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许愿而来的哥哥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太危险了，竹叶姐怎么把你放跑了——你快回去……等等，裂缝神明？！”
秦筝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佳妮特, 整个人被吓得灵魂出窍，他探身过去想一把拉住佳妮特把姐姐护到自己身后，但是雄赳赳气昂昂看上去能一个人打十个秦筝的佳妮特明显不属于被保护者，发言中蕴含的信息量也可怕到吓人。
“不怪你竹叶姐, 是我自己跑来的，臭小子, 反应快点吧, 那可是裂缝神明……”
佳妮特看着面前翻涌的巨大蜘蛛形态的愿虫之王【特雷维】, 它的身体与外面那些曾经被许下过的愿望异化后的状态一模一样，肉眼便可辨别出，它就是愿虫的操控者———将许愿湖中硬币上寄托的美好愿望异变为扭曲的地下城怪物的罪魁祸首。
普通的地下城主人, 即使是S级，SS级怪物也不会拥有这么高的权限, 可以脱离地下城之外, 将影响投射到现实世界，甚至还可以将现实世界人们许下的心愿转化为地下城怪物。
这种堪称创造的权能, 已经完全是神明的领域……只有连地下城也可以创造的裂缝神明, 才能创造出崭新的生命物种。
黑色的荆棘之后，面容凝重的佳妮特和江传安算是现在所有人里状态比较好的, 他们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堪称无奈的叹息。
那可是裂缝神明啊……虽然现在看上去只有S级的等级，可是作为神明的幼体, 猎人司历史课本中每一个单元里都写着它们究竟有多可怕。
【风暴中的墨提斯】的神茧地下城直接让东岛的海域至今犹如死寂，福泽白象诞生的时候也污染了第一区西北的荒漠, 滋生出无数地下城怪物，游荡在无垠的无人区深处。
如果让它成功完成化茧……吞掉这座地下城，成为真正的裂缝神明，那么不仅仅是第一区猎人司，人类五大区恐怕都会以此为引，再次陷入百年前的混乱之中。
“这东西也太犯规了吧？……江平前辈他们呢？！”
秦筝呆愣在原地站了一瞬，很快抱着脑袋怪叫起来。
“最糟糕的情况。”佳妮特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现在的【特雷维】和猎人司当年面对的【绯色】一样被封锁了，我进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和陪我一起过来的竹叶都被拦在了过渡空间，【特雷维】故意把我放了进来，江平他们现在却根本进不来！”
佳妮特咬紧牙关，死死撑住荆棘，挡下又一波血水。
地下城的入口被地下城主人封锁住了，一如猎人司当年的情况。
如果不是没有支援……当年的猎人攻克队伍也不会在【绯色】中全军覆没……
佳妮特愤怒地握紧了枯枝法杖，身后的眼球起伏的弧度也大了不少。
一旁的杜流不要命地找准机会又刺了L一匕首，被后者狠狠打开趴在地上吐了口血，他深吸一口气平稳了片刻呼吸，却在听到佳妮特所言的一瞬间顿在原地，还未来得及完全陷入癫狂的精神状态都清醒了些。
“没法再延长了，抢救的时间……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五年前在猎人司营救基地听到的，后勤人员的交谈还犹如昨日般环绕在耳畔，当年的他无处宣泄自己的愤怒，无法接受4班同学们的结局，总是在心里想着万一呢？
怎么可能来不及？那帮家伙里可有好几个已经觉醒了猎人技能，他们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在地下城里坚持好久好久，只要猎人司一直搜索下去……
只要不放弃，一直搜索下去，那些家伙一定会成功逃出来的。
杜流闭上眼睛，他本来以为是猎人司自顾自地封锁了地下城，却没想到原来当年的地下城居然是被高智能的，近似于裂缝神明的地下城主人自行封锁。
如果只是普通的地下城的话，4班的猎人预备役尖子生们未必无法应对。
可是谁能想到，五年前那些傻子面对的威胁和敌人，会是裂缝神明的神茧呢？
这些年犯下的错误，还真是数不胜数啊……
他倒在地上，苦笑一声，暂时无力对L发起攻击，而L似乎也处于震惊【特雷维】居然还是进入了近似于裂缝神明的状态，没有反应地呆坐在原地。
“姐姐，你刚刚说真正的特雷维不在这里，那他现在在哪里？”
秦筝上前一步，他不愧是《地下城》三大主角之一，迅速从本能的恐惧和震惊中回过神来，眉头紧锁，开始寻找解决目前问题根源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传安在杜流和L暂时安稳下来后，一直注视着那只吸收了血池之后变成巨大体型的愿虫，却发现对方在秦筝提出这个问题之后，罕见地顿在了原地，不再动弹。
只有血红的湖水无法被控制，继续侵蚀着佳妮特的枯枝荆棘。
佳妮特深吸一口气，她撑着黑色的荆棘，巨大的眼球顺着她微微偏头的移动不断抖动着，摇摇晃晃地转向身后石门的方向。
“在那里。”
所有人猛地回头，哪怕是互相不死不休的L与杜流都暂时停下了对彼此的瞪视，不约而同地向着石门的方向看去。
只见溶洞洞口石门前最近的地方，原本悬挂有人与血茧的位置，此刻只有一个摇摇晃晃的血茧在溶洞洞顶垂下，而原本与其相联的人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那里刚刚，是谁的血茧……？”
朱绯恍惚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臂，尖锐的疼痛在这具早就死去的身体上传来，勉强让她维持住清醒。
这座大厅的血茧只有当年4班的牺牲者与进入地下城展开营救工作的那支猎人小队成员，但那枚血茧却并不属于朱绯记忆中任何人。
没有人的愿望会呈现出那样红的几近于黑色的诡异颜色……究竟要多么可怕的愿望，才会在化茧之后变成这种颜色？
L与杜流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迷茫，江传安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的情景明显是墨羊老贼在进行本篇章最后一块拼图的收尾，如果这种地方出了差错，蝴蝶效应会牵动整个剧情向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崩塌，墨羊老贼虽然喜欢发刀子，但是最终影响大多数人的灾难总会被少数人阻止，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最后一块拼图的拼合，即使是错误的，无法被接受的拼图，也要在一副完整的拼图的基础上，从中找出修正的机会才好。
在众人的恍惚与沉默声中，只有柏真看着那个空掉的血茧，喃喃自语。
“那是……哥哥吗？”
“是哥哥哦，在这里呢。”
少年沙哑的声音和一个突然响起的沉稳男声同时打破了洞穴之中一时诡异的寂静，穿着满是血污的白色衬衫的青年在摇曳的血茧之中通过流淌的血色湖水缓缓凝聚出崭新的躯体。
【已检测到地下城主人：
S……？级怪物：愿望的羽化成虫起源——神茧特雷维
已被触发！】
【状态栏提示！该怪物疑似神茧怪物，危险性极大！】
等待已久的地下城主人触发音终于响起，蓝色的状态栏在每一个猎人的面前亮起，那张一看就是商务精英般的端正面容轻笑着看向柏真，犹如在柏真每天放学之后的每一次接送时。
那样的笑容柏真再熟悉不过，每一次放学之后，他和林风都会在实验路的十字路口分别，独自一个人踩着晚上十点多的夜光，走在喧哗的纸醉金迷都市之中。
但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寂寞与空洞，虽然夜幕低垂，自己一个人孤身地在人流中走着，但是他知道……
只要他走过那短短几十米的街道，就能在十字路口的对岸，看到向他伸出手，会温柔地揉乱他的头发，给结束一天学业的他一个拥抱的哥哥。
天真的柏真从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孤独，在学校的时光有林风陪伴着他一起打闹，穿过几十米的十字路口，他又能看到永远等待在那里，明明也是刚下班匆匆赶过来，但是数年从未迟到过的哥哥许愿。
只要有他们在，只是一段短短几十米孤身一人的路，柏真认为自己是没问题的，哪怕要走一辈子都没有问题，因为总有人会在路的尽头等待他，成为他的归宿。
但是……但是……
到底是什么时候，身后与身前的路都突然无限延长，周围城市的车水马龙也变成了完全的黑暗，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不断奔跑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一切变成这样了呢？
柏真苦涩地想着，他已经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指，直到有液体缓缓流下，带来微凉的触感，又被一只温柔有力的手死死拨开握住。
他恍惚地抬头，看到一个人清秀俊逸，比哥哥更柔和，但也更坚定的面容。
江传安用力地拨开柏真想要伤害自己的手指，并且紧紧地回握住了他，温暖的掌心像是寒夜里摇曳但永不熄灭的火把，源源不断地给人提供着在黑夜中行走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不久前还为其失踪痛苦嚎哭的亲人，声音颤抖着开口。
“哥哥……你真的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五年前【绯色】惨案的制造者吗？”
“不，那可不是惨案，我亲爱的弟弟。”
许愿心情很好的摇了摇头，他身上那种成熟的气质荡然无存，反倒像是一个积极地给大人展示自己成果的小孩子。
“这个世界上的苦难太多了，而我只是给他们一个可以逃避的机会，一个保护自己的囚笼而已。”
许愿一步步走向柏真。
“这可是福泽啊。”
他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却比任何反派讽刺挖苦的表情都恐怖的笑容。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免感觉心下发凉，因为他们发现，面前的地下城主人是发自内心的认为，惨死在地下城中，就连美好的愿望都成为怪物生长的养料，这样的结局，是一种福泽。
“我诞生自福泽白象的广袤福泽之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什么是福泽，作为心愿的载体，我聆听了这座城市无数人绝望的愿景……他们许诺愿意用一切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也许是金钱，也许是财富，也许是功名利禄……”
“我只是看不下去那些人再受苦了，于是拥抱你们所有人的妄念，给了你们所有人，实现愿望的机会而已。”
许愿继续向前走着，佳妮特和秦筝的武器都带着一种锋利的狠戾指向了他。
“明明人都有无论如何也要实现的愿望，既然这么想要实现的话，那就以将他们的愿望本身奉献给我为代价好啦。”
许愿的声音随着他靠近柏真越来越轻柔，他看了柏真身边的江传安一眼，最终没有再靠近，只是缓缓地站在原地，轻轻地笑了，像是之前无数次接他放学一样向他伸出手。
“你应该最明白这份心情的啊，弟弟。”
那似乎是一个隔着数米远的拥抱。
“这座许愿湖，明明就是因为你而诞生的啊。”
许愿的声音一凝。
“不要忘了，是你先向我许愿的，我亲爱的弟弟……是你的许愿，让我在福泽会日复一日努力的实验中拥有了自己的意识，是你向我许愿，要一个完整的家，我才努力在福泽会手中爬出来，来到你的身边，成为你的哥哥的啊。”
第052章 愿望自有代价
福泽白象与福泽会失去联系的时间, 要远在五年前【绯色】事件发生之前。
没有人知道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没人知道它究竟是离开了还是被其他的裂缝神明吞并了权能，但它与福泽会的联系彻底断开的那一瞬间, 福泽会所有拥有信徒标记的信众都瞬间流下了汹涌的泪水。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一位裂缝神明的消失，在空间裂缝另一端失踪的神明甚至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没有诞生新的破裂的地下城, 只有信徒们的泪水作为神明消失的道别，像是飘摇的细雨落入积水的地面, 无影无踪。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 作为福泽白象留下的五枚神物硬币之一的许愿, 模糊地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不相信神明就此离开他们的福泽会成员纷纷陷入疯狂，他们一步一步寻找着重新与福泽白象建立起联系的机会，运用无数惨绝人寰罕人听闻的方式试图在犹如宇宙般无尽的裂缝空间中寻找福泽白象留下的痕迹, 却在数年的努力之后，只抓住了五枚硬币。
那是福泽白象曾经神降现实世界时, 亲自使用的五枚硬币, 也是福泽白象留给他们的唯一存在，隽携着福泽实现愿望的能力。
“现在说来, 那还真是很远很远的过去了, 我那时候还仅仅只是一枚硬币，找不到自己存在的锚点, 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还被因为无法找到福泽白象的相关踪迹而陷入极端情绪的L愤怒地扔到了许愿湖里。”
许愿轻轻摇了摇头，他无视了L几乎要杀人的视线, 虽然说着L，却看向了柏真, 目光依旧温和肃重，仿佛他们依旧是一对互相不知情的亲兄弟。
“但是在几年前呢，大概是七八年前吧，那时候你还是实验中学附属小学的学生，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太阳很好很好的夏天，你偶尔路过了那片许愿湖，并且于此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你说，因为在孤儿院里长大太寂寞了，所以如果要是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就好了。我听到了你的愿望，也就是在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是什么。”
许愿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看着柏真，这个让他找到自己能力究竟是什么，进而让他认识到自己到底是什么的孩子。
“我的能力就是，实现你们许下的心愿，只要你们愿意付出代价，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我都可以实现。”
柏真看上去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他胸口好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不受控制地喃喃道：“所以你用哪些虫子，创造了我的养父母……自己成为了我的哥哥……这算是哪门子的家……这算是哪门子的实现愿望？！”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多年以来被掩盖的真相一朝揭露，是无人可以想象的极端残忍。
随着愿望被揭露，那些被愿望自动修正的记忆也逐渐破碎，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真相。
柏真模模糊糊地想起，在八年前，他的确是没有父母看护的，一个青浦市普通孤儿院的孤儿，脑海中关于养父母的记忆也只是延续到八年前便消失不见，而这样可怕的异常这八年间他居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陪伴自己长大的父母是虚假的，是被愿望修正的记忆，自己最崇拜最敬仰的哥哥也是虚假的，是来自地下城的怪物。
他只是一个在猎人司福利资助下，好不容易上了小学，然后偶尔路过许愿湖，许下了希望有一个家的愿望的，被未曾见面的父母抛弃的孤儿。
这样的真相……这样的真相……
柏真双手死死握拳，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如此残忍地落到他的头上，只是短短一天，过去的记忆与美好全都被颠覆，最重要的朋友和最重要的家人全都变成了不讲道理的危险分子，其中一位甚至成为了人类的敌人——未破茧的裂缝神明。
“那段时间太久远了，明明只是八年前的事情，但是你的记忆被愿望自动修正，所以应该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过我记得就已经足够了。”
许愿笑道：“话说回来，你的愿望我还是实现的很不错嘛，作为第一个向我许愿的人，柏真，我给你的家庭可是在统计完实验高中那些高中生家庭之后一点点勾勒出来的精心产物，是最符合青浦市正常高中生家庭平均水平的家庭哦。”
许愿摇了摇头，看柏真的目光依旧像是哥哥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弟弟。
“想要实现愿望却不付出代价，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不过对于第一个向我许愿，让我锚定了自己的存在，彻底诞生的孩子，柏真，你还是拥有一定特权的。”
许愿又上前走了几步，江传安和秦筝警惕地拦在柏真面前，随时准备召唤出自己的伴生武器。
佳妮特和杜流想要冲过来，但是许愿只是轻飘飘一瞥，洞穴中心的那只巨大愿虫瞬间刺出锋利的镰肢，将二人暂时锁住。
“我只是想要成为裂缝神明而已，无意非要杀了你们或者伤害这座城市，所以亲爱的弟弟，只要你愿意，在一切结束之后，你依旧是我的弟弟，我依旧是你的哥哥，只不过你的养父母失踪在了【特雷维】地下城事件中……你的愿望会修正一切的，这就是福泽白象的能力……我的能力，无法被战胜的能力。”
“也是……神的能力。”
许愿缓缓伸展双臂，凝聚了五年来无数人愿望的巨大愿虫在祂身后，恍惚间二者近乎融为一体。
在溶洞中难以形容的寂静与沉默，伴着柏真粗重颤抖的喘息声，一声冷笑突然响起。
“我早就想说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继承福泽白象大人的衣钵？”
L撑着身体站起，破碎的白象面具之下，露出的是林风的面容。
他的肩膀还因为刚刚被杜流刺了一匕首流淌着鲜血，但是L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毫不顾忌地站起身，唤出了风刃。
不如说所有的福泽会信徒，在失去了与神明联系的希望之后，就再也不会疼了。
“我本来就是福泽白象手中的硬币，在祂莫名其妙消失之后继承祂的衣钵也是很正常的吧？”
许愿挑了挑眉，他脸上甚至露出了天真无邪般的表情，好像真的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处：“这份力量可是祂先放弃的，我为什么不能去拿过来？”
“哈哈哈哈……”
L闻言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偷盗福泽之主的能力，还想成为和福泽之主一样的伟大至高……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决不允许！我决不允许———”
面对疯狂的L，许愿眼都没抬，只是轻飘飘地摇了摇手指：“你们找寻那么多年，也没有找到福泽白象的任何踪迹，另外几枚硬币恐怕都在你们的尝试里被损毁了吧？”
许愿露出讥讽的表情：“否则你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来和我这个五年前被扔到许愿湖里的废弃品合作，虽然嘴上说着助我成神，但是你们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我闭上眼都知道，无非就是想要通过我唤回福泽白象罢了。”
他摇摇头，看上去真的在为L感到惋惜：“可惜啊可惜，你们的神明彻底抛弃了你们，就像五年前你们将我抛弃在无人问津的许愿湖底一样。”
他没有操控一旁血水凝聚而成，微微低下头，以一种极为臣服的姿态俯在他身边的愿虫，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就让L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我可是那位神明留下的唯一痕迹，如果我消失了，你们可就永远失去了福泽白象留下的最后痕迹了。”
“福泽之主当年让你沐浴他的福泽就是错误。”
L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手中的风刃在空中悬停，终究是没能释放出去。
