩唇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我们老四在西南那个地方蚊叮虫咬的,也好不到哪去。”
说罢,看向她身边的琬贵妃:“妹妹倒还好,虽说六殿下也在外头,可十二殿下还能再陪你一年。”
琬贵妃笑了笑,没有答话,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十二皇子,又转头看了一眼隔着两个座位的康妃,二人对视一眼,很快挪开视线。
嫔妃们这边笑语嫣然,一派和气。
可对面的皇子之间的气氛却没有这么和谐了,个别几位皇子之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剑拔弩张。
除了太子外,比十皇子大的皇子,包括十皇子在内,全都已经出京就藩。
比十一皇子小的,包括十一皇子在内,今日都在殿中。
一开始大家都还吃得好好的,兄弟们和和气气,算得上兄友弟恭。
可吃着吃着,也不知怎么的,昭妃所生的十七皇子和温嫔所生的十九皇子突然小声争执起来,也不知说了什么,最后两人都黑了脸。
沈知诺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四周,在心中暗暗琢磨待会儿该让狗狗去扫谁,刚好瞧见两位小皇叔吵架,小姑娘耳朵尖,听到他们彼此放了狠话,说明儿约到演武场去打过。
两人虽然没闹出多大动静,可在座之人有哪个不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对面的昭妃见自家儿子被气着,她回头横了一眼温嫔,目光极其不善。
温嫔虽位份低,但也不甘示弱,狠狠翻了个白眼。
沈知诺小脑袋转来转去,刚好把这一幕也瞧了去,小姑娘无奈耸了耸小肩膀,低头继续干饭。
这边两伙人刚消停,就听嘎吱一声,一道极其刺耳的桌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传来,刺得沈知诺勺子一扔,两只小手赶紧捂住耳朵。
众人也都看了过去,就见十三皇子阴沉着一张脸,而十四皇子则起身一脸歉意地朝众人解释:“真对不住,我这脚下一滑,不小心踹我十三哥桌子腿上了。”
敬妃坐在对面,气得脸色铁青。刚才她可是亲眼瞧见,十四皇子就是故意踹的十三皇子的桌子。
其实大家对最近两位皇子不和的事都有耳闻,一看两人表情,也都猜到了大概。
大家齐齐看向上首坐着的皇帝,就见承武帝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神微眯,不辨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发怒前的征兆。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赶紧敛气屏息,抱着孩子的也都赶紧喂了东西到孩子嘴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陛下的怒火波及。
太子妃见状,忙给女官使眼色,女官叫停了丝竹,带着乐人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沈为清这个好信的也瞧见了十四皇子那一脚,凑到自家大哥身边小声说:“十四皇叔故意踹的。”
沈为晏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声音微不可闻:“嘘。”
沈知诺有些来气,这么多好吃的菜,本来都吃得好好的,可这些人也不知是好日子过多了还是怎样,偏要在她皇祖母的寿诞上找事,这是来砸场子的吗。
小姑娘气鼓鼓看向四周,就见她那些大大小小的皇叔们,虽然各个低着头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却十分清楚明了地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憋笑的憋笑,幸灾乐祸的幸灾乐祸。
看得小姑娘火气更大了,拿起勺子,用力戳着碗里的羊肉羹,一边戳,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斗斗斗,可劲儿斗吧,最后斗得大宣四分五裂,你们也全都死光光了,我看还怎么斗。】
【狗狗,你说是不是?】
小黑狗蹦跶出来,毫无感情地附和:【死光光好,全都死光光了,咱们就可以走了。】
软软糯糯又火气十足的小奶音一响起,听得太子手一抖,手里端着的汤碗掉在桌上,汤汤水水洒了一桌。
太子妃脸色也是一变,掏出帕子给太子擦手的同时,还不忘往里挪了挪,试图将小女儿小小的身影给挡住。
沈为晏和沈为清还有文安郡主都往一起凑了凑,用身体把妹妹围在了中间,薛颂和华月郡主悄悄把椅子挪了过来,一起帮着挡住承武帝的视线。
澜真公主攥住了驸马的手,面色紧绷。
十一皇子冰雕一样的脸纹丝不动,看向皇帝,手却不动声色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皇后放下筷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暗道,终于来了。
承武帝则是神色一凛,眯眼扫视大殿上的众多子孙。
什么玩意儿?
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竟被这帮败家玩意霍霍没了?
众皇子皇孙心中皆是大骇,他们最后,全都死光光了?
不是,这话是谁说的啊?
她怎么知道啊?
嫔妃们也都被那句稚嫩又恐怖的话惊得花容失色。
众人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过后,这才反应过来要找说话的人。
寻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齐刷刷看向太子家那边,再从刚才那声音来判断,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太子身后那个粉色小团子身上。
就见那小团子左手抱着玉碗,右手拿着勺子,在用力地戳戳戳,戳戳戳,本就肉乎乎的小脸蛋还圆鼓鼓的,也不知是吃着东西,还是在生气。
众人困惑了。
刚才那小孩的声音,是宝宁小郡主吧?是吧?
可这样一个小娃娃,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是谁教她的吗?
还有说话那个男的,他谁啊,谁那么不要脸,还说他们死光光好。
承武帝看向身边的皇后,用眼神询问,这就是你说的奇事?
皇后点头。
承武帝伸手指了指小团子方向:“诺儿,方才你说……”
承武帝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嘴有如千百只蜜蜂齐齐蛰了上来,又痛又麻,哆哆嗦嗦瞬间不受控制。
他心中大骇,伸手捂住嘴,这才想起先前皇后提醒过他的话,他看向皇后,就见皇后正掩唇而笑,幸灾乐祸地笑。
承武帝气乐了,伸手点了点皇后,再次看向太子身后。
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胖姑娘已经被一群孩子给围了个严严实实,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竟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了。
太子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今晚坦然面对阿桶一事公之于众,可当那些探究的目光齐刷刷盯向诺儿的时候,尤其是皇上伸手朝着诺儿一指,他又慌了。
不,坚决不能让诺儿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哪怕是惊吓也不行。
他不假思索,本能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带着诺儿撤退。
于是,他给太子妃使了个眼色,随后起身,回手抱起小女儿,将小女儿的小脑袋往自己胸前一按,走到桌前,朝着皇上一礼:“父皇,儿臣身子有些不适,先行离开一会儿。”
沈知诺冷不丁被自家老爹抱起,还脸朝下给她扣在他心口,小姑娘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何事,心中困惑,正想抬起头来问问。
就听自家老爹小心翼翼,又恭敬万分对老皇帝说起话来,小姑娘又忍不住吐槽起来。
【爹爹你还对老皇帝那么恭敬干嘛,你担心他身体,不过劝他少吃些丹药,他就疑心你不想让他长生不老,最后听信谗言废了你,他自己还不是吃死了。】
小黑狗摇着尾巴在小姑娘身边飞上飞下,【吃死了,吃死了。】
皇帝瞳孔一缩:!!??
什么?
他废了太子?
他自己还吃丹药吃死了?
太子双腿一软,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强撑着磕了个头,道了句“儿臣告退”,随后起身,拔腿就跑,那速度快的,众人似乎都看到了残影。
第42章
小胖姑娘奶声奶气几句话, 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各个一脸愕然。
有想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碍于陛下还在不敢冒然开口的, 有怀疑自己幻听,想拉着身边人低声确认的。
可都还来不及反应, 太子居然抱着那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胖娃娃,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众人:“……”
大家伙都想薅住太子, 摇着他肩膀问上一问,你这是在搞什么?
清楚阿桶一事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十四皇子忍不住想笑,十一皇子嘴角抽了抽。
太子妃和澜真公主对视一眼, 齐齐叹气。
太子这样, 也有点儿太过掩耳盗铃了,就算把诺儿抱跑了,难道刚才的事就能当没发生了吗?
承武帝急于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嘴就要将人喊回来。
可他那张嘴还哆嗦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于是伸手扒拉一下皇后,然后指着太子的背影。
看着眼瞅着就要跑出大殿的太子,皇后也是十分无语, 明明昨天都已经商量好了的,没想到太子竟然又临时反悔,可这时候反悔又有个什么用。
皇后叹了口气, 高声道:“太子。”
这一喊不要紧, 太子一听, 跑得更快了,嗖一下跃过大殿那高高的门槛,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众人:“……”
知道太子武艺不错, 可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跳那么老高的。
不是,太子平日里,不是最沉稳内敛的嘛,怎么今儿倒是和为清那小子有几分相像,刚那一跳,丝毫不顾储君威仪,就跟那,就跟那刚下山的野猴子似的。
太子妃捂了捂脸,起身,朝着承武帝和皇后行了一礼:“父皇,母后,请容儿媳去将太子喊回来。”
皇后点头:“去吧。”
太子妃应是,转身往外走,沈为晏兄妹三个急忙跟了出去。
华月郡主起身要跟,被澜真公主拉住,低声说:“不急,待会儿都会回来。”
承武帝的嘴已经缓过来了,一刻都不耽搁,立马拉着皇后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就像陛下听到的那样。”
承武帝:“那和诺儿说话的那个男的?”
皇后:“大概是个神灵吧。”
承武帝蹙眉:“神灵?”
他怎么有点不信呢,谁家神灵那么贱兮兮的,一会儿说他的儿孙们死光光好,一会儿说他吃死了好。
皇后看出承武帝心中所想,想起先前阿桶的附和,也觉得十分好笑,她忍笑替阿桶澄清,“陛下,阿桶真的是好的,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见皇后好像生怕自己对阿桶做什么,承武帝先表了态:“行吧,好与不好的,朕也不会拿他怎样。”
随后往皇后这边挪了挪:“那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快跟朕详细说说。”
皇后往殿门口看了一眼,估摸着太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点了点头,“这事,得从那日说起,慧儿正陪着诺儿在玩,就听诺儿在和一个自称阿桶的人说话,不过诺儿叫那人是叫狗狗的……”
承武帝打断:“那这个阿桶,到底是人还是狗?朕方才,怎么什么都没瞧见?”
皇后:“臣妾也不知,这个阿桶,只闻其声,不见其影。陛下,这不重要,权当他是一只会说话的狗狗吧。”
承武帝:“好,皇后接着说。”
皇后便接着讲,把阿桶是如何出现的,最近这阵子又说了哪些事,以及他们似乎都活在一本什么权谋文里,等等等等,一件一件接着往下说。
上首皇上和皇后在低声说着话的同时,殿内众位皇亲国戚也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刚才那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你也听到了?”
“原来你们也听到了。”
“还好还好,大家都听得到,我还当我撞邪了,吓得我这颗心那怦怦乱跳。”
……
澜真公主一家都没开口,仔细观察皇帝的神色。
十一皇子端坐椅上,岿然不动。
十四皇子攥着妻子的手,静静等着太子一家回来。
十三皇子看向对面的敬妃,母子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
那事果然是真的,而且不光陛下能听到,看这架势,整个大殿内的人全能听到。
想想他们前阵子暗中谋划的事,心中都道,完了,这下完了。
可又一想,宝宁说,所有人都死了,就连太子都废了,陛下也死了,好像又没有那么紧张了。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淡定了,左边聊完,右边聊,问完前边,问后边。
大殿左边,皇子们忘了昔日的明争暗斗,针锋相对,勾肩搭背说起小话来。
“不是,刚才宝宁郡主那些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咱们都死光光了?”
“咱们这么多皇子皇孙的,全都死了?不太可能吧?”
“简直无稽之谈。”
“我也觉得不可能,咱们这不都好好的,哪能说死就死。”
……
大殿右边,后宫嫔妃们也都暂且抛却往日恩恩怨怨,头挨头,手拉手,讨论起来。
“你听到了吗,宝宁说,太子被废了。”
"还说陛下也死了呢。”
“原来陛下日日服用的仙丹,竟能吃死人吗?”
“就是不知道太子被废之后,陛下又立了谁为太子?”
“立谁有什么用,没听说全都死了嘛。”
……
百十来号人突然开始说话,即便都极力压低声音,可还是如同成千上万只蚊子一起涌入殿中,整个大殿只听到“嗡嗡嗡”“嗡嗡嗡”……
承武帝被吵得头疼,都有些听不清皇后说话了,他气得一拍桌子,怒斥:“都给朕闭嘴。”
龙颜大怒,众位嫔妃和皇子皇孙们全都齐齐闭嘴,垂眸低首,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主子们方才的言行举止不同寻常,周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嬷嬷们全都不明就里,可没人敢出声问一句,都静静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此刻陛下一声怒吼,吓得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大殿终于恢复寂静,承武帝冷冷扫视一周,随后又看向皇后,低声道:“皇后接着说。”
皇后看了一眼殿内众人,声音不急不缓,“都起来吧,大好的日子,都别跪着了。”
下人们齐声谢恩,起身站到自己该站的地方。
皇后这才往承武帝身边靠了靠,低声接着说:“阿桶说,有一日,陛下在大殿吐血,太子劝说,反倒惹得陛下厌弃……”——
沈知诺被自家老爹抱着一路狂奔出了永和殿,出殿之后还不把她放开。
她觉得自己快闷死了,拱了两下没拱动,两只小手摸索着抓到老爹胳膊里侧的软肉,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
一直沉浸在不能让陛下伤害诺儿的情绪中的太子,完全没意识到他要先一步把小女儿给闷死了,只顾埋头猛走。
正走着,胳膊传来一下刺痛,这才回神,把严严实实抱在怀里的小胖姑娘举开了些。
沈知诺见老爹神色不好,又想起先前他和老皇帝说身体不适,伸出一只小胖手摸摸老爹额头:“爹爹,你哪里不舒服,咱们去看太医。”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关心,听得太子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他眼含热泪把女儿抱回怀里,轻轻摸着小姑娘的头,继续往前走:“没事,爹爹没事。”
听出老爹嗓音发哽,情绪激动,沈知诺伸着两只小手也摸摸他的头:“爹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太子摇头,让自己平复心情,笑了笑:“没有,诺儿别担心。”
这样子没有事才怪了。沈知诺可不信,从爹爹肩头起来,歪着小脑袋看他:“爹爹,那你为什么要抱着诺儿出来?”
太子感叹诺儿聪慧,知道不说点什么,怕是糊弄不过去,想了想叹了口气:“爹爹有些怕你皇爷爷。”
沈知诺暗道果然,攥紧两只小拳头,很想打人。可她这么小,她能打谁呢。
小姑娘独自生了会儿闷气,伸着小手抱住自家老爹的大头,奶声奶气安慰着:“爹爹不怕,诺儿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听得太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差一点又涌出来,真是又心暖又心酸。
这样好的宝宝,他怎能让她受一丁一点的委屈。
父女俩紧紧相拥,太子的脚下却一直未停,一直朝着东宫的方向走。
直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沈为清的呼唤:“父王,等一等。”
太子猜到怕是陛下让这小子来追自己,也不理,抱紧怀里的胖娃娃,只顾猛走。
沈为清只得又喊:“爹,我娘追不上,累岔气了。”
太子这才停下脚步。
沈知诺越过太子肩膀看过去,就见远处,灯火之下,影影绰绰还有两个身影,仔细一看,还真是娘亲和大哥。
见太子停了下来,沈为清又折返跑回去,同大哥一起,将自家气喘吁吁的母妃给搀扶了过来。
太子妃双手扶腰,上气不接下气:“殿、殿下,你跑、跑那么快做什么。”
太子伸手搀扶妻子:“你怎的跑成这样,快到这坐坐。”说着,带着妻子往一边回廊下的台阶上去。
见自家爹爹一手搀扶母妃,一手抱着妹妹,沈为晏和沈为清齐齐伸手,想把妹妹接过来。
太子胳膊一收,把小胖姑娘抱紧了些,警惕地瞪着两个儿子。
见自家父王跟那惊弓之鸟似的,兄弟俩无奈收手,转而去搀扶母亲。
太子妃一直都知道自家男人体力好,可从来不知道他跑这么快的,她实在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缓着心跳和呼吸。
沈知诺见娘亲累得很,挣扎着想从老爹怀里下来去看看,可老爹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放手。
她也无奈,转圈看了看,没见到姐姐,便问:“姐姐呢?”
沈为晏捏捏妹妹的小圆手:“诺儿别担心,爹爹跑太快了,姐姐跟不上,娘亲便让姐姐留在了殿门口。”
太子妃终于喘匀了那口气,站起身来,伸手去抱女儿:“诺儿来,娘抱。”
太子却抱着孩子一转身子躲开了。
看着丈夫那孩子气的动作,太子妃叹了口气,伸手在丈夫背上轻轻搓了搓,语气温柔:“阿煦,把诺儿给我。”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委屈巴巴转身,极其不情愿地把手里的胖娃娃交了出去。
太子妃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把她递给大儿子:“抱着妹妹先走,到前头等我们。”
兄弟俩应好,带着妹妹往前走。
沈知诺趴在大哥肩膀上,看着娘亲拉着爹爹说话,一开始爹爹还摇头,后来也不知娘亲说了什么,最后爹爹终于点了头,被娘亲牵着手,朝她们走了过来。
沈知诺突然感叹,原来看似强大的爹爹,也是会被吓哭,也是需要人哄的——
永和殿内。
承武帝听完皇后的话,面色凝重,久久无语。
原来太子对他,从来没有不臣之心。
原来,他竟昏聩至此?
他竟为了个女人,竟将太子废黜,全家流放,还害得太子太子妃,连同几个孩子,全都惨死在路上。
还有老十一,他竟然也下令杖责之后圈禁?
还有皇后之死,澜真之死,华月之死,他怎能毫无作为,无动于衷?那可是他的发妻,长女,和外孙女。
承武帝摇了摇头,觉得那不可能是自己干出来的事。
他看向皇后,试探着问:“皇后,有没可能,阿桶所说,也不全是真的?”
皇后猜到他的想法,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陛下爱信就信,不信便罢。”
承武帝内心其实已经信了,但他有些抗拒。
见老妻脸色不好,他沉默片刻,回头看了一眼康元德,“带他们全都下去。”
帝后二人几乎用气声说话,殿内的其他主子们偷偷摸摸交头接耳,显然这宫里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可一向消息灵通的康元德事先却丝毫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但身为皇帝身边第一内侍的素养,让他并未东张西望,只在皇帝身后一丈之外,静静站着。
此刻见陛下吩咐,他立马应是,躬身退下,随后招了招手,把殿内服侍的宫人们全都带了出去。
见陛下和皇后都把身边宫人遣退,皇子们,嫔妃们也都照做,不过片刻功夫,殿内所有下人就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大小主子们。
知道陛下这是要说方才那怪事,众人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兴奋,面上都严肃起来,洗耳恭听。
承武帝扫视一周,冷声警告:“方才诺儿说的那话,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
众人齐声应是。
有个年轻嫔妃性子急,开口问:“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面有个小皇子也附和:“是啊父皇,和宝宁说话的那个,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啊?”
承武帝:“朕知道你们急着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你们先别急。”
“切记,待会儿诺儿回来,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千万不要表现出异样,也不许当着诺儿的面问一个字。”
一个小皇子不解:“父皇,这是为什么啊?”
承武帝:“这是圣旨,也是为你们好。”刚才那劳什子扎嘴惩罚,简直苦不堪言。
见皇帝语气里带着警告,众人神色皆是一凛,齐声应是——
文安郡主跑不快,方才被娘亲和哥哥留下来等,等了半天快急死了。
华月郡主在里面等得着急,没坐一会儿就跑出来看,见文安郡主在门口,便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
两个小姑娘正翘首以盼,就见太子一行人远远地走了回来。
“爹爹,娘亲,诺儿。”文安郡主喊了一声,松开华月郡主的手,急急跑下台阶,迎了过去。
华月郡主下意识跟着跑了两个台阶,想了想又转身跑回殿内,一进殿门就说:“外祖父,诺儿回来了。”
众人顿时激动起来,又开始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承武帝点头说好,看了一眼薛颂:“阿颂,你去跟康元德说,让他们都进来吧。”
薛颂领命,出去殿外传话,很快,康元德带着下人们又都走了进来。
见嫔妃和皇子皇孙们全都抻着脖子齐刷刷往门口看,承武帝轻咳了一声:“都忘了朕方才说的话了?”
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娃娃尚且搞不清状况,仍旧无忧无虑地吃吃喝喝,其他人早就无心宴饮,可一听承武帝这警告满满的话,大家只得再次动筷。
刚夹了没两筷子,就见太子一家六口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众人真是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自制力,才把自己眼珠子定在眼眶里,假装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
沈知诺被哥哥抱着,跟在爹爹娘亲后头走上前去,给老皇帝请安。
太子朝着御座跪下:“儿臣方才身体突感不适,御前失仪,请父皇母后恕罪。”
承武帝挥了下手:“无妨,回去坐吧。”
皇后看了一眼皇上。你这也太心急了,哪怕是做戏也得关心两句吧。
接收到皇后不满的目光,承武帝扯了扯嘴角,笑着问:“太子身体可好些了?”
太子答:“多谢父皇惦念,儿臣好多了。”
承武帝点头:“那就好,快带着孩子们去坐吧。”
太子太子妃应是,带着几个孩子往自己座位那走。
沈知诺没看到小黑狗,知道它又休眠了,在心里喊它:【狗狗,快来。】
承武帝一听这话,再也按耐不住,招了招手,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诺儿,到皇爷爷这里来。”
沈知诺小身子一扭:【臭老头,把我爹爹都吓哭了,我才不去。】
臭老头?
承武帝:“……”
众人内心震撼。
这小娃娃,胆子也忒大了吧,竟然敢骂陛下臭老头?
众人想着先前皇上的警告,都不敢看过去,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哄孩子的哄孩子。
皇后听着,却觉得有点爽,她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小心翼翼,明目张胆地笑着看了一眼承武帝。
承武帝一生征战,内心豪迈,不至于因为奶娃娃的一句骂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小姑娘不来,他也不强求,反正能听到就好。
要搁在以前,陛下让诺儿过去,太子必定会抱着诺儿过去,可眼下他可不想那么做。
太子妃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没说话,她便也装作没听见,跟着太子落了座。
沈知诺见爹爹娘亲都规规矩矩坐着,神情也都十分小心谨慎,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狗狗,我爹爹和娘亲都被老皇帝给吓坏了。】
【我可不怕他。】
说罢,从大哥怀里挣扎着下地,溜溜哒哒爬上台阶,往老皇帝那走。
矮墩墩的小胖姑娘费劲巴拉迈上台阶,走到承武帝面前,歪着小脑袋打量他两眼,【狗狗,去扫他的脸,让我看看他最后是怎么死的。】
承武帝:“……”
他知道他最后也死了,可小团子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骂人呢。
【来了小主人。】小黑狗应声飞起,绕着承武帝脑袋飞了一圈,随后回到小姑娘身边:【小主人,他可挺惨。】
沈知诺在心里哼了一声,【他能有多惨?能有我们全家被流放,大年夜全家死在刺客刀下惨吗?】
小姑娘边说,边绕过老皇帝,走到皇后身边,爬到了她怀里坐了。
皇后抱着乖乖胖孙女,拿了个干净的汤匙,舀了一口牛乳鸡蛋羹喂到姑娘嘴里。
小姑娘一边吃,一边静静等着系统说话。
系统仔细翻了翻有关承武帝的剧情,按照小主人问问题的习惯排了一下顺序,开始讲了。
【承武帝这些年来随着年纪增长,身体状况日渐不妥,他便信了那道士的鼓动,开始服用所谓的仙丹。】
【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仙丹,就是那道士为了骗取钱财炼制的大补丸。】
沈知诺:【那能吃死人的仙丹有什么效果?为什么老皇帝非得吃它?】
系统:【刚吃完之后,确实让人生龙活虎,精力旺盛,这对年近六十的老皇帝来说很重要。】
一听这话,众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看向大殿右侧,高位嫔妃们身后坐着的,全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妃子。
沈知诺舒舒服服窝在皇后怀里,被桌子挡着,没留意到众人的的反应。
小黑狗蹲在沈知诺圆滚滚的小肚皮上,接着说:【可长久下来,其实是把身体透支了。再加上那丹药里头有让人上瘾的成分,老皇帝就越发依赖,越吃越多,到最后连番吐血。】
沈知诺:【哼,就因为他吐了血,我父王才好心劝他,结果他还疑心我父王。】
系统见小主人生气,附和两句:【对,吐吐吐,吐死他去。】
沈知诺被上蹿下跳的小黑狗逗乐了,又问:【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你们一家,澜真公主一家,十一皇子,皇后,先后都出事。】
【其他皇子们嫔妃们也都不消停,你杀我,我害你,反正死的死,残的残,反正没一个善终。】
众位嫔妃和皇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震撼,神色各异。
系统:【老皇帝就开始反省,开始后悔,可那时候已经晚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几乎成了孤家寡人,身体彻底垮了,眼睛也看不见了,躺在床上瘦成了个骷髅样,连勺子都拿不起了。】
承武帝脸色一僵。若当真那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沈知诺:【那后来就那么病死了?】
系统:【要是没人干涉,他很快就会病死,可惜不是。】
沈知诺好奇:【那还能怎么死?】
系统:【剧情里是这样写的,曾经驰骋沙场,傲视群雄的承武帝,最终被自己儿子扼住喉咙,绝了气息。】
沈知诺蹭地一下从皇后怀里坐起来:【老皇帝自己的儿子?说的是谁?】
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又看向大殿东侧,皇子们的所在之处。
身为儿子们,诸位皇子,齐齐变了脸色。
那个弑父杀君的逆子,不会是自个吧?
