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面对左时焕忽然发亮的眼神, 顾烆心里竟生出一丝悔意。
就算当初轻信皇叔被绑架,就算深陷虫族包围差点逃不出来,他也顶多是懊恼于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 但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策。
但是这一次不同。
不过是一个联邦的Alpha, 连Omega都不是的Alpha又有什么值得他后悔的。
顾烆心里不理解, 但面对左时焕发亮的眼神, 向来冷漠傲慢的心脏像被敲掉了一层冰冷的硬壳, 从来冰冷极寒的心脏流出一束温热的血, 又不得不硬生生收回去。
顾烆干涩说道:“等下……我就走了。”
左时焕眼神暗下,苦涩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回道:“那我就不送了。”
顾烆皱起眉头, 沉默复杂地点头。
左时焕见状也不多阻拦了,他还没有厚脸皮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
只不过他扫了一下酒店周围勉强算得上高档次的装修,虽说远不比上上城区真正奢华高端的六星级酒店,但是在下城区附近也算得上价格昂贵的酒店了。
细想一下也知道谁带顾烆来过。
不然凭着顾烆在下城区低廉的工资, 怎么可能那么熟练来到这种算得上高端的酒店。
左时焕不想细想究竟顾烆来过这里多少次, 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又恢复到原来清冷疏远的面孔,说道:“这里的房费我会付钱的,你可以走了, 麻烦走的时候关上门,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方便……”
说完左时焕又勾起一抹冷嘲的笑容, 冷白的肤色在雅白的床单衬托下,显得苍白脆弱得没有血色。
顾烆皱了一下眉头, 忽略掉心里的怜惜酸涩,只是作为一个Alpha他再怎么也不能让另一个人出房费。
“不用了, 我等下走的时候会给。”
“是吗……”左时焕冷淡笑了笑,“可是我不想用别人给你的钱, 而且就算我答谢你,让我免除了在车内受冻睡过一晚。”
“……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顾烆咬牙道。
他知道又被左时焕误解了,奈何他没办法解释清楚,难道和左时焕直说他是帝国太子根本不缺这一点钱吗?
顾烆拧紧冷眉,打开通讯器,证明给左时焕看自己够钱,用电子账号打算付款,却在下一秒看到账号上剩下的余额,尴尬地愣住了。
【该用户账号剩余:300.67联邦币。】
左时焕看到顾烆失神的动作,抿唇道:“怎么呢?是不够钱吗?”
顾烆:“……”
不得不说被左时焕猜对了,以他在酒吧的工资还真的不够付酒店一晚上几千元联邦币的费用。
平日顾烆也不会理这些小事,这只是他在联邦明面上使用的账号,他还有另一个隐藏的无名账号才是真正放钱的地方,但是一般不能直接转到明面上的账号使用,不要就暴露了一个酒吧的普通Beta怎会掌握那么多钱。
一时半会深夜找季慎文借钱也来不及了。
顾烆懊恼道:“是不够。”
左时焕笑了笑:“她没给你钱吗?”
她指的是顾烆根本不存在的金主对象。
顾烆心里叹气,要继续圆这一个谎话了。
“花光了。”
左时焕惊讶道:“这么快,那这次我给吧。”
顾烆觉得自己身为Alpha十分丢脸,声音都低了不少说道:“嗯,以后还你。”
左时焕抿唇笑了笑,眼底划过一丝伤感:“不用了,以后我们都不会见面的了。”
顾烆瞳孔微缩了一下,他明白左时焕的意思,正如同他打算想要放过这一个联邦Alpha所做的,但是事实从左时焕说出口时,却听起来格外令人难以接受。
左时焕移开视线道:“你还不走吗?要是太晚了你想留在这里,我可以去另外的酒店房间睡。”
左时焕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顾烆眷恋起一开始的热情亲昵。
顾烆黑眸一深道:“不用了,我会走的。”
左时焕仰头轻笑道:“什么时候走,你知道我现在披着一个床单的状态做什么都不方便。”
要被催促赶走了,顾烆的双腿却像扎根在原地不动了,眉间抖了两下,哑声道:“就这么走,好像对不起你替我付的钱,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就当做最后一次了。”
要等到帝国太子的承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一诺千金都不足以形容它的珍贵。
顾烆目光深邃地看向左时焕。
左时焕微楞之余,缓缓勾起一抹平淡冷嘲的笑,十指交织回道:“你觉得我一个左家的Alpha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吗?”
顾烆黑眸对视一会,回道:“我给出的承诺不会收回来,要是将来你后悔了,想拿回这个承诺,我仍然会答应你的任何请求。”
哪怕将来帝国和联邦注定兵戎相见,他也会放过左时焕一命。
可惜此时的左时焕并明白其背后的意义重大,只觉得顾烆口中的将来十分虚无缥缈,没有任何将来了,就在二十天后他将会和另一个Omega出现在订婚宴。
就算不是禹丽珠这个协议的假未婚妻出现,也会是另一个Omega,而不是像顾烆这样一个下城区Beta。
所以是顾烆不明白,他们没有将来,将来也不可能再见面了!
左时焕倏地眼眶发红,背脊紧绷着不让发抖,咬牙却缓慢地说道:“那现在我真的有一件事想拜托了。”
顾烆皱起冷眉:“现在吗?你可以留到以后……”
“不用了!就现在!”左时焕眼神果决,对顾烆说道,“我也不想拖下去了,你不是说要帮我一个忙吗?就现在,去一个地方帮我拿走一个东西。”
“是什么?”
“一个没人要的旧机甲模型玩具。”左时焕说道。
顾烆疑惑:“为什么要拿一个没人要的玩具,买新的不行吗?”
左时焕眼神晦涩复杂看向顾烆,说道:“对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不买个新的,反正你帮我拿回来,之后你是丢掉还是烧掉都随便你。”
“前提是,不要被她发现了。”
顾烆皱起眉头:“到底这个玩具是谁的,你为什么想要拿回来?”
左时焕眼眸泛着空洞冷然的光,说道:“是我的,但是我不想要,又不想放在她那里。”
“和你直说吧,就是我那个从小将我抛弃在贫民窟,卷走钱财跑了的亲生母亲,在我长大后分化成一个有价值的Alpha后,却找到了我说对我愧疚,并说补偿我,想送一个十几年前小时候的我想要的机甲模型玩具给我,一个旧玩具来弥补我……”
“但是我不想要,也不想见到她一眼,只是同样我也不想那个机甲模型玩具放在她那里,你可以帮我偷偷拿回来吗,不被发现?”
左时焕眼神无光,却看向顾烆笑着问道。
他知道顾烆做得到了,能在下城区黑拳场当上一个打手,打听过顾烆还是个武力值不低甚至连真正的黑拳手都打得过,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不是个简单的人,但是能在下城区那种地方生存的人有哪个简单的。
顾烆拧紧眉头,黑眸深深地看了左时焕一眼,面对他的请求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
“那就拜托你了,这是她的地址,还有附上一张机甲模型玩具的图片。”
左时焕将通讯器上的内容放出来。
顾烆接过来看,面对着图片上一张铺满灰尘的机甲模型玩具照片,看上去还有一点眼熟。
“是十几年前的S级机甲——银彗星。”
“你居然会知道,我还以为这款机甲模型很冷门的,毕竟这也不是联邦的机甲,而是帝国那边的机甲,而且这款S级机甲没在战场上出现过几次。”左时焕略微惊讶地说道。
顾烆将通讯器递回给左时焕,说道:“嗯,我见过这个机甲。”
不仅他见过,还亲身驾驶过。
这款名叫银彗星的S级机甲放在皇宫的收藏库中,起初研发出来以速度敏捷著名,适合在战场上作为一击必杀虫族首领的高速突击型机甲。
只不过父皇这个偏好携带重武器的机甲,而不是这种轻型速度型机甲,所以就算银彗星是稀罕的S级机甲,也只是出现在战场过几次没再用了。
等到顾烆长大能上战场时,这款十几年前的机甲也已经被许多新型机甲替代了。
要不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顾烆可能就直接送这个S级机甲给左时焕,看上去左时焕并不像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机甲。
左时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猜测顾烆和他一样也是在帝国宣传的视频中见过,接过了通讯器还多口问了一句。
“你不用笔纸写下地址吗?”
“不用,在白乐星的E区——嘉安小区A13楼层。”
顾烆扫一眼屏幕,就准确无误将地址记下来了。
左时焕眼神楞了一下,发现自己早也记住了这个地址,但他不像顾烆单纯记忆里好记下地址,而是他心里一直对住在这个地址的人耿耿于怀。
左时焕回过神,平和地笑着说:“那就拜托你了。”
顾烆拧紧眉头:“这个事情太简单了,你可以提多一个要求。”
左时焕摇头:“不用了,我只想要你做这一件事。”
顾烆:“好,我答应你,现在就去那个什么白乐星。”
左时焕眼神晦涩道:“不等到明天再去吗?”
顾烆顺手拿起外套就走,并说道:“不了,你不是很想要回那个玩意吗。”
左时焕扯动嘴角笑了下,平淡地说:“嗯,那就一路顺风。”
顾烆回看了一眼左时焕,黑眸专注认真地说道:“嗯,我很快就回来的。”
“啪——”
一道干脆的关门声,注视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空寂的酒店房间传来一声呢喃。
“不,你不会很快回来的……”
因为要去一次白乐星至少要花上20天,等到顾烆回来,他的订婚宴也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032章 第 32 章
离开酒店后。
顾烆拧紧眉头, 莫名对左时焕最后平淡灰冷的眼神感到焦躁,仿佛有什么他无法把握的事情即将脱离轨道,令他心烦意乱。
只不过帮左时焕拿一个旧款的机甲玩具, 又会有什么隐情, 而且他现在不就是在偏离轨道中了。
没想过他也有一天会被联邦的alpha影响, 不过事情也到此为止了, 等了结这件事他就放过左时焕。
这算他难得一见的好心了。
顾烆恢复以往冷漠的神情, 开启了一部深灰色的车子, 无论是款式和颜色上都是市面上最普通不起眼的一款车型,随便在路上相遇都可能碰到一模一样的。
“醒来。”
悬浮车屏幕上亮起了一双虚拟冰冷的电子成像眼睛, 却是帝国最高等级的智脑系统,普通的悬浮车外壳也只是其中一个拟态,为了配合顾烆的行动,这辆看似普通的悬浮车装载着许多帝国不为外界所知的高科技武器, 甚至可以媲美一台S级的机甲。
“是, 主人。”
“确定去白乐星的路程。”
“目的地——白乐星,普通驾驶模式需要驾驶12天06小时,由于距离过长,期间不排除穿梭过陨石群和宇宙风暴会耽误一些时间。”
……12天。
等他再回到这里就是二十多天后了。
这个时间对于穿梭星际的旅途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顾烆可以暂时把事务交托给季慎文, 又或者派其他下属帮他取回来。
没有特别的必要为了一个对左时焕的承诺大费周章。
顾烆独自坐在悬浮车内,闭上了双眼, 眉心紧锁,脑海里却浮现离开前左时焕稍显冷漠讥讽的苍白面孔。
直觉告诉他左时焕有不对劲的地方。
逐渐地顾烆的脸色愈发冷硬焦躁, 心头萦绕着一团想不通的困惑令他罕见地感到心惊不安,仿佛他遗漏了什么重要无比的事情。
没办法了。
顾烆突兀地睁开眼, 黑眸划过一些凌厉,对智脑说道:“耗费时间太长,开启空间跃迁模式。”
“警告!警告!!个体空间跃迁模式仍未完全研发成功,十分危险,穿梭在空间乱流中,基因等级过低的身体会被撕碎,为最高危险等级的红色级别,请谨慎开启!”
空间跃迁是一项象征人类最高科技水平的科技,可以极短时间远距离输送物体,但是期间空间的不稳定会十分危险,历史上不乏承受不住空间乱流的压力,活生生被压死的人。
但是空间跃迁又是一项特别具有战略意义的科技,特别在与虫族的战斗期间,长距离运输物资节约了大量的时间,又进一步对虫族进行打击,只可惜空间跃迁需要的占地面积极大,为了稳定空间乱流又是不可避免的,庞大的基地体积也成为虫族首先摧毁的对象。
为此帝国研究了许多年如何缩小空间跃迁基地的体积,顾烆的车上就配备了最新研发的个体凝缩空间跃迁科技。
取而代之大型空间跃迁的面积占地大的缺点,个体凝缩空间跃迁占地面积极大地减少,但是个体的空间跃迁危险度也变大,需要驾驶者有极高的身体强度,低于A级别的驾驶者一进入跃迁空间,身体会立刻被空间乱流压迫崩解致死。
仅有极少数人能抵抗得了跃迁过程的空间压迫感,普通人要是一不小心误入,就会被混乱的空间乱流撕碎,连骨灰都不剩的。
这项研发未完全的技术用在顾烆的悬浮车上,也是为了预防帝国太子的身份暴露时,不到万不得已开启空间跃迁逃离。
面对智脑的警告。
顾烆却异常坚定,敛起黑眸道:“我确定,快点开启。”
“遵命,主人。”
【空间跃迁能量准备中……60秒后开启……60、59、58……】
一辆深灰色的悬浮车急速开离酒店,在倒计时剩下十秒时开到灯光黯淡的荒野,最后消失在无摄像头的区域。
干净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
白乐星。
与主星的时差没什么区别,正处于深夜中,没有人走的道路拐角一处盲区,突然出现一台深灰的悬浮车。
融入夜色的白乐星街道。
直到目的地到达白乐星——嘉安小区。
顾烆走下悬浮车,冷峻的黑眸扫过嘉安小区的门牌,脸色罕见有些发白,第一次承受个体空间跃迁的压迫,耗费了大量体力,线条冷硬的手臂仍然绷紧,仿佛仍然在与暴动的空间乱流对抗。
直到呼吸到白乐星第一口新鲜空气,双脚回归到星球的重力。
顾烆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缓过来,锐利的视线一眼看到小区门卫打瞌睡的保安大叔,又扫过对准小区门口的监控摄像头。
过了一会。
顾烆一个闪身潜入了小区内。
悄然有一阵风吹过,门卫保安大叔从打瞌睡中恍惚睁开眼,又看到空无一物除了紧锁的小区大门,便心安理得地仰头又睡了起来。
这个小区到处都是摄像头,又不是值钱的富人区,怎么会有小偷进来。
然而。
一个突兀的男人身影出现在深夜的小区内部,
摄像头闪着混乱的红光,连飞蚊划过都会关注的热感摄像头,却对一个出现小区的陌生男人面孔熟视无睹。
门卫处。
保安大叔仰头呼呼大睡,在他前方的监控画面却没有显示陌生人的图像,满屏都是空无一人的小区。
看上去真是一天平静祥和的小区夜晚。
嘉安小区A13的大楼。
顾烆冷峻的目光望向这栋楼的10层一个窗户。
这里就是抛下左时焕多年的母亲现在的居住处,短暂的时间内他调查过了。
左时焕母亲嫁给了一个普通beta男人,并生下一个的beta儿子已经六岁多了,周围的住户都对这一家三口风评很好。
男主人是顾家的好丈夫,女主人是一个清丽漂亮的beta,同时是一个贤惠温柔的好妻子好母亲,平时对邻里友善和睦,而他们唯一的小儿子刚读小学一年级,是个腼腆乖巧的小孩。
这户人家都是再普通不过的beta,看上去再温馨幸福不过的一家三口。
只是再往前面调查就不一样了。
女主人于姹是外来的,刚来白乐星时依旧挥霍无度,且因为吸食不合白乐星法律的禁||药,被送进戒瘾医院,浑浑噩噩了度过前几年,直到在医院遇到了后来的丈夫,一个受伤且患有战后创伤应激来医院看病的退伍beta士兵,才有现在的生活。
可要知道都传遍了,左家新找回来的alpha继承人是贫民窟出身,连左家都被人诟病,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一个继承人,而左时焕母亲当初同样在贫民窟,又不事生产。
左时焕母亲挥霍几年这钱从何而来就值得深思了。
顾烆黑眸一深,转而冷笑。
他也不会另外做什么,左时焕对他的请求只有一个,不被任何人发现,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拿回来。
既然他想要,就替他拿回来。
一个黑影在楼层中跳跃、攀爬、闪过。
矫健的身姿高跃于空中,行走在几十米高的大楼外墙如履平地,对于顾烆来说比起在晃动展翅的巨型虫族身上游走,在不会动的笨重大楼外墙上行走要简单多了。
眨眼间。
顾烆已经站在10楼这户人家的窗边。
深夜的冷风徐徐吹过,飘起的窗帘滑过窗外的悬空,月光照在温馨的儿童房内,地板上多了一个不速之客的黑影。
漆黑的屋内是一间温馨的儿童房,地上还摆着没收拾的拼装小汽车,一旁靠墙的柜子和桌子上都是各种漫画和玩具。
唯一的呼吸声就在房间中央的儿童床上,被一张卡通被子里盖住,鼓起一个小包。
这应该就是左时焕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了。
顾烆不在乎地移开视线,转而查看儿童房里众多的玩具,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些关于左时焕那个旧款机甲玩具的线索。
桌面是摊开的漫画书和作业本混在一起。
——没有。
只不过放了一张全家福。
顾烆不由自主被照片上那一双相似的浅棕色眼眸吸引,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清丽温柔,连带着浅棕色的眼眸也犹如清风徐来,湖水倒映着暖暖的夕阳。
看上去有点像。
只不过——
顾烆冰冷地将全家福放倒盖住。
不像。
一点也不像,根本不像这样薄情寡义健忘的女人。
果然是左时焕原本的样子就很完美了,不需要像任何人。
顾烆转而将柜子打开。
柜子里确是摆着积木和一些机甲拼装模型。
——但是没有。
几分钟后。
顾烆黑眸扫过整个儿童房的布局,确定不会有存在他发现不了的暗格,想必那个东西不在这个儿童房内。
那就只能出去找。
目光平淡触及唯一通往客厅的儿童房木门。
却意外横生。
正当顾烆打算离开这个儿童房,背对着室内时,耳边突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呼吸发生了变化,而床上本该熟睡的小男孩一下子掀开卡通被子。
卡通被子里发出亮光,照亮整个儿童房。
“好闷呀,早知道不盖着被子,偷偷拿手电筒看漫画书了,结果还不小心睡着了。”
小男孩揉着眼睛呢喃道,脸上点缀着小雀斑,他身下还有一个小型在发光的手电筒,原本让被子严严实实盖住,现在全部亮出来了,连同床上摊开的漫画书。
迷糊地张开眼。
却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一个帅气的大哥哥。
夏灿明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问道:“你是谁?”
儿童房一瞬间随着这个小男孩的醒来变得光亮,连带着多余的光线也照在顾烆的面孔上,瞳孔因为从黑暗环境突然转到光亮而不适应地骤缩了一下。
面对着小男孩的质问。
顾烆眯起冷淡的黑眸,眼底毫无波澜地对视上这一个晚上不乖乖睡觉的小孩。
第033章 第 33 章
房间突然多了一个成年的男人, 站在挂着机甲海报的门边,幽深又冷淡的黑眸看过来,明明四周还是他玩得到处丢的玩具和漫画, 此时熟悉的房间给夏灿明一种危险的错乱感。
以为自己有些睡糊涂了, 不然怎么房间突然多了一个大人。
“你是谁?”
夏灿明吓得从床上站起来, 穿着睡衣, 亚麻色的头发乱得像鸡窝, 棕色的眼睛瞪大, 怀里抱着手电筒,仿佛那点光能带给他安全感。
顾烆松开了门的把手, 波澜不惊的黑眸凝视了夏灿明许久,看得夏灿明像一只松鼠炸毛,才终于露出一丝困扰的叹息。
“为什么小孩子晚上总是不乖乖睡觉呢?”
夏灿明眨了眨眼,鼓起勇气说道:“大哥哥你不也不睡觉吗?”
顾烆淡淡地回道:“对啊, 可是大哥哥我长大了, 但是你这种小屁孩再不睡觉就长不高了。”
夏灿明面露苦色,再看看自己已经站在床上了,低头看自己穿着幼稚卡通睡裤的小短腿,而眼前这个帅气的大哥哥却高得需要他仰头看。
不仅长得高, 还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连被附近邻居公认为大美人的妈妈都比不上,哪怕是站在门边昏暗的一角, 这个大哥哥却让人无法忽视,仿佛连他站着的地板都变得闪闪发亮。
夏灿明总觉得这个帅气的大哥哥不是坏人, 毕竟他家是十分普通,并不是什么富有的家庭, 就算有小偷光顾……
这世间上也不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偷!