“别这样，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在地下城中诞生而已。佳妮特小姐，杜流先生，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因为新的裂缝神明的诞生，导致绯色地下城中的所有人都死去了，这并非我的本意。但是我的诞生也是因为感受到了柏真的强烈愿望，想要帮助更多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许愿十分诚恳地看向佳妮特，好像试图递出自己的诚意：“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为敌呢？佳妮特小姐，如果你们猎人司成为我的帮手，与**孕育的那些裂缝神明不同，我是可以成为人类的帮手的。”
他再次露出了那种完全称得上天真孩童一样无辜的表情，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中的两个字飘落在地下城鬼哭般的风声中，无论江传安多么认真仔细地试图去听，也无法听清。
佳妮特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心口一阵无法形容的憔悴涌上心头——这个新诞生的，即将成为裂缝神明的意识体，真的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五年前那些高中生和那些为了拯救而牺牲的猎人们，只不过是他诞生必要的代价而已，在他眼里，猎人司应该完全不在意这些代价才对。
在江传安的注视中，佳妮特抬起头，火红的长发倾泻而下，像是蓝白病号服上燃烧的火焰路径：“我一共知道你实现的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柏真，他希望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你用愿虫构造出虚幻的人类，亲自下场欺骗了他。”
“第二个愿望是那些被倾如血池的高中生们，他们想要觉醒成为猎人，在分流考试中取得一个好成绩，你却让他们变成了孕育血茧的土壤，变成了地下城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佳妮特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坚定，她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攒力量。
“第三个愿望是五年前我的一位队员，她希望成功攻克这座地下城，希望我们救下的那个女孩可以好好地活下来，但你却把傀儡丝植入她的身体，让她的尸体活过来后，变成了以你马首是瞻的所谓‘代言人’……”
佳妮特没有看朱绯，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傻，很快想明白了这段话背后隐藏的可怖真相。
“你明明知道，你的愿望，究竟要以多惨重的代价来换取。”
“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嘛，我知道你们猎人司重视生命，重视虚幻的东西，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总要有取舍。”
许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既然你不同意，那就不要怪我强行把你吃掉，得到你的预言能力了……要知道，这样奇妙的能力，对于一个新生的神明来说，可太美味了。”
“你不会得逞的。”
佳妮特突然笑了，地下城中的夜风与巨大愿虫挥舞虫镰扬起的气流将她火红的长发吹起，她露出了五年前那样张扬自信的表情，仿佛从未被【绯色】打倒，被渔翁得利的垃圾场打倒。
“我其实早就看不见未来了，我现在的能力是注视而非预言，就连注视都是十三年前帮助我觉醒能力的那位老师所给予的额外能力，只能使用三次，现在我的早就用完了那珍贵的三次机会，再也看不到什么未来了。”
佳妮特张扬地笑了起来。
“我是荆棘的魔女，不是预言的魔女。所以不论你想要预言来做些什么，你注定不会得偿所愿的。”
在女人斩钉截铁的宣判的下一秒，秦筝背后扬起一道耀眼的火光，一道狰狞的，边缘完全由秦筝精神力支撑的地下城裂缝出现在他的身后，在众人对话时一直默默站在最后没有开口的秦筝猛地挥起自己的巨大重剑，在佳妮特带来的空间系地下城道具的帮助下划开了一条正在形成的细小裂缝。
一位真正的神明即使还未褪去神茧也是S级的强度，根本不是他们几个人可以彻底绞杀的，佳妮特虽然想结束这一切，但是却也没忘记带来可以带走无关人员的空间系地下城道具，她在赶到现场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带来的空间系地下城道具交给了精神力相对而言最充足，状态最好的秦筝手里。
“呼，拖延的时间足够真是太好了。”
柏真长松一口气，拨开自己染了血渍的刘海，露出一张让许愿第一次产生看不懂的恐慌情绪的干净笑脸。
他和佳妮特刚刚与许愿的周旋，其实全都是为了帮助秦筝打开地下城传送的缝隙拖延时间。
这条裂缝只要正在开裂就不会停止，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们就能离开这里，至少把最不应该被卷进来的柏真送出去。
“你们……还真是执迷不悟啊。”
许愿的表情在意识到他们的意图后变得极度危险，他猛地抬起手，巨大的愿虫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撕裂的愤怒吼叫，S级甚至更高的威压压下，让人无法呼吸。
“来不及了，柏真！你先走！”
血潮翻涌之中，佳妮特再次撑起了黑色荆棘，她回头大喊，随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与裂缝相反的方向。
第053章 兄弟送你最后的生日礼物
“姐姐！你又是这样！自顾自的决定好了一切！”
秦筝气的跺脚, 他想起五年前在【绯色】地下城姐姐也是这样，自顾自地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却坠入垃圾场的陷阱, 红发少年咬牙切齿，想要去拦人，但是佳妮特说一不二，红色的长发在身后像流水一样散开, 堪堪拂过秦筝的指尖。
秦筝想要去拉住她，五年的光阴如流水般在指尖与佳妮特的长发一起流淌而逝, 当年无能为力只能坐在防御球道具里哭着拍打玻璃球壁的男孩似乎与现在已经成长为A级猎人的少年重合, 那么多年那么多的颠沛流离过去了, 即使曾经一手追捕绞杀了福泽会的主体势力，掀翻了垃圾场的实验室，但是在面对姐姐的时候, 他好像依旧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次又一次亲眼看着姐姐再次离他而去。
【许下愿望吧, 可怜的年轻猎人。】
有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
【只要你向新生的神明许下愿望, 你的姐姐就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离开了。】
燃烧的火焰火势猛然增大，甚至有几分不择手段不分敌我的趋势。
“秦筝！清醒点！”
江传安连忙上前, 艰难地用精神屏障抵御住秦筝汹涌澎湃的火焰, 他咬牙向着浴火的猎犬移动几步，但A级猎人暴动前兆的火焰实在是过于热烈, 即使有着精神屏障的保护, 也依旧撩焦了他的衣角。
即使如此，江传安依旧一边护住柏真, 一边挣扎着分出手，猛地伸到火焰中, 不顾自己的手指在撤去精神屏障的一瞬间被灼伤，死死拉住了秦筝的手臂。
随着肢体接触，月光般流转的精神力猛地上前，彻底环绕在秦筝周围形成一个可以暂时隔绝各种精神攻击的屏障月环，红发少年恍惚的神情终于冷静下来，他怔怔地看了咬紧牙关死死坚持的江传安一眼，迅速反应了过来，看向许愿的火红眸中森然可怖，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非人恶犬。
“又是你这家伙……肆意翻阅别人的内心，还真是卑劣无耻！”
许愿毫不在意少年愤怒的目光，反而相当自豪得意地点了点头。
“精神系就是这样的，我明明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去使用？精神力技能从不分卑劣无耻，这只是一种神明的手段而已。”
许愿站在巨大的虫体前，眼周已经开始生长出愿虫一样的虹色诡异花纹，妖冶无比，逐渐变成了与几天前那个沉稳古板的商务精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样子。
“承认吧，孩子，那明明就是你心底的愿望……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去实现呢？你的天资真的很好，如果愿意成为我的新教团的高层成员，也许我会善解人意地让你付出更少的代价兑换这个愿望呢。”
许愿笑嘻嘻的看着秦筝，那目光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胡闹的孩子。
秦筝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情绪，猛地从火焰中拔出重剑，他深深地看了江传安一眼，柔和了视线低声道了句抱歉，随即整个人化作一团流火，追逐着佳妮特的身影，和她一起并肩而立，对抗着那些满溶洞扭曲的血水触手。
“胡说八道！江先生也是精神系，他就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随便侵犯别人的隐私，还利用别人的愿望那么美好的东西做出那种扭曲的怪物！”
秦筝一重剑砍断数条巨大愿虫上延伸的血水触手，在半空中借着佳妮特适时而来的黑色荆棘借力，向着许愿的方向大喊。
“还真是多谢你夸奖啊……”
江传安嘴角抽了抽，露出无奈的神情，拉着柏真后退好几步，躲开了秦筝因为打的过于放开而从天落下的火雨。
“更何况……我怎么可能还和五年前一样，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这也太不符合我的性格了！你影响的角度也选的合情合理点！”
秦筝又推开了一条来自高空的血红触手，佳妮特正在架起荆棘和许愿背后的巨大虫体战斗，整个人坐在不断眨眼的眼球上躲避着那些血红水体凝聚而成的触手，无意间将它们一一调向秦筝的方向，为红发少年提供了不少落脚点。
“就是啊，新生的意识体。”
佳妮特翻身随着眼球在空中悬了一圈，再次轻飘飘地躲过了巨大愿虫的攻击，轻声道。
“我的弟弟，现在已经是A级猎人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孩子了。”
“我现在已经是A级猎人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姐姐保护的孩子了！”
秦筝大喊一声，与佳妮特异口同声的同时撑着重剑从天而降，他在江传安精神屏障的帮助下暂时摆脱了许愿S级威压的限制，猛地向他挥出了剑。
火焰在少年的身后凝聚成一只巨大的三头恶犬，向着许愿身后的虫体干净利索地咬下，在愿虫湖水组成的身体上蒸发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秦筝本人也借机冲到了许愿身前，却见许愿本人不躲不闪，居然还心情很好地抬头看向那只被咬出一道巨大缺口的愿虫，向着江传安感慨道：“哇塞，你家小狗的牙齿还挺齐的，养的不错。”
江传安感觉此刻的自己在漫画的新更新中，额角一定流下了黑线：“……慎言，慎言。”
“哦对了，柏真，我亲爱的弟弟，如果你实在不习惯的话，那么我也能把爸爸妈妈再从愿虫的形态变回来。”
许愿完全没把江传安的告诫放在心上，他甚至尚有余力地看向了柏真，嘴里说着人类完全不能理解的话。
柏真冷声讽刺：“我会亲自查清楚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的，不需要你再殚精竭虑控制虫子……”
“你是在担心哥哥吗？没关系，这对我来说相当简单，不用担心……”
自信到一种诡异地步的许愿还没来得及说完，秦筝的重剑已经毫不留情地砍到了他的身上，柏真整个人抖了抖，却见预想中的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许愿依旧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只是被重剑划过的地方蜿蜒成了血水，流淌在半空中悬停。
许愿身体的其他部分依旧好好地立在那里，但是被攻击到的位置却像是有着自我意识一样，自动回复了原样。
【“银月的海燕·瞬间预知”技能已开启。】
时间仿佛在一刻变得很慢很慢，许愿轻轻挥了挥手，江传安瞳孔微缩，眼中月光一闪而过，技能察觉到危险自动开启，下一秒，他调动力量加厚了秦筝身上的月轮屏障。
几乎是一瞬间，时间仿佛都被刻意放慢，没有人看清许愿做了什么，只见红发的少年直接飞了出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翻转，直到佳妮特用眼球组成的网拦住他的移动，才重重落在眼球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秦筝！”
江传安几人担忧大喊，佳妮特顾不得对付那只愿虫，连忙坐在眼球上飞向秦筝，好在秦筝虽然因为许愿的攻击被划出了一身血口子，但是大多都是皮肉伤，红发少年还能站在眼球上恶狠狠地瞪着许愿，状态还没有太过糟糕。
“哎呀，不好意思，忘记了你也算是我的潜在校友，多少要手下留情的。”
许愿看着被佳妮特扶起来的秦筝，笑的很开心。
不过他很快就像是对玩具失去兴趣的小孩子一样，看向了另一边的杜流和L。
“L先生，快把那枚蕴含着白象前辈力量的硬币交给我吧，它一定在你身上。”
许愿想着L伸出了手，呢喃着的呓语同时在L的耳边响起，那是A级猎人也无法对抗的精神影响。
【许下你的愿望吧，只要你许下愿望，以那枚福泽硬币作为报酬，你的神明会被复活的。】
许愿伸出了手，但他却也在同时蹙了眉。
出乎意料的，刚刚猎人司公认的高天资王牌猎人秦筝都险些迷失在了许愿的精神影响中，但是面前按理说精神孤岛早就在崩溃边缘的L却对那些诱导性的话语完全无动于衷，他嘴角甚至勾起了堪称癫狂的笑容。
“是啊，我这里确实有一枚你的同类，福泽白象亲手注入力量的五枚硬币之一……”
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但是，愚蠢的死物，我怎么可能把那东西给你？！”
L手腕一转，那枚刚刚在唤醒血池时无比闪烁的虹光福泽硬币就在他的掌心安静悬浮着，许愿见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却见下一秒，L直接将那枚硬币握在手心，看向了柏真。
“小学霸，我这里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L还是林风的模样，寸头少年拉下了自己的斗篷，就像是之前在高中校园里一样，笑嘻嘻地看向了柏真。
只不过，那样的笑容中再也不见属于林风的笑意，只有某种柏真无法理解的癫狂。
他深深地看了柏真一眼，随后戴正了自己之前移到脑侧的白象面具，杜流眸色一暗，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再次变成了那个五年前那个对【绯色】进行试验的罪魁祸首。
“感谢我吧兄弟！今年的生日礼物不是还没给你吗？我送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曾经承诺过你的！可以保护自己，自己走下去的力量！觉醒成为猎人吧！然后不要再被任何人欺骗了，走下去，自己去寻找自己父母的真相吧！”
他大笑着，周围环绕的风刃一瞬间波动出难以名状的色彩，硬币上泛起的虹光在空间中随着风折叠出海市蜃楼般的光色。
许愿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你发什么疯？你这具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福泽白象的力量，你用那枚硬币把刚刚交给我的福泽力量收回去，又能放到哪里？”
L的目的本来是借助福泽白象留下的硬币占据许愿的神茧将他的神明复活，但是没想到许愿却借助这份力量拼上了登神的最后一块拼图，开始了化茧。
在他眼里，许愿的行为完全是对于福泽白象的亵渎，他不能忍受对方再使用任何一丁点白象的力量。
“当然有地方了……”
L毫不犹豫地握掌，许愿身后的巨大虫体开始因为福泽白象力量的离开而剧烈颤抖，无数虹光从血池中延伸而出，就连溶洞之上的血茧也发出了阵阵呻吟。
“这里不还有一个人，不是猎人吗？”
福泽白象犹如彩虹般的力量环绕在L的身边，被所信仰神明的力量环绕，他嘴角第一次露出了堪称温柔的笑意。
“你是说那个小子？他甚至还没有觉醒，你就算把力量交给他，也只会害死他。”
许愿听到这里神情都放松了不少，他看着L，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明明我们都如此憧憬着福泽白象，你最终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可怜的弟弟死掉之后这份力量还是会重归于我，不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的确有通过精神力诱导猎人觉醒的方法，而且这也是猎人司在极端情况下强制觉醒猎人技能的原理之一，因为猎人体质与恢复力普遍高于普通人，这种方法甚至是临床医学上的一种救人方式，但是正常情况下这种方式对人体的伤害过大，所以猎人司一直没有普及。
将流泻出的福泽白象的力量用来给柏真构筑觉醒的精神力诱导环境的确是一种不让这些力量为许愿所用的办法，但是柏真的人类身体根本受不了神明级精神力的冲击，最后那些属于福泽白象的力量以及那枚硬币依旧会在许愿死后流散到地下城中，成为许愿的一部分。
最后的结果没有丝毫差异，许愿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聪明一世，最后却疯成了这副样子。”
“别这样说，现在听到你的声音都让我感到恶心。”
L冷声打断了许愿的声音，他没再搭理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我的弟弟”，但是依旧站在原地好像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喜闻乐见的许愿，反而向着柏真的方向奋力走了几步。
L的声音被风吹到柏真的耳畔，他看到L的白象面具因为虹光的闪烁而裂出道道痕迹，露出下面那张依旧稚嫩如他一般年龄的脸庞。
“给你个忠告，可怜的兄弟，如果可以的话……柏真，不要信任任何裂缝神明……除了福泽白象，其他裂缝神明都如许愿一样疯狂，信仰了他们，你就不再是你了……”
L的声音很轻很轻，他向着柏真笑了笑，恍惚最后时刻变回了林风。
那个和他一同在实验高中刷卷子，翻墙逃课，被老师训的林风。
L没有犹豫眷恋些什么，话音刚落，他便伸手在虚空中握住一把风刃，猛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林风！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柏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向着L冲了过去，江传安根本拦不住突然暴起的少年，只来得及给他加了好几层精神屏障，把自己累的脸色苍白。
“这一个一个的……”
江传安疲惫地看着到处乱跑的柏真和秦筝，长叹一口气，心道自己果然就是来给这些角色们当保姆的，随即认命般追了过去。
“抱歉……但是我必须过去……”
虽然知道那是L，是危险的福泽会高层，甚至是全球通缉的24位字母教徒之一，但是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在看到林风想要自杀时的担忧与身体的条件反射。
因为那是林风啊，是在别人口中“最轻松”的学生岁月，唯一愿意与他分享彼此世界，唯一愿意在他心情很差的时候逗他笑而不是说他故作矫情的人。
是唯一能在昏暗灯光晚自习课堂上，可以彼此笑着对视一眼，低下头继续追逐自己笔尖上未来的同伴。
那是他整整五年的好朋友啊！
所以江先生，很抱歉。
柏真心里道着歉，他不知道自己从何处爆发出了如此可怕的力量，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急步上前，猛地拉住了林风想要刺穿心脏的手臂：“不是必须要牺牲，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你争取一下，活下来啊！明明你刚刚的话根本不是像是真正疯狂的人说出来的———”
