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血中绽放的花蕾
“也就是说, 其他的能量点都只是【特雷维】地下城为了保护自己而孕育的幌子？！”
秦筝难以置信地开口。
他是跟着江平看过异能计算机π测绘的青浦市地下城能量点数量图表的。
只是过了短短几个小时，那场发生在青浦江上的爆炸案如同一场盛大演出的导火索。鲜红的，随时可能在现实中变成【特雷维】地下城的异常能量点春雨般洒满整个青浦市, 外勤部的临时负责人江平不得已，直接拉响了一级警报，动员整个猎人司在每一个疑似的异常地点展开人员疏散工程。
【特雷维】的登陆方式处处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怪异，就好像……作为地下城的它, 是一个活着的存在一样，居然懂得制造无数碎片地下城作为烟雾弹, 让猎人司无法窥视到它的主体究竟在何处登陆现实。
“是的, 所以我断绝了和你们的联系。因为这座城市, 很大概率已经没救了。”
杜流脸色相当难看，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生活数年的城市即将因为一座顶级A级地下城的登陆变成废墟，而登陆地点还是他曾经的学校。
“我想做什么都做不到。那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地下城……”
杜流低下头, 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他看上去绝望又痛苦。
“这样的信息即使在猎人司的档案部里也要列为S级甚至SS级机密, 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地下城根本不可能是A级地下城, 它是没有上限的，可以不断膨胀等级的地下城……五年前的“绯色血灾”又要再次上演……说不定还会和十三年前的那次【大灾变前奏】一样, 孕育出新的裂缝神明！”
杜流的语速越来越快, 双手不自觉地开始挥舞起来，江传安神情变得凝重, 他一眼看出对方的状态很不对劲, 连忙伸出双手按在杜流的肩膀上，试图控制住对方的动作。
月色的精神触手缓缓缠绕上杜流的手臂, 简单的精神孤岛检查后，江传安果然在杜流的精神孤岛表层发现了一枚奇怪的荼靡花。
那是精神系猎人留下的心理暗示标记。
“你的精神状态不对劲……清醒一下, 在拿到【幸运硬币】前，你见过什么人？”
江传安的力气完全无法压制住一个濒临疯狂的B级猎人，他微微抬头，示意秦筝按住想要挣扎发疯的杜流。
红发少年上前一步，一个标准的擒拿姿势把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的杜流按在了地上，并且制止了他召唤出任何伴生武器的可能。
江传安半俯下身，双眼闪过银蓝的月色，第一次在问讯的时候使用了自己的精神系技能。
“请回答我的问题，在盗取【幸运硬币】前，你见过什么人？”
“在那之前……我……我只是在4班正常上课……”
精神触手和精神暗示的双重夹击之下，杜流的眼中勉强找回了一丝清明，他垂下头，失神地回忆起自己今天的记忆，却只能回忆起自己在上课时的模糊片段。
秦筝默默松了松按住一脸茫然的杜流的手，感觉自己现在简直像是在欺负痴呆病人。
“杜流，我说你好歹是个b级猎人……”
江传安无语地低头，他双手抚上住杜流的脸颊，轻轻拍了拍：“不要被困在那些记忆碎片里，清醒清醒——”
“别白费功夫了，江先生，他现在什么也不会听进去的。”
传达室门口的方向，堆在一起，放着学案的麻袋之间，留着寸头的少年脚步轻盈，打断了江传安试图唤醒杜流的精神暗示。
“你……”
秦筝刷地一声站起身，他展臂拦在江传安和杜流身前，五指间有火焰流淌燃烧，随时都可能召唤出那把重剑。
林风双手插兜，步伐轻快地向着三个戒备的猎人走近，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并不受欢迎。
“未经邀请来也就罢了，你至少也要用自己的形象出席吧？别偷人家学生的样子。”
江传安扶着痛苦地按住自己额角的杜流站起身，看着气质与林风完全不同的不速之客，微微眯起眼睛：“你把那个学生变到哪里去了？”
“我和你们垃圾场可不一样，可没有莫名其妙因为好玩或者为了探究所谓的‘真理’就杀人的习惯。他当然还是在和他的好朋友享受快乐的午餐时间了。”
林风挑挑眉，他的皮肤随着动作一片片剥离，在恐怖电影一样的诡异画面中，露出了自己剥离人皮之下的血肉和蠕动的，犹如蜘蛛的节肢虫体。
扭曲的血肉与虫体逐渐变成了一张娇俏少女的脸，那些血红的虫子似乎有着某种拟态功能，通过它完全换了一身人皮的朱绯笑容嫣然。
秦筝在对方的脸开始融化的第一时间就忘记了自己A级猎人的身份，尖叫一声抖着身体缩在了江传安身后。
江传安的视线落在朱绯新更换的面容上，总觉得那张脸看起来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看到秦筝狼狈的反应，朱绯的笑容顿时更耀眼了：“哎呀呀，没想到堂堂猎人司三大王牌，还没18岁就已经是A级的秦筝小兄弟居然害怕这个啊，别紧张，我又不是裂缝怪物，不会吃了你。”
秦筝颤巍巍地抬起头，想反驳自己其实不害怕，就见朱绯故意把自己的脸又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样子，脑侧还长出了三对不断抖动的节肢，吓得他再次缩在了江传安身后。
“别害怕别害怕，那只是某种技能而已。”
江传安安抚地拍了拍秦筝死死扒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还要时刻控制住一直在碎碎念，精神恍惚的杜流，左右手根本忙不过来。
“江先生，我出现在这里没有敌意，您也不必时刻警惕地准备给猎人司发消息。”
朱绯看了眼江传安，指尖轻轻一抹，就捏碎了江传安背在身后试图给江平发消息的手机。
江传安顿时露出了被暴击的痛苦神色：那可是猎人司发给他的最新型号的手机！值他现实里一个月工资呢！
“本来还想和您好好聊聊的，但是没想到【特雷维】地下城生长速度如此快，那就没有办法了，杜流，将那枚幸运硬币交给我吧。”
“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朱绯身形一闪，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了江传安和杜流的身前，她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站在原地，精神状态明显很差劲的杜流，摇摇晃晃的杜流眨了眨眼睛，手臂不受控制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印着白象图案的玻璃硬币。
“很好，现在的你很听话，让我很满意。”
朱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欣喜若狂，伸手就要去抢夺那枚幸运硬币。
“很听话吗……”
朱绯的动作很快，但杜流的双眼却一改恍惚，突然变得清明，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在朱绯冲过来之前调转手臂，直接将硬币送入江传安的手心，随后反手后退一步将他向远处一推。
朱绯的神情顿时变得阴狠起来，她一手推开杜流，一个上步侧身想踢飞江传安手中的硬币，却被秦筝瞬间反应过来用重剑架住。
“好啊，你们两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联系上了彼此，谁能想到情报贩子和猎人司的王牌居然会合作的如此默契。”
重剑燃烧出红色的火焰，朱绯转身借力，倒退回身，在半空中一个后空翻轻巧落地，冷脸看着已经摆出战斗姿态的秦筝与杜流。
“杜流，你不听话了吗？”
朱绯的声音似乎也同自己改变的面容一样，变成了一个温和的少女声音。
江传安动作一顿，他想起来那张脸究竟熟悉在哪里了！
他猛地转身看了眼身后愣在原地的杜流，朱绯那张少女的脸分明与杜流有四五成相似！
被点名的杜流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虽然他的身形还有些飘忽，但是双眼已经因为江传安刚刚的疏导重新恢复了清明，可当他看清那个控制他去抢夺【幸运硬币】的精神系猎人真容的那一瞬间，凝固在了原地，几乎无法呼吸：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幅样子？！她……”
杜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那张被铭刻在骨血深处的熟悉面容，那张五年时光流转过后，一点都没有变化，依旧是五年前样子的少女脸庞，如同一刀刀捅向自己的胸口一般，略带哽咽地吐出了那几个字。
“她明明……早就死了啊！”
“哦？你还记得啊？”
朱绯假情假意地鼓了鼓掌，她怜悯地看了杜流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真心实意地归顺了那些白象教徒呢。”
虽然语气恶劣，但是江传安却从中品出了几分故作姿态……这些话对于朱绯来说实在是太刻意了，她就像是不着急抢夺这枚玻璃硬币一样，悠哉悠哉地惹怒杜流，好像故意做这一切给某个存在看一样。
杜流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摆脱精神暗示，秦筝默默看了他一眼，认命地抡起自己的重剑指向朱绯：“朱绯小姐，恶意偷盗地下城道具，精神暗示操控他人，您已构成猎人司的逮捕条件，请谨慎发言。”
“谨慎发言？”
朱绯像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一声，随后她摇摇头：“要谨慎的是你才对吧，秦筝小兄弟，你真的以为……你能对抗的了我吗？”
朱绯的眼睛顿时变得阴沉下来，她的声音带着不着痕迹的恨意，却仿佛并不是针对秦筝，而是不在这里的某位存在。
江传安敛目偏头，对于同是精神系的自己来说，朱绯露出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江先生，我奉劝你一句，那枚【幸运硬币】并非普通的B级道具，而是曾经沾染过福泽白象这位裂缝神明气息的神级道具，是福泽会兴师动众，哪怕暴露自己也要拼命夺得的存在。”
“猎人司根本不知道它的作用何在，知道它的猎人们早就葬身在五年前的【绯色】事件中，如果您不想让福泽会得逞，就把那枚硬币交给我。”
朱绯说到后面已经有点不耐烦，她勾勾手指，试图对江传安下达心理暗示，却在下一秒愣住。
她只是试探地使用了自己的精神系技能，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安抚师身上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精神孤岛。
如果说，每个人的精神孤岛都是一方可以体现其灵魂本质的空间，但都有着具体的大小，像是一座座飘浮在集体潜意识大海这一与物质世界对立的精神世界中，那么江传安就是那片大海。
朱绯感觉自己好像骤然来到了海边，银色的沙滩之外是深不见底的墨蓝海洋，四周看去除了只有无边的巨大弯月与星空，潮汐随着月华的波浪起伏，好像一切都被毁灭之后寂静无声的宇宙。
贸然出手的精神系猎人完全被对方精神孤岛的可怕辽阔颠覆了认知，朱绯咬了咬牙，连忙撤去自己对对方精神孤岛的窥探，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就见江传安突然笑了起来。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朱绯本能地回应道。
谁知对方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你也说过我是拾荒者，现在猎人司上上下下的舆论如此，总感觉不做点符合拾荒者身份的事，就太亏了。”
他嘴角轻轻勾起，手中的幸运硬币在正午的阳光中折射出一片片虹彩。
“这东西看来对你们都很重要，但是对我可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都得不到好啦。”
精神触手蔓延而至，江传安划亮了火柴，月光般的火焰将那枚硬币吞噬，朱绯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你敢———！”
可惜她的威胁太慢了，江传安已经将那枚硬币用变成了一捧虹彩灰烬，指尖轻轻摩挲，在空中撒下，笑着看向她：“我有什么不敢的呢？”
“你居然……你居然敢——！”
朱绯的表情变得非常愤怒，她冷笑一声，勉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了。”
她的身影再次像是在海洋馆时那样开始融化，变成一捧薄薄的人皮，软软倒在地上。
但与之前不同，一支支鲜红的荼靡花花枝却在那层人皮上不断蔓延生长，似乎以那枚硬币作为肥料，蓬勃生机地绽放。
“江先生——！”
在荼靡花绽放的那一瞬间，秦筝就捕捉到了某种危险的迫近，火焰瞬间被拉长点燃，杜流所在的位置距离已经来不及救援，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教师的本能却让他自动调出水盾将那些被波及到的学案牢牢护住，虽然如果林风和柏真真的在场，恐怕也不会为此高兴。
但是火焰没有追上最快的那支荼靡花花枝。
火焰烧尽那片荼靡花花枝的瞬间，最快的那支荼靡带着火焰的余烬，刺向了江传安的肩膀。
江传安本能地想向一边躲避，但是却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移动的动作。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合理濒死机会，正好试一试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濒死或者死亡，才能够成功抹掉周围角色的银月病毒。
只不过江传安还是高估了自己，本来他只想让自己的伤势变得严重一点，没想到因为他的身体并非【黑月的渡鸦】状态，多年老社畜的身体根本躲不开如此飞速，甚至还自带追踪的荼靡花，本来应该刺穿肩膀的花枝直接刺入了他的左胸口上方，汲取血液后，在身后绽放耀眼的花蕾。