夏灿明多看了顾烆几眼,暗自笃定地点头,
要是这个大哥哥来偷东西,可能他都不用偷,许多阿姨姐姐们都愿意主动送钱给他,包括夏灿明自己也愿意将小猪存钱罐里的零花钱全部给他,比他们班里最好看的小恶霸都好看。
小恶霸是他们小学班里的一个小男孩,长得又好看又凶,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妈妈带着他,衣服也总是脏脏的。
初次见面时,班里的同学都不敢靠近小恶霸,听说他是附近最凶爱打架的小孩,只有夏灿明觉得当时一个人站着没人和他说话的小恶霸十分落寞孤独,主动上前说话,然后就莫名其妙成为了小恶霸的小弟。
当小弟也没什么特别的,偶尔上供最新的漫画书,其实夏灿明也会分享漫画书给同学看,比起其他借了他漫画书不小心弄脏甚至弄丢的小同学,起码小恶霸每次都能完好无损地还给他,甚至看他这么喜欢漫画书,还会把家里的日历撕下来给他包书皮。
看上去很凶,其实很善良。
连路过坏小孩在拿树枝戳掉下来的小鸟,小恶霸都会气汹汹地把他们赶走,再把掉下来的小鸟放回树上的鸟巢。
明明做着好事,脸蛋却又凶又气鼓鼓的,把其他小朋友都吓到了,小恶霸表面上看着不在乎,眼底却还是有些落寞。
每当这时夏灿明就忍不住趁机捏一下小恶霸的脸蛋,看着小恶霸惊讶地瞪大眼,随便找一个借口说有蚊子,再说一声老大抱歉。
仗义的小恶霸也不好和他计较,红着脸瞪他两眼就算了。
只是这样的借口用多几次,小恶霸老大就开始躲着他,还天天喷起驱蚊花露水,连他主动上供的漫画书都不敢收了。
害得他没有借口接近了,真可惜……
外表腼腆乖巧,内心有点腹黑的夏灿明这样想到。
“好吧,我或许该睡了,那大哥哥你来我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灿明腼腆地笑道,混血的面孔,亚麻色的蓬松头发,脸上点缀着小雀斑,一双棕色好奇的眼睛并不多害怕地看向顾烆。
一边正大光明地看着,一边夏灿明觉得眼前帅气的大哥哥还有点眼熟。
似乎在哪里看过。
视线落到了自己摊开放在床上的漫画书,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漫画主角。
相似的黑发黑眸,原本的清爽阳光小警察经历巨变后,变成一个酷毙的潜伏在黑暗中保卫联邦的超级英雄。
再看看顾烆那如出一辙的黑发俊美外貌,甚至更加冷酷神秘的形象。
就像一个漫画书里的主角站在他面前!
这边顾烆也略微皱起眉头。
对一个六岁的小孩解释起来很麻烦,又不能直接像往常一样对敌人直接敲晕。
以往进行机密潜入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敌人发生的情况,但是只要解决一切见过他面孔的敌人,就等于没人见过他,完美结束任务。
要是这小孩稍微大一些,又或者不是左时焕同母异父的弟弟,他都不用那么苦恼。
顾烆一时间陷入难题,恨不得强制让这个小屁孩强制上床睡觉。
夏灿明这边拿出漫画书,棕色眼睛微亮问道:“大哥哥是像机甲超人这样的人吗?”
“什么机甲超人?”
“就是我最喜欢的漫画书主角——机甲超人,白天的警察,夜晚的正义使者,为保护联邦的安全,变身成一个半机甲机械半人生命体。”夏灿明高举漫画书过头顶,兴奋地解释道。
顾烆十分顺手地直接从夏灿明高举的手中拿走漫画书,快速地看了几眼漫画的内容,便知道大概内容了。
就是个哄小孩的漫画英雄角色,本该死掉的警察获得能力后,白天当联邦小警察,晚上变成什么机甲超人。
只不过这个什么机甲超人是用来保护联邦安全的,而顾烆他光是站在联邦的地盘上已经威胁到联邦的安全了……
“你说我是什么超人就是什么吧。”
顾烆随手把漫画书丢回去,神情敷衍且平淡,手指微扣烟盒,又想到不能在小孩面前抽烟,‘啧’了一声就放回去。
手忙脚乱接过心爱的漫画书,夏灿明松了一口气后,对顾烆这种大人的敷衍十分不满,忍不住说道:“是机甲超人!机甲超人,超厉害的英雄,能变身成无敌的机甲超级生命体,在许多黑暗势力手下保护了联邦的安全!”
“嗯嗯嗯,是什么机甲,什么的怪兽。”
顾烆继续漫不经心地敷衍,瞥了一眼外面敞亮的月光,心想该撤退了,等下一次这个麻烦小鬼不在家先。
“是机甲超人!”夏灿明再次强调。
门外一个脚步声愕然停下。
紧接着急促锐利的敲门声响起,在夏灿明还没反应过来时,妈妈于姹尖锐严厉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响起。
“夏夏,为什么你那么晚还不睡觉,为什么你的房间有其他人的声音,你究竟在和谁说话?”
“为什么还锁着门,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快点给我开门!”
夏灿明瞳孔颤抖,被妈妈于姹的语气吓得心都抖了,可糟糕的是偏偏他不能开门呀,他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人。
要是被妈妈发现就糟糕了,想到过往妈妈对他过分紧张做出的事情,夏灿明冷汗都冒出来了。
“妈妈,等一下,我……等下就开门。”
夏灿明脸色慌张,打算让帅气的大哥哥先藏起来,可他的房间那么小怎么藏下一个大人啊?
藏在柜子里?床底?
夏灿明刚想眼神示意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快点躲起来,一转头就发现房间一个人影都没有。
除了窗帘被夜风吹过有点动静,房间里空旷得除了他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刚才出现的帅气大哥哥是个幻觉。
怎么回事?!
人怎么突然消失呢?
夏灿明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睡糊涂了,但不应该呀,是有个帅气的大哥哥。
“夏夏,为什么还不开门?!”
敲门声愈发剧烈,仿佛门都要被敲碎了。
夏灿明一边应付说‘妈妈,我立刻就开门’,一边不解瞪大眼睛,趴在地面看床底,没人,又看看柜子里面也没人。
又看到打开的窗户。
房间唯一的出口就是窗户了,除了从这里出去还有其他途径吗?
可是这里是10楼呀!
一不小心人该不会掉下去了吧!
夏灿明想走去看窗户外有没有藏着人,担心那个帅气的大哥哥会不会出事了。
身后却传来锁被撬动的声音。
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清丽的黑发女人,纤细的手心握着一把崭新的钥匙,忧郁美丽的浅棕色眼眸,身穿着浅紫色的睡袍,在眼角的细纹看得出她并不年轻,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却令她更加风韵动人,任谁都觉得她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更别提她在周边邻居的风评都极好,是一个格外关心照顾孩子的美人妈妈。
只有夏灿明在那一双忧郁敏感的浅棕色眼眸注视下,小脸一白,攥紧了手心,心里一瞬间迸发的压抑、难受、愤怒令他忍不住开口。
“妈妈!你不是答应过爸爸,不会再随便进我的房间吗?!为什么你还另外配了一把钥匙!”
夏灿明这一刻难受至极,不止是因为妈妈随便进入他的私人房间,更是因为妈妈总是一次次地违背答应过他的事情。
随意进入他的房间,看他的日记,还插手过和朋友的交往,甚至因为幼儿园时小朋友的玩耍打闹,他自己不小心摔伤,也被关心过度的妈妈责骂幼儿园老师,夏灿明感觉很羞愧无奈,哪怕他说过是自己不小心,和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妈妈依旧认为是幼儿园老师不够细心,接连让他转过好几次幼儿园。
哪怕夏灿明每次都努力适应新的环境,看上去和每个小朋友都玩得好,但其实他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
从来不敢邀请小朋友来他的家,放学后也是自己看漫画玩玩具,于是他的房间堆满了越来越多的漫画书和玩具,仿佛这就能填补朋友的空缺。
哪怕夏灿明从爸爸那里得知妈妈比较特殊,妈妈只是过分担心他的安全,爸爸让夏灿明努力包容忍耐,也让妈妈答应他上小学后就不会插手夏灿明的个人交往和私人空间。
好不容易夏灿明在上小学后交到新朋友,尽管还是不敢带朋友回家,但是他觉得妈妈在收敛对他的过分关注,他们家在往好的方向变得更好。
明明妈妈也答应了,结果呢?
失望的目光望着妈妈手中崭新的钥匙。
这种无孔不入的控制令夏灿明一次次地感到窒息。
于姹关心又怀疑的眼眸看着许久都不开门的小儿子,薄唇亲启道:“妈妈也是担心你,为什么你那么久都不开门?”
夏灿明看到妈妈不以为然的神情,甚至多不愿意多解释几句或者道歉,就知道妈妈又觉得他年纪太小,不把对他的承诺当一回事。
夏灿明失望过后,又觉得习惯了,深呼一口气对上妈妈敏感尖锐的眼睛,一如既往勉强露出乖巧的笑容道。
“妈妈,因为我房间很乱,不想让妈妈看到,才收拾了一下,倒是妈妈为那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于姹怀疑的目光扫过除了小儿子空无一人的房间,径直走进房间,凝视着床上鼓起的被子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掀开。
结果当然是不存在任何人藏在被子下,就只有一些漫画书和手电筒的杂物。
又在房间走了几圈,最终于姹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夏灿明既难过又松了一口气,牵强地笑着问道:“妈妈,你进来我房间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于姹紧抿着嘴唇,浅棕色的眼眸有些不敢对视小儿子失落的眼神,反而愈发神经质偏执在房间里找些什么。
只不过找了好一会还是无果。
“妈妈,那么晚你还不睡吗?需要我帮你找吗?”
面对身后小儿子隐喻催促的话语,于姹蹙着眉头,心里挣扎着不想放弃。
要是被出差的丈夫夏庚知道,她又一次违反承诺,就不仅是失去私下配的钥匙那么简单了,而是面对丈夫和小儿子双重失望和不信任的目光。
可她根本没有错呀!
她本来就听到有另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作为母亲关心自己小儿子的安全拿钥匙开门有错吗?!
就像当初她因为担心小儿子在小学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同学欺负,才偷偷潜入小学想着看看就好。
没想到被小学老师发现还以为她是不明人物,哪怕告知了真实的家长身份,也不让她接触正在上课的夏灿明,反而那个可恨的老师通知丈夫夏庚来。
夏庚得知后匆忙赶来学校和老师道歉,回家后还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之后限制她去学校接夏灿明回家,在家也不让过多接触。
凭什么呀!
那也是她生出来的孩子,难道作为爸爸的他还会觉得她会害自己的孩子吗?!
夏庚借口头疼让她陪同一去起医院,实际上是带她去看精神科医生,还让她吃药!
于姹愤愤含着泪光,紧咬着下唇地看向飘着帘子的窗户。
她是做错过事情,但她不都竭尽全力去改变了,去努力做一个好妈妈,为什么夏庚还是对她不信任。
要是连夏庚都放弃她……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人,又恢复到最初来到白乐星时一幅烂泥的样子。
真的连那一个孩子都不要她这样的烂人了。
那一个无论她做出任何过分不像合格母亲的事情,在贫民窟仍然不离不弃,哪怕疲惫至极也用着永远眷恋依赖的眼神,仿佛她就是全世界这样看着她的孩子,却在多年后拒绝她的联系,连见一面都不愿意了。
狠心抛弃自己孩子的人,原来也会有一天自作自受,终日陷入自己同样被抛弃的恐惧当中吗?
于姹擦掉了眼泪,偏执的浅棕色眼眸注视着月光散落的窗户,像是透过苍白的月光看到过去那一个苍白落寞的孩子。
她不能放弃,她肯定没有听错,肯定有其他人的声音。
只是藏得很深很深,等到被她抓出来,就证明她没有错,她还是一个好妈妈。
夏灿明看到妈妈还不肯放弃,坚定地走向窗户那边,一时间想到妈妈可能会看到任何东西的可能性。
要是发现了那个帅气的大哥哥,又或者……是妈妈被发现了。
他是爱看漫画书,但是漫画书里也有坏人。
一开始房间突然出现陌生男子,夏灿明当然是害怕的,幸好那个神秘的大哥哥并不是坏人,又或者因为他只是一个六岁多无害的小孩子,才放下了戒心。
但是妈妈可是个大人。
夏灿明呼吸一屏,紧张害怕伸手想要拉住于姹,却还是……晚了一步。
于姹探身出窗外,一声不吭安静得恐怖。
夏灿明睁大眼睛,幼小的心脏紧张到快要从嗓子跳出来,怕会发生什么。
于姹安静了好几秒,身体突然动了一下,才缓缓拉起窗帘,转身时清丽的面孔挂上着温柔的笑,满是关爱地对着小脸吓得发白的夏灿明说。
“晚上有风,妈妈怕你冷到感冒,还是帮你关上窗帘比较好。”
这番饱含母爱的托词,令夏灿明紧张过头后怕的神情一怔,愤愤地攥紧小拳头说:“妈妈,我不会那么容易感冒的,你以后不要随便进入我的房间了!”
于姹忧郁地蹙着眉间,温声道:“妈妈也是太担心你,而且我刚才似乎真的听到你房间有其他人的声音。”
夏灿明眼神闪烁,却还是坚定说道:“怎么可能,妈妈是你听错了吧,房间就我一个人,是不是我刚才说梦话被妈妈你听见了,又或者今晚风那么大,把隔壁邻居的说话声也传过来了。”
于姹困扰地呢喃道:“难道我真的听错了?”
夏灿明心里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当一个不说谎的好孩子了,表面上附和道:“妈妈肯定是听错了,我们这里可是10楼,而且我的房间就那么小,大晚上哪会有其他人。”
于姹清丽的脸色惨淡,紧拧着眉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幻听了。
可是不应该呀,她已经戒掉药瘾几年了,不可能幻听的……
难道说是那些精神科的药。
但是丈夫夏庚说过,是让她放松心情,不要过分紧张,带一些安眠作用的药物,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
明明连精神科医生都觉得她有好转,减少药量,平时放松心情,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比如看电影培养一些兴趣爱好,定期复查就好。
又怎么会听到幻听呢?
于姹瞳孔不停抖动,迷惘困惑地想不通,心里却隐隐觉得会不会是她听错了,其实小儿子里的房间里没有人。
真正有问题的人是她。
这一猜想令她感到恐惧后怕,又不敢细想,要是当初的事情又继续重演了怎么办?
看到妈妈似乎不怀疑房间有其他人,夏灿明故意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装困说道:“很晚了,我想睡觉了妈妈。”
“对,你该睡觉了。”
于姹突然紧张兮兮地说道,想到自己不仅闯入小儿子的房间,还打扰了他的睡觉,就愧疚又害怕。
纤细的手指紧张地划过夏灿明的脸蛋,一遍又一遍神经质般检查夏灿明的状况,渗人的浅棕色眼眸盯着夏灿明困窘泛红的眼睛,害怕他会因睡眠不足出问题,害怕种种,越想越深……
尖锐的指甲回神过后时,已经在夏灿明稚嫩的脸上留下红痕,亚麻色的蓬松头发不经意拂起,露出孩子一样纯粹清澈的棕色眼眸,不过比妈妈的眸色更深。
在被挡住的头发下,夏灿明露出干净的小脸,从眉骨一直延伸到耳朵部位,有一道经过时间淡化也是深褐色狰狞的伤疤,看得出当初深得见骨。
一时间于姹内心激荡起伏,尖锐的指甲刮过。
令夏灿明有些吃痛地咧嘴,又立刻扬起头,对精神脆弱敏感的妈妈露出一个乖巧腼腆的笑容。
“妈妈?”
于姹反应过来立刻收回手,痛苦地掩面低泣道:“对不起,妈妈当初不是故意弄伤你的,妈妈不会再随便闯入你的房间,也不会再打扰夏夏你睡觉了。”
弄伤他?
夏灿明若有所思摸了一下眉骨凸起的伤疤,其实已经不疼了。
听爸爸说,这是他两岁时发生意外导致的。
谈到这里时,爸爸的眼神非常难过复杂,却还是拥抱着他慢慢告诉了他发生的一切。
爸爸和妈妈是机缘巧合下认识的,第一次遇到的地点并不浪漫,不是什么公园或者餐厅,而是在消毒水味道弥漫的医院,爸爸妈妈是同病相怜的病友,又在互相治疗过程中结下缘分。
爸爸知道妈妈有许多坏习惯,但他都愿意包容,一同陪着妈妈变成更好的人。
只不过坏习惯总是很难戒掉。
妈妈是一个不成熟的大人,就像她那些根深蒂固的坏习惯。
在夏灿明还是两岁时,妈妈坏习惯复发,瞒着丈夫,将夏灿明放在婴儿床上就一个人出门了。
等到爸爸回来时,见到夏灿明摔下婴儿床,柔软的身体一动不动,而地上的血迹不知道干掉了多久。
本该在家的妻子此时却不在家,打电话也不接,心急于夏灿明的安全顾不上找失踪的妻子,立刻开车送去医院。
幸好医生手术过后说并无大碍,住院一段时间拆线后观察没什么问题就能回家,而遗憾的是疤痕会留下来。
此时于姹接到消息后才匆忙赶来,眼神却恍惚迷离,脚步漂浮。
一看夏庚就知道于姹刚嗑药回来。
夏庚本以为可以包容于姹的一切,但是他发现他错了,有些人是注定无法被拯救的,又或者是他过于傲慢,觉得自己是能将于姹从泥潭拉出来的人。
之后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
爸爸决定给妈妈最后最后一次机会。
夏灿明抬头看着茫然慌张哭泣的妈妈,感受到眼泪滴下来的温度,慌张害怕中又担心他的浅棕色眼眸,脆弱又不成熟。
却还是让夏灿明感受到,妈妈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坏习惯,笨拙又竭尽全力地爱着他。
其实他早已不在乎那个伤疤了,掀开头发看时有些可怕,所以爸爸让他留着稍微长的羊毛卷,挡住时正脸是看不见的,只要小心遮住样貌上并不会影响他的交友和生活。
“妈妈,我不会有事的。”
夏灿明安抚地说着,像一个十分懂事的小大人,抱着于姹的腰,小手拍打安抚着于姹哭到颤抖的背脊。
一遍遍直到哭声逐渐停歇,沙哑的女声迷茫地响起。
“我只是想……当一个好妈妈。”
“我知道。”
夏灿明包容地抱着于姹,小小的肩膀撑住妈妈靠过来的身体,那双清丽红肿的浅棕色眼睛流下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脖颈,仍然让妈妈在他身上汲取温暖。
“我知道妈妈你在努力的,我相信你。”夏灿明轻声安慰妈妈,稚嫩的小脸却显现不同这个年纪小孩的聪慧成熟,深褐色的眼眸包容温暖又一闪而过的愧疚。
——对不起妈妈,这一次是我骗了你。
***
等到将妈妈哄回去睡觉。
夏灿明已经身心疲惫了,看着墙上挂钟指向凌晨四点,要是再等一会都可以起床看日出了。
谈起看日出。
夏灿明将目光看向窗外,深夜的月光静静流淌,深邃宁静的夜里又像在隐藏着什么,又在吸引着他去查看。
但最终夏灿明还是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盖着卡通小被子,收起止不住心痒痒的好奇心,双眼紧紧闭上。
真的紧紧闭上。
好一会儿。
夏灿明忍不住掀开一只眼皮,觉得大哥哥还在的可能性极小,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问道:“大哥哥,你还在吗?”
“……”
几秒过后。
夏灿明懊恼地将头埋进被子里,打算乖乖去睡觉了,却没想到一道戏谑的男声响起。
“在哦。”
夏灿明躲在被子里的眼睛突然睁大,透着被子缝隙,偷偷看着月影窗台那一个矜贵俊美的大哥哥。
没有声息就进到他的家里。
深邃的黑眸饶有趣味,一眼就对视上藏在被子里的夏灿明,丝毫没有吓到小孩子的愧疚,薄唇还带着恶劣的笑意。
第034章 第 34 章
夏灿明见状避不开了, 擦了擦被闷热到又吓到的汗水,从被子里爬出来,带着小雀斑的稚嫩脸蛋挂上腼腆又乖巧的笑容。
“大哥哥, 原来你还在呀, 我以为你走了呢。”
顾烆饶有趣味地盯了一会夏灿明越来越不自然的装乖笑容, 在夏灿明快要绷不住时, 终于放弃折腾这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孩, 眼神戏谑开口道。
“毕竟大哥哥我是像机甲超人一样的人, 总会有些神秘任务在身,完成不了也不好离开, 所以我又回来了。”
夏灿明:“……”
虽然是他先说什么机甲超人的,但是他也是抱着试探和好奇的想法去了解这个不明原因出现在他家的帅气大哥哥。
可是这个帅气的大哥哥一开始还敷衍得连‘机甲超人’这四个字都说不准,现在就理所应当把他最喜欢的英雄角色机甲超人套在自己身上了?!
事到如今,夏灿明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大人厚脸皮, 特别是眼前这个性格有些恶劣的大哥哥, 刚才还喜欢吓唬小孩的大人。
夏灿明幽幽说道:“那大哥哥需要我去睡觉吗?门口就在那里,大哥哥你可以自便,我就不打扰你了,毕竟就像大哥哥说的小孩子再不睡觉就长不高了。”
夏灿明非常识相地打算躺在床上, 被子一盖,两眼一闭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觉告诉他这个大哥哥不会伤害他的家人, 不然刚才就可以动手了,毕竟爸爸出差了, 家里只剩下他和妈妈,一个六岁的小孩, 唯一的成年人也是跑一圈都会气喘吁吁腿脚发软的妈妈。
怎么能阻止得了一个在十楼都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成年男子。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六岁小孩。
夏灿明笔直地躺下,还没盖上被子, 又忽然想起什么弹起来,板着稚嫩的小脸,深棕色眼睛认真道。
“大哥哥请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妈妈绝对不会知道今晚的事情,而且我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就算说出去也没人相信的。”
顾烆越来越欣赏左时焕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了,比起他们血缘上作为联系的母亲要聪慧成熟太多了。
又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不成熟的父母,才造成了这两个从未见过面的同母异父两兄弟,在小时候就表现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被迫成熟。
透过那一双稚嫩深棕色的眼睛。
顾烆却莫名想起的是另一个人,左时焕的小时候是长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也像他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
但很快顾烆就自己否定了。
不像,谁都不会像他。
比起夏灿明这样始终生活在家庭父母爱意包裹的小孩,哪怕受过一些挫折伤害,也很快被父母保护起来。
纯真稚嫩的棕色眼睛里是一片干净没有污染过的天真善良,不惧外界的伤害,被无私爱意保护起来的柔软善良,面对顾烆这样危险陌生的人,居然心怀天真的善意,信任顾烆不会伤害他。
左时焕小时候或许和夏灿明相似,但早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渐行渐远,成为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被抛弃过的孩子第一眼永远带着警惕防备。
哪会有什么天真完全的信任,左时焕就像一个坚硬的冰海,在外界看来令人生畏的疏远冰冷,仿佛触碰一下都寒冷刺骨。
偏偏这样一个人却对顾烆撤下了冰冷的防备。
让顾烆知道他明明本不是多么冷的人,明明那一层层冷漠的冰海之下,是被迫坚硬起来的冰沙,又最深处柔软地与水化在一起。
坚硬,又脆弱。
就像他这个人矛盾又柔软。
顾烆紧拧眉头,觉得自己肯定忽略了什么。
这家看似普通的一家三口,却是左时焕内心的坚冰,心里最不可触碰的一处的冰冷脆弱。
深入这个家庭了解后,就愈发察觉到这个地方对于左时焕的复杂重要性,也愈发不明白左时焕会愿意让他来到这里,让顾烆想了解心疼他的过去。
顾烆凝眉陷入一阵深思,倏然黑眸一顿,不明意义地笑了一声。
想起他来这里可不是真的为了了解左时焕这个人,了解他的过去。
只是为了结束这一切,等到他回去后就不会再有缘由去见左时焕一面。
哪怕再见面,面对的将是一个代表联邦左家继承人的左时焕,也不是任何他一个站在帝国立场的能放任私情的场合。
到这一步为止就已经是顾烆身为联邦之敌的一份仁慈了。
没有去利用左时焕的身份,没有去动任何利用的念头,没有恶劣贪婪地为了那一分在意动情将左时焕拉进他身处的危机四伏的世界!