林风深深地看了柏真一眼，福泽白象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肆虐，即使他有着福泽白象的信徒标记，也无法经受一位神明遗留下来的力量。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也好想和你在一起啊……可是做不到啊。我的……朋友。”
柏真微微一怔，在那一瞬间，林风笑了笑，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用风刃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左胸第四根肋骨里一寸，不偏不倚，正是急救课上，柏真记了无数遍的心脏知识点。
明明之前这家伙根本背不过急救课的任何知识的。
鲜红的血溅射在他的脸上，周围的风声与呐喊声好像都听不到了，柏真呆呆地看着在他面前刺穿自己身体的林风，眼底被一片血色蒙住。
那是父母变成愿虫的绯红，是许愿的绯红，是佳妮特和秦筝的发，是流淌的鲜血。
无数种无数种绯红在他的眼底聚集，他固执的想要去扶起林风，却被身体正在崩裂的白象信徒一把拍开手。
“主啊……如果您还能听到我的话……请回复我吧……”
“我以我的鲜血为献给您的祭品，我的精神孤岛作为您的祭礼……”
“让柏真，觉醒猎人技能，调动真正属于他的力量吧。”
林风颤抖的手指努力地向前拖曳着他的身体，他勉强撑起自己的头，向着【特雷维】地下城不见天日的绯红天空望去，好像这样，就能再次看到那一抹划过天穹的虹彩，那一抹独属于白象的奇迹。
绘有白象的旋转虹色图案以林风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整个【特雷维】地下城都开始颤抖，像是大地正在开裂。
虹色的光环绕在柏真的身畔，一道彩虹从遥远的天穹缓缓散下，少年的身影顷刻被吞噬在彩虹中心，变成一道虚幻的影子。
许愿终于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想要冲过去阻止那些虹彩，却被拥有白象力量的信众标志挡在了外面。
信众以血肉精神为祭，可以换得裂缝神明的神启与力量，这是裂缝神明教团都知道的常识，也是裂缝神明教团总是作恶多端的缘由。
但是……一个死掉的神，居然也能回应这份祭祀的请求吗？
许愿难以置信地想。
“咔嚓。”
轻微的，并不引人注意的碎裂声在空间中响起，林风的身体因为巨大的能量波动彻底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虹光，在最后时刻，他的眼睛死死凝固在那片虹光中，不知在看那片虹光，还是虹光深处的少年。
“可惜啊……我主白象……我终究是，无法唤醒你了。”
林风在彻底崩塌前叹息道，声音虚弱到几不可闻：“但是没关系……福泽会不会放弃……我们会一个一个地与死亡战斗，直到将您重新带回这个世界……”
他想要去笑，想要低下头忏悔，最终却只是化为了一阵流浪的风，挟着虹光，成为柏真觉醒猎人技能的力量。
江传安因为虹光无法再进一步，他深深地看了眼被虹色包围的少年，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A级猎人。
他感受到了其中强大的，正在形成的，属于柏真的陌生精神力，和另一道，已经暗中做好准备的力量。
那是银月的气息。
江传安眯了眯眼睛，在t314列出的名单里，柏真确实是在未觉醒猎人一栏中的角色，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想办法把他排斥出主线，甚至带着柏真一个高中生进入地下城深处的原因之一。
第054章 诛绯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和这个继承了福泽白象力量的家伙，一起变成我成神之后最初的祭品吧。”
许愿遗憾地摇了摇头, 在他的视角看来，他为了实现柏真的愿望，也算是当了这个孩子的大哥好几年，看着柏真一直长大, 可惜柏真最后还是没有选择他。
明明他已经为柏真设计好了这一生全部的步骤，明明按他所说的去做会轻松很多, 但刚刚柏真却在明知道L与他势不两立的情况下, 还是冲到了L的身边, 握住了那个迂腐不懂变通的福泽白象信徒的手。
许愿垂下眼眸，他不再留手，整个【特雷维】地下城因为白象力量的冲击开始摇摇晃晃, 血红的潮水声在溶洞边响彻，一层薄薄的血水已经从石门外溢出———很显然, 许愿撤去了那股支撑着血色湖水的力量, 刚刚被分立在石门两侧的湖水此刻正以一种均匀的速度缓缓渗入这座高大但地势低矮的溶洞。
许愿身后的巨大愿虫随着血红湖水的流入身形越来越庞大，剧烈晃动的溶洞中, 血红湖水纠缠而成的长绳挂在了整个溶洞深处, 佳妮特和秦筝被迫落在了地上，荆棘与火焰摧毁水绳的速度根本追不上水绳自动回复的速度。
“别碰到那些水！”
江传安因为行动速度完全比不上在场满地乱窜的猎人们, 即使有精神屏障的防护, 也依旧被水流擦过了肩膀，潮湿的冰凉液体像是光柱一样仿若无物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那一瞬间，无数人的愿望在耳畔回响, 像是嘈杂的，交叠在一起的老唱片呓语。
【想活下去……想活下去……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们……】
【为什么我还没有觉醒成为猎人，难道我这辈子真的只能当面对地下城怪物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了吗？那我这么努力的学习又算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孩子必须考上猎人学院，只要考上猎人学院，生活就会好起来了，我们就不用再害怕地下城了！】
……
无数曾经在许愿湖许下的心愿层层叠叠地在耳边响起，江传安凭借自己L级的精神孤岛强度只是恍惚了一刻，但是佳妮特和秦筝的精神抗性都不太高，已经陷入了迷茫之中，在水绳之间摇摇欲坠。
他咬了咬牙，指尖燃起被点亮的月光火柴，刚想靠自己差劲的体能一步步移到他们身边，就被另一条冰凉柔软的有力水绳环住了腰。
“你要到他们身边吗？我送你过去。”
杜流脸上手上全是被林风割出来的血口子，此刻整个人狼狈的要命，但是身形依旧站得笔直。
五年期待着想要杀掉的仇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团虹光彻底死去，可杜流心中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畅快，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五年的执着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L曾是他在福泽会的上级，曾是他最信任的班长，曾是他的学生，他们纠缠了太多时间，恨意虽然鲜明，但是没人能对那种孤注一掷的信仰毫不动容。
福泽白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明，可以让人疯狂到这种地步？
杜流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无论如何，L现在已经死了，他多年的夙愿已经达成。
杜流用水流凝结成绳，一把捞起同样狼狈的江传安，在纵横交错的血绳之间找准了缝隙。
突袭型猎人的速度是高一级别的强攻型猎人也无法与之相比的，杜流的动态视力极为可怕，只是须臾之间就找到了血绳之间的漏洞，几个跳跃，便半抱着江传安，移动到了佳妮特和秦筝的身边。
“多谢！再往左边一点！”
江传安拍了拍杜流的肩膀，后者没有说话，却在剧烈的晃动与血绳的扭曲中稳稳地落在了佳妮特与秦筝之间偏左的位置。
江传安眼疾手快地两手搭在了佳妮特和秦筝的肩膀上，蜿蜒的月光触手向前拉住了两人的腰部，精神疏导瞬间开始，杜流松开手，将江传安往两人的方向一送，转身拔出匕首，水波在半空中荡出了一片虚幻的水盾，将随着他们而来的血绳干脆利索地挡住。
“螳臂挡车。”
许愿不屑地哼了一声，已经站在他身边的朱绯恭敬地点头呼应。
溶洞中随着湖水的涌入，血茧纷纷开始摇晃，角度完全逆着地下城已经变得越来越轻微的晃动而摇晃。
湖水迅速升涨，直接在溶洞地表覆盖了薄薄一层，许愿的能力是几近于成为裂缝神神明的精神系，对于佳妮特和秦筝的针对性实在是太强，如果江传安不是唯一能与裂缝神明相对抗的L级精神猎人，除了被虹光自动保护着的柏真，恐怕他也无法在无处不在的血绳中救下佳妮特和秦筝。
那些血绳水流中满是来自于无数曾经怀着对于某件事恳切希望的，想要实现愿望的人的呓语，即使是江传安在聆听到的那一瞬间都险些失神，坠入无尽呓语的混乱中。
恢复过来的秦筝与佳妮特脸色都很难看，如果让许愿真的成为神，离开这座地下城，那么这些曾经在许愿湖许过愿望的人，绝对也会变成石门外湖边那些恶心的愿虫。
而青浦市的民众们，绝对无法对抗这种诡异的呢喃。
以江平为代表的猎人司支援队伍还在外面努力寻找缝隙，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许愿，青浦市似乎即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这样的局面，我真的是想不到你们要如何破解啊。”
许愿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惜，既然你们都不识抬举，那就成为我成神前最关键的养料吧。”
他扬起手，身后的巨大虫体同时扬起镰肢。
湖畔等待的愿虫被齐齐卷入水中，顺着流淌的湖水一起流向石门的方向。血水带着这片许愿湖聆听过的，所有人的愿望一起流向许愿，他笑着等待着自己成神的最后时刻，就连下方那个曾经在五年前挫败他第一次成神计划的佳妮特都顺眼了不少。
无所谓，毕竟再过几分钟，他们都将成为他，成为一位崭新的裂缝神明的一部分，与他一起登临神位。
许愿想，从这点来看，他可真是最仁慈的裂缝神明。
即使因为诞生时间过于短暂而对世事少有了解，但许愿知道，这种时刻，是应该放肆大笑的时刻。
可他的笑容却在脸上凝固了。
“刷———！”
在那些愿虫血水的能力正在以汹涌澎湃之势冲向自己身后的巨大“神躯”时，无数血红的荼靡在已经被一片血池淹没的溶洞中肆意生长，花枝妖娆地吸收着那些蕴含着愿望的水流，很快就将已经显著提升的血水水位变得低了不少。
“你……快停下！停下！”
许愿难以置信地怒视向那些花枝的源头，只见刚刚还在恭恭敬敬的朱绯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干脆利索地平抬双手，无数的花枝在她的精神力下蓬勃生长，逆转了那些来自地下城和血茧的力量，阻断了许愿成神的最后关键一步。
“你居然会背叛我，明明是我实现了你的愿望，就连现在的你本身也不过是我手下的一只愿虫，如果不是你拥有着精神系的技能天赋，最适合当我的代理人，你早就死在五年前了！”
许愿愤怒地向朱绯吼着，咬牙切齿。
“你怎么能背叛我！”
“……我从来不是因为你而诞生的，何言背叛？”
朱绯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好像看到许愿这件事本身都让她恶心到作呕。
她还记得五年前那令人绝望的画面，在湖水中被同学们接力救下，看着一个个平日里互相帮助前进的同学们被血湖中的漩涡卷入湖泊深处，她几乎丧失了求生意志，软弱的身体在支撑自己爬出湖面之后就再也动弹不得，被佳妮特温柔地握住双手，抱在怀中救起。
可是垃圾场的苍蝇们与地下城的主人合作，一起将保护着她的猎人队伍绞杀，佳妮特也被垃圾场的人带走，而没有价值的她像是垃圾一样，被遗弃在即将崩塌的地下城边缘、距离地下城的缝隙只有一步之遥，却再也无法移动。
在意识朦胧的现实与虚幻的交界中，那时候还是杜鹃的少女抬头看到了许愿的身影。
少年穿着那身熟悉的蓝白校服，站在沙土之上，干净清爽，与她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愿……你为什么没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杜鹃喃喃地看着那个少年的样子，悲哀又虚弱地叹息一声。
“我是死去的裂缝神明福泽白象，把玩过的五枚福泽硬币之一……我是一枚，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硬币。”
穿着校服，却犹如神明的许愿低头，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僵硬的，好像刚刚学会的伪人般的笑，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女。
“你想要活下去吗？杜鹃。”
“原来都是你……”
面对许愿那和刚刚地下城中询问愿望的声音如出一辙的淡然语气，杜鹃勾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真正的罪魁祸首，【绯色】地下城的主人，究竟是谁。
“你想要活下去吗？成为我的代言人怎么样？”
许愿很有耐心，他甚至蹲下来单手撑着头，笑眯眯地，干净不染纤尘地，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杜鹃。
“你拥有未觉醒的精神系猎人技能，会是我很好很合适的代言人。所以要不要活下来？”
杜鹃看着许愿，艰难地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当然要活下来了。”
“你答应了？真好，那你就……成为我的同伴，成为一只虫子活下去吧……作为一个与我不可分割的裂缝怪物，活下去吧。”
五年前的许愿很开心地笑了，他看着少女的身体慢慢变凉，直到眼神中的光彩彻底消失，在致命伤势的失血中成为一具尸体。
然后，将她变成了一只活着的，裂缝怪物。
这就是为什么她明明是自己，相貌却发生了细微的改变的原因，在成为裂缝怪物愿虫之后，她已经借用愿望的力量很努力很努力地将自己的相貌捏的和原来一样了，可是记忆中的自己终究还是有着偏差。
这样的自己，就算自称杜鹃，也不会被哥哥相信吧？
五年前的许愿笑着，五年后的朱绯也在此刻笑了起来，她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在花枝的簇拥下乱颤。
“更正你的错误认知。”
朱绯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功率，许愿为了方便她行事而交给他的地下城权能此刻全部变成了切割那些愿望的利器，变成了阻止许愿最后成为神明的，近在咫尺的高山。
“我一直到现在的生命，都是那些牺牲的猎人们给我的。”
朱绯的双眸血红更甚，她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佳妮特的方向，五年前那些一个个挡在她身前，为了让她可以活下来，从地下城离开，去面对她本来就拥有的美好未来的官方猎人们在记忆中的她眼前一个个死去。
她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意。
“我要活下去，不是因为我不想死。而是因为我有血债，需要你们这些恶心的地下城怪物偿还！”
“……你只是我手中一把好用的武器，没想到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许愿的表情因为他眼中接二连三的“背叛”变得很恐怖，但是朱绯对此并不在意，她轻笑一声，像是没看到许愿难看的脸色一样，讽刺道：“是啊，我是一把武器……不过保养一把武器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就是用它杀掉你们这些被摧毁神志的疯子！”
她想起五年前因为许愿的刻意操作，而倒在距离地下城裂缝出口近在咫尺的自己，那时候的杜鹃满心满意都是一个没有力气再说出口，但足够强烈的想法：要是我可以把自己炼成鬼好了……鬼是不怕猎人的，也不怕地下城。
你不是听得到愿望吗？如果你这个精神系的怪物，真的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话，那就让我这个早就死了的亡灵来亲手杀了你吧！
朱绯笑着看向许愿，血红的湖水在她的脸侧落下，像是一行行跨越五年时光，终于流下来的血泪。
“一个人的仇恨是足够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我会杀了你。”
“杀了我？就你？不，你会先死在这里的。”
许愿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朱绯：“既然是没用了的家伙，全部清理干净就好。”
身后的愿虫神躯同步地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情绪，挥起镰肢向着朱绯砍去。
但是那厚重的镰刀一样的节肢，最终还是没能落在被花枝簇拥的少女身上。
“我怎么可能让你……在我面前，再伤害她一次？”
枯枝权杖和巨大节肢摩擦，发出金属般的铿锵之声。
红色的长发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般翩然，佳妮特看着与许愿对峙的朱绯，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五年前因为垃圾场的插足，她没能护住这个孩子，五年后，她绝不会允许朱绯在自己的面前再次出事。
看着与五年前没有任何变化，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可怕灾难，都一直一直护在她身前，只是那身优雅的黑色长裙变成了蓝白病号服的佳妮特，刚刚还巧言善辩的朱绯顿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怔怔地看着佳妮特飘起的红发，骤然红了眼眶。
她还记得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里，佳妮特也是如此毫不犹豫，且斩钉截铁地站在她的身边，
“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它——”
时光回溯般的记忆深处，被优雅的魔女从湖中捞起的少女在度过最初的惊慌后，绝望地拉紧魔女黑色的裙摆，大声悲痛地哭着。
“我要杀了这座地下城的主人……我要我的同学们回来啊———！”
魔女的手臂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长姐般温柔悲悯，她没有痛斥她的不切实际，只是难过地呢喃道。
“复仇是需要鲜血的，杜鹃，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有一个很好的未来，所以报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我会替你们报仇的。让那些地下城怪物……付出应有的代价。”
交给我吧，只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似乎就可以一瞬间撕毁杜鹃好不容易构筑起的坚强。
本以为无法得救的她，在绝望的湖泊中挣扎的她，被佳妮特姐姐救下来了……被她的同学一寸寸守护着……像是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因为有他们的手，他们的希望，才能再次树立起支撑自己的人性锚点，从地狱中归来，继续活着。
还有哥哥，为了寻找她，被福泽会威胁，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互相支撑的亲人。
正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朱绯才能在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被卷入漩涡，保护自己的猎人小队全军覆没，发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同学后，依旧能咬牙切齿地从地狱里爬出来。
哪怕代价是变成裂缝怪物。
“朱绯……真的只能这样做吗？”
【特雷维】地下城的地下溶洞深处，佳妮特在与愿虫战斗的空隙中，找准时机担忧地看了朱绯一眼。
她没有开口，只是那双与周围血色完全不同的火红双眸中，已经满是那句问语与担忧。
记忆骤然被打断抽离，朱绯露出了自从她出现以来第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向着佳妮特轻轻地摇了摇头：“佳妮特姐姐，当一个人的命是无数人换来的时候，她就失去死亡的资格了。”
“更何况……我当初是许下了愿望，所以现在才能勉强以一具尸体的身份活着……既然愿望得到了实现，现在也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佳妮特深深地看了被花枝簇拥的少女一眼，叹息一声。