当然,这里并不包括,惨死流放路上的太子,剃发出家的十四皇子,被打断双腿囚禁而死的十一皇子,还有一杯毒酒赐死的十三皇子。
除了这四人,其他皇子们的心都突突突直跳,生怕自己就是那个掐死陛下的“儿子”。
系统:【这里就没写了,因为到此为止,大宣皇室基本就死完了。】
沈知诺:【那大宣后来怎样?】
系统:【各路藩王早就起兵造反,把好好的大宣闹得四分五裂,后来藩王和皇子们都斗死之后,大宣国土被周边几个国家瓜分,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沈知诺:【那再后来呢?】
系统:【再后来,就没有了。】
沈知诺有些来气:【那这本破书把人都写死了,把好好的江山都写没了,写个什么劲儿。】
系统:【那阿桶就不知道了。】
破书?
殿内众人又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可一时也无暇细想,都在拼命琢磨那个扼死皇上的人是谁。
承武帝眼神微眯,打量着自己的“孝子贤孙”们。
沈知诺从皇后怀里起身,溜溜达达往下走:【狗狗,走,咱们把那掐死老皇帝的大孝子找出来。】
小黑狗摇着尾巴跟着小姑娘往前飞:【大孝子,大孝子。】
太子,十一皇子,十三皇子都稳稳坐着,心中暗道,得亏自己死的早。
十四皇子此刻也无比庆幸,在原剧情里他远遁空门,当和尚去了。
可其他皇子们却惨了,各个面如菜色,心惊肉跳。
圆滚滚的小胖姑娘踩着镶满珍珠的粉色小绣花鞋,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他们只觉得那小脚丫是踩在他们心上,踩得他们心肝乱颤,毛骨悚然。
一个两个都在心里无声呐喊:你不要过来啊!
第43章
可天不遂人愿, 即便诸位皇子们再不想那小胖姑娘走到他们面前,可她还是迈着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了。
平日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 一些皇子们其实都没少在心里腹诽皇帝,有的时候, 气头之上,甚至在心底冒出过一些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
此刻心中难免警铃大震, 不禁怀疑,难道,难道他那不轨想法, 竟然真的付诸行动了?
如此一想, 只觉脊背发寒,脖子嗖嗖发凉,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脖子,还有的双腿发颤,恨不得直接钻到桌子底下去。
因为谁都知道, 他们的皇帝老爹,在皇位一事上是多么的冷酷无情。
当年,他们还有个二叔, 那是他们父皇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当年一直陪着他们父皇打天下来着。
他们那二叔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了,可天下平定之后, 二叔嗜酒的老毛病就犯了。
而且每喝必醉, 每回喝醉, 又要大放厥词,说什么要不是晚出生两年,这个皇位就该他坐, 还常常借着酒疯,对承武帝的决策指手画脚。
有人禀报给承武帝,还有人上奏折参他,可承武帝都是笑笑,并不做理会。
可不到半年,他们那位二叔有一回醉酒夜骑,竟然马失前蹄,掉入湖中,就那么淹死了。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喝了酒不坐马车,偏要骑马夜奔,而且还非得跑到湖边去骑,随从们又刚好都跟丢了,掉进湖里时,周围又恰好没有人瞧见……
但凡有脑子的人,只要稍微往深里想一想,就知道这事,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再想想阿桶说的,兢兢业业的太子又是怎样一番凄惨的下场。
所以,但凡觊觎皇位的人,在他们父皇这里,别管是亲兄弟,还是亲儿子,全都是杀得的。
更何况,还是亲自动手弑君的逆子。
要是那人被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阿桶给找出来,那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怕是家中妻儿,还有宫中的母妃,以及外祖家,全都得死。
此刻,大家都十分羡慕地看向太子。琢磨着也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及犯点什么错,好轮到个流放的罪名。
沈知诺下了台阶,就往她众多皇叔们那边走,走了几步,想着不能让人看出她是故意往那边去的,因为她平时跟他们来往也不多。
于是她就假装到处瞎玩,先是到大殿东侧嫔妃们的座位中间穿过去,后又跑去大殿西侧,在皇姑姑们面前蹦跶了几下。
好在她年纪小,又是太子家最受宠的小宝贝,以前宫宴上坐不住的时候,她也这么干过,一点都不突兀,当然,这是小姑娘自己觉得。
三岁的小娃娃,实在是太矮了,站在地上,如果不刻意仰起头,视线所及,不过是桌子那么高。
小姑娘压根不曾留意到,整个殿内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像被一根绳拴在了她身上一样,一直随着她转。
殿内也有和沈知诺差不多大年纪的孩子,见沈知诺到处跑,便也想跟着去玩,但都被自家父母给按在了座位上,要么拿吃的哄,要么拿玩的哄,都给哄住了。
承武帝见小姑娘东颠西跑的,半天也不去替他找掐死他的“大孝子”,忍不住偏头看向皇后,低声问:“诺儿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笑了笑:“孩子小,玩性大,兴许忘了。”
承武帝:“……”
可千万别啊,不然今晚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可也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要真玩起来,你还真拿她没办法。
有儿子的嫔妃们猜到小团子或许是玩起来忘了,都在心中暗暗祈祷最好一直忘下去,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才好。
没儿子的嫔妃们,都在暗暗使劲儿,恨不得走过去提醒小姑娘赶紧干正事,她们还等着看热闹呢。
好在,那小粉团子东奔西跑,到处玩了一会儿,终于朝着皇子们走去了。
沈知诺自动越过自家老爹,十一皇叔,十三皇叔和十四皇叔,直接朝着她十二皇叔去了。
见小胖姑娘停在他桌边,十二皇子在桌子下的拳头不知不觉捏紧,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朝着小姑娘露出笑容来。
沈知诺:【狗狗,去扫我十二皇叔。】
小黑狗应声,飞过去扫十二皇子的脸。
小姑娘那软软糯糯,却吓死人不偿命的话一说出口,十二皇子额头上的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瞬息功夫,大颗大颗的汗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砸在了桌上。
真的,他可以对天发誓,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沈琨绝对没有谋害亲爹的畜生之心,不然出了宫门就被马车撞死。
可他真的不知道,半年之后,他对父亲的孝心和忠心有没有发生改变啊。
对面的琬贵妃清晰瞧见自家儿子那青白的脸色,她的心也高高吊了起来,手里的丝帕已经被指甲抠得抽丝抽得不成样子。
康妃的脸色也不好看,看一眼十二皇子,看一眼琬贵妃,满眼都是担忧。
十三皇子之前一直担心自己谋害十四皇子妃的事败露会被陛下责罚,此刻看着十二哥那煎熬的神情,他那颗慌乱不安了数日的心,突然奇迹般平复了,甚至嘴角还挂上了一抹笑容。
他做的那些,本以为都是天大的罪过了,可在这亲手掐死亲爹的兄弟面前,他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敬妃本来也因为阿桶的出现而慌乱不安,生怕自家儿子谋划的事被陛下知晓,她们娘俩都得完,可眼下见愁眉苦脸多日的儿子露出笑容,她的心也跟着安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丧尽天良,但她由衷感谢那勒死陛下的大孝子。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珠玉在前,瓦石难当,虽然用在这不大恰当,但就是那个意思。
其实自打小姑娘说让小黑狗去扫十二皇子的脸,不过几息功夫。
可对于十二皇子来说,那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简直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他恨不得直接将小姑娘拎起来抖一抖,把那个叫什么狗狗的东西给抖出来,亲自问它,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逆子,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何必如此磋磨人呢。
其他几位皇子人人自危,都无暇看笑话。
但在那一刻,大家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是那大逆不道的事,是十二哥干的就好了。
那样,他们就都解脱了。
小黑狗很快绕着十二皇子的脑袋飞完,沈知诺也不等它落回自己肩膀上,便问:【狗狗,我十二皇叔是‘大孝子’吗?】
那一瞬,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住,静静听着。
小黑狗:【小主人,他不是‘大孝子’。】
苍天有眼!十二皇子简直要喜极而泣。
他可真想给那圆卜隆冬的小胖娃娃磕个头,再喊上一句感谢大侄女不杀之恩。
对面的琬贵妃见儿子死里逃生,紧绷的脊背瞬间塌了下去,这才发现自己双腿都是软的,要不是坐在椅子上,怕是要瘫坐在地,站都站不起来了。
承武帝虽年事已高,可目力极好,把方才十二皇子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猜测这个老十二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但他觉得他不是死在老十二手里,因为他这个儿子,素来胆小。
就是那种但凡遇事,可以跟在别人后头喊打喊杀,可要轮到他自己上,他一定会往后缩,甚至会掉头就跑那种。
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随大流可以,打死不敢出头的。
在小胖姑娘走向十二皇子的时候,承武帝就对着皇后低声说:“不是他。”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桶说不是老十二掐死他。
承武帝不屑地冷笑一声,看了看皇后,还抬了抬下巴。看吧,朕看人准着呢。
皇后见他有些得意地样子,内心十分无语。
在这判断哪个儿子杀了自己,哪个没杀,即便都猜对了,可这样的父子关系,难道很光荣吗?也不知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沈知诺一听不是十二皇叔,也没有意外,只在心里哦了一声,就往下一个皇叔那走,顺嘴问了句:【那狗狗,我十二皇叔最后怎么死的?】
大家伙都已经知道自己在那破书里是“死光光”的了,所以再听小姑娘说死来死去的,也都没有任何意外。
十二皇子见小团子扭身走了,他这才抬起袖子擦汗,至于自己在那破书里是怎么死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大家都要死的,横着死,还是竖着死,又有什么关系。
小黑狗跟在小姑娘身边飞:【你父王被贬,老皇帝身体不行了,那时候他后悔了,开始怀念你父王,所以迟迟不立新太子,他也无力打理朝政,奸臣弄权,朝野动荡,然后各路藩王就造反了。】
沈知诺想着明年又有一批皇叔要去外地就藩,便问:【那我十二皇叔也造反了?】
系统:【十二皇子沈琨没有亲自造反,他属于摇旗呐喊那种。】
一听自己竟然都没有造反,十二皇子挺直了脊背,彻底放松下来,端了杯茶在手,安心靠在椅子背上慢慢喝着。
荣贵妃笑着看向身边的琬贵妃,用帕子掩着嘴,小声说:“恭喜姐姐,你家老十二不是逆子,也没有造反呢。”
琬贵妃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手里紧紧攥着的帕子一直没有松开分毫。
因为,她不只一个儿子,她家老六还在外头就藩。
皇贵妃斜睨了一眼荣贵妃,微不可闻说了句:“蠢货。”
沈知诺溜溜达达,一边寻找下一个扫脸目标,一边问:【然后呢?】
系统:【十二皇子投靠了其中一位藩王,也就是他亲哥哥六皇子沈泽,结果后来两军对垒,十二皇子被六皇子的对手设计抓去,以此来威胁六皇子,想让他投降。】
果然。琬贵妃心里一直高高吊着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下去,脸上血色褪尽。
刚才嘴欠恭喜过十二皇子没有造反的荣贵妃一脸愕然,愕然过后,面上难掩八卦和兴奋,朝着另一边的皇贵妃悄声说:“皇贵妃,你听见了吗,六皇子造反了。”
皇贵妃嫌弃地看她一眼,身子往另一侧斜了斜,又低声骂了句:“蠢货。”
太子以手罩嘴,轻声对太子妃说:“这个老六,平日瞧他像个好的,真没想到他竟然也造反了。”
太子妃低声答:“知人知面不知心,殿下,咱们日后莫要轻信于人。”
承武帝冷冷看了一眼琬贵妃,没说话,可那不悦的眼神明显透漏着一句话: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恰好琬贵妃也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琬贵妃读懂了皇帝的心思,心中骇然,下意识就想跪下请罪,可想到先前陛下的警告,她只得按耐住不动,可却如坐针毡。
十二皇子正在喝茶,听到自家亲哥居然造反,一口茶呛住,又不敢大声咳嗽,差点儿憋死。
沈知诺好奇问:【那后来呢?】
系统:【六皇子也是个铁石心肠的,压根不可能为了一个弟弟就放弃大业,况且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他要是投降,那就是个死,于是便任由那对手就把十二皇子吊在阵前,继续开战。】
沈知诺猜测:【我十二皇叔被乱箭射死了?】
系统:【没,六皇子的人不忍射他,对方的人不知怎么的也不杀他,双方打了三天三夜,十二皇子就吊在阵前三天三夜,后来等六皇子打赢,将人放下来时,人已经活活吓死了。】
沈知诺在心底叹气:【那也挺惨的。】
十二皇子终于咳完,捂着心口顺气。
他确实挺惨,刀枪箭弩从身边嗖嗖过,无数次从鬼门关进进出出,可不就得活活吓死。
想想那个场面,他不由自主打个哆嗦,抬头看向承武帝,心想,还不如掐死陛下的事是他干的呢,那样此刻不管是毒酒,还是白绫,又或是砍头,好歹死个痛快。
又一想,哎,不对啊,既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事情以后肯定就不一样了,六哥肯定也不会造反了,所以他不会被吓死了。
十二皇子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现在都有点逻辑不清了。
对面的琬贵妃脸色煞白。先前听到大家都死了,她虽然惊骇,可却并没有觉得多么真实的感觉。
可此刻听着儿子的惨状,她的心才不由自主揪了起来。
只是,她能怨恨老六对弟弟见死不救吗?她不能。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中难受得紧,也知道从今往后,老十二的心里怕是要打个疙瘩了,他们兄弟俩的关系,怕是不会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果不其然,十二皇子惊惧过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死老六,他可真狠呐。
还有,和老六对着打的那个,到底是谁啊?
不光十二皇子想知道六皇子的对手是谁,其他人也想知道。
可小姑娘却不问了,直直走向了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十七皇子沈渊。
承武帝生了二十二个儿子,其中皇后生的五皇子,皇贵妃生的七皇子,康妃生的九皇子,昭妃生的十五皇子,肃妃生的十六皇子,贞嫔生的十八皇子,温嫔生的二十皇子,以及良嫔生的二十二皇子,全部因为各种原因夭折。
活下来,并安然长大的,只有十四个皇子。
如今还在京城的,也就是此刻在永和殿内的,除了太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剩下的就只有十七皇子,十九皇子和二十一皇子。
沈知诺走到十七皇子面前,就见十七皇子单手撑头,遮住了半边脸。
沈知诺看不见他的表情,就绕着桌子转了半圈,怎知十七皇子也跟着转了半圈。
十七皇子犹抱袖子半遮面,在心底狂喊:“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他可不愿意被那什么狗狗扫脸,不然家底都要被抖搂光,回头陛下怕是要打死他。
沈知诺哪里知道十七皇子在干嘛,只以为是在逗她玩,她也不追着看了,直接问:【狗狗,我十七皇叔挡着半边脸呢,你能扫到吗?】
小黑狗:【抱歉小主人,得完整的面部信息才可以哒。】
从最开始那个找上魏苍那个面具人那里,沈知诺就知道狗狗得扫全脸才行。
闻言她也不奇怪,踮起脚尖,趴在桌子边上,歪着小脑袋,眨巴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十七皇叔,诺儿跟你玩儿啊。”
小奶音软软糯糯,可听在十七皇子耳朵里,却如魔音索命,听得他浑身一激灵。
他不但没有把手拿开,反倒还攥着袖子又多遮住一些,却也没有忽视小姑娘,敷衍地从桌上果盘了随便拿了个果子,往小姑娘面前一放:“诺儿乖,吃果果。”
小黑狗在沈知诺脑袋顶上蹦蹦跳跳:【扫不到,还是扫不到。】
坐在上首的承武帝冷哼一声,又凑过去跟皇后说小话:“这个老十七,鬼鬼祟祟,也不是个好东西。”
大殿众人也都盯着十七皇子。
还没被扫过的二十一皇子捏紧双拳,暗暗鼓劲儿。十七哥,掐死父皇的一定是你,对吧?
沈知诺搞不懂十七皇子今天怎么跟她玩起捉迷藏来了,要是平时她闲着,她就陪他玩一会儿,可这会儿她着急找大孝子呢,没空跟他瞎胡闹。
喊了两声十七皇叔,见他还是捂着脸,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踮起脚尖,两只小手拽住他的袖子,用力往下扯。
十七皇子是真不愿意把脸露出来,于是稍稍用了点力。
沈知诺一下没拽开,就用两只小手攀住十七皇子胳膊,两条小短腿蜷缩起来,用全身力气往下坠。
沈为晏沈为清两兄弟一直关注着自家妹妹,见小姑娘像个小圆球一样挂在空中荡起了秋千,当即都变了脸。
二人生怕妹妹没挂住一屁股摔在地上,齐齐起身,就要奔过去。
十七皇子也怕把小姑娘摔着,不敢再较力,忙把手放了下去。
沈知诺只当自己赢了,嘿嘿一笑:【狗狗快去扫。】
小黑狗一直守在十七皇子面前蓄势待发,闻言立马绕着他脑袋飞了一圈,【小主人,好了。】
十七皇子见已成定局,也不管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说:“去别地儿玩去。”
随后直接拿起桌上酒壶,也不往酒杯里倒,直接张嘴就那么灌了起来。
沈知诺好奇问:【怎么样狗狗,是我十七皇叔勒死我皇爷爷的嘛?】
系统答:【不是他。】
十七皇子就跟没听到似的,依旧举着酒壶大口大口喝着酒,那架势,就跟喝断头酒似的。
十七皇子的母妃昭妃闻言如劫后余生,一直捂在心口的手终于放了下去,可一见儿子那死样子,她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死孩子,是不是背着她干了什么掉脑袋的大事?
沈知诺一听不是十七皇子,便也不在他身边待着,溜溜达达又往前走,顺便问了句:【那我十七皇叔是怎么死的?】
系统:【十七皇子今年刚满十八岁,所以明年就藩的名单里还没有他,年底皇宫出各种事的时候,他还在京城。】
沈知诺:【那他造反了吗?】
系统:【没造反。】
承武帝满意点点头,笑容灿烂。
没勒死他,也没造他的反,好,好,这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昭妃又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弑君,没造反,那儿子犯点别的什么过错,那都不算啥大事。
可十七皇子仍旧一口一口喝酒,自己那一壶已经喝完了,他便伸手到一旁十九皇子桌上把酒壶拿过来,继续灌。
承武帝和昭妃不约而同都皱眉,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这是闹哪出呢?
