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忽如其来的修罗场
扭曲的视线被一朵红色的荼靡花拉为平整, 江传安落地的时候用手护着怀里柏真的后脑，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手骨与地面撞击的一瞬间还是没忍住, 因为疼痛“嘶”了一声。
杜流毕竟是B级猎人，落地比狼狈的滚在一起的江传安与柏真要利索帅气的多，但是即使脱离了L可怕的威压范围，他也依旧没有降低警惕, 反而整个人紧绷的状态和刚刚在L面前没有多大区别，甚至更加警惕。
毕竟……不管怎样, 对于L他已经相当熟悉, 但是刚刚救下他们的这个人……
杜流握住匕首的手又紧了紧。
未知目的之人才是最值得警惕的。
血色的精神力幻境被一层层剥离, 那个面容熟悉的却又陌生的红瞳少女笑盈盈地站在三人面前，顺势高高在上地抱臂看着狼狈的他们。
近距离观看那张脸，杜流察觉到了再见到朱绯时那种强烈违和感的来源, 虽然对方与杜流记忆中的杜鹃十分相似，但是细看下去还是能在细微的地方发现许多不同。
杜流眉头紧皱, 被朱绯激起的旧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又被江传安的精神疏导拉住，勉强维持着某种平衡, 让他不至于再次陷入精神力暴动的境地。
他看着面前红瞳少女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手中匕首翻转，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他曾经通过一件可以回答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答案的问题的珍贵的A级地下城道具【注视一切的少女】确认了妹妹的死亡, 在福泽会潜伏的这些年和字母信徒L, 以及猎人司的档案都反映了当年的【绯色】没有任何幸存者。
既然如此，那么面前的这个家伙顶着一副和杜鹃十分相似的面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就更值得商榷了，
福泽会的高层L不是好人, 但信仰最疯狂的裂缝神明【苍蝇】的女人更需要警惕，更何况她还是可以肆意影响人类精神孤岛的精神系猎人。
最危险的精神系猎人。
“干嘛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们，不应该赶快感恩戴德地跪下来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吗？”
朱绯完全不在意杜流小心翼翼的警戒，她看上去甚至乐在其中，眉眼弯弯依旧，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欣赏自己猫眼般的黑红美甲，态度随意的像是正在享受度假，而非身处随时可能出现裂缝怪物和福泽会信徒的危险地下城中。
“为了你们，我可是辛辛苦苦编织了半天的幻境，才好不容易影响那个字母代号信徒哦！”
朱绯邀功似的笑着，闻言江传安起身的动作顿了顿，虽然不知道朱绯究竟是什么等级的精神系猎人，但是如果是侧重于幻境方面的精神系猎人的话……至少要与L同等级的精神系猎人才能用编造出来的幻境影响到他，进而在他面前把他们带走。
江传安眯了眯眼睛。
精神系面前没有秘密，因为精神孤岛会告诉他你的一切，更何况是L级的自己。
虽然朱绯现在尽力伪装成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但是同为精神系猎人，江传安很轻易地分辨出，对方大概只是在强撑。
L至少是A级猎人，但朱绯却并没有A级的压迫感，能成功用幻境骗过对方……难道是另有隐情？
他抬起头，看了眼站在那里一副嚣张姿态的朱绯，视线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对方不自觉遮掩口部的动作上。
在心理学上，一般这样的下意识动作经常出现在有所隐瞒的或伪装的人身上。
江传安眨了眨眼，一瞬间，各种纷乱的线索组合在一起，让他借助【银月的海燕】的精神系技能感受到了一个唯一的可能。
朱绯与五年前的杜鹃脱不了关系，以墨羊没有再设其他可以成为烟雾弹的角色来看，朱绯大概率就是杜鹃本人。而她现在故意伪装成现在这副嚣张的样子，也许是为了降低自己被杜流认出来的可能。
毕竟杜鹃已经离开了五年，杜流哪怕相信朱绯是用自己的幻术精神系技能改变了自己的样子，也不会相信站在这里的人是已经死去的杜鹃本人。
但是为什么呢？
江传安思索着。
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与哥哥相认，还故意诱导杜流相信她并不是杜鹃？又是为什么不干脆使用一些易容手段，非要以和杜鹃如此相像的可疑模样出现？这不是更容易引起杜流的警惕吗？
“……为什么？”
江传安没有犹豫，他上前两步挡在杜流和柏真前面，直面着神情嚣张的朱绯。
“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他狡黠地笑了，像一只得意的猫。
“嗯？你在问什么？”
朱绯笑眯眯地看向江传安，却在下一秒愣在原地，甚至有了几分不知所措。
月光般的光芒在地面泛起，江传安闭上眼睛，轻轻松松理顺了刚刚朱绯因为跨等级编织幻境过于勉强而杂乱的精神力。
虽然L没有激烈反抗，但是跨等级编织幻境的消耗依旧很大。
既然确认了朱绯就是杜鹃，那么江传安也不介意给人家小姑娘提供一下外面猎人们千金难求的精神疏导，就当是刚刚她拼命救下他们的一点点补偿，
不过……随着疏导的进行，江传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朱绯这家伙和之前疏导过的秦筝，江平，杜流，佳妮特一样一点也不关注自己的精神孤岛，明明是精神系猎人，精神孤岛却负担极重，精神力像一团团乱麻一样缠在一起，简直就和不注意自己身体的医生一样可恨。
《地下城》系列中的角色大都是这副样子，通过这些天积累的经验，江传安感觉自己已经能想象到其他高等级猎人角色的精神孤岛会有多杂乱了。
他感觉就像一个正在努力分开一堆杂乱毛线的头疼织者。
“你这是干什么？”
朱绯狐疑地后退了一步，她冷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明不久前我们还在对峙吧？”
“对啊，不久前是不久前，现在是现在嘛，你刚刚你不也救了我们？就当是我们的‘感恩戴德’了。”
江传安笑眯眯地用刚刚朱绯自己的话堵了回去，顺便自顾自地结束了这次短暂的疏导。红瞳少女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古怪，看江传安的视线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杜流的神情也很复杂，只有柏真一脸认同，觉得这才是正常操作。
“福泽会的目的你也听到了，这座地下城中埋藏着的可是一个新诞生的裂缝神明，你也不想就这样精神力乱糟糟地去面对那样的存在吧？”
江传安神情无辜地耸耸肩膀：“我记得流浪猎人之间也有个规矩：只要进入地下城，猎人自动归属同一阵营，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要去战胜。而且我看你和福泽会那些人也不一样……”
朱绯冷笑一声，狐疑地看着江传安：“只因为我在L面前救了你们？我说不定只是为了柏真这个钥匙呢。”
江传安摇了摇头：“如果那样的话根本没必要把我和杜流也带上不是吗？垃圾场在裂缝神明教会里人人喊打，猎人司更是裂缝神明教会的公敌，这两个立场都让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我继续扔在L面前，但是你依旧没有这么做。”
江传安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朱绯，唇角勾起温和的弧度，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控制自己，迫不及待将一切痛苦与秘密分享给他的安全感。
“而且……你也并非是什么流浪客吧？”
他挑了挑眉，没有直接说明，但是朱绯握紧了双手，她有一种不清不明的预感，也许面前的这个家伙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不是摆放在表面上的那两层她准备骗过杜流的身份，而是更深层的，她准备带进坟墓中的那个就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的身份。
但是怎么可能呢？谁会相信……谁会相信……那种事情？
朱绯深吸一口气，游刃有余的面具瞬间被击碎摘下，现在【特雷维】地下城已经登陆现实，福泽会距离他们的目标极近，没有时间再给他们彼此互相试探了。
“我是不是流浪客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也有一个提议：反正现在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我要杀的存在虽然和福泽会并不一定立场一致，但是福泽会绝对会成为我的阻碍。”
“江传安，你是ss级治疗方向的精神系猎人，现在看来也并不在为垃圾场做事……那么，要不要合作？”
朱绯向江传安伸出了手，与扮演那位【不净宅邸】的记者流浪客时的状态不一样，也许是不用再担心流浪客的监视，她的性格比起在地下城外的疯狂神经质，变得更加洒脱正常。
“既然我们都有同一个目的……”
江传安在做出决定前没忘记看了看杜流和柏真，杜流沉思片刻向他点了点头，对于流浪猎人来说，敌友不过只是为了自己利益而划分的立场，战斗随时开始，合作自然也是。
至于之前对方控制自己抢【幸运硬币】，还用自己妹妹杜鹃的面容的仇……出去再报也不迟。
毕竟无论是对官方猎人还是流浪猎人来说，攻克地下城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那就请多指教了，朱绯小姐。”
与许愿湖那次不同，这一次江传安握住了朱绯的手，两个人互相打着官腔，笑的灿烂。
红瞳的女人意有所指：“哎呀，这可真是荣幸呢，看来这次我也能畅享ss级的精神疏导了。”
“朱绯小姐……”
江传安无奈扶额，他搞不懂为什么《地下城》新篇章里的这些猎人角色总是喜欢开玩笑。
“好好好，言归正传。”朱绯从善如流，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们也知道，福泽会这次的欲望涉及裂缝神明，这也是我之前无法直接言明，只能对你们进行试探的原因。”
“不过我确实不是流浪客，为了苍蝇神针对【特雷维】即将登陆的神启，流浪客派了人到青浦市查看情况，我用自己的技能篡改了那个记者的记忆后，把那个流浪客在【不净宅邸】传媒公司的假身份骗到了手，本来想着借流浪客的身份接近福泽会，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特雷维】就登陆了。”
朱绯的声音很平淡：“你们就当我是一个复仇的幽魂吧，再杀死真正的仇敌之前，福泽会这个帮凶也是我的猎物。
朱绯摇了摇头。
“许愿湖是这座地下城的主人，是这里最可怕的怪物。同样也是五年前绯色地下城的主人，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相关线索，但是福泽会的动作比我们都要快，居然还有字母信徒……这还真是……就连老天都站在福泽会那边。”
朱绯神情变得阴狠，她不着痕迹地看了杜流一眼，随后烦闷地转身。
后者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朱绯：“不对……猎人司封锁了消息，你怎么知道那片湖泊就是地下城主人，而且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慌乱急切起来：“明明……明明就连当年的猎人司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地下城主人一般都是以地下城怪物的形式出现，如果不是对当年之事了解颇深，根本不可能知道【绯色】地下城的主人其实就是一汪寻找着许愿者的血红许愿池池水。
“我到底是谁？杜先生有必要刨根究底吗？大家彼此留着情面先把恶心的福泽会杀掉不是很好？”
朱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激动的杜流，连连摇头。
江传安在一边默默拉着柏真后退一步，两人能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愈演愈烈，虽然早就猜到了朱绯的真实身份，但是对方对杜流的态度还是有点奇怪。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准备先静观其变。
“……别开玩笑了……能知道这种事的只有当时在地下城中的人，你那么恨福泽会……又不是官方猎人……只能是我当年在实验中学同期的同学……”
杜流看着女人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和与杜鹃相似又并不相似的脸，声音变得苦涩难耐。
“在合作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这张脸，究竟是怎么来的，你到底是谁？”
杜流整个人压抑五年的情绪完全在此刻爆发，刚刚朱绯所说的那句与【绯色】相关的信息成了压垮他最后的稻草。所有的疑点联系起来，一直将注意力专注地放在对L复仇上的杜流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忽视了多么可怕的真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个曾经是福泽会成员的家伙？反正我唯一的合作对象也只有这位江先生。”
朱绯冷笑一声，伸手指向江传安，动作略显慌张，在一边还准备吃瓜看戏的江传安莫名其妙被指到，吓了一跳，连忙挥挥手表示不管他事。
“江先生——！”
或许是觉得现场还不够混乱，一声更明显的“江先生”在不远处传来，杜流和朱绯立刻停止了争执，江传安连忙回头望去：只见废墟之间，一个风筝一样迅速摇晃的影子飞一样向这边冲过来，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影子那头红色的头发无比耀眼，让人根本没法忽视———是终于找到江传安位置，进入地下城作为先头部队支援的秦筝。
江传安僵在原地，麻木中带有一丝平静，心道挺好的，人怪齐的，一会儿看看状态栏里t314发来的人物表格上有没有朱绯，如果有的话直接在这里自杀把他们三个的银月病毒一网打尽全都拔除，也省得他多死几次。
反正他的目的就是在这里尽可能多的需要被拔除银月病毒的角色们面前死去，所以才坚持一路追到这座地下城来。
毕竟……以墨羊和十口的习惯，最后的战场永远都是一座地下城。
江传安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秦筝没几秒就跑了对峙的四人身边，但他第一反应不是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反而毫不犹豫地直接拔出重剑挡在了江传安和柏真身前，神情严肃，正义凌然。
和江传安预料的一模一样，听到秦筝的喊声，江传安顿时更安详了。
“你们两个流浪猎人，要对江先生做什么？！”
杜流和朱绯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江传安感觉自己马上要一口鲜血喷出来：这是什么神级修罗场……怎么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事件中心了？
他明明只是个时刻准备去死的读者……
第042章 【你的愿望是什么？】
“秦筝小兄弟别紧张, 这里可没有人要对你的江先生做什么。”
朱绯看到秦筝之后似乎心情变好了一点，她若有所指，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但是视线却还不掩盖地看向了杜流。
“比如这位前福泽会成员。”
朱绯的声音隐隐压低，听上去夹杂着非常复杂的情绪在其中，不像是单纯的讨厌，但也并不正常, 单纯为了提起他而提起他，好像这样就能尽量多地构建起与杜流的联系, 不管这样的联系具体是什么。