江传安欲言又止：6，躲中了可还行？
计划追不上变化，他其实还真没想受这么重的伤去验证银月病毒拔除的条件要求……
“江先生！”
杜流和秦筝的身影在眼前不断放大，江传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习惯那种撕裂血肉的疼痛，清醒自己的意识。
原来这就是……身体被刺穿的感觉啊……
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疼嘛，精神屏障还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作为防御，还能屏蔽疼痛。
也不知道这次体验能不能拔除掉杜流或秦筝身上的银月病毒……不过现在都没收到t314的状态栏提醒……看来垂死还是不太行，必须要真正死亡才可以。
江传安叹了口气，身体无力地向前跌倒，有一双手及时地搀扶住了他的身体，他勉强抬眸，看到了来人一头醒目的红发。
“秦筝，把这个交给江平，真正暗处的势力是福泽会而不是朱绯，福泽会的准备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周密。这东西对福泽会很重要，π一定能靠它分析出他们真正的目的。”
江传安半身全是自己胸口处流出的鲜血，却还能一边呼吸颤抖一边扶着秦筝勉强站稳，继续嘱托后续事宜，将刚刚藏在手里的那枚真正的【幸运硬币】交给秦筝。
“江先生？可是你不是刚刚才毁掉……”
秦筝看着那枚硬币，惊讶的开口，被江传安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掐手臂：“开什么玩笑，我和她说毁了不代表真的就要毁……咳咳……”
“长话短说，秦筝，快打120，我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还不太想英年早逝……”
江传安用开玩笑的语气呢喃完，心道秦筝应该不至于把自己就这样扔在这里，便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闭上眼睛前，他恍惚看到了有两个人围在自己身边，焦急的转来转去，不知所措到有些好笑。
别难过啊。
他想，反正无所谓，有t314在，他就算死了也能活过来，追着秦筝刷了这么多精神疏导的积分，足够他再复活好几次。
又不会真的死掉……怕什么啊？
第032章 未死之人（前莫比乌斯环：弹幕）
前莫比乌斯环世界, 崇明市下县公墓。
“话说……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来都来了，江哥现在的状态就差这一步，就连钥匙我们都已经骗来了, 难不成你还想走吗？”
一个哆哆嗦嗦的柔和少年音在墓地外围的栏杆旁响起，被坚定干脆的女声直接掐灭。
四月末近夏的崇明市现在紫外线已经有些三伏天强烈的端倪，但是即使按照夏季的标准来看，出现在公墓栏杆外的两个少男少女裹的还是有些过于严实了, 不仅口罩帽子一应俱全，就连眼睛都挡在了结结实实的墨镜下面, 看上去就鬼鬼祟祟。
“这倒不是, 只要是为了江哥, 有什么不敢干的？”
韩田恬想到那个在他画画画的几近癫狂的时候带他出去旅游压马路，除了发小白阳之外唯一能察觉到他因为文化课考试精神状态恍惚的邻家哥哥，江传安对他和白阳真的很好很好, 所以为了他哪怕到地狱里闯关他也不会犹豫。
“江哥绝对没死……我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地下城里的新角色到底和江哥有什么关系, 但只要看一看……医院福利中心分派给无人认领的遗体的墓位里究竟是什么状况, 就可以确认江哥现在的情况……”
全副武装的白阳咬紧牙关，她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面前分开墓碑和她的围栏, 握紧栏杆, 一个轻盈的翻身跳过那道一米五左右的钢铁围栏。
她没管身后狼狈地翻过围栏，差点摔在地上的韩田恬, 迫不及待地跑向了墓碑。
虽然这种想法确实很出格, 但是如果江哥在的话，也肯定不会责怪她的。
白阳心想。
天知道这些天, 她和韩田恬反复向哥哥白敬泽和柏冉姐确认江传安的存在，却始终只能得到一句糟糕的：“没有这个人啊？小阳你在说什么？”时的绝望。
明明几天前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青年还在和她保证自己结束了工作就回来陪她一起看地下城的新番, 那个家伙最重视承诺了，哪怕之前白阳还是世界上最好骗的小学生时，也从来没有违背过任何彼此之间的约定。
白阳绝对不会相信，这家伙真的会默默在一场开玩笑般的公交车车祸事件里死掉，他大概只是想要贱兮兮地开个玩笑，然后在她一脸不屑的时候再跳出来，比亲哥哥白敬泽更有耐心和时间地哄好生气的她吧。
只不过……
白阳深吸一口气，忍下想要哭出来的欲望。
江哥，你别藏得太久了，藏得太久了，再藏下去，哥哥和柏冉姐姐就真的要不认识你了……
不止从小和江传安一起长大的哥哥，柏冉姐，白阳和韩田恬这几天偷偷在晚自习的时候溜出来好几次，问遍了之前江传安所在的公司和其他认识的人，最终只得出来一个同样的结论。
除了她和韩田恬之外，其他人已经完全忘记了江传安这个人，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笔，在他们的脑海中删去了江传安这一存在相关的全部记忆。
不过，少年人向来是不肯接受现实轻易放弃的，即使是这样完全不符合白阳和韩田恬从小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的异常情况，也只让两个高中生颓丧了短短一晚，很快便振奋起精神，开始调查江传安“死亡”后疑似出现在新番动漫《月相地下城》中的真相。
“现在……只要看看……江哥的‘尸体’究竟有没有在这里，就可以，就可以断定那个猜想……”
白阳坚定地看着封锁好的墓碑，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型金属铲，将墓位周围那层夹杂着碎草的土壤扒开。
韩田恬在自己防晒衣下面一堆口袋的工装裤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了刚刚和公墓工作人员花言巧语时找时机替换来的墓位钥匙，和白阳两个人一左一右一起用力，掀开了放在最上面厚重的石板。
因为【前莫比乌斯世界修正成功】这一奇怪的状况，身边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关于江传安的记忆，医院无法寻找到江传安存在过的任何痕迹，遗体无人认领，最终也只能将其以无名者的身份下葬，墓碑上没有刻任何名字。
白阳看着空白的墓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石板之下就是这座偏僻公墓同一型号配置的墓室位，狭小方正，只能看见棺材正方形的侧面截面，平滑干净，是最普通常见的形制。
白阳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棺材的截面。
指节下传来一阵非常清晰的空洞回响，就连刚刚还一脸害怕的韩田恬都变了脸色。
“什么情况……不会吧？！”
韩田恬不信邪地趴在墓室里，同样用力敲了敲棺材，依旧是空洞的回音。
“甜甜，帮我看着附近有没有墓地的巡逻人员。”
白阳垂着眼思索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等！阳姐你想干什么，虽然他们刚刚还在睡午觉，但是你要是搞出太大动静的话——！”
白阳猛地转身，狠狠瞪了韩田恬一眼，他的声音被白阳那种凶狠又疯狂的视线塞回了喉咙深处，只能无奈地跺了跺脚：“算了算了，江哥人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已经诡异起来了，我们也没时间去在意这些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韩田恬仍然被白阳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短发少女用短制工兵铲的铲面，动作凶狠地挥下，一下子在棺材的侧截面上撬开了一条看起来就很疼的粗糙裂缝。
不知道是不是体育生的天赋，她的动作精准又巧妙，整个过程只有棺材木质被撕裂时发出的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没有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声音。
韩田恬松一口气，心道至少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不至于把那些工作人员引来，他上前两步，准备帮白阳一起撬开棺侧，下一秒却差点捂着脸尖叫起来。
只见白阳扔掉工兵铲，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扒住那条自己砸出来的裂缝，就往棺材里面看。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过于惊悚，即使是在炎热的正午，也让韩田恬感觉一阵背后发寒，连忙对空气里可能无处不在的江传安鞠了好几躬。
“对不起江哥真的对不起，我拦不住白阳，您要是生气就去梦里找我，不要在现实吓我啊，也不要和白阳一般见识，她只是太担心您了，一会儿我就去给您带几炷香，您要蓝莓味的还是葡萄味———”
好在白阳没在墓位里探身太久，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直起身体，短发的少女摘下墨镜，那双刚刚坚毅如铁的眼睛此刻居然流露出些许微弱的笑意。
“呵呵，我就知道，那个家伙虽然是个骗子，但是自己承诺过的事情，绝对会做到。”
“你疯了！”
眼见发小扒在墓穴里看完棺材后，坐在地上就开始中邪一样地笑，韩田恬控制不住压低声音轻声呐喊，声音压的和感冒十八天一样尖锐沙哑。
天知道刚刚他快要吓得晕过去了。
“不，我没疯，你也可以去看看……江哥没死，这座哥哥告诉我们的，医院埋葬江哥的墓位里，根本就完全是空的。”
白阳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既然没有尸体，那江传安活着的可能性瞬间从渺茫变成了大概率。
只要江哥还活着，即使他被其他人都忘记了也没关系，因为江哥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让其他人重新想起他来的。
白阳坚定地，毫不质疑地想，对于江传安来说，只要他想做，就不可能做不到。
“空的？”
韩田恬双手拍了拍自己至少涂了三层防晒霜的脸，他看上去三观被彻底震碎了，甚至顾不上害怕，一头扎进了墓位，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把他拽了下去。
韩田恬和刚刚被他在心里蛐蛐的白阳一样，手臂颤抖着撑着自己的身体，以一种癫狂的吓人姿势观察那条缝隙。
过了几秒，他犹如触电一样，猛地弹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向白阳点了点头，两人沉默片刻，在寂静的风声中一起合作，将石板盖了回去，顺便恢复了被铲乱的土壤原状，尽全力抹除了自己留下来的痕迹。
“要给江哥钉几根钉子吗？我怕里面还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会缠上我们……”
韩田恬以一种被吓疯了的平静疯感喃喃自语道。
白阳给了他一拳：“别装疯，面对事实。”
“这些事情太诡异了……以江哥的性子，如果当时来得及，他绝对会给我们留下信息……而如今我们一无所知，只能说明他现在也是完全身不由己的状态，江哥到底卷进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多超自然的情况都叠在了他身上？”
韩田恬捧住自己的脸，绝望地蹲了下去。
“现在你相信我的猜测一点也不疯狂了吧？”
白阳冷静下来，整个人也不再像近几天没来墓地前一样癫狂，整个人呈现一种放松的平静。
她收起短铲，向着韩田恬笑了笑，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小太阳一样乐观开朗的高二体育特长生。
“今天是周六，昨晚是《月相地下城》更新的日子，我们一会儿找个地方，再看看新的更新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白阳看着耀眼的阳光，因为过于刺眼的光线眨了眨眼睛，眼角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但是心却胀胀的，好像里面再次充满了力量。
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阳耳边想起江传安经常挂在嘴边的玩笑话，摇了摇头，只不过嘴角的笑意怎么掩也掩盖不住。她再次一个帅气的单手翻翻过栏杆，依旧没管身后尴尬地挂在栏杆上，以笨拙的姿势试图翻过栏杆的韩田恬，脚步轻快地就往前面跑。
韩田恬挂在栏杆上扭曲地晃着四肢：不是？不是？救救我啊！
飞速移动的白阳一个急刹车停在快几十米外的砖石人行道上，她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没几秒就闪现一般跑到了韩田恬面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抱歉啊，刚刚有点太高兴了。”
韩田恬心道：“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了就把我挂在栏杆上……”但是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终于找到了生死未卜的江哥下落线索，他嘴角的笑意也和白阳一样，灿烂的怎么都压不住。