沈知诺:【那他怎么死的?】
系统:【皇城被攻破的时候,他先把昭妃从地道送走,随后回来和禁军们一起死死守在老皇帝身边,直至战死。】
自打被狗狗扫过脸之后,十七皇子一直垂头丧气闷头灌酒,可一听这话,他的眼睛蹭地就亮了,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他有功?得,不用死了。
儿子救过陛下?昭妃脸色登时多云转晴,有些骄傲地看向承武帝。
承武帝捋着胡须看着十七皇子,嘴角微微上扬,老十七能舍命救他,好好好,这真是个顶顶好的好儿子。
皇后看了一眼承武帝,也温和地看向十七皇子
有了老十七这舍命救驾之举,陛下的心情想必能开怀些,回头处理起事情来,手段也能温和些。
沈知诺感叹:【那我十七皇叔还挺英勇的嘞。】
系统:【英勇是英勇,但他也是个能闯祸捣蛋的。】
沈知诺感兴趣地问:【有我二哥捣蛋吗?我二哥都气得老皇帝拿着棍子满院子追着打呢。】
听着自家妹妹略微带着些炫耀的语气说着自己的糗事,沈为清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系统:【你二哥是够捣蛋的,可你二哥聪明着呢,触犯底线的大错他可是从来不犯。可这个十七皇子闯起祸来可是顾头不顾腚。】
沈知诺:【那我十七皇叔都干了什么?】
系统:【可多了,说说最严重的一件事吧。八年前老皇帝南巡,乘船顺江南下,老皇帝乘坐的大船漏水,一船的人包括老皇帝都差点儿淹死,这事就是十七皇子干的。】
当年那场凶险,很多人至今记得,闻言都震惊地看向十七皇子。
承武帝也很意外。没想到竟是这小子干的。
沈知诺不解:【那时候我十七皇叔不是才十岁,他能干什么?】
系统:【当时随行的有好几个皇子,十七皇子便是其中之一,他头一回坐船,听人说江上有大鱼,便私下里藏了一些爆竹带上船,准备寻机会用爆竹炸鱼。】
【他怕护卫的禁军查到,就把爆竹藏在了船舱装杂物的一个角落,怎知那日突遭狂风暴雨,船只颠簸得厉害,那堆爆竹撞来撞去就爆了炸,直接把船舱的底给炸出一个洞来。】
【水就从个洞开始慢慢浸入船舱,洞越来越大,等到人发现的时候,想要堵住已经来不及了,加上外头暴雨不停,上下漏水,船就一点点往下沉,要不是老皇帝带着儿子们坐着小船及时转移到临近船上,都得掉水里。】
沈知诺:【那船上其他人呢?】
系统:【也都转移了,只是船沉得快,船上的物品很多都毁了,等到雨过天晴打捞上来,很多都不能用了。】
沈知诺:【那没查出来船是怎么漏水的吗?】
系统:【不知是因为船损毁严重没查到,还是有人不想找麻烦刻意隐瞒,总之这事最后归为天雷劈的,因为那日刚好雷电交加,有几道雷也确实差点儿劈在船上。】
承武帝隔空指了指十七皇子,暗道这小子藏得可真深,竟然将这事严严实实捂了这么多年。
沈知诺:【所以,我皇祖父到现在都不知道?】
系统:【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以他的脾气,肯定早把十七皇子打个半死了。】
沈知诺:【那时候我爹爹在船上吗?】
系统:【没在,老皇帝出巡,太子奉旨监国,留在宫中。】
沈知诺:【那我十一皇叔呢?】
系统:【跟着去了,但没在那条船上。】
沈知诺:【那行,那我就不跟我皇祖父告状了。】
十七皇子嘴角抽搐。谢谢你啊小胖侄女,不用你告,你皇爷爷已经知道了。
聊了这么半天,沈知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十九皇子身边半天了。
可十九皇子眼眸低垂看着面前的食物,仿佛就像没看到她一般,头都不曾抬起来一下。
不过沈知诺也不意外,她这个十九皇叔一向沉默寡言,不管在什么场合遇见他,他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
其他皇叔们见到她,都要笑着上前摸摸她头,捏捏她手,再夸她几句可爱,可这个十九皇叔却从来没有和她互动过,好像都没和她说过话的。
沈知诺两只小手扒着桌边,仰着小脑袋看着十九皇子:【狗狗,你扫扫我十九皇叔。】
小黑狗应声去扫,很快扫完:【小主人,十九皇子不是‘大孝子’,也没有造反。】
这个答案在所有人预料中,因为十九皇子一直活得好像没有什么烟火气,就是你把皇位捧到他面前,他大概都不愿意接的那种人。
沈知诺也不意外:【那他是怎么死的?】
系统:【被他母妃,就是温嫔,一杯毒酒灌下去毒死的。】
沈知诺震惊不已:【温嫔可是我十九皇叔的亲娘,她为什么这么做?】
第44章
是啊, 温嫔到底为什么要毒死自己亲儿子?不光沈知诺对此感到十分震惊,其他人也都是瞠目结舌。
都说皇家无亲情,但那说的大都是皇上和皇子们, 其中涉及到皇权之争。
可宫妃和自己生的皇子之间哪有什么利益冲突,一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
而且, 那得是多狠毒的母亲,才能够狠得下心杀死自己辛苦怀胎十月, 历经九死一伤生下的孩子。
众人看十九皇子,就见他也不知他是走神了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压根就不在乎, 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阿桶刚才那句话的影响。
才十七岁的少年郎,总是一副行将就木,死气沉沉的模样。
众人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便都转头去看温嫔。就见温嫔脸色煞白一片,一脸地难以置信。
众人心道, 那这么看起来,至少温嫔现在没有杀子之心了。
系统翻阅完剧情,说:【小主人, 你可知道,十九皇子还有个弟弟,也就是温嫔生的第二个孩子, 二十皇子。】
一听阿桶提起二十皇子, 温嫔的脸上现出悲伤之色, 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沈知诺:【我知道啊,我二十皇叔不是很早就死了吗?】
系统:【对,二十皇子在他五岁那年病死了。】
沈知诺:【是真的生病, 还是被什么人害的呀?】
系统:【二十皇子是真的病,他是得了一场风寒,后来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怎么治都治不好,就死了,看剧情上的症状描述,应该是得了肺炎。】
沈知诺不解:【那这和温嫔毒死我十九皇叔有什么关系?】
系统:【二十皇子只比十九皇子沈修小了两岁,但兄弟两个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十九皇子从小就安安静静,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常常一个人能坐一整天。】
【但二十皇子却极其爱笑,嘴也甜,还喜欢粘人,这样的孩子自然更讨人欢心些,温嫔也难能免俗,更加喜欢小儿子,也更偏心他。】
沈知诺往自家爹娘那边看了一眼,小奶音带着十足的骄傲:【我爹爹娘亲可从来不偏心的。】
系统:【你爹爹娘亲是顶顶好的爹爹娘亲。】
沈为晏,沈为清,文安郡主,兄妹三个对视一眼,都笑着点点头。是的,他们的爹娘爱着他们每一个。
系统接着说:【那一年冬天,天气格外的冷,经常下雪。】
【二十皇子是个好动的,总想出去玩雪,温嫔怕儿子冻着,便总是拘着不让。有一回老皇帝去温嫔宫里,瞧见温嫔死命拉着二十皇子不让他出去,二十皇子急得差点儿在地上打滚。】
【承武帝自己是行伍出身,又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所以希望自家儿孙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所以便劝了温嫔几句,说男孩子要粗着养,不要养得像女孩子那般娇弱,时常出去野一野才长得壮实。】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我知道,我皇爷爷就喜欢我二哥那样调皮捣蛋的。那后来呢?】
系统接着说:【温嫔虽不赞同,可也不敢违背圣意,那后来便时不时地允许二十皇子出去玩。】
【那一日,温嫔有事去其他嫔妃宫里走动,吩咐宫女嬷嬷们照看两个小皇子。温嫔走了之后,二十皇子又想出去玩,宫女嬷嬷们死活劝不住,想着陛下之前的吩咐,便给他穿好了厚衣裳陪他出去玩。】
【小孩子精力充沛,这一玩就玩得有些久,宫人们见差不多了,就哄着二十皇子往回走,结果回去路上又遇到了十七皇子。】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看向十七皇子,十七皇子也是一愣,大家伙都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件事。
沈知诺:【我十七皇叔闯祸了?】
系统:【七八岁讨狗嫌,那一年十七皇子八岁,也正好出来玩雪,见着二十皇子,便攥了个雪球砸在他身上,本来要回去的二十皇子玩兴又起,便抓了雪去追十七皇子。】
【两人一个五岁,一个八岁,也差不太多,打打闹闹又玩起来,两个小男孩便都疯跑出一身的汗,宫人们劝都劝不住,也不敢用力拉扯小主子,只能干着急。】
【后来十七皇子把二十皇子骗到一棵松树底下,随后在松树上踹了一脚,树上的雪便扑簌簌落了二十皇子一头一脸,还从脖颈子掉进了后背里,凉得他哇哇乱叫。】
【宫人们见状,急忙抱着他回宫,可小男孩本就出了汗,被冰雪化成的水一激,就那么染了风寒,后来就一病不起,没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打量还静静坐着的十九皇子:【狗狗,你说了这么多,可是还是没说这和我十九皇叔被毒死有什么关系啊。】
系统:【因为当时二十皇子要出去玩的时候,十九皇子劝了一句,劝不听,便自己看书去了,没再管。温嫔就把小儿子去世的一部分原因怪在了大儿子头上。】
沈知诺:【可那时候我十九皇叔也才七岁呀,他自己也是个孩子,而且他还劝了一下,劝不听才没管的,温嫔凭什么怪他。】
看着跟老僧入定一样垂眸坐着的十九皇子,沈知诺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亲弟弟死了,还被亲生母亲怪罪,想想就觉得委屈,伤心,难过。
难怪十九皇叔的性格这样,肯定和这事有关系。
沈知诺没忍住又打抱不平道:【温嫔要是迁怒我十九皇叔,那还不如怪她自己和我十七皇叔来得更合理一些。】
众人心中也颇为认同小姑娘这个看法,要算起来,温嫔知道自家小儿子是个喜欢出去玩,宫人们又管不住,大雪天的她就该待在宫里好好看着孩子,而不是出去闲逛。
也不是说她为了孩子就哪都不能去,只是她自己都没尽到看护的责任,就不应该迁怒到十九皇子身上。
系统:【温嫔也怪了她自己,只是她再自责,也不能杀了她自己。】
【当然,她也怪了十七皇子。可即便十七皇子的行为十分讨人嫌,可当时是两个孩子在玩闹,他也不是有意害人性命,再加上十七皇子的母妃是昭妃,温嫔一个嫔,也不能登门问罪。】
沈知诺:【那我二十皇叔没了之后,我十七皇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吗?】
系统:【老皇帝亲自拿藤条狠狠抽了他一顿,抽得他的背上腿上屁股上血痕累累,趴在床上一个多月,伤才养好,至今身上还留着疤。】
十七皇子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背,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沈知诺叹气:【那我猜,即便我皇爷爷狠狠打了这一顿,在温嫔心里,这事也没过去吧?】
系统:【是的。二十皇子死后,温嫔的性情就变了,整日里怀念小儿子,每天都要把小儿子的衣服拿出来整理一遍,还不断地给他做新衣裳新鞋子,被老皇帝看见过一次之后说了她,她就改为偷偷做了,今年还在做呢。】
沈知诺:【那她给我十九皇叔做吗?】
系统:【以前是会做的,可自从她小儿子死后,她就没再给大儿子做过了。而且,她每每看见不爱说话,总是静静杵在那的十九皇子就觉得心气不平,总会说一些伤人心的话。】
沈知诺:【她都说些什么?】
系统:【比如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弟弟;要是当年你拦着你弟弟不让他往外跑,你弟弟就不会死;或者,你当年要是跟着你弟弟一起出去玩,他就不会被杀千刀的老十七弄一身雪,就不会生病。】
【要是碰到二十皇子的生日,或者忌日,温嫔便会变本加厉,最过分的时候,还会对着十九皇子说,死的怎么不是你。】
沈知诺攥紧小拳头:【这也太过分了,有这样当娘的嘛。】
殿内众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温嫔却厚此薄彼得如此过分,还真是枉为人母。
系统附和:【确实过分。】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如今这要死不活的性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系统:【原本他是内向喜静,但也算是正常的孩子,可后来经常被亲生母亲否定打击外加攻击,天长日久的,便觉得活在世上没什么意思了。】
众人都同情地看向十九皇子。少年五官漂亮,可因为常年待在室内,很少在外活动,皮肤变得过分白皙,有些不似真人。众人都在心里感叹,遇到这样的生母,也是运气不好。
沈知诺又问:【那后来,温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毒死了我十九皇叔?】
系统:【那倒不是。当时叛军攻入京城,攻破皇宫前夕,十七皇子要护送昭妃从地道离宫,因为当年二十皇子的事,他一直心存愧疚,便想着弥补一二,要把温嫔和十九皇子一起送走,就特意跑去告诉他们快点收拾一些金银细软,稍后来接他们。】
【温嫔便让十九皇子趁着十七皇子不备杀了他,好为小儿子报仇。】
昭妃听到温嫔让十九皇子去害自家儿子,她满脸怒气,狠狠瞪了一眼温嫔,无声骂了句:“歹毒心肠,不得好死。”
可温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神情恍恍惚惚,并未像之前那般做出任何回应。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答应了吗?】
系统:【没答应。一是十九皇子认为当年弟弟的死,不能全怪到十七皇子身上,再就是觉得十七皇子即便有错,陛下当年也已经责罚过了,而且十七皇子在那么混乱危急的情况下还好心搭救他们,总之,他觉得不应该去杀十七皇子,便不肯。】
【温嫔自从小儿子死后便一直想杀十七皇子,只是苦于一直没机会下手,此刻好不容易等来机会,可十九皇子却不肯帮她,温嫔就发了疯,说既然你不肯为你弟弟报仇,那你活着有什么用,干脆死了去陪你弟弟算了。】
沈知诺:【她那么想杀,那就自己去杀啊,为什么要逼着别人?她是怕死吗?】
系统:【温嫔不是怕死,是因为十七皇子武功很不错,温嫔觉得自己杀不了,报不了仇。】
沈知诺:【那后来呢?她说了那样的话,我十九皇叔很伤心吧?】
系统:【十九皇子非常平静地说,那就死吧。】
【温嫔一听这话,再看十九皇子那貌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气血上头,彻底丧失了理智,直接把准备了很久,打算自己用的毒药倒在了酒里,先给十九皇子灌了一杯,随后自己也喝了一杯,母子俩就一起死了。】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没有反抗?】
系统:【没有反抗,十九皇子说‘那就死吧’,没有任何忤逆顶嘴的意思,纯纯是他的真心话而已。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只是一时懒得死而已。】
沈知诺听得唏嘘不已,感叹道:【不管是谁,被自己亲生母亲带着恨意杀死,都是一件伤心难过的事情吧。】
系统:【难过肯定是有的,但对十九皇子来说,更多的,或许是解脱。】
沈知诺小脑袋靠在十九皇子胳膊上,肉乎乎的小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奶声奶气,却又老气横秋道:【哎,可怜见的。】
一直无动于衷的十九皇子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随后偏头看了一眼小胖姑娘,嘴角往上扯了扯。
沈知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十七皇子回来接他们,发现两个人都死了,当时皇宫情况危急,他也无暇多想,只当两人是想和陛下共存亡,不愿意离宫,这才自戕,便让人在皇宫偏僻角落挖了两个坑,将两人草草埋了。】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好像和外界隔绝了的十九皇子,在心底叹了口气:【狗狗,我十九皇叔可真惨。】
对面的温嫔听到这,整个人已经虚脱了一般,瘫在座位上。
望着对面安安静静坐着的少年,她内心震撼,痛苦,又懊悔。
这也是她的儿啊,当初他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她也是那般欢喜过的。
可这么多年头,她都在干什么?
众人的视线在母子二人中间来回移动,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承武帝阴沉着脸,低声说了句:“毒妇。”
十七皇子目露愧色地看向十九皇子,心中自责不已,本想起身过去拍拍十九皇子的肩膀,可一看小胖侄女还在十九的桌边待着呢,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桌上的酒壶递了过去——
沈知诺见状,想起之前两人的低声争执,她不禁有些好奇:【狗狗,你知道我十九皇叔和我十七皇叔刚才为什么吵架吗?他们还约着去演武场比试呢。】
她觉得,和别人约架的事,好像不是她十九皇叔能干得出来的。
系统搜了搜剧情,答:【十九皇子身边有个宫女叫冬云,在他八岁时就到了他身边服侍,一直服侍到现在。两年前,十九皇子出宫建府的时候,便把冬云带了出去。】
【巧的是,冬云之前在宫里有个要好的姐妹叫石榴,石榴之前被分到了十七皇子府上。前阵子两人都出府办事,无意中遇到,便寻了个地方叙旧。】
【石榴向冬云诉苦,说她已经过了二十五,想回家去侍奉双亲,可跟府中的管事嬷嬷提了几回,都被驳斥回去,说是石榴做的糕点最合十七皇子的口味,让她再服侍几年再说。】
【管事嬷嬷不准,石榴又不似冬云那样在主子面前得脸,便也不敢越过管事嬷嬷直接去和十七皇子说,只能苦苦熬着。说着说着还哭起来,说她娘身体不好,她怕再过几年,就见不着她娘了。】
【两人聊过之后,便各自回府。石榴只是找人诉诉心里的苦,可冬云却放在了心上,回去之后想了想,便去给十九皇子磕了个头,说请他帮个忙,去十七皇子那里说个情,放石榴出府。】
【冬云善良温柔,细心体贴,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十九皇子在温嫔那里缺失的情感,所以十九皇子十分喜欢她,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像对姐姐或长辈那种喜欢,可以说,冬云是十九皇子暂时懒得去死的一个重要原因。】
【哪怕他素来不愿与人打交道,但冬云来求他,他还是痛快地将这件事应承下来。可他找十七皇子一说,十七皇子竟然不同意,所以两人才争执,还为此打了一架。】
沈知诺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宫女,我十七皇叔要放就放,不放就不放,为什么要打架?难不成我十七皇子喜欢石榴?】
系统:【那倒是没有,十七皇子就是闲的,犯贱。】
十七皇子摸了摸鼻子。这什么破狗狗,咋能这么说他呢。
系统:【十九皇子一直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事的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平时见到十七皇子除了按规矩行礼,几乎都不说话的,可竟然破天荒来找十七皇子办事,竟然还是为了一名宫女。】
【十七皇子便一口咬定,肯定是十九皇子看上了石榴。十九皇子说不是,把事情原委说了,可十七皇子就是不信,非逼着十九皇子承认,不然他就不放人,两人为此争执了几回了。】
【十七皇子可是从来没见十九皇子为一件事这么较真过,觉得还挺好玩,故意逗十九皇子,说打一架,打赢了他,他就放人。】
【若是十九皇子自己的事,他都懒得再争,随他去好了,可他答应了冬云,便不想食言,于是两人就去打了一架。】
沈知诺:【那我十九皇叔打赢了吗?】
系统:【没有,他喜静不喜动,看书的时间比练武的时间多得多。而十七皇子和你二哥差不多,都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好动性子,功夫相当不错。】
【两人开打,没几个回合,十九皇子就输了。不过十七皇子也没为难他,回府之后就让人用马车直接把石榴送到了十九皇子府上,石榴对着十九皇子和冬云千恩万谢之后回了家。】
沈知诺握拳:【我十七皇叔欠不欠呐。】
系统:【是挺欠的。】
沈知诺:【那后来我十九皇叔死了,冬云怎么样了?】
系统:【不知道,剧情里没提。】
想到今天听到的十七皇子干的三件事,炸坏船舱,往二十皇叔身上抖雪,逼着十九皇叔动手打架,沈知诺有些来气,又走回到十七皇子身边去,抬起小脚丫用力踩在他鞋上。
【让你欠,我踩踩踩,踩死你去。】
大殿众人都在心里拍手叫好。暗道,活该。
小胖姑娘咬牙切齿,可踩在脚上却不痛不痒,十七皇子嘴角抽了抽,很想说一句,小侄女要不我自己踩得了。
小姑娘狠狠踩了几脚,这才作罢,又走向在场的最后一个皇子,继续寻找“大孝子”。
十七皇子见小姑娘背朝着他,他也不起身,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侧身过去靠近十九皇子,歉意十足低声说:“对不住,今儿回去,我就把石榴送你府上去。”
十九皇子难得动了一下,转头朝十七皇子点了点头——
二十一皇子沈喆见小胖姑娘走向他,紧张得手心出汗。可一想,他好像没什么可怕的。
他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在父皇面前一向很受宠爱,他坚信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父皇的。
如此这般一番心理建设,二十一皇子大大方方看向小胖姑娘,还对她笑了笑。
对面的良嫔却是心跳加速,真想扑过去捂住儿子的脸,不让那个什么狗狗扫。
虽然她了解自家儿子现在绝对没有任何忤逆之心,可谁知道后头宫变的时候会怎样。
儿子今年才十四岁,还不到出宫建府的年纪,那时候他一定是在皇宫里的。
如果那时候年长皇子们都死得差不多了,陛下又病得动弹不了,那万一她起了什么心思,让儿子去做,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毕竟,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那把椅子,又有谁不想让自己亲儿子坐上去呢。而儿子,又一向最听她的话了。
想到这,良嫔只觉整个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知诺到了二十一皇子近前,【狗狗去扫。】
小黑狗便跑过去扫了二十一皇子的脸,之后调出和他相关的剧情:【二十一皇子不是‘大孝子’。】
还好,还好,不是他。二十一皇子瞬间放松了,紧紧抿着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要不是陛下不允许,他可真想把小胖侄女抱起来亲一口。
沈知诺:【我想也不是,我二十一皇叔才十四岁呢。】
众人闻言都微微点头。本来他们就觉得不应该是二十一皇子,因为他还未成年,手里无权无兵的,掐死皇帝,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沈知诺又问:【那他造反了吗?】
系统:【没有造反。】
众人也都不觉得意外。不是他们瞧不起二十一皇子,主要是他平日里那喜怒哀乐皆在脸上的单纯样,他有那个心机造反吗。
沈知诺刚想说好的,就听系统又说话了:【虽然二十一皇子没有造反,但是叛军围着皇宫久攻不下的时候,是他从里边打开了宫门。】
二十一皇子脸色骤变,蹭地一下站起来,脱口而出:“不可……”
“可”字刚发了一半的音,他的整个嘴就想被带刺的荆棘条狠狠抽中了一般,瞬间又痛又麻,失去了知觉。
第45章
二十一皇子心中惊骇万分, 一边伸手去捂嘴,一边下意识看向承武帝,正好和皇帝那冷飕飕带着警告的目光对上, 吓得他立马又把手放下去。
他突然想起,之前陛下说不让大家伙当着诺儿的面问时, 还说了句“也是为了你们好”,当时他还纳闷来着,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嘴是真的很疼啊,只是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嘴疼啊?不管了, 现在也不是管嘴的时候。
他就是觉得那阿桶方才所说, 绝对是假的,绝对是冤枉他的,即便那叛军是他皇兄,他也绝对不会去开城门的。
他是最小的皇子,与他而言, 亲爹当皇帝,肯定是比同父异母的哥哥们当皇帝要好。
毕竟,哥哥杀弟弟的概率, 可比老子杀儿子的概率大得多。
可是按照父皇的意思,这个阿桶所说全是真的,且父皇对此笃信无疑, 那这样一来, 宴会过后, 他的脑袋岂不是要搬家?
一想到这,二十一皇子的脸色顷刻间煞白煞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摇摇欲坠, 眼看就要挂不住了。
对面良嫔的脸色也是灰白一片。心道完了完了,搞不好真的是她害了儿子。
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每回她在其他高位嫔妃那里受了气,又无从反击的时候,她就会暗戳戳幻想,有朝一日,自家儿子当上皇帝,她当上太后以后,那些曾经给她脸色或者欺负过她的人跪在她面前哐哐磕头,哭着喊着让她给条活路的时候,她将会是多么的得意和风光。
可是,那也不对啊。要是她想让儿子当皇帝,她该去陛下面前抓着陛下的手写下传位诏书才对,怎么可能让儿子去给叛军开宫门呢?
母子俩的思绪飞快翻转,不过眨眼功夫,就想了很多很多。
沈知诺哪里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她被二十一皇子突然站起不清不楚吼了半句给吓了一大跳,忙仰起小脑袋去看。
可二十一皇子虽然才十四岁,身量却与成年男子不差多少,从小姑娘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他的下巴颏,并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沈知诺在心里好奇问:【狗狗,我小皇叔他怎么了?】
系统:【不知道啊。】
良嫔心情慌乱,一会儿看儿子,一会儿看皇帝,见皇帝目光阴沉指了下儿子,她忙悄悄抬手,手心朝下,往下压了压,示意儿子快快坐下。
二十一皇子一向很听良妃的话,被皇帝的目光吓到之后就赶紧把视线挪开,改去看良妃,见自家母妃对着他打手势,忙依言赶紧坐下去。
二十一皇子身旁服侍的宫女刚才正在给他倒茶,听他冷不丁站起来说了句“不渴”,吓得她一个哆嗦,忙小心翼翼把他桌上的茶杯给撤了,又把装果子的盘子往他面前挪了挪。
二十一皇子也没留意宫女的动作,见果盘在眼前,便顺手拿了一个,在手里攥着,不停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稳住,先别慌,好歹得听听阿桶接下来怎么说,万一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呢。
沈知诺瞧见宫女手都在哆嗦,忍不住吐槽:【不渴就不渴呗,喊那么大声干嘛,看把人家吓得。】
虽然她觉得小皇叔怪怪的,但这宫里的怪人也不只他一个,便也没多想,接着问:【那我小皇叔为什么要去给叛军开城门?】
方才众人见二十一皇子整出那一出,生怕小姑娘察觉出什么就不往下说了,心里着急得不行,此刻见小姑娘终于继续干起正事来,都松了一口气,还不忘相互提醒一下记得吃东西,免得显得太怪异。
系统答:【当时叛军攻入京城,围了皇宫,宫内只有十七皇子,十九皇子,还有二十一皇子在宫内。】
【十九皇子被温嫔毒死了,十七皇子去送昭妃出宫,临走前本也想送二十一皇子和良嫔一起走,可良嫔也不知怎么想的,不肯跟着走,十七皇子只好先去送昭妃。】
【临走前他见二十一皇子惊慌失措,还特意叮嘱要等他回来,还说宫墙厚重坚实,皇宫易守难攻,还有禁军们拼死护卫,皇宫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被攻破,若能等到援军到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沈知诺好奇:【援军是谁?】
系统:【这里看不到。】
沈知诺:【那后来呢?】
系统:【二十一皇子答应得好好的,可叛军声势浩大,他心中惶惶不安,根本就坐不住,便不顾良妃阻拦,跑去宫墙上看情况,结果就被围宫的皇子给看到了。】
沈知诺:【围宫的皇子是谁?】
系统:【四皇子。】
老四?她家老四?荣贵妃脸上血色唰一下褪尽。
荣贵妃慌乱无助地拉住身旁的皇贵妃,小小声解释:“姐姐,这不可能,我家老四最是忠心爱国”
也不等她说完,皇贵妃一把甩开她的手,嫌弃满满地翻了个白眼:“少跟本宫拉扯,有话同陛下说去。”
荣贵妃又六神无主地看向另一边的琬贵妃,想到六皇子也造了反,顿时觉得找到了同盟,“妹妹,我之前不是有意”
先前刚受了她奚落的琬贵妃觉得十分解气,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可语气却毫不客气:“这可真是恭喜姐姐了,老四可比我们老六强多了,我们家老六只是和其他兄弟打一打闹一闹,可你们家老四那可是有本事,都直接打到京城,打到皇宫来了。”
“我看哪,那掐死陛下的‘大孝子’,指不定就是四殿下呢。”
荣贵妃一噎,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顿时不知再说什么好。
先前阿桶说六皇子造反时,她还幸灾乐祸来着,可现在竟然轮到她了。这可真是,苍天饶过谁。
一听四皇子打入京城,围了皇宫,大家和琬贵妃的想法都一样,全都觉得肯定是老四掐死了皇上。
“大孝子”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其余几个儿子在外就藩的嫔妃们,全都放松下来。
就连承武帝也是这么想的,冷冷看向荣贵妃。
要是目光能杀人,那荣贵妃早被承武帝嗖嗖嗖扔过来的眼刀子扎得千疮百孔了。
沈知诺有点儿不明白:【我四皇叔不是在西南吗,离得那么远,他怎么先跑到京城来了?我其他皇叔们让他吗?】
系统:【其他皇子先打起来的时候,四皇子一直按兵不动,等其他皇子之间你打我,我打你,他打他,全打乱套,脱不开身的时候,四皇子就带兵悄悄出发,一路避开战场,绕道赶来了京城,算是捡了个漏。】
殿内众人瞠目结舌,第一反应都是,这个老四,他可真是卑鄙又无耻啊。
太子和十一皇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同样的看法,这个老四,他是不是傻。
承武帝坐在上头,把殿内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嘴角现出一抹冷笑。都是蠢货,只有老大和老十一的脑子能用。
沈知诺也很惊讶:【我四皇叔这样,虽然有点儿缺德,可他好聪明啊。】
系统附和:【你这些皇叔们都不简单,尤其像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这种手握重兵的戍边藩王,很多当年都是跟着承武帝一起打江山的,哪个都不是吃素的。】
见系统只夸别人,没提自家老爹,沈知诺补充:【我爹爹才是最厉害的。】
系统总能精准捕捉到小主人的情绪,并给出最合时宜地回应:【小主人的爹那当然是最厉害的。】
沈知诺满意了,接着问:【那我四皇叔是怎么跟我二十一皇叔说,让他开宫门的?】
系统:【四皇子说,让二十一皇子不要怕,他不是来篡位的,他是来勤王护驾的,让二十一皇子赶紧给他打开城门。等他见过老皇帝,请示圣意之后,才好去剿灭叛军。】
沈知诺:【我二十一皇叔就那么信了?】
系统:【一开始肯定是挣扎的,但四皇子又说,外头几路叛军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了,很快就会决出胜负,打入京城。】
沈知诺:【到底几路叛军?】
系统:【具体还查不到,但反正不只一路。】
沈知诺:【好吧。】
系统:【四皇子说,到时候陛下手里无兵,震慑不住那些凶残的,局面只会越来越混乱。他还说,各路藩王的实力又差不多,照这么打下去,打到最后,说不定整个大宣都要亡了。】
【四皇子让二十一皇子放他入宫,说有他守在陛下身边,定能稳住大局。他还当场断指发誓,说他绝不会弑君篡位,更不会杀害亲弟弟,二十一皇子这才信了,去打开了城门。】
断指多疼啊。沈知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手指,十分不解:【可是,宫里不是还有禁军吗?宫门也不是我小皇叔想打开就能打开的吧?】
系统:【因为京城已经被攻破,禁军们也都担心自家爹娘妻儿,守在宫内备受煎熬,早就人心不稳。】
【再加上老皇帝已经病得久不露面不说,就连下达指令都做不到了,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龙椅上的主人这回是换定了,只是换成谁去坐的问题。】
【在这君臣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在大多数臣子眼中,既然这江山是老沈家打下来的,那只要是老沈家人做皇帝就行。】
【但不管是这个皇子做,还是那个皇子做,对大部分人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太大所谓,尤其是在储君未立的情况下,所有皇子们都是有资格的。】
【宫墙外的是四皇子,宫墙里的是二十一皇子,既然是老沈家的家事,那人家兄弟俩商量好了就行,别人又有什么理由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干涉。】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老皇帝之前又贬太子,又囚十一皇子的,让很多人寒了心,没人愿意为他卖命了。】
沈知诺:【那我十七皇叔走之前没跟禁军交代吗?】
系统:【交代了,但是那种生死关头,谁又能完全相信呢,很多人都以为十七皇子借机跑了。在众人眼里,唯一能说话能走动的正经主子,就剩下了二十一皇子一个,所以,他要去开宫门,禁军们就放下武器,由着他去了。】
沈知诺:【也是哦。那后来呢?我小皇叔又是怎么死的?】
系统:【二十一皇子带人开了城门,结果没想到,城门一开,他就被冲进来的人一刀捅死了。】
众人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老四,可真狠毒。
二十一皇子觉得心口一凉,可转瞬间,只觉一身轻松,恨不得要拍案而起,大叫一声,捅得妙。
这时候他死了,那就说明,他没机会去当“大孝子”。今天这脑袋算是保住了。
在哥哥们那些反叛,攻城,掐父的丰功伟绩面前,他开个城门这件小事,那都不足与外人道。
和儿子的开心不同,良嫔狠狠瞪向荣贵妃,在心里十分热切地问候起荣贵妃母子的祖宗八代来。
骗我儿开宫门,又杀我儿,呸,什么东西。
沈知诺也是十分意外:【所以,我四皇叔骗了我小皇叔?他当众杀了我小皇叔,他就不怕失了人心,回头他当皇帝,别人不服吗?】
众人心中感叹这小胖姑娘还知道要笼络人心。
系统:【顶多算是忽悠,因为四皇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现在还看不到。而且,杀了二十一皇子的,也不是四皇子本人,是他身边的人。】
沈知诺:【是谁?】
系统:【没提。】
沈知诺又问:【那城门打开之后呢?我记得狗狗你说过,我十七皇叔一直守在我皇祖父身边,直至战死。】
系统:【对,十七皇子送完昭妃,就赶了回来,可那时候叛军已经杀进宫来了。】
沈知诺纳闷:【杀?禁军不是都放下武器了吗,他们怎么还杀?】
系统:【不知道,只说宫门一开,叛军一路杀了进来。】
沈知诺:【那我四皇叔都不管的吗?】
系统:【他管不了,四皇子进了宫门之后不久,也被杀了。】
众人脸上一片愕然。怎么会?那不是他自己带的兵吗?