这样‘无私’的他都令顾烆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谁呀。
一个超越S级别的Alpha,帝国太子,未来的帝国都将掌握在他手中,连他的父皇都抵挡不了他的意愿,甚至只要他想,以他的力量和背后庞大的帝国势力,在将来彻底将联邦和虫族摧毁并掌握归顺在他手中也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妄想。
因为他是顾烆,理所应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权势富贵,稀世美人,别人望而不及毕生追求的,却是他唾手可得到无聊乏味的玩意。
除了小时候唯一一次被皇叔绑架遭受挫折外,顾烆从小就被测出非凡的基因等级,早早被认定为帝国太子,也被所有人簇拥、谄媚、讨好、纵容着,围绕着他人们的眼里是追逐权势贪婪的欲||望。
自小顾烆就看到腻味无聊透底,只不过那些小丑不断费尽心机取悦他,他正好没事做,恶劣地在追逐的人群中点上一把火,让他们更加丑态毕露更加有趣。
只不过玩过头了,得了一个任性妄为喜怒无常的帝国太子称号,最后连那些小丑们都像看出了什么恐惧地不敢靠近他。
正好少年时期的顾烆也差不多玩腻了,偶尔把他们领出来吓一跳,又笑了笑就放过他们,转而跑去找新鲜的虫族找乐子。
因为非常好奇虫族是什么味道的,任性妄为地仗着强悍的体质,每杀掉一只没见过新的虫族,就将它们的肉切下来烹饪吃掉,甚至连高等虫族含有毒素的虫肉也吃下腹中,被具有智慧能交流的高等虫族看到吓坏了,立刻禀报母虫有一个极其疯癫的吃虫怪人。
顾烆可以说从来没有为一件事如此犹豫纠结过,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从Beta变来的联邦Alpha。
想要什么就得到,就算困难一点也最终被他抢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逼着自己放手的不甘不爽,而且这个决定还是自己下的。
顾烆冷下脸,紧抿着不甘的薄唇,向来矜贵冷漠得漫不经心的黑眸暗色浮动,浑身散发凌厉的气势,转而将视线投向屋内的唯一的人。
“既然你都醒来,那就帮我一个忙,找到这个图片上的东西。”
夏灿明被顾烆语气中的冷意激得打了一个颤抖,仿佛被一股窒息危险的气息笼罩,不明白这个大哥哥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直觉拼命告诉他不能招惹。
“……好的,我会帮忙的。”夏灿明紧张地咕噜吞了一下口水,本来就看着乖巧的面孔变得更加乖巧顺从。
“请问一下大哥哥是要找什么?”
夏灿明假装冷静不发抖,从顾烆那里接过了一张图片,以为是什么很神秘的东西,却在看到的第一眼愣住了。
一个满是灰尘的破旧机甲玩具盒子。
“见过吗?”顾烆冷声问道。
“见过……”夏灿明迟疑了一下还是回道。
这何止见过,就放在他家里,几乎他进一次杂物房就见一次,他还差点拆掉过这个机甲盒子。
只不过向来无条件宠溺他的妈妈第一次发火,让他远离那个盒子不许碰。
明明就是个商场打折贱卖的旧款玩具,夏灿明捧着各种新玩具出店门时,妈妈突然停下来不走,看着员工将卖不出去的落伍玩具堆起来,打算清仓打折卖出去,而妈妈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向那堆没人要的玩具,直接拿起一个老款的机甲玩具,抱着进入店里结账后带回家。
一开始夏灿明并不在意,不就是个打折的玩具,迟早都是他的。
可没想到妈妈并没有把那个机甲玩具给他,而是放在了他伸手够不到的最高一层的置物架上。
这反而让夏灿明升起好奇,想知道那个落伍的机甲玩具有什么特别的,趁着妈妈不注意溜进去杂物房,结果发现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
夏灿明从机甲盒子的夹缝中抽出一张照片,看到的一刻眼里闪过惊艳。
一张妈妈很年轻漂亮时和另一个小男孩的照片。
光是看到第一眼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容貌长得太像了,美丽的年轻女人和同样精致俊美像一个富贵家庭的小少爷,相似的面容轮廓,相似的浅棕色瞳孔颜色。
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都没人信。
因为妈妈是大美人这件事情,夏灿明打小就知道,既对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美人妈妈,又对自己长得比较像容貌普通的爸爸,没有像妈妈那么好看心里失落。
但是看到那张照片才让他知道,作为长得像妈妈的男孩会是多么精致好看的,放在幼儿园肯定是最受老师小朋友欢迎的小孩。
夏灿明攥着照片,紧紧盯着照片上另一个男孩,看上去和他差不多的年龄却,心里冒起了酸气。
究竟那个小男孩是谁?
为什么妈妈和他那么亲密,长得还那么像?
是不是妈妈偷偷在外面生下的小孩?!
一直以来妈妈那边都很神秘,并没有听过妈妈有什么亲人朋友,连夏灿明生日的时候来的都是爸爸这边认识的亲戚朋友,唯一知道的是妈妈不是白乐星本地的人,而是在很遥远的星球来的,究竟为什么而来这个偏僻没有名声的小星球,就连夏灿明都不知道。
没等夏灿明想明白,就听到临近的妈妈脚步声,赶紧把照片放回去,结果把手收回去时。
就被一进门的妈妈看到,以为他伸手去碰那一个机甲盒子。
第一次夏灿明看到妈妈对他发火,生气完又神经质地自己哭了起来,愧疚挣扎地盯着那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机甲盒子,流露出痛苦万分自责的表情。
然后把夏灿明赶出杂物房,却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是妈妈情绪不好。
当时太小的夏灿明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大人真奇怪,还有对那一张照片里的小男孩更加好奇了。
好奇的夏灿明借着大人对小孩子不设防,悄悄偷听了许多次爸爸和妈妈之间的谈话或者吵架,最后得知了一个连他都想不到的答案。
夏灿明格外沉默,拉着顾烆去家里最角落的一个房间。
打开门。
扒拉推开一些挡在门口的杂物,伸手指向杂物房内最高的置物架。
“你要的东西就在那里。”夏灿明说道。
顾烆顺手看过去,一个快被灰尘埋起来的盒子就在架子中央,轻而易举地拿到了。
手掌抹掉上面的一层灰,透过黯淡的塑料盒子外壳,还是能确定里面缩小版的机甲模型,就是顾烆想要拿到的。
既然都拿到了,顾烆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只是刚动起要走的念头,一旁的衣角就被攥住,顾烆侧头看去,是左时焕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是他派你来拿的吗?”夏灿明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问的是谁?”顾烆挑眉反问。
“我……那个……”夏灿明眼里的光起起伏伏,终究没说出‘哥哥’两字,又吐了一口气泄气问道,“这个机甲模型的主人。”
“算是吧,还有什么事要说的,没事我就走了。”顾烆冷酷道。
夏灿明急得冒汗了,心里有很多话想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说,又在将要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考虑了许多事情,最后憋得小脸都红了才问出一句。
“大哥哥你和他的关系很好吧。”
顾烆愣住一下,扯动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神情冷淡地反问:“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咦?
夏灿明有些苦恼地挠头,抬起清澈的深棕色的眼眸对上神情冰冷的顾烆说道:“因为我们家的人都比较……额,怎么说呢?”
夏灿明眼睛发亮,忽然想到一个词,拍手喊道:“爱沾酸吃醋!”
顾烆皱眉:“???”
夏灿明激动地解释道:“虽然我们家都不是小气的人,就像我会分享很多漫画书玩具给同学,但是我最在乎最喜欢的漫画书一点都不会给其他人机会碰到,除非是我最喜欢的好朋友,因为他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
“想必大哥哥对于他来说也非常重要,就像我的最好朋友,我愿意和他分享拥有的一切。”
顾烆僵硬住了,低声呢喃道:“非常重要吗?”
夏灿明眼睛发亮点头道:“嗯嗯!就像我最好的朋友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爸爸对于妈妈来说很重要!就算外面的人总觉得爸爸和妈妈不相称,比起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妈妈来说爸爸看上去太普通了,哪怕结婚后也总是被人搭讪的是妈妈,反而妈妈才是爱沾酸吃醋患得患失的那个,要是爸爸走神多看其他女人几秒都会吃醋生闷气,让爸爸哄很久。”
顾烆想到对他占有欲十足的左时焕,吃醋时霸道得很不肯放他走。
就像一只扎着苹果不放的小刺猬,一边竖起尖刺故作凶狠地威胁他,却一听到他曾经被绑架过,立刻变得心软担心为他打抱不平,如此矛盾的态度放在一个高大的Alpha身上却显得可爱。
令顾烆发自内心轻笑了一声。
“对吧,想必对于大哥哥来说这个机甲盒子的主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夏灿明腼腆地说道。
顾烆神情一缓,笑容淡下地说:“谁知道呢?”
夏灿明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他猜错了这个大哥哥和他素未谋面的亲生哥哥的关系,他们应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不管怎么样,他自从得知这个哥哥的消息后,都抱着一种好奇和复杂的心态想要了解这个亲生哥哥过得怎么样了。
只不过唯一的线索是一张照片,妈妈并没有亲生哥哥的联系方式。
他最初以为是妈妈再婚前的另一个孩子,在学校时他也听过一些同学突然转学,就是因为父母吵架离婚了,带孩子去其他地方又各自成家的事情。
本以为妈妈也是这样重组家庭后才生下他,夏灿明也期待好奇过有一个哥哥会是怎么样的,只不过迟迟都没见过这个哥哥的踪影,好奇了一阵子就放下来了。
只是在几个月前,妈妈突然很高兴地去杂物房,把机甲盒子拿出来,第一次看到妈妈那么兴高采烈对着爸爸说个不停,言语中透露了他那素未谋面的哥哥消息,甚至打算订车票去遥远的主星。
可惜夏灿明一直等呀等,说好定车票去主星却迟迟没去。
随着时间推移妈妈脸上也挂着不安忐忑,失魂落魄像一个等待处刑的犯人,爸爸的安慰也没让妈妈焦虑的心情缓和。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后。
妈妈的情绪一瞬间奔溃,对着爸爸哭诉。
“那个孩子不肯见我,连电话都不愿意打给我,拒绝的话还是那个男人提的!”
“我知道他在恨我,恨我当初抛弃了他,将他一个人丢在贫民窟那种地方,所以他现在也不要我了……”
“我真的后悔了,夏庚我该怎么办好?”
躲在门后偷听的夏灿明惊讶沉默了。
尽管妈妈是一个很多坏习惯的妈妈,他和爸爸作为家人都愿意包容,相信妈妈会一天天变得更好。
可是没人告诉一个六岁的孩子,如果妈妈是一个抛弃自己孩子的坏人该怎么办?
被抛弃的那个人就是他那素未谋面的亲生哥哥,被妈妈一个人抛弃在那里……
光是夏灿明想到那一个被父母抛弃的会是他,心就像死掉那样痛苦,仿佛整个天都变得又黑又可怕。
一定会很难过,心里很难过。
但是他素未谋面的同母异父的哥哥却坚强地活了下来。
比起不成熟一身坏习惯的妈妈,素未谋面的哥哥在努力地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就像夹缝中也在向光顽强生长的草,结果打脸了所有人,其实不是草,而是一颗珍贵的树苗,最后长成苍天大树,令所有人都只能仰望它。
甚至在脆弱的树苗阶段,就开始为别人遮风挡雨。
妈妈被保护得很好,好到连夏灿明这个小孩都察觉到,曾经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如何将妈妈彻底保护到近乎宠坏的地步,让妈妈像一个不成熟天真的大人。
夏灿明越是细想,就觉得妈妈天真又残忍。
偏偏过去造成的伤痕已经无法弥补。
那个哥哥派外人来偷偷拿走机甲,也不愿意自己来拿,费尽心血就是为了避免再见到他们家的人一眼,显然是不想再有纠葛了。
夏灿明心里酸涩难过,却忍不住想努力一把,眼睛带着恳求希冀对顾烆说道:“他……哥哥真的不愿意来这里吗?妈妈真的知道错了,真的不能见一面吗?”
顾烆依旧是那个回答,冷淡晦涩的黑眸扫视又笑道:“谁知道呢?”
连他都不知道左时焕到底在想什么?
夏灿明没听到直接拒绝的答应,反而以为有机会,立刻眼睛发亮激动地说:“那你能给哥哥的联系方式给我吗?妈妈是一个不成熟的大人,但是她真的后悔愧疚知道错了,会努力向哥哥道歉的,而且我们家也很期待哥哥的到来。”
顾烆拍了拍夏灿明的头顶,却勾起一抹不明含义的笑,越过了夏灿明身旁,抱着机甲盒子将要离开。
夏灿明以为得到了肯定的回应,高兴道:“谢谢你帅气的大哥哥,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好好等待哥哥发来的消息的!”
一眨眼的时间,顾烆的身影又消失在暮色中。
夏灿明好奇地趴在窗台,看着早就不见踪影的窗外黑夜,眼神充满期待和兴奋。
过了许久才平息心情,坐在书桌前。
夏灿明突然想到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汽车笔盒,又小心翼翼从笔盒最下面一层取出一张合照。
这是夏灿明偷偷从机甲盒子中拿出来的,连妈妈都不知道。
夏灿明看着合照上和妈妈一起的小男孩,也就是他的亲生哥哥,照片上与他的年纪相仿,也不知道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即是紧张又期待,但夏灿明觉得能将妈妈保护得那么好的人,肯定是一个珍惜爱护家人的好哥哥。
“夏夏,为什么灯都不关?”妈妈疲惫的声音响起。
“来了!”夏灿明赶紧把照片放回笔盒里藏好,立刻跑出去,看到妈妈红肿疲惫的眼睛,似乎又是睡不好才醒来的。
夏灿明牵着于姹的手,想将她带回房间说道:“妈妈快快去睡觉吧,要是睡不着我给妈妈倒一杯热牛奶,我也很快就关灯睡觉的。”
“谢谢夏夏,妈妈稍微有点灯光都被吵醒,才出来看看夏夏在干什么,很快就去睡觉的。”
于姹疲惫的神情一缓和,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细心帮夏灿明扣上睡意松掉的纽扣,眼神里满是暖透人心的母爱。
夏灿明显然是习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同样帮妈妈挽起一缕睡迷糊垂下的黑发到耳边。
一大一小互相照顾,显得格外温馨,亲密无间。
“爸爸今天出差,要不夏夏今晚和妈妈一起睡吧。”
“好呀。”
“那夏夏把你的小枕头抱过来吧,等妈妈一下,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了,不能浪费电。”于姹说道。
“好——”夏灿明转身踏踏踏,回房间拿小枕头。
于姹则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喝,等到夏灿明抱着小枕头出来,关掉了厨房的灯、客厅的灯、儿童房的灯、走廊的灯……
屋子一个隐蔽的角落却还亮着灯。
于姹觉得奇怪。
“夏夏,你为什么连杂物房的灯都打开了?我帮你关掉。”
夏灿明突然想到放在里面的机甲盒子被帅气的大哥哥拿走了,要是妈妈进去了一定会发现的,连忙跑着去阻止妈妈。
“等下,妈妈那个灯我来关就好!”
“关个灯谁去又有什么关系。”
于姹平静地走进杂物房,下意识扫视了一眼屋内的布置,却在即将看到架子上空掉的位置时,下意识心脏一痛,狼狈地闭上眼睛,逃避不去那一处每当看到都愧疚痛苦的地方。
“啪——”
灯关上了。
于姹转身露出笑容:“走吧,太晚了我们该去睡觉了。”
夏灿明向来清澈的眼眸却在一瞬间变得黯然,面对妈妈一如既往努力勉强展开乖巧懂事的笑容说。
“好的,妈妈。”
只是……他已经看到了,妈妈是闭上眼睛关灯的。
宁愿闭上眼睛逃避现实,也不敢看‘哥哥’的痕迹吗?
——妈妈真是一个混蛋的胆小鬼。
***
主星。
一个深灰色的悬浮车凭空出现,重重地落在无人的荒野上,以失控的速度飞驰越过野花杂草的土地!
特殊制造的悬浮车也承受不住短时间连续两次的空间跃迁。
失控的悬浮车速度一点也没停下来,加固过的车窗出现细小如蜘蛛网的裂纹,智脑系统发出过载的超温警告,车门轻微扭曲变形,滚烫的方向盘像融化的沥青一滴滴顺着顾烆的手背流到腿上,冒烟的轮胎与地面擦出火花。
耳边不停传进智脑系统的警告声。
红色的灯光晃得令人心烦。
顾烆敛起干涩的黑眸,皱起眉头将融化的方向盘一个打满,伴随着失控悬浮车二百八十度的旋转,轮胎冒着烟冲出荒野,又落在平坦的马路上。
连续行驶了三百米才堪堪停下来。
这时候整体变形的悬浮车离报废差不了多少了。
但比起区区一辆造价不菲的悬浮车。
连顾烆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他托大了,换做任何一个人敢在短时间连续两次空间跃迁,都是相当于自||杀。
顾烆黑眸一紧,咽下喉咙涌上来的血腥味,
暴露在外面的皮肤经过一次次的空间压迫后崩裂,泛着血丝青黑的皮肤如同裂开的鱼鳞,遍布脸部、手臂、脚腕以及延伸的腿部,让顾烆犹如上岸妖异的鲛人。
沉重的呼吸声。
浸湿的裤脚将汗水滴在地上,又化成淡红色。
顾烆却并没有多在乎空间跃迁导致的伤痕,顶多觉得太深的伤口有点碍事,不过在虫族战斗时比这严重的伤多得去了,凭着他强悍的体质还不是完好无损地痊愈了。
顾烆一步步踉跄缓慢地走出悬浮车。
最初仿佛走在刀尖上。
逐渐地一步步走稳,行走的步伐变快。
鱼鳞一般裂开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原来光滑白皙的皮肤,仿佛他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要不是顾烆的脸色仍然苍白,沉重的呼吸表出现身体的疲惫乏力,可以看出他并非一点都没影响。
但这足以令任何一个人流血濒死的伤势,连昂贵的治疗仓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修补,一些能断肢再生的高等虫族都做不到如此快的恢复,作为人类之躯的他却能这么不可思议地快速恢复了。
他像一个真正的怪物,让虫族都为之恐惧的怪物。
一出生就被检测出超乎寻常的基因数据,连医生和科学家都觉得人类的极限就这样了,推测出来的细胞寿命甚至可以活过一千年,远远超过帝国公民平均三百年的寿命,毫无意外出生不久被冠以帝国太子的称号。
令自己父皇都为之骄傲又心生忌惮,又被众人吹捧在云端,过得任性妄为顺风顺水,却本性薄情冷淡的帝国太子。
在看到不远处的酒店一刻。
顾烆黑眸彻亮专注,扬起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笑容,单手抱着在怀中被保护完好的机甲盒子,一步步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
第035章 第 35 章
回到酒店。
顾烆单手抱着机甲盒子, 黑眸止不住地发亮,却在快要走到左时焕所在的房间时,突然愣怔地停下脚步。
路过的一个酒店工作人员对旁边的人说:“大晚上的有一个客人退房了, 前台把睡觉的我都叫醒了, 现在还要去打扫房间。”
“说到一个客人, 刚才我看到了一个身着不凡的Alpha客人, 长得就很俊美高冷, 看上去就不像我们下城区的人, 但是没想到是个很有礼貌绅士风度的人,看到我一个女Beta大晚上推着一车很重的厨房餐具, 还主动提出帮我运到后厨,该不会是你说的那个客人吧。”
“大晚上要退房的客人很少,应该就是了。”
顾烆黑眸一黯,抱紧机甲盒子的手也缓缓松下, 站在原地无法往前走。
通过酒店员工的只言片语描述, 不像是下城区的人,俊美的Alpha,身着不凡,范围一点点缩小, 他也猜得到那个半夜退房的客人会是谁了。
顾烆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还是不死心看不到左时焕不甘心。
明知道他拼命赶回来酒店房间的时候, 大概率那个人早就离开了,心里还是涌现一股酸涩委屈的不甘心。
本来走得很快的速度也慢下来, 一个孤单的身影在酒店走廊拖得很长。
凭着S级Alpha的超强记忆里,顾烆长得再慢, 闭上眼睛也知道酒店的布置,没一会就到了他定下的酒店房间门口。
只不过再不甘心, 站在酒店房间门口的一刹那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了。
寂静得一点生息都没有。
酒店单薄的墙体挡不住一个S级别的顶尖Alpha的听力。
顾烆低垂着黑眸,抱着机甲盒子,冰冷的脸色也终于毫无掩饰地露出一丝失落疲惫。
推开了门。
一入眼是空旷无人的房间,连酒店的白色被子都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拖鞋都一丝不苟地放回原来的位置。
除了顾烆还记得房间内被细微动过的摆设,地毯的位置挪动了,谁还能看得出这个酒店房间刚离开过一个客人?