“对不起……还是做了，让你难过的事情。不被你们认可的事情……但是只要能向垃圾场复仇，能杀掉你们拼死也要杀掉的【新神】，能将青浦市的所有裂缝教团清除干净，那么不择手段，那我即使坠入十八层地狱，也是值得的。”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具活着的，被许愿强行复活的尸体，如果许愿在这里被杀死，她必定也会消散离开。
由她来执行对于这位“新神”的审判，这已经是代价最小的选择了。
巨大的眼球在朱绯的身侧微微颤抖，佳妮特读懂了朱绯最后的未尽之言，她露出一个悲哀又洒脱的笑容，手中的枯枝生长出荆棘，将朱绯周围环绕保护起来。
“没关系，我来陪着你。”
朱绯笑着看向了自己身边盛放的荼靡，在她最后迈步的前一秒，她看到了低垂着头，最终还是没有向她伸手的，与血绳交战在一起的杜流。
对不起啊，哥哥，不是故意不和你相认的，可是她现在已经是裂缝怪物，已经来不及证明了……她甚至没法证明她是杜鹃。
羽化成功的愿虫有着拟态的作用，可以伪造成许过愿望的任何人。而属于杜鹃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死在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
直到最后，朱绯也没有打算告诉杜流他真正的名字，杜流对此心知肚明，并没有追问，他们只是不着痕迹地与彼此对视一眼，有些东西不用去说，就是最好的告别。
“你活着，我也活着，这就足够了哥哥，甚至你活着，我死了，那样也足够了。”
朱绯没有再看身后战斗的兄长一眼，好像再多看一眼，她就无法再坚强地下定决心，决意让自己永远消失了。
朱绯看向自己的四肢，她的脚下有越来越巨大的红色荼靡花朵轻轻绽放。
朱绯，亦是诛【绯】。她将接下朱绯的意志，亲手毁掉这座被白象利用的许愿池。
“我的复仇永不熄灭，甚至连血，在绯色面前，都是暗淡的。”
朱绯大笑着，一字一顿地宣判道，她直起身，身后蜿蜒的枝条弥漫盛开，将许愿的积攒的五年的愿望全部吸收到自己的技能外显荼靡花枝中。
绯红的花瓣环绕在溶洞的每一寸角落，落下偏偏落霞般的血色，与那些血红的许愿湖水融为一体。
朱绯的脸上逐渐出现了和L一模一样裂开的缝隙，那是□□无法支撑内部能量而产生的能量皲裂，只不过与L不同，她并不信仰福泽白象，于是裂开的地方没有任何漂亮的虹光闪烁，只有一个个扭曲的虫肢，蠕动着想要在她的体内爬出。
这就是她现在的本质啊。
朱绯看着手臂上裂开缝隙中不断扭曲蠕动的虫体，自嘲地笑了。
一只非人的虫子。
“你现在都要裂开了，居然还要大言不惭？”
许愿装腔作势地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他看着马上就要碎在这里的朱绯，讽刺地笑了起来。
“这可是神明的力量，你只是一只裂缝怪物，即使是一部分力量，你都撑不住。”
许愿摇了摇头。
他没有注意到，朱绯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显然早就做好了打算。
“没关系，她撑不住，我撑得住。”
一个稚嫩的熟悉年轻声音在许愿的身后响起，他不可置信地转身，猛地看向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虹光尽散后，结束了猎人觉醒过程，双眸泛起精神力外显一般特殊虹色的高中生在彩虹般的茧中踉踉跄跄地站起，他的脸侧满是因为觉醒技能而冒出的冷汗，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随着他开口，溶洞之中的血茧似乎也在支持着他的话语，背叛了真正的地下城主人，纷纷摇晃着。
柏真站直身体，毫不畏惧地与许愿对视：“我听到了，那些血茧，无数人的愿望……就交给我吧。”
他抬起手，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震撼的话：“我希望，这座名为【特雷维】的地下城会被摧毁。”
第055章 于是他转身坠入黑蓝。
血茧背叛了他们的主人。
这是所有人肉眼都可以得出来的结论。
柏真真的通过那道蕴含在另一枚硬币之中的, 属于福泽白象的气息觉醒了属于自己的猎人技能，甚至刚刚觉醒猎人技能，就可以将属于自己的精神力以具体的形式外显在身周。
这是正常情况下进入猎人生涯至少一年才能做到的。
耀眼淡然的虹光在少年的身畔闪烁, 溶洞中的所有湖水都因为过于相似的两种力量而产生了犹豫，湖底溶洞中的血茧和湖水都停止了向许愿簇拥的动作，异常拟人化地，犹如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后退。
溶洞中血红的湖水水位甚至都降了一点, 血茧更是在半空中静静悬停着，不再移动, 像是在观望着什么。
那些因为愿望而死去, 因为愿望而消失的人, 此刻选择拒绝继续支持他们的愿望作为愿虫，作为裂缝怪物诞生。
“你……”
许愿凶狠地瞪视着柏真，不同于少年平静又悲伤的淡然气质, 刚刚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亲情的青年此刻眼中满是与他外形完全不符合的诡异阴狠。
“果然是讨厌的，自以为是的高中生……”
许愿咬牙切齿地瞪着柏真, 准确地说, 是瞪视着柏真身上的那些虹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哪些虹光一般的精神力究竟是什么，作为陪伴在福泽白象身边的五枚福泽硬币之一, 许愿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对那种力量非常熟悉。
那是福泽白象的力量, 是真正可以实现愿望的，近似于规则的可怕力量。
只要那虹光的主人承认, 那么某一事件发生的概率将大大提高, 甚至从不可能变为可能，近似于心想事成。
那是可以作用于命运之轮的力量, 甚至修改命运线的力量。
许愿看着周围那些人形的血茧，说到底他只是借着福泽白象的力量为台阶试图成神, 他的力量本质来源也是福泽白象，现在与本尊如此相像的精神力出现，整个【特雷维】地下城都开始恍惚：到底谁才是控制他们的主人？
“柏真！快走，那边的裂缝已经彻底打开了！”
秦筝突然在混乱的局势中探出头，奋力挥着手，他身后在空间系地下城道具的作用下彻底裂开的缝隙正呈现出怪异的黑蓝色，其中银辉闪烁，仿佛蕴含着星辰。
那是一条终于被彻底破开的空间裂缝，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再加上空间系地下道具的帮忙定位，直接打开了通往地下城入口处在表层世界的衔接点——实验中学大门的空间裂缝。
“啊，走？”
刚刚装完逼的柏真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就被秦筝拎着后颈拉到了身边，虹色的精神力不稳定地闪了两下，最终因为主人对精神力的控制能力太弱消失。
“这里马上就要崩塌了！地下城的存在需要稳定的力量支撑，现在许愿本身已经不再稳定，不再是这座地下城毫无疑问的主人，那些愿虫怪物都对他产生了怀疑，地下城的根基已经被你和朱绯破坏了！”
秦筝一边带着柏真疯狂奔跑着远离空气中的那些血红长绳，一边指着朱绯解释道。
只见黑发红眸的少女周身环绕着越来越多绽放的花枝，悬挂在溶洞顶上的摇晃血茧也通过血丝在溶洞上牵引移动的方式，一点点偏向移动到了朱绯的方向，像是恐怖片里尸群移动般的可怕场景在此刻却让人感到神经兴奋。
这意味着，在整个地下城产生动摇的那一瞬间，朱绯成功用许愿的力量，抢过了他对地下城的控制权。
如果说每座围绕着地下城主人作为核心形成的地下城是一台电子产品的话，那么现在这台电子产品的操作系统权限比例正在因为朱绯与许愿的争夺进行焦灼的改变，而刚刚柏真属于福泽白象的气息直接扰乱了本来僵持在一起的战局，让天平开始向着朱绯的方向偏移。
仿佛为了迎合秦筝的话，整个地下城摇晃的越发厉害，就连秦筝这个A级猎人都很难在此起彼伏皲裂的溶洞地面上站稳，只能顺着立起的地层滑落下来，向着黑蓝色裂缝的方向跑去。
“哈哈，你以为你的朋友，那个福泽白象的狂热信徒是为了你好吗？你太天真了，柏真……正常人就算被裂缝神明的力量诱导也不可能出现和祂一模一样的精神力，这根本不可能！”
许愿趁秦筝拖着柏真还没跑远，表情狰狞地呐喊道：“你根本就是……被选中的容器而已……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神果然是不会死的，输给一位裂缝神明……L完成了他的夙愿，但我也不算亏，不算亏……”
许愿大笑着看着柏真被秦筝拖着远去，血红的湖水长绳扭曲成形，挡住了柏真的视线。
他懵懂又悲伤地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兄长，秦筝的速度很快，几秒间就拉远了二者的距离，柏真被秦筝的手臂拦住腰，整个人从中间提起，迅速移动的过程中许愿的面容在一片绯色中变得血红扭曲，他似乎在呐喊着什么，但柏真只听到了一些零星的模糊字眼。
【柏真，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的……你会成为，崭新的，我梦寐以求的我。】
许愿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像是永远无法摆脱的蚀骨阴霾，永恒地附着在柏真的骨骼深处，无法摆脱。
“什么不可能？你在说些什么？”
柏真挣扎着想要高喊，但是却陡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今晚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不受控制且恍惚起来，根本无法挣脱秦筝的控制，去质问他曾经的哥哥。
“秦筝，你带着柏真快走！”
佳妮特与巨大愿虫在一次战斗交锋后因为巨大的相互作用力分开，整个人脚踏荆棘精确地落在秦筝的身边。
“顺便把那个人也带走。”
红发的魔女指了指杜流的方向，她用视线示意了一下正在苦苦支撑的朱绯，摇了摇头：“地下城开始崩塌之后无法逆转，她已经无法离开这座地下城了，所以至少……帮她把他带走吧。”
“好的姐姐。”
秦筝点了点头，一手捞起柏真，跑到一边正在和血绳作斗争的杜流与江传安身边。
“你来干什么？”
杜流一匕首划开了一条血绳，眼见秦筝面带诡异的笑容跑了过来，警惕地瞪着他。
“我当然是来——”
秦筝话还没说完，杜流便感觉到不对，转身就想跑，身体却诡异地顿了顿，下一秒被未知的东西绊倒在原地。
秦筝定睛一看，站在杜流身后的江传安咳嗦两声，宛延的月光触手逐渐消失。
“疏散群众啊。”
秦筝没放过这个江传安帮他制造出来的绝佳时机，一把控制住与林风战斗过后已经没什么力气，还比自己低一级的杜流，和扛麻袋一样左边柏真右边骂骂咧咧的杜流，身后拉着努力跟上的江传安，拖家带口地跑到黑蓝色裂缝附近。
许愿正在试图攻击那道裂缝，但都被朱绯一一挡下，黑发的少女身上血红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多，眼看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佳妮特站在黑蓝裂缝前，看到姗姗来迟的秦筝的身影，才松了口气：“地下城马上就要坍塌了，你们快走。”
“怎么可能——我不走——”
杜流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筝捂住了嘴，红发的少年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姐姐：“那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里，扫个尾啦。”
佳妮特露出一个释然又潇洒的笑容，如果不是身上那身蓝白的病服一直告诫着她的身体情况，就好像这五年的医院生活与疗养院的痛苦从未降临过。
“姐姐……”
秦筝的声音有些苦涩，他轻轻地呢喃着这两个字，好像又想起了五年前无能为力的自己。
但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笑起来。
“没事的姐姐，我相信姐姐可以……我送下他们之后，一会儿就回来帮姐姐。”
秦筝点了点头，不需要佳妮特催促，毫不犹豫地投身跳入了黑蓝的裂缝。
江传安犹豫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秦筝反手拉住了手，借惯性带进了那条缝隙。红发的少年态度急匆匆的，好像生怕他说出和佳妮特类似的，要执意留下的话。
被空间裂缝黑蓝色的空间包围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江传安熟悉的，晕眩又奇妙的坠落感受。
柏真因为第一次进入空间裂缝，整个人已经晕成了蚊香眼，恍恍惚惚地说不出一句话，一边的杜流也没怎么走过空间通道离开地下城，此刻同样晕的厉害，甚至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和秦筝柏真抱成一团。
江传安算是其中最游刃有余的一个，他调整了下自己悬浮在空间裂缝中的姿势，让自己处于一种相对正常的下落姿势，环顾四周。
黑蓝的裂缝一开始犹如幽深的深海，伸手我不见五指，深处却满是璀璨的银辉，让人恍惚来到了世界上最壮美的星空之下。
一轮悬停的，几不可见的弯月正安静地隐匿在银辉星海的深处，营造出一种自己非常弱小无辜不引人在意的错觉，微微闪着柔和的光。
“装的还真像……”
江传安冷哼一声，在那轮弯月的柔光照射到他们之前，他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精神触手激发了已经神智不清的秦筝怀里的地下城道具，蜿蜒的指路长线瞬间延伸，在没有尽头的空间裂缝中指引着前路的方向。
“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搞事，就连空间系道具的引路功能都要找机会消除，可惜你没想到，我早就能在空间裂缝里维持意识了。”
江传安看着被远远落在身后的那轮弯月，摇了摇头。
“哪怕你抹去了道具的功能，我也能重新找到定位的路。”
空间裂缝中的时间感受与现实不同，虽然坠落了很长时间，但是现实中过去的却很短，当他们落到空间裂缝尽头的时候，秦筝扬起的发丝才刚刚落下。
几人身体骤然一轻，随后在银月漠然的注视下旋转着冲出缝隙尽头，在实验高中门口处裂开的黑蓝色裂缝里扑出。在极端的晕眩下，江传安勉强还能维持着意识，他感受到自己似乎被人一把扶住，江平与竹叶担忧地拉住最先掉出来的秦筝，下一秒杜流和柏真两个人也被裂缝痛苦地吐了出来，被眼疾手快的江平和另一位猎人司战斗人员扶住。
“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传安最后从裂缝中轻盈地落地，比起脸着地的秦筝，交叠在一起的杜流和柏真，年轻安抚师的姿势几乎称得上优雅。
江平锐利的目光扫向尚还有余力可以弹一弹自己身上灰尘的江传安，蓝色的眸中满是审视。
“【特雷维】地下城马上要崩塌了，猎人司的大部队没有进去的机会了，现在还有人留在里面阻止那些怪物冲出来……江平先生，请把幸运硬币给我。”
江传安笑着向江平伸出手，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你要做什么？”
竹叶慌张地连忙扶住秦筝，给一身血口子的年轻猎人治疗，江平的视线扫过状态差到极致，已经全部脱力的几人，面对一副游刃有余模样，看上去甚至只是衣角有点脏的江传安，怀疑之心更加深重了。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一边的猎人司工作人员也警惕地看着江传安，好像他不是什么安抚师，而是从地下城里跑出来的裂缝怪物。
江传安苦笑一声，他转过身，真诚地看向江平：“倒也不用这么……担心我，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江先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们一起回去！”
被竹叶按住的秦筝从空间裂缝的晕眩后遗症中回过神来，他不顾竹叶的警告猛地站起身来，脚步颤颤巍巍的，显然处于眼前一黑晕的厉害的状态，但是依旧勉强控制自己的身体向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江传安的衣角。
“我姐姐还在那里。”
秦筝的声音显得有些苦涩。
“我理解你，但是……这里被那个高级空间系道具勉强打开的空间裂缝已经很不稳定，处于随时都会消失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你这个A级猎人再次穿梭的力量。”
看着满眼渴求的秦筝，江传安却没有如平时一样毫无原则地答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筝瞪大了眼睛，黑蓝色的裂缝已经开始闪烁，显然是即将消失的前兆，他看向江平，试图得到否认的答案。
但江平也只是和江传安一样摇了摇头：“这样不稳定的空间裂缝，在猎人司的常例来看已经无法具备进入地下城的功能了，现在就算有空间系的地下城道具，也很难定位到里面的猎人的位置。”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还在里面——我明明总是想……如果五年前，我就拥有现在这样的力量，姐姐就绝对不会……可为什么现在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秦筝声音哽咽起来，他拉着江传安的衣角，整个人脱力半跪下来，几乎哭出声。
“没关系，”江传安看着颓废的秦筝，他故意偏移开视线，没去看秦筝陡然亮起来的眼神———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这样的眼神。
“如果你相信我，你的担心，就交给我吧。”
江传安轻声感叹道，声音中夹杂着的，是秦筝暂时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承诺过的事情绝对要做到，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当言而无信的家伙。
说好要救下她们的，那就一定要救下。
更何况如果佳妮特这位名单上的重要角色出了事，那他的任务就彻底完蛋了。
现在他们这些剧情角色已经完全推动了剧情线的发展，做尽了他们应该做的，他也是时候去这个篇章的最后，成为最后的保障。
“江先生，可是现在我们根本无法定位到已经濒临崩溃的【特雷维】地下城……”
秦筝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眼泪，喃喃道。
江传安挑了挑眉，他看着拉住自己衣角，像只湿漉漉的被雨打湿的小狗一样半跪着的红发少年，轻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过你就这么轻易地就相信我了？说不定我真的是垃圾场高层哦？”
江平和另一个官方猎人表情一变，后者更是伴生武器已经握在了手里，随时准备出手。
污点猎人本来就是裂缝神明信徒或者罪犯，再次叛变的事情屡见不鲜，每年都有不少猎人司官方猎人因为污点猎人的叛变攻击受伤，所以江平和猎人司猎人的反应很符合常理。
江传安没什么反应，他只是依旧用那种温和但是抽离的，仿佛自己依旧只是一个观看漫画的高维俯视者一般的目光注视着秦筝。
没想到秦筝却摇了摇头，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江平的警惕，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鼻腔：“就你？在实验中学外能被一只猫欺负的原地乱跳的大叔？骗子快闭嘴。”
“臭小子……”
江传安哑然失笑，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秦筝的肩膀，抬头再次看向江平，郑重地向他伸出了手。
“能杀死裂缝神明的只有裂缝神明或传说中的L级猎人。但是许愿还没有到达那种高度……现在，把幸运硬币给我，是让它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你……”
江平垂眸看着江传安干脆利索伸过来的手眸色一暗，那只手苍白却有力，五指纤细漂亮，分明的指节上还带着细小的伤口，好像是被岩石之类的不规则物体划伤的痕迹。
那是最低级的F级猎人也不可能受的细微小伤明明是一个只有普通人体质，很容易受伤的精神系猎人……却敢夸下如此海口。
口袋里的五指握紧又松开，黑蓝的缝隙根本不给他时间犹豫，佳妮特的性命正担在他的肩膀上，而偏偏只有ss级的精神系猎人也许可以做到在空间裂缝中找到那座已经接近崩溃的地下城。
江平深吸一口气，在空间裂缝彻底消失之前，做出了决定。
一枚闪着虹光的玻璃硬币落在江传安的手心，黑发的青年握住那枚硬币，笑着向江平挥了挥手。
“多谢啦。”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放松身体向后倒去，跳入了那道即将消失的空间裂缝，被黑与蓝的光芒吞噬。
像是一只折翼的海燕，被海上可怖的风暴卷入深渊。