四月底的太阳十分耀眼，好在郊区墓园附近除了鲜花店和果蔬店之外还有所面馆，两个高中生急急忙忙地找了个二楼人少的角落，一人一只蓝牙耳机，以完全可以开机甲的可怕同步率打开手机，靠在一起开始品鉴这周的《月相》更新。
这段时间白阳因为江传安的事情甚至都没敢打开《月相》的更新界面，生怕自己触景生情精神崩溃，就失去了调查下去的勇气。
好在逼着自己坚定起来并不是没有收获，只要江传安还活着，那么对她和韩田恬来说，什么都是值得的。
哪怕他现在是以一种未知的，甚至堪称“纸片人”的方式活着。
绯红的阴影撒下，新角色江传安入职的第一天，第一猎人医院就迎来了一位棘手的病人——因被垃圾场的某位疯狂科学家高层毁坏精神孤岛，而只有少数时间能维持清醒的前辅助系A级猎人，佳妮特·秦。
秦筝和江传安匆匆赶到的时候，佳妮特已经陷入无意识的攻击状态，无差别地在观察室内攻击着每一个人。
【哇塞，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以新角色的视角展开？】
【也不算是展开吧？秦筝还在对面坐着呢！】
【不好意思，眼睛都在新角色身上，我靠本来以为战损安已经是仙品，没想到我安换上猎人司的白色安抚师大衣后这么绝啊啊啊！而且非完全觉醒精神系猎人的设定也太适合团宠文了……宝宝你是一只可爱的小白鸟！】
【买定离手，新角色的公嬷大战！开始！】
【你们公公和嬷嬷先一边去，让印象党来！江传安……我总感觉这个角色他给人一种……荒凉又自由的感觉。】
【宝宝你是可爱的稻花香草糯米酿gelato冰激凌！！！】
【你们各种塑的能不能圈地自萌，鸟塑也就算了，怎么tm的冰激淋塑都出来了？！】
【笑死我了，看到佳妮特这个辅助系在观察室里大烧特烧的江传安：？？？这是辅助系？】
【江传安：本来以为猎人司都是正义人遂投靠，没想到tm的比我还疯，怎么都是离谱的变态】
虽然很震惊，但是兢兢业业的新安抚师还是很帅气地划亮了火柴，在秦筝的保护下，深入佳妮特的精神孤岛，完成了这次艰巨的精神疏导治疗。
可惜地下城的世界里没有休息可言，刚松口气的江传安和秦筝转头就遇上了福泽会的可疑成员。
【划火柴真的太帅了！这个作画表现，温柔的心理医生点燃的月光触及之处，就连血色也不敢靠近。】
【佳妮特精神孤岛里的血红就像是被月光洗涤逼退一样，这里怪诞又圣洁的作画实在是太美了呜呜呜呜！】
【对我的眼睛很好的猎人技能！我爱月光石一样的月光！我长眼睛就是为了看这个的！】
【J是五彩斑斓的黑，江传安是五彩斑斓的白是吧hhh】
【虽然但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江传安】
【家人们快看，月光火焰里里飞翔的幻影是不是半透明的精神力海燕啊？这下真·“燕子！没有你我要怎么活啊！”了】
【秦家姐弟真的看一次哭一次，亲情就是最好磕的！因为地下城灾难失去家人的姐姐和弟弟成为彼此最后的亲人，相互支撑着继续在艰难的世道上走下去。】
【妈呀怎么这次的罪魁祸首又是福泽会啊，为了白象为了白象，他们这反派当的，哪怕输了我都觉得是累死的。】
秦筝显然也和弹幕持一样的态度，少年人藏不住心事，疲惫地看着福泽会成员逃离的身影，带着江传安一起追了过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对方成功逃离了现场。
医院事件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接下来的青浦市平静的可怕，可惜秦筝很快就又被派遣了一个地下城攻略任务———位于实验猎人中学的一个小型地下城。
可惜他才刚赶到，却发现不仅老熟人情报贩子在，被自己视为恩人的江传安也在。
【江传安茫然：……？这都能跑了？】
【小江，你刚来不懂，这就是我们著名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修狗，明明是很小一件事，只要他在都能演变成各种大型事件，并且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进展异常困难！你自求多福，好自为之罢！（念经）】
【……果然来了，这个地下城一看就不同寻常，和五年前的（绯色）也太像了……】
【没想到绯色篇里的那个情报贩子原来是叫杜流啊，居然还是福泽会成员……但是绯色篇里他不是帮助小风筝搞垮了福泽会的主体吗？原来也是个二五仔吗？！】
【杜流出现在这里我能理解，等等！为什么江传安也在这里？！】
【小江这不是说自己找到了线索所以来对峙嘛，还顺手救了两个中学生，话说回来秦修狗还真是千钧一发，要不然一个B级猎人和一个安抚师真不一定能在这个碎片地下城里出来。】
【谁知道ss级精神系的上限在哪里？话别说的太满，一会儿论坛开贴撕战力！】
【可以奉陪】
【前面的别打了别打了，人家杜流和秦筝都不打了，小江好男妈妈一角色，完全幻视幼儿园里调解小孩子矛盾的老师】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杜流和秦筝合体，水火烧起来的样子还挺热血】
【话说江的眼神一直这样，置身此情此景之外的感觉吗？】
看到这句把江传安视为什么世外高人的弹幕，白阳没绷住，她和韩田恬对视一眼，一同联想到江传安之前摆出一副深思熟虑表情时，其实都是在发呆或者想怎么捉弄别人的真相。
短暂的怀念没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又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戏打断。
剧情中的杜流与秦筝还没热血一会儿就纷纷打回了原形，明明身前还有着可怕的地下城怪物，却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
好在这个地下城只是一个碎片地下城，并非完整的a级地下城，很快解决完里面的裂缝怪物后，三人在实验中学的办公室暂时开了场会，达成合作的目标之后，动漫叙事的视角便转移到了另一个新角色的身上。
是刚刚被秦筝几人救下的柏真。
血色的噩梦与现实重叠，面容娇艳的女人划下人皮，露出内部交叠摩挲的虫肢触手。
柏真吓得在课堂上直接站了起来，顾不上被老师一顿批，下了周六的补习课就和好友一起冲到校后的许愿池，放松心情的同时，等待捕捉哥哥许愿与奇怪少女朱绯的踪迹。
江传安如约而至，三人还没跟着朱绯和柏真的哥哥走几步，就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分开。朱绯在海洋馆中和江传安放了几句狠话后翩然离开，A级地下城即将降临的阴影笼罩在整个青浦市的上空。
接下来的剧情是考据党狂喜的各种调查分析，白阳不是会带脑子看动漫的人，为了江哥只能强迫自己晕晕乎乎地看下去，倒是韩田恬认真地记下了笔迹和疑点，甚至画出了提纲。
白阳松了口气，这些动脑子的事情果然不适合她，还是交给韩田恬比较放心。
她的心情逐渐变得舒畅，动漫中快节奏的打斗场景堪称焦虑后最好的解压方式，短发少女美滋滋地拿起筷子，对准桌子上老板刚刚送来的面，刚快乐地挑起一簇，就见屏幕上的纸片人版江传安被妖艳折叠的荼靡花直接刺穿了胸口。
“咔哒——”
黑色的双筷在手里脱手落下，韩田恬和笔和白阳的筷子在桌面上一上一下的交叠在一起，与此同时，弹幕上顿时也闪过了无数红色的震惊感叹号。
【不能吧？新角色这么多笔墨，不能只是一个引子吧？！】
【死是不可能死的，好不容易放出来的ss级精神系猎人，绝对不可能出事，不要忘了第一猎人医院还时刻准备着呢。】
【我靠，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的精神系猎人如果就这么没了，远在第一区首府的银霆老师这不直接发疯？】
【银霆：我真傻，真的！】
……
虽然弹幕上关于江传安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原因被解释的头头是道，但白阳和韩田恬还是明显地沉了脸色，两个少年才十几岁的年纪，此刻却变成了整个面馆里的气压盆地。
那层屏幕中，黑发的青年身前溅出的鲜血无比清晰，他们想要伸出手，触及的也只是冰冷的OLED电子屏，昭示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无法用公里计算，那是一层空间的屏障与隔阂。
明明之前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江传安都可以赶到，而现在江哥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压抑的氛围不因产生者年轻而减轻分毫，周围的食客默默退避三舍，面一口还没吃来得及吃的白阳扣下手机，猛地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墨镜，站起身来。
“我要去找墨羊和十口，作为创作者，他们肯定知道哥哥为什么会进入《地下城》。”
白阳三下五除二把帽子和墨镜带到自己头上，一边的韩田恬点了点头，声音同样冷的可怕。
“这次江哥实在是玩的太刺激了，已经超过了底线……再不尽快找到他，这家伙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地下城世界观里治愈系的道具遍地，本来他们不必如此担忧，但只要一想到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像亲哥哥一样一直在保护他们的江传安真的有可能在《地下城》的世界里死去，哪怕是胆小的韩田恬，也无法再犹豫一刻，心里装满了沉甸甸的担忧与无力。
毕竟……白敬泽和柏冉职业特殊，江传安可是唯一能替他们两个开家长会，还不会让他们被白敬泽教师夫妇俩唠叨的人啊。
韩田恬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多少有些苦涩的笑容，鸢尾蓝尾发的少年叹了口气，身前的白阳仿佛整个人渡了层冰般僵硬地向前走着，为了现在他们的情绪不彻底崩溃，他还不能让自己因为江哥的事情完全失控。
但是……虽然没有像白阳一样瞬间变了个人般疯狂，可他与白阳的那份心情是一样的。
只要他知道，到底是谁把江哥投到了地下城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韩田恬放在衣侧口袋里的五指猛地握紧。
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哪怕自己只是一个无力的高中生。
第033章 林风的电话
心放早了。
江传安从一片黑暗中恢复意识,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从飘离的黑暗中抽身而出，就感受到了身下异常坚硬的床铺。
这床铺说是床铺都有些抬举它，根本就是一个硬邦邦的床板铺了层单薄的床单, 即使江传安不是皮肤娇嫩的豌豆公主睡了几小时也感觉浑身酸痛，就连他任职的那个三流小公司的保安办公室临时床都比这个床铺舒服。
完全不像是正经医院该有的样子。
秦筝啊秦筝，知道你不靠谱，没想到你这么不靠谱啊……
江传安在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感叹道。
“嗒——”
视力还未明晰, 但听觉已经恢复，很细微的, 门把手被关合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有人走进了他所在的房间, 好像担心吵醒他一样，脚步放的很轻很轻。
虽然来访者并不想打扰江传安的“睡眠”，但是江传安并不是那种愿意接受别人好意的豁达性格, 更何况地下城的世界本来就危机四伏，谁知道来者是好意还是危机？
黑发的青年毫无征兆地从教师临时休息处的单人床上坐了起来, 走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情报商人在黑暗中曾经交换过各种情报资料，最擅长推波换盏的手抖了抖, 差点没能拿住一个普普通通的玻璃水杯。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好吗？还疼吗？”
江传安闻言转过头, 看起来刚下晚自习，抱着一堆学案在怀里的杜流正担忧地看着他。
“伤口……”
江传安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反应还有些迟钝, 茫然地接过杜流递过来的杯子。
温热正好的白开水很好地湿润了干涩的嗓子，江传安脑海中复苏的记忆中频闪过鲜红的荼靡花枝, 在鲜红的记忆碎片下，他瞬间缓过神, 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透过破烂的白色衬衫，可以清晰地看到，胸口处原本应该满是血迹，被荼靡花枝穿透的地方此刻已经一片平滑，甚至连伤疤都没留下。
江传安难以置信地隔着衣物按了按自己原本应该存在的伤口处，除了伤口深处可能因为尚未完全愈合，还有些隐隐作痛外，表层已经恢复的彻彻底底，看不到任何破绽。
不愧是存在着异能者与地下城道具的异能世界……居然能完成这样完全违反能量守恒定律的事情……
江传安猛地抬头，虽然有些别扭，但眼底关切不似作假的杜流似乎以为他刚刚闭口不言是因为伤口还疼，担忧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情报商人眼中的精神暗示已经完全消失，行动也变得自然起来，看上去终于恢复了正常。
“是地下城道具？”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贯穿的穿透伤有这样鲜明的治疗效果，除了治疗系猎人，就只有拥有治疗效果的地下城道具了。
江传安环绕四周，窗外已是一片黑暗，就连校园里晚间应该点亮的路灯也灭了七七八八，寂静无比。看来这一晕晕的时间并不算短。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十几平小房间的内部，少有的几个陈设之一的办公桌上还摆放着蓝红笔迹层层叠叠的教案，江传安看了看杜流褪去那副恭敬神态，越来越别扭的样子，顿时了然。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实验中学分派给杜流的教职工校内休息处。
既然如此，那么身上伤口的愈合，只能是地下城道具的结果了。
“啊，你反应还真快，确实，治愈你的伤口的正是我在黑市上交易到的，来自第二区一个A级地下城的治愈系道具——【人鱼之泪】。”