简直是新的房间一样。
酒店的工作人员都不用打扫,直接给下一个客人住都没人看得出来。
偏偏顾烆就不愿意满足左时焕这个强迫症的整理癖好。
有椅子不坐。
就是要一下子坐在床上。
就是要把左时焕折叠得几乎没有一点折痕的白色被子折腾一番,重重坐进床里弄皱、弄乱!
将从白乐星辛苦得来保护完整的机甲盒子随手一丢在床上,没料到甩出去的力道过重,哐当一声直接撞到床头的木板,本就不坚固的塑料外壳立刻凹陷一块。
护了这玩意一路的顾烆听到响声了,却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顾烆黑眸深沉地点起烟,坐在床的中央,就这么苦大仇深地一根一根地点烟,烧尽的烟灰一段段地掉落。
偏要让左时焕不喜的烟味熏到房间和床单。
偏要让会逼得左时焕强迫症洁癖犯的烟灰掉进难以清洗的地毯缝隙里。
哪怕顾烆没打算无聊去为难酒店的清洁工作人员,会在之后付一大笔酒店清洁费,但是此时此刻他还就是这样做了。
如此的幼稚去记恨报复一个人。
就是知道左时焕不会看到这一幕,所以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报复这个人!
要是被左时焕看到这个凌乱的酒店房间,肯定会令他非常不爽,这就对了!
谁让他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顾烆咧嘴恶劣地笑了,还故意抖动着烟头,过于矜贵俊美的脸蛋也抵挡不住他嚣张笑得像一个坏心肠的大反派。
只不过玩闹了一会,顾烆也就觉得无聊乏味了。
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举措。
没走也是等着酒店清洁人员来给一笔小费,就当做把房间弄得一团乱的补偿。
顾烆以为酒店员工很快就来,却硬是呆坐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影。
明明刚才都在走廊上聊天,迟迟都不来打扫酒店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偷懒去了。
如果是这样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等下去了,顾烆冷着脸打算丢一张钞票在床头柜子上就离开。
姗姗来迟的脚步声才响起。
门没关紧。
一推就能进来。
门外沉稳的脚步却疑惑地停了一下。
顾烆心烦究竟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冷淡催促道:“你可以直接进来了,打扫的小费我就放在床边。”
奇怪的是门外的酒店清洁人员并没有回话。
顾烆咬着烟尾巴,拧着眉头‘啧’了一声,将烟头碾进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对于这家酒店的服务态度特别不满意,站起来打算开门就走。
但比他快一步的门开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映入眼中,干净优雅,连指甲都修剪得整齐完美,根本不像酒店员工的手,同时也不像养尊处贵上流社会人的手。
磨得淡淡的指纹,手掌侧部以及手指关节都有长年累月工作的茧。
却熟悉得让只看了一眼的顾烆心跳加快。
“顾烆,你怎么在这?”
走进门的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左时焕,一双清润的浅棕色眼眸专注中透着疑惑看着他,站在门口身姿挺直俊朗,显得越发一丝不苟禁欲的冷肃文雅。
顾烆当下就愣住了。
“怎么呢?是还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吗?”
左时焕关心地问道,心里却困惑地想着明明在整理酒店房间之后,他还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私人物品遗漏才离开房间的。
迟迟没得到顾烆的回应。
左时焕只是疑惑地轻皱了一下眉头,抬脚走进房间的一瞬间脸色却变了。
他……是不是进错酒店房间了。
应该没有错的呀。
是这个门牌号码,而且酒店房间的摆设还是和他出门前差不多,除了……
被顾烆坐到乱得不成样子的白色被子,但是左时焕还是认出来这就是他的酒店房间,那张白色被子还是他刚才一点点整理好的,青色的标签本来对着床的左下角。
怎么他只是去前台续房的短暂时间里,原来整洁干净的酒店房间就像被变了一个样子。
好像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散的烟味?
顾烆一瞬间瞳孔骤缩,没来得及惊喜左时焕其实没有离开过,就被左时焕扫视房间的困惑视线转移了所有的注意。
糟糕!
眼瞧着左时焕的视线要往地上看去。
顾烆立刻紧张到心脏发麻地跳下床,心虚地用脚踩着地毯上的烟灰,企图将本就成灰的烟灰碾压得粉末。
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将痕迹挡在身后。
顾烆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淡淡幽怨地对左时焕说道:“我还以为你离开酒店了,刚才我听到有酒店工作人员说有客人退房,我好不容易回来都没有见到你,以为你退房了。”
左时焕解释道:“我没有走掉,只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
左时焕想起去前台续房时,有一对小情侣吵到前台那里说要退房,听说还把酒店房间不少东西都摔坏了。
令前台都生气了,迫不得已大晚上让酒店工作人员打扫清理,还要求两位客人赔偿酒店损失。
这种大晚上给所有人都带来困扰的人很不好,连左时焕也被迫心烦地听了一场无聊的吵架,还被一直拖着时间不能离开。
左时焕也是从贫民窟底层出来的,打工时经常会遇到一些胡搅蛮缠的顾客,往往会给他带来很多的麻烦,工作量增加被迫加班都算了,有时候还要被牵连克扣工资。
正是因为经历过许多艰辛不容易的事情,左时焕才更加体谅每个工作人员的不容易,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努力做好,不用麻烦到其他人。
就算在左家时有众多管家和仆人,左时焕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习惯,不需要别人服侍他。
左时焕盯着凌乱的被子,最终还是努力忍住去整理的冲动,对顾烆回复道:“我本来是打算走的,只是想到没有给你联系方式,于是去酒店前台打算续租一个月房间,再留一张纸条给你,没想到在前台等了很久,前面的顾客是一对小情侣吵起来了,听说房间弄得一团乱,还摔坏了酒店的物件……”
左时焕微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种麻烦到他人的行为不赞同。
一旁的顾烆喉结滚动,心虚的眼神飘忽说道:“是吗,这是太不对了。”
然后把脚下的烟灰踩得更严实了,要不是左时焕还在直接毁尸灭迹了。
左时焕却蹙起了眉头,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似乎烟味更重了。”
顾烆瞳孔一缩,故作冷酷地说道:“额,抱歉,因为看不见你,所以我刚才心情郁闷开始抽烟了。”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是顾烆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满是烟头,未燃尽还冒着红光。
瞒不了他抽烟了,但是能瞒一点是一点。
左时焕听到顾烆的坦诚发言,惊楞之余也被触动,反而对他抽烟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恶感,弯起浅棕色温润的眼眸,笑对顾烆说:“让你久等了,其实我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但是我很高兴能再见多你一面。”
顾烆也有些高兴,摆着一张高傲矜贵的冷脸,耳根泛红道:“这样吗,那我等你也没有等错。”
左时焕没有反驳,也没有补充其实在顾烆离开后,在房间等待久坐了几个小时的人是他。
明知道自己决定放弃了,还是在心里一遍遍反思着,一边冷静地分析利弊,一边却呆坐着一动不动。
要不是左时焕还剩下一点理智,估计能一直坐到天亮。
原以为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浪费时间的空等,没想到却等来了顾烆的去而复返。
放手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就足够了。
只是左时焕深深地看了一样顾烆,将眼里鲜活耀眼的顾烆藏得更深了,语气平静地说:“既然你都回来了,我想了一下白乐星你还是不用去了,那个东西没有一定去拿的必要……”
“可是我已经帮你拿回来了。”顾烆抢话道。
“怎么可能,你不用对我说谎逞强的。”左时焕不相信。
他又怎么可能相信顾烆短暂离开的几个小时,就能从遥远的白乐星拿着他想要的东西回来。
顾烆却挑眉笑道:“你会相信的,因为我带回来了。”
左时焕被顾烆眼里的明亮自信的光芒惊艳到了,便是此刻顾烆随便拿出什么东西,他都会顺从顾烆的心意说是。
“那就让我看看吧。”左时焕放松神情,双手交叉抱臂,浅棕色的眼眸宽容地看向顾烆,笑出脸颊一个小酒窝。
顾烆当即是回了一个嚣张自信的笑,矜贵俊美到富有攻击性的面孔透着一股年轻气盛的小得意。
鲜活得嚣张。
要是一些曾经被年少帝国太子折腾到奔溃的人来说,看到肯定会恨得牙痒痒。
但是在左时焕眼里,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Beta,就是怎么看都鲜活夺目,让他忍不住满心欣喜地纵容下去。
“你等着,我就放在这里了。”
顾烆转身就去拿一早被他摔在床头的机甲盒子,看到上面的塑料盒凹痕,顿时懊悔地拧紧眉头。
顾烆心急地尝试将盒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背对着左时焕在检查里面的机甲模型有没有哪里摔坏。
毕竟都是很多年前的旧款玩具了,哪里原本就是坏掉的也不确定。
但他光顾着看盒子,没有注意他脚下的烟灰可不会跟着他一起走。
左时焕原本还将视线放在顾烆身上,只不过在顾烆稍微走开后,挡不住的烟味令本就敏感这种味道的左时焕止不住皱起鼻子。
下意识就寻找起那一股烟味来源。
结果就看到干净的地毯上染上了一滩灰黑的烟灰,而且随着顾烆的走动,路径上留下了一个个烟灰粘上的鞋印。
那些痕迹就像一片雪白的土地落在一个个黑爪子。
让左时焕想欺骗一下自己,其实不是顾烆做的都不行。
顾烆作为犯人还带着证据到处乱走!
一瞬间左时焕心塞了。
明明是他辛苦收拾好的房间,白色的被子蓬松柔软地平铺在床上,连边边角角的折痕都被拉平,连酒店房间的台灯他都挪到最佳的角度位置,保证下一个客人进来时能见到一个完美温馨的酒店房间。
左时焕在整理完的一刻都身心满足。
仿佛能看到第二天阳光洒在被子上温暖柔软的感觉,甚至要不是太晚他都想出门买一束向日葵插在花瓶中,给酒店房间增添几分大自然的色彩。
或许等到二十天后。
顾烆回来找他时,向日葵早就枯萎干掉了。
但是他会把纸条留在花瓶旁边,落下的向日葵橘黄色花瓣,被炽热的阳光晒干后仍然会保留明亮鲜活的色彩。
结果不用等到以后。
顾烆就回来了,还将房间弄得一团糟糕。
原以为再见到顾烆一面,便什么都可以纵容接纳的左时焕,突然发现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有底线的。
左时焕越看越心梗,抿紧着唇,还是忍气咬牙问道:“那你找好了没有?”
“快好了。”
顾烆懊恼刚才就不该乱扔。
幸好里面的机甲模型没事,但是塑料外壳却变不回原样了,希望左时焕不会生气吧。
然而一转身就对上了左时焕明显冷肃又生气的表情。
顾烆突然想起来了,僵直地站在原地。
左时焕微歪着头,眯着眼睛咬牙说道:“怎么呢,为什么不说话?”
顾烆表示他现在敢说话吗?
就怕左时焕那锐利洁癖的眼神会把他这个脏东西清除掉。
原来故意用来气左时焕的目的是达到了。
可是顾烆宁愿从重回到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或者他就根本不该进入这个房间!
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的帝国太子殿下这一次真的知错了。
顾烆黑眸紧张,喉结滚动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错了,不该弄脏你整理好的房间,我等下会叫人处理好的,左时焕你不要生气了。”
左时焕保持微笑:“我、哪、里、生、气、了,不就是弄乱了一点被子,不就是将烟灰倒在地毯上到处都是,而且……”
左时焕冷笑着拿起一旁床头柜上的钞票,一步步逼近直冒冷汗的顾烆,将他逼到墙边,‘啪’地一下壁咚,对视上顾烆瞳孔颤抖的黑眸,轻笑斯条慢理地说道。
“对了,你刚才不是还把我当做酒店清洁员工,想拿着一张钞票想打发我吗?”
被逼到尽头的顾烆,却入神地看着左时焕张阖着的殷红的薄唇,过于靠近的呼吸,清晰的浅棕色眼眸燃烧的怒火,一瞬间迸发的鲜亮强势的美丽。
“嗯?”
左时焕眯着眼睛,怒视顾烆道:“为什么不说话,你还是个小孩子吗?在我走了后就像一只流浪狗把房间糟蹋成这样。”
明明在生气。
顾烆却觉得这个联邦的Alpha连生气起来都那么好看。
心脏的躁动声响到耳朵。
“我知道错了。”
顾烆双手举高投降。
左时焕却不满地咬着唇,苦恼地扫过脏乱得不成样子的房间,已经开始懊恼焦躁地思索喃喃道:“……被子还能重新折叠好,可是沾满烟灰的地毯怎么办,普通的清洗办法肯定洗不干净,而且大晚上的也要打扰酒店的工作人员。”
一想到这些事情都是顾烆惹出来的,气愤的左时焕终于忍不住给了顾烆一个白眼。
顾烆却觉得眼前这个爱整洁干净的Alpha十分可爱,连生起气来,对他翻个白眼都那么可爱。
顿时扬起了笑容。
一旁的左时焕还叨叨不休地讲述,酒店房间清理起来多么不容易,冷眉瞪眼看向顾烆时就像一个负责忙碌的小管家。
令顾烆一边眼里含着笑意,点头附和看似很认真在反省了。
其实是左耳进右耳出,什么都没进到空空的脑子里。
顾烆还是完全听不明白为什么打扫起来是这么麻烦的事情,为什么地毯还需要专门的洗涤剂,不是所有的洗涤剂都是一个样吗?
况且为什么那么难洗还要洗,为什么不直接丢掉吗?
从小生活在帝国皇宫里,又是身份尊贵的帝国太子,这些生活琐事一向都由宫廷主管和仆人负责,顾烆就从来没有为这些小事烦心过。
就算来到联邦后,顾烆不再是被众多仆人服侍的帝国太子殿下,也懂得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
也仅是止步于能活着的程度,不可能像帝国时过得那么精致。
在顾烆看来就算赔偿一整栋酒店也没什么,更何况是一间小小的酒店房间。
只不过他在乎左时焕的感受,所以连这些小事,也愿意让一下在这方面特别执着的左时焕,连这点怪异的小癖好都觉得有趣可爱。
只不过被训斥的时间有一点长了,顾烆走神地看向左时焕张阖不停的诱人殷红的薄唇。
真想用什么堵着。
结果心随意动。
等到反应过来时,顾烆俯身吻住左时焕的唇,清澈震惊的浅棕色瞳孔近在咫尺,随即紧抿的唇透着一丝温热甘甜的气息。
轻轻一触。
顾烆眼里的笑意未消,一下子就撞进左时焕眼里的惊楞中,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似乎连他自己都惊了一下,又愣愣地对视了五秒。
等到松开时。
顾烆心跳有些忐忑,黑眸闪烁想说一些缓和尴尬气氛的话,却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
深沉紧张的黑眸一直紧紧盯着左时焕看。
左时焕神情空白了两秒,下一刻眼眶瞬间通红,凶狠地攥着顾烆的衣领往墙上压,发红的眼睛又泛着水光,凶狠生气地说道:“你是不是随便找一个人都能亲下去,要是你给不起代价,就不要来招惹我!”
顾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看到左时焕通红眼里的受伤,突然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刚才他什么都没想。
等意识回来后,他已经亲吻着左时焕,心里却没有一丝抗拒的宁静愉悦,连骗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
顾烆低垂着愧疚的黑眸,认识到自己的反复无常任性妄为,才是真正伤害了左时焕的根本原因。
向来羁傲不逊的帝国太子低下了他矜贵高傲的头颅。
顾烆紧拧着眉头,深沉晦涩的眼神肃立认真,将辛苦找到的机甲模型双手捧在手心,小心翼翼递到左时焕面前,哑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冒犯你了,这是你的东西,我归还给你。”
说完顾烆沉默地交给了左时焕。
不等左时焕的反应,似乎毅然切断所有关系,打算立刻离开这里,只不过顾烆苍白的脸色、凌乱的步伐就像一个仓皇而逃的逃兵。
左时焕茫然地看着绝对不可能在他手中的机甲模型。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远隔几个星域的东西怎么会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
明明一切理智思考都告诉左时焕,手里的机甲模型是假的!不可能是从那个无情自私的女人那里得来的!
但偏偏左时焕还是可悲地一眼就认出了。
这就是那个真品。
为什么?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要让顾烆带到他面前!
明明他都下定决心抛弃这些无用的东西,全部都丢掉!不要阻碍他走他的光明大道,去做左家享受一切荣华富贵的左家继承者!
不是说好的。
明明……明明是你先拒绝我的。
左时焕眼眶通红,戾气的眼角带着泪光,心脏窒息痛苦得像一团揉碎的玻璃渣。
曾经血淋淋扎进他心口的刺,又被另一个混蛋拔||出来,结果会好吗?
不会,只会让他更加痛苦不甘心!
左时焕神情冷得可怕,手臂绷紧攥着他曾经耿耿于怀的机甲模型,却丝毫不在意垂落下,任由破烂的塑料外壳掉落。
一声冷彻心扉的冷笑响起。
“顾烆,你真的快把我逼疯了。”
第036章 第 36 章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他都找到一个放弃的借口, 让顾烆离开去白乐星,不管那个机甲模型拿没拿到,在二十天后等顾烆从白乐星回来, 他都已经完成订婚仪式,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但现在告诉他。
就在今天, 不是二十天后, 而是今天的此时此刻顾烆把那个机甲模型拿回来了?!
左时焕觉得自己的神经被反复拉扯, 快要疯掉地红着眼睛, 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执着不舍得这个Beta,才出现幻觉了。
要是他是精神病, 那顾烆就是那个反反复复折腾他的庸医。
偏偏他只想要庸医手中的一颗药。
要不就干脆点丢掉,要不就直接给他吞掉!
凭什么顾烆恶劣地披着白大褂,站在他的病房的铁栏前,摊开手让他看到手中的药丸, 却一副要给不给犹豫怜悯的样子来折磨他。
左时焕单手捂着眼睛, 颤抖的瞳孔渗出一丝自我怀疑的癫狂,另一只则抓着从白乐星带来的机甲模型,越抓越紧,几乎能听到脆弱的模型零件发出卡塔卡塔的声音。
在机甲模型的腿快被掰断前, 手劲突然一下子收起。
左时焕恢复冷静的神色,依旧泛着红丝的眼眸冰冷渗人, 拧着机甲模型的一只脚,踏着斯条慢理的危险步伐, 对上顾烆质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烆背对着左时焕,停下来离开的脚步。
“就算你一出门就赶去空间站, 就这点时间连去最近一颗星球的时间都不够,而从白乐星往返最少要二十天的时间, 所以顾烆你是怎么做到的?”
左时焕敛着眼眸逼问道。
“……”顾烆低垂着眼眸,保持沉默。
左时焕冷声嘶哑地说道:“你不该回来的!”
顾烆眼眸划过一丝黯淡的冷漠,倔强地抿唇,面对左时焕毫不留情的质问,从白乐星不顾一切头脑发热赶回来见他的心烧得剩下一片冰冷。
既然不想他回来,大不了他就走。
本来就是要走的人,他怎么会和一个联邦的Alpha搞在一起,既然不温柔又不是Omega,就是一个硬邦邦高大俊美的Alpha,有什么值得费心在意的。
顾烆黑眸恢复孤傲,强大傲慢的自尊心令他无法向一个联邦的Alpha低头,嘴角勾起一道冷嘲的弧度说道:“行啊,我现在就走,约定好给你的东西还给你了,以后我们就永不相……”
接下来放出来的狠话突然卡住。
顾烆带着冷傲的愤懑,转过头看向左时焕,却一瞬间瞳孔骤缩,顿时哽咽着像一个哑巴。
看见左时焕用着冰冷恨意的眼神看着他,却是满脸的泪痕。
浅棕色眼眸泛着恨意的水光,透明的泪珠溢满了通红的眼眶,倔强地硬是要掉不掉,却还是一点点止不住地掉下来,看上去清冷、绮丽又逞强可怜。
明明就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还用着冰冷讨厌的眼神看着他,怎么能哭得那么犯规。
不就是一点眼泪,谁没见过别人哭。
就拿顾烆自己来说,上战场和虫族对战时也不是没见过胆小的新兵被体积比他们大几倍十几倍的虫族吓哭,但是哭有什么用,就算流血他还不是一样上。
难道虫族会因为眼泪放过他们?