还有啊,那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老四掐死了陛下?
先前自认躲过一劫的宫妃们的心再次吊了起来。到底是谁?啊啊啊,要不要这么折磨人啊。
承武帝也十分意外。
沈知诺正背着小手溜溜哒哒到处走,闻言站住,吃惊道:【是谁杀的?】
系统:【在和二十一皇子相关的剧情里,看不到四皇子是被谁杀的。】
沈知诺:【那和我十七皇叔相关的剧情里呢?】
系统又调出十七皇子的剧情搜索一番:【也看不到。】
沈知诺:【那你看看,是我哪个皇叔杀死的我十七皇叔?】
系统又仔细过了一遍能搜索得到的剧情:【小主人,没提是哪个皇子。】
沈知诺小手叉腰,歪着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奇怪了。】
系统查不到,小姑娘想不到,在座众人脑中也都展开了各种猜测,心道莫不是四皇子的部下反叛了他,想自己做皇帝?
承武帝微不可闻冷哼一声。定是有人在老四身边安插了细作,老四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
其他狼崽子们在外头打得水深火热,谁都不肯先入京,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在外头怎么打都不要紧,回头谁赢,谁就可以说自己是为陛下平叛。
可攻入京城,打进皇宫,这可是妥妥的谋逆作乱。
老四那个傻冒觉得自己聪明,趁着别人打架的时候,悄悄摸摸打回自己家,可殊不知,也许正中别人下怀。
在皇帝身边没有人作乱的情况下,第一个攻入京城的,回头必定会成为众矢之,被大家以清君侧的名义清缴。
这个老四,不是诺儿说的聪明,也不是其他人想的卑鄙,他就纯纯是蠢。
如若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谋逆之心,是来勤王护驾的,那他绝不会攻破京城。也就二十一那个傻子被他给忽悠了。
沈知诺见再问不出来什么,摊了摊小手,有些失望:【那照这么看,今天是找不着‘大孝子’了。】
系统:【是的呢,小主人。】
小姑娘站了这么久,也问了这么久,着实也有些累了,便迈开小短腿,慢慢悠悠走回皇后身边去,扑到她怀里,拱了拱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了。
皇后见小胖姑娘累着了,心疼得不行,伸手将人抱好,给承武帝使了个眼色。今天就到这吧,可别累着我乖乖。
承武帝听到那么多孝子贤孙的光荣事迹,觉得自己那颗已经坚硬如石的心已经开始风化了,要是再来点刺激的,他的心估计要碎成渣渣。
不光小姑娘需要歇一歇,他也需要缓一缓,于是点头,开口:“时辰也不早了,你们给皇后准备了什么,都赶紧献上来吧。”
一听要献礼,沈知诺又爬起来:“皇祖母,诺儿也做了礼物。”
皇后笑着说:“好好,我乖乖最孝顺。”
沈知诺站起来,对着自家两个哥哥招招小圆手,“哥哥,花篮。”
沈为晏沈为清兄弟俩点头,走到偏殿,把事先放那的大花篮给抬了出来,送到皇后面前,“皇祖母,这是诺儿亲手为您做的。”
小胖姑娘对着皇后跪下,像模像样磕了个头,奶声奶气道:“诺儿祝皇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寻寻常常的一句恭祝词,皇后却从中听出了小姑娘真心满满地祝愿。
她想到阿桶说的那些话,想到若是没有诺儿,这个冬天将会发生的那些事,皇后刹那间热泪盈眶,一把将还跪着的小胖姑娘抱进怀里,一手兜着她的头,一手拍着她的小屁股,声音有些哽咽:“我的乖乖,祖母多谢你。”
沈知诺不明白皇祖母为什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可还是伸着两条小胳膊紧紧搂住皇后脖子,和她贴脸:“皇祖母要开心。”
皇后笑着点头:“好,开心,皇祖母开心。”
皇后抱着小胖姑娘晃啊晃,晃啊晃,好半天才平复情绪,给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领会,忙带着太子妃和三个孩子上前,送贺词,献寿礼,
见自家爹娘还有哥哥姐姐要给皇祖母磕头,沈知诺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一旁。
“小机灵鬼。”皇后忍不住笑,看着太子等人点头说好,叫人起来,随后让人把寿礼收了。
太子几人退下,澜真公主又带着驸马和一双儿女上前贺寿。
沈知诺为了避开姑姑一家的礼,又往一旁躲了躲。
见圆滚滚的小胖姑娘站到自己跟前了,承武帝伸手把小姑娘抱了过去,“诺儿来,皇爷爷抱抱。”
沈知诺原来还挺喜欢这个皇爷爷的,可现在不喜欢他了,就不想让他抱,两条小胖腿在他腿上用力一蹬就挣脱了,噔噔噔跑下去,跑到了自家母妃那里,躲到她身后去了。
太子伸手将自家闺女抱起来,用宽大的袖子将小姑娘遮起来,隔绝了皇帝的视线。
承武帝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因为流放一事,记恨上他了。哎,只能后面想办法慢慢哄了。
啊对了,还有太子,现在护诺儿跟护什么似的,那架势恨不得让诺儿永远不到他跟前才好,这是对老子的态度?
算了,是他这个当老子的有错在先,回头也好好安抚一下老大吧。
接下来的献礼,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浪费时间,很快就走完了过场。
可架不住人多,等所有人贺寿完毕,也过去了好久。
沈知诺被自家老爹抱在怀里忽忽悠悠地晃,几乎都要睡着了。
承武帝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点头,看了一眼二儿子,轻声吩咐:“为清,你带着慧儿和诺儿先回去。”
沈为清二话没说,点头说好,上前从自家父王怀里抱起昏昏欲睡的胖妹妹,带着大妹妹走出座位,朝着上首的承武帝和皇后躬身行礼,随后轻手轻脚往外走。
沈为宴有些不放心,低声问:“母妃,要不儿子也跟着回去?”
为晏是皇长孙,很多事他需要知道才好,太子妃知道丈夫的意思,拍拍大儿子的胳膊:“珊瑚她们都跟着呢,你留下听听吧。”
太子也点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站着的丁明,丁明点头,贴着大殿边上,也跟了上去。
承武帝见太子和太子妃一直目送为清兄妹几个,人都走出殿门了,两人还没把头转过来,显然是担心,他便开口:“放心,在这皇宫里头,还没人敢对诺儿不利。”
说罢,声音陡然变冷,冷眼扫视大殿众人:“朕说的可对啊?”
听到这警告意味十足的话,众人神色都是一变,全部起身走到中间过道上来,哗啦啦跪倒一大片:“陛下所言甚是。”
承武帝挥了下手:“康元德,你带他们都下去。”
康元德躬身领命,带着殿内服侍的宫人再一次全都退了出去。
承武帝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幽幽开口:“今天的事,大家都是怎么个看法,来,跟朕说说。”
众人一听,心头皆是一颤。
得,这是要开始算账了。
所有嫔妃们,不管有儿子的,还是没儿子,全都齐声道:“臣妾有罪。”
有儿子的就不用说了,尤其是儿子在外就藩的,“大孝子”这事还悬而未决呢,哪一个敢心存侥幸。
没有儿子的,就算她们没有那个动机去谋害陛下,可这么多年下来,能在后宫安然活到现在的,有几个是心思单纯的。她们之中,有几个是没有秘密的呢。
没看太子家那小胖娃娃把十七皇子和十九皇子府上宫女的事都弄得清清楚楚,万一回头让那只不知是什么狗的狗狗扫了她们的脸,再把她们的底都给抖搂出来呢。
所以说,先跟陛下请罪,总归是没错的。
这边嫔妃们的声音还没落,那边皇子们的声音也齐声响起:“儿臣罪该万死。”
第46章
承武帝靠坐在椅子上, 审视半晌,一挥袖子:“太子,澜真, 老十一,老十四, 你们没什么错,带着孩子都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四家人叩首, 起身走到一旁,垂手而立。
皇后看了一眼十四皇子妃的肚子,温声开口:“老十四, 扶你媳妇到一边坐吧。”
十四皇子谢恩, 扶着妻子去坐。十四皇子妃见众人跪的跪,站的站,根本不敢,十四皇子附耳劝了两句,她再一想腹中孩儿活之不易, 这才坐下。
承武帝重新扫视大殿,目光森冷:“既然都说自己有罪,那就上前来说说吧, 都是些什么罪?”
听着皇帝那不怒自威的声音,刚才齐声认罪的众人却又都哑巴了,左看看, 右看看, 谁都不肯去做那个冒头的。
承武帝杀伐决断, 一向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不管是嫔妃,还是皇子公主, 所有人都有些惧怕他,更知道他对胆敢觊觎皇位之人,是有多么心狠手辣。
今日大庭广众之下,阿桶一下曝出那么多藩王造反,可想而知,承武帝的心情该有多么糟糕。
大家伙心里也清楚,眼下这场审判,主要是针对那些造反藩王的。
没有生育过子女的嫔妃,只生有公主的嫔妃,还有那些没有兄弟的公主们,知道此事和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原本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可大家都熟知承武帝脾气,各个都老老实实跪着,连个头都不敢抬,生怕引起承武帝的注意,再成了那被城门之火殃及的池鱼,岂不冤枉。
荣贵妃跟着大家一起跪在地上,心中波涛翻涌。
先前她听闻自家老四围了皇宫,再加上琬贵妃那么一讥讽,心道完了,那肯定是老四掐死了陛下,登时觉得她们娘俩必死无疑。
可很快,她又听说自家老四也死了,那时候她愤怒又心疼,在心里暗暗咒骂在暗中杀了她儿子的阴险小人。
可愤怒过后,又仿佛劫后余生,暗道儿子那时候被杀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掐死陛下的大孝子只有一个,可起兵造反的逆子们却不止老四一个。
再大的罪过,有兄弟们分担着,总能减轻些惩罚,陛下总不能把所有人全部都杀了吧。
如此这般想着,荣贵妃便往一旁跪着的琬贵妃身边挪了挪,小声问:“琬妹妹,你家老六和我家老四一样,你说,陛下会怎么罚他们?”
琬贵妃瞥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没有理会。
皇贵妃生的二皇子还没被阿桶扫过,她深知自家儿子是个什么脾性,正担忧不已,就听荣贵妃在她身后聒噪,心中越发烦躁,回头低声斥责:“闭嘴吧。”
荣贵妃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嫔妃们这边没人上前,皇子们那边也都按兵不动。
殿内跪着的几位皇子们的底细方才已经被阿桶抖搂完了,知道此刻上前,那就是去领罚。
当然,做错了事,挨罚也是应当,而且谁都逃不掉。可谁都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罚,心中没底,便都不想做那第一个试探天威的。
只有十九皇子没犯什么错,完全可以给大家开个头,可他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那么安安静静跪着。
承武帝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声音又冷了些:“谁先说?”
十三皇子一咬牙,决定先坦白,毕竟谋害兄弟媳妇,可比谋害老爹的罪名轻得多,可他刚要动,就被跪在他身后的李侧妃拽住了袍角。
十三皇子皱眉,轻声问:“你干什么?”
李侧妃神色慌乱不安地朝他摇头:“表哥,我怕。”
十三皇子神情不悦,一把扯过袖子,正欲起身上前,就见那边十二皇子已经率先站起,走到前头跪好,磕头道:“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承武帝:“说说吧。”
十二皇子:“父皇,阿桶说,儿臣跟着我六、跟着老六造了反,儿臣罪该万死。但请父皇明鉴,儿臣一定是被形势所迫,您知道的,儿臣最是胆小,打死也不敢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而且,儿子也死了啊,死得还那么惨,呜呜呜,那个死老六,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哪,我可是他亲弟弟啊,他怎么就能见死不救啊……”
十二皇子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还用袖子捂着脸,当众哭出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可谓凄凄惨惨。
十二皇子妃觉得丈夫的确很惨,但又觉得一个大男人当众哭哭啼啼着实有些丢人,尴尬得脸通红,可又一想只要保住命就行,管他丢人不丢人,心中矛盾,神情纠结,生怕别人看到她脸,忙把脑袋深深低下去。
十二皇子家的小男孩今年才六岁,还不怎么懂事,原本就被大殿内凝重压抑的气氛弄得十分紧张,此刻见自家爹爹嚎啕大哭,孩子吓坏了,一把抱住他母亲的胳膊,也跟着呜呜哭起来。
一时间,殿内回荡着父子俩悲悲戚戚的哭声。十二皇子妃吓得面色一白,立马把儿子捞进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凑到耳边轻声哄着。
承武帝看着这个窝窝囊囊的儿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待会儿先去老十一那里领四十廷杖,领完回府禁足。”
十二皇子一听这个处罚,哭声戛然而止,把袖子从面前拿开,难以置信般抬头看了一眼承武帝:“父皇,您、您不杀儿臣?”
承武帝冷哼一声:“其他的事,等事情查明,再行发落。”
如果连老十二这样的都要杀头,那后头那些狼崽子怎么办,全杀光吗?那谁来镇守边关?
十二皇子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再不多问,叩头谢恩,随后回到妻儿身边跪着去了——
十二皇子一出头,十七皇子也按耐不住了,起身几个大步就跪到了承武帝面前:“父皇,儿臣有罪,儿臣幼时贪玩,炸了御舟,损毁财物无数,还差点儿害您落水,儿臣罪该万死。”
看着这个忠君孝父,但胡闹起来又没轻没重的儿子,承武帝冷哼一声:“你是该死。但念你后来护驾有功,朕也不重罚你,回头自己去你十一哥那领二十廷杖。”
十七皇子磕头谢恩,又道:“儿臣年少时无知顽劣,害得二十弟染了风寒幼年夭折,还害得十九弟为此丧命,罪无可恕,请父皇一并责罚。”
十七皇子声音爽朗,言辞恳切,倒也是一副敢作敢当的做派。
承武帝看了一眼温嫔和十九皇子,点头:“你二十弟的事朕先前罚过你了,但你既然诚心认错,那便再领二十杖吧。”
十七皇子磕头:“儿臣领旨。”
承武帝点点头,声音缓和些许:“扶着你母妃起来,一边候着去吧。”
十七皇子磕头谢恩,却没有走向昭妃,而是走到温嫔面前跪了下去,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头:“温嫔娘娘,当年是我顽皮,害了二十弟,实在对不住您。”
温嫔扬起手,狠狠甩了十七皇子两个耳光,随后痛哭失声,瘫倒在地。
众人心中都唏嘘不已,暗道造孽。
十七皇子两边脸颊高高肿起,一言不发起身,又走到十九皇子身边,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十九弟,对不住。”
十九皇子仿佛没有灵魂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十七皇子也不强求,走到昭妃身边,扶着她起身,退到一旁站着。
昭妃看着儿子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心疼得不行,“儿啊,可疼?”
“母妃,无事。”十七皇子摇了摇头,握住昭妃的手,示意她回头再说。
听着温嫔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承武帝叹了口气,看向万事漠不关心的十九皇子:“十九,扶着你母妃回去歇息吧。”
十九皇子磕头应是,起身走到温嫔身边,将她搀扶起来,带着她走出大殿。
见二人出来,温嫔的宫女忙迎上来:“娘娘。”
十九皇子把人交到宫女手上,朝着温嫔拱手一礼,话也没说一句,转身就走。
温嫔忙拉住他的袖子,语带哀求:“儿啊,去娘宫里说说话可好?”
十九皇子面无表情把温嫔的手掰开,道了句“母妃早些歇息”,抬脚走了。
看着少年那挺拔却瘦削的背影,温嫔掩面,泣不成声,被宫女搀扶着回宫去了——
殿内,十三皇子见十二,十七和十九都完事了,不再犹豫,起身跪到前头,俯首跪地。
“父皇,儿臣有罪,儿臣贪心不足,妄图争夺储君之位,为此还残害手足”
承武帝打断他:“说具体的,都干了些什么?”
十三皇子咬了咬牙,老实交代:“儿臣召集了一群幕僚,不过现在已经遣散,儿臣还设计伤害十四皇子妃……”
等众人听完十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各个震惊不已。真没想到,老十三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竟有这等深沉的心机?还有啊,老十三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做储君呢?
十三皇子做的事情,承武帝先前就知道了个大概,此刻也不惊奇,只是看向十四皇子:“老十四,你可有什么话说?”
十四皇子双手攥拳,走上前来,撩袍跪地:“父皇,儿臣和老十三这个畜生素来无冤无仇,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谋害儿臣的妻儿,若是没有诺儿和阿桶的提醒,儿臣必定家破人亡,此等大仇,儿臣断不能饶他。”
承武帝:“你想怎样?”
十四皇子咬牙恨道:“儿臣要他以命抵命,儿臣要他死。”
承武帝沉默了,手撑额头,垂眸思索。
对十三皇子责罚的轻重程度,关系到后面陛下对其他犯错之人如何处罚。见承武帝似乎在考虑处死十三皇子的可行性,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殿内瞬间安静如斯。
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的脸色霎那间惨白一片。要是十三皇子被砍头,她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不是被杀,就是被贬为奴,这一辈子就彻彻底底完了。
敬妃听到十三皇子那句话时,脑中一片空白,呆愣了片刻,也不起身,就那么膝行着爬到前面,重重磕头,苦苦哀求:“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把十三教好,要杀您就杀臣妾吧,求陛下饶过十三一命。”
承武帝想起那日他试探着问敬妃关于老十三的事,她竟然还在他面前装傻,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是该罚。”
随后高声道:“来人哪。”
门外候着的禁军穿盔戴甲,应声而入,走到近前,单膝跪地,拱手:“陛下。”
承武帝指着十三皇子:“廷杖五十,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禁军应是,上前架起十三皇子就走,十三皇子一言未发,也未挣扎。
敬妃哭喊着想去阻拦:“陛下开恩,五十廷杖下去,十三焉有命在?”
承武帝抄起桌上酒盏砸到敬妃面前,怒斥:“你还有脸替他求情,那个畜生要谋害老十四妻儿的时候,他可有想过,人家母子又焉有命在?”
一句话噎得敬妃再也说不出话来,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呜呜哭个不停。
承武帝又喊了康元德进来,一挥手:“把敬妃送回宫中禁足,待查明是否参与十三皇子残害手足一事后,再行发落。”
康元德心中震撼,不知好好的寿宴怎么突然成了审讯大会,可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恭敬应是,带着两名太监把敬妃架走了。
敬妃往外走,一眼扫到快贴到地上的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时,猛地想起什么,伸手一指李侧妃,大喊道:“陛下明察,都怪这个贱妇,就是她整日在昌儿面前哭哭啼啼,说什么不想去百越过苦日子,就是她整日撺掇着昌儿当皇帝的,陛下,昌儿是鬼迷心窍了,才被这贱妇给蛊惑了啊。”
李侧妃趴在地上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面前的一片地板。
承武帝蹙眉,又喊了禁军进来,伸手一指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将她们二人压入天牢,明日着刑部审讯。”
皇后看了一眼已经吓傻,呆愣坐在地上的十三皇子妃,蹙了蹙眉,伸手拉住承武帝的袖子,温声劝道:“陛下,都是女子,不好关进天牢,要不,暂且送到敬妃宫里去关着?”
说到这,皇后声音压低了些:“着人盯着点就是。”
皇后的话没有说明,但承武帝听明白了其中意图,点了点头:“就依皇后所言,将她们二人送去敬妃宫里,严加看管。”
禁军应是,上前架起二人,出了殿门。
喧闹半晌的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众人敛气屏息,跪得越发规矩。
之前皇帝下令让几个皇子去十一皇子那里去领廷杖,众人还以为,是因为那些事都还没有实际发生,陛下打算轻拿轻放,不予深究。
可眼下见到他对敬妃、十三皇子以及正侧两妃的处置,众人才知道,陛下这是打算来真格的。
众人都觉得陛下对十三皇子的处罚够重了,但十四皇子却不甚满意,可见陛下已经下令,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冷着脸,回到妻子身旁,双手按在妻子肩上捏了捏,无声安慰。
承武帝把十四皇子的神情和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转头看向二十一皇子:“二十一,你有什么可说?”