杜流放下水杯，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偏过头没看江传安，整个人像一只不情不愿，故意展现出不配合的猫科动物。
“哦？那你还真是大手笔。”
江传安有些惊讶，A级地下城的掉落道具最少也是B级，他没想到杜流居然舍得把治疗效果这么好的治愈系道具用给自己。
毕竟对于经常穿梭在各个势力之间的情报贩子来说，这样的治愈系道具几乎称得上是第二条性命保障，在猎人世界里，没有人会把第二条命拱手让人。
“您阴阳怪气的语调可真让人讨厌。”
杜流情绪起伏明显地转过身，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但还是谢谢了。”
“嗯？什么？”
江传安其实听到了，但是在绯色篇里一直游刃有余神秘感十足的圆滑情报贩子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好玩了，就像一只骂骂咧咧却口嫌体正直的猫，让人忍不住多逗几下。
“我说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摆脱朱绯的精神控制……”
杜流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做什么心理建设，不过他毕竟不是什么鲜明傲娇属性的人设，很快鼓起勇气，注视着江传安的双眼，真诚诚恳地解释道。
没有老师会对自己的学生起任何防备之心，即使是敏感闻名的突袭型猎人情报贩子也不可能。
杜流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的记忆里他只是在路上回答了林风几个问题，又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就莫名其妙被植入了精神暗示。
作为精神系猎人，朱绯的能力极为诡异，即使是被控制过的杜流也没有完全分辨出对方的技能本质究竟是什么，而且对方穿透他的精神孤岛防御的速度实在是过于迅速，这种情况除了发生在亲近之人之间外，就只有对方是等级高于他的精神系猎人这一种可能。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步一步做出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在朱绯提前准备好的地方取走微型炸弹，炸毁了一艘运输地下城道具的游艇，夺走了一枚他从未见过，但是的确出自于那个噩梦地下城【绯色】的玻璃硬币。
如果不是因为他拼尽全力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将炸弹按在了不足轻重的转轮上，恐怕游艇瞬间沉没后，真的会引起无数伤亡。
随意杀死与自己目的没有关系的无辜之人，这是他当了十几年情报贩子，也从未触碰过的底线。
江传安闻言沉默片刻，因为自己就是精神系的缘故，他敢说整个地下城世界中，对于精神系猎人的了解他绝对可以排在前三。
虽然杜流如此解释，但其实等级高于被控制者的精神系猎人出手，只要处于被控制的状态，如果不是对方故意为之，被控制者根本无法反抗。
换句话说，朱绯要么是高傲到根本不屑于杀人，要么是默认了杜流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想因为一枚【幸运硬币】，牵扯过多。
至于这种默认是单纯的怕麻烦，还是出自内心残余的善念，那就不好定夺了。
“说实话，我被控制的时候，还以为你和那个秦筝小哥会直接把我就地逮捕，塞到猎人司的观察室去。”
杜流叹了口气，这份对于内心的刨析已经是他竭尽所能的真诚，所以在江传安不仅没有把他原地逮捕，甚至还用自己的技能帮他夺回自我意识时，恍惚间看到那个疑似非完全觉醒猎人的安抚师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和朱绯之间的那一瞬间，杜流居然心底罕见地萌发了几分“被选择”，“被保护”的酸涩感。
他已经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太久了，自从妹妹在【绯色】地下城离开，这个世界就再也见不到愿意为了他而站出来的人了。
这样的人在猎人司果然有很多，可惜因为妹妹的死，他一直一直无法对这些官方猎人展颜。
为什么偏偏……为什么偏偏五年前做出强制关闭地下城决定的，是他从小梦寐以求，梦想成为其中一员的猎人司？
“我真的好伤心啊，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我。”
江传安面无表情地棒读了一句，满意地看到杜流露出被恶心到，好像想吃了苍蝇般的眼神，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你居然会担心这个，就算要把你扔进观察室也是等我们之间约定的事情完成之后再说，放心，我是绝对认认真真信守承诺的人。”
江传安信誓旦旦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不过，如果能阻止【特雷维】登陆，在那之后，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从灰色的地方走出来。”
江传安轻笑一声，杜流一怔，他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安抚师露出的那种关切又温柔的神情。
江传安没管愣在原地的杜流，他活动了下手腕，发觉身体的酸涩已经消失之后，站起身来将刚刚盖在自己身上，一看就是秦筝留下来的第一猎人医院特制的安抚师制服大衣穿上身，挡住破损的白色衬衫。
像水墨一样渐变的海燕纹衣角在空中翩然而过，杜流顿了顿，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
“其实在一开始被控制的时候，我还听到了朱绯的一句话。也许能对现在的情况有些帮助。”
江传安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大衣外套，一边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在控制我之前，她的原话是：‘很抱歉，但是你曾经许下过愿望。’”
杜流面无表情地学着朱绯那癫狂的语气，两者搭配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非常诡异的好笑效果。
“朱绯选择让我来作为盗取【幸运硬币】的人选，可能不仅因为我是突袭型猎人，还因为……我是曾经在许愿湖许下过愿望的人之一。”
杜流摇了摇头：“但是在许愿湖许下愿望的人何其之多，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判断的依据究竟是什么……”说到这里杜流冷哼一声：“果然是信仰苍蝇的奇怪疯子……”
他刚想再阴阳两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曲音乐从他的裤子口袋里传来，杜流抱歉地向江传安点点头接起电话，却在看到联系人的那一瞬间，犹豫片刻才按下了免提。
江传安跑过去，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分组备注居然是【学生分组：林风】。
“老师！呼——！杜流老师！”
林风似乎正在奔跑，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老师！我记得您也是猎人，求求您赶快来柏真家这里！这里出事了！柏真他失踪了！还有裂缝怪物———”
少年沉稳的声音骤然消失，好像被某种怪物吞噬。
“嘟嘟——”
杜流脸色凝重地又重播了好几次，却只能得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回答。
第034章 发疯的父亲
青浦市, 猎人实验高中某学区小区。
“林风，我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你说朱绯既然是裂缝神明信徒，那她到底为了什么, 才偏偏选中我哥哥呢？”
某单元一楼灯火通明的卧室里，柏真没有开灯，他整个人缩在座位上抱头沉思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奇怪。
“虽然这确实挺奇怪的, 但是朱绯已经在江先生和猎人司猎人面前暴露了自己裂缝神明信徒的身份，还成了被通缉的要犯之一, 我觉得这些都应该是猎人司要考虑的了……”
被扔在一边的手机上显示着好友林风的电话界面, 林风在电话的另一端苦笑一声：“说到底, 咱们只是两个猎人学院的高中生……想要搞清楚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谁不知道裂缝神明的信徒都疯疯癫癫的……”
“说的也是。”柏真叹了口气，他从床上站起身来, 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床上放的乱七八糟的书包里拿出几本练习册, 神情复杂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摆出一副准备预习明天功课的样子，时刻准备应对家人的“查寝”。
“你说的对……现在的我甚至都没有觉醒猎人技能, 就算想帮忙, 也帮不了江先生和秦哥哥他们什么……”
林风声音有些担忧：“别这么焦虑啊柏真，现在我们才高一, 距离18岁还有两年多时间呢, 你一定可以在大学分流考试前觉醒猎人技能的。”
从一百年前地下城降临之后开始，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在一生的某一时刻, 经历某种特定机遇后觉醒猎人技能，成为与地下城怪物以及地下城能量感染兽种对抗的中坚力量——拥有超乎寻常的异能的猎人。
通过积攒了百年的数据, 猎人司运用异能计算机π的运算统计出：人类觉醒猎人技能的最佳时间为18岁的青少年时期。于是各区纷纷开始办立猎人学院，并且逐步更换了崭新的考试规则，将猎人学院与普通大学的预备生们分流进行考试。
在18岁之前，所有的学生都要按照猎人预备役进行培养，毕竟无时无刻不出现的地下城以及现实中的各种怪物要求这个世界，即使是高中生也必须拥有自我保护能力，甚至是独自面对绞杀地下城怪物的能力。
实验猎人中学这所名不见经传的猎人中学在偌大的青浦市几乎算不得什么，有许许多多的私立高中甚至有充足课时的体术课，邀请高级猎人作为教师对学生进行教导，全方位地激发学生们觉醒的可能。
但对于柏真来说，那样充足且高质量的教育资源根本难以触及，想要在地下城遍地的世界和家人们一起活得更好，只有提高自己的知识储备，努力自己寻找觉醒自己猎人技能的办法这一条路。
“希望如此吧……我们的同班同学也有不少已经觉醒猎人技能了，你也已经在几个月前觉醒成为E级猎人……我的爸妈宁愿我不是年级第一，也希望我是一个和你一样的E级猎人……”
柏真摇了摇头：“但是无所谓，就算我不能在18岁前成为猎人，考上猎人学院，我也一定会成为猎人司的一员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报普通人可以报的档案部文职，虽然报录比都几千比一了，但是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
他信誓旦旦地向林风畅想着，带着少年人对未来的憧憬，脑海中划过哪些在地下城登陆事件中永远冲到最前面，守护着这座城市的英雄们。
他也想要成为那样，可以保护别人的存在。
电话另一端的林风轻笑一声：“我相信你，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可以的。”
柏真自信地拍了拍桌子：“那当然了，我可是高一年级的年级第一！你的历史作业交给我吧，我知道你对那玩意儿一直头疼，正好我对杜流老师新布置的这段历史挺感兴趣的，就当休息了。”
林风顿时在对面欢呼着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知道我头疼《第一区攻克地下城简史》的学案头疼了一天！你真是我的救星！不过你们学霸拿写作业当休息也真是……”
他话音还没落，柏真却突然坐直了身体，拉扯着身下的实木椅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刺啦声。林风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卧室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下一秒，脚步声消失，停在了门口的位置。
“咔——”
“阿真你在吗？”
紧闭的卧室门被人随手打开，柏真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塞到了自己睡衣的口袋里，连语音通话都来不及挂，拿起笔筒里的红笔，整个人乱糟糟地就开始伪装自己一直在写作业，过程流畅无比，一看早就这样做过好多次了。
柏真故作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走入房间的哥哥脱口而出：“哥？你回来了？身体怎么样？”
“早就没事了，我来帮父母看看你的学习状态，虽然只是高一，但是可别懈怠啊。”
许愿一眼刚从公司回来，西装都没来得及收起来，穿着板正淡蓝衬衫，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在这个人类与地下城共生的时代，地下城不仅出产各种地下城道具和地下城怪物，同时周围也会因为地下城的能量聚集出现各种蕴含着大量能量的矿脉作为许多地下城相关物品的制作原材料甚至是新生能源，商业价值和工业价值极高。
作为地下城能源相关公司的管理层，许愿一直忙碌的要命，上午刚刚遭遇了裂缝神明教团信徒朱绯的袭击，下午从医院里做完检查，依旧□□着自己开车回到公司开会，一直忙碌到半夜，现在才匆匆回来。