杜流没察觉到朱绯的复杂情绪, 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那张脸与杜鹃太过相似，朱绯皮肉下的骨骼走势虽然并不完全与那张脸贴合，但是也十分相近, 他总觉得朱绯的面容之下绝对还潜藏着更大的秘密……
如果她真的是当年的4班同学之一……
哪她会是谁呢？又为什么非要换上杜鹃的脸？
杜流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强迫自己不去幻想。但是根本忍不住, 那种可能, 哪怕只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妹妹还活着, 哪怕她不知道为什么态度如此, 那也没关系。
杜流想着，只要活着, 就没关系, 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将要去做什么, 他都会支持。
不过哪怕朱绯不是妹妹，只要是4班的同学, 大概和他这五年的目的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除掉【绯色】地下城的始作俑者。
“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现在这座地下城被猎人司接管了！”
秦筝愤愤地从火焰中抽出重剑，厚重的重剑切过一边的混凝土墙壁，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接管？只靠你一个人？”
朱绯笑眯眯地看向秦筝，语气意味深长。
“怎么了？”
秦筝气呼呼地护到江传安身边，顺便把柏真也拉了过来，像一只炸毛的猎犬：“先不说江平前辈正在赶来的路上，退一万步讲，就算只靠我一个人，A级地下城也不在话下！”
“年轻人，太狂可是会载大跟头的。”
朱绯微微一怔，她仿佛透过秦筝看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但是我还年轻，就算栽跟头也来得及。”
秦筝闻言甚至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不过正道系男主就是正道系男主，很快就做出了回答，笑的张扬。
“更何况你看起来也和我差不多大吧？怎么，已经不敢狂妄了吗？看来你们信仰的裂缝神明也没法给你们什么力量啊。”
秦筝抬起头，毫不动摇地直视着朱绯。
不过他的确有如此意气风发的理由，作为猎人司的天才，创下纪录的，18岁的A级猎人，曾经有过一个人速通两个A级地下城的纪录的天才。他的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毕竟那可是江平和林司尘也要他面前暗淡光芒的秦筝啊。
江传安看着红发少年在地下城野风中扬起的发丝，恍若火焰燃烧的摇晃，莫名也被带动的燃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们’信仰的裂缝神明，确实不过如此。”
朱绯微微一愣，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声，点点头赞同了秦筝的观点。
“……闲聊先到此为止吧，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谁？”
杜流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固执地看向朱绯，眉目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仿佛今天一定要在朱绯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即使那答案本身并不重要。
“那我也最后回答你一句，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目的同样是阻止福泽会唤醒这座地下城的主人就好。”
朱绯声音变得冷了下去，在这个问题上她分外固执，更让杜流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好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杜流只是认真地看了朱绯一眼，便轻飘飘地放过了这个话题，好像刚刚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无论对方是不是杜鹃，作为4班的幸存者，他都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坚定与孤注一掷，那是只有复仇者才拥有的疯狂。
现在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未付出代价……就算相认，也要等到一切结束之后。
这是他们的默契，也是他们作为被留下的，身为4班毕业的猎人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难以昭告这座地下城埋葬的50余条鲜活年轻的生命。
那50条埋葬在这里的生命，在这座地下城高于一切，高于他们的相认。
杜流愿意为此在始作俑者的福泽会潜伏五年，亲手放弃自己加入猎人司的梦想，朱绯也愿意为此放弃自己的容颜，只为了让自己铭记这份恨意。
感受到他们之间微妙平衡的除了彼此，还有用精神系技能开挂的江传安，他见两人不再针锋相对，再看看身边一脸警惕的秦筝和一脸茫然的柏真，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既然两位已经达成了共识，那我们现在可以聊聊正事了。”江传安刚刚开口，其他四个人的脑袋就刷地一下转向了他，又因为彼此的动作过于一致而互相冷哼一声。
江传安看着这幅画面感觉有些好笑，不过他没有忘记正事：“秦筝，你有没有钥匙道具？”
在完整的A级及以上的巨型地下城中，安全门无法被使用，猎人司代替它的手段便是钥匙道具，钥匙道具是地下城中爆率较低的一种道具，顾名思义，可以在地下城主人未被战胜前打开地下城的单项大门，之后的战斗都是猎人之间的战斗，柏真只是一个学生，不适合再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我刚刚试过了，这个地下城的状态有些诡异，使用钥匙道具的时候，我的状态栏告诉我此类道具无法在地下城中使用。”
秦筝摇了摇头，声音正色起来，他打开状态栏给其他人展示那条来自【特雷维】地下城的信息，所有人顿时变了脸色。
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也是这样的诡异状况，钥匙道具被地下城本身屏蔽，这座地下城宛如具备某种超越地下城怪物的智能。
秦筝咬了咬牙，姐姐在五年就是因为不知道【绯色】地下城无法使用钥匙道具，才会被福泽会和垃圾场联合起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特雷维】的能量反应几乎和【绯色】一模一样，这样的相似已经不是伴生地下城能解释的了，朱绯小姐，我想你会知道更多。”
江传安看着面和心不和的三个猎人和一个完全茫然只会点头的柏真，叹息一声，无奈地站到最中间，开始复盘现在杂乱的信息。
“……你说的不错，安抚师，我的确知道更多，毕竟五年前，我就是在与这座地下城一模一样的废墟中爬出来的。”
朱绯在和杜流达成共识后，不再掩盖自己对于【绯色】的过分熟悉，她看着周围的学校废墟，目光中流出说不上怀念还是痛恨的神情。
五年前，【绯色】本来不致于演变成那样悲惨的灾祸，完全是因为L为了寻找复活福泽白象的一线机会，将福泽白象的一枚硬币与【绯色】中的地下城主人———一汪有着自我意识的血红色流动液体结合起来，在垃圾场那帮实验疯子的帮助下进行了禁忌的实验，试图复活已逝的裂缝神明福泽白象。
杜流在福泽会呆了五年，对此也深有了解，他点点头赞同道：“是的，福泽会那些人将那次实验的产物称为【许愿池·特雷维】。”
因为那汪血水有着实现愿望的诡异能力，所以福泽会将其以第三区著名的古老许愿池：特雷维喷泉许愿池作为这个古怪实验产物的名字。
“……这样的话，那只有一种解释了。”
秦筝在关键时刻体现出的猎人素质还是相当靠谱的：“这两座地下城根本不是我们一开始设想的双生地下城……没想到猎人司的π也被骗了过去……这分明是同一个地下城主人再次构造的，一模一样的模版，第二个【绯色】。”
朱绯环顾四周的狼藉废墟，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这座地下城中才会出现五年前经历了猎人司攻克的【绯色】才有的实验中学废墟。我的记忆不会有错，当时秦筝小兄弟你应该也在地下城中，这位地下城主人的位置大概率还是在那座湖泊里。”
朱绯的神情变得扭曲又愤怒：“那座……湖泊，那座埋葬了五十多条性命的湖泊……！”
“还有那些猎人攻克队的前辈们……”
秦筝闻言也愤怒了起来，五年前那些4班的学生们之所以没来得及被以佳妮特为首的猎人攻克队伍救出，就是因为福泽会和垃圾场在暗中下了暗手。
他们故意设计让那些高中生许下愿望，被那汪血水标记后，在地下城登陆的第一时间，就被直接拉入了地下城中的无名湖泊中，根本没给攻克小队任何救援时间。
佳妮特·秦几乎耗尽了全力，争分夺秒地脱离队伍一路杀到了无名湖边，却依旧还是没能来得及。
朱绯还记得那时让人绝望的场景，血红的漩涡突然在湖泊中卷起，她作为唯一一个有意识的学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挣扎着的同学在最后关头猛地将距离湖岸最近的她推了出去，50多个同学知道自己不再有机会离开，于是一个个接力，将她送出了漩涡的影响范围，而他们却因为漩涡的牵引力纷纷沉入血红的湖底，消失在水波的深处。
在那些同学们救下她之后，无数形如诡异虫豸的怪物从湖底冒出，向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她冲来。
她对一切无能为力，在死亡降临之前，有人我犹如天神降临般，向她伸出的手。
一片血色中，只有佳妮特的头发与眼睛闪烁着火红，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给予她无限希望。
“没事的，猎人司已经到了，别怕。”
美丽的女人收敛起周围诡异的眼球，朱绯在恍惚的意识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缓缓地向着红发的女人犹豫地伸出手，却被佳妮特猛地握住。
温和的，犹如邻家大姐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佳妮特一边安抚着从湖水中捞出来的湿漉漉的少女，一边微微偏眸，那些浮在空中的眼球瞬间接到主人的讯息，猛地冲向那些虫豸，将它们全都吞了下去。
然后……
为了救下她，为了送她离开那座被禁用钥匙道具的地下城，佳妮特被福泽会的人击伤……被垃圾场的疯子带走……
朱绯握紧拳头，难以言喻的愤怒即使跨越五年的时间，也依旧鲜明，她试图将【绯色】的记忆挥出脑海，但根本做不到。
她想起来了佳妮特现在那糟糕的状态。
在苏醒过来回到青浦市后，她其实偷偷去过第一猎人医院。
那座医院的戒备非常森严，即使她是B级的精神系猎人也蹲守了好几天，却在即将放弃的时候，隔着医院的栏杆，看到了佳妮特被匆匆推入急诊，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那样虚弱的佳妮特几乎刺穿了朱绯早就不会再跳动的心脏。
五年前犹如神明一般降临，救下她的，在无数愿望虫豸间信步闲庭的强大女人，就这样变成了一个随时会发生精神力暴动，必须由治疗师时时刻刻守卫的……病人。
明明她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温柔，那么的骄傲。
朱绯绝望地想。
在她陷入过去的情绪的那一刻，一个扭曲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佳妮特可以重新变回那个耀眼的她，我希望哥哥可以变回那个意气风发地说着：“我要成为猎人司官方猎人”的自己……我希望4班的50多个同学都可以活下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绯色】地下城从未发生过。
朱绯茫然地许下了愿望。
【你确定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耳边的细语轻哼，听起来分外快乐。
“是……”
朱绯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手，但是在那一瞬间，有冰凉的触感猛地缠上了她的手腕。
她的声音凝固在喉咙间，又被一道月光猛地打断。
缠绵的偏光蓝银盈盈地浮现在血红色的视线中，随之越来越耀眼，朱绯微微一怔，只感觉钝痛的大脑突然冷静了下来，变得清明。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黑发青年略显焦急的面容……
“你一个精神系猎人，居然不会给自己做精神屏障隔绝这些胡言乱语吗？”
江传安看到朱绯似乎恢复了意识，长松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收回了面前摇晃着的月光触手。
“每个精神系猎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我的特长是幻境，更何况我在【特雷维】出现的前两周才刚刚醒来。”
朱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偏过头，心道自己怎么又欠了面前这个家伙一个人情。
“先别摆出一副别扭的样子了，先唤醒你是因为你也是精神系，快来帮忙，看看周围那三两个人。”
江传安头疼地指向周围的杜流，秦筝。
只见因为不是猎人唯一不受影响的柏真正试图拦住不正常的二人，那两个人此刻皆都视线茫然地直视着前方，不受控制地低声哼说出自己的愿望。
显然全都被那个凭空响起的声音控制了。
朱绯咬牙，她对于这样状态的人再熟悉不过，恨意夹杂着厌恶在咽喉中勉强推出几个字。
“又是你啊……特雷维……”
第043章 蛊惑的许愿池
杜流缓缓向前伸出手, 在特雷维地下城的影响下，他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幻觉，看到了什么, 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宛如在拥抱谁。
“如果真的可以实现愿望的话……如果真的可以实现愿望的话……我希望杜鹃和4班的大家都可以活下来吧……”
杜流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他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向着前方虚虚地伸出手, 眼睛里没有半分焦距，显然已经完全被幻觉控制了。
“……那杜流交给我……秦筝就交给你了。”
江传安看着朱绯握紧的拳头, 顿了顿, 相当善解人意地建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 无论他们最终的选择是什么，这对兄妹的复杂情绪就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他只需要推波助澜, 而非擅作主张地帮他们做出选择，只不过现在披着朱绯皮的杜鹃情绪还不太稳定, 他好不容易把这个女孩从刚刚的状态里捞出来, 还是先让她稳定稳定情绪吧。
“不，不用了, 谢谢你的好意。”
朱绯低下头, 伸手拦下向杜流方向走过去的江传安，江传安有些惊讶, 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她过于艳丽的眉眼, 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变得不再咄咄逼人。
但是却没有任何脆弱, 朱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她抬起头，眼角没有泛红，也没有流下任何眼泪。
“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还是由我去帮他摆脱【特雷维】的幻觉吧，虽然我擅长的不是精神治疗，但毕竟也是一个精神系猎人。”
朱绯向着江传安笑了笑，步伐坚定地走向杜流。
“只要大家都能活下来就好了……”