第056章 生与死的争夺
即将崩塌的【特雷维】地下城内, 许愿湖深处的溶洞中。
“……我明明那么信任你……”
触目所及之处皆是朱绯身后的花枝，和潸潸流淌着的，完全不再听从指挥的血色湖水, 许愿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一切计划都十分顺利地进行了，五年前借助柏真的愿望脱离福泽会的实验室，成为【绯色】地下城的主人进行第一次成神计划, 虽然没能成功成为裂缝神明，但是依旧得到了朱绯这个很好用的代理人和许愿湖这个源源不断为自己提供力量的愿望来源。
明明整个青浦市的人的愿望都会成为他成神之路上的一抹绯红, 为什么最后却会变成这样？
那些自己谋算得来的血茧, 自己改造人类的愿望而制造的地下城怪物愿虫, 现在全都依偎在朱绯——他曾经最信任的代理人的身边。
许愿咬牙切齿地心想，就连佳妮特那个女人也是如此，明明在五年前都和垃圾场的人做好了计划, 没想到那些实验乐子人疯子如此无力，居然还是让这个女人逃离了实验室……
甚至现在, 还和五年前一样站在他的对立面, 堵死了他成神的道路。
也许是察觉到了许愿的怒视，佳妮特将枯枝法杖扛在肩上摇了摇, 笑嘻嘻地瞪了回去。
她身后悬浮着至少五六枚眼睛, 不约而同地瞪了回去，让许愿不得不甘拜下风, 默默移开视线。
“哎呀哎呀, 你的信任还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朱绯冷笑一声，蜿蜒的花枝已经长满了整个溶洞, 黑色的长发因为集合的整座地下城的力量而不受控制地悬浮在身后，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 堆积的能量几乎要摧毁少女的身体，但朱绯依旧站在那里，墨绿的花枝上绽放出越来越美丽耀眼的红色花朵。
“杜鹃，你的花还是这么漂亮。”
佳妮特站在朱绯身后不远处，笑着唤出了那声久未有人唤出的名字。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杜鹃几乎有些恍惚，她已经记不起有多长时间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在佳妮特开口的时候，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当然了，被这座地下城的碎片滋养的花，还能开的更漂亮。”
朱绯没管许愿越来越扭曲的表情，笑着扬了扬手，飞扬的花枝在溶洞之间蜿蜒，轻柔地缠上了那些溶洞洞顶摇曳的血茧，好像在拥抱自己的朋友。
在花枝生产交错之间，整个溶洞的洞顶也几乎被染成了血红。
杜鹃，杜鹃，文学上别名为映山红，它能把整座山染红，更何况这区区一座小小溶洞。
佳妮特叹息一声，她早就想说了，如果这个孩子能顺顺利利地觉醒猎人技能，这样漂亮的，拥有极强攻击性的精神系技能在，恐怕他们早就是最好的战友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佳妮特再次将周围顺着湖水爬进溶洞的愿虫们打散，她站在朱绯身边，看着少女身上扭曲的裂缝越来越多，感受着地下城越来越频繁的，几乎天地倒置一般的晃动，也没有离开一步。
“你们真是……你们还真是……我不明白明明你的求生欲那么强烈，那么惧怕死亡，为什么现在却想要去死……”
听到这话，朱绯闻言终于分了点视线给狼狈的许愿，她摇了摇头：“我并不惧怕死亡，因为我的朋友就在彼岸等待着我。但是世界上总有些宁愿拒绝死亡，也要去做到的事情。”
朱绯偏过身，好像再看许愿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只不过你这种死物永远都不会明白。”
“……好啊，你们人类总是有这么多大道理，不过……”
许愿冷笑一声，现在结局已经不可逆地无法更改，在死亡的最后关头，他反而变得淡然了起来，冷眼看着自己身上因为支撑的力量越来越少，逐渐诞生的，与朱绯一模一样的绯红裂缝。
他的力量，精神孤岛中的精神力正在被朱绯抽取到自己身上，本体只是一枚福泽硬币的许愿作为地下城道具，失去了模拟人类与裂缝神明特有的精神孤岛的力量，也只能默默地变回那个无法开口说话的死物硬币。
“裂缝神明何其之多，我等待着你们在自己坚守的路上被彻底背弃，你们这样的人总有一天全都会死在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上。”
许愿摇了摇头，他转过身，轻轻抚摸着身后的巨大愿虫，那个被他特意制作出来，作为他的代理之一的愿虫之王似乎也意识到了它的造物主的糟糕心情，不顾自己身上也出现的深可见骨裂缝，努力移动着身体匍匐下来，方便人形的许愿抚摸它的镰肢。
哪怕身体因为移动而开始断裂，流出鲜红的血液般的湖水，也没有停下。
因为它是因为许愿而诞生的，因为许愿想要成为裂缝神明而诞生的，愿望的愿望，所以它愿意为了愿望付出一切。
许愿淡然地看了一眼愿虫，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注视这只由他创造的，真正忠于他的裂缝怪物。
可惜什么都来不及了。
旋转的血红湖泊在愿虫诞生的低洼地表缓缓溢出，巨大的愿虫因为重力与惯性随着溶洞破碎的地表
地下城的摇晃越来越剧烈，许愿拥抱着那只巨大愿虫的镰足，没有挣扎，一起向后倒去，坠入崩塌在空间裂缝中深不见底的溶洞低洼处，被血红的湖水彻底吞没。
“五年前他的目的是什么？”
朱绯没在意许愿堪称默默无闻的消失，反而用温柔的花枝笼罩住自己和佳妮特，两个人在即将崩塌的地下城中勉强维持着平衡。
“当然是毁掉青浦市啦。”
佳妮特轻哼两声，明明现在濒临绝境，但是她却看不出任何烦闷的情绪：“但是他没有成功，以后也不会有人成功，猎人司不会允许任何不该存在的死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不该存在的死亡吗……可惜我无法被拯救了，真是抱歉啊，佳妮特姐姐。”
朱绯半跪在地上，之前一直强撑着伪装一个被洗脑了的疯子代理人，现在终于展现出了几分属于18岁少女的活力与从容，她看上去努力地想要向佳妮特笑一笑，但是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却比哭还难看。
“但是没事，佳妮特姐姐，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陪我的。”
朱绯胡乱抹去自己面容上的眼泪，却不小心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把脸上的裂缝弄得更大了，掉下来的红色碎片砸在一样不断开裂的土地上，不受控制地精神力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血红的杜鹃。
她的动作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就连泪水也落不下来了。
“杜鹃……”
佳妮特看着杜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面前的少女已经无法被拯救了，因为真正的她早就在五年前死去了，因为垃圾场，因为自己，因为许愿。
“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佳妮特闭上眼睛微微低头，她呢喃着在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无论如何，这次她不会再让这个自己曾经没能救下的女孩一个人了。
但是朱绯却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她身上的裂缝变得更狰狞可怖，可是没有人现在还能去在意它们。
“嗯，放心吧，我已如约而至。”
突如其来的男声插入了二人的对话，在混乱的地下城中响起，虽然整个地下城都在摇晃着，发出坍塌的悲鸣与湖水的潮涌声，但那个柔和的男声还是很清晰地响在二人耳畔。
“你的愿望我会完成的。”
那道还未消失的黑蓝色空间裂缝中，白色大衣在空中翩然的青年轻轻抬手，异常轻松地将裂缝的边缘抚到一边，从裂缝中脱身迈步。
几点黑蓝的星辉在衣角边缘依依不舍地流散着，试图挽留住那道干净通透的白色。
佳妮特猛地转身，对上了江传安从容淡定的视线。
那是很温柔的目光，像是无星之夜的月华，让人沉醉，但也很疏离，就像是天生的冷血动物。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置身事外的绝对旁观者，带着说不出的，隐藏在温柔下的冷漠。
但那种冷漠只出现了一瞬间，便消失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变成了一片忧心的，真实的宽慰。
“这眼泪即使有人该流，也不该由你来流，别哭啊小杜鹃。”
那道裂缝的位置和佳妮特二人所在的位置很近，虽然暂时没有任何战斗力，但是江传安还是凭借着月光触手，稳稳地移动到了二人身边。
“他们怎么样了？”
朱绯声音哽咽地抹了把眼泪，勉强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秦筝和柏真吵着要跟过来，被我拦在空间裂缝外面了，至于杜流……你放心，他现在状态还不错，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江传安偏头露出一个故作俏皮的笑。
“这就是我无法离开这片土地，这个糟糕的世界的原因啊……明明不会有人死去的事，大家却都愿意为了救我而扑过来……佳妮特姐姐是，你也是……秦筝他们也是。”
杜鹃半哭不笑地顿了顿：“还有哥哥……哥哥没受伤就好，毕竟他最后也不知道我是谁，他完全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没有问题了……活下去就没有问题了，只要不要像我一样死掉……什么都来得及……”
朱绯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脱离跌坐在地，那些能量正在少女的体内肆意乱窜，泛起让人恐惧的红光。
佳妮特和江传安连忙上前两步，前者一把将朱绯撑在怀里，陪她一起跌坐在布满血水的地上，后者单膝半跪在血水里，安静听着她未言的话语。朱绯勉强撑着自己的神志，看向江传安。
“可惜……我早就死掉了，再也回不去了，但是至少……”
朱绯猛地抬起头，一把拉住了江传安的袖口，声音恳切呢喃道。
“江先生，请至少把佳妮特姐姐带回去吧，秦筝还在等着她呢……”
“我会的，你放心，即使那个空间系道具的指引失效了，我也可以靠着自己的精神力痕迹带着佳妮特离开这座崩溃的地下城，我可是江传安，无论是杜流还是佳妮特，我绝对会让他们平平安安的。”
江传安握住少女无力的，已经布满碎片的手，勉强勾起一个活跃气氛的笑容，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
t314的名单上没有杜鹃的名字，早已死亡的躯体也是不可逆的情况。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保持一颗读者的心继续置身事外，但是身处其中真正与那些角色经历了这一切后，终究无法仅仅只将自己当成一个读者。
少女破碎的面容就在指尖，笑容靡散又缀有生命力，看的人心脏酸涩的厉害。
如此真实。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执意坚守的界线正在开始变得模糊。
朱绯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失去了人形，但她还是顽强地继续开口：“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江先生你小心……我在【不净宅邸】卧底的这几天，发觉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公司已经盯上你了，论坛的事其实不是我做的，早在我替换这个“流浪客”的身份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安排。【不净宅邸】背后的裂缝神明……盯上你了，你一定要小心。”
“咔嚓——”
朱绯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她再继续多说下去，这些话已经是这句半腐朽的躯体的极限，但是她显然不是会屈服于已经死亡的身体的人，朱绯依靠着佳妮特的肩膀，整个人明明已经开始从腿部破碎，身上时时刻刻响起玻璃制品般碎掉的声音，但她依旧顽强地看向了满眼泪光的佳妮特，声音很淡很淡地，几乎散逸在越来越耀眼的夺目红光中。
“别哭啊，佳妮特姐姐……其实一直想要和你说……”
朱绯缓缓抬起手，她的手臂已经被一整座地下城的能量腐蚀的不成样子，随着她的动作时时刻刻掉落下血红的碎屑，在佳妮特的发间，蓝白病号服上绽放出被生命浇灌的红荼靡花朵。
但她还是固执的，要去完成那个动作，轻轻地抚了抚佳妮特的脸颊。
“我真的，很崇拜你，佳妮特姐姐，不要自责……”
裂缝越来越大，朱绯依旧固执的说着，好像她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讲这句话想要传达的心情传递给面前曾经救下过她的猎人。
“我真的，很崇拜你，想要成为你这样帅气的，可以保护自己和别人的人啊……”
朱绯笑了笑，嘴角虚弱的笑容越来越淡，轻微的，冰凉的触感在佳妮特的脸侧消失殆尽，她猛地偏头，才意识到少女最终还是消散了。
身体上巨大的裂缝在同时碎裂裂开，少女散逸的长发与身形全都在一瞬间炸开，像是顷刻绽放的花蕾，舒展着花瓣，化为寸寸血红的光晕。
有细小的碎屑随着裂缝彻底地裂开掉落在地面上，不断盛开着绯红的花朵，佳妮特深吸一口气，试图去抓住那些飘摇的碎屑，但是最终却只抓住了一丛丛盛开在指尖的花朵。
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夭棘出梅墙。
她的结局，早就在她的精神力外显因为变成裂缝怪物的原因，从杜鹃变成荼靡花时，被决定了。
一只黑蓝色，渡着月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翩然地落在了一朵荼靡花上，又在顷刻之间碎裂，融入开裂的大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五年的折磨过去了，杜鹃终于离开了这个将她牵绊在生与死之间，不断拉扯折磨的世界。
“我明明已经习惯了战友的死亡……可是她走了之后，为什么什么也没能留下。只有这几朵花还在绽放……”
佳妮特看着手中盛开的几朵荼靡花，喃喃道。
“江先生，我能拜托您，带一朵荼靡出去，把它种在实验中学的花坛里吗？我想杜鹃如果知道的话，也会很开心的。”
佳妮特不愧是A级猎人，她看着那几朵荼靡花，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看向江传安。
“佳妮特小姐，我可以自己带一朵，但是属于您的那朵，只能由您自己去种。”
江传安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显然因为杜鹃的离开颇为动容，但是现在他们面前还有另一番博弈。
江传安看着佳妮特那双与秦筝如出一辙，但是更加鲜明坚强的眼睛，微微蹙眉：“最美好的东西，当然要借助巨痛深创来换取。这是很公平的买卖嘛。”
他话锋一转。
“但是，这笔吃亏的买卖还是不要让你去做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传安指尖一转，一枚闪烁着虹光的玻璃硬币悬停在他的指尖。
“裂缝神明创造的地下城在破裂时都会引起巨大的灾难，更何况是许愿的死亡和【特雷维】的破碎同时发生……你想自己死在这里，拦下那些即将诞生的污染对吧？以至于江平手里的那枚福泽硬币都是假的……”
江传安神情复杂地望向佳妮特：“但那一枚福泽硬币又是绝对存在的，否则L根本不可能如此笃定自己的神迹物足够……我思来想去，那枚真正的福泽硬币，也只有可能在你这里了。”
“……你猜的没错。”
佳妮特干脆利索地承认了真相，正如她向竹叶所说的那样，她是真的前来结束这一切的。
许愿只有朱绯可以杀死，但是许愿作为预备裂缝神明，等级的高度让他即使死亡也能通过崩塌的【特雷维】地下城继续强力影响实验高中后的许愿湖。
想要杜绝许愿死亡与地下城崩塌后的污染，不让那些恶心的血红色影响到现实世界，必须有人在这里拦截住那些力量，以免下一个许愿诞生，这样诡异的技能再次危害世间。
许愿的灾难已经持续了五年，现在是时候，让那些在这座许愿湖许下过愿望的人再无后顾之忧了。
这正是猎人司的职责。
解绳还需系绳人，利用许愿曾经栖身的那枚福泽硬币，可以最大程度地将地下城崩塌后外散的力量收容进去，避免它们散逸到表层现实，只不过操作这枚硬币的人也必然要随着【特雷维】一起崩塌，变成福泽硬币的一部分。
作为注视的魔女，辅助型的A级猎人，佳妮特自认为是留下来最好的选择。
佳妮特刚想开口试图说服江传安，却见面前的青年狡黠一笑，蜿蜒的月光触手一下子拉过佳妮特的手臂，带着她和月光触手的主人一起向后倾倒，坠入已经开始闪烁，即将消失的黑蓝裂缝中。
青年的行为虽然突然，但是配上得意又狡黠的笑，倒像一只故意靠近又用坚硬的喙啄了啄你的小鸟，让人生不起什么厌烦的心态。
“没有用的。”
黑蓝的空间裂缝中，佳妮特叹了口气，她对于空间裂缝中显然也很熟悉，虹光闪烁的玻璃硬币在她的指尖出现，蜿蜒的荆棘已经从她身后蔓延上自己的脖子。
而在她的身后，闪烁的满月正在逐渐靠近，夹杂着沐浴着月色的黑蓝蝴蝶，像是一朵死亡的云。
江传安皱起眉来。这里不是精神孤岛，而是裂缝神明游荡的空间裂缝，与蓝色蝴蝶同时出现的满月……是否就意味着——那是它的本体……同时本质上也是裂缝神明？
“即使在空间裂缝里，我也可以做到这次献祭，总要有人必须去做某些事，可惜你向朱绯许下的要带我出去的承诺，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佳妮特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认识你，我很开心，你这样的人，会在猎人司过得很好，远比垃圾场要好的，你为自己做了一个很好的新选择。”
她大概是在指自己表面上伪装的垃圾场弃暗投明信徒身份，江传安心想。
“我不是拦你，佳妮特小姐。”
江传安同样也习惯了空间裂缝中混乱空间带来的眩晕，在空间裂缝的坠落中表现的相当自如，蜿蜒的月光闪烁的地下城道具被江传安随手扔到了佳妮特的怀里。
佳妮特微微一愣，她的精神孤岛表层有某个象征着精神暗示的印记轻轻闪烁，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顿在原地，无法动弹。
江传安趁佳妮特不注意猛地向前俯身，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虹彩硬币，心道对不起秦筝，那么相信他让他帮自己姐姐做精神疏导，可惜他其实还真不算什么好人，在别人精神孤岛里为了未来方便顺手留下几个一次性暗示完全是他做的出来的事，秦筝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我的意思是，一切的本质都是精神力，既然如此，净化地下城的污染和给地下城做精神疏导，也差不多吧？”
闪烁着虹彩的硬币在青年的指尖翻动，两人瞬间掉换了位置，那个缠绕着月光丝线的黑发的青年苦笑一声，发丝在空间裂缝中以一种失重或者水体中的状态缓缓浮动着，他看着佳妮特，眸中闪过后者完全看不懂的遗憾和忧伤。
你……在遗憾什么？忧伤什么？
既然遗憾且痛苦，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佳妮特突然觉得，就算自己没被面前的安抚师控制，她在此刻也说不出话。
江传安在佳妮特的肩头轻轻一推，他的动作很轻很轻，但是红发的女人身体却猛地被月光触手牵引着向后迅速倒去，倒向现实，倒向唯一的出口。
佳妮特怔怔地看着将她推开的年轻安抚师，那条柔和冰凉的月光触手拉扯着她的手腕，不给她任何挽回的机会，猛地向下一拽，坠入亮白的裂缝尽头。
在彻底离开空间裂缝前，她听到黑发的青年轻声道。
“比起无足轻重的我，你必须活下去，佳妮特小姐。”
第057章 弯弓射月的第一次死亡
那条被他留在空间系地下城道具上的月光触手以一种轻柔的方式挽着佳妮特, 急速向空间裂缝下方更深处的一道小小白色裂口冲去——那是他用月光火柴标记过的，位于实验中学大门处的地下城出口。
空间系道具现在已经失去了定位的作用，但是精神系猎人可以追踪它曾经定位的精神力残留, 所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实验中学大门处的地下城出口不成问题。
这下佳妮特应该安全了，不过……
以正常速度在空间裂缝中缓缓下落的江传安调整身体的平衡，他在空中犹如飞翔的燕子般轻飘飘地转身，看向黑蓝色空间缝隙中弥漫的点点银辉深处。
祂还未离开。
那是一轮宁静又温和, 却带着一种诡异不详气息的满月。