“你要把你的重心放在学习上，虽然最近学校里出现了碎片地下城事件，但是学校没停学，你就要赶快重新投入到学习状态啊，你是年级第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呢，出一次差错，就有可能维持不住成绩，现在每年觉醒的猎人越来越多了，别再在分流考试的时候考不上公办的猎人学院……”
许愿比柏真大十多岁，比起哥哥更像是站在父辈的角度，一直为他的未来担忧。
柏真缓缓低下了头，刚刚还在眼中闪烁的期待彻底消失，他明明希望哥哥可以关心关心自己，毕竟自己在爆炸案的时候也在现场。
他明明看到哥哥的第一反应是关心哥哥有没有受伤，并傻傻地认为哥哥也是这样的，可是哥哥却毫不犹豫地击碎了他的一切幻想。
“别让爸妈操心，你现在都还没有觉醒猎人技能，没什么比你的成绩更重要知道吗，至少能让你在分流考试里有优势，知道吗？”
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了两下，林风在电子屏幕的那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这些话对一个16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过于压抑了，他一瞬间终于明白了好友莫名其妙的焦虑——明明才高一，就已经开始焦虑如果自己无法在18岁前觉醒猎人，那要怎么办。
许愿低下头，注意到弟弟整个人以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匍匐在书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试卷，威严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现在什么态度？一会儿让爸看见又要骂你了。”
“他才不会骂我呢！明明我们都住在这个家里，但是我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见过他了……”
柏真的声音陡然提高，但是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于【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的年级第一】这份父母对自己的期望来说有些出格，咬牙压抑下自己心里的苦涩。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十分惊讶的许愿，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会成为猎人的，即使没有觉醒猎人技能，我也一定会成为猎人司的一员，成为家乡的守护者……但是这绝不是因为你们一直如此的希望。”
“你……”许愿怔了怔，他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听话的弟弟用这么坚定的语气说话，甚至还在忤逆爸妈和他的话。
少年站在狭窄的过道里，身后是几乎等身的练习册，鼻梁上厚重的啤酒瓶眼镜在微弱的台灯灯光下反射出希望般的光，像是高天上的月亮。
“而是因为，那是我的梦想，哥哥，那是我的梦想，不要再给它加上任何附加的价值了。”
柏真摇了摇头。
“我有想做的事，我想要成为猎人司的一员，但是我不是因为你们才想要去做的。”
许愿沉默片刻，不过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柏真眼里最后一丝光好像也熄灭了，他低下头，黑框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完全淹没在黑色的阴影中。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面对自己最亲的哥哥，几乎是放弃了什么一样：“我知道我知道，爸妈希望我的成绩最好一直这样都是年级第一下去……但是这怎么可能嘛……还比我都焦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许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拿着自己的西装站起身来：“那你学完习之后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还有点事要和爸妈说一下。”
“好的，哥哥。”
柏真站在原地，没有和往常一样送他的哥哥离开，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厚障壁已经竖了起来。
许愿走到卧室门前，一边勉强向着柏真笑了笑，手刚刚搭在门把手上，却见门把手自己转动了几下。
后知后觉的，沉重的脚步声像是谁从门外猛地跑了几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重重的躯体与门相撞的声音。
“开门！柏真！你开门！”
一个尖锐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柏真吓得后退了几步，许愿连忙示意柏真赶快坐到位置上学习，打开门笑脸盈盈地与门外之人对峙。
“爸，怎么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怎么这么急匆匆的？”
“因为没有时间了。”
站在门外，穿着居家服的中年男人神情冷冽，他看到许愿，猛地一手把他推到了房间里，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柏真的方向冲。
“等等！爸，你冷静一下，你手里拿着什么？！”
中年男人伪装的冷静一下子崩裂，他猛地扑到卧室里，背在身后的手臂移到身前，手中的菜刀在台灯的光照射下反射出银色的锋利的光。
许愿和柏真怔在原地，他们这才注意到，父亲这个往日严肃偏执但是从未对他们吝啬钱财，为他们提供一切物质生活的男人，此刻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狰狞，双眼像是地下城中的裂缝怪物一样，泛出鲜艳的血红，像是溢出血液。
“等等！先放下你手里的刀！”
许愿看到那把锋利的菜刀，上面还染着家里上次做菜时切出的小肉碎，立马反应过来，他死死抱住父亲，几乎是不顾形象地喊着。
“你别拦我——”
许愿试图去夺下父亲手里的刀，但是却被力气大到诡异的父亲一把掀开，红色眼睛的男人好像变成了怪物，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指向了愣在原地，茫然的少年。
“我们把他从孤儿院带出来十几年，给了他一个愿望中的家……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办法了，柏真必须死……最好现在就死！”
柏真靠在书桌前，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癫的父亲，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面前的中年男人明明一周前还因为自己再一次考了年级第一而温柔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却提着刀真心实意地想要他去死。
孤儿院……？
杀了他……？
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恍惚，像是出错的旧唱片一样不断闪烁着柏真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关于父母的记忆似乎被触及了什么按钮，开始不安地动摇，记忆中那些父亲与母亲的笑脸正在被某种力量一寸寸擦除。
原来他……是孤儿吗？
不可能，不可能啊？他明明有父母的……
柏真的身形晃了几下，他无措地站起身，躲在许愿身后偷偷望着明显状态不正常，双眸都因为怒气变成了血红的父亲。
怎么只是几天时间，他刚刚做出对自己未来之路的选择，刚刚坚定自己的梦想，他的世界就好像崩塌了一样……
变得天翻地覆？
第035章 地下城登陆
“我居然是收养的吗……我不姓许, 还以为自己是随了母亲的姓……”
柏真摇摇晃晃地稳住自己的身体，他抬手捂住自己的额角，大脑里一团团烦乱的思绪杂在一起, 让他眼前看不清任何东西。
“无论如何……”
红眼睛的男人看上去完全已经到了意识不清的状态，他的呼吸越来越重，不再像是人类，倒像是某种裂缝怪物。
“去死吧——！”
中年男人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菜刀, 向着柏真的方向猛地一扑，柏真残余的求生意志让他的肌肉记起了预备学校里的体术训练, 一个翻身狼狈地躲了父亲的追砍。
锋利到不正常的菜刀上泛着一层诡异的红光, 柏真注意到了这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道也许这是因为某种精神系力量的外力影响，所以父亲才会变得这么癫狂……
不论自己是不是许家收养的孩子, 至少这十多年的相处都是真的，无论如何父亲都不应该对他是这样杀之而后快的态度。
这非常不正常。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菜刀落下的地方是卧室中的床铺, 过于锋利的刀刃深深刻入了床板深处, 不过初始位置与柏真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最终还是没有砍到。
柏真回神, 双眸定定地看向父亲, 才注意到父亲之所以没能前进几步砍到他的原因———许愿动作夸张狼狈地向前一扑，不顾形象地抱住了中年男人的腰部, 向着他嘶声力竭地大喊：“快点走！”
那双眼睛与柏真在生死的边缘对视, 是真心实意，撕心裂肺的, 希望对方活下去的祝愿。
“哥哥……”
柏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犹豫，他深深地看了许愿一眼, 咬牙就往卧室外跑。
父亲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自己赶快离开，父亲就能恢复正常，哥哥也能安全些……
中年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想要杀死的人想要逃跑，他疯狂挣扎着试图掰开许愿的手臂向前冲，手中的菜刀胡乱挥舞，被许愿抓住机会紧紧控制，扯住手臂打掉了刀。
但是中年男人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后肘向后用力一击，挣脱许愿的控制后，依旧固执地向着卧室外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
柏真一点都不敢停下，他尽全力加快速度向前跑，家里熟悉的温馨陈设在他眼前一一划过，却如同一幕幕恐怖片里的画面，处处透着诡异。
少年连滚带爬地向前冲着，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扑在门上，手指刚刚搭在入户门门把手的边缘，身后传来兄长许愿震惊与凄惨夹杂着的尖叫时，才骤然惊觉背后一身冷汗地转身，惊恐地看向身后。
“妈！你要干什么！”
“噗——”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捅入身体的声音响起，柏真整个人麻在门把手前，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失去意识，条件反射地回头查看身后的情况。
“柏真！快走！别回头看！”
许愿有些哽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是他的声音终究还是满了一步，柏真指尖几乎嵌入手掌，他死死握拳，做好了世界上最坚固的心理防线，却还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感觉灵魂被击碎。
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呢？那是要如何才能形容的画面呢？
柏真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感受现实的能力，他的灵魂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但是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不断蔓延的血色。
向来温柔的母亲，那个会在他学习时担忧地询问累不累，给他不断端来水果，营养品和点心的中年女人，此刻正拿着一把尖锐的水果刀，狠狠捅入了状若疯癫的父亲的胸口。
那是生物课上学过的，人类心脏的位置，分毫不差，很难想象一个柔柔和和的医院护士究竟从哪里爆发了这样的力量，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共度一生的丈夫的心脏。
“我们必须要死了，一个都逃不过，现在，就让我帮你先解脱吧——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刚刚还疯狂挣扎的身体缓缓停止了移动，他软软地失去支撑自己四肢的力量，向着地上倒去，却被胸口处的水果刀撑住身体，刀刃没入身体，溢出更多刺目的血色。
额角和太阳穴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花花绿绿的视角切换在目前旋转，柏真恍惚地想着，自己似乎曾经的某时某刻也曾见过这样大片的红色，可是他试图在脑海中的记忆中检索具体的场景，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中年女人大笑着，像是手里撑着人体烛台一样撑着中年男人，她嘴角裂开可怕的弧度，缓缓看向一边完全僵硬在原地的许愿与柏真，血红的眼睛中，是无法控制的癫狂。
“让我来解脱你我吧——这不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吗？！”