杜流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跌坐在地上，那双无时无刻不流转着精明的眼睛此刻无神地盯着朱绯背后的某处，却并没有凝聚在她身上，反而是盯着虚空之中的某一点，喃喃道。
这是地下城怪物【特雷维许愿池】的技能特点，它可以将人拉入自己最深的欲望与渴望之中，让每一个人在许愿池构造的幻觉中看到自己最想看到，得到的东西。
朱绯还记得，当时他们整个班级突然被拉入地下城中，本来如果只是落水的话，不至于让4班的尖子生们无暇挣扎，因为游泳课早就被列入了体育课的必修项目之中，还算在了分流考试的成绩估分中，成为所有猎人预备生课余时间必定联系的得分项目之一。
但是……但是，掉入【绯色】之中，在湖水中挣扎寻找平衡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充满引诱的声音。
不过当时的那个声音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耳畔响起，而是直接来自于湖泊深处。
朱绯还记得，当时4班的班长林岚试图维持秩序，让所有人互相牵拉着向湖边移动。
朱绯是最先被接力推出去的，大家本以为看到了脱离险境的希望，谁知道那个声音响起之后，每一个人都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意识，除了朱绯之外，都彻底失去了对周围世界的感知。
恍然间他们似乎并没有在汹涌的湖水中挣扎，而是坐在明亮干净的教室之中，互相打闹玩笑着，等待着分流考试的到来。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在分流考试中弯道超车，取得一个好成绩金榜题名吧……”
“让我明天就觉醒成为猎人吧，最好是觉醒成为A级猎人，直接走特殊招生通道……”
“……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了！让我考上我最喜欢的猎人大学！带着父母一起去最喜欢的城市吧！”
……
4班的同学们一个个放弃了挣扎，他们双眼失神地放任自己沉入湖水之中，嘴角却笑着，勾起美好又诡异地呼吸，一个接一个地不断说出自己的愿望。
只有不断挣扎的朱绯，因为被那些同学用力推向岸边而摆脱了湖水影响范围的朱绯，看着这一切发生，无法哭喊，无法尖叫。
因为她只要稍微松懈一下，就会被湖水吞没，让每一位同学拼命夺来的机会付之一炬。
这座学校后的人造湖泊不知道什么什么变成了真正深不见底的自然湖，随着放弃的，沉入湖水中的人越来越多，湖底泛起的涟漪逐渐膨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许愿之中汲取了力量，不断沸腾着生长。
涟漪逐渐膨胀为巨大的漩涡，在最后，佳妮特赶到的前一刻，吞掉了那些许下愿望的少男少女们。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愿望啊……】
湖底的声音叹息道项目，声音是朱绯感到诡异的熟悉。
【那我就来帮你们一个个实现吧……安眠睡去吧，我的……同学们……】
【请告诉我，你们的愿望吧。】
“我的愿望是———”
湖底的声音轻哼着歌唱，朱绯猛地从回忆中拉出自己的意识，记忆中同学们的呢喃和面前跌坐在地上的杜流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不要说！不要许愿，绝对不要许愿……哥哥！”
朱绯再也忍不住，她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哥哥，用力地晃着对方的肩膀。
“……不要……说？”
杜流呆呆地看着前方，他的视线依旧没有落在朱绯的身上，没有人知道他在看着什么，许愿池的投影只有被接受者本人可以看到。
但是朱绯知道，因为那是他们共同的噩梦，共同的疯狂，共同的不眠不休想要亲自以血换血的恨。
杜流面前看到的，一定是一幕幕，一面面闪过的，在4班的那些日子，那些同学。
虽然只是最后一百天为了升学率设置的班级，虽然之前明明素未谋面，但是每一个人都费尽全力，让彼此最后互相支撑着走过的，分流考试前最后的一段路能繁花似锦，满是欢声笑语。
她还记得班里那几个总是开玩笑互相打闹，以换全班一笑的男生，下课课间总能讲出好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笑话，让整个班沉重的氛围轻松。
她还记得自己那个柔柔弱弱的同桌，明明看上去说话都不敢大声，但是却愿意在学校克扣他们本应拥有的假期时带头将电话打给教育局，实名举报。
她还记得班里最让人如沐春风的班长林岚，明明是年级前几的好成绩，却没有半点架子，无论是哪个同学心情不好都能迅速察觉，并且出手安慰。
她甚至还记得那个不总是说话的神秘转学生许愿，作为整个班里唯一的走读生，每一次走进教室身上都带着住宿生们大包小包的“代购品”，比特雷维还像万能的许愿池，无论要跑多少店铺，都甘之如饴。
她还记得，哥哥肯定也记得。
“所以……醒来吧，杜流，我们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呢。”
朱绯缓缓地将荼靡花的花藤缠绕到了杜流的手腕上，血红的精神力尝试着在对方精神孤岛外抹去许愿池的影响。
“该醒过来了，杜流先生。”
朱绯看着甚至有些狼狈的哥哥，咬牙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痛苦与纠结，最终没有在他的意志开始清醒的时候相认，只是做出一副朱绯应有的，轻松不在意的姿态，用力切断了杜流精神孤岛外特雷维许愿池留下的痕迹。
现在还不是和哥哥相认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为了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他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如果最后不能活着回去，不如不要给彼此希望，即使是一个没有确定的疑似妹妹的人死去，也要远比刚刚失而复得妹妹再次失去更容易让人接受。
“……这是……什么情况？”
杜流的视线在恍惚中逐渐变得清明，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朱绯，猛地左右四顾，试图寻找刚刚幻境中那些人的存在。
“你刚刚被地下城主人特雷维的声音迷惑了，陷入了幻境。”
一旁的江传安懒洋洋地回应道，他身边是被月光触手缠了满脑袋的秦筝，红发的少年也一副茫然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活力，猛地跳了起来，恨恨地跺着脚骂【特雷维】不讲武德。
“迷惑……幻境吗？”
杜流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可我明明刚刚还听到了妹妹的声音……我明明听到她叫我哥哥———”
“是幻觉而已。”
半跪在杜流身前的朱绯适时地站起身，她背过身没有回头，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心中不再苦涩。
“那是特雷维的能力，那汪血水可以让你看到你最想见到的人，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本身。”
“最想实现的愿望……本身吗？”
杜流看着自己的手掌，在刚刚的幻境中，他的确看到了4班的同学们和久违谋面的，那样鲜活的妹妹向他挥手告别。
他在福泽会那样的黑暗里生活了五年，怎么可能没有足够的警惕性分辨幻境里的声音和现实中的声音？
但是有些东西不是点明才是最好的。
如果这就是彼此的选择，那杜流选择尊重它。
突袭型猎人叹了口气，他伸展的五指握紧拳头，一个翻身从地上站起，不经意地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是幻觉就好。”
江传安注意到了这对兄妹之间的氛围，眸色微微一暗。
没想到最终他们居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朱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如果不是因为在给朱绯进行精神疏导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因为被疏导者精神波动过大而泄漏的记忆，之后的发展也与猜测一一对应，恐怕江传安也察觉不到这个女生的异样。
有些东西是不能被直接挑明的，在双方都为了亲手复仇前，还是留下一些朦胧的念想比较好。
江传安看了那么多小说漫画，再加上心理学本科的加成，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两个家伙在思考什么。
无非是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所以干脆不互相挑明罢了，免得徒增悲伤。
但是没关系，他想，有他在的话，不会有人活不下去的。
现在剧情已经进展到了地下城中，他在【特雷维地下城】这个新篇章中，需要拔出银月病毒的角色应该也就面前的这几位，再加一个佳妮特了。
至少三个角色，如果完成的话，所获得的积分，足够他在t314那里得到更多好处。
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死去的，即使是现在状态不太对劲，浑身上下都蔓延着死亡气息的朱绯，他也要尝试着去救一救。
毕竟……这可是陪伴着他整个青春的地下城系列中的角色啊。
江传安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遥远之处，几乎顶替了地下城中地平线的血红湖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片湖泊似乎变得比一开始更辽阔了。
第044章 最强辅助的自信
“刷刷——”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遥远的血红湖泊的方向传来, 一直蔓延到脚下血红土地的最深处。
呼啸的风声带着某些可怕怪物追逐而来的诡异压迫感，猛地席卷过五人的周身，江传安抬头, 目光凝聚在半空中血红湖泊的方向。
不用精神系猎人出声提醒，朱绯杜流和秦筝三个攻击型猎人迅速摆出了标准的三角形阵型，做好了迎战准备，将柏真和江传安护在最中心的位置。
柏真看着英姿飒爽的三名猎人, 目光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江传安拍了拍他的头：“你以后也能做到的, 到时候觉醒猎人技能, 可不要忘了邀请我去见证那一刻。”
柏真怔了怔, 连连点头。
随着三位猎人摆出攻击准备姿势，紧张的气氛顿时在四周环绕，每个人都紧绷起身体, 时刻警惕着周围突然过分安静下来的环境。
一般这种氛围，都是地下城怪物出击的前奏。
柏真被江传安一把护在身后, 他环顾四周, 发现周围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废墟残破边缘的石块都没有掉落一颗后, 声音有些颤抖地拉了拉江传安的衣袖：“江先生……这是什么情况啊？”
钥匙都无法使用的地下城里, 同样原理的【安全门】肯定也无法被使用。
虽然很危险，但是柏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前往地下城的最核心, 寻找许愿的同时也找到地下城的缝隙或者其他出口, 才能离开。
江传安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柏真才16岁就被剧情线一路推到这里, 经历了父母在面前变成怪物，哥哥许愿失踪, 现在能还精神稳定地站在这里不吵不闹，心理已经很强大了。
他声音刻意放软了些，苦笑着回答少年的问题：“你看地面，一会儿要小心喽。”
不用【银月的海燕·瞬间预知】启动，他都能想象到一会儿到底是什么画面。
柏真顺着江传安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寸寸怪异的裂缝正不断地从血色湖泊的方向蔓延伸展，发出十分轻微的“咔嚓”声。
那土地被撕裂的声音非常隐晦，裂口也很小，如果不认真去看甚至无法被肉眼观测到，但是裂开的速度却快的吓人，像是薄薄的，被鲜血灌溉的土地被深处的什么怪物一寸寸拱开，地下的东西正在迅速向着他们冲来。
“秦筝！”
江传安开口，他看向紧张地绷直身体的红发少年，眸中满是信任：“我相信你。”
“……呼……”
秦筝微微愣住，随机一些不好意思地长舒一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江先生。”
他声音非常轻松，好像刚刚身体紧绷紧张的要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刚刚他的确因为自己正在一个人面对一座a级地下城，而且要在其中护住江传安和柏真的安危感到有些不自信。
他只是一个18岁的A级猎人，不说赫赫有名的江平前辈，论技能熟练度和开发度他都不如那些猎人司里真正的A级老手，他甚至经常怀疑，状态栏给他A级的评判，是不是真的高估了他的实力，也许他根本没有A级也未可知。
毕竟即使是B级的杜流，也能靠着经验与他一时片刻打得不分伯仲。
而且如果是江平和林司尘在这里的话……
秦筝微微低下头，如果是那两个和他同样被评为猎人司未来三大王牌的前辈，绝对不可能在刚刚还被那个来自地下城主人的声音诱惑，在危险的地下城环境中，陷入精神恍然的糟糕状态。
如果是他们的话，肯定不会被地下城主人影响分毫，秦筝都不敢想，如果自己刚刚不仅是看到了幻境，还被地下城主人控制，不慎伤到了江传安前辈的话……
秦筝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来自江传安的信任瞬间驱散了他一瞬间出现的有些矫情的不自信，火红的焰光在身畔燃烧，秦筝的手深入火焰，握紧了重剑剑柄，随即就像是电影中无中生有的画面一样，从蓬勃燃烧的火焰中，抽出了一把需要他整个身体运作的，分量十足的重剑。
“交给我吧！”
秦筝大笑一声，猛地向前冲去，在地表裂缝蔓延到身前前，用厚重的无锋剑刃用力砸向红土下的怪物。
随着重剑与地下怪物接触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火焰顺着土壤裂开的缝隙深入底层深处，猛地炸开。
江传安早就预料到了这样大动静的场面，在秦筝起跳前就一把拉过柏真，背过身把少年护在怀里。
火红的烈焰飒飒燃烧着，爆炸着，将整个土层深处通过重剑劈开的裂缝炸开，不断燃烧的火焰像是一团火红的云彩，顺着焦黑的烟雾冲出地表的巨大裂缝，不管不顾地向着四周燃烧。
“真是不知道轻重的小孩子猎犬……”
杜流骂骂咧咧地挥手，两把水色匕首在身前交叉挥开，一层薄薄的水幕便瞬间笼罩在火焰与四人前，隔开了四人和大笑着的秦筝身下的炽热空气。
“好燃的男孩，有他在想必冬天一点都不会冷吧？还真是羡慕呢。”
朱绯夸张地环抱住自己，特别神往地看着江传安感叹道。
“你快别演了……”
江传安嘴角抽了抽，他带着柏真又后退了两步，试图远离那些因为水火交融阻挡而出现的白色雾气。
“真是没有幽默细胞的人，和那家伙一样～”
朱绯轻笑一声，像是一朵绽开的荼靡，她转身站在杜流身边，黑红的裙摆展开花朵一样的形态，漂亮优雅。
“大家！小心那些怪物！”
秦筝在半空中一个后空翻站到了附近比较高的交叠荆棘之上，高声道。
【地下城
A级怪物：愿望的羽化成虫
已被触发！】
淡蓝色的状态栏在每个猎人面前闪烁，昙花一现随后消失。
四五只各色的A级巨大蜘蛛与甲虫的融合体在地下燃烧的火焰中冲出，在火海里痛苦地尖叫着乱爬。
那些所谓羽化成虫的外貌与之前碎片地下城中那只黑蓝色的虫体一模一样，柏真拉着江传安衣袖的手抖了抖，那些巨大的成虫形象让柏真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家里父母骤然崩塌，变成扭曲巨虫的样子。
因不明原因融化的父母骤然变成了地下城怪物，那一瞬间柏真感觉自己的世界几乎崩塌了，现在骤然看到和父母异变后一模一样的地下城怪物，即使柏真再成熟，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从拉住江传安的衣袖变成了紧紧挽住他的手臂，试图从肢体接触中找到支撑自己的力量。