二十一皇子脊背早就汗湿,此刻见陛下点到他,忙跑出去跪好:“父皇,儿臣愚笨懦弱,受人蒙骗,酿下大错,请父皇责罚。”
良嫔跟在后头哐哐磕头:“陛下开恩,喆儿年少无知铸下大错,可他的心是好的,后面还死得那样惨,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承武帝被吵得头疼,挥了下手:“良嫔教子不利,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良嫔没想到竟然还先罚到她头上了,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陛下应该不会重罚自家儿子,当即磕头谢恩。
承武帝接着说:“二十一皇子廷杖四十,往后多读书,多长长脑子。”
二十一皇子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处理完今日在场的所有皇子,承武帝只觉身心疲惫,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揉着眉心,合眼养神。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响动,都盼着承武帝歇息过后,宣布散场,今日就算熬过去了。
剩下的事,等陛下气头过了,回头再议,对大家都好。
可偏有人不识时务,那就是荣贵妃,她观察左右,想跟人搭个话,讨个主意,可无人理她,于是就弱弱地开口,语气试探:“陛下,老四他肯定也是受人蒙骗,这才一时昏了头”
还不等她说完,承武帝猛地睁眼,语气冰冷,满是讥讽:“都带兵打回家里来了,你说他是受人蒙骗?”
老四那个蠢货,被人利用怕是真,可若他没那个心,绝不会做出那等攻城围宫之事来。
荣贵妃忙俯趴在地,瑟瑟缩缩,再不敢言。
承武帝盯了她一会儿,开口:“罢了,今日朕乏了,改日再说。”
说罢,看向皇后:“朕跟皇后去凤仪宫。”
皇后说好,起身,二人抬脚下了台阶,众人唰一下把中间的路让开,叩首恭送。
承武帝和皇后出了永和殿,坐上御撵,直接往凤仪宫去。
众人起身,见太子太子妃还在,众人都没说话,静静站着。
太子的笑容如沐春风,朝众人点了点头:“时辰不早,孤先走一步,大家也早些回去歇息。”
说罢朝澜真公主看了一眼,两家人一起往外走。
众人再次齐声恭送。
目送太子等人走远,十一皇子背着一只手,抬脚就走,声音无波无澜:“需要领廷杖的,跟我来。”
十二皇子,十七皇子,还有二十一皇子齐声应是,乖乖跟了上去。
皇子们一走,公主们也都跑到自家母妃那里去,大家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纷纷往外走。
众人心思各异。
有做过那不可告人之事的,在心里琢磨着,往后走路要躲着点太子家那胖娃娃。
心中无愧,坦坦荡荡的,就寻思着,日后要经常去东宫走一走,或者请宝宁小郡主来自己宫里坐坐,好听点儿新鲜事,给这无聊的日子添点乐趣。
而像皇贵妃、荣贵妃、琬贵妃,还有贤妃、宸妃几人,儿子在外就藩的,各自都在心里飞快盘算着,要不要连夜派人去给自家儿子送个信。
让他抓紧时间上折子,请求陛下允准回京,负荆请罪?
还是,让他千万不要回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亦或是,让他就地起兵,趁着大家不备,干脆谋个大的?
众人各怀心思,悉数散去,殿内很快空无一人。
突然,一个人从房梁上悄无声息跃下来,正是暗卫梁泉。
只是他那张端庄英气的脸上,再不见往日的冷肃淡定和目光如炬,仿佛撞了鬼一般,一脸惊诧,满眼愕然——
东宫,一家人回去之后,就发现小胖姑娘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文安郡主和沈为清守在一旁,两人都困得直点头,仍旧撑着没睡,见到爹娘和大哥回来,赶紧迎上去问他们走后大殿那边怎样。
见爹爹娘亲去看妹妹,沈为晏便将大殿之事言简意赅说给弟弟妹妹听。
刚说完,太子和太子妃就走了出来。
太子轻声说:“都早些回去睡,明儿一早你们皇祖父怕是要差人接诺儿过去,你们几个都跟着去吧。”
沈为晏沈为清两兄弟应好,行礼出门,回去歇息。
太子妃将大女儿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慧儿就在爹娘这里睡。”
文安郡主抱住自家母妃的腰,开心地笑了——
凤仪宫。
承武帝和皇后沐浴过后,躺在床上促膝长谈。
当然,促膝只是个形容词,老夫老妻的,皇后可不愿挨着他。
长谈的,也只是承武帝一个,皇后只静静听着,没有搭话。
承武帝头枕双手:“皇后不要误会,朕不是舍不得收拾那群小子,只是阿桶所说,全是原剧情会发生的事,除此之外,谁知道这些狼崽子有没有做出别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朕得让人细细查明,再行发落。”
“明儿朕和太子商量商量,给那群狼崽子下份诏书,剿了他们的兵权。”
“不行,还是得先把他们挨个召回来,让阿桶扫扫他们的脸,等事情搞清楚了,再打再杀也不迟。”
“等回头真查明哪个狼崽子暗中谋反,朕定要宰了他。”
“还有那个谁,掐死朕那个‘大孝子’,等朕把他找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
承武帝唠唠叨叨,发着牢骚,直说得口干舌燥,这才停下,起身下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又回到床上。
看着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皇后,承武帝这才意识到,这么半天净他一个人说话了。
他推了推皇后:“睡了?”
皇后睁眼,没好气道:“陛下在这说个没完没了,您看臣妾睡得着吗?”
承武帝如今在老妻面前相当心虚,语气都弱弱的,“那你怎么不说话?”
皇后翻了个身:“陛下,大宣律法,后宫不得干政。”
承武帝一噎,随后接着说:“还有后宫那些个女人,皇后你瞧见没,先前在永和殿,皇贵妃她们几个,一脸心虚……”
皇后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来,语气十分无奈:“陛下,臣妾真的困了,要不您回您自个宫里说去?”
承武帝不满瞪眼:“回去朕能跟谁说,要是别的事,朕还可以跟康元德唠叨几句,可这事他压根不知道,朕如何同他说?”
皇后:“这么多年,康元德日日跟在陛下身边,这前朝后宫大事小情的,他知道的可比臣妾知道的多得多,陛下与他说说也无妨。”
承武帝耍赖:“朕不去,朕就爱和你说。”
皇后实在被他烦得不行,“陛下,您还是早些睡吧,明儿还要上朝呢。”
承武帝冷哼一声,赌气道:“上什么朝,这江山都要被那帮逆子祸祸得四分五裂了,朕不上,谁爱上谁上去。”
皇后忍着扇人巴掌的冲动,深深叹了口气,“陛下,方才你不是吩咐康元德明儿一早去接诺儿过来嘛,到时诺儿到了,你还没起,我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一想到那胖嘟嘟的小姑娘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在心里和那个什么狗狗一起笑话他是个懒爷爷,承武帝立马消停了,往床上一躺,挥手把烛火挥灭:“睡睡睡,赶紧睡。”——
次日一早,沈知诺刚睡醒,就被自家娘亲快速收拾妥当,随后抱着喂了一碗牛乳鸡蛋羹。
刚吃完,就见珊瑚脚步轻盈从外头走进来,满面笑容说:“太子妃,陛下派了康公公带着御辇过来,说是接两位小郡主去凤仪宫。”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向自家母妃,小奶音满是困惑:“皇爷爷为什么要派御辇来接姐姐和诺儿?”
派御辇接她们两个小孩子,这可真是少见,反正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太子妃笑了笑,随便找个借口哄孩子:“娘也不知道,兴许是诺儿和姐姐送给皇祖母的礼物合你祖母心意,皇祖父高兴,这才如此奖赏你们。”
“诺儿知道了。”沈知诺奶声奶气说道。心中却想,那是她和姐姐送给皇祖母的礼物,关老皇帝什么事,哪里显着他了。
心中虽这样想,可也不得不去,而且还是去皇祖母那里。
太子一早处理政务去了,陛下没有召见太子妃,太子妃也不好冒然前去,于是就送了四个孩子出门。
文安郡主怎样都不肯坐御辇,非要跟着两个哥哥走路,沈知诺拉了半天也拉不动,便只好自己坐。
康元德看着御辇上的小胖姑娘,叮嘱一句宝宁郡主坐稳了,随后高声唱和“起驾”,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朝着凤仪宫去了。
沈知诺稳稳当当坐在御辇上,转着小脑袋,四下里看了一圈,在心里和系统吐槽:【狗狗,难怪大家都想当皇帝,你看这坐在御辇上,看得可真远啊。】
小黑狗蹦跶出来,在小姑娘肩上头上来回蹦跶:【看得远,看得远。】
到了凤仪宫门口,沈知诺被沈为晏抱下御辇,兄妹四人进殿,就见承武帝和皇后正在榻上坐着,四人行礼过后起身。
皇后笑着让几个孩子坐,承武帝把手里拿着的白色小瓷瓶放在手边的桌上,对着小胖姑娘招手,语气慈祥又和蔼:“诺儿来,到皇爷爷这里来。”
沈知诺一看那瓷瓶就来气,在心里说:【狗狗,你看老皇帝又在吃丹药。】
小黑狗没什么人气的语调仍能听出来贱兮兮的:【他一直吃到死呢。】
承武帝偏头看了一眼那瓷瓶,有心解释说这不是道士炼的丹药,可想到昨日那嘴痛惩罚,愣是没敢开口。
沈知诺见他还看,心中更气,想了想,两条小短腿一迈,像个小炮弹一样蹬蹬蹬跑过去,扑到老皇帝怀里。
然后假装无意,小圆胳膊用力一划拉,把那瓷瓶划拉出去好远,砸在木地板上,瓷瓶没碎,可瓶盖摔开了,黑色药丸叽里咕噜摔了一地。
小姑娘故作惊讶,哎呀一声,黑黝黝的大眼睛满是无辜,小胖手一指,奶声奶气:“药药掉了。”
“诺儿捡药药。”小姑娘从老皇帝怀里挣出来,跑过去就要捡。
小姑娘跑得快,故意没停准,两只小脚丫啪叽啪叽把那几颗药丸全都踩碎了,还在心里说:【吃吃吃,吃死你去。】
第47章
小黑狗围着小姑娘来回飞, 摇着尾巴,十分捧场:【吃死他,吃死他。】
承武帝眼睁睁看着小胖团子把他今早刚从皇后手里抢来的养神丸给踩得稀碎,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又抽。
偏小姑娘踩完之后,还一脸无辜地歪着小脑袋看他, “呀,药药碎了。”
承武帝能说什么, 又敢说什么,只能摆了摆手,笑着道:“碎了就碎了吧, 无妨。”
沈知诺震惊得瞪圆了眼睛。都踩成这样了, 还说无妨?那意思就是还想吃喽。这可真是,为了长生不老什么都不顾了。
沈知诺更气了,小肚子都一鼓一鼓的。可气归气,小脑袋瓜一转,当即有了主意。
小姑娘蹲下去, 伸出长满肉窝窝的小圆手捡起一颗药渣,蹬蹬蹬跑回老皇帝面前,踮着脚尖, 往他嘴边送,小奶音一本正经:“皇爷爷,诺儿喂你吃药药。”
圆滚滚的小胖团子那只馒头一样的小手眼瞅着就要杵他嘴里, 承武帝哭笑不得, 只觉心梗。
他的意思是, 这药是太医院配置的养神药丸,不是什么千金难买的金贵东西,碎了回头叫太医院再熬制一些就是了。
可这些话也不好当着小姑娘的面解释那么多, 他也不想吃那踩成渣渣的药丸,只能握住小姑娘的小圆手,脑袋往后躲:“好好好,诺儿把药药给皇爷爷,皇爷爷待会儿再吃。”
见皇帝在小姑娘面前吃瘪,皇后忍不住笑得偏过头去,文安郡主也觉得好笑,把脸埋在皇后怀里偷偷笑。
沈为清死死抿着嘴,憋得一张俊脸通红通红。
沈为晏嘴角上扬,伸手在弟弟背上拍了拍,示意他悠着点,别笑撅过去。
沈知诺本就不想让老皇帝再吃那什么破丹药,老皇帝不吃,她自然也不会硬往他嘴里塞,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见他跟自己要,便把手里的药渣放在他手里,顺势把粘了药的小手在他龙袍上偷偷擦了两下,随后也不理他,跑到皇后那里去。
承武帝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忍俊不禁,笑得胡子都抖了两抖。这小丫头,可真记仇啊。
沈知诺走到皇祖母身边,见姐姐把脸埋在皇祖母胳膊上,便扶着姐姐胳膊,歪着小脑袋看她,好奇问:“姐姐,你在做什么?”
文安郡主还在偷笑,可不敢把脸露出来,便把头偏到另一侧,沈知诺便绕到另一边去看,文安郡主只得又把脸换个方向,继续躲。
沈知诺便以为姐姐又在跟她捉迷藏,逗她开心。
她从来不做扫兴的娃娃,嘿嘿笑了,伸着两只小手去挠姐姐的痒痒。
文安郡主本就忍了半天了,被妹妹的小手在胳肢窝底下一挠,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倒在皇后怀里:“祖母救命,诺儿挠我。”
皇后把小姑娘搂在怀里,也跟着笑:“诺儿是个小坏蛋。”
小坏蛋见姐姐笑得好生开心,拍着小巴掌嘿嘿笑。
如此一来,憋了半天的几人也都顺势笑了出来,沈为清更是夸张,直接捂着肚子嘎嘎嘎笑得蹲了下去。
沈知诺不知道二哥又抽什么风,竟冷不丁笑成这样,她看了一眼老皇帝,就见老皇帝正黑脸瞪着二哥。
沈知诺生怕二哥御前失仪,回头再挨揍,便走过去,抬起小脚丫叮咣踹了两脚,好心提醒:“二哥,你好好的。”
沈为晏上前将弟弟拎起来,放回椅子上,忍笑道:“是啊,诺儿说得对,皇祖父面前,你好好的。”
还是大哥让人省心。沈知诺牵住大哥的手,朝大哥赞赏地笑笑。
承武帝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孩子们,再想象一下冰天雪地流放路上的惨状,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那一瞬间,他真想狠狠给自己几刀。
他可真是昏聩至极,这样可爱的孩子们,他是怎么狠得下心的?
再看看笑容满面的老妻,想到她孤苦伶仃死在床上,承武帝心里头越发堵得慌。
这可是他的发妻啊,陪他从一介乡野莽夫走到帝位的发妻。他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对她不管不顾,还对他们的孩子那般狠心。
他可真是,为了权势,丧心病狂。
几个孩子笑了一会儿,安静下来,文安郡主抱起胖妹妹,把她抱到榻边,脱了小鞋子,随后自己也脱鞋上榻。
沈知诺走到榻里边,把她那装玩具的匣子抱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堆小玩意儿,挑了一个九连环递给文安郡主:“姐姐玩。”
随后自己也拿了一个九连环:“比赛。”
文安郡主笑着说好,姐妹俩就摆弄起九连环来,沈为晏坐到小妹妹身旁助阵,沈为清就坐到大妹妹身边给她出着主意。
沈知诺心思没在九连环上,一边胡乱拆解,一边偷偷瞄老皇帝,心中十分纳闷:【狗狗,老皇帝今天怎么一直待在我皇祖母这里不走呀,他不用上朝的吗?】
小黑狗摇摇尾巴:【小主人,阿桶不知道呀。】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门口。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诺儿都嫌弃你了,还不走?
承武帝昨晚遭受重大打击,一觉醒来只觉这心里凉飕飕,空落落的,领悟到,在子孙孝顺,阖家美满面前,江山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缺亲情,好不容易在皇后这里感受到,怎可能轻易离去。
于是他对皇后赶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端着茶杯悠哉悠哉喝起茶来。
沈知诺瞧见了皇祖母和老皇帝之间的目光互动,并从皇祖母的目光中看出了嫌弃,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狗狗,你说怎么有这样的人,我皇祖母都不愿他在这待呢,他还不走,我可真想把他赶走。】
小黑狗:【赶他走。】
沈知诺又偷偷瞅了一眼素来威严地老皇帝,还是有些怕他,打翻药瓶可以装作是不小心,可赶皇帝走,她还是不敢那么放肆的。
别看老皇帝现在好像挺宠爱她这个孙女的,可按照原剧情的话,今年冬天她也跟着去流放了的,所以,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老皇帝心中有什么特殊的。
虽然不管她说什么,狗狗都会顺着她说,但刚放过狠话,就改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沈知诺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算了,他都那么老一个老头了,我就不赶他了,爱待就让他待着吧。】
小黑狗重复:【爱待,待去吧。】
承武帝嘴角抽了抽,捋了捋胡须,看向皇后,用眼神询问,朕很老吗?
皇后懒得理他,直接侧过身,看几个孩子玩九连环去了。
沈知诺看着两人的互动,好奇问:【狗狗,你说我皇祖母现在这么嫌弃老皇帝,当年她是怎么看上的他?】
一听妹妹问了这个问题,兄妹几个顿时来了兴趣,都把耳朵支棱起来,满心期待地听着。
系统:【小主人,那我得重新扫扫老皇帝和皇后。】
沈知诺:【狗狗去扫。】
小黑狗先是绕着皇后飞了一圈,又绕着承武帝飞了一圈,之后说:【小主人,老皇帝和皇后的故事可有点儿长哦。】
沈知诺:【没事,反正咱们今天也没啥正事,你慢慢说。】
系统:【想当年,承武帝沈敬山不过是个靠押镖过活的乡野莽夫,除了一把子力气,一身还算拿得出手的武艺,外加一张过得去的脸,那可真是要啥啥没有。】
【他家住村里,就那么两亩三分地,三间破草房。】
【老皇帝他爹,也就是你太爷,死得早;他娘,就是你太奶,常年身体不好;他唯一的姐姐,也就是你姑奶,早早就寻了婆家,将她自己嫁出去,给她娘换了钱买药。】
沈知诺被系统的话绕得脑瓜子疼,打断他:【狗狗,你就从我皇爷爷那论关系,或者从我这论关系,别两边都论,都把我听糊涂了。】
系统:【好的小主人。然后老皇帝家里除了他,还有两个弟弟,一共三个光棍。毫不夸张地说,那家里可真是穷得叮当响,连媳妇都娶不上。】
沈知诺看了一眼老皇帝:【没看出来啊,老皇帝以前那么穷呢嘛。】
被小孙女和阿桶联手揭了老底,还是当着几个孙儿的面,承武帝老脸一红,颇为尴尬。
文安郡主假装专心解着九连环,沈为晏和沈为清低头在那堆小玩意里随意扒拉出一件来,拿在手里假装玩着,三个孩子心里都好奇得要死承武帝此刻的表情,可谁也没敢抬头看一眼。
沈知诺对哥哥姐姐们的心思无知无觉,追问道:【老皇帝是个穷光蛋,那我皇祖母呢?】
系统:【皇后的娘家姓施,施家是乡上的富户,有宅子,有铺子,还有不少田地,家里还养着仆从和壮丁。】
【皇后是施家大小姐不说,更是乡里有名的大美人,不仅长得好,还十分能干,管着家里的几个胭脂铺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那时候的皇后和老皇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门不当,户不对。】
听到这些,皇后看了一眼承武帝,神情得意。看吧,阿桶竟说大实话。
沈知诺不明白了:【那我皇祖母为什么嫁给了老皇帝?】
系统:【本来两人是没交集的,可后来老皇帝带着两个兄弟帮施家往外乡运了一趟货,运送的恰好是胭脂铺子的货,两人这才认识了。不过那时候,你皇祖母没看上老皇帝,是老皇帝先看上了你皇祖母,还是一见钟情,且下定决心要娶她。】
沈知诺又歪着小脑袋偷偷看了一眼承武帝,就见老皇帝那张老脸有些红,她也没在意,只当他穿多了热的。
系统接着说:【那趟镖过后,年轻的老皇帝就把你三爷爷留在家中侍奉你太奶奶,只带了你二爷爷出门,兄弟俩去干了几趟刀口舔血的卖命活计,这才赚了一大笔银两,在乡里置办了个大宅子。】
沈知诺好奇:【什么活计,那么赚钱?】
这下不光几个孩子好奇,就连皇后都看向承武帝。当年她问过沈敬山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有钱了,他只说做了几趟生意,但做的是啥,可是至今未说。
承武帝看着老妻探究的目光,有心伸手捂住阿桶那张狗嘴,不让他说,免得吓着两个小姑娘,也免得膈应着老妻。可想捂也没用啊,他压根不知道那狗狗在哪。
系统:【老皇帝那阵子去做了杀手,就是拿钱□□。】
众人都是一愣,沈知诺摆弄九连环的小手都停下了:【杀的谁?】
系统:【杀的谁就不知道了。】
沈知诺:【那他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系统:【这一点老皇帝还是有底线的,每回接单之前都会调查一番任务目标,不是那十恶不赦,罪不容诛的,他不杀,所以难度很大,但相对的,赚得也多。】
阿桶这话一出,沈为晏和沈为清看向老皇帝的目光都充满了敬佩,尤其是沈为清,那目光简直堪称崇拜。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继续玩他的九连环:【杀的是坏人就行。狗狗你接着说。】
系统:【老皇帝买了宅子,一拿到地契,当天就带了媒婆亲自上门说亲。】
【不巧的是,刚好临乡一个富户王家也带人上门说亲,王家和施家素有生意往来,其实两家长辈已经私下里说好了的,所以王家是直接带着聘礼上的门。】
【那王家少爷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再加上家里有钱,所以当他看到穿着普通的老皇帝时,满是高傲和鄙夷,指着满地的箱笼问老皇帝,可拿得出来这么多聘礼。】
虽然沈知诺现在不喜欢老皇帝了,可一听有人敢跟老皇帝抢她皇祖母,还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姑娘还是自动站到了自家爷爷的立场来:【他凭什么瞧不起人?】
系统:【这也怪老皇帝以前穷惯了,一时有钱,只顾着先买房子去提亲,都忘了置办一身体面一点的衣裳。】
沈知诺点点头,觉得阿桶说的也有道理。虽说以貌取人不好,可人靠衣裳马靠鞍,什么时候形象都很重要。
【那后来呢?】
系统:【老皇帝压根没把王家少爷放在眼里,只跟施家老爷子说想见见施家大小姐,想当面问问她的想法。】
【老皇帝的言行可谓唐突无礼,施家老爷子和施家两个公子自然不肯,一开始客客气气请他出去,结果老皇帝是个犟种,不肯走,非要见你皇祖母。】
【施家人见请不走,便喊了家丁来轰人,推搡之间,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就打了起来,结果就是,老皇帝一人单挑了施家十几个壮丁,把人全都给打趴下了。】
沈为清朝着老皇帝竖了竖大拇指,无声地说:“皇祖父威武。”
承武帝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了一眼孙子。混账小子,都敢调侃你爷爷了。
系统:【打完之后,看着哎呦哎呦趴了一地的人,承武帝才冷静下来,见闹那么大动静,你皇祖母都没出来,他就知道婚事彻底没戏了,先给施老爷子磕了个头,把身上带的所有银钱都留下赔了医药费,然后就走了。】
沈知诺:【打得乱七八糟的,就那么走了?】
皇后瞪了一眼承武帝。看吧,诺儿都知道你做的不对。
系统:【对,承武帝让两个弟弟往新宅子搬家,他直接出门散心去了,其实又是去做杀手去了,不过这回不是为了赚钱,纯粹就是心里憋屈。】
【几个月后才回来,刚进乡里,就被你皇祖母迎面堵在了街上,两人一打照面,你皇祖母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
想到皇祖母死得孤苦无依,沈知诺听得可真解气:【打得好。】
见小胖姑娘捏着小拳头,恨不得给她鼓劲儿的小模样,皇后不禁莞尔,实在没忍住伸手在小姑娘毛乎乎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沈知诺仰着小脑袋看了一眼皇后,弯着眼睛朝她甜甜地笑了笑。
随后接着问:【我皇祖母打了老皇帝,他没还手吧?】
系统:【那倒是没有,老皇帝这辈子没动过你皇祖母一下。那天,你皇祖母抽完鞭子,指着他骂,说他搅黄了她的婚事,竟然屁都不放一个,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人,简直不负责任。】
沈知诺听得津津有味:【那后来呢?】
系统:【后来俩人就成了呀。当初老皇帝一人打翻整个施府的壮丁,还留下医药费,走的时候也干脆利落,你皇祖母在暗中都看到了。】
【而那个王家少爷,在大家伙打起来的时候,竟然吓得躲到他爹身后去了。一个英武雄壮,一个怂包窝囊,两相一对比,高下立现。再加上老皇帝年轻时候长得确实出众,你皇祖母选他,不选那王公子,太过正常。】
沈知诺想了想自家老爹那张好看的脸,又想起皇祖母曾说过,爹爹和老皇帝年轻时候很像,便一本正经道:【美人爱英雄,理解。】
听着小奶音故作老成的来了这么一句,承武帝和皇后对视一眼,老脸皆是一窘。
系统又补充道:【其实你皇祖母也不光是看上了老皇帝的脸,主要是那时候天下已经不怎么太平,眼看着就要乱了。你皇祖母觉得嫁个胆小软弱的男人,即便再有钱,也留不住,选老皇帝这种能打,遇着事不要命往上冲的,至少能护得住自己和孩子。果不其然,两人成婚没多久,天下就大乱了。】
沈知诺崇拜地看了一眼皇后:【我皇祖母可真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开国皇帝。】
系统:【那当然,小主人的皇祖母,哪能简单嘛。】
众人见阿桶在诺儿面前跟个狗腿子似的,都忍不住无声笑。
沈知诺:【那后来呢,老皇帝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家人呢?】
系统:【你太奶早就病死了,没等到老皇帝登基。你二爷爷醉酒掉湖里淹死了,你三爷爷当年跟着老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战死了,你大姑奶是个命苦的,一家死在了战乱中。】
沈知诺:【那他们没有后人嘛?】
系统:【你三爷爷打天下的时候还没成家,你二爷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性格老实,也没什么才能,做不了官,老皇帝看在你二爷爷的功劳上,给他封了个郡王,回老家过好日子去了。】
【你二爷爷还有个小儿子,倒是个能文能武之才,只是你二爷爷死后没几年,他就为情所伤,离开京城,游历山川去了。】
沈知诺:【难怪我都没见过呢。那我二爷爷的小儿子现在在哪?】
系统:【那就不知道了,在和老皇帝的相关剧情里,只看得到这么多。】
都是一些不相干之人,阿桶不知道,沈知诺也就没再追问。
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老皇帝,实在忍不住问:【我皇祖母和老皇帝也算自由恋爱,可老皇帝为什么还要纳那么多妃子呢?他要是不纳那么多妃子,就不会生那么多儿子,就没人造他的反,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这样多好。】
一听小姑娘这话,皇后斜了一眼承武帝。
承武帝那张老脸纵使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起身:“那个,皇后啊,朕还有折子没批,先去尚书房,晚些时候再过来陪你和孩子们一起用膳。”
这是戳到他痛处了,没脸了要跑。皇后在心里冷嗤一声,可还是笑意盈盈要起身,“臣妾送送陛下。”
承武帝忙按住皇后肩膀,将她按坐回去:“不用,朕自己走,你坐着。”
说罢,也不管几个孩子已经起身朝他行礼,大步流星就走了,背影着急忙慌的,竟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感觉。
虽说老皇帝有很多缺点,可他却是个十分勤劳的皇帝,一年到头的政务繁忙,这一点沈知诺知道,也没当回事。
只是被他这么一打岔,小姑娘就忘了先前说到哪了,想了想没想起来,就懒得再想。
起身扑到大哥沈为晏怀里,搂着他脖子指着外头:“哥哥,诺儿要出去玩。”
皇祖母宫里的人都扫得差不多了,她得出去逛逛,看能不能见着什么新人,好扫扫他们的脸。
昨天在宫宴上,她只顾着让狗狗扫皇叔们了,娘娘们都忘了扫。
沈为晏抱着胖妹妹,看向皇后。皇后笑着点头:“去吧,外头日头好,去园子里逛逛。”
沈知诺拍着小巴掌:“去园子,诺儿要去园子。”天气好的时候,嫔妃们最喜欢逛园子了。
沈为晏点头,笑着捏捏妹妹圆乎乎的小脸蛋:“好,哥哥带你去。”
说完,拿起小姑娘一只小脚丫,给弟弟递了个眼色。
沈为清立马捡起两只小鞋子,蹲在地上给小姑娘穿好。
文安郡主也下了地,四个孩子朝着皇后行礼,随后出了凤仪宫,溜溜达达奔着御花园去了——
承武帝出了凤仪宫,往尚书房走,边走边吩咐:“让太子和十一皇子来见我。”
康元德应是,对着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小太监领命,快步去请人。
到了尚书房,承武帝喝了杯茶,挥了下手,让康元德先下去,随后出声:“梁泉。”
梁泉从暗处闪身出来,单膝跪地:“陛下。”
承武帝:“敬妃宫里怎么样?”