尖利刺耳的笑声撕裂窗外的夜色，也唤回了许愿的神志，在母亲冲过来之前，许愿飞快后退几步，站在了柏真身前。
“爸妈都疯了，你快走！”
母亲赶来杀了父亲，又要杀他和哥哥。
这一可怕的事实让柏真的思维已经变得很迟钝，但是他依旧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颤抖。
许愿显然也在崩溃的边缘，面前的场景显然也达到了成年人的极限。
柏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撑着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他自己抖的厉害，但是许愿撑住他肩膀的手也一样，甚至更甚。
刚刚父母相残的那一幕绝对会死死地铭刻在才16岁的柏真心底，成为他这辈子的心理阴影，可现在的他已经来不及担忧这些了。
柏真无神地瞪大眼睛，他看到……
死去的父亲倒在地上，体内渗出的血色中似乎倒映这一座绯红的，建筑轮廓略显熟悉的建筑群，无数形如蜘蛛，但长着一对翅膀的诡异红色虫子在血液的倒影中发出窸窸窣窣的，让人头皮发麻的节肢相互摩擦的声音，细听下去，那其中还蕴含着无数重叠的【我希望】的许愿声音。
拿着水果刀，步步逼近的母亲一边大笑着一边溶解，整个人的皮肉都在父亲血液的浸泡里融化，又在裸露出丑陋白骨的前一刻增生诡异的角质披甲。
一堆奇特的半透明羽翼在她身后展开，在最后的尖笑声中，柏真猛地意识到，母亲正在变成哪些父亲血液倒影中存在的诡异羽虫。
“这是地下城怪物，我们遇到了突然登陆现实的地下城。”
许愿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柏真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哥哥，却在下一秒被成年人的双手控制住肩膀，整个人无法逆转地向后倒去。
“我们都不是猎人，普通人是没法和地下城怪物对抗的。”
关键时刻，许愿冷静的可怕，他似乎接受了某种命运，转过头向着柏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所以……不要怪哥哥啊……”
那是柏真第一次见到一向威严，端着长兄架子的兄长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
血色的虫群在不久前还能被称为“温馨”的家里增生，在状若疯癫，已经看不出人类痕迹的“母亲”扑过来之前，许愿猛地旋开了门，把柏真推了出去。
他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柏真几乎站不住，直接跌到了下去。
“我和爸妈，其实也只是想你能在这样地下城随时登录的世界里，有足够的力量活下去啊。”
许愿惨然一笑，猛地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别回头看，耽误时间！快跑！”
“等等——！哥——！”
柏真不管不管地从地上爬起，猛地扑向那扇为了防止地下城破裂裂缝怪物入侵而耗费全家资产搭设的防盗门，用力却又无力地锤向门面。
窸窸窣窣的节肢摩擦声刹那间离门面很近，柏真几乎能想象哪些怪物扑向兄长，把许愿吞没的绝望画面。
“我……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手机没有信号……我要去找林风，借用通讯工具联系猎人司……哥哥还来得及救，他一定能坚持到猎人司赶来……”
虫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刺穿了柏真的脑海，也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框处是刺眼的无信号。
柏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深深地看了那扇往后余生都将成为他噩梦的门扉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单元的楼梯间里一片黑暗，声控灯似乎也在此刻失去了作用，在黑暗中，柏真踉跄一步，不小心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但是即使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他也只能强忍着要从眼眶中流出的泪水，继续站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因为没有人会在他摔倒受伤的时候安慰他，担心地来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柏真忍着泪水，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冲出单元门，投身入一片黑暗的夜色深处。
小区的路灯似乎也因为不明原因灭掉了，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只有遥远的地方闪着几点模糊的灯光，不知道是建筑灯光还是地下城怪物的诱饵。
怕疼怕黑，除了被逼着必须成为猎人之外几乎是被宠大的柏真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拼命地往记忆中林风家的地址跑去，口袋里的手机还闪烁着微弱的光，虽然因为电量不足已经没法使用手电筒，也没有信号，无法帮他联系到猎人司。
但至少是黑夜里的一束光，能稍微帮他照亮一下前面的路。
柏真咬着牙，双腿已经因为极速的奔跑而有些发疼，但他依旧不断地榨干自己的身体潜能，提高速度，心里想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哥哥的命已经担在他的肩膀上了……要是，要是现在如果有人可以救救他，如果有人可以救救他的话……
柏真闭上眼，如果有这样的奇迹的话，那就拜托了，求求你，一定要发生——！
要是有人可以救救他的话！
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恍惚之间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轻声询问：【你的愿望就是这样吗？】
柏真依稀地想起，他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会答过这样一个问题。
当时他的答案是：【是的。为此我愿意付出代价。】
“哗——”
上苍似乎聆听到了他的请求，在一个最黑暗的拐角，就连手机灯光也因为电量不足而熄灭的那一瞬间，柏真终于坚持不住，双膝发软地向下倒去。
在膝盖触碰到坚硬的沥青地面的前一瞬间，有一双有力的手撑住了他的身体。
“柏真！柏真，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没事吧！”
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在耳畔响起，柏真勉强睁开眼睛，努力辨别眼前的人。
在手电筒的明亮光照下，他看到了一身白色的猎人司安抚师制服的青年，熟悉的眉眼间满是担忧，双手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青年周身好像渡上了一层飘渺的白色光辉，像是深夜中升起的月亮。
而青年身后，则是今天还严厉地批评他居然地里第一个选择都能因为粗心大意做错的杜流。
是江先生和杜流老师。
“江先生……？杜老师……你们终于来了！”
柏真再也忍不住，忍了一路的泪水夺目而出，浸湿了眼眶。
“呜呜呜……江先生，我的父母变成了怪物……哥哥为了救我现在一个人和它们呆在一起，非常危险……”
柏真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跪坐下来，江传安连忙随着少年的动作一起半跪下，任由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自己，轻轻拍打着少年单薄的脊背，稍作安慰。
“这是……地下城登陆？还来得及阻止吗？”
杜流看着哭的崩溃的自家学生，声音凝塞，但是他很快注意到了明显不正常的天空和周边环境，警惕地环视一番四周。
“来不及了，入口被打开了，现在，【特雷维】已经登陆。”
江传安将少年满是泪痕的脸按上自己的肩头，一边拍打着柏真的肩膀安慰着他，一边目光凌厉地抬头，示意杜流看不远处的天空。
只见遥远的天际之上，红色的，如同极光般存在的光线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池一般的画面。
那是地下城内下能看到的，象征着每座完整地下城的地下城标记。
“走，柏真。”
江传安扶住少年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
“站起来，我们去救你的哥哥。”
第036章 【特雷维】的呼吸
青浦市, 实验高中路331号。
一栋在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中尤为突出特殊的漆黑五层小楼静静地躺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默默无闻，宁静地隐匿在夜色里。
这是一座很典型的城中烂尾楼, 因为所在位置特殊，靠近当年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绯色】地下城现实登陆点，在建楼完成后的当年就被开发商废弃，直到现在, 周围的店铺街道都因为【绯色】地下城事件的逐渐遥远慢慢繁荣起来，只有它, 依旧黑黝黝地站在夜色里。
秦筝站在这座被黑暗遮蔽的建筑物下, 他抬头望向那些没有灯光的走廊, 其中一条走廊的深处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手电筒灯光，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颇为灵异。
红发的少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实验高中路331号和他所想的一样, 一片黑色，废弃的建筑物中满是灰尘杂物, 秦筝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响指, 用指尖燃起来的火焰照亮了自己周围的环境，却发现忽明忽暗的火焰一亮, 废弃的建筑物内立马又有了与恐怖片相当相仿的氛围感。
“没事没事, 秦筝，没事没事……”
秦筝哆哆嗦嗦地走到楼梯间, 嘴里嘟嘟囔囔地一直给自己打气, 但是依旧压不下心脏越来越慌的跃动。
“放轻松，秦筝, 在外面的时候都能隐隐约约看到江平前辈的手电灯光，江平前辈肯定在这个守卫点, 不用害怕……”
“哒……哒……”
秦筝顺着弯曲的楼梯走到二楼，刚勉强安抚下自己哆哆嗦嗦的心情，就听到迎面而来的楼梯口侧方走廊中传来诡异的脚步声，被吓了一跳。
“谁…？！谁在那里！”
秦筝条件反射闭上眼睛，又在身为猎人司官方猎人的职责强迫下抖着手睁开眼睛，做出类似手枪的手势，假装自己手里有武器四处乱转着大喊。
“刷——！”
脚步声在秦筝乱转的时候陡然消失，秦筝扶着墙面转到二楼的走廊里，只见面前的这条走廊中，每一扇门都被死死封闭。只有走廊尽头原本应该是配电箱的位置箱门被打开，里面明显比配电装置复杂的仪器正闪着幽幽蓝光。
凭借强攻系猎人出色的夜视能力，秦筝甚至可以看清那蓝光中闪烁的细小数据流。
那是猎人司超级计算机π的分站服务器，猎人司的网络部正是靠着这些分站服务器，才能实时计算整个城市各处的能量波动，形成空间能量实时监测地图，随时准备在地下城登陆的第一时间进行周密处理。
秦筝意识到了江平为什么在这里，大概是在例行公事巡逻的途中，顺便检查一下实验中学附近的分站服务器，以免无法及时监测到疑似【特雷维】登陆点的实验中学的异常。
即使这座学校今天因为因为猎人司下发的通知暂时停课，出于对社会财产的安全保障，他们这些官方猎人也绝不能懈怠。
“前……辈？”
秦筝抖着腿一步步挪到配电箱前，哆嗦着问了一句。
夜风在他身后划过，秦筝吓得闭着眼转过身，却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拍在了自己肩上，动作不轻，但是对于强攻系猎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温柔。
“你来这里干什么？”
脚步声重新响起，秦筝终于敢睁开了眼睛。
身着黑蓝冲锋衣的青年一脸严肃，他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仪器遥控盘，绕着秦筝转了半圈，马丁靴踩在大理石材质的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恐怖游戏里压迫感十足的鬼怪boss脚步。
“我是来送东西的！中间遇到了福泽会的人，把他们交付给后勤人员临时关押，所以来的有点晚……江先生说这个东西很重要，是福泽会极为重视的存在，所以让我亲自来交给您……”
秦筝匆匆忙忙跑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现在猎人司的中流砥柱——外勤部的临时部长江平，控制不住自己话多的毛病，碎碎念道。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江传安托付给他的幸运硬币，却见上面流转的光芒似乎有些不对。
只见单薄易碎的玻璃硬币之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红光。
“血红色……？”
脑海中血色的影子浮现，有什么东西与记忆中五年前【绯色】地下城登陆时的样子融合，秦筝猛地跑到走廊尽头，推开摇摇欲坠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向着外面看去。
只见天空之上，仿佛有血红色的极光在闪烁，阴云已经布满了整个青浦。