顾烆战后回到军队后,看到活剩下来不成器的新兵,直接空降成教官更加严苛操练这些新兵,就算他们被揍哭、遍地哀嚎、向上级投诉,提出把这个恶魔教官换掉。
最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顾烆一直揍到重新回到战场上,宁愿直面虫族都不愿意面对顾烆这个恶魔教官。
但比起上一次新兵的高折损率,被顾烆揍过的新兵基本上都活下来了。
这还算是他对新兵Alpha、Beta给面子了。
有些走到他面前故意装柔弱哭泣的omega,比如父皇一些情人妃子,企图勾引他这个更年轻俊美的Alpha继子,或者知道他帝国太子身份的omega贵族用一些小手段互相陷害,妄想博得他注意怜惜成为帝国太子妃。
顾烆有兴致时就看着这些人一直哭,恶劣地笑着看他们哭,甚至计时能哭到什么时候,虚伪呕吐的眼泪能掉到什么时候,让他们哭得没声力竭还不够。
要是能哭出血。
那给他们一个待在他身边的位置又如何,就算是帝国太子妃的位置又如何,反正都是一个摆设是谁又有什么所谓。
还不如放一个逗他的乐子。
只可惜无人做到,纷纷用畏惧的眼神看向他,仿佛提出要求的顾烆是什么骇人的洪荒猛兽。
明明都是他们一开始求来见他的,顾烆也很公平公正,只要他们能做出来,就能满足他们梦寐以求的权势地位。
最后顾烆没兴致再给他们一个滚字。
这下子一直拖拖拉拉缠在顾烆身边的人倒是滚得快了。
显得那些辛苦掉下来的眼泪无聊至极。
什么时候顾烆都觉得眼泪是世界上最软弱无力的东西,比起什么哭着求别人放过他,卑微地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求别人放过自己。
不如反过来手持着武器,张开狩猎的獠牙,让伤害威胁到自己的人先流下液体。
不管是眼泪,还是血。
在别人身上流下的东西总比自己身上流的好。
顾烆当上了帝国太子的位置,本就碍了无数人的眼睛。
就算母后从他生下来开始就没抱过他,恨不得他没有出生过,就算父皇一边器重一边又忌惮着他,他的兄弟姐妹都私底下明争暗斗,企图将他这个高高在上令人嫉妒怨恨的帝国太子哥哥拉下来。
可这些顾烆都不在意,到现在他还是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活得肆无忌惮地笑看那些乐子。
然后这一个定律却在今天推翻了。
一无是处的眼泪,在别人身上流着,本该掉下地上也无人在意。
偏偏这个别人是左时焕,面无表情地对他倔强地流泪,不复以往温度的浅棕色眼眸覆上冰冷仇视。
却让顾烆觉得心脏被无用的眼泪一片片地割着,苦涩哽咽的喉咙被一片片地烧着,说不出话。
这比什么虫族刺他一刀难受多了。
起码那还能找得到伤口,明明白白地流着血。
他现在连心脏抽痛的位置在哪来都不知道,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刀慢慢磨着割着他心脏的肉,没有伤口却比任何伤口都要让他来得疼痛无措。
顾烆苦涩干笑,心甘情愿低下尊贵高傲的头颅,伸手为左时焕擦拭一颗颗仍然在掉落的眼泪,直到手掌心都湿透了。
左时焕神情空白茫然,感受到顾烆手心的湿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道:“我怎么哭了。”
“真是没用。”左时焕冷嘲自己,侧头想逃避顾烆的触碰,却稍微一动就被顾烆神情严肃地双手抱着脸颊。
“不是的。”
顾烆立刻反驳,又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说道:“要是你都没用,我算什么,你可厉害得很。”
不然怎么把他折腾成这样。
左时焕移开眼神,浅棕色的眼眸飘忽地看向一无所有的漆黑窗外,平淡地说:“不用你来安慰我,我清楚知道我自己的事情,从小我就知道哭是最没用的逃避,没人在乎我,你不是要走吗,走吧——”
“我在乎——”顾烆低下头看不出表情,看似低沉平稳的声线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说了,我在乎。”
顾烆暗红着眼眸,哑声说道。
左时焕愣怔着对上顾烆的眼神,浅棕色的瞳孔微颤挣扎着什么,却还是移开了视线,侧身脱离了顾烆的怀中,薄唇勾起冷淡惨淡的笑,领着手中的机甲模型一只脚似乎不在意地晃荡着。
“要是你真的在乎我,最好的办法就不要回来,带着这个玩意,从抛弃我的女人那里得到的玩意,离我远远的。”
“你不知道我让你拿回来这只是一个借口,让你不要回来的借口!”
左时焕说着伤人的狠话,眼眶却通红,鼻子一酸又想懦弱地掉下眼泪。
偏偏以往强大的自制力,却止不住这没用暴露弱点的眼泪。
左时焕只好暗中掐着大腿,扬着头吞咽,刺人的眼眸对上顾烆,哽咽艰难地说道:“况且这有什么可以在乎的,既然你们都可以随意离开抛弃我,那我也可以不在乎你们!”
“真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左时焕扬着笑容,眼眸发泄狠厉地高举着机甲模型,对上顾烆的视线喊道:“不过是一个没用的玩具,那个抛弃我的女人去其他地方重组家庭,却在多年后拿着一个破玩具想弥补我,这算什么?我还是当年那个苦苦思念着她回来一无所有的贫民窟孩子吗?!”
“不了,不是了!”
“我不是当初什么都没有的我了,我现在可是一个Alpha,一个身家高贵被父亲接回去,放在左家拿来配种的高贵Alpha,哈哈哈哈哈——”
左时焕抱着腹部大笑着,眼角都笑出泪花,脚步都踉跄地站不稳,却硬是对上顾烆冷声说。
“就算如此我依旧是左家的继承人,迟早我会真正掌控左家,我将要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像你这样的人,像这样没用的玩具——”
左时焕停顿了一下,放下紧绷的手臂,看着顾烆沉默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多少有多少。”
顾烆沉默着,黑眸深处一瞬间骇人得可怕。
左时焕却不在乎了,薄情地指着门口说道:“你可以走了。”
酒店房间的气氛一下子降到死寂的冰点。
过分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一道左时焕自暴自弃的急促呼吸声,胸膛剧烈起伏着,又慢慢陷入疲惫缓慢的深呼吸。
然后过来许久。
也没传来其他声音。
左时焕困扰地抬起头,看向被他这样侮辱也没有走的顾烆,眼眸升起了一丝光又很快黯淡下去。
“你不走是吧……好,那我走。”
左时焕神情冷漠抬腿就走。
只是在越过顾烆身旁时,却被他一手握住了手腕举起。
左时焕瞳孔微惊:“你想做什么?”
顾烆笑了,深邃的黑眸深得可怕,抓着左时焕的手腕晃了晃,修长的手指还紧紧抓着那个他口中不值得一提的没用的机甲模型玩具。
“不是说没用吗,像我这样的人,像这样的玩意,左时焕你不是说要多少有多少吗?”
左时焕警惕说道:“你想说什么?”
顾烆挑眉一笑道:“你都不在乎了,怎么说这玩意也是我费心思从白乐星拿回来了的,那你就去找那些代替品,把这个还给我。”
左时焕蹙着眉头说:“顾烆你要这个东西又没什么用……”
“你不是不要了,那你管我要拿来有什么用。”顾烆眸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缓缓勾起一丝浅笑。
“难道你不舍得给我,刚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左时焕蹙紧眉头,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眼里浮现几分挣扎神色,却硬是嘴硬道:“有什么不舍得的,给你!”
顾烆眼眸一深,笑道:“好呀,那你也要先松手。”
左时焕挣扎犹豫了几秒,还是死要面子地松开机甲模型。
自然而然落在了顾烆的手上,被他掂量着玩弄上上下下又回到手掌心。
看得左时焕视线忍不住跟着移动,呼吸紧张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打算拿来做什么?”
顾烆黑眸打量着手中的机甲模型,转头向左时焕笑着说道:“既然都不要了,我就帮你处理掉,不用谢谢我。”
左时焕不解。
只是隐约觉得顾烆的神情有一点不对劲,好像会发生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左时焕不安地说道:“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
没说完。
顾烆将机甲模型在手心抛了抛,似乎在试试手感。
然后对着左时焕露出一个恶劣放肆的笑,抬起机甲模型直接不留余力往地面上摔!
“你不要,我不要的东西也没必要存在了。”
“!!!”
左时焕大脑一瞬间空白,来不及去想什么,更别说对顾烆愤怒了。
眼睁睁看着那个他本该不在意的机甲模型仿佛以着被时间拉长放慢的画面,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往坚硬的地面奋力摔去。
他仿佛都能见到老旧的机甲模型下一刻摔在地面,顿时化为一堆破烂碎掉的零件画面了。
没有任何想法。
左时焕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瞳孔放大,伸出手企图碰到那一个将要摔在地上的机甲模型。
一点点逼近。
指尖碰到机甲模型的外壳。
然而近在咫尺的地面也在逼近,以左时焕现在刹不住的速度,下巴离地面只有短短的三十厘米距离,什么都挽回不了,还会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左时焕眼里满是无助,眼睁睁看着就快碰到的机甲模型下一秒即将粉身碎骨,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陷入黑暗。
没有意外接下来将会是他重重摔在地面的响声。
可下一秒左时焕整个人被拉着手臂起身,落入一个怀抱中,顺着惯力重重地撞上结实的胸膛,听到一声闷哼。
接下来倒是有一道重重的响声。
但是左时焕却不觉得痛,困惑地半睁开眼后,震惊地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顾烆,背部重重摔在地上,矜贵俊美的脸蛋染上灰尘,咧着嘴似乎有些吃痛,而他的手还扶着左时焕的腰。
似乎是靠着他护着,左时焕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左时焕可不会感谢他,顿时紧张地扫视地面,希望不要出现太多机甲模型的碎片。
结果顾烆戏谑惹人烦的声线响起。
“你在找什么?”
左时焕不耐烦地看过去,却一瞬间惊楞地看着顾烆手中安然无恙的机甲模型。
顾烆抬起另一只手,将完好无损的机甲模型放在左时焕眼前左一下右一下地招摇展示,勾起一抹得逞恶劣的笑。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机甲模型?现在后悔呢,不找其他代替品呢?”
左时焕攥紧的手心发白,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就是为了逼出他真正的想法,做出这些匪夷所思的危险事情!
“想要吗?”
顾烆恶劣爽朗地大笑:“求我呀。”
一直修养很好的左时焕怒了。
“你笑个屁!”
第037章 第 37 章
被骂了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顾烆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黑眸爽朗地闪着光,扬起鲜活欠揍的笑容,继续举高机甲模型, 逗弄恼羞成怒的左时焕说道。
“不, 我就要笑, 哈哈哈哈哈——”
左时焕咬着下唇, 拳头硬了。
“要是你求我, 也不是不可以不笑。”顾烆笑得狡黠道, 黑眸升起恶魔的光芒,盯着气红了脸的左时焕继续作死。
“来说一句‘求你’, 再跟我撒个娇,虽然一个高大的Alpha撒娇我还从来没见过,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要是左时焕你愿意这样做的话, 倒也不是不可以什么都给你哦——”
顾烆挑起眉头, 似乎思索一下究竟Alpha撒娇起来会是怎么样的,然后两眼冒着光期待地看向左时焕。
那个期待闪亮的眼神看得左时焕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算是他自己也没办法想到他撒娇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而且他一个Alpha怎么会撒娇,通常都是娇小可爱的Omega来做的吧。
不对, 他怎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明明顾烆这个混蛋故意转移话题的,躺在地上还一点都不消停!
左时焕攥紧了拳头, 恨不得给躺在地上都要嘚瑟的俊美Beta来上一拳。
但是最终左时焕还是沉住气。
绝对不是他对于顾烆这一张过于好看的脸心软的缘故。
目光悄悄盯上了顾烆手中摇摆不定的机甲模型,担心这个恶劣的混蛋一个不小心脱手摔坏了。
左时焕心里打算偷偷抢回来, 再立刻把顾烆丢在这里。
左时焕暗中提起警惕,为了避免被顾烆发现意图, 敷衍地和顾烆斗嘴了几句,一边绷紧了手臂挪动, 一边用余光打量目标物体。
“思考得怎么样?”顾烆问道。
“不怎么样。”
“还想找代替品吗?也不看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什么能代替我的。”顾烆自信到嚣张一笑。
左时焕瞥了一眼顾烆自信嚣张到欠揍,又挡不住那一张矜贵好看得不得了的脸,翻了一个白眼,倒是没有反驳,只是敷衍地哼哼了两声。
一边手掌心撑地,看似准备起身站起,实则慢慢挪动脚尖,一点点靠近顾烆另一只手放机甲模型的位置。
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余光打量着顾烆的动作,看着他还在自顾自地大笑逗他说话。
左时焕攥紧拳头忍了,等到顾烆似乎也放松警惕,放下手臂,将握着机甲模型的手贴着地面。
就差一个伸手的距离了。
突然顾烆眸光微动,勾唇笑问:“左时焕,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左时焕瞳孔一紧,顾不上多言了,立刻起身扑向心心念念的机甲模型,对于顾烆的询问只回了一句。
“做梦吧!”
左时焕咬牙道。
去他么的撒娇,这混蛋就是故意逗他玩的。
他现在伸手就肯定能抢到,怎么可能会向顾烆屈服。
正当左时焕信心满满,即将扬起胜利的号角时,一只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搭上了左时焕后腰。
只听到轻笑一声。
此时左时焕全神贯注,已经顾不上是什么声音,眨眼的速度将要碰到机甲模型了,比他更快的是顾烆。
伸手一揽。
左时焕腰部一沉,动作突然停顿,一下子膝盖措不及防弯起,眼睛发楞看着视线往下倒,对上了顾烆漫不经心的俊美面孔。
一点都没防备的左时焕摔在了顾烆结实的胸膛上。
顾烆一只手慢悠悠地将机甲模型再次举高高,另一只手抱着左时焕的细腰不放,冷峻的眉头一跳,语气又慢又气人地说道:“真的会是我做梦吗?”
左时焕被气得头脑一白。
这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顾烆这个混蛋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故意表现出放松警惕的样子,引诱他动手,又故意把在他眼前的机甲模型抢走。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混蛋!
“给我!快还给我!”
左时焕彻底恼羞成怒了,咬红了嘴唇,也不管什么面子,直接伸手就去抓。
然而顾烆却一点都不体贴,反而越发挑火地说:“可以呀,你自己来拿。”
却把机甲模型举得更高了。
左时焕瞳孔冒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动手去抢。
毫不留情地抬脚踩过顾烆的小腿,左时焕弯着腰起身,手撑着顾烆的胸口,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全身的重量压在顾烆身上。
恨不得自己再重点,重到让这个混蛋闭嘴安静一会。
然而左时焕稍微一动弹,搭上他腰上的手立刻变得沉重无比。
几番起身。
手都伸出去了。
左时焕又被顾烆抱着腰一下子拉下来,前功尽废。
不信邪的左时焕折腾了好几次,结果那个混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身为Alpha的左时焕居然挣脱不了,好几次都扑倒在顾烆身上。
弄得他好像在投怀送抱。
那混蛋还有脸笑!
到后来。
左时焕使劲到都把脸憋红了,浅棕色的眼眸气得水润润的,脸颊绯红,累得气喘吁吁,腰上的那只手却坚固得稳重如山,死活都挪不开。
“放开我!”左时焕瞪着顾烆咬牙切齿道。
顾烆岂是那种一被威胁就放手的人,不仅不放手,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抱着左时焕的腰,还要畅快地大笑说道。
“不放,你可以自己试着挣脱,亲爱尊贵的左家Alpha大少爷——”
逼得左时焕被迫撑在顾烆的胸膛上,听着令人气愤的大笑声震动声,带着可恶的呼吸传到他的耳廓发痒。
可是左时焕不想起身了,气到脸色红润,像刀子一样的眼神盯着腰上可恶的手,用了自己的两只手想把它扯下来。
然而拼了命还是扯不下来。
左时焕真的用尽力气了,明明他是还是Beta时候力气也绝对不会小,为了谋生连码头搬货和黑||拳都做过。
怎么就连顾烆一根手指都掰不动?
到最后精疲力竭的左时焕眼神迷茫,黑发被汗水湿透,微张着唇瓣在喘||息,脸颊热到绯红一片,仍然不甘心地抓紧了手掌心。
开始怀疑人生了,什么时候一个Beta力气能这么大。
只是左时焕并不知道,真正力气大的不是Beta,而是顾烆这个伪装成Beta的顶级S级Alpha,肌肉密度远高于常人几十倍,单凭着的力气都可以体积庞大的虫族比力气搏斗,甚至可以凭着强横的身体强度和驾驶机甲的将士切磋指导。
顾烆也玩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真的把左时焕逗到真生气哭了,麻烦的还是他。
于是乎主动松开手。
顾烆轻咳了两声,虚伪地说道:“我这不就松开你了,刚才……和你闹着玩的,本想着你说几句软话就放开你……”
不得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左时焕累极了也撑起身体,怒瞪不要脸的顾烆。
顾烆看到左时焕眼里冒气的火气,心里终于升起了一点儿良知,将高高举起的机甲模型放低在左时焕面前,放轻声音说道:“我这就还给你了。”
只是左时焕此时的注意力不再是那一个曾经心心念念的机甲模型了,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一直耍他玩的混蛋!
愤怒地推开了顾烆的手,左时焕一下子咬住了顾烆的脖颈,浅棕色的眼眸凌厉得像一只狼,狠狠地咬出了一圈牙印,心想着就算力气不比过顾烆这个Beta,也要给这个混蛋一点教训。
左时焕紧紧咬着,后脑勺却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心,似乎一点都不打算阻止,反而安抚地摸着。
任由左时焕埋在脖颈咬人,就像对待一只张牙舞爪的愤怒小兽。
直到牙尖渗出一点血味。
左时焕错愕。
令他发热的头脑轰然一冷,血腥的味道在他舌尖蔓开,连带着干涩冷白的唇瓣都被血珠湿润染红,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伤害到顾烆,浅棕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后悔愧疚。
顾烆却察觉到左时焕突然停下来了,觉得有些奇怪。
他是无所谓被咬一下,让恼羞成怒的左时焕出点气,免得气过头惹哭他了,这点小伤口没几分钟都结痂了,咬多几口都没关系。
况且顾烆也有些心虚,他一开始被左时焕要求离开时是有一些生气,打算让左时焕认识到他不是随便一个都可以代替的人。
但是后来看着左时焕恼怒地瞪着他,浅棕色的眼眸冒着火却熠熠生辉的动人,越是倔强越不服输,顾烆也越是跟着杠上了,恶劣地玩得起兴了,差点收不回来。
顾烆起身坐在地上,摸着格外安静的左时焕头顶,黑眸流露出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情宠溺,却硬是勾起一抹逗弄的坏笑说道。
“怎么呢,不咬了吗?”
左时焕低落着沉默。
顾烆可看不惯安静的左时焕,抱着左时焕的后脑勺,一下子贴脸靠近左时焕,双眼对视问道:“该不会牙被咬坏了。”
左时焕抿唇侧过头:“没有。”
顾烆继续逼近,担忧道:“那你为什么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左时焕沉着脸色,刚想翻脸一手推开顾烆,却对上了顾烆深邃担心的黑眸,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温柔放缓。
“真的……没有。”左时焕敛起眼底的复杂,淡淡地回道。
“我不信,该不会是我的脖子太硬了,把你的牙都咬坏了吧,来来来给我看一下你的牙——”
说着顾烆真的伸手,像是要往左时焕嘴里掰开看牙。
左时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浅棕色的眼睛瞪得浑圆,眼睁睁看着顾烆贴近,修长浓密的睫毛似乎扫过他的鼻尖痒痒的,矜贵戏谑的黑眸掀起看向他时带着一丝亲近宠溺的笑意。
仿佛顾烆真的是他什么亲近的人。
左时焕都快模糊了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顾烆时冷漠傲慢的形象,仿佛全世界在他身边经过都是毫无关系的路人。
全部都被眼前这一个鲜活、俊美年轻又坏心眼的顾烆占据。
顾烆的指腹已经抵着他的唇瓣,还真的掀开看牙了!
“这牙不是没坏掉吗?”
太过靠近了。
近到温热的呼吸都要缠在一起,鼻尖相触,看得见顾烆根根分明的睫毛,一向矜贵高傲的黑眸专注地看向他,装着满是他的倒影,暧昧亲近得仿佛染上了他的温度。
微勾的嘴角也是只对他一个人笑。
犯规了。
左时焕根本骗不了自己,心跳太快了,在耳边躁动着仿佛在跳舞,手指都紧绷着颤抖。
没法抗拒顾烆的接近。
或者他可以躲开的,但是连这个躲开的意识都升不起来。
哪怕心里明白顾烆就是一个坏心眼的混蛋,可以直接把机甲模型还给他,偏偏要一遍遍恶劣地逗弄他。
逼他承认他想要的机甲模型世界唯一仅有一个不可代替,就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顾烆。
要是顾烆愿意和他在一起,左时焕可以二话不说放弃和禹家的婚约。
哪怕订婚宴的请帖都发出给各界名流权贵了,一旦被左家知道,左时焕是为了一个底层Beta不顾家族利益的蠢货,立刻会沦为上流圈子的笑柄,令左家蒙羞,甚至伸手可得的一切权势富贵都会随着被逐出左家而破灭。
回到最初那个一无所有的贫民窟左时焕。
就算如此。
左时焕仍然不想放弃,大不了重头再来。
他能从贫民窟爬出去一次就能爬出去第二次,更何况这一次他手握着新的大牌,他有信心会比原来更快重回巅峰。
前提是……
左时焕抬眸看向一旁顾烆,挪开他那脏兮兮的手指,眯起眼睛,却带着笑意,举起拳头假意威胁,说道:“混蛋,牙怎么可能坏,哪有那么脆弱,早知道刚才就多咬你几口。”
顾烆没有犹豫伸出一根手指,黑眸明亮发光,挑眉冲着他笑道:“那你咬呀。”
丝毫没觉得这是那么亲密令人误解的举措。
左时焕一愣。
——前提是这不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第038章 第 38 章
左时焕瞳孔缩了缩, 凝视着顾烆过分年轻的俊美面孔,黑眸带笑,那么任性妄为又耀眼, 一举一动都在肆意地撩拨他。
让他这个掉进洞穴, 陷入绝望爬不出来的人, 仿佛从遥不可及的洞口看到一丝亮光, 一根蜘蛛丝悬在他面前。
在告诉他, 在心里蛊惑他。
靠着这一根蜘蛛丝就能爬上去, 离开这个绝望黑暗的洞穴。
左时焕瞳孔挣扎着,又像升起一丝微薄希冀的亮光, 犹豫着纠结地眉头都快打结,踌躇地抿了抿唇,浅棕色的黑眸胆怯又小心地看向顾烆说道:“要是……要是顾烆你对我……”
顾烆挑眉笑问:“对你什么?”