梁泉:“回禀陛下,敬妃宫里昨晚吵了一夜。”
承武帝:“都吵些什么?”
梁泉:“敬妃指责李侧妃是毒妇,说她蛊惑十三皇子,让十三皇子起了夺储心思,还说十三皇子落到今天这田地,全是李侧妃害的。”
承武帝冷笑:“那李侧妃不是敬妃的娘家外甥女嘛,当时说的千好万好,怎么又说人家是毒妇了。”
这话是牢骚,梁泉没有接,只默默站着。
承武帝朝他看了一眼,“那李侧妃怎么说?”
梁泉继续道:“李侧妃不服,哭个不停。不过从李侧妃哭诉的话里听得出来,是她娘家嫂嫂得知她要跟着十三皇子去百越就藩,将她好一番讥讽奚落,李侧妃丢了面子,才去十三皇子那抱怨的。”
承武帝:“你去查查李侧妃那个娘家嫂嫂,看她二人之间是女子间那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还是有他人授意,故意刺激李侧妃的。”
梁泉拱手:“是。”
承武帝:“还有,这两日,你和你的人把后宫给朕盯紧了,要是谁敢偷偷往外递消息,都给朕截下来。”
梁泉再应是。
承武帝一时没想到更多的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梁泉行礼告退,刚走出去几步,正要往大殿高高的后窗上蹿,就听承武帝又说话了:“昨儿在永和殿,你都听见了?”
刚蹿到一半的梁泉心尖一颤,力气一缷,啪叽掉在地上,崴了下脚脖子。
他疼得一咧嘴,咬牙捏了下拳,生生忍着没有去摸脚,片刻之后,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出异样,转身恭敬道:“回陛下,微臣,听到了。”
承武帝:“都是些家丑,朕本不欲外人听了去。可这些事,还真得你去查,所以朕当时就没让你回避,免得回头朕还得一件一件跟你说。”
梁泉一愣,随即单膝跪地拱手:“多谢陛下信任。”
梁泉那一愣神转瞬即逝,可承武帝还是看到了,微微蹙眉:“怎么?”
梁泉:“陛下所指何事?”
承武帝语气试探:“你该不会,听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吧?”
梁泉一脸茫然,双眼困惑,“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
承武帝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半晌,挥了下手:“罢了,你去忙吧。”
梁泉应是,行礼告退,这次成功蹿上了高高的窗户,消失不见了。
外头康元德在门口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和十一殿下来了。”
承武帝:“让他们进来。”
兄弟二人给承武帝请安。
承武帝笑容温和,语气和善:“都坐吧。”
兄弟二人谢恩之后,依次落座。
有那么多逆子在前,承武帝如今看眼前这两个儿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没忍住多打量了一会儿,看够了才开口:“老大啊,阿桶说的那些事,你可有什么章程?”
太子忙起身跪地,咚地一下磕了个头,言辞恳切大声道:“回父皇,儿臣觉得弟弟们文韬武略,各个贤能,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理政治国,绝不比儿臣差。”
“儿臣就想着,干脆把太子之位让出来给弟弟们,儿臣带着妻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也挺好。”
十一皇子冰砖一样的脸上微微出现一丝丝裂痕。刚才来的路上大哥还不是这么说的,没想到一到这,竟然整出这么一出。
第48章
十一皇子盯着自家大哥看了两眼, 偏头看向窗外。
太子态度平和,语气诚恳,任谁来看, 他所说所做,都是心中所想。
可承武帝又怎会察觉不出大儿子心中的怨气和委屈, 他起身,走到太子面前, 伸手去扶他:“老大啊,你可是在生父皇的气?”
太子咚地一声又磕了一头,就势躲开承武帝的手:“儿臣不敢。”
承武帝的手一顿。这个老大, 竟然还跟他耍起小脾气来了, 那别扭样和诺儿那小胖姑娘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他没有生气,反倒还挺高兴。跟他耍脾气好啊,耍脾气才是拿他当爹嘛。
这个老大一向成熟稳重,自小到大,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过, 尤其是自打当上太子之后,越来越小心谨慎,处处表现得堪称完美, 在他面前活得像个假人似的,如今这样,倒是多了许多鲜活气。
他伸手再去扶:“你起来, 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可太子却不起, 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儿子想把太子之位让出来, 恳请陛下恩准。”
承武帝看着执拗地跪在地上的太子,有些头疼。
可也知道,这是自己造下的孽, 得自己善后。
站在太子角度想想,他本忠君爱父,绝无二心,可却反遭无情贬褫,全家流放,阖家惨死路上,这样的遭遇,搁谁身上,谁都轻易过不去。
承武帝也是个勇于承认错误之人,他略一沉思,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朝着太子深深一揖:“老大,为父做错了,对不住你们一家,为父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此话一出,跟个冰雕一样呆呆看着窗外的十一皇子转过头来,目露震惊。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见承武帝当真对他拱手弯腰,他浑身一震,一脸地难以置信。
这么多天,他一想到母后,妻子,自家四个乖巧孝顺的孩子,长姐驸马阿颂阿凝,还有十一弟,以及那么多无辜的人,全都受他这个太子牵连而惨死,他这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自责、愧疚,愤怒、怨恨、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异常复杂,堵得他心口发疼。
夜深人静妻儿都睡着时,那些惨烈画面一一在他脑中闪过,他恨不得拿把刀,冲出去杀、杀、杀……
他不止一次想过,等哪天陛下知情之后,他定要狠狠向陛下控诉一番,然后跟陛下说,这破太子他不干了。
当然,这只是气头上的想法。自古以来,翻遍史书,下马太子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更何况他那群野心昭昭的兄弟们虎视眈眈盯着他,一旦他从储君之位上下来,那必定被撕得渣都不剩。
他不是那等冲动之人,不会为了一时义愤,就将妻儿和亲人置于危险境地。
再者说,他做了整整十八年的太子,从大宣立国就在做了,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从不懈怠,更未行差踏错,大宣如今这番太平繁荣的局面,就算没有他的功劳,那也有他的苦劳,他凭什么为他人做嫁衣。
但是他也想好了,该说的气话还是要说的,该表达的愤怒也是要表达的,不然陛下还以为他是个怎么捏都没脾气的软柿子。
哪怕不为他自己,但为了他的妻儿,母亲,弟弟,阿姐,阿弟,他也要跟陛下闹一闹。
以前他觉得陛下处理政务,常年辛劳,着实不易,便处处体谅陛下,可换来的是什么?
他不管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做那个处处让陛下省心的太子了,他要做那个会哭的娃儿。
这场闹,他在心里酝酿了多时,也设想过,陛下会怎么回答他,猜到陛下大概率会随便扯个说辞,敷衍他几句,就将他打发了。
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他万万没想到,陛下会向他认错,会给他赔罪,还对他鞠躬作揖,且是如此诚恳的态度。
一瞬间,太子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委屈。
三十八岁的高大男人,突然情绪崩溃,哭着抱住皇帝大腿,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爹啊,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哪!”
“为晏那么上进,为清那么孝顺,慧儿那么乖巧,还有诺儿,她那么招人疼,她还那么小,跑都跑不稳,孩子们都那么喜欢你这个祖父,你说说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呐。”
当年打仗的时候,遇到敌兵偷袭大营,他一个不留神中了敌人的箭,是陛下用身体护着他逃命的,他让陛下别管他,先走。可陛下让他闭嘴,说天底下哪有老子把儿子丢下,自己逃命的道理。
陛下对他,曾经也是那么在乎,那么疼爱的呀。
还有他小时候,陛下对他虽然不像对阿姐那样宠溺,可对他一向寄予厚望,亲自教他武艺,教他骑射,后来起兵打天下,也处处放手让他历练。
天下大定,陛下登基,他一刻都没有犹豫过,登基大典第二个月,就册封他为太子。
他们也曾父慈子孝,可后来,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太子越想越难过,一口一个爹,哭得悲伤难抑。
承武帝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蹲下去将大儿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爹错了,是爹错了,老大,你别哭,哭得你爹心难受。”
十一皇子自打记事起,就跟在大哥屁股后边跑。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大哥在他面前哭过,更遑论哭得这么悲伤。
他那一直冷如冰霜的脸现出几分动容,跪到太子身后,伸手拍着太子肩膀,“大哥别难过,有十一在,绝不会让那些事发生。”
他这话是对太子说的,可泛着冷意的目光却是对着承武帝,声音里毫无温度:“若是谁敢伤害你们分毫,十一必将和他不死不休。”
承武帝抱着大儿子的头,哭得两眼昏花,听到这话,抬眼去看老十一,竟然从棺材脸儿子的眼中看到了凌厉的杀意,不禁脸色一僵。
果然,在十一心里,他这个爹,是比不上他大哥的。
可这缺心眼的孩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委婉一点儿,就这么暴露了心中真实想法,也不怕伤了他的心?
他再怎么不对,也是他的爹啊。难道这小兔崽子为了护着他大哥,还真想把他这个爹杀了不成?
承武帝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还有些吃醋,真想照那臭小子脑袋上狠狠拍一巴掌。
可想到阿桶说的老十一的下场,心里又升起愧疚,算了,父慈子孝,父不慈,还谈何子孝。
承武帝伸出一条胳膊,一把将十一皇子揽到怀里,重重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十一啊,爹也对不住你,你就原谅爹可好?”
十一皇子从来没和自家老爹这么亲近过,身体僵硬,本能伸出胳膊,想将他一把掀开,可手到中途被理智喊停,胳膊就那么顿在空中,任由皇帝抱着。
等了片刻,他把胳膊搭在了自家大哥肩上,搂紧了大哥。
父子三人抱头痛哭,当然,哭的只有承武帝和太子,十一皇子虽然觉得眼睛酸涩,也用力挤了挤眼睛,却是一滴泪也没挤出来,没办法,从小到大,他好像没怎么哭过,无他,天生不会哭罢了。
太子哭声最大,车轱辘话翻来覆去一直重复:“爹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呐,我的诺儿她还那么小啊,我的慧儿她那么乖巧啊……”
承武帝老泪横流,一个劲儿道歉:“老大啊,是爹不好,爹错了,爹给你道歉啊,要不爹给你磕一个吧……”
太子:“爹啊,您这是折儿子的寿啊,爹您不想儿子活啊,你咋就那么狠心呐……”
承武帝:“儿啊,爹失言,爹错了……”
十一皇子:“……”
方才,他人生头一回,为了哭不出来而感到难受,可听着他爹和他哥在他耳边你哭一句他嚎一嗓子,他突然觉得,他这眼泪也不是非流不可。
还有陛下,哭就哭,能不能不要一下一下重重拍他。还有大哥,哭得声音要不要这么大。
他觉得耳朵要聋了,胳膊也要被拍散架了,可真想起身躲开。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动,就那么跪在大哥身旁,陪着他。不管大哥是真哭,还是演戏,他都陪着他。
守在殿门外的康元德跟在承武帝身边风风雨雨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深沉城府。
可听着殿内皇上和太子冷不丁爆发出来的哭嚎声,他心中惊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踉跄两下扶着廊柱站稳,急忙挥手,把瞠目结舌的小太监们全都打发得远远的。
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两日,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到底是怎么了?
殿内,父子俩抱在一起,对着哭了好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
太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给承武帝磕了个头:“父皇,儿臣御前失仪,请您恕罪。”
承武帝也抬袖拭泪:“行了,就咱们爷仨,说什么失仪不失仪的,再说了,你爹这不也失态了,咱谁也不笑话谁,都起来说话。来,扶爹一把。”
太子和十一皇子一起用力,把承武帝扶了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了。
承武帝指着椅子:“你们也坐。”
兄弟二人应是,太子先坐,十一皇子挨着他坐了。
承武帝:“老大啊,你能原谅爹吗?”
太子忙起身弯腰拱手:“父皇说的这是哪里话,儿臣的命都是父皇您给的,当年在战场上,儿臣也是您救回的,您在儿臣心中,比儿臣自己的命不知道重要多少倍,儿臣怎么会怪您。”
承武帝点点头:“好。”
随即看向十一皇子:“十一你呢,你可还怪父皇?”
十一皇子摇了下头:“没什么可怪的,阿桶说了,您那时是吃多了丹药,昏了头了。”
这话听着虽然有些噎人,但承武帝知道,这个儿子一向不会藏着掖着,他说不怪,那就是真不怪了。
但他毫不怀疑,要是哪天他再次昏聩,要对老大不利时,这个老十一定会对他拔刀相向。
真到那时,那也是他应得。
至于老大嘛,都是男人,也不能沉溺于情绪,把话说开,别管内心到底过没过去,但是在面子上,这事就算翻篇了,父子俩之间的嫌隙,只能日后慢慢修复了。
承武帝喊了康元德送了热水进来,父子三人洗手净面整理仪容,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盏茶,这才说起正事来。
当然,主要是承武帝和太子两个商量,十一皇子坐一旁听。
太子心中仍旧对承武帝的多疑之心心存顾虑,可这种关系到江山稳固和全家性命的大事,他还是把心中想法如实说了:“父皇,以儿臣之见,还是得把在外就藩的王爷们一一召回,调查清楚为好。”
承武帝点头:“太子说得对,是得把那群狼崽子们召回京城。”
太子:“那父皇看,是叫哪一个先回,哪一个后回,儿臣好拟个章程出来。”
承武帝摆了下手:“不必那么麻烦,这回不同与以往,干脆叫让他们一起滚回来。”
太子一愣,神色严肃:“父皇,那京防一事?”
承武帝:“无妨,朕自有主张。”
见承武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太子只得按下心中担忧,点头说好。
太子又问:“父皇,昨日在永和殿,各位娘娘们都知道了阿桶一事,您说会不会有人给几位藩王暗中送信,回头他们再拒绝回京?”
承武帝:“这一点你和朕想到一块去了,不光是后宫的妃子,还有老十二他们几个在京的,朕昨晚就已经叫梁泉差人盯着了,但凡有谁胆敢通风报信,严惩不贷。”
提到暗卫梁泉,太子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起梁泉,承武帝想起一件事来,“老大,你娘跟我说,只有咱们自家人能听到阿桶说话对吧?”
太子点头:“到眼下是这样的,儿子和太子妃试过多人,不管是宫女嬷嬷还是太监,全都听不到。”
“对了,那日老十四家里出事,他还把几个孩子接到魏家去待了半日,魏夫人,还有魏家几个孩子都听不见。”
承武帝又问:“那魏宗呢?”
“魏大人?”太子回想一番,摇了摇头:“孩子们去魏家的时候,魏大人还在当值,不曾在家,没见着,但想必也是听不见的。”
承武帝点了点头:“听不到,那就好。”
承武帝沉默一会儿,往太子这边倾了倾身:“老大啊,爹和你商量个事儿。”
察觉到皇帝平静的外表下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激动,太子目光警惕地往后靠了靠:“父皇请说。”
承武帝搓了下掌心:“改天咱们爷俩带着诺儿去上一回朝,让阿桶扫扫那些老东西的脸,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他是想知道,那些官员里头有没有和那群狼崽子勾结的,但无凭无据,这种话他一个帝王不能随便说出口。
太子脸色一沉,当即言辞拒绝:“父皇,这不行,诺儿那么小一个孩子,带她上朝算怎么回事,文武百官们会弹劾儿臣教女无方,也会说诺儿不成体统。”
承武帝脸色一绷,一拍桌子,“朕看谁敢,我罢了他的官。”
太子有些无奈:“父皇,咱不能这样,若您疑心哪个臣子暗中有不轨之举,咱让人去查就是了,咱不能总指着诺儿替咱们办事。”
承武帝缓和语气,“老大,你那户部不是一直缺银子嘛,上回你还跟朕诉苦来着,说这也没钱,那也没钱,都快穷死你了。要是咱带着诺儿在朝会上走一圈,说不定咱就知道谁贪污受贿了呢,到时候一抄家,银子这不就有了嘛。”
太子摇头,委婉拒绝:“父皇,早朝那么早,诺儿那时候还在睡呢,根本就起不来。”
承武帝:“朕可以把那日早朝的时辰往后挪挪,太子,这往后可都是你的江山,既然诺儿有这本事,咱就让诺儿偶尔露个面,帮咱整治整治,一天,就一天。”
太子坚决摇头,寸步不让:“不行,儿臣不答应。”
要是诺儿和阿桶的事传到大臣们耳朵里,回头再传播开去,难保会有哪个狗胆包天的贼子想对诺儿不利。不行,坚决不能让诺儿出现在朝堂之上。
自家大哥一再拒绝,陛下却一直死缠烂打,一直沉默的十一皇子幽幽开口:“陛下,您不会是想听百官家的八卦,看大臣们的热闹吧,那儿臣带着您去各位大人家的房顶上趴几个晚上,岂不什么都知道了,还用的着什么阿桶。”
承武帝被这话刺得心头一梗,横眉冷对:“混账东西,不管对错,什么事你都向着你大哥。”
太子忍笑,伸手拍拍自家弟弟的胳膊,低声斥道:“放肆,怎么跟父皇说话呢。”
十一皇子面无表情把脸转向一旁,继续看着窗外。
经过十一皇子这么一打岔,太子突然意识到,陛下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拂了老父亲的面子,便笑了笑说:“父皇,诺儿上朝的事,咱们往后再议,儿臣以为,眼下还是先把藩王们的事解决了。”
承武帝一想也是,遂点头:“也好。”
既然决定召藩王同时入京,那后续还有相当多的准备工作要做,承武帝拍拍太子的肩膀,“这阵子你代朕上朝。”
太子面露惊讶:“父皇,为何?”
承武帝:“朕老了,这些年服食那些丹药,身体也垮了,你帮朕多分担一些,朕也想歇一歇。”
昨晚上他在凤仪宫,躺在老妻身边辗转反侧,把自己这大半辈子,还有阿桶说过的原本会发生的那些事,全都仔仔细细在脑中过了一遍。
最后突然领悟,皇权什么的,不过是过眼云烟,人一死,什么都烟消云散。
还不如趁着现在还能走能动,把权力让给年轻人,自己也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太子仔细打量承武帝,就见他面容疲惫,蹙眉关切地问:“父皇,您可还好?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承武帝:“无妨,朕心里有数。”
原本那丹药,他每日早晚要各服一颗,可昨儿宫宴过后,他便没再吃了,今早也没吃,此刻只觉胸闷气短,身心疲惫。
他知道,这正是如阿桶所说那般,是之前长期服用丹药产生的依赖,上瘾了,他得戒掉,而且他也一定会戒掉。
说起承武帝身体一事,太子起身,跪在承武帝面前:“爹,即便您不愿意听,可儿子还是要说,那丹药,您还是别再吃了,儿子不想、不想早早就没了爹。”
虽然父亲未来原本会做的一些事十分可恨,让人心寒,可这个父亲也是那个生他,养他,栽培他,曾经很疼爱他的父亲。
如果父亲肯好好的,不要犯糊涂,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真心希望父亲长命百岁。
说到这,太子的眼眶再次红了,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
承武帝感受到大儿子的一片孝心,也湿了眼眶,伸手抓着太子胳膊,将他扯起来:“行了,朕知道了,往后不吃了,再也不吃了。还有你,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跪。”
见大哥又哭了,十一皇子冷幽幽道:“陛下,您若再想吃,儿臣出了尚书房就去砍了那道士。”
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儿子,承武帝啼笑皆非:“朕正想着把那些道士交给你处置,你爱怎么砍就怎么砍。”
“儿臣领命。”十一皇子起身行礼,转身就往外走。
太子喊住他:“十一,你先别急着砍,先查查看这些道士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事。”
城外既然能有个了心和尚,那说不定,这个给陛下献丹的道士,也不是简简单单为了骗取钱财和名声那么简单的。
十一皇子领会太子的意思,点头:“大哥放心,臣弟明白。”随即出门走了。
承武帝又说回方才的话题:“老大,这么多年,你的勤恳和能干,父皇都看在眼里,父皇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江山早晚要交到你手上,早一点晚一点都不打紧,从明儿起,你就代朕理政吧,朕也好趁着这功夫,好好让太医调理一下身体。”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太子也无法再拒绝,跪地叩首:“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承武帝让他起来,随后又说:“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太子,带着百官打理朝堂上的事,等朕歇上一阵子,那群狼崽子也就差不多要回来了,朕亲自来收拾他们,绝不给你留隐患。”
太子眼眶湿润:“父皇,儿臣不知该说什么好。”
承武帝也有些动容:“你好好的,朕也好好的,咱们一家都好好的。”
父子俩掏心掏肺掏心窝子,正彼此感动,就听门口康元德高声通禀:“陛下,小郡王来了。”
“哎呦,我的小主子,您等等,陛下和太子殿下正说事呢……”
话音未落,就见沈为清冲了进来,少年跑进来,一个滑跪跪到承武帝和太子面前,磕了个头,随即两眼放光说道:“皇祖父恕罪,但是孙儿有要事禀报。”
承武帝早就习惯这个孙子冒冒失失地德行,哼了一声:“你还有要事呢?说来听听吧。”
沈为清一脸兴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闪着熊熊八卦之火:“我两位皇姑姑在御花园打起来了,头发都扯散了。”
承武帝蹙眉:“你说清楚,谁和谁打起来了?”