黑发的青年微微低眸，他注意到了少年缩向他怀里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放出月色的精神力环绕在两人身边，安抚他。
“【特雷维】是没有其他怪物形态能用吗？堂堂一个A级地下城，居然所有的怪物都是这种让人恶心的节肢虫子，生物多样性还真是单一啊……”
杜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骂骂咧咧地双匕在身前交错，挡下了一只巨大成虫的锋利节肢攻击。
“死虫子……力气居然这么大……”
杜流虽然挡下了攻击，但是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去，他勉强跪地借力，才好不容易调动起自己的力量，猛地推开那只黑色的羽化成虫。
“没办法嘛，情报商人，毕竟你和我只是B级猎人。”
朱绯叹息一声，虽然她和杜流都是B级猎人，但是比起杜流有些狼狈的样子，此刻正欣欣然坐在荆棘之上整理着自己的裙摆的女人显然游刃有余地多。
虽然她只是B级的猎人，但是她周围的两只羽化成虫此刻却似乎看不到她，八对复眼融合在一起，闪烁着红色的光，不受控制地将巨大的镰足砍向对方。
而她坐在荆棘之上，红黑之中，欣然梳理着裙摆，优雅到好像即将可以开始一场第三区的下午茶盛宴。
明明只是B级的精神系猎人，但是因为地下城怪物低下的智能，所以即使是等级低了一级的朱绯，也可以暂时控制两个A级的怪物，对彼此挥出武器。
也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在。
江传安的目光暗了暗。
“不过你说的有一点很对，这些虫子真的很蠢。”
朱绯叹了口气，她轻飘飘地向着面前的空气挥出一掌，眼中红光更盛的那个羽化成虫同时也猛地挥出自己的镰足，砍向了另一只羽化成虫，溅出一片残红血迹。
杜流压下心底越看朱绯越眼熟的复杂心情，他的妹妹杜鹃也是喜欢在恶作剧后这样笑着游刃有余地站在一边，看着那时她很少露出表情的哥哥露出愤怒或无奈的神情，然后办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离开。
但五年的时光已经将他雕琢的面目全非，朱绯能给他半分熟悉的错觉，但杜流知道现在已经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是陪笑的自己，已经找不到过去4班那个很少说话的勤奋型好学生半分影子。
“等级太低了还真是抱歉啊。”
杜流轻笑一声，被刻意提到自己的B级等级按理说他应该生气的，但是他却无法愤怒，反而微微勾起了嘴角，站起身再次迎接面前羽化成虫的攻击。
朱绯抬眸，另一边的秦筝正怪叫着和两只羽化成虫打得快乐，她摇了摇头，刚想从荆棘上跳下去帮一帮她可怜的哥哥，却在下一秒变了神色。
扎根在地面的荆棘猛地晃动起来，朱绯皱眉，像是舞蹈一般翩然落在地上，看向周围晃动的土层。
只见刚刚被秦筝劈开的裂缝深处，又是数只各色的羽化成虫冲了出来，节肢交错之间，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摇晃声。
“这个数量……也太多了点？！”
杜流也笑不出来了，他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的场景，周身环绕的水流一阵凝涩。
“这个数量太棘手了……我控制两只A级怪物已经是极限……”
朱绯刚刚还笑盈盈的笑容陡然淡了下去，那两只互相伤害的羽化成虫眼中的红光似乎也暗了暗。
“偏偏精神孤岛的状态还……如果可以随意地使用精神力，不用怕自己失控就好了……”
杜流感受着精神力不顺畅的运行，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过精神系猎人做精神疏导，也没有吃过任何药，不管不顾地只为了“复仇“这一个目标而动，精神孤岛里残破的情况与使用精神力造成的“垃圾”已经积攒成了数不清的漏洞，随时都会让杜流陷入崩溃之中。
朱绯叹了口气，她显然也是同样的情况，不如说，流浪猎人都是同样的情况。
“这样的要求的话……江先生完全可以做到啊？”
在一边的秦筝被三只羽化成虫围攻，作为唯一的A级猎人他也有些疲态，倒退到杜流朱绯身边，天真地回应道。
“可是……”
杜流有些犹豫，他和朱绯与江传安完全是萍水之交，凭什么要求人家……
“好啦，别说了。”
江传安打断了杜流优柔寡断的“可是”，一手点开状态栏，和t314开始交流。
【t314，我这段时间给秦筝他们做精神疏导积攒的积分，够不够兑换一个“银月的海燕”名下的新的分支技能？】
【t314:您指的是……？】
【我想想……月光火柴的领域可以让他们随意地调动精神力，但是这样的数量仅仅是没有后顾之忧是不够的……有没有可以暂时提高这些猎人异能强度，提供增益效果的能力？】
面前的羽化成虫数量实在是太多，江传安没抱希望仅仅在维持多人精神疏导领域的情况下就度过这次危机，他需要一个可以将己方技能提高的技能，来改变双方的战力比。
地下城系列中辅助系猎人很少有可以辅助增益到A级及A级猎人以上等级猎人的技能，但是江传安不一样，t314承诺的帮助，他完全可以现在支取。
【t314:找到了宿主！在素材库里，（银月的海燕·月相增幅），不过宿主，这个技能可能要耗费你现在全部的积分，你真的决定……不打算积攒起来多兑换一条复活机会，防止自己在没有主要角色在身边，无法使用“由恨生爱的高维俯视者”技能的时候出事吗？】
【没关系，“由恨生爱的高维俯视者”自带的复活技能已经足够了，我不会让自己在除了拔除银月病毒之外的时间死去的，其他的积分都给我兑换就好。】
江传安在状态栏中输入了一行回答，下一秒，状态栏中跳出一个确认的对话框，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确定。
【“银月的海燕·月光火柴”技能已开启。】
【银月的海燕·月相增幅”技能已开启。】
江传安关掉状态栏，他手中轻轻一挥，一抹月光落在指尖，凝固成一枚漂亮的月光石火柴。
他向前一步，蓝色偏光闪烁的月色铺开领域，安静地落在杜流三人身上，弯月般的月相图标在三人头顶闪烁，随后消失。
难以形容的舒适感和力量充斥着三个猎人的身体，秦筝三人看着自己的手掌，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即使是与江传安一向亲近的秦筝，也没想到江传安居然还有这样的技能。
他能感到，自己的身体现在强的可怕，不仅负面状态被顷刻间抹除，甚至力量还得到了增强，打开状态栏面板，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猎人等级暂时从“A”变成了明晃晃的“A+”。
“你们随便战斗，”
江传安看着几乎齐刷刷转头的三个猎人，轻笑一声，露出一个相当自信张扬的笑容。
“剩下的，我都担着。”
第045章 血湖下的人影
“好啊,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朱绯轻笑一声，她猛地跳起, 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两圈，重重地踏在一只巨大羽化成虫的肩头，把它直接从半空砸入了地面深处。
妩媚多情的女人和这种翻天覆地的力量的对比实在是过于强烈，让江传安不由自主地在一边流起了宽面条泪：“同为精神系猎人, 怎么人家的四维属性中的力量一看就是B甚至B以上啊！”
巨大的虫豸冲向刚刚还被完全压制的杜流，后者身型骤然绷散为一片水渍, 洒在半空中泼了羽化成虫一脸, 笨拙的巨大虫体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杜流就干脆利索地闪现在节肢边，三下五除二废掉了那些虫子的关节。
倒下的羽化成虫甚至无法像朱绯打倒的那些一样再次站起，直接变成在地面上蠕动的一团废物。
“哟, 挺流畅？”
朱绯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杜流。
“那当然了……为了今天, 我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杀掉这些虫子的练习。”
自从在福泽会那里知道了【绯色】的档案以及其中的地下城怪物类型后, 没想在地下城之外报仇影响到青浦市的杜流就一直在研究调查各种昆虫类地下城怪物的弱点，在江传安的支援之下, 现在他已经没了过度使用精神力后遗症的后顾之忧, 竟然硬生生以B级猎人的等级废掉了好几只A级的羽化成虫。
不……也不完全是因为自己一直在针对这些昆虫类，所以才如此轻松。
杜流看了眼自己被沾染上那些怪物诡异关节液的流水匕首, 匕首表面的水色荡漾一换, 那些脏污的血红也瞬间消失，周身环绕的蓝色偏光月环微微闪烁。
太轻松了……能废掉这几只A级怪物, 根本原因还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家伙。
杜流不着痕迹地向后看了一眼，他作为善于潜藏的突袭型猎人自认为已经很小心, 但是和柏真一起无聊到坐在地上摆石头玩的江传安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笑眯眯地看向他挥了挥手。
敏锐的不像人类。
这个家伙……不仅仅是精神系猎人，可以缓解精神力使用过度后遗症这一困扰着所有猎人尤其是高级猎人的症状，居然还有着让辅助系猎人都要自愧不如的强大增益能力。
而他本人偏偏又是个没有任何战斗力量的非完全觉醒猎人……
只能说，多亏这家伙选择了猎人司，如果是吃人的裂缝神明教团，恐怕身体上的每个细胞都被各教团的人瓜分干净了。
杜流低下头，又飞身废了另外一只虫子的关节，他的速度太快，快到恍若他并不是通过□□移动到那个位置，而是瞬间穿梭了空间。
另一边，秦筝的增益效果也十分显著，他手中的火焰炸开比之前更辽阔的宽度，直接原地升起了一堵经久不息的火墙。
红发的少年肆意地握紧了手中的重剑，原本要奋力挥动才能舞起的重剑，此刻被他使用的像是一柄轻飘飘的单手长剑，增益效果之后，秦筝几乎恍然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已经触及到了s级的边缘。
也许再努力一瞬，就可以升级了！
秦筝摇了摇头，压下心底无法控制的兴奋，强迫自己专注地注视着面前那十几只羽化成虫，他作为这里唯一的A级猎人，自觉地承担起了最繁重的战斗工作。
如果能成为18岁的s级猎人，自己想想都要感到欣喜若狂，放在原来，秦筝绝对要对提出这样想法的人说一声天方夜谭。
但是……
秦筝偷偷摸摸地用余光瞥了眼悠哉悠哉的江传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
如果是江先生的话，可能真的能帮他达成这种突破世界纪录一样的晋升速度。
猎人通过精神力使用来自命运之轮投放的状态栏上的猎人技能，如果将每一个猎人的技能上限比喻为装满能量的水池，那么每个人的精神孤岛就是导出水池中能量的通道。
过多的精神力调动会破坏作为通道媒介的精神孤岛，或者在孤岛中留下无数精神垃圾，成为人体精神世界的负担，因此猎人在使用精神力调动技能的时候都只敢导出一点点能量，不敢发挥全部的力量。
越高级的猎人的能量越强大，在调动精神力完成技能的现实化时对精神孤岛的破坏程度也就越高，这就是精神力暴动对等级更高的猎人也更危险的原因。
但是江传安的猎人技能不仅可以完美地帮助猎人们在导出能量的时候保护好精神孤岛的狭窄通道，还能拓宽精神孤岛调动精神力通道的宽度，让战斗型猎人可以真正调出全部的力量，痛痛快快的战斗。
而现在……甚至还暴露出了增益的辅助子技能。
江传安就像一把被完美制作的钥匙，只有他才能打开猎人们的精神孤岛，让他们发挥自己真正的力量。
秦筝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之前在银霆司长面前为江传安说话的选择。
年轻的猎人当时其实没想很多，他只是觉得，有江传安在的话，猎人司的大家们都会好受很多。
毕竟这个世界上不管出现多么可怕的地下城，第一时间进入攻坚的都是猎人司的官方猎人，这是除了裂缝信徒之外的流浪猎人都不得不承认且敬佩的事实，无论情不情愿猎人司搬出的数条规则，现在第一区的秩序都离不开猎人司用血与崩溃换来的安宁。
他们配得上所有人前扑后继独一无二的憧憬与尊敬。
耀眼的火光中有血红的荼靡绽放，三个猎人从未如此痛快地战斗，不用担惊受怕，甚至不用害怕自己陷入精神力暴动，坠入变成地下城怪物的深渊的境地。
他们大笑着将围过来的A级别怪物全部绞杀的干干净净，令从湖边源源不断冲过来的羽化成虫居然出现了畏缩的情绪，抖着已经退化的羽翅围在附近几十米的远处，一时不敢向前。
在爆炸般的红橙黄三色间，柏真怔怔地看向那被火焰燃烧的堪称热烈的地下城的天，心脏好像被某种经年的热血灌注。
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这样强大的猎人……
如果我真的是这样强大的猎人，那么父母和哥哥，是不是都不会在他面前出事？
“别哭丧着脸了，年轻人。”
或许是察觉到了柏真憧憬的视线，江传安敲了敲少年没比自己矮多少的肩膀，心道现在的年轻人营养就是好，居然长这么高。他其实身高已经有180cm，但是柏真居然没比自己矮多少，还真是可怕的高中生。
江传安看着有些畏缩的少年叹了口气，他拉着柏真的手臂向前走去，杜流三人已经自觉地向着那座血红湖泊的方向前进，毕竟如果想要离开或者攻克这座地下城，都免不了要和地下城最中心的部分打交道。
“你的哥哥许愿还在等着你呢。”
他眨了眨眼睛，眉眼间是清澈明晰的鼓励。
柏真低下头，反握住了江传安的手腕，握住了这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将他从地狱中拉出来的，拯救者的手。
“嗯，我会找到哥哥的。”
他的声音干脆利索，眸中是隐隐与秦筝如出一辙的，最干净的坚决。
学校废墟里的路因为断裂的泥板和倒塌的建筑显得极为曲折，秦筝走在最前面，杜流和朱绯以依旧怪异的氛围自觉殿后，三个人身上的月环并未消失，但是闪烁的频率发生了变化，显然已经不再是同一个子技能。
刚刚他们搞出的动静太大，为了防止再和福泽会的人撞上，江传安按着几个刚刚还大杀四方的猎人们，给他们一个个扣上了自己的【精神屏障】。
然而没有什么用，江传安看着面前精力充沛到离谱地步迅速前进清扫地下城的三个猎人，感觉自己就像是牵着大型犬出来遛弯的倒霉主人，被牵引绳拉的东倒西歪。
柏真和杜流，朱绯都对学校的布局非常熟悉，即使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也依旧能从中找出正确的路，几人歪七扭八地在废墟里转了半天，江传安绝望的发现似乎【精神屏障】也没有什么必要。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血红湖泊周围的这片疑似实验中学的废墟好像被突然一键清屏的电脑桌面，不仅没有找到失踪的许愿，就连本应在废墟中四处游走的福泽会成员也全都消失，除了那些到处乱爬的愿虫，看不到半分人类的踪迹。
“这么邪门的吗……？我还以为至少江平前辈可以……”
秦筝握着自己的重剑喃喃自语，看上去马上就要怀疑人生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银霆对自己诡异运气的评价：“秦筝啊，你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每次你参加的任务，本来没有什么严重的，到最后却总能搞成一片狼藉的地步？”
难道他真的有某些热血漫画里画的主角那样招麻烦的特殊体质？
秦筝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总之，无论情况多么诡异，应该都与那片湖泊脱不了干系……我们还是先靠近观察一下。”
江传安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气氛，他显然也想到了秦筝在《地下城》漫迷圈里公认的运气，几乎不亚于某本盗墓小说里主角开棺必起尸的邪门，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是独善其身的观众，只能尽力思考如何继续进行下一步操作。
“江先生说的对。”
朱绯接过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整个人严肃的可怕。
“你们看哪里。”
她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湖畔。