左时焕眸色一黯,对着顾烆恣意洒脱的笑脸, 迟迟没有问出口, 心里隐约害怕又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几番犹豫纠结。
在左时焕忍不住开口去问时,又唤醒了被顾烆狠心拒绝的记忆,心口酸涩得无措,喉咙哽咽地说不出任何话, 最后只能疲惫无可奈何说一句。
“别闹了。”
左时焕捂着半边脸,露出的嘴角挂上悲怆苦涩的笑说:“顾烆, 我真的分不清你是认真的,还是在玩我了。”
左时焕他是认真的。
他可以为了和顾烆一起的将来做打算, 为了顾烆放下野心,放下在左家所拥有的一切奢侈富足的生活。
作为一个任何外人看来都是头脑发热的傻子, 他也愿意从头开始,回到起点重头再来。
就算会回到记忆中当初的那个一无所有贫穷的家。
除了餐桌前一个清瘦挑食的女人, 橘色的灯光洒在老旧的饭桌上,连二手的椅子发出格叽声,几乎什么都没有,连小偷都不光顾的家,幼年的他却能高兴地摇晃小脚,吃得津津有味,偷瞄着好不容易清醒一会的母亲也格外满足。
这什么都没有的小破房子就是他温暖眷恋的家。
那也是发自左时焕内心想要的。
左时焕他从来要的都不多,只是想要一个普通温馨的家,家里会有他关心在意的人,这个人也会对他抱以同样的真心在意。
就算再怎么困难,年幼的他都没有放弃过这个家,就这么一点点拉扯着这个家从泥里爬出来,相信自己能带着这个家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是相信自己了……
那个女人却不相信他,憎恨着他,咒骂他不给钱买酒精和禁||药,最后卷走所有的钱,抛弃了他。
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原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左时焕会淡忘一切的伤痕,现在发现他还是在害怕。
——他相信自己,但他不相信顾烆会认真。
左时焕眼眸茫然,愣愣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微颤的双手,好像自己还是一无所有的那个他,低声呢喃道:“我真的分不清了……”
分不清顾烆究竟对他有没有一丝真心,还是一如既往恶劣地戏弄他。
顾烆眉头一皱,觉得左时焕此刻的神情不对劲,顿时紧张担心地握住他颤抖的手问:“喂,左时焕,你怎么呢?回答一下我!”
被叫醒神志的左时焕一停住,抬眸看向面露担忧的顾烆,过分年轻俊美的面孔,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一个清丽极美却伤他最深、最痛、不负责的女人。
都是这么美丽/俊美,却年轻任性。
仿佛肆意绽放的黑玫瑰,绽放得那么张扬鲜艳夺目,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也丝毫不顾及带毒的刺会扎伤一直照料着它的哑巴园丁。
看着那一双深邃担心的黑眸,左时焕却感到发自内心的畏缩寒冷,微颤着嘴唇说道:“你为什么要从白乐星回来?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顾烆黑眸一黯,看向不欢迎他回来的左时焕,半阖上泛起血丝的眼睛,眼底满是疲惫的青黑,神情一点点淡下。
“我不可以回来吗?”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顾烆你本来是不可以、不可能、不该回来的,但是你现在回来了……”
左时焕暗下眼眸的缠绵汹涌,言语如刀片锋利地说道。
顾烆半垂着黑眸,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或许是觉得那个冒险空间撕裂的风险拼了命赶回来的自己太傻了,赶回来想见到的人却一点都不想见到他,还说他本就不该回来的。
“我知道了,东西还给你我就走……”
左时焕却不满意,浅棕色的眼眸暗生波澜,似笑似哭地说:“要是走了就能简单解决,你一开始就不该从白乐星回来,带回那个女人的东西,又让我白费心机却多出一分对你的念想。”
顾烆睫毛惊颤,抬起黑眸看向左时焕。
左时焕眼眸深暗哀恸,无法自控,内心又清醒得绝望问出那一句话:“顾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顾烆瞳孔一滞,沉默着不说话。
“你不愿意吗,为什么不说话?”
左时焕咬紧下唇,努力遮掩着眼底的失望和泪光,嘴角泛起一丝自嘲质问着顾烆:“要是不愿意,为什么要为了我去白乐星,为了我去拿回一个跟你根本无关的机甲模型,让我平白无故又升起一丝无妄的希望,所以你是在可怜我吗?”
顾烆黑沉着眼眸不回应,却在暗地里一点点攥紧了手心。
左时焕早有预料会被拒绝,却还是被顾烆的沉默伤透了自尊,仿佛这又是他自说自话的一场独角戏,嘴角泛起一抹惨淡的笑。
“顾烆,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烆再也无法忽视,望着神情凄怆的左时焕心里一痛,死死地握紧了手心,连指甲深陷流血也仿佛一点痛觉都感知不到。
不敢直视左时焕的眼神。
他害怕自己会如实回答,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最可怕的是真相。
难不成他要瞒着左时焕一辈子,充当一个联邦下城区的平民Beta,然而他迟早都会暴露的,他是帝国人,更是帝国的太子,不可能舍弃国家为了左时焕一直留在联邦。
要是左时焕是普通一点,再普通一点的联邦人,顾烆也不用纠结至此,大不了带左时焕回去,要是带一个普通的联邦美人回去顶多会被诟病。
但要是带一个对联邦具有深远影响大家族的继承人回去,哪怕顾烆身为帝国太子,也要顾及到外交危机,以及各种阴谋论,会造成帝国和联邦的纷争乃至战乱,更何况左时焕会接受一个隐瞒真实身份接近他的帝国人吗?
顾烆眼眸注视着眼前的人,黑眸仿佛深得没有尽头,声音停顿飘忽地说:“我们就不可以是朋友吗?”
左时焕当场愣住了。
朋友?
原来差一点就可以上床的人还可以当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左时焕捂着胸口,发出一道道笑声,荒诞到极致的时候他连难过都不觉得了,只觉得都是笑话,他是笑话,活着是笑话,全是笑话。
要是他们是纯粹的朋友,那他现在就该发一张婚礼的请帖,邀请顾烆这位‘朋友’去现在观礼了。
对吧,反正都是笑话,为什么不让这一场笑话更盛大一点,去取悦所有的人!
不是朋友吗?
来参加他的婚礼,顾烆肯定不会介意吧。
左时焕笑到瞳孔扩大,满腔悲愤、报复、可笑无处宣泄,想将藏在心里不可告人的一切都告诉顾烆。
去报复他,让他这位‘朋友’来见证他的‘幸福婚礼’!
然而。
左时焕即将将一切全盘说出时,对上顾烆深郁的黑眸倒映着他的影像,喉咙却像打结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究不想让顾烆看到他最落魄丑陋的一幕。
这样的他不就又是回到原点,又是那么可悲被抛弃在原地,所有的愤怒、怨恨、丑态也掩饰不了内心的孤独哭泣。
逐渐的左时焕恢复平静,眼神空乏呢喃道:“好,我们就是朋友。”
左时焕侧开视线说道:“朋友……我有点累了,外面很晚了我想回去了,你可以把东西给我就离开吗?”
“可以,我本来就是给你的。”顾烆沉着眸色说道。
左时焕停顿了一下,疏远地说道:“谢谢。”
顾烆凝视着左时焕苍白疲惫的脸色,黑眸闪过沉重和愧疚,将手中一路折腾还完好无损的机甲模型放在左时焕面前说道。
“还给你。”
左时焕沉默地看着,迟迟没有接过去。
十几年前的玩具保存得再好也有些褪色,左时焕他也不是年幼的孩子,会为了一个玩具哀求大人买下来,要不是那个女人突然找上他,他都忘记曾经喜欢过这样一款机甲模型玩具。
但说不要是假的,这本该就是他的东西。
可要回来又能怎么样,带回左家后日日夜夜提醒他,这个机甲模型是抛弃他的女人给的。
顾烆低垂着黑眸,沉默等待了一会说道:“你不是想要吗?拿着吧,你也让我回去了。”
左时焕沉寂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嘴角微勾轻笑一声:“说得也是,太晚了,我们都该各自回家了。”
天都快亮了,总该要清醒了。
左时焕浅棕色的眼眸显得沉默压抑,却轻笑着伸手要去接过那一个机甲模型玩具。
那个没有意义、没有人在乎的玩具。
只剩下他一个带回家。
顾烆见状左时焕都伸手拿回了,便顺理其章地松开手。
看着机甲模型一点点滑落。
左时焕瞳孔恍惚了一下,眼前变得虚化白茫茫,伸出的手变得无力,张开手指,任由掉落的机甲模型从指缝间落下。
“碰——”
第一声撞击地面的声音。
“卡塔——”
第二声撞到地面弹起,零件裂开的声音。
顾烆黑眸闪过惊楞,他怎么也没想到左时焕没接住,刚着急想动身第一时间去接住将要摔到地面的机甲模型。
心里都是想着这个对左时焕来说非常非常地重要。
但在动起来的一刻,顾烆鬼使神差地抬眸看了一眼左时焕,看着他那浅棕色的眼眸淡漠平静得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机甲模型摔下无动于衷。
一瞬间顾烆明白了什么,黑沉着脸色停下了动作,共同和左时焕一起注视着最后一声。
“哗啦——”
随着支撑着整个机甲模型的底座裂开,如同一块块多米诺骨牌倒下。
首先底座裂成两半,机甲模型腿部、腰部、背部的零件如同被肢解一般剥落,一块块地散落一地。
最后地面只剩下一块残缺的机甲上半身。
滑稽的机甲模型上半身却顽固地保存着,高高地举起一只机甲手臂,似乎在向左时焕招手问好。
左时焕微睁大眼睛,有些后知后觉地惊楞,看着散落满地机甲模型的零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一时间精神恍惚导致了什么。
原以为心里会有一些难过遗憾。
左时焕却觉得这样的结果才是正确的,勾起嘴角有些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反而令顾烆紧拧眉头。
顾烆缓缓弯下腰,黑沉着眼眸蹲在地面,一点点捡起地上的机甲零件,对左时焕沉声主动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失误先松开手,左时焕你要是愿意等一下,交给我会修好,还给你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机甲模型。”
中途顾烆捡的过程中,碰到什么停顿了一下。
左时焕却没有接下顾烆的话,反而浅棕色的眼眸带着莫名的光芒,仿佛在冻死前的人会感觉浑身发热,勾着唇角说道:“不用了,它或许这样就挺好,还有是你带它回来了,是我该谢谢你。”
由顾烆带回来的,又在他手中弄坏。
左时焕向来不相信命运,但这一次他觉得机甲模型坏掉就是本该的命运,又或者某一种征兆,他早就该放弃了。
不止是过去的,还有现在的。
“这样就足够了,坏掉的东西怎么复原,而且原来舍弃一件东西也没有那么难。”
左时焕俯视着在地上捡着机甲模型的顾烆,嘴角轻勾地笑了笑,语气平淡地说道,浅棕色的眼眸是从来没有的冷漠隔阂,仿佛透过一扇玻璃窗看向站在楼下的访客。
令顾烆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他是想过这一次后,不再和这个联邦的Alpha有纠葛,但是……
顾烆抬起黑眸注视着眼神淡漠的左时焕,明明就不想笑,却挂上仿佛以前他在帝国看过贵族政客一样的虚伪隔阂的笑脸。
他也不想看到左时焕这样戴上面具的笑。
看上去在笑,却虚假得比哭还丑。
可顾烆还是沉默了,他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去对左时焕个人评价,真正挂上虚假面具当一个骗子的人是他,伤害左时焕的人是他。
只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
“这是你的信。”顾烆深敛着黑眸,将刚才从一堆机甲零件中捡出来的信交给左时焕。
左时焕轻瞥了一眼,对于顾烆莫名其妙递给他一封信轻慢地笑了:“这是什么?”
顾烆:“夹在机甲模型里的信,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要是你不想看,我可以帮你处理掉。”
信上的字迹是个女人的,顾烆刚才匆匆扫过的一眼就猜到是谁的笔迹。
他是为了左时焕从白乐星拿回这个机甲模型,不管那一家人发生什么,就算左时焕同母异父的弟弟请求过他联系,但是只要左时焕不想见到那一家人,顾烆也绝不会透露半点左时焕的信息。
只是……
那封信被折起来,藏在了机甲模型的底座里,连顾烆都没有发现,但这封信也属于机甲模型的一部分。
所以顾烆选择将这一份信交给左时焕。
左时焕愣怔了瞳孔,望着那份看上去普通的信,却一次次无法凝住视线,眼神躲闪,下意识的抗拒逃避。
但在顾烆的注视下,左时焕不得不假装无事,神情麻木地接过了这一封来自母亲于姹的信。
只是死要面子打开了又如何?
光是看到的第一眼,光是看出是那个女人的字迹,在看到那个女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念着他的小名‘焕焕’。
左时焕就僵硬了眼睛,怎么也看不下去接下来的字,脑子空得麻木。
挣扎了几次。
他应该看下去的,去看那个抛弃他的女人在信里说什么,在狡辩些什么,自己应该愤怒、谴责、仇视站在道德最高点,讽刺冷嗤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不管信里花言巧语些什么,他也绝对不会回到过去,也不会去原谅,去见一面那个抛弃他的女人。
因为他是如此痛恨那个女人,是她造成了他那么久的痛苦和阴影。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左时焕发现很难做到。
光是看到第一行,就仿佛到了尽头。
将他拉入回忆中无法出来,原来那个女人也曾经这样亲昵地叫着他的小名,脑子里一瞬间浮出的不是他们之间互相仇恨、折磨、痛苦的记忆,而是不可思议地在那些充满灰黯残酷的记忆中硬生生拉出一缕稀少带着仅存温暖弥足珍贵的回忆。
告诉他曾经他要的也不多,曾经年幼的他也是对那个女人、母亲露出过真心实意、幸福、满足的笑容。
回忆中幼年的他傻得那么天真快乐。
但是他成年了啊。
不是那个给一点甜头,就傻乎乎回去的小孩了,但曾经温馨幸福的一点回忆像是给左时焕的眼睛,在看向那份信时加了一份时光的滤镜。
他……他好像也无法彻底去恨那女人,连同爱恨都像浮在河面漂泊的水草根。
左时焕僵持了好几分钟,终究还是没有看下去这封信。
他发现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会轻而易举原谅那个抛弃他的女人。
偏偏造成他这一切困扰的人还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下决定。
左时焕咬紧牙关,信的纸张边缘也被他捏得皱巴巴,浅棕色明亮的眼眸闪过迁怒,微瞪着一旁无辜的顾烆说道。
“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了!”
顾烆先是一愣,却黑眸透亮地笑着说:“是吗?”
左时焕恼火:“没听到我说讨厌你,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
顾烆大笑了几声,黑眸视线落在左时焕怒气却生动的表情上,比起拿到信前那一副虚伪冰冷的笑脸,还是现在真实鲜活得好看。
……哪怕左时焕在说讨厌他。
“那就让你更讨厌我一点吧。”
顾烆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温柔,在左时焕诧异的目光下抢走了他手上纠结许久的信,匆匆扫过一眼将信的所有内容记在脑海里。
然后将信举起,打开了口袋的打火机。
打火机的火苗蹿起。
顾烆的黑眸倒映着火光,举着信对左时焕说:“你不想看就不看了,我给你烧掉,你来继续讨厌我,恨我——”
左时焕茫然问道:“你在说些什么呀,顾烆。”
顾烆敛着黑眸,抿唇笑说道:“就当是我的一场恶作剧,你可以将一切都赖在我头上,反正你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打火机以很缓慢的速度一点点靠近那封信,火苗的红光都照影在纸张上。
左时焕应该马上去制止,心脏却得剧烈跳动得响亮,平静的眼眸被那一小撮火苗点亮,心里各种情绪声音吵在一团,最无法隐藏掉那一抹期待。
想要逃掉。
有人要帮他逃掉了。
要是火光吞噬了信,也不是他的错,他也不用再去想那信里有什么,摆脱过去的不堪和那些不想再见到的人,似乎就这样可以结束了,一切令他纠结的事物都不复存在了。
左时焕就这样看着一撮火苗开始烧起信的边缘,很快就升起了黑烟。
但他伸出手阻止了。
因为左时焕看见火苗幕后的顾烆,沉寂苍白,黑眸像隐藏起来的影子透过燃烧的火光在对他笑,仿佛不是在烧他的信,而是在进行一场永恒隐秘的告白。
左时焕一瞬间呼吸停顿,快要窒息的心脏又在剧烈跳动。
他又开始分不清了,仿佛眼睛能看到的,心里在告诉他的,情感上的悸动,与现实在错乱……
怎么能有一个人说着让他恨他,烧掉他的信,对他做出恶劣的事情,对他一而再的拒绝,却令左时焕怎么都恨不起来。
至于那封信里讲了什么,左时焕已经完全不在意了,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一个更大的难题。
顾烆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想不通呀。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能看到那个混蛋眼里的明亮笑意了。
顾烆是不是故意让他去恨他,去感激他,让他去记住这个混蛋为他做过的一切事情!
一边像在救他,一边却让他狼狈得像一只挂上鱼钩的鱼,仿佛处于随时被钓出水面的煎熬中,反反复复备受折磨。
偏偏那一点勾子,让他可悲地一而再产生错觉念想。
结果是朋友?这算什么。
想不通就不想了。
左时焕一下子伸手将烧掉一角的信夺回来,连滚烫的火苗都不怕了,直接握在手心扑灭了火焰。
顾烆瞳孔一骇,立刻紧张严肃地拿起左时焕的手说:“左时焕,你是不是疯了,就这么不怕被火烫伤吗?!”
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势,发现只是被烫红了一点,连皮都没烧破,顾烆才松了一口气。
左时焕却眉眼弯起,明亮的浅棕色眼眸笑出流光四溢,露出单个的酒窝,畅快地笑了几声说道:“才不会受伤,我都看准了的,而且……信我拿到手了,顾烆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以为你知晓我的一切的事情吗,我还是很讨厌你。”
顾烆黑眸一黯,艰涩地说:“是吗?”
左时焕下一秒却抓住了顾烆的领口,强势将他的头拉低,覆上了他的嘴唇,轻声说道:“是呀,我是这么讨厌你,连婚礼都不想让你来。”
顾烆瞳孔惊楞,没仔细感受到一触即逝的唇温,下一秒就被左时焕狠狠地推开,踉跄地退后了几步。
“你可以滚了,我可不想当你的什么朋友。”
左时焕一瞬间变得冷酷无情,转身坐上了一旁的酒店沙发,恢复原本文雅冷肃的姿态,单手抵着下巴,将摊开的信置于修长的腿上,敛着淡漠的眼眸看起了信。
顾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有些茫然无措地摸着唇瓣。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左时焕主动亲了他。
可是下一秒就被狠狠推开了,仿佛这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看着沙发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左时焕,浅棕色的眼眸疏远得优雅,漠不关心地专注于手中的信,令顾烆这个一向记忆力强思维清晰冷静的Alpha都怀疑自己了。
顿时间被左时焕的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顾烆觉得好像自己是一个被彻底利用完就丢掉的工具。
此时左时焕看完手中的信。
怎么说,比他自己想象中看完这封信要冷静,这也多亏了顾烆。
没看信前他就大概猜到信里会讲什么,结果也不出左时焕所料,他的母亲于姹很容易懂,就像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很容易懂。
左时焕抿出一丝深意的笑,眼眸透过纸张像在看着那个女人。
她诉说着,忏悔着,道歉着,信里的真挚感情看上去那么让外人动容,但是……
那个女人对他愧疚,或许有一点爱他,又不那么爱他。
起码她说后悔,思念着他,说想见他一面时,左时焕发自内心的想笑,不是由衷的高兴,而是一种淡淡的像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表演的好笑。
太好懂了。
不像他唯一看不懂的人。
左时焕垂下眼眸,将心底的情愫和迷惘藏得更深了,表面上却眼神清冷地看向一旁站着的顾烆,说出来心中的疑惑。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短时间拿到这封信的?”
第039章 第 39 章
怎么拿到信的?
用整个联邦都拿不出的最新研发的凝缩空间跃迁科技, 也只有顶级的Alpha体质才能抵抗一次穿越不稳定的空间乱流撕碎。
短时间内连续往返空间乱流?
连研发凝缩空间跃迁的科研人员都不敢设想后果,给这种极端情况作出风险评估,就算是第一次空间跃迁的使用说明也是列了多种事项, 对使用者警告了再警告,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
顾烆是第一个连续两次进行空间跃迁的使用者, 这世上也只有顾烆一人能做到不被空间乱流撕碎。
某方面看上去狂妄不知死活, 但这也是基于顾烆对自己身体承受极限了解的底气, 权衡利弊后他发现很值得。
哪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也不后悔为一个联邦的Alpha冲动过。
顾烆微眯着黑眸,看向站在他眼前的左时焕, 却不自觉上扬嘴角,笑容狡黠坦白道:“要是告诉你,我就要被抓起来坐牢,不得不逃跑了。”
左时焕一时间语塞, 凝起惆怅的眉心, 浅棕色的眼眸浮现复杂深邃的情绪,十指交叉置于额头,最终是低头无奈地笑了几声。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狡猾的混蛋。
哪怕顾烆撒谎骗他,也会被他立刻辨别出来, 他所知道的一切手段都做不到将去白乐星的二十天行程压缩到几个小时,就算用上了联邦军方最高端的战舰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是问题是顾烆对他没有说谎, 一脸坦然地告诉他。
反而让左时焕心存顾及了。
已知的手段不可能,但是未知的呢?