沈为清:“是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
太子想起什么,拉着儿子问:“诺儿是不是在御花园?”
沈为清小鸡啄米般点头:“正是。”
承武帝看了一眼太子,起身就往外走:“走走走,瞧瞧去。”
太子忙跟上:“父皇,您慢着些。”
第49章
半个时辰前。
沈知诺和哥哥姐姐们从凤仪宫出来, 溜溜达达往御花园走。
小团子两条小胖腿实在是太短,哥哥们走一步,她要走上两三步。
沈为清低头看着慢慢移动的小姑娘, 真心替她累得慌,弯腰就要去抱。
春光明媚, 风和日丽,和哥哥姐姐们慢悠悠一起散步的感觉不知有多好。沈知诺小手一挥, 把他扒拉开:“诺儿自己走。”
沈为清见小团子一扭一扭格外可爱,便故意伸着胳膊拦在她路上:“还是二哥抱吧,你这样走, 怕是要走到天黑才能到了。”
沈知诺听着那欠兮兮的声音, 知道自家二哥又欠揍了,两只小手往圆滚滚的小腰上一叉,小奶音警告满满:“二哥,我数到三。”
小姑娘奶凶奶凶,十分有趣, 沈为清嘎嘎嘎一阵傻乐,“诺儿会数不,要不二哥帮你数?一、二、”
沈知诺知道这个熊二哥今天不打是不行了, 抬起小脚丫当当当踢了几脚。
“哎呦。”沈为清惨叫出声,抱着一条腿跳远了:“诺儿你这力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以后长大怕不是个大力士吧, 二哥的腿都要被你踢断了。”
文安郡主笑了:“二哥你活该。”
沈为晏也跟着笑:“是活该。”
沈知诺不搭理他, 一手牵着大哥, 一手牵着姐姐,边往前走,边在心里和系统吐槽:【狗狗你说, 我二哥好好一个皇孙,怎么一点皇孙该有的样子都没有,每天欠手欠脚的,没事总找打。】
小黑狗蹦出来,一如既往地捧场:【找打就多打。】
看着毛茸茸的小黑狗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沈知诺实在没忍住伸出小手戳了一下,可和之前无数次一样,还是戳了个空,不禁有些惋惜:【狗狗,要是我能摸到你就好了。】
系统:【那就抱歉了小主人,我这一款是摸不到的,不过我可以向上级反映,看能不能升级一下。】
沈知诺:【那我等着哦。】
一娃一桶漫无目的瞎聊着,沈为晏三兄妹静静听着。
不多时,四人到了御花园,还没走进月亮门呢,就听前头好像有人在说笑。
【狗狗,有人哎,咱们去看看是谁。】沈知诺松开大哥和姐姐的手,兴奋地跑过去。
你别说,小姑娘腿短归腿短,可真要跑起来,那也是相当地快,眨眼功夫,蹬蹬蹬就跑到前头去了。
文安郡主带着妹妹长大,习惯性妹妹跑她就跑,一晃眼也穿过月亮门不见了。
沈为清一听诺儿和阿桶说的话,当即知道,又有好戏看了,也是嗖一下蹿过去了。
沈为晏身为皇长孙,一直被寄予厚望,自幼便被教导要端方持重,见弟弟妹妹们瞬间功夫就跑没了影,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不成体统”,随后快步跟上前去。
等他进了月亮门,又走了一段路,就见自家弟弟妹妹正躲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头,三人扒着树干,从矮到高,依次探出三个脑袋去,正往前头看。
三人听到脚步声,齐齐转过头来,又齐齐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沈为晏哭笑不得走过去,无奈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知诺伸着一只圆滚滚的手指挡在嘴边,“嘘,哥哥快蹲下。”
沈为晏便蹲在小胖姑娘身边,握住她的小手,好笑地问:“诺儿在看什么?”
沈知诺先把大哥往树后扯了扯,这才往前一指,用小气声神秘兮兮地说:“姑姑们在说悄悄话。”
本来,沈知诺听到有人说话,是想看看是谁,然后让狗狗去扫扫脸的。
结果一跑过来才发现,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坐在凉亭下的椅子上,头对着头在说悄悄话,她们身后的宫女都远远地候着。
沈知诺本想仗着自己年岁小,假装不懂事,跑过去让狗狗扫扫她们的脸,扫完就走,可爹爹娘亲一直教导他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所以小姑娘就犹豫了,停在原地,站着没动。
文安郡主一向守礼,看清亭子下的情景,抱起妹妹,掉头就走,打算远远绕开。
可沈为清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见两个姑姑在,就想着找个地方先待会儿,等两个姑姑聊完他们再过去,这样就能让阿桶扫姑姑们的脸了。
于是,他想都没想,一把抱起两个妹妹,带她们躲到了树后偷看。
三个孩子躲在树后,见到自家大哥过来,便喊他一起。
沈为晏顺着妹妹的小胖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二人正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见。
躲在暗处偷听,沈为晏觉得此举颇为不妥。
身为长兄,他觉得有责任教导弟弟妹妹,于是便捏住诺儿的小圆手,温声劝:“诺儿乖,跟大哥到别地儿去玩可好?”
沈知诺一向喜欢总是温温柔柔跟她说话的大哥,点点小脑袋说好,伸手搂住他脖子。
沈为晏抱起胖妹妹,牵住大妹妹的手,又看了一眼沈为清:“还不走?”
沈为清顽皮归顽皮,可还是十分敬重自家大哥,哦了一声,不情不愿跟在后头走,磨磨蹭蹭地边走还边回头,心道白白错过两个扫脸的机会。
沈为清总是回头看,没留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到地上一小根树枝,发出清脆地咔嚓声,惊动了那边低声聊天的两人。
十一公主当即冷脸,高声斥责:“是何人鬼鬼祟祟,暗中偷听?”
十三公主也道:“还不给本公主滚出来?”
听着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那凶狠的声音,沈知诺抱紧大哥脖子,小脚丫踢蹬两下,小奶音压得低低地催促:“哥哥快走,姑姑要骂人。”
沈为晏素来不耐和这些姑姑们打交道,点头说好,抱着一个妹妹,牵着一个妹妹,快步往前走。
沈为清连皇帝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两个公主。他觉得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是机会难得,朝几人背影低声喊了句:“大哥,姑姑们已经发现了,别走了。”
说着,也不等沈为晏回话,掉头往回,跑到了两位公主面前,笑嘻嘻给两人请安:“见过十一姑姑,见过十三姑姑。”
见是这个让陛下都头疼的皮猴儿,十一公主也不好发作,脸色缓和,笑着问:“是为清啊,这时候不去章华殿读书,躲在这里做什么?”
沈为清也不多解释,只笑着说:“我出来玩儿。”
十三公主却向他身后张望,却没见到人,有些失望:“就你一个人来玩吗?”
十一公主也问:“是啊,为清,诺儿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沈为清暗道机会这不就来了,于是回手一指:“我大哥带着慧儿和诺儿就在不远处,他们怕打扰两位姑姑,方才就没上前来。”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对视一眼,都笑了。这可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
昨晚宫宴过后,两人都没有出宫,而是各自去了自己母妃那里,留在宫里的原因当然是宫宴上那震撼的一幕又一幕。
十一公主是肃妃所生,肃妃除了生了十一公主,还生了十六皇子。不过十六皇子早些年因为得了天花夭折了,那之后再没生过孩子。
肃妃膝下无子,便也不用操心儿子会谋反那些事,母女俩一身轻松,就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把宫宴上阿桶曝出来的那些事儿全都聊了一遍,两人还兴致勃勃地猜测掐死陛下的大孝子是谁,一直分析到很晚,直到困得睁不开眼,这才意犹未尽地睡下。
母女俩一直认为,那个阿桶简直比最会算卦的道士还要灵验,便商量着找个机会见见诺儿,好让那个阿桶扫扫她们的脸,看看自己未来是怎样的。
肃妃原本想着今早去皇后那里请安的时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东宫的小胖丫头,结果因为昨天晚上陛下歇在凤仪宫,今天一早,皇后就免了嫔妃们请安。
肃妃虽好奇自己最后的命运,可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妃位娘娘,总不好巴巴跑去东宫,那样显得多不稳重。
当然,主要是今早她让贴身宫女出去打探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按兵不动,没人往东宫去。
于是,十一公主就自告奋勇出来,想到处逛逛,看能不能和宝宁小郡主来个偶遇。
而十三公主是昭妃所生,昭妃还生了十五皇子和十七皇子,十五皇子多年前也因为得天花没了。
十七皇子昨儿在宫宴上被点了名,之后也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而挨了四十廷杖。
虽然儿子被打得挺惨,但昭妃一颗心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于是昨晚她去探望过趴在床上哎呦哎呦直喊疼的儿子之后,便回去自个宫里,拉着女儿同榻而眠,母女二人同样兴致盎然地聊到深夜才歇下。
今儿一早,十三公主用完早膳便出了门来,想见见东宫的小胖姑娘。
其实昭妃本来也想跟出来的,只是一想到儿子还凄凄惨惨趴在床上,她又觉得自己乐颠颠到处追着宝宁郡主听热闹好像不太好,于是便作罢。
十三公主和十一公主的目的一样,一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听到点儿什么新鲜事儿,再就是,想从阿桶那里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两人在后宫逛过来逛过去,都没遇着宝宁郡主,反倒碰了面,两人一看彼此那因为走多了路而微微泛红的脸,心照不宣,便都知道彼此在干什么,二人相视一笑,便坐下来聊天。
两人就着昨晚的事交流彼此的信息和意见,聊了很久,本以为今儿见不着宝宁郡主了,结果竟让她们给遇着了。
一听宝宁在前头,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不约而同伸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二侄子,抬脚就朝着那棵梧桐树的方向走。
十一公主生怕几个孩子走远,还大声说:“是为晏吧,见到姑姑怎么不过来打声招呼?”
十三公主也帮腔:“是啊,诺儿和慧儿也在吧,好些日子没瞧见呢,快过来让姑姑看看。”
只要有热闹看,沈为清丝毫不介意自己被两个姑姑过河拆桥,笑呵呵跟着后头跑:“大哥,姑姑喊你们过来呢。”
见自家二弟已经跑出去了,沈为晏就放慢了脚步,想着若是为清应付过去还好,若他应付不过去,怕是他还得带着两个妹妹回去。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后头两个姑姑追来了。沈为晏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暗道果然。
如今诺儿和阿桶的事在皇亲国戚面前,已经不是秘密,昨天晚上父王和母妃就已经给他们分析过,说从今往后,怕是诺儿身边清净不了。瞧,这不就来了。
要不是两个姑姑刚才那么凶,听起来像是要骂人,沈知诺本也不想走的。这会儿听两个姑姑好像又挺高兴,她便伸着小手往回够:“哥哥,姑姑喊我们呢。”
事已至此,沈为晏只好带着两个妹妹回去,一绕过梧桐树,就和三人对上。
沈为晏把诺儿放在地上,带着妹妹们给两位姑姑行礼请安。
十一公主笑着:“不必多礼。”
三个孩子一起身,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便笑着围上来,弯腰好奇打量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嗓音都不知不觉夹了起来。
“诺儿啊,你这是要去哪玩啊?”
“这天头太热,诺儿跟姑姑去那边亭子下看花花好不好,那牡丹开得正好,在亭子里刚好能瞧见。”
十一公主今年二十一岁,十三公主今年二十岁,两人在沈知诺出生前都已出宫建府,前几年也都成了亲,成亲之后进宫便没有那么频繁。
沈知诺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东宫,和两个姑姑为数不多几次见面,都是在宫宴上,离得还挺远,所以算不上多熟。
沈知诺不知道,为什么两位姑姑突然之间对她这么热情,不过其他皇叔叔皇姑姑们见她的时候也经常会这样,所以她虽然觉得有一点怪,但也没多想。
只是乖乖点点小脑袋:“好,去看花花。”
小姑娘奶声奶气,乖巧得不像话,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看得心都要化了,同时伸手想去抱。
沈为晏三兄妹却记得昨晚上父王母妃特意叮嘱过他们,说让他们在外头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千万别让不明底细的外人随便靠近诺儿。
见两个姑姑要去抱诺儿,三兄妹抢先伸手,一起把妹妹给抢了回去。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的手僵在空中,二人愣愣看着几个孩子。这是怎么的,咋还不让抱呢?
三兄妹也沉默着。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沈知诺站得好好的,冷不丁腾空,她低头看了看哥哥姐姐们一起抱在自己身上的三双手,往后仰着小脑袋,困惑地看向他们。
沈为清反应快,先一步把手缩回去,随后又把大妹妹拉开。
沈为晏就势把小胖团子抱了起来,笑着解释:“姑姑对不住,诺儿有点儿重,你们没抱习惯,容易闪了手。”
这话要是熊二哥说,沈知诺肯定要踢他两脚,打他一顿,因为二哥肯定是在笑话自己。
可这话是大哥说的,沈知诺便觉得大哥只是在陈述事实。
于是小姑娘便跟着点点小脑袋,拍拍自己小胖腿,小奶音一本正经:“诺儿胖,会闪手。”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也不是傻子,已经从三个孩子那带着警惕和戒备的目光中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换位一想,若是自家孩子有这样的通天本事,那不用说,她们也得处处防着别人。
再说,两人今日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抱孩子,是为了听阿桶给自己断未来,再听听别人家的新鲜事,孩子抱不着那就抱不着吧。
一行人便走进凉亭坐了,刚才借口是看花花,沈为晏便把妹妹放在牡丹开得正好的那一边的石凳上。
春日暖和,石凳也不凉,沈知诺坐在石凳上两只小脚悬空,一下一下踢着,假装看花,在心里却已经和阿桶聊了起来。
【狗狗,去扫我两个姑姑,看看她们后来怎样?】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挨着坐的,一听那奶声奶气的吩咐,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难掩激动,在桌子下的手更是攥在了一起,暗道,来了来了。
【来了小主人。】小黑狗凭空出现,应了一声,就朝着两位公主飞过去。
先是绕着十一公主的脸飞了一圈,紧接着又绕着十三公主的脸飞了一圈,随后蹿回沈知诺肩膀上:【扫完了,小主人,你要先听谁的?】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莫名紧张起来,两人的手攥得越发紧了,还拍着对方手背,彼此安慰。
沈知诺:【那就先从我十一姑姑说吧。】
【好嘞。】小黑狗爽快应了一声,调出和十一公主相关的剧情,说:【老皇帝死后,天下彻底大乱,十一公主后来就死了。】
死了这个结果,在众人意料之中,沈知诺也不意外,又问:【那是怎么死的?】
系统:【天下大乱后,京城频繁更换主人,你当几天皇帝,他坐几天龙椅,一开始还是你皇叔们轮番登场,后来就是别人。】
【你皇叔们当皇帝时,对兄弟们毫不心慈手软,可对威胁不到他们的公主们还算仁慈,并没有赶尽杀绝,毕竟也要名声。】
【可后来别人登基后,那老皇帝的子女,就都成了前朝余孽,自然要大开杀戒,斩草除根。】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沈知诺没有什么意外:【所以,我十一姑姑就是被新皇帝杀死的了。】
系统:【算是。】
沈知诺又问:【那我十三姑姑呢?】
系统:【和十一公主的死因没什么差别,都是大乱时候死的。】
同病相怜,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握着彼此的手,肩膀靠在了一起,无声安慰着彼此。
沈知诺没听到什么新奇的,便又问:【那她们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有没有害我皇祖母,害我爹爹娘亲什么的?】
系统搜了搜:【这倒是没有。不过小主人,她们俩虽然都是死于战乱,可死的时候还挺有意思。】
沈知诺不理解:【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叫有意思?】
系统答:【你最后一个皇叔死了之后,京城局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恰逢一个外姓自立皇帝带兵攻打京城,沈家的皇亲国戚们知道城破之后他们就是个死,都不想做那刀下冤鬼,便组织力量殊死抵抗。】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帮不上忙,便寻思着逃走。两人之间关系一向不错,碰了个面,便携手一起逃难。】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就见她们相亲相爱地偎依在一起,小姑娘忍不住在心里由衷感叹:【我两个姑姑的感情可真好啊,就像我和姐姐一样好。】
小姑娘说着,也靠到了自家姐姐怀里。文安郡主笑着抱住妹妹,在她胖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听到这,也是十分感动,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湿润的目光中看出了姐妹情深,二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要不是几个孩子在场,两人都恨不得拥抱一下。
共患难的姐妹,那才是真姐妹。
沈知诺又问:【狗狗,那后来呢?】
系统那机械僵硬的语调突然起伏有些大:【后来,两个人都乔装打扮,扮成平民,带着各自的驸马,准备趁着城破之前,从密道逃出城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那密道竟然被人发现,给堵住了。】
【于是一行人只得回到城中,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里藏了起来,两人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由两个驸马外出走动,本想着等风头过去,再寻机会逃出城去。】
【怎知后来,新皇帝竟然下令全城搜捕前朝余孽,两个驸马趁着外出办事的机会,竟然全都跑了。】
沈知诺摊摊小手:【这可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沈为晏兄妹三个都在心里想着他们那两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子的驸马姑父,哦,不对,他们只抛了妻,没有弃子,因为两个姑姑都还没有生过孩子。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被这消息震得目瞪口呆,两人面面相觑,简直难以相信。她们两个挑男人的眼光,都这么瞎的吗?
两人越发觉得同病相怜,都在心中同情着对方,也同情着自己,十一公主凑到十三公主耳边低语:“放心,姐姐回头帮你收拾那负心汉。”
十三公主热泪盈眶,也凑过去低声说:“姐姐也别担心,妹妹回头帮你宰了那王八羔子。”
沈知诺望着花园里盛开的牡丹,没有留意两个姑姑的互动,又问:【那后来我两个姑姑呢?】
小黑狗上蹿下跳了两下:【小主人,有意思的事就在这呢,后来两人吃完了食物,也不见驸马们回来,猜测可能驸马已经被抓,甚至死了。想着两人可能到死都没把她们供出去,两人还抱头好一顿痛哭,觉得驸马们真是有情有义。】
【两人害怕外面兵荒马乱的世界,可挨饿的滋味实在难捱,于是便结伴出去寻吃的。两个公主养尊处优惯了,这还是第一回身边没人服侍,两人带着钱东走西撞,半天也没找到地方买吃的,后来因为形迹可疑,被抓了起来。】
【两位公主容貌好,举止仪态都富贵,哪怕穿了荆钗布裙,也一眼就看得出不是普通人,于是两人就被送到了新帝面前。】
听到这里,两个公主的心都揪了起来。两人突然觉得,还不如早早跟着兄弟们干点什么造反的事,早早死了也干脆,那样就不用担惊受怕,说不定还要遭人侮辱了。
好在,阿桶很快接着说:【那个新帝是个心狠手辣的,并不为美色所动,看了两人一眼,吩咐手下人说,是前朝公主的那个杀了,不是公主的那个贬为奴。】
沈知诺不解:【为什么他觉得只有一个是公主?】
系统:【这里头有些复杂,不过这里只提了一句,说那个皇帝为了斩草除根,认真统计死了几个公主和几个皇子。说是在那之前,已经把所有在京的公主都抓到了,就差一个。所以,那个新皇帝就判定两人之中只有一个是公主。】
沈知诺:【怎么会?我姑姑们都是有数的啊,怎么会多出来一个?】
系统:【兴许是杀错了。】
沈知诺:【那我两个姑姑怎么办?】
系统:【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虽然不知道那皇帝为什么那样说,可两个人都想活,于是便都指着对方说‘她是公主’。】
沈知诺一愣,【可我两个姑姑不是一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吗?】
是啊,她们现在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沈为晏三兄妹都面露诧异地看向两个姑姑。
毒妇!怎能如此歹毒!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听到这,脸色都是一变,脑中都不由自主冒出这句话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立马错开视线,顿觉两人紧紧抓在一起的手怎么那么别扭,于是二话没说,一起松手,松开之后还都甩了甩,又掏出帕子来擦手,只觉心里膈应得不行。
沈知诺又问:【那后来呢,到底是谁死?】
系统:【那个新皇帝见两人为了活命,面目狰狞,觉得她们丑死了,一怒之下,直接拔剑把两人都刺死了。】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横了对方一眼,在心中怨怪对方怎么就不能牺牲一下,这样好歹能活下来一个。
不过两人都对彼此做出了同样的事,你不仁,她也不义,半斤八两,心中膈应归膈应,憋气归憋气,可也没那个脸去指责对方。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起身,各自往旁边坐开了些,并在心里暗下决定,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沈知诺听完,好奇地问起来:【那我两个姑姑,为什么以前关系那么好啊?】
系统:【说来更是有趣。原本昭妃和肃妃关系好,两人经常带着孩子走动,两个公主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关系就挺好的。】
【后来因为一场天花,昭妃和肃妃各没了一个儿子,两人不知怎么的,关系闹僵,断了来往,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便也翻了脸。】
【一直到两人长大之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们俩喜欢的两个男人,都被十二公主先后给抢了去,两人便有了共同仇恨的对象,就又成了好姐妹。】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狗狗我懂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系统:【小主人真厉害。】
听阿桶提起曾经那个男人,还有抢了那个男人的贱人,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看了对方一眼,面色都缓和了一些。
想当年,她们可是彼此扶持着度过了那段伤心难过的日子的,不管后来怎么样,当年那段情谊,还是弥足珍贵的。
谁想那阿桶又说:【可是小主人你知道吗?当年十一公主看上那个男人的事,是十三公主当八卦一样说出去,被十二公主知道了,十二公主才故意抢走的。】
十一公主腾地一下站起身,怒视着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心虚地低着头,小声提醒:“你先坐下,诺儿在呢。”
沈为晏也朝十一公主压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十一公主看了一眼晃着小脚丫对着盛开牡丹坐着的小姑娘,一甩帕子,坐了回去,只是胸口剧烈起伏,气得不轻。
沈知诺好奇问:【我十二姑姑为什么要抢?】
系统:【暂且不知道,小主人,咱们先说这两位公主的事。十三公主无意中搅黄了十一公主的好事,可十三公主不知道,她的心上人被抢,也是因为十一公主和十二公主对峙的时候赌气说了一句,说你有本事把十三看上的人也抢了。于是,十二公主便也抢了。】
十三公主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地望向十一公主,就见十一公主躲开她的目光不敢和她对视,她们太过了解彼此,她一眼就看出这事是真的。
十三公主是个沉不住气的暴脾气,想到自己因为错过那个心上人,而嫁给一个关键时刻抛弃她的人渣,从而导致自己被杀,她再也按耐不住,扑上去就打。
十一公主也早憋满了一肚子气,早就忍不住了,见十三公主动手,她也不甘示弱,抬手就还击。
两个公主,都是养尊处优地长大,哪里会什么拳脚,无非是你扯我一角衣服,我抓你一把头发。
两人边打还边骂,可刚骂了两个字出口,嘴就又痛又麻,僵得不像话,一声都发不出。
于是就那么无声的撕吧着。
沈知诺一边专心和狗狗说话,一边看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这才扭头去看。
见到两个姑姑披头散发扭打在一起,小姑娘吓了一大跳,从椅子上蹦下来,蹬蹬蹬就跑到目瞪口呆的大哥腿边,踮着脚尖,伸着小胳膊够他:“诺儿怕,哥哥抱,抱。”
第50章
皇宫里勾心斗角不少, 明争暗斗更是稀松平常,沈为晏长这么大,各种骇人听闻的阴私事没少听, 可还是头一回见主子们直接下场动手厮打的,还打得如此野蛮。
少年被惊得一愣一愣, 直到听到妹妹喊自己,这才回过神来, 伸手把妹妹抱起来,摸摸她的小脑袋:“诺儿别怕。”
沈知诺被大哥抱在怀里,觉得不会被凶残的姑姑们误伤到, 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搂着大哥脖子, 小脑袋扭过去看,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哥哥,姑姑为什么打架?”