只见不久前还干净透亮到只有砂石的血红湖泊湖岸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羽化成虫，全都是刚刚在路上拦截他们的A级怪物。
血红透亮的湖泊正在荡漾着，明明没有风，但是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犹如看不见神明在搅动湖面，卷起湖泊深处摇晃的……人。
在翻涌的巨浪深处，有人影憧憧。
“这片湖，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三位猎人中唯一曾深入【绯色】的朱绯喃喃道。
“变得……更可怖了……”
【可是……这不就是你们的愿望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耳畔响起，带着刺骨的，寒冷如冬日湖风般的恶意。
第046章 生长的地下城
青浦市, 被警戒线完全包围的猎人实验高中附近街道。
一道黑蓝色的身影在夜色中闪过，周围地域的居民已经全部被猎人司的后勤人员疏散，江平神情冷淡地起跳, 优雅犹如黑猫般轻盈地在路灯顶端借力，随后像是一道影子一样转瞬消失。
他的身影在中学附近的实验路路口极速掠过，目光凝重地紧紧盯着在前方不远处若隐若现奔跑的白色身影，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江部长！地下城的边缘还在不断蔓延！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这边又有不少建筑被拖入【特雷维】地下城中了！”
地下城在登陆现实的时候, 会因为空间的差异产生一段不属于地下城但也不属于现实的过渡空间，环绕包围在地下城主体之外, 这段空间被称为过渡空间, 会随着地下城登陆的进度不断蔓延。
耳畔的联络器在一阵嘈杂的电音之后传出后勤人员焦急的喊叫声, 地下城不断蔓延的诡异杂乱电流音在联络器的背景音中十分明显，还伴随着一些后勤人员指挥居民撤退的大声疾呼，让后勤人员的声音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江平压低耳旁的联络器, 声音冷淡沉静，像一块冷冻的冰, 轻而易举压下了那头后勤人员心中的焦躁不安：“后勤部不用坚守, 随路障局行动，做好民众撤离工作, 路障局……把实验路的戒严范围再往外延伸五公里, 这片地下城不是在蔓延，它是在……生长。”
工作状态下的江平一改话少的日常性格, 将具体情况和安排解释的清清楚楚, 他紧皱着眉，在被诡异的血红天空覆盖的实验路上, 继续追逐着前方的白色身影。
刚刚他本来打算和秦筝一起进入实验中学寻找【特雷维】的地下城入口，却没想到进入中学后, 天空便变成了地下城和现实融合的混合空间中才会出现的渐变的血红。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地下城的入口裂缝，秦筝刚刚跳进了地下城裂缝，江平就突然遇到了来自暗处的偷袭，他本来无意与疑似福泽会成员的偷袭者纠缠，刚准备紧跟在秦筝身后进入地下城入口裂缝，却倒霉地见到那道入口裂缝以一种无法被逆转的可怕速度迅速收缩，消失在了江平的面前。
地下城与现实接触的过渡空间中，地下城入口裂缝出现时不时消失的不稳定状态是很正常的现象，无奈之下，江平只能自认倒霉，转身去追逐那个阻碍他进入地下城的福泽会成员。
前方的白影似乎意识到以江平追逐的速度，自己迟早要被抓到，几个闪身试图借助漆黑的夜色脱身，却被江平可怕的动态视力牢牢锁定。
蓝眸的青年脚下绵延出一条蜿蜒的冰路，在空中折射出如同滑道的曲面形状，表面光滑无比，可见制造者对于自己的精神力控制能力已经强大到了堪称可怕的地步。
蜿蜒的冰路尾端极速收窄，犹如摆尾的巨龙，直刺白影的心脏位置，精密准确，不差分毫。
白影的动作微微一顿，一个后翻身闪过直刺心脏的冰刺，但这短短几秒的停顿，已经足够江平借力踏上蜿蜒的冰滑道，在半空中以完全不符合重力定律的方式拦截在白影面前。
白影刚刚落地，就对上了蓝眸青年在落地瞬间拦在他脖颈前的，闪烁着寒气的长刀。
江平的战斗风格干脆利索，在猎人司东南地区的三大王牌中最为特殊，他不同于秦筝喜欢自言自语的作战风格，也不屑于像林司尘那样用语言作为武器刺激对手，一向只用刀锋抒发自己的态度。
白影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江平猛地挥刀，锋刃下移，拦腰斩断。
披着斗篷的福泽会成员变成了两半，落在地面上，发出冷冻冰块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
冲锋衣的衣角翩然而过，江平微微偏头，皱着眉半跪下身体，翻了翻落在地面上的尸体，垂眸看到了这个福泽会成员手臂上青紫的斑点。
常年与地下城打交道的江平对此极为熟悉——那是尸斑。
猎人司目前见过的福泽会的成员，除了杜流与L之外，全都是早就死去的，被傀儡丝牵动的尸体。
再加上登陆的【特雷维】地下城……江平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一周前刚刚结束的【莫比乌斯衔接点】，现在的情况就像那次一样，完全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献祭，而这些已经死亡的福泽会成员，就是第一批祭品。
江平毫不怀疑，如果无法在【特雷维】地下城中阻止这些疯子，那么整座青浦市都将成为他们的祭品。
这帮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平的眸中罕见的亮起了怒意，在那双眼睛彻底冷下来之前，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又熟悉，又诡异的的声音。
【我感受到了你的愿望……亲爱的江平先生，S级猎人之下的第一人……哎呀，不，亲爱的，最年轻的S级猎人。】
【许下愿望吧。】
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畔呢喃。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杀了J吗？只要你许下愿望，就可以知道你心心念念的J现在究竟在哪里哦。】
J在哪里……？
杀了J……杀了J……必须要杀了J，这就是他迄今为止一直在奋斗的意义，如果像这个声音所说的那样许下愿望，就可以知道J在哪里的话……
被冰封住的杀意不断蔓延，江平恍惚了一瞬间，在那个声音的诡异力量的诱导下，他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缓缓拔出了刚刚出鞘又入鞘的长刀。
如果能杀了J，许下愿望也无所谓吧？只要可以杀了J……
江平的眸中闪过一丝红光，他的身体紧绷到下一秒就会爆发的地步，周围几乎飘起苍白的雪。
“江平，S级之下第一人就只有这种意志吗？！你清醒点！”
一只手猛地穿过弥漫的冰雪，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力度攥住了江平的衣领，蓝眸青年恍惚了一瞬，定睛看去，只看到了弥漫的青与白。
白色是因为精神力外泄而凝固的雪，而青则是……
竹叶眉头紧皱着，作为外勤部的随队医生，她一向对于正常状态下的秦筝与江平没什么畏惧，现在那双调制药毒的手正用力拉住江平的领口，摇晃着将他唤醒。
“竹叶……？你怎么……？”
江平后退两步，闭上眼睛，缓了缓还有些茫然的视线。
“我要是不在这里，你刚刚就要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虽然我不是精神系猎人，但是多少也猜的出来，你刚刚绝对是受到了地下城里某种怪物的控制。”
竹叶在涉及到病人状况的事情上显得非常严肃且坚决，完全不管江平的态度，拉着他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才松了口气：“多亏你很容易就被唤醒，现在也清醒过来了……”
她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一顿，妖娆的柳叶眼下垂，好像非常悲伤的样子。
“现在还是先回答你的问题吧，我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寻找我的病人佳妮特。”
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那家伙一直说什么有解决【特雷维】这座地下城的办法，而且必须由她亲自来到这里，亲自解决这一切。但是那家伙却在我们赶到过渡空间之后就变成了和你刚刚一样的样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精神孤岛，消失在突然出现的地下城入口裂缝中了。”
“佳妮特……？！”
江平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和担忧，他也不知道佳妮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也许和五年前的【绯色】有关，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特雷维】的状态太过于特殊了，特殊到几乎诡异。
想到信誓旦旦要攻克这座地下城的秦筝，红发少年那潇洒自信的笑容似乎还历历在目。
江平皱了皱眉，秦筝也和佳妮特一样，掉入了突然出现的裂缝入口。
总觉得……这座地下城是在刻意选择进入的人，故意将他和竹叶排除在外。
“地下城裂缝入口刚刚在哪里出现了？”
江平握紧了拳，不再去管地面上已经开始融化的福泽会尸体，站起身，严肃的看向竹叶，凛冽的眼中是属于外勤部临时部长的可怕压迫感。
“在刚刚那条路东北方300米的位置。”
竹叶听到自己的声音晦涩道，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三视角看去，这位第一猎人医院的医生眼中居然透漏出几分类似于怀念的复杂。
【特雷维】地下城中心区，无名湖泊旁。
“愿望？这就是……我们的愿望？什么意思？”
无人开口的沉默氛围中，最终还是秦筝最先打破了静寂。
“这里只有那些颜色……呃，红成一片，和我衣柜里衣服差不多的蜘蛛……哪有什么愿望？”
秦筝动作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他看着周围沉默不语，表情越来越凝重的三个人，自己的声音也因为心虚越来越低。
“不会吧……我记得我们高中的无名湖可是整个青浦市著名的许愿……”
秦筝的声音被他自己吞入喉咙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嗓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这片开放的湖域许过愿望，如果他们的愿望全都变成了地下城怪物的话，那么许愿者本人会在这片许愿湖成长之后变成什么样？
秦筝感觉自己不敢说话了。
湖滩之上围着的无数羽化愿虫并不知道角落中有五双眼睛在看着它们，那些虫子摇晃着头部的触须，恍若非常沉浸其中，安静又整齐地，向着泛起波澜的血红湖泊缓缓走去。
“沙沙——”
窸窸窣窣的节肢摸索声在那些愿虫之间吟唱扭曲，一层叠一层的A级怪物群数量密集的吓人，随后，那些虫子做出了一个让见多识广的猎人们全都惊呆了的诡异动作——它们居然整整齐齐地，对着湖泊的方向屈下膝盖，恍若在拜谒什么。
“我的天……这些虫子的智能……好像已经摆脱了A级怪物的范畴……”
秦筝的声音此刻显得异常干涩。
仿佛是为了应和那些诡异虫子的祭拜，越来越呼啸的风在湖泊之上席卷起巨大的湖浪，朱绯记忆中难以忘怀的巨大漩涡再次从湖底泛了上来，不过这次站在旁观者的视线，她看到了更多。
一层层犹如阶梯般的湖水寸寸翻开，很快在湖中心清理出一条干净的长道，湖底，一座屹立的石制第三区风格的多柱式拱门安静地被埋葬在厚厚的湖沙深处，只露出半个遗迹般的门。
门后，披着斗篷的L缓缓转出，脚步匆匆地走进了缓缓打开的石门深处。
没有人说话，因为那扇石门中的景象实在是过于让人感到胆战心惊。
与湖水中虚幻的人影不同，即使只有一瞬间，但猎人们的视线远强于普通人，他们都看到了，厚重石门中，悬挂着的一个个血红色实体人型，呈现怪异血红色的皮肤之上，面容清晰可见。
有些人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熟悉。
比如那些五年前葬身于此的可怜高中生，以及……许愿。
柏真呆愣在原地，几乎失去了呼吸的力气。
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澄澈的湖水因为那些血红人型的存在被一步步浸泡成如今的血色。
绯色地下城中全是沉睡的，部分曾经许下愿望的人，他们安静地悬挂在那里，作为血池的养料，随着地下城不知来源的风轻轻摇摆着。
像是应和着死亡的节拍。
第047章 愿望的成虫
“我要过去看看……不能让他们永远地待在那里……在那种地方……”
杜流和朱绯呢喃着这句话, 顾不得什么猎人在地下城中生存守则第一条的小心谨慎，连带着看到自己哥哥许愿的柏真一起，向着血红的湖泊冲了过去。
“等——”
“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嚣张！还把受害者都用水草拴在水里！看我在银霆司长回来之前把你们这些可恶的福泽会成员全都打倒！”
江传安话还没说完, 就见另一个快到肉眼马上看不清的少年同样在自己身畔冲了过去。
秦筝是比那三个当事人更跳脱的性格，此刻看到地下城中如此惨烈的情形更是握紧了手里的重剑，不带一丁点犹豫的。
对他来说，无论前面有什么阻碍, 只要可以打倒，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江传安完全来不及拦人, 秦筝在追上那三个心急如焚的当事人的那一刻顿了一瞬, 迟钝地又一次反应过来, 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安抚师只是普通人体质。
红发的少年偷偷摸摸看了下前面被杜流提着后领口带走的柏真，最后还是没选择那么失礼的动作，只是一只手半抱着江传安的腰, 把他用一种看不出借力位置的方式扛到了湖滩上。
江传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阻拦的话, 双手扣在秦筝的脖子上, 避免自己在A级猎人的极速运动下掉下去。
那些向着湖底石门拜谒的巨大愿虫零零散散，半数是碎片地下城里的b级, 半数是刚刚阻拦他们的A级, 之前还战意汹涌的地下城怪物此刻都丧失了战斗与不断进食猎人强大自己的本能，只是恍若被抽去灵魂一般, 静静地跪倒匍匐在地, 就连秦筝几人掠过身侧都没有任何反应。
江传安安静地观察了那些愿虫一眼，惊讶地发现那些虫子居然在颤抖。
他们不只是在拜谒, 还在恐惧。
恐惧着，那个湖底中心的东西。
江传安盯着不远处那扇造工粗糙原始, 但是古朴庞大的石门，他并不认为，区区一个字母教徒L会让数量如此庞大的A级怪物产生恐惧的情绪。
字母教徒虽然至少都是A级猎人，但是绝对无法产生这样的威压效果。
这种效果……已经接近于裂缝神明了。
创造出地下城怪物的，裂缝神明。
江传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秦筝的稳定发挥还是柏真这位拿了二代主角模版的影响，【特雷维】地下城的情况此刻正以无法控制的速度滑向越来越严重的深渊。
三个猎人的速度很快，尚未闭合的石门很快就屹立在面前，带着无端的诱惑力，欢迎着他们进入其中。
周围的湖水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吊在半空中，依旧波涛粼粼地泛着光，无数黑色的影子在其中摇晃，似是水草，又像是真正的人影。
杜流和朱绯，柏真三位当事人表现的最着急，他们似乎已经无法忍受近在咫尺的，浑身血红的家人朋友被悬吊在石门深处，停下来检查一番石门周围没有什么明显的危险后，杜流还没开口，朱绯和柏真就一头扎进了那扇半开的石门。
“喂，柏真！”
江传安根本拦不住，只好跟在秦筝身后，和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三个当事人一起走进了那扇开在湖底的石门。
虽然是耸立着的石门，但是石门后方却呈现出倾斜向下的角度，两个巨大原石台阶下是一个类似于大厅的天然溶洞空间，空间顶端垂下无数血红的傀儡丝线，下端缀着一个个红色的人型茧。
不是人，而是茧。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一瞬呼吸。