一时间左时焕脑子都出现顾烆因为走||私、违法、不可告人的秘密手段导致被抓入狱的场景了。
他见过最底层的人是怎样生活的, 其实大部分的普通人都活得麻木,小偷小摸游离于灰色地带, 谈不上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然而也有一部分连贫民窟都无法遮挡的罪恶黑暗。
连他自己也涉足过无法见光的地方, 凭着一点技巧和不输于Alpha的力气,再加上貌美母亲遗传下来比一般Alpha、Beta还要俊美过人的脸,吸引了不少专门前来看他的观众,站在黑||拳场上又一场又一场地赢下去,赢得众多挥洒金钱的Omega富人尖叫追捧支持。
真的以为黑拳场全是暴力和热血的比拼吗?
不否认没有一点实力是站不上去的,但是这黑拳场终究是给观众看的一场戏,给予挥洒着钞票的观众感官刺激、宣泄压力、尽情尖叫暴力嘶吼的地方。
左时焕曾经在白热化比赛中,被耳麦幕后的人强制要求停下来换一个姿势站位,就是为了镜头的大屏幕向观众展示他最好看值钱的一个侧脸角度。
也曾经为了比赛的戏剧化,左时焕硬生生放下准备打向对手的拳头,因为耳麦幕后的人指挥,不得不被迫戴上枷锁,在观众惊呼不忍的目光下不躲不闪,挨了对手狠狠的一拳,还吐出了一口血沫。
这已经是左时焕提前余光瞄了一眼镜头的机位,在对手凌厉的拳风逼近前一秒,顺势错位偏头了一下的结果了。
在观众看来就是用脸直面拳头。
但左时焕实际躲了一下,只不过镜头大屏幕上看不出来,然而就算这样也被狠厉的拳头蹭了一下右脸,立刻红肿起来。
左时焕扬起冷峻厉色的眼眸,像一头凶残嗜血的孤狼盯上了对手,就算牙齿松动出血,吐了一口血沫,眉头也不皱一下,反而冷漠地勾唇笑了。
这一幕吓得对手忍不住退后一步。
对手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左时焕过往的比赛对手,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恶的Alpha违规带了暗藏金属铁钉的戒指,刺伤了左时焕的手,最后反被左时焕打折了手指,浑身是血地抬下去急救。
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左时焕下手最狠厉的一次。
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关注过这个新来的拳手,只不过他觉得这又是一个靠脸的小白脸,打起来没他爷们,也不知道那些年轻貌美又有钱的Omega观众看中左时焕什么,硬生生把这个新人推上热门选手,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想到是他看走眼了。
只不过这一次比赛却遇上了左时焕。
对手本来觉得十分棘手苦恼,一上场就紧张警惕左时焕接下来的凌厉攻击时,但没多久耳麦幕后指挥的老板一个传令立刻让他放下心。
因为黑拳场幕后的老板想看到更多戏剧化,一路以来顺风顺水的戏码看腻了,他想看一次新来不久就爆红的俊美Beta拳手遭受重大挫折。
这有什么比毁掉他的脸,更让支持或者讨厌他的观众心惊动魄的,最大限度提高刺激的肾上腺素,随着临时赔率上升,令更多观众疯狂挥洒着联邦钞票下注。
只要比赛还没到最后一刻,观众永远可以花钱!
一时间被左时焕吓到的对手又有信心了,得意洋洋向左时焕挑衅,还问幕后的老板要不要再来一拳。
看得出他对左时焕这一张招蜂引蝶博得观众喜爱的脸,抢了他不少风头嫉妒记恨很久了。
左时焕只是眼神冰冷地握紧了拳头,没等对手嚣张多久,在比赛进行到白热化所有观众都面红耳赤,激动地拍着栏杆,恨不得冲上擂台。
有一部分支持左时焕的观众不忍捂眼,认为左时焕要输了,赔率达到最高一刻,所有人就等着左时焕输了。
左时焕却勾起嘴角,在对手看似凶狠的拳击进攻下,在比赛最后一分钟上演了一出轰动全场的逆风翻盘。
对手被风暴一样的攻击打得无力还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裁判倒数十秒,最后一刻宣布是左时焕赢得比赛,趴在擂台的对手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仰望着站在擂台中央迎接所有人喝彩欢呼的左时焕。
似乎不相信幕后的老板会放任这一个结果。
为什么他会输,为什么明明幕后老板都让左时焕主动打假拳认输,他的赢面都达到最大,左时焕最后反而赢了,而且幕后的老板似乎也没有对这个结局提出异议。
只有站在擂台中央的左时焕,礼炮响起,彩带洒到他头顶,却一脸冷静抬头望着观众席上最大的屏幕。
大屏幕用亮眼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但左时焕那一双锐利穿透人心的眼睛,却像看着一串不断攀升的钞票数字。
黑||拳场幕后的老板想让他输掉比赛,却还没打算丢掉他这一颗摇钱树,背后的博弈让左时焕最终顺利赢得比赛。
但黑拳场上不需要一直赢下去的拳手。
对于拳手来说一直赢下去是荣誉赞美,但是对于黑拳场幕后老板来说一个胜率90%的拳手是赔钱货,所有观众都下注到左时焕身上,又有谁会下注他的对手。
就算把左时焕赔率拉到最低,就算一个观众下注一万联邦买左时焕赢,最后只能赢得一个联邦币,但只要上千上万个观众买左时焕赢,那庄家还是要赔上上千上万联邦币,更何况远不仅此。
所以左时焕必须输。
这样才能让他的赔率拉到最高,看到一路赢过来的拳手即将迎来滑铁卢的败北,刺激到更多观众下注,然后黑拳场幕后的老板稳坐钓鱼台,将所有赌资一网打尽。
那为什么左时焕还赢了?
这个令对手怎么想都想不通的问题,其实左时焕一开始就看透了。
他并没有赢,在听从耳麦幕后老板的指令那一刻妥协站在原地,作为一个擂台上的黑拳手他早就输掉了。
从那之后他都是一个擂台上表演的‘拳手’。
只不过剧本不是对手想的那么美好,他打败了爆红热门的新人拳手,而是左时焕看似一次次面临失败的危机,却在最后一次逆风翻盘彻底赢得比赛。
幕后的人想让他输,左时焕就输给他看,但他不可能一直输下去,站在擂台上任由对手挨打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为了在开学前赚取联邦大学高昂的学费,才短时间冒险来这里。
他可不会本末倒置,为了一时的利益将自己毁在这里。
更何况幕后老板威胁他,要是不听从指令就扣押他的比赛奖金,相反要是表演出色可以给他十倍奖金,但这个做法实在令左时焕反感,进一步提起警惕退意。
左时焕以往不是没听从,但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比如配合黑拳场拍宣传照,偶尔富有的粉丝花大价钱来和他见一面签名合照,还专门派了一个经纪人负责他的相关事务,一些粉丝送的礼物和鲜花也是由经纪人处理。
但这一次不同。
左时焕深知对于幕后的人来说,看上去他这一次妥协了,还为黑拳场赚了不少钱,但也只是比普通拳手稍微值钱一点的消耗品。
所以在左时焕拿到这一次十倍的奖金,赚到去联邦大学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立刻退出比赛。
不管幕后老板提出画大饼的百万联邦币获胜奖金,以及晋升决赛的名额和丰厚的签约合同,左时焕拿到钱就立刻走,还改头换面避了一段时间风头。
也幸亏左时焕提前警惕,没有和黑拳场签下任何合同,就是一个临时闯入的外来拳手,哪怕被负责人多次威胁不签合同,连最基本的医疗团队都不会给他使用,但是左时焕就算比赛完自己一个人包扎伤口,还是咬牙不肯签。
或许是因为不肯签合同,没有将左时焕这颗摇钱树绑死在黑拳场,所以就算之前左时焕一直听从安排,幕后的老板依旧想打断左时焕的傲骨,逼他就范。
这一次比赛后左时焕走得干干净净。
可听说幕后的老板派人找过他,因为找不到他的行踪,还因为花了巨额的宣传费,却没有足以代替左时焕人气的拳手,导致决赛的热度还没左时焕走之前的晋级赛高,亏损了一大笔钱,气急败坏了好一段时间。
正是左时焕因为见过,为了生存被迫踩进淤泥里,差一点妥协被打断傲骨,才愈发不希望任何人像他这样。
特别是这个人是顾烆。
左时焕内心苦涩至极,浅棕色的眼眸复杂艰涩地看向一脸坦然带笑的顾烆,仿佛看到他站在淤泥中。
外面的天开始亮了。
一束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左时焕的肩膀上,鲜明橘黄色的光线落在他的手上,温暖了他略微冰冷的手温。
但没有一束光照在顾烆身上,仿佛所有光线都恰好避开了他。
左时焕看着顾烆站在阴影的一边,矜贵内敛的黑眸,锋利的深眉,眼底浮现淡淡的乌青,显得那么漫不经心又危险,却唯独对着他勾起一抹带温度的笑。
令左时焕想起和顾烆初次见面的记忆。
浑身冰冷。
他可没有忘记顾烆看到漠不关己旁人时的眼神,就是对他最初的样子。
那一双冰冷如深海的黑眸,淡漠的目光注视着一步步误入泥潭的愚蠢猎物,逐渐挣扎、沦陷、绝望,溺死,最后腐烂在淤泥中融合一体。
他却站在淤泥中不沾染一点血污。
任由旁人溺死在他眼前,也不会有一丝动容波澜,依旧是从容不迫地冷漠俯视一切。
与如今的顾烆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眼前的顾烆会对他笑,对他闹,气得他咬牙,却依旧露出各种狡黠、恶劣、鲜活的表情。
撩拨得他无从可逃,最后也只能认了遇上这个狡猾的混蛋。
可左时焕同样也清醒了认知,顾烆依旧是他当初第一眼见到的人,肆意冷漠得他心底发寒。
左时焕将过往在贫民窟底层的经历视作淤泥,拼命想从泥潭中挣脱出来,也理所应当觉得任何人都想从那个烂地方出来。
然而。
他视作淤泥,也有人视作养料。
左时焕艰涩地苦笑,无力感裹着他双腿沉重无比。
他也大致猜到了,只不过他总是对顾烆抱着一丝自以为是的妄想,可能在下城区依旧肆意妄为的顾烆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别忘了顾烆可是一个势力的打手,这个势力比左时焕当初加入的黑拳场都要庞大,而顾烆长得可比左时焕当初还要招摇令人觊觎,放在黑市都能拍出一个高价。
换做旁人早就陷入淤泥中无法自拔,顾烆却没人敢招惹他,反而受尽追捧。
让左时焕无法想象顾烆是怎么做到的,小时候的他苦苦挣扎在生存线上,光是为了护着姿色貌美的Beta母亲,就被迫多交一笔保护费,活得精疲力竭。
同样作为一个长得容貌过人的Beta,顾烆却在同一片恶臭腐烂的土地上活得肆意随性,就像活该傲慢盛开在这里的黑玫瑰。
或许是他自作多情。
顾烆根本不需要他的担心,可能还嫌弃他碍事了。
至于顾烆是怎样从白乐星拿到机甲模型的,已经不重要了,左时焕不敢问下去,也不敢去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宁愿被隐瞒一辈子,也不想看到顾烆被抓起来的一天。
左时焕捂着眼睛,轻笑一声说道:“我不管了。”
只不过在一束清晨的阳光照进来——
刺眼得左时焕睁开了眼睛,浅棕色的眼眸泛着痛苦的水光,万般不舍地看着阴影那一端的顾烆。
尽管顾烆什么都没有解释,看着他眼底淡淡的乌青,一向矜贵俊美的脸上隐藏不了苍白疲惫,也知道从白乐星回来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将他拉进光的一端,却也想到顾烆根本不需要站在光中,就生活得比任何人好。
所以最后左时焕沉默了。
余光扫过一眼亮起的窗外,天色亮起,左时焕发现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新的一天早上了。
温度上升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如今的他穿着剪裁优良干净的西装,出行都是上流阶层高档的场所,不再是贫民窟奔波在生存线上的Beta。
左时焕却精神恍惚了一下,抬头看向窗外属于他的璀璨光芒,就像宴会上昂贵的水晶灯折射着梦幻奢靡的光彩。
他现在算是从淤泥里爬出来了吗?
怎么没有一点真实感。
左时焕突然开口问道:“你会遇上危险吗?”
顾烆黑眸一深,勾唇回道:“不会,你要不还是担心一下遇上我的人会危险。”
左时焕有些凝噎,被顾烆这一份过分嚣张的自信无语到了,却还是莫名相信期盼他说的话是真的。
虽然也不知道一个下城区的Beta哪里的自信?
左时焕有些无奈地低头轻笑了一下,再次抬眸时,浅棕色的眼眸带着真诚的希冀,明亮温暖就像一片拂晓阳光下的深邃大地,轻启薄唇说道。
“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烆微楞一下,却故作挑眉一笑道:“我肯定会好好的。”
左时焕温润着眼眸,双手置于膝上合十,对顾烆的年轻气盛的回答,微笑回应:“希望下一次见到你,要是还有机会的话,你还能继续对我这样说。”
顾烆明白将来见面的机会渺茫,将左时焕深深记住脑海里,随即回以一笑说道:“当然会。”
时间也差不多了。
左时焕早上八点有一个公司会议要参加,等下还要回左家准备,而且他在这耗费了很多时间,连西装都是从昨天穿到现在。
只不过到了告别的时候,左时焕看着顾烆苍白倦意的脸色,发现自己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不舍。
左时焕开口问道:“你要吃早餐吗?”
顾烆微楞回道:“要是你想的话,酒店服务里应该有提供……”
左时焕眼里有些无奈,浅笑道:“总不能让你给我送东西,我却连一顿早餐都不请你吃,你也累了一晚吧。”
顾烆顿时间明白左时焕的意思,他也不是铁打的Alpha,连续两次的空间跃迁早就令他饥肠辘辘。
便点头答应了。
酒店房间又恢复了一阵沉默。
两人都相顾无言,直到酒店工作人员敲门,送进一餐车的西式早餐进来。
左时焕喝着黑咖啡,提前浏览一遍助理发过来的会议内容,以及今天的行程安排和会见人员名单,大致都记得差不多,又把需要注意修改的地方发给助理。
左家的事物繁重,再加上左时焕一进来左家就备受瞩目的,无数人盯着他这一位将来可能继承整个联邦顶级家族的Alpha继承人。
最初为了适应左家的生活,左时焕连轴转了无数个日夜,根本连喘口气停下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如今的左时焕逐渐上手左家的事物,总算没有那么忙碌,也只是能稍微停下来一会,喝咖啡提神。
左时焕一边处理着工作事务,一边余光瞄着顾烆两三口就将西式面包吃进去,一盘面包被吃了大半,看样子饿了很久。
但放在顾烆手边的热牛奶却无人光顾。
左时焕觉得有些浪费,将快要放凉的热牛奶推到了顾烆的面前。
顾烆紧拧着眉头,有些困惑在左时焕眼中他是什么形象的,却还是皱着眉头一口闷下腥味浓郁的热牛奶,又看向沉迷于工作的左时焕,放在他面前的早餐没有动过,疑惑问道。
“你只喝黑咖啡,不吃一点早餐吗?”
左时焕忙着和助理确定会议信息,头抬都不抬一下回道:“不了,我早上一般习惯空腹,思考事情时头脑更清晰。”
“……哦。”顾烆黑眸眯起,打量着桌面上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正当左时焕沉浸在工作时,突然听到一阵液体流动的声音,在他感到奇怪抬头时,发现顾烆在往他的黑咖啡里倒牛奶……
左时焕:“……”
左时焕一瞬间黑脸,抓住了顾烆搞事的手问道:“你在干什么?”
顾烆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心虚,面不改色道:“给你倒牛奶。”
然后继续倒。
左时焕眼睁睁看着牛奶倒满了咖啡杯还不停下来,溢出来还溅到一点他的衣袖上,成了抹不去的咖啡污垢,而他原本香浓醇厚的黑咖啡都被腥甜的奶味覆盖……
眼前的罪魁祸首顾烆却不走心的说了一句:“啊,不小心倒过头,还是能喝的。”
左时焕默默放下了咖啡杯,甩了甩手上的咖啡牛奶痕迹,一瞬间危险地眯起眼睛,伸手掐着顾烆的脸颊,将一旁还没倒完的牛奶强行灌进顾烆的嘴里。
“咕噜咕噜——”
顾烆躲闪不及,被灌进一大口腥味的牛奶,还听到耳边左时焕阴森地说。
“别浪费,剩下的牛奶你喝完吧。”
顾烆举手投降,黑眸无奈宠溺看着报复的左时焕,尽管他有一百种办法让左时焕停下来,却还是委屈地喝下剩下全部的牛奶,被呛了好几口才说道。
“我错了,我错了——”
左时焕怀疑地睨了一眼,不知道顾烆是不是真的认错了,却看到顾烆弯着黑眸,笑到露齿。
明显这个混蛋不知悔改,却该死的令他心软。
左时焕闷声坐下来,犹豫再三还是不能浪费,皱着喝上了带奶腥味的咖啡,被牛奶稀释过几乎都尝不出原本的黑咖啡味道了。
左时焕时不时还停下来缓一会再喝,喝到一半恼怒瞪着顾烆,看得是很不喜欢带甜味的咖啡了。
顾烆却被左时焕难得孩子的一面逗笑了。
以往看左时焕都是完美强迫症的精英样子,比他一个帝国太子还要成熟稳重,原来还有挑食的一面。
左时焕抿着咖啡杯小口喝着,不用抬头都听到身旁爽朗的笑声,一瞬间握紧了咖啡杯的把手。
在心里不断劝告自己,不能泼到那个混蛋的头上。
不是因为怕烫到那个混蛋,他才不会再心软不舍得了,仅仅是因为浪费食物不好。
顾烆却笑着将一盘面包推到左时焕前面,黑眸明澈带着不经意的宠溺,轻声哄道:“陪我吃一点不,大早上的空腹喝黑咖啡对肠胃不好。”
左时焕微楞了一下,垂下眼眸,指腹摩挲杯沿突然问道:“所以你担心我空腹喝咖啡,才往我咖啡里倒牛奶?”
顾烆挑起眉头,黑眸戏谑否认说道:“哦不,我只是觉得不能我一个人喝,再怎么也要拉着你尝试一下。”
左时焕却没觉得生气,仿佛刚才喝下奇怪味道的咖啡都甜入心扉,抬眸失笑道:“顾烆,你真是一个混蛋。”
顾烆黑眸透着委屈说:“到最后了你还要骂我是一个混蛋吗?”
左时焕假装思索一秒,逗得顾烆快竖起耳朵听了,却眼眸坚定一笑道:“对啊,顾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左时焕觉得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顾烆这么混蛋的人,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的混蛋,没有人代替的混蛋,见不到又想念的混蛋。
听到顾烆和别人在一起的消息,他会心里酸涩得冒苦水,抛开一切理智和工作,在暴雨中也要开车前往他会出现的地方。
见不到会喝醉麻痹自己,见到了又克制不住的贪心。
时刻想见他,见了又想拥抱他,想亲吻他。
和他笑,陪他闹。
原本左时焕可以忍受循规蹈矩的平庸麻木生活,前提是遇不上顾烆这个混蛋,和他见面的每一个片段都在回忆中熠熠生辉的闪亮,仿佛前半段人生显得暗淡无光。
哪怕这个混蛋不停撩拨他,令他升起无妄的念想和期盼,又一次次拒绝他,把他狠狠耍了一顿,落得空欢喜一场,却仍然是一个令他万般不舍的混蛋。
到头来,他最想做的还是和顾烆普通地在一起。
就像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牵起陪伴在身边人的手,就这么过一辈子普通人简单幸福的生活……
结果还是做不到。
——真的好难啊。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分不清,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狼狈无力,再一次失去。
顾烆突然愣住,发现左时焕不知什么时候低头失笑着,却悄然无声地流下眼泪,沿着脸颊汇集到下巴一颗颗掉下。
“喂,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左时焕眼眶发红,抬起满是泪水的浅棕色眼眸,却笑着对顾烆决然说道:“我不会再去想你了,混蛋——”
顾烆瞳孔一窒,望着眼前决然流着泪和他告别的左时焕,大脑一片愣怔空白,嘴唇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回过神来,顾烆黑眸沉重,唇色苍白,本想像以往戏谑一笑掩饰过去,却发现怎么笑都笑不出来,只能低垂眼眸哑声说道。
“好。”
顾烆眼神麻木地说:“从今往后你不用再担心看到我,我会尽量避开你,不让你为难的。”
“这样吗?”左时焕得到满意的答复,却觉得愈发苦涩,阖上眼屏住呼吸一会,再次睁眼时平静浅笑说道。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这酒店房间我已经续租了一个月,本想着以后见面用到,看来再也没有机会了,要是你想休息一会可以待在这里。”
顾烆:“不用,我也该走了。”
左时焕微垂着眼眸,缓慢走向房间出口,握上门把手的一刻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不管你怎么从白乐星回来的,但是我想那不是一件简单能做到的事情吧,要是你想脱离那些地方,算了……”
左时焕失笑道:“你应该是不愿意的,但毕竟我们认识一场,我可不希望下一次知道你的消息是被抓进监狱,要是你以后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顾烆黑眸泛起波澜,明知道他暴露自己的信息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但他终究还是不舍得在这一件事上对左时焕撒谎。
他可以骗很多人,也可以只对一个人坦诚。
就当是最后一次的任性。
顾烆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左时焕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左时焕,同时握住了他的手,一同扭动着门把手。
虽然想把这一秒永远延续下去,可是终究要结束了。
顾烆黑眸划过一丝艰涩不舍,却还是故作轻松肆意,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左时焕耳边说道。
“我听到了,要是我被抓住,只会是被你关进监狱,或许是你会后悔这一天没有把我关起来。”
随即门被一同推开。
酒店走廊刺眼的灯光一瞬间晃进左时焕的眼里,浅棕色的眼眸泛起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水雾,看不清前行的道路。
背后的人和他擦肩而过,走向和他相反的路上。
左时焕垂着眼眸,缓缓迈开腿,再次麻木机械地走在又是剩下他一个人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一声车子鸣笛的响声惊醒了他。
左时焕才眯着眼睛,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身旁的路人都因绿灯亮起行色匆匆地在他身旁经过。
他站在原地突然笑了,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走出来,开过来的车子就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中,但是左时焕已经不想回头去找了。
左时焕拿起通讯器,打算让司机来接他,一则管家发来的请示短信通知却令他沉默地看了许久。
——您定制的戒指已经送到了。
——订婚宴上使用的罗曼郁金香因为一场宇宙风暴,航班遭到延迟可能无法按时达到,请问是否要问一下您的未婚妻禹小姐,更换成什么品种的鲜花代替?