一听诺儿这么问,文安郡主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妹妹看出什么, 抓住大哥袖子扯了扯。
“大哥也不知道。”沈为晏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说辞来解释,就偷偷踢了一脚正看热闹看得两眼直放光的二弟。
沈为清看向自家大哥,就见自家大哥看了一眼诺儿, 他瞬间领会,故作震惊道:“呀,好好的, 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沈知诺推了推二哥脑袋:“二哥你去拉架。”
沈为清可不想去拉, 两个姑姑都是长辈, 他也不能用力把她们拉开,可不用力,回头她们再挠着自己可怎么是好。
再说了, 他这还是第一回见女子打架,他还没看够呢。
于是沈为清就扒着自家大哥肩膀躲到他身后去,一副瑟缩畏惧的模样,拼命摇头:“太可怕了,二哥可不敢去。”
沈为清自己不去,还把一脸着急的大妹妹也拉到自己身边,“慧儿当心,别被甩出来的簪子扎着了。”
听着自家二弟那貌似关切,实则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语气,沈为晏斜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一些。
沈为清收到大哥眼神警告,摸了摸鼻子,闭嘴了。
两个公主撕来扯去,果然把对方头上的簪子发钗什么的都拔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一片叮叮当当声响起。
两个宫女等在远处,本来也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听到动静看过来,就见主子们竟然不声不响突然打了起来。
两人吓得脸色大变,急急忙忙跑过来,“公主!”“公主!”
二人不知发生何事,到了近前,拉架也不是,帮着打也不是,只能尽量往主子们中间挤,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自家公主,嘴里更是不停劝着。
“别打了,公主。”“快别打了。”
可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正打得难舍难分,怎么能轻易就被劝住。
见两人越打越狠,简直不成体统,沈为晏也出声劝阻,可她们依旧充耳不闻。
沈知诺瞧着着急,也扯着小奶音跟着喊:“姑姑别打了。”
可那两人仍旧没有停手。
沈为晏无奈,看了一眼自家那恨不得上去呐喊助威的二弟:“为清,别看了,快去喊人来。”
沈为清:“喊谁?皇祖母吗?还是母妃?”
沈为晏想了想说:“皇祖母昨儿刚过寿诞,今儿别让她生气,母妃也忙着呢,你去喊皇祖父吧。”
沈为清明白大哥的意思,这是皇祖父自己造的孽,让皇祖父自己收拾去吧。于是领命,一路狂奔去找皇上。
凉亭里的位置本来就不是很大,两个公主撕扯来,推搡去,再加上后来加入进来的两个宫女,亭子里越发显得拥挤,沈为晏带着两个妹妹都躲到角落了,还是差点儿被撞到。
见劝也劝不听,他也懒得再管,抱着诺儿,牵着慧儿,贴着边躲出了亭子。
太阳高升,有些晒人,他便带着妹妹们走到那颗梧桐树下去等。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的嘴已经缓过劲儿来,可两人生怕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谁都没敢再开口说话,就那么拉扯着。
沈为清腿脚快,很快找去尚书房,把事情同承武帝和太子说了,两人也是毫不犹豫,当即就起身往御花园赶。
康元德自然要跟随,承武帝却挥了下手:“你不用着急,慢慢跟着就是。”
康元德应是,心中却忍不住又泛起了嘀咕。陛下最近总是有事瞒着他,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厌弃了?
可看陛下对他的态度,又不像啊。
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了,最后也懒得再想,反正陛下让他干啥他干啥,他只管把陛下服侍好就行了。
沈为清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扶着承武帝胳膊,连走带跳:“爷爷,快,待会儿姑姑们打伤了哪里就不好了。”
都是姑娘家,再打伤能伤到哪里去,承武帝倒不担心这一点,只是他十分好奇两个女儿到底为什么打架。
据他所知,十一和十三两个关系一直挺好的,每回见着她们俩,俩人都亲亲热热挽着手。
但着急看女儿热闹的心思,他也不好说出口,不然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于是他就附和:“为清说的对,你那两个姑姑的脾气都有些急躁,咱们是得快点。”
祖孙俩想法一致,便都快步疾走,没一会儿,就把太子甩在了后头。
太子在看着多年不曾大步快走过的老爹此刻健步如飞,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加快速度跟了上去,追上二人才提醒:“父皇,您急着知道怎么回事,咱们现在就可以问问为清,您今儿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走这么快为好。”
沈为清一听承武帝身体不适,忙扶着他慢下来:“爷爷那咱不急,孙儿讲给您听。”
承武帝一想还真是,点头:“朕也是急糊涂了,那你快跟爷爷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为清便言简意赅,但绘声绘色地开讲,很快就把阿桶在御花园讲的那些关于两位公主的事都说了。
承武帝之前听了太多逆子们的光荣事迹,此刻听着两个女儿的事,已经不觉震撼,只是觉得有些荒谬,她们前面听到彼此出卖的时候不动手,竟然为了男人的事打架?
难道在她们心里,男人竟然比性命更重要?承武帝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等一行三人赶到御花园时,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都气哭了,也都打累了,两人都坐在了地上,手里却还抓着对方头发不撒手,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两人的宫女跪在一旁苦劝,却也无济于事。
沈为清远远就看着姑姑们披头散发的模样,暗自扼腕,果然错过了精彩戏份。
太子嘴角也忍不住抽搐。皇宫里最重规矩,有严厉的宫规规定不允许打架斗殴,有什么恩怨情仇的,暗地里下毒的有,耍见不得光手段的有,可表面上,大家都维持一个体体面面的姿态。
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还真没见过哪个敢当众打成这样的。
要是搁在平时,承武帝肯定要将两人狠狠责罚一番。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对儿女们的期待大大降低,只要不谋逆,不造反,不想掐死他,对他来说,那就都是好孩子。
想着那些真刀真枪,你杀我,我杀你,兄弟相残的逆子们,再看两个扯着头发哭哭啼啼的女儿,承武帝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她们有些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可爱。
沈知诺见两个姑姑都打哭了,真心着急,被大哥抱在怀里,搂着他脖子,一会儿看两个姑姑,一会儿看二哥跑走的方向,所以最早发现二哥带着皇祖父和爹爹过来。
救星来了。小姑娘总算松了一口气,对着承武帝招招小手:“皇爷爷快来,姑姑们打架。”
承武帝走过去,阻止了沈为晏和文安郡主的请安,握住诺儿的小圆手:“诺儿可是受了惊吓?”
“诺儿不怕。”沈知诺摇摇头,小手往凉亭那一指:“皇爷爷快去,姑姑打哭了。”
承武帝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抚道:“好,爷爷过去瞧瞧。”
哄完小孙女,承武帝看着大孙子,温声吩咐:“为晏呐,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先去前头玩去。”
待会儿有些话不好叫小姑娘听见,而且小姑娘在,有些话也根本没法说。
再者说,事关长辈们的隐私,几个孩子身为晚辈也不好在场,总得给两个姑姑留点体面。
沈为晏也是这般想的,闻言点头说好,抱着诺儿,牵着慧儿,喊上为清,转身往远处走。
等孩子们走远了些,承武帝背着手走向亭子,绷着脸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个宫女正各自抱着自家主子苦口婆心地劝,闻声抬头看过来,发现竟然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来了,两人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个彻底,急忙松开各自的主子,俯首跪地,连请安的话都不敢说。
按照宫规,主子们犯错,她们也要跟着受罚,还要罚得更重。
而此刻两位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厮打成这样,她们两个怕是命都要没了,问题是她们根本不知道主子们为什么打,实在是冤枉得紧。
两个宫女又急又怕,眼泪都流了出来。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发现陛下和太子过来,也都变了脸色,终于松开了对方的头发,急急忙忙跪地请安。
承武帝走上台阶,进了凉亭,随便拣了个石凳坐了。
太子挥了下手,对两个宫女说:“你们都下去,远处候着。”
见一向宽仁的太子率先发话,两名宫女暗道小命保住了。两人如蒙大赦,喜极而泣,哐哐磕了两个头,起身快速退到了远处。
等宫女走远,承武帝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太子也坐。”
太子应是,挨着皇帝坐下。
承武帝静静打量着两个仪容不整的女儿,语气严厉:“亏你们还是公主,竟然在御花园大打出手,还当着几个孩子的面,你们自己说,丢不丢人?”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打得一肚子怨气,可也不敢朝陛下发,只憋憋屈屈地答:“丢人。”
承武帝冷哼一声:“朕也觉得丢人。尤其是你们两个,若是为了彼此性命去打一打,朕也不说你们什么,可你们竟然为了男人去打。”
“想想你们的身份,你们可是尊贵无比的皇家公主,为了男人打成这样,颜面何在?”
承武帝说着,伸手指了指两人,“朕当年在乡里,别说在乡里了,就是在村里,都少见你们这样的,滚得一身是土,简直不成体统。”
十一公主不服气:“女儿看好的男人,因为十三口无遮拦到处瞎说,这才被十二给抢了去。”
十三公主梗着脖子:“那我看上的人呢,还不是因为你跑去十二那里说,她才抢了的?”
一听这话,承武帝更气,抬手一拍石桌:“你们要是真有本事,要么去找十二算账,要么就抢回来,在这作口舌之争,简直不知所谓。”
一听这话,两位公主犹如秋日里霜打的茄子,瞬间都蔫了,方才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跪坐到地上,小声嘀咕着。
“谁抢得过她?”
“谁又敢跟她抢?”
“女儿可没那个本事。”
见两人这时候倒是一致窝囊,承武帝冷笑:“瞧瞧你们这点儿出息,没那个本事活该被抢。”
这话听在十三公主耳中,心里极其不舒服,小声腹诽:“父皇您以为是天下啊,谁拳头硬谁就能抢到手,那是活生生的男人,长了腿,长了心的,您以为那么好抢呢。”
十一公主深以为然,小声附和:“就是说呢。”
承武帝被两个女儿噎得说不上话来,一想当年自己娶皇后的时候也是颇多波折,便也懒得再训。
接着又问:“那你们跟朕说说,老十二为什么要抢你们看上的人?”
一说这个,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立马又生起气来:“我们哪知道?”
十一公主气得扭帕子:“十二那个死丫头就跟有病似的,不光抢我们看上的男人,但凡我们喜欢的东西她都抢,简直不可理喻。”
承武帝和太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可见两人愤怒又委屈的样子,又着实不像撒谎。
太子温声提醒:“你们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你们哪儿不小心得罪了她,你们不知道。”
“十二是一贯嚣张跋扈,但素来也还算讲道理,若没有什么特殊缘由,她应该也不会做出这样毫无道理的事情来。”
太子这话是在分析,可听在当事人的耳中却有些委屈,十三公主不高兴:“大哥这是说,错在我们喽。”
十一公主也说:“大哥,十二就是那样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她做坏事要什么理由。大哥这样说,真真是冤枉人。”
两个妹妹凄凄惨惨跪在地上,太子瞧着也挺可怜,见她们误会自己,正想解释清楚,宽慰两句。
还不待开口,承武帝就绷着脸开口了:“冲你们大哥发什么脾气,你们大哥这是在帮你们理清前因后果。”
两人被训了,都不再敢有情绪,低下头:“我们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十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们。”
太子看向承武帝:“父皇,那看来只有找十二问一问才知道了。”
承武帝点头,问十一公主:“十二今日可在宫中?”
十一公主点头:“昨儿从永和殿出来的时候,她是跟着皇贵妃往景坤宫去了,没听说她出宫去,眼下应该还在宫里的。”
承武帝抬头看向远处候着的康元德,冲他招了招手。
康元德立马小跑着过来,目不斜视恭敬道:“陛下。”
承武帝吩咐:“你去一趟景坤宫,叫十二公主过来这里,朕有话问她。”
康元德应是,转身走了,自始至终,就当地上两个公主不存在,看都没看一眼。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松了一口气。虽然两人都清楚康元德不会将看到的到处乱说,可在下人面前如此这般损了形象,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见两人还紧张自己的颜面,承武帝暗道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冷哼一声,又问:“两个驸马那里,你们打算怎么办?”
二人异口同声,大声道:“休夫。”
“还算有点皇家骨气。”承武帝满意点点头:“朕准了,不过先别急,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眼下紧要之务,是把那些狼崽子的事处理了。
谋权篡位这样掉脑袋的大事,可不是临时起意就能办到的。既然这个冬月,老大一家就被陷害了,那说明那些狼崽子早就开始谋划了。
在江山社稷面前,女儿们换个男人的事,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个公主见皇上答应,她们便也不急于一时,都点头说好。
十一公主又问:“父皇,那这阵子,女儿能住在宫里吗?没休夫之前,女儿暂时不想回公主府去。”
十三公主紧跟其后:“父皇,女儿也要住在宫里。”
驸马对于公主,既是丈夫,又是臣下,若两人当真不想见到驸马,把他们赶出公主府就是。她们借机想留在宫中,无非是不想错过什么好戏罢了。
女儿要回娘家住,皇宫又足够宽敞,承武帝没什么不同意的:“要住便住吧,只是得跟你们母妃挤一挤。”
皇子和公主们出宫建府之后,原来在宫里居住的宫殿便都收回,重新分配了。
只要能留在宫里就行,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自然不会介意和自己母妃住,而且现在她们要寻人聊天,巴不得住在一起的人越多越好。
原本两人先前说悄悄话的时候,还约定今晚要住一起的,可现在打了一架,约定自然不再作数。
承武帝看向康元德离开的方向,抬了抬手:“你们俩也别跪着了,先起来,等十二来了再说。”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狼狈,便知道,自己应该也是这副惨兮兮的丑德行,想着那个讨人厌的十二要来,两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十一公主说:“父皇,您看,能不能让女儿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十三公主也点头:“女儿们这副样子实在不成体统,若被人瞧了去,不光女儿们丢脸,也给父皇丢脸。”
最主要的,她们不能在十二那个死东西面前丢脸。
承武帝把两个女儿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语气不悦,“还知道在你们姐妹面前要脸面,那先前在几个孩子面前,你们怎么就不记着还有脸面这东西了呢?”
“昨晚在大殿之上,朕一再提醒,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当着诺儿的面问出来,更不能在诺儿面前表现出任何反常,你们俩倒好,还敢当着诺儿的面动起手来。”
“你们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现在又要朕来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你们说,待会儿朕要怎么跟诺儿解释?”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忙又磕头:“女儿知错,请父皇恕罪。”
承武帝:“你们打架朕不管,但你们当着诺儿的面打,那就必须得罚。”
“不然一个两个的都无所顾忌,回头让诺儿知道了,这事儿如何收场?”
要是诺儿知道大家都能听到她和阿桶说话,小姑娘必定要问上一问,孩子一问就得受那扎嘴惩罚,那得多遭罪。
他一个刀山火海里杀出来,大伤小伤受过无数的人都觉得那痛难捱,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了。
还有,皇后和太子都说过,那个阿桶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带诺儿走的。要是让阿桶知道他的事已经被众人所知,搞不好他就直接把诺儿带走了事。
小胖孙女那么招人稀罕,他可舍不得,还有皇后,定然比他更舍不得。
还有老大两口子,为晏,为清,慧儿三个孩子,那都是把诺儿当成宝贝一样疼爱的。
要是因为哪个冒失鬼出了纰漏,害得诺儿被阿桶带走,那老大一家怕不是要疯掉。
所以今天十一和十三当着诺儿面大打出手这事,他必须严惩,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这么想着,承武帝就这么说了:“今天的事过后,你们俩罚俸一年,再去小佛堂跪上一个月,给朕好生反省反省。”
我的天呐,要跪一个月!那她们要怎么看热闹?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本想为自己求情,申请换一个惩罚,可见承武帝当真冷了脸,二人再不敢说话,忙磕头应是。心中却是懊悔难当,早知道先前就忍一忍了。
承武帝又看向太子:“太子,这事回头你和太子妃再到各处叮嘱一番,告诉众人都警醒些,千万别给朕整穿帮了。”
太子拱手应是。
承武帝这才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先去换衣裳吧,换完赶紧回来。”
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谢恩过后起身,带着各自的宫女从人烟稀少的小路逃也似地离开了。
太子起身:“父皇,想必还得等上一阵子,十二才能来,不如让为晏几个先过来,总得寻个借口跟诺儿当面说一说才是,那孩子机敏得很,免得回头又自个琢磨出什么来。”
承武帝点头:“你可想好怎么跟诺儿说?”
太子想了想:“要不,就说两人为了争抢衣裳首饰打起来的。”
说到这,太子当即自我否定:“不妥,为清说了,先前诺儿瞧见她两个姑姑坐在一起说话,还说她们关系好来着,这么说太过突兀。可是如果不这样说,那该怎么说才好呢?”
“这还真不好编。”承武帝也有些头疼。
主要是诺儿那孩子太过聪慧,要是瞎编一气,怕是更要引得小姑娘起疑。
两个整日处理政务的成熟男人,不大熟悉姑娘家家的事,一时还真犯了难。
太子提议:“父皇,要不让为清去问问母后?”皇后掌管后宫数十年,可谓见多识广。
承武帝自然没有异议,“朕看成。”
几个孩子刚才没走远,就在不远处的长廊下玩,于是太子往那边走了一段距离,出声:“为清,你过来。”
沈为清应了一声飞快跑过来,太子低声吩咐几句,沈为清点点头,转身跑走了。
一身粉裙的小胖姑娘脑袋上簪着一朵粉色牡丹,手里拿着一朵黄色牡丹,正往穿了一件鹅黄色裙衫的文安郡主头上插。
还没插好呢,就见爹爹把二哥喊走了,小姑娘仰着小脑袋好奇问:“哥哥,爹爹让二哥去做什么?”
沈为晏摸摸妹妹头上的小揪揪:“应是有事要办。”
沈知诺哦了一声,继续给姐姐戴花,戴好之后歪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随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姐姐天下第一好看。”
文安郡主被妹妹夸得红了脸,伸手抱住妹妹小圆脸亲了亲:“诺儿天下第一可爱。”
互相吹捧过后,小姐妹俩拉着手乐不可支,沈为晏也跟着笑。
沈知诺见大哥笑得好看,便拉着姐姐去摘了一朵红色的牡丹花,随后对着大哥招招小手,“哥哥戴。”
时下男子并不流行簪花,但一朵花而已,沈为晏并不介意。要是在东宫,他想都不想直接会蹲下去让诺儿给他戴上,只要妹妹开心就好。
可这会儿是在外头,陛下还在不远处,沈为晏便觉得不妥,蹲下去,抱着圆滚滚的小胖娃娃柔声商量:“诺儿,等晚些时候回家去,哥哥再戴好吗?”
沈知诺对凡事都和她认真商量的大哥一向好说话,一听大哥这时候不想戴,便乖巧点头:“好,那诺儿给大哥哥留着。”
说完,小姑娘把花放在廊下木椅上,又跑过去摘:“再给娘亲摘一朵,还有皇祖母,爹爹,二哥……”
等小姑娘挑着摘好了一捧花,那边沈为清已经跑回来了,少年直接跑到凉亭下,草草行了一礼,低声说:“皇祖母说,这样……”
承武帝和太子听完,都点点头,叫沈为清去把诺儿几个喊来。
等粉嘟嘟的小姑娘头上顶着一朵都快有她小脑袋大的粉色牡丹走过来,承武帝直接笑出了声:“呦,我们诺儿这是花仙子吧。”
老皇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沈知诺从那笑声里听出了“好笑”俩字,就跟平时二哥笑她差不多,小姑娘仰头去看沈为清,果然就见自家二哥也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得一脸傻样。
沈知诺瞅了一眼姐姐手里抱着的花,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当即有了主意,她从姐姐手里拿过一朵玫红色的牡丹,走到老皇帝身边去,伸着小手求抱抱。
小姑娘最近都躲着承武帝,这还是这几天来头一回主动让他抱,承武帝受宠若惊,开心得不行,忙伸手将小团子抱起来:“爷爷抱,爷爷抱。”
太子见孩子们到齐,怕待会儿十二公主她们几个过来,便抓紧时间解释:“方才你们两个姑姑打架,你们都瞧见了吧。”
几个孩子说是,沈知诺往老皇帝脑袋上戴花的动作一停,看向自家父王,奶声奶气问:“爹爹,姑姑为什么打架?”
太子便把沈为清从皇后那里讨来的说辞说给孩子们听:“是这样,你十三姑姑前阵子在一家首饰铺子看上一块玉,自己设计了样式,订做了一个手镯,结果回头去拿的时候,那家铺子却说不小心打碎了,已经修复不回来了,让你姑姑再选别的玉重新给她做。”
“结果刚才你十三姑姑竟然在你十一姑姑手上瞧见了,这才知道,原来是你十一姑姑抢了她定好的镯子,一时气不过,便推搡了一下,两人这才打了起来。”
沈知诺点点小脑袋:“原来是这样呀。”
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狗狗,我两个姑姑都能因为一个手镯大打出手,那她们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好嘛,真搞不懂她们之前为什么还那么亲密。】
小黑狗跳出来:【她们大难临头彼此出卖,本就是塑料姐妹。】
塑料?那是什么?在场众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
还没等弄明白呢,十二公主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康元德跟在她身后,离众人还有十丈左右的时候,他自动自觉停了下来。
十二公主聘聘袅袅走上前来,沈知诺都看呆了,【狗狗,我十二姑姑真美啊。】
十二公主听到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夸赞,微微扬起了下巴。
可小姑娘又说了:【看起来好像狐狸精。】就是书上写的那种,美得不似凡人的那种狐狸成精的狐狸精。
十二公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得亏挨着柱子近,一把扶住了。心道,这小胖娃,是骂人还是夸人。
系统:【小主人你说得对,剧情里对十二公主容貌的评价,用的正是‘妖艳’‘妩媚’两个词。】
十二公主听着娃桶聊天,但也没忘了朝承武帝和太子行礼,二人都抬抬手示意她赶紧坐下,为晏几个也都朝着十二公主无声见了礼。
沈知诺正被皇祖父抱在怀里,她便用拿花的小手抱成拳头朝十二公主拱了拱,算是请安。
十二公主看着那从头到脚都是粉色的胖娃娃,觉得着实养眼,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小姑娘的小脸蛋,又捏了捏那馒头一样的小圆手,这才在太子下首坐了。
见礼流程走完,沈知诺便迫不及待地让小黑狗去扫十二公主的脸,等小黑狗扫完,她便问:【狗狗,我十二姑姑为什么要抢我十一姑姑和十三姑姑看上的男人?】
十二公主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跟康元德打听到了都有谁在御花园,得知十一和十三在,还有东宫几个孩子也在,她便猜到,准没啥好事。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一上来就问了这事。
要是搁在以往,她才无所谓,反正自家母妃是仅在皇后之下的皇贵妃,而自家二哥三哥又都手握重兵,为大宣驻守边关,她底气足着呢。
可眼下,她两个哥哥不光会造反,还极有可能就是“大孝子”,所以她心虚得很,一早上都没敢出来瞎溜达。
她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和太子,见两人正若无其事看着前方,她便垂下眼眸,静静听着。
系统一搜索完十二公主相关的剧情,便立马回答:【小主人,十二公主抢了两个姐妹看上的男人,那是因为她本来有个好姻缘,被十一公主和十三公主联手给毁了,这才故意报复。】【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