他们在湖边遥望看到的一个个血红人型，完全是因为那些人型根本已经无法称之为人类。
那是一个个，怀中拥抱着红色血肉茧型的人。
在与身体相连的增生血肉中，透过薄薄的茧层，甚至可以看见里面不断蠕动的虫型怪物。
与外面的愿虫一模一样。
江传安的视线扫过悬挂在空中的许愿，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脑海中最先闪过的居然不是哀痛悲伤，而是果然如此。
【特雷维】地下城的名字就是取自于第三区世界著名的许愿池，柏真的哥哥许愿的名字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再加上身份特殊的朱绯第一时间接触的人也是许愿，以墨羊的习惯来看，江传安甚至开始怀疑现在悬挂在那里的许愿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虽然早就料到许愿有问题，未必真的如面前展示一样死去，但是看到熟悉之人的尸体时，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有些不对。
按理说一个正常的人看到如此惨烈的画面，第一反应总归是恐惧与对生命逝去的愤怒。但是不论怎么说，在看到同类异化的第一时间就是锁定怀疑目标，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上班族所拥有的意识了。
不知不觉间，地下城世界绝望又带有些许疯癫的世界风格已经改变了江传安的思维方式，或者说，也许他就是这样理性到有点极端的人吧。
江传安面无表情地心想。
在那些血茧的影响下，柏真爆发出了可怕的速度，他急匆匆地跑到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型茧下，只见许愿神情安然地悬挂在空中，好像只是进入了一场梦境。
这些人……都是外面愿虫的茧与卵。
柏真怔怔地看着那些不断跳动的，将血茧与哥哥许愿相连的血红丝线，露出了崩溃的绝望表情。
杜流和朱绯同样凝固在原地，前者从未进过【绯色】，他看到不远处林立的巨茧和那些与巨茧相连的旧日同学，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其实这五年来，杜流也不是没有想象过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再次见到葬身地下城的同学们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但是从未想过会是这样让人痛苦疯狂的场景。
杜流颤抖地伸出手，突袭型猎人的手明明应该是最稳的，因为他们有着最快的速度和一击必杀的作战方式，但是此刻杀掉过无数地下城怪物的手却开始颤抖了。
“我说你们……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就连许愿也……我明明已经尽全力远离你了……”
杜流跪倒在地，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在那一张张同学们的脸后，林立血茧的尽头，他看到了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人。
少女安静地悬挂在哪里，嘴角还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五年过去了，她和周围依旧穿着实验高中校服的人一模一样，好像时间的流逝都没能给她留下任何痕迹，如果忽略那个巨大的血茧，就好像她只是进入了浅眠一样。
朱绯真的不是杜鹃……
恍惚间杜流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五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天，还有晴朗的少男少女们在耳畔大笑着畅想未来，这是这所学校最优秀的猎人预备役学员们，本来他们应该都有着完美的未来……本来他们此刻都应该在努力为了自己的理想在各行各业大放异彩的。
杜流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他看向许愿的方向，血茧下柏真已经哭的不成样子，被江传安拥在怀里。
明明他已经那么努力地远离许愿这个唯二的幸存者了，但是为什么……这家伙最后也还是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4班的同学，他一个都护不下来？
杜流踉跄地站起身，却突然意识到了某种不对。
当年的4班在这片大厅里已经聚齐，就连许愿也因为被地下城拉入而惨遭地下城主人的毒手，那么……朱绯到底是谁？
心底的寒意宛如毒蛇攀缘而上，杜流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发抖，他本来以为也许朱绯是命运给予他的一次希望，不论朱绯是4班的谁，不论她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只要她在，杜流都可以在心底勉强欺骗自己自己不是被丢下的那一个，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他一起铭记着【绯色】中的遇难者。
但是如果朱绯……并不是幸存者的话，那么对于这片地下城如此了解的她，到底是谁？
“你在想什么？”
幽幽的声音在耳畔传来，杜流瞳孔微缩，他身体抖了抖，在秦筝惊讶的喊声中抬起头。
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前极近位置，面上生动盎然与杜鹃如出一辙的表情完全褪去，只是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的朱绯。
不再像是火红的荼靡花，倒宛如一条终于等到自己猎物的毒蛇。
如果是真正的杜鹃或者4班同学的话，朱绯绝对提不出这样的问句。
“秦筝！”
在朱绯动作的前一秒，半抱着濒临崩溃的柏真的江传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高声提醒道。
“知道了！江先生！”
秦筝没有时间犹豫，在朱绯神态变化的一瞬间就冲向了杜流，染血般的荼蘼花已经在地表盛开，扎根在水流溶蚀的溶洞中，自由地生长。
朱绯轻轻挥出手，那双一路走来情真意切的眼睛，此刻满是杀意。
杜流猛地直起身，侧身狼狈地躲过近距离绽放的荼靡花，与此同时秦筝的火焰已经燃烧到突然发难的花枝之上，红发的少年浴火而来，猛地拉起杜流，将他拽离了荼靡花疯长的危险区。
“你到底是谁啊？！”
杜流站稳身体，声音苦涩地失声道。
朱绯没有回应他，到达湖底大厅之后，朱绯便怪异的像是一尊机械制作，失去灵魂的人偶，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地执行着战斗的本能。
“她是愿虫。”
杜流连忙回头，只见江传安撑着柏真站起身，神情严肃地指向杜鹃怀中的血茧。
“你有没有注意到，杜鹃的血茧是这里唯一空着，体型最大的血茧，显然与其他茧都未完全形成的情况不一样，里面的愿虫已经破茧……”
江传安的声音罕见的变得极为凝重：“外面的那些愿虫只是未羽化前的状态，按照昆虫变态发育的流程来说，破茧之后的状态才是真正的成虫。”
“朱绯……大概就是这里真正的成虫。”
江传安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的血茧林深处有人拍了拍掌，声音清脆危险。
“……不愧是江先生，精神系猎人就是敏锐，茧细微的体型区别也能被你察觉到。”
戴着白象玉面的L一遍鼓着掌一遍轻轻挥了挥手，凭空而起的风拨开那些摇摇欲坠的血茧。
他看向自己出现之后立刻停下攻击，转而调动花枝覆盖整个门口的朱绯，声音中都潜藏着笑意与疯狂的骄傲。
“你把他们引到这里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不愧是那位稚嫩的神明最完美的亡灵。”
江传安皱了皱眉。
亡灵……而非愿虫吗？
第048章 为了主的伟业
“亡灵……是谁？”
杜流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活人的质感, 变得像周围悬挂的血茧一样干涩。
“亡灵在你身后，亲爱的情报商人。”
朱绯笑容绽开，那是一种与之前的怒放般的山茶完全不同的笑容, 几近于机器或提线木偶般的诡异。
L静静地站在离朱绯不远处的位置，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但是朱绯却后退了几步，让L他的出现天然地使将大厅内的人分成对立的两方。
“……这真的不是幻觉吗？”
杜流看着与自己妹妹容貌无论如何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的朱绯, 和悬挂在半空中的妹妹身下那个庞大的血茧，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的心态近乎崩溃。
“幻觉？开什么玩笑, 人类的大脑是很精密的东西, 我一个b级的精神系猎人能做什么？也许s级以上的可以做到吧, 不过至少现在，你眼前所见的即为真实，我就是这座地下城主人, 不，或者说, 一位新的裂缝神明的代行者, 而不是什么弱小的灾难幸存者。”
朱绯轻飘飘地感叹一声，说到“s级”以上时,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江传安一眼, 蜿蜒的花枝以来不及反应的迅捷速度缠上了江传安三人的腿部，江传安无辜地举起双手, 示意唯一一个躲开那些花枝的秦筝冷静下来, 顺便拉着柏真和杜流一起后退。
“江先生……”
红发的少年茫然地看了看突然散发出强大气息的朱绯，又看了看向他摇了摇头, 神态依旧自然，好像完全没有被眼前这种诡异展开影响到的江传安, 最终还是咬咬牙，按照江传安的暗示，故意露出破绽，被花枝卷住脚踝，和其他人一起整齐地倒在了地上。
“哇！从哪里跳出来的花枝！”
秦筝演的很卖力，江传安无语扶额抚的也很卖力。
“真可怜唉，杜流，可惜，虽然我早就死了。但是万能的特雷维拯救了我……拯救了我们——”
朱绯没在意这些小插曲，她的笑容越来越神经质，她高高举起手臂，好像在迎接某种至高存在的降临，随着她的动作，无数的血茧都在缓缓波动着，血肉与血管同时颤抖，那些潜藏在血茧之中的未成型幼虫微微抖动，仿佛共享着欢欣雀跃。
“你的愿望是什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飘渺空灵的遥远声音，反而近在眼前。
“许下愿望吧，许下愿望吧，特雷维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无论以何种形式！”
血茧中的幼虫大笑着，齐声歌颂着怪异但足够让人理解的话语，随着波动的血茧，朱绯路过不敢轻举妄动的秦筝四人，和L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向洞穴向下走势的更深处。
洞穴的宽度很宽，视线足够辽阔，坡度也足够大，秦筝四人不用刻意移动，就能将洞穴更深处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一个平台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朱绯用纤细花枝划开自己的手臂，鲜红到诡异的血液从她的手臂上流出，滴到那个平台地层分明的缝隙里，顺着岩石的走势愉悦地流淌。
杜流想去阻止她的行为，但是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
血红的液体顺着岩石流淌，骤然亮起无数的红光，不知来源的湖水从地层裂缝中流了进来，渐渐地将深处的平台填满，随着水流的上升，下方的平台逐渐被淹没，形成一片理所应当，仿佛一直存在在那里的地下暗湖。
“可惜了，那枚新主曾经栖身的【幸运硬币】没能拿到手……这说来还是你们福泽会的责任呢。”
朱绯的指尖在伤口处轻轻抚摸，一瞬刚刚还狰狞难看的伤口就愈合，变成苍白到病态的肌肤，透着死亡的青。
在那之前她一直在使用自己的幻术技能掩盖真相，现在已经撕破了伪装，那她就没有必要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活人了。
“这确实是我们的责任，谁知道在我们之前，还有人会打一个B级地下城道具的责任？”
L的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歉意，一点也不真诚，但是字母教徒在各裂缝神明教团中都有着崇高的地位，几乎近似于神明的使者，是离裂缝神明最近的人类。
对于一个几乎代表着身后裂缝神明的字母级教徒代行者来说，随意的道歉也是种足够诚恳的态度。
朱绯只是一个B级的精神系猎人，按理说L完全不至于如此毕恭毕敬，但他的态度很鲜明，鲜明到有些诡异……就好像在忌惮着朱绯背后的什么存在一样。
大概就是是所谓的新主……那个新诞生的裂缝神明了。
江传安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紧张刺激的剧情线还是自己倒霉的运气。
“也是，也不知道是谁一时兴起，夺走了那枚硬币，不过无论如何，不管是谁，在他那里那枚硬币也仅仅只是一枚硬币，无法展露出它原本璀璨的本真，只是可惜了……”
朱绯不屑地摇摇头，之前展现出来的柔和与看到同伴受伤时的悲痛全部荡然无存，只留下锋利又冰冷的无情。
但杜流的神情却缓和了些。
江传安更是断定自己的推断没有问题：面对L，朱绯有着自己的计划。
毕竟谁不知道，【幸运硬币】就是由朱绯出面控制杜流去夺得的，现在她却对L语焉不详，显然有着自己的安排，同时也是对其他人的提示。
他们现在只需要按兵不动。
“没关系，对于新主特雷维来说，那枚硬币已经是过去，如果不是佳妮特那个女人，说不定新主早就在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成功了。”
L微微倾身，表示自己对于【特雷维】的尊敬。
听到姐姐被如此轻蔑的语气提起，秦筝愤怒地就要跳起来，但最后还是死死控制住了自己，只发出一声气音。
杜流与江传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特雷维】，不仅仅是一座地下城的名字，通过朱绯与L的对话，一个可怕的真相正在被揭露。
【绯色】与【特雷维】并非双生地下城，它们之所以如此相似，完全是因为……
一个新的裂缝神明正在诞生，作为可以在空间裂缝中随意移动，以空间裂缝作为栖息地的裂缝神明幼体，只要它出现在地下城中，就会将那座地下城改造为适宜它生存的样子。
无论它移动在哪一座地下城，无论这些地下城之间是否有联系，那些地下城都会因为神的力量变成一模一样的样子，比如【绯色】和【特雷维】，都是以实验高中后无名许愿湖为核心所创造，相似度自然也极高，甚至有着特殊的连贯性，在前者中被毁坏的建筑甚至可以在后者中再次看到。
“这根本不是双生地下城……而是孕育裂缝神明幼体的神茧地下城……的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特雷维】对于现实这种持续又特殊的影响力……就很合理了。”
杜流作为历史老师，记得清清楚楚，一百年前最先降临在世界上的SS级别的巨型地下城，就是现在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裂缝神明组织垃圾场的神明——苍蝇主的神茧。
也是第一位在现实“诞生”的裂缝神明。
所有的裂缝神明不仅仅是地下城的创造者，还由地下城孕育而生，这样的真相因为被猎人司封锁只在一小部分人中流传，但是作为情报商人和窥探一切的“漫画读者”，杜流与江传安对此心知肚明。
裂缝神明的神茧地下城在地下城最初诞生的那十年如雨后春笋林立，如果不是因为【最初的猎人】的努力，人类社会至少无法像现在这样，除了地下城之外还能勉强维持着正常的秩序。
但是即便如此，最初的十年过去之后，神茧地下城也再也没有诞生过了。
没想到，一百多年过去，现在居然又诞生了新的神茧地下城……这是否意味着，与最初十年类似的，裂缝神明诞生的狂潮，又要开始了？
杜流感觉自己最近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过大，这真的是他一个一心只想复仇的B级猎人可以知道的东西吗？
“哦？你是在讽刺新主吗？”