“就是你这个家伙在一直影响所谓的命运剧情线，提高了所有角色死亡率的同时, 还想把这个世界的未来变成扭曲的be结局吧？”
江传安微微眯起眼睛, 有偏光在他的眸中流转, 泛起蓝月光石一样的质感。
【特雷维】地下城事件的整个过程中，那种诡异的命定感实在是过于清晰，让江传安想刻意忽视都很难做到——有东西一直在引导着他们的行动, 让一切变得越来越危险，走向所有人最好都死在这里的团灭极端结局。
许愿为什么可以产生自我意识, 柏真为什么恰好在许愿面前许下了愿望……造成【绯色】之灾的巧合实在是太多, 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范围，这其中一定还有着一位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局外推波助澜。
比如, 诞生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早的银月。
不过无所谓, 江传安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努力让自己一直漠视地看着这一切, 毕竟情况越危急, 他越可以从容地死去。
许多情况下他都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避免进入【特雷维】地下城，身为J的自己也不是没有战斗力, 但是那些机缘巧合构成的清节怎么看都是绝佳的自杀好时机，所以他一直没怎么出手。
只不过没想到, 以秦筝杜流为代表的那些家伙，居然真的就这样一直保护着他这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非完全觉醒猎人走到了这里。
既然他们已经为战胜地下城做了那么多，那按照等价付出原则，作为站在同一立场的盟友，答应了银霆会守护好这座城市的猎人司安抚师，彻底解决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银月的最后一步，就交给他来做吧。
那轮满月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沉默着，直到江传安以为它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那种分不清性别的空灵声音才在空间裂缝中缓缓响起，宛如教堂中谁吟唱的颂歌。
【是的，我的孩子，虽然我想说你没必要阻止我，但是你肯定不会接受我的建议，所以我一直没有说话。】
“我能再问一次吗？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要杀了我。”
江传安的表情很严肃，虽然语气礼貌，但是眉眼深深透着几分可怕的冷厉。
不过银月一如既往对此置若罔闻，它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卡顿，好像没有听到江传安的问答一样，自顾自地继续回答：【许愿这枚棋子已经失去作用了，我知道你将要做什么……那我们在下一个篇章，后会有期。】
“……好啊，那就后会有期。”
那轮满月不再开口，江传安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得到它的回复，既然银月提出了邀请，那他也绝对不会选择退缩。
现实世界的亲友们的安宁完全只由他一人和银月分隔，如果他也退缩的话……
谁知道那轮月亮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失重感依旧存在，江传安垂眸看向最下方那道已经逐渐闭合的白光，反手调出了猎人技能状态栏，轻笑一声：“看来没什么时间了，t314，你们就没有什么安乐死之类的权限吗？”
t314诚实地摇了摇头：【这个确实没有，不过精神屏障已经给宿主您抵消了大半的疼痛阈值，您可以放心去死了。】
“你这话说的还真是不留情面……好吧，那看来我只能选择硬上了。”
江传安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停留在在那些悬浮在黑蓝星空背景中的银辉上，短短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为了结局能够成为L级猎人，秦筝他们必须承受失去的痛苦，通过激励的情绪让自己的精神孤岛生长，从而提升猎人等级。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死在那些被墨羊老贼寄予厚望的人面前吧，至少对于秦筝来说，面对他的死亡，总比佳妮特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痛苦，要强的多。
比起让你们弱小着幸福地死去，我宁愿让你们痛苦地失去我，然后变得强大，去面对无情的造物主墨羊创造出的那个应该还算不错，至少是HE的未来。
HE总是比BE好的，虽然说秦筝他们也未必会真的很痛苦，毕竟江传安这个身份和秦筝他们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十几天，应该不至于太过难过，
“不过和你们相遇的那些经历……现在看来终归不只是任务。”
短短十几天的相处过后，其实并非只有秦筝自己交心，一向都尊崇“明哲保身”的普通打工人江传安，居然此刻也产生了些“如果能在死亡的同时把【特雷维】地下城崩溃的残余污染拦在这里，保护好青浦市素未谋面的万千群众，那还真是一件让人值得骄傲的事情”这样的情绪。
成为英雄……放在穿越到地下城世界之前，江传安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江传安摇了摇头，他伸手轻轻地接近了那些在空间裂缝中弥漫的银辉，身上月光一闪，撤去了身上的精神屏障。
“哎呀哎呀，其实……我还蛮怕疼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黑发的安抚师却没有犹豫，就连生命对于死亡最基本的踌躇与恐惧都没有，他的双手轻轻地打开，向着侧前方伸展，以一种坠落的姿势，缓缓拥住那些空间中流转的银辉。
那是空间乱流的拟态显现，虽然看上去是银辉，但其实是空间裂缝中波动的空间，每一抹银辉，未来都可能因为异常的波动生长为一座巨大的地下城。
就像是一条河流中的游鱼，有些只是安静地存在着，有些却因为生长的过于庞大，成为了对于人类来说如灾如祸的可怕灾难。
正因于此，在《地下城》系列中，这些流动的银辉也被猎人们视作空间裂缝中最危险的存在，也是造成攻克地下城的猎人们死亡的最后一道关卡——如果没有地下城道具或者直接接通的地下城正式出口的保护，未成形的银辉会将误入其中的人类的存在空间寸寸抹除，其可怕与痛苦程度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惨绝人寰的死亡方式。
【“银月的海燕·精神屏障”技能已开启。】
耀眼的银色锐利凛冽，像是金属凝固的颜色，与温柔的月光完全不同，视觉比痛觉来的更早，江传安看着那些银色蔓延上自己的手臂，冲入自己的体内，在皮肤表层轻轻一闪，便消失不见。
下一秒，几乎撕碎身体的痛楚从身体内部炸出，江传安勉强用最后的力气创造出可以立足的精神屏障，暂停了自己的下落。
要是自己的碎片没被银辉摧毁干净，顺着佳妮特的路径掉出空间裂缝就不好了。
江传安心想，那不知道要把秦筝他们吓成什么样呢。
“咳咳咳——”
狼狈的安抚师一接触到半透明的精神屏障，就瞬间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缩在一起，五指死死抓住心口，嘴角也不受控制地缓缓渗出血红的液体。
“咳咳……哈，原来……”
原来身体内部被空间乱流摧毁后，无法对抗阻止的咳血是这种感觉啊，腥气全都呛入喉咙深处，让人越发难受，只能伏在地上颤抖。
这还是精神屏障已经抵消大部分痛感的情况下。
“呃……这次，可能，也许，确实……稍微死的有点惨。”
江传安在水晶般质感的精神屏障上看到了自己映出来的苍白面容，他想起在现实世界等待着他，甚至大概率会看到他这副惨样的白阳和韩田恬两人，叹了口气。
不过没办法，想要射落银月病毒，那必然要安排一场月光挽弓，以自己为箭，以自己为弓。
江传安缓缓伸出手，有半透明的精神触手在满月般的精神屏障上疯狂生长，他强忍着全身各处由内而外的剧痛，一个翻身从满月般的精神屏障上翻下，勉强用被银辉在内部蚕食的右手把自己挂在精神屏障上，让自己离即将关闭但已经无法触及的那道地下城裂口更近一些。
黑发的青年在屏障边缘摇摇欲坠，随着空间裂缝中空间乱流的移动而摇晃着，更多的银辉刺穿了他的身体，江传安静静地忍耐着即使通过【精神屏障】的削减也依旧刺骨的疼痛，直到t314终于响起了它的提示音。
【监测到宿主陷入濒死危险——刺啦—刺啦——
监测到书中主要角色，猎人身份：“由恨生爱的高纬俯视者”生效！
暂时进入复活程序——正在加载中——
three，two ，one——zero！】
t314的电子机械音罕见地出现了有些不忍的情绪，但是因为濒死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江传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嘴角勉强勾起，远远望着空间裂缝黑蓝背景中的那道弯月，与t314的倒计时同步冷笑一声。
“三，二，一，银月病毒拔除开始。”
说完，他彻底松开了精神屏障，向着地下城裂口最后的光坠去。
【“银月的海燕·月光火柴”技能已开启。】
江传安的身体已经开始转变为银辉消散，感知因为剧烈的疼痛已经有些麻木，但是他依旧奋力地，向着那道即将关闭的地下城出口，划亮并抛出了三道月光火柴，亮白的月光火柴划过黑蓝的空间裂缝，犹如一道道弯弓射出的箭，向着没有人知晓的，某些人精神孤岛深处的满月而去。
它们将携带着江传安的恨意，穿透那道脆弱的空间裂缝，将秦筝，杜流和佳妮特三人精神孤岛中的银月病毒彻底拔除。
江传安又呛咳了两声，用白色的袖口抹去嘴角溢出的血，露出有持无恐的笑容。只要自己死亡，那么在一定技能范围内的名单角色们的银月病毒都会被自己堪称“规则”的技能抹除，无论银月病毒如何反抗。
他的技能和t314，就是银月不讲道理的，规则上的天敌。
至于距离问题……高维俯视者的技能既然现在还能够使用，那么显然如今相隔一道空间裂缝的距离完全足够月光火柴抹除他们的银月病毒。
这样应该就好了。
他终于可以享受一下死亡时什么都不用担心都不用思考的静谧了。
江传安看着那道裂口，缓缓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意识随着消散成为银辉的身体一同沉寂。
也正因如此，他错过了t314最后的电子音提醒。
【漫画《荼靡篇》完结】
【“由恨生爱的高维俯视者”技能生效，检测到猎人佳妮特，杜流，秦筝，柏真的信任度已足够精神孤岛潜意识中向您打开，银月病毒拔除成功！】
【宿主您已死亡。】
【后莫比乌斯世界，“灵魂”第一次到达了他的终点。】
【t314正注视着您。】
【刺啦———刺啦———】
刺耳的混乱电流杂音之后，t314带着些许陌生男性音色的呢喃感慨在寂静的空间裂缝中骤然响起，虽然依旧是机械音，但是却有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情感。
【“……哎，没想到一醒来就看到了你这副样子，不过问题不大———我早在佳妮特提醒你的时候就想说了，你无需恐惧迫近的渡鸦带来的死亡的阴影。因为你就是渡鸦本身啊。”】
江传安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闭着眼睛，继续坠落，任由自己身上被银辉蚕食的部分越来越多，逐渐消失在一片银色间。
空间裂缝中寂静的可怕，只有t314留下的最后感叹，尾音盈盈不散。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不要习惯死亡啊……江传安，虽然知道这不可能，可是我还是更希望你是会痛的啊……”】
那声音缀着说不出的沧桑与无奈，最终却像是墨入长江，在广袤的空间裂缝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空间裂缝外，实验中学大门，【特雷维】地下城未曾消失的最后裂口。
登陆现实的地下城已经开始消失，猎人司的人员正在校内搜寻有没有受灾者和从地下城不稳定空间中跑出来的地下城怪物。
“姐姐！”
地下城裂缝白光一闪，在最后关闭的关键时刻，红发的女人狼狈又跌跌撞撞地从地下城裂缝中冲出，怀里抱着已经无法再发挥作用的地下城道具。
秦筝和竹叶一左一右搀扶住佳妮特，后者却顾不上他们，几乎称得上仓皇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那道裂缝，在看到没有人跟出来后，表情悲痛地摇了摇头。
秦筝连忙看向那道地下城裂缝，有谁的身影在脑海一闪而过，他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江先生……”
秦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几乎已经完全融合的地下城裂缝，感觉一阵难以形容的苦涩在心底升起，随后又转化为密密麻麻的疼痛，就连呼吸都受到了阻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先生怎么可能没有出来？！
【“你姐姐在精神孤岛阻止了我，所以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秦筝想起江传安在走入地下城裂缝时的承诺，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火焰在手心突兀地冒出，又被自己熄灭，却再次不受控制地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
江传安许诺会把姐姐带回来，再次进入被封锁的，出现空间乱流的已经崩溃的地下城，但是他自己却没能出来。
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拉住江先生……让他承诺自己也会没事……如果江先生承诺了，以他这样遵守诺言的性格，是不是也会没事？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即使是ss级，但江传安依旧只是个身体素质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非完全觉醒猎人？
他本来应该站在他身边好好保护他的！
秦筝绝望地想。
第058章 多数人的胜利与一个人的死亡
“江先生为什么没出来？他在那么多糟糕的情况下都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 明明……明明……不可能出不来的啊！”
秦筝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乍一听上去像是变了个人，他看着那道地下城裂缝, 刚刚还长达数米的地下城裂缝此刻已经完全合拢，只留一些细碎的银色银辉在半空中犹如流萤般闪烁，像是谁破碎的灵魂。
随着地下城一起崩裂的下场是什么，只要在猎人司任职的猎人, 都对此心如明镜。
那是世界上最惨烈的结局之一，随着地下城一起灵魂都被搅碎, 精神孤岛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用尽地下城道具, 哪怕是最顶尖的亡灵系猎人，也将无法再找回碎裂灵魂的任何痕迹。
恍惚被静止时间的实验中学大门前，有后勤人员的高声喊叫在实验中学深处的上空响彻, 嘈杂的收尾任务正在进行中，四处皆是奔波的喧嚷, 那道电动围栏门前的几个人却无比安静, 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空间屏障横在了他们之间，把他们和周围的喧嚷分割为清清楚楚的两个世界。
也许是五年来因为愿望而死亡的冤魂们想要大雨冲刷干净这座许愿湖留下的一切, 在象征地下城现状的极光暗淡下去的那一刹那, 乌云幽幽地笼罩了青浦市的上空，细密的雨水从空中毫无征兆地洒下, 淅淅沥沥地敲在地上, 奏响一首首不成声的曲调。
江平抬起头，雨水滴落在他的眼眶周围, 又被寒气凝固成一层薄薄的霜痕，落在地上。
根据π的预测, 今晚应当是多少摄影爱好者期待的，可以拍出壮美夜景的月圆之夜，可惜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变成了无月的阴雨之夜。
“【特雷维】地下城崩塌了，许愿毕竟是差点成为了裂缝神明的存在，再加上许愿湖的存在，只要那个怪物想，【特雷维】就可以在彻底崩塌后将部分怪物和残余的地下城污染扩散到现实世界，形成和地下城破裂类似的后果……”
佳妮特低着头，红色的长发被雨水和血红湖水打湿，丝丝缕缕地贴在面庞上，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让她的情绪全都朦胧在一片朦胧的黑色阴影中。
佳妮特的思路尚且清晰，她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自己这具精神孤岛已经破裂的身体，居然支撑着她顺畅流利地将【特雷维】中发生的事情告知守在外面的几人，直到现在还没有精神孤岛破裂后遗症复发，陷入癫狂与昏迷。
虽然表面上依旧是老牌猎人的从容，但是只有撑着她肩膀的竹叶知道，佳妮特的身体正在因为极度的愤怒或是愧疚而颤抖着。
那颤抖的弧度不大，但是足够鲜明。
“精神系的精神疏导有着近似于净化的力量，他为了……阻挡地下城污染扩散，为了……救我，刻意选择留在那里，和崩塌的地下城一起被空间乱流卷入了空间裂缝的最深处。”
佳妮特语气平静地将事实解释地清清楚楚，空间裂缝是连接星球外茧的通道，而空间乱流是外茧中足够摧毁一切的概念性灾难，无时无刻不发生在连接着这颗星球与宇宙接触的外茧空间之中，人类根本无法在那里面存活下来。
或者说，除了裂缝神明这样的概念性存在，任何生命只要接触到星球外茧中的空间乱流，就会在那一刻于分子层面被空间乱流解构成为无数作为地下城幼体而生长的银辉，永远地与无尽的外茧融为一体。
“那家伙……居然……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明明也是裂缝神明教徒啊……”
杜流的脸色因为短时间经受过多的刺激变得苍白，他一手紧紧握住了自己另一边受伤的手臂，甚至没有意识到手掌下的皮肤上有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因为他的用力渗出盈盈的血色，又被雨水迅速冲刷干净。
杜流早就做好了唯一和他一样从五年前走到现在的复仇者朱绯不可能活下来的准备，无论对方是谁，他们已经约定过，告别过，在不约而同的默契中各自做到了各自能做到的最拼命的事。
其实在第一次遇到朱绯的时候，在福泽会卧底五年的杜流就意识到对方早已死去。
因为她的身上散发的气息，与福泽会中那些被L用傀儡丝控制的成员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无法控制自己的，被裂缝神明主导精神孤岛的傀儡的气息。
但是朱绯那双血红的眼睛比起福泽会的傀儡来说又过于明亮了，明亮的不正常，更像是永远追着光，为了一个目的可以放弃一切不择手段的，被复仇驱使着身体的“傀儡”。
和他的状态如出一辙，却比他更加痛苦，更加强大。
在伪裂缝神明的手下卑躬屈膝地活着，却还可以一直强迫自己以裂缝怪物的身份铭记着4班四十多个同学的死亡，记得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最后成功凭借这份记忆，毁掉了【特雷维】和许愿湖。
朱绯究竟是谁呢？杜流也不是没有想过到底要不要去知道这份真相，但是知道之后又能怎么样呢？知道她是谁，她的结局也不会改变，他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为了杀死许愿和L这两个罪魁祸首，他们两人已经拼尽全力，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可惜最后的胜利结果却无法被他们亲自享用，他们本应一起在【特雷维】中，随着崩溃的地下城一起葬身在空间裂缝里的。
因为复仇的人，在仇恨消失的那一瞬间，明明是应该瞬间垮掉的。
但是他为什么活了下来？
杜流木然地心想着。
为什么江传安，那个一看就相当惜命的，为了活下来不惜背叛垃圾场倒戈猎人司的苍蝇信徒，会为了救下他和秦筝，柏真，为了守护青浦市这座城市而死？
明明垃圾场的人都是最惜命的，他们怎么可能会选择去死？而且江传安可是ss级的精神系猎人，如果想要逃出来的话，一定会有办法！可是他为什么要留在那座崩坏的地下城里，替他和朱绯承担他们复仇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和L与许愿犯下的罪恶的报偿？
为什么让他失去了朱绯，还要让他再失去一个虽然吊儿郎当，但是确实一直在帮助他的……温柔的精神系医生？