——以及订婚宴上的西装礼服加急制作中,宴会地点初步决定在联邦酒店举行,时间将在晚上八点开始,邀请函已经发到宾客手中,宴会上将会有各界名流大人物出席,是否有其他安保人员随从的安排……
一件一件事接踵而来,仿佛要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左时焕却只是沉默了半秒,便习以为常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浅棕色的眼眸平静到麻木,拨通了今天第一通工作电话。
“喂——”
另一边。
顾烆同样在拨通电话,一根根烟头在旁边燃尽,黑眸死寂地说:“给我安排任务,能立刻离开这里的……”
刚睡醒的季慎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头发翘起眼神茫然地问道:“太子殿下,你是打算去哪里呀?”
顾烆:“离联邦主星越远的越好。”
季慎文惊愕:“怎么那么突然,那太子殿下我立刻去查一查最近的任务……”
“有了,最近帝国机密处有一个加急待处理的任务,有一伙星盗在边境掳走了几个飞船的人,其中包括联邦人和帝国公民。因为涉及到一个出行游玩被掳走的贵族开始重视,才发现这伙星盗不是为了勒索绑架求财,多次掳走人后直接消失了,现在怀疑是涉及黑市的人口贩卖。”
季慎文神情变得凝重,将相关任务情报发给顾烆,继续说道:“帝国机密处这边已经着手调查,又因为处于敏感帝国和联邦交界的边境,不方便派太多特工调查,帝国太子对这个任务有兴趣吗?”
顾烆:“就这个了,你立刻准备好,今天就和我一起启程去。”
季慎文惊讶道:“太子殿下,我也要跟着立刻去吗?”
顾烆黑眸一凝说:“你还有其他事?”
季慎文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说道:“就是最近任务没那么忙,今天我约了禹丽珠一起出去约会,我女朋友说在晚上有特别的烟花展,还给我准备了赏烟花的便当,她还会带上我送给她的情人节毛织围巾,说要是晚上降温了我们就靠在一起戴围巾取暖……”
此时的顾烆听不得一对笨蛋情侣甜甜蜜蜜的互动日常,越听脸色越发阴沉,显得他一个人愈发形单孤影。
啧,顿时不爽了。
顾烆黑眸变得森冷,勾起似笑非笑的讥讽问道:“你交了女朋友后变得那么忙吗?”
季慎文脸红挠头,憨厚道:“其实也没那么忙,我们大概两三天就见一次,而且我们每天都有聊电话,说起来又快到了我女朋友给我打早安电话的时候了……”
顾烆脸色愈发冰冷骇人。
偏偏季慎文还一点都不懂气氛,喋喋不休地分享他们情侣间黏黏糊糊的日常事情,聊到甜蜜之处还笑得傻乎乎的。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在联邦的地盘上他不敢交知心朋友,唯一知根知底还是同龄人的就是太子殿下了,第一次谈恋爱还是跟联邦的Omega谈,多少有些苦恼和忐忑不安,也只能和顾烆分享一下了。
季慎文还叹气道:“唉,这下子要离开联邦主星很长一段时间了,还要发消息给禹丽珠说今天的约会取消,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禹丽珠解释了,希望她不要太生气了。”
顾烆眼神不屑,冷笑道:“哦?任务影响到你谈恋爱呢?”
季慎文背脊一冷,顿时机灵道:“当然不是,太子殿下,帝国的任务永远排在我心里第一位!”
顾烆黑眸泛着冷光,勾唇说道:“要不我给你一个解释的理由。”
季慎文有些好奇,试探小声问道:“请问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理由?”
顾烆目光森冷,笑得像一个恶人说:“直接和禹丽珠说分手呀,要是你不敢说,这个电话我帮你打!”
季慎文瞪大眼睛,吓得不敢再多嘴一句,立刻慌慌张张说道:“不不不,太子殿下我知道错了,我立刻就去准备做任务,我发誓身心全部都属于帝国荣耀,绝对不会妨碍任务进程的!”
顾烆冷嗤道:“那还不快去准备,一个小时后集合!”
季慎文顿时站起行礼,喊道:“是,太子殿下!”
挂断电话后。
顾烆却意外沉默了很久,坐在路边的栏杆上,一根烟一根烟接着抽着,猩红的火光都照不进那一双死寂得没有生息的黑眸。
薄唇咬着烟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余光看到路边水洼倒映一片蓝天白云,顾烆愣神了许久,才缓缓勾起嘴角,嘲笑自己也有一天会那么怯懦逃避。
什么任务都是假的。
他只是怕自己待久一点,再和左时焕共处的同一片联邦天空下待久一点,就会一时间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回头去找他。
这样他就真成了一个混蛋了。
该结束了。
顾烆垂下黑眸一笑,却满是苦涩,将最后一根烟碾压熄灭,便无声息地融入联邦人来人往的街道中。
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第040章 第 40 章
十几天后。
清晨。
随着阳光照进历史悠久的左宅, 管家和仆人也开始早上的工作,繁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了一晚的老宅,后厨冒出食物的香味, 干洗房的仆人进进出出, 大厅的仆人正在布置着餐桌上的鲜花和餐具。
园丁有些心疼一部分光秃秃的花卉, 被仆人剪去枝头的花朵去装饰餐桌了, 愈发细心照料剩下花园里的植株, 拿着水管对着刚苏醒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花卉喷洒, 溅起的水流又折射出一道道彩虹,将各种珍稀品种的花朵衬托得更加娇艳欲滴。
令行色匆匆在老宅里的年轻清秀的管家停住了一刻脚步, 又立刻紧张地看着怀表,呼了一口气匆匆离开。
“准备好了吗?”年轻的管家催促道。
女仆们将干洗房的西装取出来提给年轻管家,看到年轻管家额头渗着细汗,时不时看着怀表, 嘴上还念念有词的紧张样子, 纷纷调侃道。
“林管家何必那么紧张,新来的左时焕大少爷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虽然看上去冷肃不爱笑,但是好几次都顺手帮过我们这些女仆搬东西, 还会细心提醒我们早点休息,简直是我见过性格最好又完美的少爷了!”
另一个短发女仆也托腮说道:“唉, 唯一的缺点就是左时焕大少爷的卧室永远是最干净整洁的,每次我一进去打扫, 都觉得干净到我快要失业了。”
年轻的林管家没时间和女仆们聊天,赶紧检查好西装有没有问题, 他必须要在大少爷起床前准备好几套西装和领带供他挑选。
尽管就像女仆所说的,左时焕少爷从来不会为难管家和佣人, 但是年轻的林管家作为被赶鸭子上任没几天的管家,在面对一家中气场最威严稳重的左时焕大少爷,光是站在那一个冷静的眼神扫过来,林管家就心里紧张忐忑,战战兢兢地不敢有一丝懈怠。
原本对接左时焕大少爷的不是他这个年轻的实习管家,而是在左宅待了几十年的老管家他的远房大伯,管家经验老道,把持着左家的一众管家和仆人事务,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年轻经验不足的远房侄子去。
奈何他的远房大伯一不小心闪到腰了。
于是乎,他临时顶上管家这一职位。
一开始林管家还是蛮高兴的,起码跟着的左时焕大少爷风评好,还是将来的家主前途似锦,怎么看他既抱上远房大伯的大腿后,又抱上了另一条更粗的金大腿。
但很快还是太年轻的林管家就笑不出来了。
他才发现远房大伯老管家闪到腰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管家跟着左时焕大少爷几天,就轴转了几天,忙得几乎停不下脚,工作量大得惊人,几乎连喘口气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准备陪着左时焕大少爷去下一个地方。
左时焕大少爷一天的工作行程被安排得满满的,繁忙到看不到空隙,似乎早上起来一睁眼就开始工作,不停地开会,修改文件,见完客人,又赶去下一个地方参加宴会,像一个永不停歇不会累的工作机器人。
林管家觉得他也算是一个正值年轻力壮的Beta,跟着左时焕大少爷这几天晚上一回去躺在床上都腰酸背痛,直不起腰,疲惫操劳的身体像活生生老了几岁。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左时焕大少爷要那么拼?
明明左家上上下下都打心底服了左时焕大少爷,就连其他左家少爷小姐也会对他恭恭敬敬,老爷也早就认可了他唯一的左家继承者身份。
就连外界的人都对完美优秀的左时焕大少爷称赞有加。
三天后,左时焕大少爷还会和另一家豪门的千金小姐举行订婚宴。
未婚妻禹小姐又是一名端庄貌美的顶级Omega大家闺秀,出身高贵优雅,谈吐举止落落大方,与身材高大挺拔的左时焕少爷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左时焕大少爷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又有优越的家世,貌美令人羡艳的未婚妻,自身能力出众。
按道理左时焕大少爷得到了世人想追求的一切名利权势,又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就像背后有什么噩梦追赶,不停地工作才能活下来。
林管家隐约觉得左时焕大少爷过得很压抑,似乎一点都不开心。
有一次他陪同左时焕少爷去参加下一个宴会。
夜色渐晚,坐在车上显得寂静至极。
他都累到忍不住打了哈欠,又立刻提起精神看向一旁的左时焕大少爷。
一向坐姿端正的左时焕大少爷却紧蹙着眉头,双眼紧闭,长时间的劳累工作令他眼底泛着青黑,似乎梦到了什么,修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眼角发红。
林管家看到是睡着了,还终于松了一口气。
差点以为左时焕大少爷是一个不会累不会休息的Alpha铁人,原来他还是会累的。
正打算让司机调低一点广播声响,却就这一下惊醒了旁边的人。
林管家本来想向左时焕大少爷道歉的,却看到左时焕大少爷眼眶发红,眉头蹙起,浅棕色的瞳孔在骤缩,死死地掐着手心。
似乎从什么噩梦中惊醒,又逐渐的茫然失神。
随后看着车窗外,沉默压抑地一直看着,放在膝上的手依旧掐着手心,似乎在害怕再一次睡着。
至于为什么林管家他也不敢问。
只觉得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吧,让一直以来冷静克制的人也失态了。
回到现实。
林管家整理好西装,便对一旁嬉笑不停的女仆们说道:“不跟你们聊了,我还要赶在七点前把衣服送到,左时焕大少爷一天的行程可是忙到停不下来的,我接着还要准备多几套不同场合穿戴的衣物和配饰……”
长发女仆弯起眼眸,捂嘴调笑道:“这么忙吗,我可以帮你送过去呀,正好我也想近距离看一眼俊美文雅的大少爷,身材管理肯定很好,说起来我还没看过大少爷除了正装以外的衣服呢。”
另一个娇小的女仆也脸红举手道:“我、我也可以帮忙,有一次大少爷也帮了我,看到其他调皮的小少爷牵着狗,吓唬追逐周围的佣人,我很怕狗还摔了一跤,最后还是温柔善良的左时焕大少爷出面制止了,还狠狠地呵斥了一顿不服气的小少爷。”
短发的女仆单手托腮,笑得意味深长说道:“既然你们都想去,那我也要。我和你们不同,我经常能进左时焕大少爷的房间打扫,经常能看到完美整洁到几乎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大少爷,就想看看他刚睡醒凌乱的一面。”
短发女仆眼睛莫名发光,斗志昂扬狞笑说道:“我就不信了,会有人刚醒来房间是不乱的,可以完美到专业女仆没有用武之地,嘿嘿嘿——”
林管家仿佛能看到女仆之魂在熊熊燃烧,莫名背脊一寒,顿时警惕心大起,觉得绝对不能让这些奇奇怪怪的女仆靠近完美优秀的大少爷!
一个馋大少爷的身材,一个虽说感激大少爷但还是算了,最后一个更离谱,跟洁癖的大少爷莫名其妙斗起来了。
林管家可没忘记他的远房大伯老管家的千叮嘱万嘱咐,不要再一次发生仆人半夜爬床的这种出格事情。
不同于风流的左邹建老爷,对于送上门的美色来之不拒,新来的Alpha左时焕大少爷非常讨厌这种事情,上一次爬床的仆人就被毫不留情地赶出老宅了。
虽然在那一次后再也没有仆人敢这样做,但是林管家作为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管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林管家表情严肃拒绝道:“不行,大少爷一向不喜外人伺候。”
就连他这个管家都不行,每次七点敲起左时焕大少爷的房门时,一打开门左时焕大少爷就穿戴整齐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服侍。
令他在管家学校学到的很多穿衣技巧都白费,要不是左时焕大少爷日常太忙,作为专属管家他需要应付多种突发状况,真是他遇到过最容易照顾的主人家了。
“诶,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女仆们纷纷露出遗憾的表情。
其中一个长发女仆还拿出通讯器争取说道。
“放心,我可是左时焕大少爷后援会成员之一,绝对不会对大少爷出手的,我们的宗旨是可远观不可近距离接触大少爷,顶多流传一些左时焕大少爷公共场合和杂志报刊上露脸的绝美照片。”
娇小的女仆羞涩地拿出通讯器说道:“……其实我也是后援会的一员。”
林管家睁大眼睛:“!!!”
这些家伙真的是来工作的吗?不是来胡闹的,创建了什么粉丝后援会,还收集了大少爷的照片?!
短发女仆同样惊讶有这样一个她不知道的群,可她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挑眉不屑道:“收集这些干嘛,大少爷天天都能在左宅看到,又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大明星。”
“况且三天后就是大少爷和禹小姐的订婚宴了,等到禹小姐成了我们的当家主母,看到你们有关于大少爷私下讨论的群,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小心被辞退。”
娇小的女仆胆怯地收回通讯器。
一旁的林管家在心里为理智清醒的短发女仆点赞,还是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专业女仆。
长发女仆却不以为然,捂嘴浅笑道:“我这里可是有一张大少爷出席公益活动,被福利院的小孩拽掉一颗西装纽扣的照片,还有一张大少爷出席植树节时,被突然飞过来的蜜蜂吓一跳的照片,还有……”
“???”林管家一脸茫然困惑。
这种照片都有,确定是大少爷的粉丝,而不是什么黑粉吗?!
短发女仆却眼神一变,恭敬地向长发女仆递上通讯器,说道:“请拉我入后援会,照片发我。”
长发女仆捂嘴一笑道:“好呀。”
林管家:“………………”
这些女仆是没救了。
***
“差点就来不及了,就不该听那些女仆聊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林管家额头冒汗,拿着西装小跑了一段路累得气喘吁吁的,掏出怀表看到时间是六点五十九分,刚好赶上才缓了一口气。
站在左时焕大少爷的房间门口前,深呼吸了一会才敲门,语气平稳说道。
“左时焕少爷,我将干洗完毕的西装拿过来了,请问允许我进来房间吗?”
林管家耐心等到了一会,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这就很奇怪了,通常他一敲门就能得到回应,而且左时焕大少爷通常提早就醒来,在他进门前就穿戴整齐,不需要他在旁服侍更衣。
但是这一次林管家在门外站到脚酸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仿佛房间里的人还在睡。
林管家有些担心地再次敲门道:“左时焕少爷,请问你起床了吗?”
这一次终于有回应了。
“进来吧。”
隔着门板的声音显得有一丝沉闷和无力,令林管家莫名感觉和平常的左时焕大少爷不同。
“好的,左时焕少爷。”
林管家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灰白色的窗帘微微吹动,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有一个孤寂的身影坐在床边。
安静得有些另类。
左时焕大少爷坐在床边,柔软的黑发垂下,白色西装衬衫的领口敞开着,只扣了中间的两颗纽扣,凌乱着露出细腻白皙的皮肤,线条精致的锁骨,下半身却还穿着家居服,一双光洁白净的裸足踩在木板上。
呼吸浅到几乎没有生息。
在昏暗的关系下看不清神色,只见到左时焕单手扶着额头,背脊弯起,垂下的柔软黑发遮挡住他的眼眸,紧抿着红润的薄唇,喉结滚动,似乎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在难受痛苦地小声呼吸着。
没有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西装。
连家居服都没换下来,看得出左时焕少爷是想换好衣服,再让他进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连衬衫的纽扣都无力扣上。
林管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左时焕少爷,似乎一向冷静坚强的左时焕大少爷此刻十分脆弱无力。
顿时间林管家大感不妙,以为工作太过忙碌的左时焕少爷终究是累倒的。
林管家心里十分焦急,对上左时焕苍白的脸色时放轻了声音,关心问道:“左时焕少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立刻让医生过来。”
左时焕依旧没有抬头,浅浅地呼吸了几下,才抿着苍白的唇说道:“没有,不用叫医生过来,我等一下就起身工作。”
林管家却很不认同地皱眉说道:“要不左时焕少爷你还是休息一天,比起工作还是身体要紧,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的。”
比自己更重要的?
左时焕敛起眼底的苦涩,双眼泛着疲惫的血丝,抿起一丝自嘲的笑说道:“真的不用了,我真的没什么大碍。”
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完成工作,只有靠工作才能麻痹自己,麻痹他一步步逼近的现实,不想深思、不想回忆、不想面对的一切。
林管家严肃地板着脸说:“有没有大碍还是等医生的判断吧,作为左时焕少爷你的专属管家,尽管才当了没几天,但是作为一个管家的专业素养,我一定要对左时焕少爷你的身体健康负责。”
左时焕有些意外地失笑道:“没想到林管家还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
林管家眼底划过一丝哀伤悼念,语气低沉说道:“或许是因为我的生母是病逝的,我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生病虚弱下去了。”
左时焕微楞:“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林管家却洒脱一笑,半跪在地上,眼眸温和平静,亲手为左时焕一点点扣上衬衫的纽扣,整理好衣领,终于用上了他在管家学校学到的技巧了。
“这没什么,都过去十几年了,连我父亲都再婚生子了,而我也早就成年工作,只不过我冒昧地想问一句,左时焕少爷你为什么不想看医生?”
左时焕眼神恍惚,浅棕色的眼眸流出一丝淡淡的脆弱落寞,缓缓开口道:“我只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后有点难受头痛而已。”
梦?
让林管家想起之前在车上看到的一幕,左时焕大少爷宁愿掐着自己的手心,也不愿意入睡。
是什么样的梦那么可怕?
林管家小心试探问道:“是什么样的梦?说出来或许就可以轻松一点。”
左时焕眼眸隐藏着痛楚,缓缓又坚定地笑着摇头。
一个隐藏得最深,不敢去想,已经成为一个噩梦的梦。
睁眼就是现实。
睁眼的现实又是一场噩梦的梦。
但起码拼命用工作麻痹自己,逼得自己没有一丝喘息思考的余地,就可以不去想那个人,看不见那一个彻底离开他的身影。
要是睡着了,在梦里就躲不掉那个人了。
林管家也不勉强,端起一杯温开水递给左时焕,温和的眼神划过一道真诚的担忧说道:“不想说就忘掉,梦什么的具体我也出不来解决的办法,但是我知道拼命工作下去,左时焕少爷你迟早都会撑不住的。”
左时焕陷入沉思,抬眸一笑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可没想到年轻的林管家原来是一个爱操心的老妈子性格的人。”
林管家苦笑道:“在少爷你心目中我原来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啊?”
左时焕思索了一秒,眼眸带着戏谑说道:“年轻,稚嫩,偶尔会有一些小失误,漏带东西,还会悄悄躲在宴会角落偷懒睡觉的人……”
林管家沮丧:“对不起,少爷让你看到不好的一面了,我会改正的。”
左时焕却弯着眼睛说道:“可林管家也是一个尽心尽力的负责人管家,稚嫩却会努力,漏带东西也会立刻弥补过错,躲在宴会角落偷懒睡觉也是每一天为我奔波操劳太多了,十分负责关心我的健康,为此一向胆小不敢跟我多说几句话的林管家却会认真反驳我……”
“总而言之,林管家在我眼里是一个完美合格的管家。”
林管家一点点眼睛睁大,被突如其来的称赞弄得脸红,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看向左时焕少爷那一双温润鼓励的浅棕色眼眸,仿佛坚强包容一切的大地,又像雨后湿润的柔软泥土。
倒映着林管家一张通红的脸,耳朵都红透了。
林管家艰难地闭上眼,不去看左时焕少爷那张俊美吸引人的脸,依旧高兴得心脏跳个没完没了。
最后脑子只浮现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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