朱绯冷笑一声，她眼底不着痕迹地燃烧出怒火，缓缓地撇了一边的L一眼，神情冷淡。
不知道是因为L讽刺佳妮特，还是L那过于嚣张的态度。
“不敢不敢。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合作关系。”
L摇了摇头：“福泽会的大业如果要完美完成，绝对离不开你们新主的承诺与能力。”
“……您知道就好。”
朱绯移开盯着L的视线，重新虔诚地注视着面前的血池。
“等新主顺利诞生，许诺你们的盛景绝对会实现，可惜的是，没有幸运硬币，新主苏醒的最后推力就需要以生命作为祭品了，不过这对于裂缝神明教团来说也是很常见的事。”
朱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可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L玩味地看了身后被花枝缠绕的四人，白象面具下的眼睛中在看到柏真的时候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一个B级的突袭型猎人，一个猎人司风头正盛的A级猎人，还是佳妮特那女人的弟弟，一个没什么用只是抓来凑数的未觉醒高中生……”
L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转过身看着身上绽放出血红花枝的四人，若有所思。
秦筝气势汹汹地瞪了L一眼，本来想上前一步喊几句，没想到那花枝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直接收紧，把他绊了个结结实实。
“以及，一个ss级的非完全觉醒精神系猎人……你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如果我是你的话，绝对会把这位精神系猎人留下来的。”
L上前几步，很有兴趣地围绕着江传安转了一圈，好像在看什么珍奇的宝贝。
江传安感觉自己就像是路边的小猫，谁都想过来逗一逗，不过这些家伙迟早要被愤怒地挠好几爪子。
“毕竟新主【特雷维】诞生之后，免不了也要建立裂缝神明教会来弘扬信仰，对于身为流浪猎人，没有猎人司那么好命由官方定期安排精神疏导的我们来说，一个精神系猎人，尤其是高级的精神系猎人，可是最重要的教团资本。”
L后退几步，重新站回到朱绯身边：“有了他，你的教团组建工作会非常顺利的。”
“收回你那爹味十足的话吧，我才是新主选择的代言人，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建立教团。”
朱绯张开双臂，露出疯狂的笑容，看着血池中越来越明显的波动，几近癫狂。
“只要能恭迎我们的新主诞生，恭迎一位神明的诞生，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更何况区区一个精神系猎人！”
她高高举起手臂，无数的花枝在血池中狰狞地绽放，身后悬挂的血茧犹如编钟，奏响诡异又盛大的乐章。
血池的波动越来越明显，蜿蜒的水流在空中排序成水波的形状，直到凝聚为勉强的人型。
“这是在许愿池中许过愿望地万万人的愿望！这是万万人许下的愿望！恭迎新的裂缝神明，在此降生！”
朱绯大喊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哭又笑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蜷缩在半空中血水组成的茧中的人型微微抖动身体，它抬起头，在朱绯尖叫声消失的最后，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完美的，血红色的眼睛。
蜿蜒的水流犹如新生体的脐带源源不断地为它提供着来自血茧与湖畔愿虫的力量，让它继续生长。
血茧血红的眸中倒映着同样的狂喜，朱绯深吸一口气，仿佛无法忍耐自己的喜悦之情，又像是在紧张着什么，那笑容却在一瞬间凝固。
一道青色的风刃切开了那条最重要的水流，朱绯恶狠狠地看向风刃的来源，神情愤怒。
“你在做什么？！”
“与你的心情一样。”
L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笑意，缓缓收回指尖还泛着青色精神力的手：
“当然是，同样为了新主的伟业啊。”
第049章 五年的“愿望”
“其实本来没想这么早暴露的……”
L遗憾地摇了摇头：“毕竟我们是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
杜流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L从容不迫的伸出手，在半空中随意一抓，杜流顿时意识到了L之前带给他的那种诡异熟悉感从何而来。
“虽然不知道那枚被我主把玩过的, 你们新主曾经的躯壳硬币现在在哪里，不过好在福泽会最不缺的，就是白象之主留下的神迹。”
L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凭空拿出了一枚硬币，那是一枚和之前杜流手中【幸运硬币】几乎一模一样的硬币。
裂缝神明福泽白象以万能福泽为神之能, 据说其无上伟力可以通过流转在指尖的五枚许愿硬币实现世界上任何人的愿望……其能力是否真的像福泽会宣传的那样美好暂且不提，这样的能力说起来倒是与现在的【特雷维】颇为相似。
再加上相传福泽白象早就陨落的流言……
杜流和秦筝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也许这所谓的流言, 并非只是留言。
裂缝神明中最神秘的福泽白象, 恐怕真的陨落了。
流转着虹色光泽的硬币在L的五指间犹如拥有生命般轮转，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明显……杜流的眼睛很快冷了下来，曾几何时, 五年前的4班老好人班长林岚，也喜欢在课余时间这样随意地转着硬币。
“时间很紧迫啊……”
看着其他人虽然阵营目的不同但是如出一辙要杀人的警惕表情, L突然笑了。
“等江平和猎人司的支援找到强行打开外面那层过渡空间赶来之后就来不及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在那之前解决这一切的。”
就算隔着白象面具, 每一个人也都能从L的身上感受到与刚刚的朱绯如出一辙的疯狂情绪。
虹色的硬币被高高抛起, 落在血红的池水中，骤然弥漫出白色的光, 将血红的池水与池水正中间的血茧吞噬。
“你——！”
朱绯愤怒地瞪视对方一眼, 就要扑过去把硬币捡回，却被冰冷的风刃直接指向了心脏, L轻飘飘地控制住了朱绯的动作，杜流见状慌张地想要跑过去帮忙, 却在下一秒因为L的动作凝固在原地。
“谁要真的让你们的新主诞生啊！五年前帮助【特雷维】完成它的计划得到4班那些作为祭品的高中生，也只是为了让它变得更强大一点……只有强大，强大到足够让我们的白象之主降临才有用啊！哈哈哈———”
L大笑着揭露出五年前可怕的真相，杜流握紧双拳，面前的L张狂笑着的疯癫模样逐渐与五年前那个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班长林岚的温柔身影重叠在一起。
杜流在福泽会潜伏了整整五年，没有找到任何与L相关的信息，也没有找到任何与五年前【绯色】事件时，福泽会相关人员是如何在实验中学内与特雷维内外配合的线索。
现在他知道了。
杜流心想，原来一切都藏在在五年中少有出现的L身上。
他犯过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过于相信记忆中那样美好的4班……从而没有怀疑过4班里的任何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流看着站在那里，与刻意伪装的朱绯一样癫狂，但是完全发自内心的L，彻底失去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倒下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葬身在血池中的班长，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他宁愿怀着真相潜伏五年在自己最恨的组织里，也要找机会杀掉的L。
杜流会想起自己每一年【绯色】事件发生的那一天，到未名湖畔送几束白色鲜花祭祀离开的同学们的那些日子，每当【绯色】事件发生的那一天到来，他都会抛掉一切站在湖畔整整一天，看着半透明的水波被风吹起，恍惚间似乎也能看到4班的同学们隔着清澈的湖水向他挥着手。
而在因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视中，一向对他多有照顾的林岚和妹妹杜鹃永远站在最前面。
没想到现在……
杜流闭上眼睛，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复仇的计划，放任自己倒下。
蜿蜒的红色花枝撑住了他的身体，被风刃挟持的朱绯眨了眨眼，敛去眼底的担忧，调动起自己的精神力勉强撑住杜流。
她不敢多做什么，以防终于露出真正面目的L察觉到。
倒俯在地上的杜流却轻轻拽了拽花枝，似乎是某种安抚的意味，就像刚刚朱绯通过话语暗示他们时一样，杜流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让朱绯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伪装成一个疯狂的特雷维信徒。
从小到大的默契依旧在，仅仅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她就可以明白彼此之间应该如何配合。
“林岚……！你这个疯子——”
杜流被花枝牵制着，他狠狠瞪向站在那里的L，看上去控制不住的就要冲过去。
“别摆出一副被欺骗感情的样子嘛，我可一直没瞒着你们，L这个字母的提示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L似乎刚刚注意到绝望的杜流，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完全没有在意杜流的绝望，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躲在江传安身后努力在一堆牛鬼蛇神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柏真因为担心老师杜流，试探性地迈出脚步想要过去扶他，可在那一瞬间的匆匆一瞥，却让他愣在了原地，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都要冻结。
他看着不远处站在哪里笑意盈盈的L，整个人摇摇晃晃，完全是因为江传安的及时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也该让你们临死前知道真相了。”
“……骗人的吧？这算哪门子的真相……”
精致的玉石白象面具下，是一张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脸庞。
那是一张稚嫩到像是十几岁的年轻高中生的脸庞。
“……林风…？”
柏真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听到似乎有人开口，声音与自己接近，在回魂之后，才惊讶的意识到那居然是自己的声音。
“哎呀，忘记了之前忙着和大学霸打视频电话，林风的脸还没来得及卸掉呢，逗你们确实很好玩……不过你们没想到吧？真正等待在最后的黄雀，依旧是我们福泽会。”
林风笑着撕去了那张十几岁少年的脸，露出其下一张更加成熟的，和杜流看起来年龄差不多的二十几岁青年的脸。
这次轮到杜流彻底绝望了，他的肩膀抖了抖，握成拳头的手指猛地砸在了地面上。
披着林岚与林风两层皮，将白象面具斜挂在头侧的林风指尖泛起青色的风漩，L的眼眸呈现让人难忘的青绿色，在空中飞动的绿色风线顺着人群探向江传安身边，轻轻地环在他的肩旁。
“不过这一切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很顺利，尽在掌握之中。我本来以为垃圾场的拾荒者会是我们的好帮手，没想到都利用不净宅邸让他们厌弃你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是要站在猎人司那一边，看来真成了裂缝教徒的叛徒啊。”
L笑眯眯地转向被花枝束缚住的江传安，他看到对方没有反抗那缕青绿色的精神力，心情似乎更好了，他遗憾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后，还是面向恶狠狠地瞪着他，几乎随时都要因为特雷维冲上来咬他几口的朱绯，并且迅速收敛起了笑容。
“呵呵，什么特雷维，明明本体只是白象之主指尖的五枚硬币其中之一，在五年前因为福泽会的多年努力和实验的一时失误诞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便以为自己有资格附着在地下城中，通过神茧成神了吗？”
白象之主早已陨落的事实犹如刀具般雕刻着L的心脏，每每提起，都发疼的要命。
“五年前因为垃圾场横插一脚没能把那枚硬币通过献祭成功回收，没想到五年后它甚至把五年前祭品中的其中之一洗脑变成了自己的代言人……朱绯，你明明是那四十多位被特雷维吞噬的祭品的其中一员，居然还这么忠心耿耿地为特雷维做事，不觉得荒谬吗？”
L的风刃又逼近了朱绯的胸口一寸，被挟持的少女却完全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你和你的神才让我感到荒谬。”
“……呵呵，原来你也不正常了，不过没有关系，这样才对啊，正常人无法成为裂缝神明的信徒……”
奇怪的是，L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很自然地呢喃了几句，风刃轻轻敲了敲朱绯的肩膀，上移至少女的脖颈。
“如果不是因为信仰不同，我还真挺想和你共事的，朱绯，你是一个合格的裂缝神明教徒，可惜现在……你的新主从白象之主那里偷走的力量，该还回来了。”
L面上装模作样的忧伤顿时褪尽，他冷笑一声，无数青绿色的风线在整个地下城中弥漫，江传安向着石门的方向看去，每一条风线的尽头似乎都悬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型———那是那些进入地下城后消失的被福泽会傀儡丝控制的普通成员。
“你把……那些人通过傀儡丝变成了将【特雷维】重新收容到硬币中的养料……？”
作为精神系猎人的江传安最先判断出了哪些风线意味着什么，他难以置信看向L的眼神，即使在地下城漫画中早就见过了这些疯狂的裂缝信徒的行为，在亲眼见到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一种“生与死，无所谓”的颠覆。
“摆出这副惊讶的样子做什么？用献祭来引用裂缝神明在空间裂缝本体的力量，不是你们垃圾场的人发明的方法吗？死的人越多……能引动的裂缝神明的力量才越强大……我只是把他们的生命用在最该使用的地方而已。”
L笑的非常开心：“他们都是很虔诚的裂缝神明信徒，都是心甘情愿的死亡的——”
还没来得及发表完拉仇恨的疯狂宣言，突如其来的气音便被L硬生生吞入喉中，字母信徒看着前方血池逐渐被蒙上白色的光泽，隐隐的巨象形态在血色中浮现，却在即将形成的那一瞬间停止。
“为什么……？！为什么会停下？！”
L难以置信地看着似乎被某种未知力量拦截住，而无法将特雷维的人型血茧完全覆盖的，象征福泽白象的白色。
“怎么可以停下……它不能停下……有问题，哪里有问题？”
L骤然好像被摧毁了精神孤岛般颓然，刚刚胸有成竹的骄傲与张狂完全消失，他看着迟迟无法蔓延的白色，整个人陷入崩溃的情绪，手中的风刃抖的几乎下一秒就能砍断朱绯的脖子。
【“银月的海燕·精神屏障”技能已开启】
淡蓝色的状态栏亮起，千钧一发之际，江传安猛地扯开虚虚地搭在他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的花枝，一把抓住肩头的那缕青绿色精神力，以此为媒介将精神屏障构建在风刃与朱绯之间，弹开了L的攻击。
秦筝见状连忙冲过去，一把捞过朱绯纵身一跃跳到安全的地方，警惕地看着站在原地的L，几个人的配合无比流畅，好像早就做好了周密的计划部署。
但其实他们只是在刚刚互相暗示了几眼而已。