为什么……可以挡下那些地下城污染的人，最后留在地下城里的人，不是他？
明明一个ss级的精神系猎人活下来，可以比他拯救更多的人，帮助到更多精神孤岛濒临崩溃的猎人。
杜流有些麻木地不断安慰着自己，他看着转身紧紧抱住自己姐姐嚎啕大哭的秦筝，和比以往更沉默冰冷的江平，又想起了因为空间裂缝后遗症现在还没醒，被竹叶带去一旁临时医务处安置的柏真。
他又要怎么去告诉已经经历了不断失去，骤然孑然一身的柏真那孩子，江传安在这次事件中牺牲的事实？
杜流啊杜流，你就是个笑话，不论是杜鹃还是朱绯，还是江传安，你在意的，一个都留不下来。
“那边有伤者！”
“有愿虫在地下城里跑出来了！外勤队跟上！”
……
“咔嚓——
猎人司队伍的高喊打破了寂静的氛围，江平直起身，他已经迅速平稳了心中哪些因为江传安的死讯而兴起的波涛，身为这里经历任务最多的“工作狂”猎人，他已经在一次次的任务中见过了太多的同僚的死亡，并且将之视为寻常。
江传安的死亡对他而言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汇入长江大河的涓涓细流，虽然无法掀起巨浪，却可以在最终汇成四海汪洋。
这就是他们的选择，所以江平会选择略显冷漠地尊重这种选择。
江平冷着脸上前几步，他手中凝聚出冰质的长刀，在其他人欲言又止的视线中，径直走向杜流。
“……地下城的后续工作还待处理，包括你，杜流先生。”
江平走到杜流三步前的位置，用那双所有流浪猎人最害怕见到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冰蓝色眼睛凝视着他。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做选择？”
“我自己做选择。”
杜流沉默了片刻，在江平的手指已经握到刀柄上的时候，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戒备。
“……我要成为猎人司的污点猎人。”
像是怕江平没有听到，杜流又迅速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要成为猎人司的污点猎人。”
“嗯？”
江平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面前这个圆滑世故的情报商人会先找借口周旋然后逃脱，已经做好了直接把他就地擒拿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居然做出了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记得你很讨厌猎人司。不想做的事情倒也可以不用勉强。”
江平困惑地看着杜流，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一直讨厌猎人司的杜流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饶是擅长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杜流闻言眼角也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江平先生，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不会讲话？我不成为污点猎人，难道等着你把我压到倒影之塔坐牢去吗？”
江平刀枪不入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那些虚伪的技能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所以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很不会说话，但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江平却敏锐的可怕，一眼看出了杜流有所隐瞒。
“……我只是觉得，一位ss级猎人不会因为这样就选择赴死而已。”
杜流面对江平的长刀，举起手讪笑两声：“你不明白裂缝神明信徒……我们可是最惜命的人啊。”
他的声音越往后越轻，几乎融化在雨水里。
江平定定地看着杜流的眼睛，听到低垂下头的情报商人站在雨中，轻轻呢喃着一句话。
“雨下的太大了，我早就该下定决心了……如果我有一把伞就好了。”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杜流的眼睛中泛起一阵半透明的，水波般的光。
为了不用那个从诞生起一直陪伴自己到现在的“怪物”的力量复仇，脏到4班同学们的轮回路，他已经控制自己控制了很久很久了。
但是现在……L与许愿已死，最后一位同学朱绯也随着【特雷维】的崩坏而死，已经没有必要再假装自己的伴生武器是两把匕首了。
他盯着脚下已经聚集成水洼的雨水，在那面澄澈水镜的倒映下，气质阴沉的青年手中的匕首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把干净透亮的，雨中的透明伞。
另一边，几十米外的十字路口，商铺之间可以躲雨的楼间缝隙里。
沃尔夫烦躁地按了按自己手机，在对面接通的那一瞬间就怪叫了起来。
“银霆！你居然还敢这么不急不忙地接电话！的青浦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要不你趁热喝了吧！”
“别生气别生气……”
银霆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好像完全不生气一眼，他的那边传来一阵水流倾倒的声音，沃尔夫都能想象到那家伙悠哉悠哉在第一区首府倒茶的样子。
“【特雷维】的报告我已经都看过了，对了，江传安怎么样？”
“他？他根本就没从地下城里出来！他大爷的，我就知道那家伙沾上你这人绝对没什么好下场，但是没想到你居然连活着的结局都不给他一份！你手上真是白拿着那个命运系的最高级地下城道具！”
沃尔夫降低了声音，语气里夹杂着愤愤不平和怒意，甚至已经骂出了粗话。
“不。他会再出现的。”
但电话银霆听到了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地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从第一区首府会议招待处住所古色古香的沉香木桌前坐下，借着幽幽的沉香，为自己倒了一本色泽漂亮的茗茶。
这里是第一区首府为会议参会人员准备的临时住所，环境清幽，几近于一个漂亮的中式庭院，此刻银霆正坐在放置在走廊雨亭中的木桌前，静静地听着落在弯曲屋檐上与千百公里外青浦市同频的雨声。
苍白的手指缓缓勾勒茶杯的轮廓，银霆露出一个接近于了然的表情，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再次开口。
“……帮我告诉网络部，把江传安的信息淡化处理，能删除的全部删除。”
有网络部在，只要猎人司想，那些被【不净高邸】刻意引导的舆论，瞬间就会消失，人们就会像没有记忆一样，继续往前走，再也不记得江传安被刻意强调的苍蝇信徒身份。
当然也不再会记得他本身。
“啊？为什么？你还真是无情啊，人家都为了帮你死了，你现在还做这种事……你是真不怕青浦出事啊？！”
沃尔夫在对面听起来又要炸了，银霆眯了眯眼睛，像是狐狸一般动作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哼一声。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帮某位准备再回来的人降低别人对他的注意啊，那家伙……现在应该是想着越低调越好吧。”
“啊？什么？你这家伙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嘟———”
沃尔夫茫然的声音被银霆以电话挂断的方式陡然静止，雨亭中瞬间安静了不少，寂静的只剩下了周围雨水洒落的白噪音，银霆静静地坐在石凳前，摇着手里的茶杯，突然笑了声。
“你当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眯起来的眼睛终于睁开了，那双金瞳带着危险又怀念的心情，看向另一边被他摊开放在桌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本很普通的蓝色笔记本，上面用略显杂乱的字迹写着什么。
神奇的是，虽然并没人有人在笔记本前撰写，但是笔记本上的用黑色签字笔写成的内容还是在不断地浮现。
“于是……江传安死去了，但是他依旧会从无尽的噩梦中归来，银霆无比确信这一点，因为……”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十三年前失踪的ss级精神系猎人，那都是他为了寻找某个故人故意放出的信息，因为如果拥有SS级以上的精神系技能的故人回来，一定会假借他的身份来打消他的怀疑。”
“江传安无论是谁，他都只会是那个十三年前失踪的精神系猎人。”
“【特雷维】的故事终于结束了，银霆旁观着这一切，但是他十分清楚，这只是一场序幕，真正的敌人，此刻正在暗处骚动。”
“不过嘛，沃尔夫还是有一点地方说错了，其实没人比他更在意青浦市，虽然表面上很轻松自在，但是银霆其实手里一直握着SS级的可以无视距离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进行穿梭的空间系地下城道具【任意门】。只要青浦的情况出现任何脱离掌控的征兆，他就会把自己瞬间变到实验中学门口，强行撕开地下城裂缝。”
“毕竟在自己辖区出现了【特雷维】和【绯色】这样的事，他现在根本恨不得自己罢免了自己！”
有看不见的人在这本笔记上如此落笔，银霆冷冷地看着那本笔记上不断出现的字迹，直到那些字迹中出现了他自己，随后又是一段很长很长的空白。
“————署名：【记忆的黑山羊】”
银霆冷哼一声，猛地扣上了那本笔记本，咬牙切齿，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面具瞬间破碎，带着一种被戳穿心事的狼狈：“平安先生留下的这东西，怎么什么都乱往里面写！”
第059章 改变的一切（前莫比乌斯环：弹幕）
前莫比乌斯世界, 崇明市某小区。
过了四月，五月的天气已经越来越闷热，开到22摄氏度的空调房里, 窗帘将窗外阳光遮的严严实实的卧室房间中，白阳和韩田恬正裹着一层薄薄的空调被，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些天的新更新。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努力追寻“地下城有限会社”的工作人员的相关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地下有限会社”神秘的像是某种地下组织, 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和工作地址, 好在很快在新的更新里两人发现江传安在杜流的地下城道具治疗下根本没事，才长松了一口气，不再和之前一样焦虑,
白阳和韩田恬在大太阳下跑了一个周末，最后只能选择回到空调房里先看看新的更新寻找线索再说。
与《地下城》粉丝们以为的一如既往的单个大型篇章结构不同, 这次的《月相·地下城》比起单个篇章更像是一段大型主线的延续, 包含多个小篇章，在今天新的更新中, 被称为“荼靡篇”的篇章已经完结。
在视频网站上的最新更新标题是醒目的【荼靡的凋落】, 白阳和韩田恬一路看到了更新的最后一集，居然一打开视频界面就看到了【荼靡篇】完结的撒花弹幕。
“这就……完结了？可是月相没有标完结啊？”
白阳深吸一口气, 韩田恬送给她当生日礼物的游戏鼠标被她毫不怜惜按的咔嚓咔嚓乱响, 没有鼠标垫就随便拉了本没用过的蓝色笔记本充当垫板，看的一边的韩田恬心疼不已, 表情夸张地作西子捧心状。
“甜甜你看这里，月相这部番确实没有出现任何完结标……”
白阳猛地将电脑界面转向韩田恬, 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这是她焦虑时的小动作之一。
自从江哥失踪之后，一切都变得怪异起来，现在连《月相地下城》都变得不对劲起来了，没有人知道墨羊和十口那两个刀子批发商到底想要干什么，不再遵守正常的更新规律后，他们和身处地下城世界中的江传安的搜集信息的行动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这就意味着以往的经验已经不能完全相信，《地下城》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只有两位创造者知道。
“……也许这次墨羊老贼换了更新模式……可恶！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江哥被困在里面的时候！”
韩田恬大概猜出了《月相》的结构从之前的一大篇章一更转变为了多篇章连续更新，但这也就意味着，《地下城》世界中的危机也会变的连续，不再有以供喘息的偏长空窗期。
“没办法，先继续看下去吧，我记得江哥的技能好像就与月亮有关，最终话的标题……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白阳抖了抖，明明周身裹着空调被，空调房的温度也没有调的很低，但是她现在就是感觉想要无法控制的发抖。
视频加载过后自动跳过了片头，月相地下城几个大字再次浮现在屏幕上，居然让观者们都产生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荼靡篇】中，漫画粉丝们经历了十三个大篇章里地下城登陆速度最快的【特雷维】地下城为核心的新篇章，墨羊的笔力依旧，虽然造成的伤害不能与之前篇章里三位主角面对过的，动辄造成无数伤亡，城市毁灭的其他高级地下城相比，但是精神系的地下城主人的压迫感十足，随着每一个【荼靡篇】中出场的角色的身世故事被揭开，弹幕与论坛中此刻都迅速地刷新出无数的相关帖子，不是哀嚎就是痛哭。
无论是卧薪尝胆的杜流杜鹃两兄妹，还是一夕之间失去全部，被骗了八年记忆也被篡改的柏真，以及坚决要来到五年前自己没能终结的绝望之地的佳妮特，甚至L对于已逝的福泽白象接近于癫狂的信仰都大赚了一波眼泪，同人热度迅速暴涨。
最后一集的信息量多到更是恐怖，白阳在观看前瞥了眼论坛，发现关于“杜鹃”和“江传安”这两个角色的关注度已经被顶上了论坛内的热搜。
她撇了撇嘴，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厚。
在《地下城》的世界中，柏真终于通过林风最后说不上什么心情给予的那枚硬币觉醒了自己的猎人技能，闪烁的，与白象一模一样的虹光映照着一切，在一片绯色中，少年轻轻点了点这座地下城，基于福泽白象力量而诞生的许愿与地下城的联系便被动摇。
【柏真！！！我家高中生也算是熬出头来了！】
【什么开团动画，自古对波左边输，许愿你好自为之（指指点点）】
【虽然这幅画面真的很帅，但是……但是柏真和L回忆中的福泽白象一模一样的精神力也太吓人了吧？！】
【柏真这算是继承了逝去神明的力量吗？什么龙傲天剧本，我靠，以后神级战力这不又要加一个了！】
【你们战力党是真无情啊，看不到我们高中生用什么换的？家人全没了，朋友也没了，甚至学校都没了！】
【虽然但是学校都没了不是好事……】
弹幕上除了一如既往嗥叫着【好帅好帅！】和【名场面预定打卡】之外就是乱七八糟的吐槽，但是很快，刚刚还能勉强因为柏真挫败了许愿的意图而笑出来的漫画粉丝们很快开始在弹幕上嗷嗷哭泣——朱绯站出来背叛了许愿，将地下城的权限夺了回来。
在地下城即将崩溃塌陷的危险时刻，佳妮特让秦筝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只有两个女生留在了即将奔崩塌的地下城深处，向着消失在地下城裂缝出口处的其他人笑了笑，决绝地回头。
【呜呜呜佳妮特和朱绯小天使，天杀的许愿我要杀了你！】
【因为五年前没能救下她，所以五年后哪怕撑着病体，撑着自己即将碎掉的身体，也要来帮助朱绯，哪怕代价是永远留在即将崩溃的地下城里……】
【呜呜呜，救人者与被救者之间的羁绊，“既然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佳妮特实在是太厉害的暖心大姐姐了，又暖又飒！】
【两个人一起在这里平静地面对许愿的神态刻画的太好了，十口是知道他的画技的优势在哪里的，朱绯这个骄傲自信又濒临解脱的轻松神态，还有佳妮特这个胜券在握的神态！姐姐们太帅了呜呜呜！】
【无法逃脱的愿望吗？那就全部斩碎吧！我感觉这两个姐能把整个【特雷维】给砍碎！】
【我都不敢想今晚要有多少太太发奋产图产粮，这对cb的感情纠缠太好磕了，不如说整个荼靡组都很好磕，随便拉两个之间都有那种若有若无的试探感。】
许愿最终平静地拥抱着自己的愿虫沉入深不见底的血池之中，那是它自己想要成为裂缝神明的欲望，它的身影随着扭曲的漩涡消失在血湖中，一如五年前4班的那几十名同学。
朱绯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她向着佳妮特笑了笑，不知何时与她达成协议的江传安从即将消失的裂缝中走了出来，与佳妮特一同见证了少女的离去，
这次绽放的不再是陌路的荼靡，而是属于杜鹃的映山红，开遍了整座溶洞，将恶心的血红替换成了生机勃勃的，灿烂的火红。
“我真的一直一直，都很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啊，佳妮特姐姐……”
杜鹃的手无力地垂下，眼角缀着的泪水同时落下，她的身形彻底散去的那一刻，地下城外的杜流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捂住了胸口。
【呜呜呜虽然早就知道朱绯的身体状态不正常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死亡，但是真的好好哭啊，终于结束了复仇的少女，你可以休息了！】
【佳妮特心都要碎了吧……江哥这个特写的表情，除了被朱绯触动之外也是在担忧着佳妮特姐姐本来就不好的精神力状态吧……】
【直到最后，杜流也不知道朱绯就是他一直思念的妹妹啊……】
【也许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五年前那几十条生命让他们已经无法仅靠着自己的情绪来行动了，知道彼此都想要杀了许愿就好，哪怕知道了真实身份，最后也是徒增悲伤而已。】
【是的，我觉得杜流其实也根本没有想活下来，他本来是抱着把自己变成一把刀杀掉L的信念的，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
【所以我觉得他们没有相认也不错，毕竟杜流用五年让自己接受了妹妹的死亡，他没法再用五年去接受妹妹的失而复得了。还不如就不知道。】
【呜呜呜虽然官方不行但是同人可以啊！我都不敢想明天论坛里的观影体文手太太们会写多少兄妹相认的场景！同人就是用来消除遗憾的，他们拼了命才复了仇，凭什么不让他们相遇！】
【我已经看到了，观影体文帖：“是谁发明的社死笔记本”链接奉上。】
【那可是映山红啊，就算死去了也会把地下城变成一个漂亮的新世界的，不会让4班的同学再次在绯色中死去……】
【你们细节怪不要这么认真吃刀子，好恐怖——！】
【话说，有没有人注意到，江哥对小杜鹃的许诺：“要把佳妮特姐姐带回去”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flag啊！】
弹幕的哭嚎还没结束，只见画面一转，互相打哑谜的佳妮特和江传安再次把弹幕的气氛带到了焦灼的状态。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这flag回收也太快了，我巴不得不要回收啊啊啊啊谁要在这种事上当预言家啊！】
【我靠！我怎么忘记了神茧地下城崩塌的时候会向现实辐射产生污染！第一区东北和西北分区的大片死地都是因为裂缝神明“福泽白象”的神茧地下城崩塌污染而形成的……】
【你说到这里我就要哭了，在地下城系列公开的档案记录里，L级的最初的猎人之一的“奇迹”就是为了阻止福泽白象的神茧污染而牺牲了……如果不是他的话，现在被污染的就不是东北和西北分区的部分地域了……】
【妈呀，最初的猎人八人组，啊应该是八人组，毕竟【树】是真的没有存在感……那可是五大区所有官方猎人的共同白月光……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早就离开了……同人看多了，总以为大家都还活着。】
【我现在还记得墨羊老贼放出来的关于他们的档案的最后一句话：“离去的少年们，就当档案之上能再次见字如面吧。”对于除了政府特派监督员尤加之外的其他七位年少相会，五大区和各领域各自的最强者，最后却全都在百年前动乱时代牺牲的少年们来说，实在是太恰当了。】
【唉，最初的猎人们，一开始的年纪也不大啊……】