“是地下城极光，只有在A级及以上的高级地下城登陆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前兆。”
因为能反应地下城的登陆情况，所以也被相关的研究学者称为“地下城呼吸”。
江平皱着眉跟了过来，这次出现的极光毫无征兆，又与五年前的【绯色】过于相似。他略带担忧地看向紧绷起来的秦筝，手中蓝色冰影闪烁：“你先回猎人司一趟，交付这枚硬币，这样强烈的极光……看方向实验高中附近要有高级地下城登陆了——”
“江前辈！”
秦筝突然打断了江平的话，后者微微一愣，只见红发的少年转过身来，神情坚定地开口：“我不会退缩离开的……我知道您是觉得我可能对姐姐出事的【绯色】地下城有些阴影……所以想让我回去进行后勤工作，但是有些伤口必须直面，才能彻底痊愈。”
秦筝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表达自己的心声。
“我要和江前辈你一起作为先锋队伍进入那座地下城。”
红发的少年抬起手，指向在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的实验中学高空，夜间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之上的天空中，血红色的漩涡不断扭曲着，那是与五年前的【绯色】一模一样的地下城入口。
地下城入口泛出的血红与面前少年的发色眸色混合在一起，虽然都是绯红，但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颜色，让人绝对不会混乱分不清，透着燃尽一切的坚定。
五年前名为佳妮特那位前辈进入【绯色】前的目光，也是这样的灿烂坚定，好像能烧尽一切疯狂的地下城怪物。
“好啊。”
江平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青浦市，第一猎人医院，长期病房楼高层。
红发的女人背对着病房房门的方向，她安静地坐在苍白的病床上，看着遥远的猎人实验中学方向，天空中无法忽视的血红色漩涡。
“佳妮特，你还好吗？”
竹叶推开这间位于长期病房楼最高处的特殊病房，病房窗外远处狰狞的血红漩涡让她深吸一口气，吓得后退了几步。
那样的漩涡实在是与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出现的时候太过相似，那样大范围的极光……至少也是相同等级的可怕地下城灾难。
怎么会这样……明明没有任何通知，如果异常被π预测到的话，猎人司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出全城警报对周围民众进行疏散，如今警报未响，这样可怕的地下城却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即使竹叶身为第一猎人医院的医生，早就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地下城，也难免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震惊失态。
不过她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佳妮特正坐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玻璃窗外那几乎称得上是她噩梦的血红。
竹叶顾不得害怕，连忙上前几步想要安抚对方，生怕佳妮特在江传安这个唯一可以安抚A级及A级以上猎人的安抚师不在时发病。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竹叶的脚步停在了半路，她看到红发的女人动作干脆地转过了身，那双和秦筝极为相似的血红眼睛俏皮地眨了眨，满是清明。
佳妮特现在是清醒的。
竹叶意识到了这点，紧绷的身体也随之完全松懈下来：“太好了，你现在是清醒的……”
竹叶察觉到佳妮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的极光上，连忙开口安慰：“你不用担心那座地下城，最近猎人司一直在追逐它的踪迹，虽然出现的很突然，但是猎人司一直保持警戒，早就疏散了核心区的人员，所以不会有事的。”
竹叶放松地上前几步，走到窗边扶住玻璃窗，猎人司出警的警笛声已经在街道上轰鸣，即使第一猎人医院距离实验中学有一定的距离，此刻也能清楚地看到血红色漩涡下在夜色中闪烁的猎人司蓝色车光。
“嗯，我相信这次不会有事的。”
佳妮特看着竹叶，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竹叶作为主治医师照顾了她整整五年，佳妮特除了大多数时间不是昏迷就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在这五年里也有几次少见的清醒经历，所以面前的主治医师算是她除了秦筝之外为数不多的，愿意温柔以待之人。
佳妮特从病床上直起身来，竹叶着急地想要去扶住她，却见对方摆了摆手，轻飘飘地跳下了床。
“不过竹叶，你也看到了，那座地下城的极光与五年前的【绯色】几乎一模一样，我这次……可能要违背你的医嘱了。”
佳妮特的行动很干脆利索，言语间已经站在了病房门边，竹叶看着佳妮特少见的清醒与坚定神情，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的决心，微微叹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如果只是因为那座A级地下城的话，虽然那座A级地下城出现的很突然，但我想有江平和秦筝在，明明不可能有问题。”
“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竹叶抱臂靠在玻璃窗上，她看着玻璃窗中倒映的两人身影，红与绿之间交织的颜色因为并非高饱和的色类，在夜幕的笼罩下显现出另一种奇异的高级感。
她们是医生与患者，五年的医生与患者。
竹叶对于为了守护第一区的秩序与安宁而精神孤岛破裂的佳妮特十分敬佩，五年的相处更让她对佳妮特的了解达到一种奇妙的高度，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病人一定要选择赶到前线。
还是那么恐怖的，甚至称得上佳妮特一切苦难之源的地下城前线。
她是真的不害怕自己的情况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吗？
“因为……我的眼睛能帮我看到，那座地下城，与【绯色】一模一样，而【绯色】中，有着只有我知道，无法告知的辛秘。”
佳妮特身后浮现出一只若隐若现的眼球，在半空中不断旋转着。
“你又注视到了命运吗？所以想要去阻止它？”
竹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想到佳妮特那可以看到未来的特殊猎人技能，一瞬间得到了解释。
“我看到有不该如此之人即将坠入深渊。”
佳妮特点了点头，她微微偏头，看着玻璃窗外狰狞的血红色地下城入口，想到了自己已经破碎的精神孤岛。
在朦胧的清醒意识中，她其实感受到了弟弟对那名少见的精神系安抚师过于亲切的态度。听起来这位安抚师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紧急状态下为A级猎人进行精神疏导和治疗了。
看来银霆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精神系猎人，猎人司的高级猎人们也不用再怀着自己只是消耗品的一腔孤勇，不管不顾地与地下城怪物战斗。
这很好……
佳妮特惋惜地想，可惜她的精神孤岛已经破坏的太厉害，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即使是能安抚A级猎人的精神系猎人，也——
但是偏偏在她已经接受自己即将因为精神孤岛的彻底破碎而死去之时，有人在那片血红色中，硬生生把她的精神孤岛，一片一片地拼凑了起来。
好像在血红色的天地之间，在魔女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的最后时刻，有一只小小的月光小鸟，入侵了魔女布满荆棘的世界，只有他会蹦蹦跳跳地说：“你一定很痛吧？所以现在休息一下吧！”
于是魔女微微一怔，只能给予自己能拿出来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回报，提醒道：“要照顾好自己啊，远离你身后代表死亡的渡鸦之影。”
但是只有提醒还是不够的，这次异常出现的地下城又偏偏是五年前的【绯色】，如果她不去的话，眼睛看到的糟糕现实就真的要成真了。
那个称职的安抚师，会死在这座即将登陆的的【绯色二号】地下城中，而五年前被所有猎人硬生生以命相控的那个“神明”也会成功诞生。
总要有一个人对这座因为荒唐的愿望而诞生的地下城收尾，那就让她来吧。
让五年前没能做到的她来吧。
佳妮特摇摇头，她迈开脚步，身后的眼球如影随形。
她的眼睛在窗外城市夜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鲜明，像是燃烧的篝火，虽然被黑暗包围，但依旧永不熄灭。
其实也不错，佳妮特就是这样的一团火，竹叶想：即使是被垃圾场折磨成那副样子，恢复清醒后眼中的火焰也只会越来越盛。
和她弟弟秦筝一模一样，如果要燃烧，就一定要燃烧到成为灰烬，燃烧到天地都变色，燃烧到再也无法被点燃。
“我已经因为精神孤岛的糟糕情况少有清醒的时间，没能来得及将真相说出口，现在也该是结束这五年的虚幻愿望的时候了。”
佳妮特态度坚决地走向了病房门口，没有回头。
竹叶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止。
“外面风大，披上我的外套吧。”
直到佳妮特即将踏出病房的那一刻，竹叶叫住了她。
佳妮特有些疑惑地回头，虽然她精神孤岛破裂，但是毕竟是A级猎人的体质，根本不会被所谓的夜风影响到。
竹叶笑了笑，干脆利索地脱下自己的白大褂，上前几步，搭在了佳妮特的肩头：“这样的话，现在的我就不是第一猎人医院的注册医生了，我只是竹叶，一个注册在案的治疗系猎人……可以陪你一起去了。”
“毕竟医生可是要对病人负责的。虽然我只是个B级治疗系猎人，参与不了你们前线的战场，但是我也记得自己在治疗系毕业时立下的誓言：‘拯救一切当拯救者’。”
竹叶叹了口气，她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血红漩涡，感慨道：“毕竟猎人司不就是为了这些信念而存在的吗？”
无论地下城凝聚出的漩涡多深多可怕，也无法摧毁所有人的信念，总有人会选择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去，直到漩涡也被填满到无法旋转，绝望的灾难再不降临在任何人身边。
第037章 五年前的绯色降临
青浦市, 实验高中附近小区。
“地下城明明已经登陆了，但是……为什么没有地下城入口……？”
江传安三人以最快速度向柏真的家位置跑去，唯一有战斗力的B级突袭型猎人杜流警惕地跑在最前面, 耳上的刀型耳饰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双手中水型的匕首逐渐成型精细。
他抬起头，看向一片黑暗，只有地下城极光闪烁的天空, 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不会吧……”
即使是见惯大场面的情报贩子，此刻也有点茫然。
“没有不会吧, 看来我们就是这么倒霉……”
江传安流着宽面条泪有些无语地呢喃道：“这算什么运气？我们现在大概率是已经是在地下城内部了……”
部分地下城在登陆的时候有几率将周围的部分生命体和部分空间直接拉入地下城内部, 只不过这种几率实在很低, 几乎低到了猎人司都默认忽视的地步，地下城降临的这一百多年里，这个世界上登录的A级地下城不计其数, 但也只有几个著名的地下城出现过这种情况。
杜流的表情已经有些恍惚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自己学生会这么倒霉, 沉思片刻, 最终只能不轻不重地瞪了江传安一眼。
绝对是因为这个家伙！
又背了黑锅的江传安没法说：这当然是因为你们都是剧情人物必须走剧情啦！他只能讪笑一声，用肩膀撑着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有些僵直的柏真, 艰难跟上杜流的步伐速度。
柏真虽然跑了不远距离, 但是毕竟没离开小区，三人提起自己最高的速度, 很快冲到了柏真家门口。
杜流没有犹豫, 直接甩出自己锋利的匕首，精准地砍断了整个防盗门门锁的锁拴。
金属断裂的那一瞬间, 柏真似乎重新恢复了力气，恍然的视线也重新凝聚, 他向杜流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顾不得说些什么道谢的话，猛地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几分钟前还坚固的如同堡垒般，隔开他和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三亲人的防盗门。
“哗———”
少年的胸口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剧烈地起伏着，柏真没有给自己任何逃避的机会，他直视着已经完全变了副样子的家，疯狂从视线扫过之处获取有用的信息。
血红的颜色从倒在客厅不远处的一具巨大虫尸体内开始蔓延，将整个客厅都染成了红色。
周围散落着许多小型的，已经死去的虫尸，一本摇摇欲坠的高一历史课本歪歪斜斜地挂在沙发边缘，下一秒坠落在地板上的那层血水里，渐渐被染透。
就像柏真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回去的这个家家。
江传安和杜流都没有说话，两个成年人只是站在少年身后，仿佛是他永恒的后盾。