“哈哈……没关系，我的老同学……不要做出这幅被击倒的恶心的样子……”
俯身的杜流直起身体，荡漾的水波流转为两把锋利的匕首。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很快……”
杜流嘴角扯出癫狂的笑容，他站起身，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化为一条极细的水流冲向L，这个他寻找了整整五年的仇敌。
“你会和你的神一起死在这里的。 ”
杜流看着那一道道青绿色的丝线，露出无法遏制的，欣喜若狂的笑容。
他潜伏了整整五年，将每个L手下的福泽会成员的傀儡丝全都做了手脚，为的就是在这一刻，阻止L完成他自己的夙愿。
“你会付出代价，这座地下城也是。在此之前，江先生，你和秦筝带着柏真先走。”
在报仇的机会面前，杜流几乎是硬生生压抑着自己马上陷入疯狂的情绪低声向着身后的两人喊道。
自己只是一个B级猎人，无法战胜等级未知但是至少是A级的L，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让他亲手复仇。
杜流心想，那就是精神力暴动，虽然彻底陷入精神力暴动后猎人会变异成地下城怪物，但是猎人的能力也会在即将变成地下城怪物的瞬间得到疯涨，透支潜力的同时等级得到一定提升。
而疯的越彻底，精神孤岛被毁坏的越厉害，越接近地下城怪物，等级得到的提升就越大。
在彻底变成地下城怪物之前，透支的潜力足够让他暂时成为A级猎人，和L决一生死。
虽然最后会不可挽回地变成怪物，但是没办法，L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杀掉的人，朱绯，江传安，秦筝……他至少都希望他们好好的。
在彻底坠入疯狂，放任自己陷入精神力暴动以换来更强的力量，被战意吞噬前，杜流勉强维持着意识最后看了刚刚与他配合默契救下朱绯的江传安一眼，扔下一句督促。
“不用管我了，我会把一切罪魁祸首，全都杀死在这里的。”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整整五年，所以哪怕死去，也无怨无悔。
第050章 真正的赢家
“杜流！你疯了——？开什么玩笑, 我们绝对不会走！”
秦筝连带着朱绯被杜流的水流猛地向后一拉，突袭型猎人的爆发力过强，还陷入了精神力暴涨的暴动之中, 再加上之前江传安的辅助技能还没结束，让秦筝这个A级猎人一时甚至没能挣开水流的桎梏。
“真是疯了！”
朱绯咬牙切齿地瞪着杜流，看上去被对方气的不轻，虽然说他们的默契让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复仇对象, 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互相插手，但是杜流如此轻视生命的样子还是让她气的牙痒痒。
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明明都见过了五年前那场灾难中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明明知道只要活着才有可能, 为什么杜流还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朱绯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自己的伪装，按理说面对杜流和L之间的争执她应该乐见其成，毕竟那两位都和她的新主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怎么可能能无动于衷呢？那可是她的亲哥哥, 她唯一的家人。
“秦筝！拉住我！不要让我过去！”
【特雷维】的血茧就在一边看着，在做出不可挽回的动作前, 朱绯的血眸亮了亮, 她将精神力作用在了自己身上，硬生生遏制住了使用幻境能力帮助杜流的想法, 向秦筝低声喊道。
但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着杜流的方向冲了过去, 好在秦筝这次相当给力，一个拦腰控制住了朱绯的动作, 把她狭制在了原地。
杜流和L暂时还能僵持着, 水流与风刃划在一起，在这座天然溶洞深处刻出寸寸刀痕。
陷入精神力暴动后的杜流和因为计划失败而极端愤怒的L此刻都处于极端情绪之中, 疯狂的猎人比起等级高的猎人来说更危险，战局胶着的很紧, 就连江传安也很难在SS等级的限制下去找到让他们冷静下来的方法。
毕竟这次杜流不是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才陷入了精神力暴动，他是自愿坠入其中的。
“不太妙啊……”
江传安顾不得去注视那两个发疯的家伙，在所有人都忽视的血池中，那座【特雷维】的人型血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着。
【“银月的海燕·瞬间预知”技能已发动。】
黑发的安抚师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月光石般的色泽，他看向那尊被混乱场景中所有人都忽视的血茧，脑海中有什么难言的震撼一闪而过。
不对……不对……特雷维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将本该一起死在五年前的朱绯变成自己的代言人，拥有这样智能的怪物，它绝对不可能想不到L根本不是真心合作，而是另有意图。
这家伙，这家伙的诞生真的被阻断了吗？看现在哪些血茧越来越鲜活的样子，这家伙的诞生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技能短暂的预言之下，未来一片血红的画面像是一枚钉子砸在了江传安的脑海中，江传安猛地拉过柏真，将他推向与血茧相反的方向，月轮般的精神屏障立起的那一瞬间，他大喊道。
“秦筝！小心那座血茧！那座血茧有问题！”
“血茧……？”
还在和朱绯僵持的秦筝怔怔地回过头看了被忽视的血池中的人型血茧一眼，却愕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尊人型血茧居然睁开了眼！
【你们的愿望是什么……？我都可以，都可以实现哦。】
那个熟悉的，刚刚进入地下城时在每一名猎人耳畔响起的声音半是无奈半是感慨地轻哼着，与血茧血红色的，不带有任何人类感情色彩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尊人型的血流，遥遥地看向秦筝，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秦筝……你难道不想让你的姐姐尽快好起来吗？你难道不想拥有扳倒垃圾场，杀掉那些放肆地将生命视为物品般使用的家伙们吗？】
人茧在秦筝的眼中缓缓退去身上的血红血流，红发的女人从其中走出，宽大的魔女帽被一只苍白漂亮的手微微抬起，露出卷曲发丝下冷静的血色眼瞳。
特雷维似乎感受到了秦筝意识的动摇，他就那样轻飘飘地在血池中站起，以佳妮特的形象向着秦筝伸出手。
“秦筝！你醒一醒！”
朱绯猛地回身，花枝缠绕上秦筝身体的那一刻压低声音在他耳畔唤道。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在特雷维面前许下愿望的恐怖之处，五年前她就是因为许下了愿望，所以才落得现在这个必须受制于人的境地。
【秦筝……你为什么在迟疑啊？】
湖水组成的佳妮特呢喃着。
【你难道不愿意救我吗？你不愿意救你的姐姐，你不愿意履行自己作为猎人司的义务吗？】
“开什么玩笑……同样的招数想来两次就能控制住我吗？那样也太对不起江先生刚刚把我唤醒的恩情了。”
秦筝摇了摇头，他虽然眼底迷茫，显然受到了【特雷维】的精神影响，但是语言依旧清晰，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面对什么。
“我的承诺一向只对我的亲人和朋友许下，你算是什么东西？披着我姐姐的皮在这里胡言乱语……快给我换掉这副样子！”
秦筝冷笑一声，露出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一样的嫌弃表情，厚重的重剑砍下，直接把【特雷维】变回了一滩血水。
江传安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特雷维不是什么战斗型的神茧，只能通过精神力来影响他人。
【呵呵……不要这么着急嘛……秦筝，你是最可笑的那种猎人，你那么拼命，却不要名利不要钱财也不要昂贵的武器，只为了所谓的信念，可现在这座城市一点也不太平，你什么都没有得到。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在空间裂缝让一座地下城登陆，让你们猎人司疲于应对。】
【特雷维】见无法影响到秦筝的意识，于是换了方案，再次试图动摇秦筝的精神锚点。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猎人司的猎人精神孤岛中的锚点基本都是一样的，打败他们的方式更是简单，即告诉他们——你根本无法守护这座城市，有愧于猎人司猎人司官方猎人的身份。
【特雷维】血茧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秦筝的挣扎让它想起了非常美妙的记忆，那还是在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事件中。
它偷偷摆脱福泽会的控制，诞生出属于自己的意识，将【绯色】完全控制在手下，吸收了那些被福泽会精挑细选选中的猎人预备役孩子们的精神力与生命后，成功变得更加强大。
既然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位裂缝神明，那么是时候为自己选择一位代言人了。
刚刚诞生的【特雷维】并不明白恨意与人类的感情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于是它很自然地想到了杜鹃——那个被几十个高中生一起在湖里救下，现在正虚弱地倒在湖畔，却依旧在湖水边缘处固执的向岸上移动爬行，试图为自己抢来一线生机的那个女孩。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作为福泽白象把玩过的【幸运硬币】与许愿池的集合体，【特雷维】轻而易举地聆听到了那个女孩绝望的呼喊。
完美的愿望，而它正好可以实现对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这是多么完美的代言人啊。
【特雷维】心想，但是事情并不如它所设想的那样顺利，在血红的漩涡将杜鹃卷入其中的前一刻，一个讨人厌的女人把杜鹃从水中救出，一把拉到了她的身后。
特雷维还记得那个女人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和面前的少年一样的火红色头发。
不过问题不大，最终那个女人带领的那些讨人厌的官方猎人们还是被它的能力深深影响，动摇了精神孤岛中的锚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质疑，随后和那些学生们一起，永远地消失在了许愿湖湖底的漩涡中，成为了它力量的一部分。
它依旧是最后的胜者，而面前的这家伙肯定也不例外。
但是……
但是秦筝却并没有像他想的一样彻底在精神力的影响下崩溃，反而坚定地摇了摇头，眼底也变得彻底清明：“……可是我总要用这些大道理支撑着自己永远热泪盈眶。我无法想象自己变得冷漠的样子。”
【特雷维】好像完全站在秦筝的角度为他着想一般，感叹道：【那样的话，你会死在这里的。】
秦筝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看上去已经完全通过自己摆脱了【特雷维】的影响：“我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红色之中。我会把你口中所谓的愿望的烈焰，变成我唯一的力量！”
“毕竟……我的命不是我的，是我成为官方猎人以来所有帮助我，陪伴我的朋友和家人的！”
秦筝铿锵有力地扔下这句话，重剑带着火焰一路顺着血红的水流燃烧过去，几乎分不出彼此。
“像你这种把生命和愿望作为自己变强的力量源泉的家伙，怎么可能明白真正的愿望的力量是什么样的……”
秦筝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对方的态度简直死死地踩在了他最大的雷点上——艰难地与姐姐一起努力活到现在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蔑视生命的行为。
汹涌的火焰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血红的水池，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特雷维】对于秦筝奋力挥出的这一剑都避无可避。
“等等——！秦筝——”
江传安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即使这篇的主役角色是秦筝，如果就这么解决了一切的罪魁祸首，地下城主人【特雷维】，也太过于顺利了些。
他撑着精神屏障在杜流与L的余波中护住精神快要崩溃的柏真，恍惚间看到了血茧嘴角的笑容丝毫未减。
明明即将被重剑砍成两半，却依旧在笑着，这绝对不对！
血红的水流表面上被火焰压制，其实已经暗暗流淌到了这座溶洞的每一个角落，无数血茧一起用同一个频率摇晃着，整齐的让人发疯。
可怕的威压一瞬间荡开，血茧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真正力量，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恍若扭曲了现实，让人的视线出现寸寸空间折断一样的误差。
“s级……不，比s要高得多……是SS，还是那个只能称之为神的L级？”
L甚至停下了与杜流的战斗，他痴痴地看着那处可怕的血池，哪怕肩膀被杜流彻底刺穿也没有动作，只是顺着匕首的走势向后倾斜了一瞬间，恢复站立。
“原来这就是神啊……就连伪神都可以达到这种地步……那真正的白象大人的风姿要有多么夺目——？”
没有人回答他，血红的巨大虫体在血池中猛地扑出，视线中刚刚可见的人型血茧似乎只是它的头部，犹如巨大蜘蛛的身躯在血池底浮起的那一瞬间，那些愿望组成的红色血水都称职的消失不见。
不行……秦筝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江传安一手撑住精神屏障，另一只手悬停在蓝色状态栏的切换技能按键之上，准备切换为J的【黑月的渡鸦】形态，挡住那面积可怕，反沿着火焰轨迹向着秦筝冲来的，凝聚为虫镰的血水。
好在在他下定决心之前，有人比他更快。
巨大的眼球在石门外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直接撞开了秦筝，红发少年带着他足有一人高的重剑一起摔向了江传安，吓得后者顾不得切换身份，连忙打开了弯月般的精神屏障挡在了自己身前。
“小心！”
红发的女人即使穿着蓝白的病号服也遮挡不住她的锋利，她将手中的枯枝权杖狠狠插入溶石地面，蜿蜒而出的荆棘疯狂生长，固定为堤坝，硬生生挡住了眼见要漫上血池边缘的潮水。
“怎么可能……明明我砍断了那条输送能量的水流，为什么神茧还是生成了……”
L像是被抽走全部力量一样，跪倒在荆棘之后，死死盯着血池中升起的巨大虫型怪物，毫不在意一匕首狠狠捅入他胸口的杜流。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个新生的神茧，仿佛在看他的神明回归唯一的希望。
“……因为那不是真正的特雷维。”
佳妮特冷然地看了跪倒在地的L一眼，声音中不含任何情绪。
江传安这才意识到，刚刚压迫感十足的虫茧出现的时候，状态栏根本没有弹出提醒。
“真正的许愿池的确就潜藏在这里。他早就在【绯色】中就成功诞生，脱离地下城而存在了，只不过为了让自己不受威胁地变得强大，彻底成为一名裂缝神明，它甚至连朱绯都骗了过去。”
佳妮特神情凝重地解释道，双眸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悬挂血茧丛。【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