【恍惚看到了白月光最初的猎人们的影子……佳妮特和江哥，姐姐和哥哥无论失去哪个，外面的那些人都会崩溃的吧？】
最终佳妮特还是没能在江传安面前选择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牺牲结局，她怔怔地看着把她推出去的青年，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只是欣喜。
明明是可以给猎人带来希望的安抚师，是什么时候变成，会为了死亡感到欣喜的模样的呢？
佳妮特感觉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淅淅沥沥的雨在青浦市落下，直到实验中学大门前的裂缝彻底关闭，江传安也没出现。
白阳顾不得去看弹幕上的哭嚎，她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有另一只冰冷的手盖上了她的手，是韩田恬。
但是两只同样的手显然根本无法相互取暖，白阳用力按了几下遥控器，关掉了一直在嗡嗡作响的空调。
应该是空调太冷了。
画面还在继续，最后一话的ed画面似乎都与前期不相同，与op完全迥异的，空灵平静的哼唱在房间里一直响着，直到ed【尸山血河特雷维】几个标志着结束的字出现，白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看着出现在最终画面上那道弯曲如衔尾蛇一般，又像是月晕的环，喃喃道：“什么意思…？江哥真的死了……？”
“不可能的，江哥他绝对不是会说谎的人。他说自己会回来陪我们，就一定会抓住任何机会回来的，他绝对不会食言的———！”
白阳的声音越来越高，但是也越来越颤抖。
不过比起已经失控到把自己和空调被围成一团的韩田恬来说，她现在已经称得上冷静了。
“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者江哥绝对有后手，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有哪里出了问题……他甚至可能早就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只不过我们还没发现……”
白阳猛地站起身：“异常，再想想，哪里有异常，哪里有异常……”
【前莫比乌斯环：修正成功】
第一天看到江传安进入《地下城》世界时在耳边响起的那个诡异电子音似乎又在耳边隐约响起，白阳猛地抬头，对上了自己摆在电脑桌旁书柜上的一张老旧照片。
白阳还记得那张照片是她吵着闹着从江传安哪里缠着要来的，那时候的江哥还舍不得给，最后精挑细选地装了漂亮的相框才恋恋不舍地将照片交给她，还说着什么：“这张照片只是借你先摆着，等你上了大学之后必须还我！”
那时候的白阳还懵懵懂懂地不知道为什么江传安这么不舍，只能大概感觉到，这张照片对于江传安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
毕竟……当时递照片的时候那样温柔的垂眸，白阳可是直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白阳一个探身，猛地扑到了桌子前，细细地开始观察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很旧的照片，旧到照片上的四个人都有些模糊，但是还是依稀可以看出他们的样子。
最右边的是只有白阳和韩田恬能看到的，穿着黑色西装，手提公文包，经典社畜模样的江传安，勾起温和又带点恶趣味的笑，但看向左边几个同伴的视线却温柔的不成样子。
中间偏左的是身着一袭印着墨竹白色旗袍，长发侧散，用弯曲的银蛇发簪簪起拢在身前的温婉女人，带着江南水乡的柔和，是把韩田恬带回来的老师，也是哥哥白敬泽多年的女朋友和订婚对象，白阳的嫂子柏冉。
最左边的是白阳最熟悉的哥哥白敬泽，面对镜头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摸着后脑勺，另一只手试探性地去握柏冉，却被柏冉紧紧反握住，露出一副没出息的幸福表情。
而在江传安身边的，中间偏右的人……
白阳瞳孔微缩，她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把视线停留在这张照片上这么长时间。
“甜甜，你快看！江哥的合照……怎么变成了四个人？除了哥，嫂子，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声，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韩田恬连忙从气压低迷的沮丧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他猛地站起身，顺着白阳指的方向看向那张照片的最左边。
那是随着【修正成功】出现的新人影，一个金发蓝眼，穿着典型的美式飞行夹克和滑板鞋的典型第二区白人青年，腰间还系了一件花花绿绿的黄蓝格纹衬衫，整个人的不羁几乎写在脸上，一手横跨过中间的那对小情侣比耶，一手却直接搭在了江传安的肩头。
“这个人是谁啊？！怎么敢直接搭江哥的肩膀！”
韩田恬快要尖叫起来了，现在被8年社畜生活磨练的江传安还好，但是白敬泽可是不止一次说过一开始工作的江传安其实是个非常不好接近的人，尤其讨厌陌生人的身体接触。
白阳和韩田恬了解江传安，对于照片上那个几年前还没经过社会洗礼的江传安来说，如果不是非常亲近的朋友，他根本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他，更何况是这么亲昵地搭着肩膀。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突然出现在照片上了……这照片摆了也有好几年了……明明之前只有江哥三个人的……这家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韩田恬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看上去马上要发疯了。
白阳没搭理他，不明来源的知觉控制着她上前，三下五除二拆掉了照片的框，将照片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果然看到了一条之前都不存在的信息。
照片的背面用已经淡到看不见的铅笔痕迹写着一句话白阳从来没有见过的话：于2017年玄烛福利孤儿院留，希望这次大家许下的心愿都可以实现。
白阳认识这种端正一板一眼的字迹，正是她的哥哥白敬泽的笔迹。
2017年，也就是七年前……
愿望……
白阳想到那座动漫中造成无数伤亡的【特雷维】地下城，喃喃道：
“哥哥，嫂子，江哥……你们也像杜流与杜鹃一样，有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完成的愿望吗？”
她垂下眸，神情带着说不出的锋利与干脆利索。
“那就走吧，甜甜，我们先去那个孤儿院看看！”
第060章 【记忆】的散页（前莫比乌斯环：探索）
前莫比乌斯世界, 崇明市。
白阳是说干就干的性格，韩田恬也永远不会反驳白阳说的任何话，两个人都勉强可以归列入行动派, 在决定了要去孤儿院寻找关于如今地下城相关的线索后，两人很快就很快开始在网络上搜索与玄烛福利院相关的信息。
令人惊讶的是，与白阳和韩田恬一开始设想的困难不同，在搜索引擎上随便打了“玄烛福利院”点击搜索, 他们就看到搜索引擎下迅速跳出了数不清的，关于玄烛福利院的新闻报道。
“【震惊！崇明市某私人福利院疑似出现邪教聚集活动！院内孩童竟遭遇了这种事——】”
念出那篇相当典型的营销号报道标题后, 韩田恬的脸色沉的厉害, 他粗略地先看了一边引擎跳出来的那些链接, 发现除了相同链接之外，大部分新闻链接都来自于网络上真假难辨的营销号，至于官方的报道, 不知道是为了减少宣传隐藏还是日期归过久，已经完全搜索不到了。
营销号的报道们相当一致, 他们纷纷称8年前被迫关闭的玄烛福利院被关闭的真正原因并非入不敷出资金链断裂, 而是因为那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和负责人都被查出了疑似未知邪教的信仰，还拿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做各种各样诡异的宗教活动, 所以最后被警方强行关闭, 负责人失踪，也是因为被警方逮捕审判, 扔上了法庭。
“……玄烛福利院现在已经被关闭了……看来这就是这张照片上的背景如此破旧的原因吧……”
白阳看了眼被她握在手里的照片, 照片中那四个人的身后是明显已经废弃的建筑，显得有些萧条。
“这家福利院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用几岁的孩童来进行自己的宗教活动……营销号里还说这些该死的邪教徒会对孩童们进行抽血等各种折磨……我的天, 真不是人！江哥，柏姐和白哥居然都是在这样的福利院里成长的……太可恶了！”
韩田恬恨恨地砸了砸电脑键盘。
“……那座福利院果然不对劲, 现在地下城和江哥完全超现实的状况说不定也和那座福利院的邪教徒们脱不开干系……”
白阳低着头在手机上查了半天，单手扶住韩田恬的肩膀，将手中的手机转向递给他看——上面显示着手机地图上关于玄烛福利院的地址。
白阳又划了划手机屏，将屏幕调整到另一个驴友论坛界面上，上面的帖子赫然是关于哪座福利院的城市探险直播内容。
原来玄烛福利院在出事后就被停封，但是因为相关流言也没有什么公司愿意去接手这个烂摊子，甚至连地皮也没能卖出去，福利院的旧址只能就这样一直空到了现在，甚至成为了某些城市探险爱好者的直播场地和都市传说的起源。
“去一趟吧，那座福利院，就在崇明市。”
少女的眼睛澄澈明亮，坚定的可怕，眼眸深处两着罕见的两重光。
韩田恬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另一层光，是白阳眼中自己眼眸的倒影。
“去！必须去！”
他斩钉截铁地提高了声音喊道。
白敬泽和柏冉讳忌提起这座孤儿院，从来没有在两个高中生面前说起过它，好在现在的科技足够发达，白阳在地图里输入玄烛福利院的相关信息，很快就查到了去往那里的路程和交通方式。
玄烛福利院遗址位于崇明市的闹市区内，却并不在崇明市盘缠扭曲的复杂地铁线路上，只能通过一条公交车线路到达距离那里700多米的公交车站。
公交车扬起的尘埃在路旁扫起，白阳和韩田恬再次把自己打扮成了全副武装的样子，整了整口罩，向着地图导航上的玄烛福利院遗址走去。
玄烛福利院是一座低矮的平房，蜷缩在两条商业街交织的一条小巷的尽头，周围全是豪华的高楼大厦，只有它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这里，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好像与周围的繁华完全分割，这座城市走向未来的时候，唯独它被遗忘在了原地。
“没想到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居然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韩田恬拉着走在前面的白阳的衣角，喃喃道。
周围的环境实在是过于荒凉，小巷尽头是另一条垂直的路，显然也多年没有经过修缮，路面坑坑洼洼，难看地掀起一层层碎角。
玄烛福利院的大门是完全不像福利院的铁质大门，因为废弃被锁链多层且坚固地锁在一起，门顶上的“玄烛”两个字已经褪色成了难看的颜色，墙上被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覆盖，还有不知道谁泼上去的红色油漆，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这真的是我们要找的福利院吗？感觉比起福利院，更像是什么密室逃脱的场地……”
韩田恬哆哆嗦嗦地偷瞄着周围，拉住白阳的衣角的手已经用力到青筋暴起。
“没问题，就是这个地址。”
白阳指了指大门旁边已经摇摇欲坠的门牌，上面正写着导航上的地址——玄烛街道314号。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真的要进去吗？算了……为了江哥！”
韩田恬感觉自己心底好像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其中一个源于本身的恐惧呼喊着不要进到这么诡异的地方，另一个却只是提了提江哥，就让对方丢盔卸甲。
想到远比自己处境更危险的江传安，韩田恬迅速说服了自己，他快跑两步来到大门前，用力晃了晃门上的锁，发觉完全无法被破坏后，转身看向了一边的围墙。
“这么高要怎么过去……”
那围墙很高，大概两米左右，韩田恬刚开口，就见发小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冲到那面满是小广告的墙前，脚步不缓，轻轻地在墙面上一蹬，借势一个单力臂上墙，就稳稳地旋身像一只灵巧的山羊一样蹲在了对于韩田恬来说不亚于万丈高崖的细窄墙头。
少女转过身来，吹了个完美的蓝色泡泡糖，疑惑地看向还愣在地上的韩田恬：“这不是很简单吗？”
韩田恬悲愤地呐喊：“我要杀了你们这些体育生！”
白阳坏笑着勾了勾嘴角，手指灵巧地在墙顶上的凸起物处固定了一根辅助绳，甩了甩绳子的另一头，准确无误地直接打在了韩田恬的脑袋上，打的他哀嚎一声抱头蹲下来，嘴里呢喃着什么：“我刚刚仔细保养过的头发！刚刚烫的造型啊！”
翻过两米多高的围墙，白阳率先受身落地，转过身来接住哆哆嗦嗦跳下来的韩田恬，两个人环顾四周，发现玄烛福利院的内部远比外部还要破旧。
近百平米以供当时的孩子们自由活动的院子里只剩下了满地的杂草，在穿透层层叠叠建筑群射道这个小院子内部的阳光的照射下，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熟悉光茫在闪烁。
白阳和韩田恬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形容的震惊，如果他们刚刚都没有看错的话，那东西……
两个高中生紧锁眉头，上前走了几步，在那片草丛附近半蹲下身，韩田恬嫌弃地给自己做过手部保养的手戴上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倒伏枯黄与绿交织的杂草。
“我靠！”
韩田恬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白阳看他磨磨叽叽地愣在原地说不出个一二三，像座石雕，一把把韩田恬推到一边，自己也凑了过去。
“我靠！”
在看到草地上的东西的那一瞬间，白阳也同样化身一座石雕，下巴快要掉到地上。
“我们刚刚居然不是幻觉吗……？”
韩田恬抖着手伸向那片草地，他和白阳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刚看到的闪烁的光，居然真的来自于几页熟悉的，看上去相当漂亮的合页纸。
上面甚至还有白阳写下的一段段因为过于模糊而暂时无法识别的字迹。
“这不是你的那本记录同人灵感笔记本的散页纸张吗？”
韩田恬失声尖叫。
“还有这个……”
白阳拿起那张散页白纸晃了晃，只见从白纸之间的夹层中，一枚镭射底的漂亮徽章晃晃悠悠地掉了出来。
白阳低下头，只见在草丛中躺着的，那是一枚地下城粉丝们都绝对不会陌生的金属徽章。
徽章的造型是一本被摊开的蓝色笔记本，整体闪烁着黑蓝色的偏光，上面用漂亮的书法字体写着【记忆】两个字。
那是地下城有限会社官方账号几天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为了应对周年庆在评论区准备抽取幸运观众送出的，全世界限量一套的【最初的猎人】的金属徽章。
【最初的猎人】这一组合不仅在地下城世界几乎是所有人的白月光，即使没有任何出场，出场也只是在他人回忆中出现一角衣角或者双手等不重要的身体部分，几乎只有一星半点的信息，就连姓名都没有公示过，只有他们一看就是用来形容猎人技能的【灵魂】【回归】【奇迹】【记忆】这样的代号。
但是因为漫画中对他们的侧面描写一直不少，所以意外地在漫画外也具有同样的超高人气。
“别开玩笑啊……我们这算中奖了？”
白阳愣了愣，她和韩田恬一起把那枚金属徽章拿起，不知道由什么材质制作的金属徽章流转出月光般的色彩，让两个高中生更加茫然。
“而且我的笔记本的散页怎么会在这里，我出来前明明记得把它放在桌子上垫鼠标了啊？”
白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叮咚——！”
被放在口袋侧兜的手机提示音响起，韩田恬和白阳同时拿起手机，不约而同地将手机摆放在一起，点开了新来的短信。
“【尊敬的幸运《地下城》读者，恭喜您成为十三周年庆典预热活动的幸运观众，现发放奖励：【最初的猎人·记忆】，请您查收。】”
白阳和韩田恬一字一顿地念完了这封短信，在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他们恍惚间感觉到了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不，不是幻觉，周围的空间的确在扭曲，耀眼的虹光铺满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硬币微微闪烁。
【是否摧毁媒介物：福泽白象的幸运硬币，抹除前莫比乌斯环中与福泽白象相关的全部记忆？】
白阳和韩田恬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联想到之前这声音似乎将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称为了前莫比乌斯环，再联想到裂缝神明可怕的力量，连忙同时按下了“是”的按键。
玻璃硬币在按下按键的那一瞬间完全破碎，时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波动倒流，破旧满是杂草的玄烛孤儿院重新焕发生机，满是小广告的墙面也变得干净整洁，白阳和韩田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身体正在变成半透明的样子。
而周围的玄烛福利院院子中，好多穿着统一福利院衣服的孩子们正在晒着太阳，有几个还害怕地缩成一团。
白阳和韩田恬对视一眼，瞬间确认了这里的位置。
这里是……很久很久之前，至少十几年前的玄烛福利院。
只不过在两人的尝试之下，他们发现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他们也只能冷静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着过去发生的一切。
“现在看来，地下城有限会社给的这枚徽章类似于开启记忆的信物，如果每一个关于江哥的记忆关键点都有这所谓的信物存在的话……”
白阳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笑意：“我估计我们要开始圣地巡游了，在有可能存在江哥过去的每一个地方。”
韩田恬点了点头，有限会社在他们没找上他们之前已经找了过来，并且给予了足够的提示。
他们可以在现实世界一点点在类似玄烛福利院这样的场所里接触到有限会社想让他们看到的记忆，同时寻找地下城有限会社的线索，收集一套【最初的猎人】徽章之后，大概就可以知道其中的真相了。
至少可以知道，江哥到底为什么被选入了危机四伏的漫画世界里。
以及那个漫画世界，到底和现实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些臭小鬼！听话点！”
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看起来是玄烛福利院保安打扮的人提着一个年幼的，看上去才六七岁的孩子，把他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江哥！”
男孩的容貌和江传安无比相似，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二十年前的江传安。
白阳和韩田恬异口同声地失声喊道，他们三步两步冲过去，韩田恬甚至少见地跟上了白阳的速度，但是却没能接住那个孩子。
年幼的江传安还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手背登时就因为摩擦见了血。
看着那片伤口，两个高中生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变得透明虚幻的身体在观看这段记忆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能做。
而这份限制，将带来无比的痛苦，凡所得必有代价，这就是地下城有限会社将记忆交给他们的代价。【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