柏真看着面前的一片血色，瞳仁微微闪烁，他试探性地踏入门槛，地板上已经被完全覆盖了一层血水，不知道究竟属于那些倒在血水里的虫子，还是不见踪影的哥哥许愿。
“哥哥……？”
柏真试探性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完全没有意识到平时宝贵的要命的白色运动鞋已经被红色浸透。
“哥哥？你在哪里？”
他跌跌撞撞但是终究是站着冲进家里的每个房间，可是每个房间里的景色如今都大同小异——像是下水道坏了溢出一般滞留在地板表层的血水，随着血水漂流的虫尸，以及再也找不到熟悉痕迹的，陪伴他十几年的屋内陈设。
“哥哥？！”
在寻找哥哥的时候，柏真猛然与摆放在卧室的一双眼睛对视，他急匆匆地冲了两步跑到那双眼睛的面前，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只是卧室书桌上一幅摆了好几年的全家福中的哥哥。
在那张被自己庄重地摆放在书桌最明显位置的照片里，哥哥搭着自己的肩膀，父母亲昵地挽着彼此手臂，他们站在一片青绿的草地上，背后是热闹的人群和蓝蓝的天，好像在蓝天与人群的衬托下，他们可以和彼此一起永永远远地这样快乐下去。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柏真记得那片草地，那是实验中学里的草坪，那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高一校运动会时，校运会的最后一天正好赶上他的生日，那是他的家人们刻意偷偷申请入校，在草地上以奔跑的运动员为背景，和他一起过完他的16岁生日时留下的影像。
柏真还记得自己那时在吹灭生日蛋糕蜡烛时高喊着许下的愿望：他希望他可以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永远在一一起。
照片中的他们也如同定格在了那一刻一样，永远幸福着。
也许自己在那天不该把愿望喊出声的，毕竟许生日愿望的时候喊出声就不灵了。
柏真将那张照片抽出，他深吸一口气忍回眼眶里的眼泪，将照片庄重地放到了睡衣胸口前最深的口袋里。
这里没有哥哥的尸体，如果像江先生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进入了地下城中……地下城中的一切都不寻常理，那么哥哥说不定找到了办法，在救下他之后也及时逃了出去。
所以这里才会只有那些爸爸妈妈变成的虫子的尸体。
“情况怎么样？”
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垂头丧气的学生，杜流眉头紧皱，条件反射就拿出了老师的语气，被江传安在身后打了一巴掌后，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在后几个字柔和下来。
“我的哥哥不在这里。”
柏真的状态比他们想象的要正常的多，少年已经学会了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找到稳定情绪维持自己理性的方法，他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将自己的猜测一一告知两位地下城方面的前辈。
“看来要继续深入地下城了啊。”
房间里的狼藉不需进入就能猜到这里大致发生过什么。杜流闭上眼睛，他从倚靠着的门框上离开，一手拉过自家学生，一手扯着江传安的后领，非常不平等地带着两个人尽快离开了这个容易让柏真崩溃的绝望之地。
江传安扯了扯嘴角，明明就是关心学生，愿意为了寻找柏真的哥哥许愿深入危险的A级地下城，非要装出一副冷酷严肃的样子。
他懒得拆穿也就在学生面前有威望的杜流，转过身，向低着头略显不知所措的柏真解释了一句：“我已经联系了江平和秦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在这之前，猎人司本来就有必要对地下城进行救援搜索，以防止有其他被牵扯进来的人员陷入危险。”
“谢谢…江先生。”
柏真本来因为担忧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而黯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听出了江传安的安慰之情，感激地点了点头。
“呵，那是猎人司的伪善习惯，又不是我的。”
杜流走在最前面，无视了江传安疯狂戳他后背的手，破坏气氛地冷哼一声。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傲娇多久，就看到了柏真缓缓低下的头，少年毛茸茸的发丝让他想起了五年前在【绯色】中离开的妹妹，杜流皱了皱眉，安慰般磕磕绊绊地补了一句：“当然，老师毕竟是老师，帮学生做事什么的，算不上麻烦，不要觉得愧疚。”
“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您和江先生实在是救了我太多次了，我无论如何也只会心怀感激。”
柏真摇了摇头，他苦笑一声，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愣住在了原地。
只见脚下的小区石砖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的原野，黑色的建筑废墟在不远处屹立着，透着不详又熟悉的气息。
杜流眉头死死锁在一起，看起来能夹死好几只苍蝇。江传安和他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眸中察觉到了明显的震惊情绪。
怎么可能……
虽然早就对【特雷维】地下城的具体形态猜测良多，但是在亲眼看到之后，还是深感不可思议，
“这已经完全超过了双生地下城的范畴……该死的福泽会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杜流骂骂咧咧地嘟囔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几天前也是他口中该死的福泽会之一，不过江传安已经没心情去开玩笑，他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场景，眼神没有焦距，单纯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这座新登陆的地下城，居然和五年前【绯色】地下城的场景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片在【绯色】中一直十分遥远的建筑，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就像是……被刻意拉近了距离。
“那片建筑……”
杜流整个人紧绷在原地，柏真也意识到了什么，抓住江传安袖口的手指紧了紧，刚刚因为两个成年人安慰而稍稍放松的情绪再次紧张起来。
“那片建筑，居然和实验高中一模一样……”
出乎意料，比起柏真，在看清那片建筑的同时，杜流看起来是最崩溃的，他不断喃喃着“实验高中”四个字，手指按在额角，好像即将被自己过去的某种记忆吞噬。
暴动的水流开始在杜流的身畔环绕，半透明的液体透着背后血红的原野与天空，恍惚之间甚至会将其误认为血流。
又是精神力暴动。
江传安长叹一口气，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主要角色的糟糕精神状态和莫名其妙的精神力暴动，这座新的地下城也的确很奇怪，居然有着实验高中的建筑陈设……
江传安看着身体因为有暴动前兆的精神力而不断颤抖的杜流，心道看来实验高中就是这一切的核心了。
在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与现在这座新的地下城，以及福泽会息息相关的事。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解决杜流的精神力问题。
“杜流，你冷静点。”
月光般的触手在血红的地面上蜿蜒，江传安示意柏真赶快躲好，自己向着周围围满流淌水波的杜流走过去。
杜流的发色因为沸腾的精神力末端已经开始呈现水波一样的半透明状态，周围的水纹也变得越来越深，层层叠叠地泛在一起，好像酝酿着风暴的大洋表面。
江传安抓住时机，在那些水流凝固成攻击力十足的水刃之前扑到了杜流身边，死死按住对方的肩膀。
察觉到危机的杜流已经失去了控制自己精神力的能力，条件反射就想操控水流攻击身旁的存在，却在看到月光触手的那一瞬间微微愣住，给了江传安趁虚而入的机会。
进行精神疏导已经非常熟练的月光触手故技重施，月光般的精神力直接灌注到了杜流失神的眉心，江传安双手搭在杜流的肩膀上，以此为身体接触媒介加快自己梳理对方杂乱精神力的速度。
精神系猎人如果想要更深入地疏导患者的精神力，身体接触是一个可以加速精神力疏导的很好选择，江传安顾不得感慨这看起来分外不对劲的设定，全神贯注地一点一点疏导着杜流多年未曾疏导的，麻烦的像是一团乱麻的精神力。
柏真在一旁看着乱飞的水刃与月光触手，焦急地在旁边乱转。
“醒一醒，杜流，不要被困在记忆里！”
江传安一点一点地推动着精神力的展开，杜流的精神力虽然复杂，但是复杂的很有规律，只是被某种外界因素影响到了而已，还算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情况，月光触手梳理的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点水刃被抹平，杜流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现在怎么……”
安抚师的按例询问还没结束，就被杜流异样的状态吓了一跳。
“刚刚的气息……我感受到了……刚刚的气息……”
杜流扶住自己的额角，眼中是无法遏制的强烈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被卷到这里，都是因为我……现在来不及了，彻底来不及了……”
他发出绝望的悲鸣，捂住脸，倒在了地上。
第038章 许愿湖下的牺牲品
“愿望……？”
江传安皱起眉来, 虽然早就知道面前的情报商人应该就是《月相地下城》第一篇章【荼靡篇】或者说【特雷维篇】的主役之一，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说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而且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开什么玩笑, 不论你做了什么也不可能召唤出一座地下城啊……难不成这座地下城是什么神明专门为了实现你的愿望创造的吗？”
江传安讪笑两声，杜流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对劲，大概是又被回忆中【绯色】地下城的事情扰乱了精神力，或者说这座【特雷维】地下城本身就不对, “愿望”这样的能力一听就偏向精神系，这里有着某种可以影响猎人精神状态的特殊能量也未可知。更何况杜流之前刚刚被朱绯控制过, 本来精神孤岛状态就很差劲。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故作轻松地安慰对方。
江传安试探性地将手指搭在杜流的肩膀上, 试图再次检查对方精神孤岛的外在状态, 却被杜流猛地拉住了手。
“杜老师……”
柏真担忧地看着情绪不对的杜流，但杜流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只是不断自顾自地呢喃着。
“我没开玩笑……福泽会……福泽会的人居然会这么疯狂, 明明早就失败过一次了，【绯色】地下城中到底有什么……他们居然还敢, 居然还敢——”
杜流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他的眼睛中满是愤怒，恐惧与无法遏制的极端情绪, 那样的极端情绪在他看清【特雷维】与五年前的【绯色】场景一模一样后达到了巅峰。
他的手虽然依旧没有放开江传安的手臂, 但视线却没有聚焦在安抚师的身上，反而透过江传安, 投到了地下城空间深处很远很远的方向。
江传安顺着杜流的视线看去, 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个方向的尽头分布着一片若隐若现的浓雾，在林立的倒塌教学楼后, 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们居然还敢……把那个怪物再创造出来。”
“怪物？杜流……你告诉我，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杜流水流般干净透明的浅蓝眸色下有血红开始溢出, 江传安顾不得其他，用力反扣住对方的手臂，指尖带着月光闪烁再次点在了杜流的眉间。
月光触手循着杜流精神力异常的痕迹一路追踪，终于在精神孤岛表层最隐蔽的地方找到了杜流为何异常的线索。
一丝看不清颜色的丝线被他从杜流的精神孤岛中抽离出来，上面带着明显的，与之前相遇的那些傀儡一般的福泽会成员一样的气息。
“这是……福泽会的傀儡丝？”
江传安有些无奈地看着因为触碰到傀儡丝的疼痛痛苦地抱头蹲下的杜流：“你到底惹了多少人，怎么人人都在你的精神孤岛上做手脚？”
福泽会的傀儡丝是《地下城》中描写过的，福泽会的高层用来控制信徒的手段，其特征为无法分辨颜色的诡异丝线，通常通过精神系猎人也无法理解的手段直接缠绕在信徒身上，方便高层直接控制。
傀儡丝其实并非福泽会特有，在地下城系列十三个大篇章中出现过的所有裂缝神明教会都有着使用傀儡丝的习惯，只不过福泽会出场比较多，所以使用傀儡丝带给观众的印象也比较深刻。
“谁叫我最开始选错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呢……福泽会的高层——字母信徒L不想让别人知道【绯色】的真相，只能用傀儡丝来控制每一个福泽会的成员，你们猎人司之前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些除我之外的福泽会成员都不太正常……”
江传安点了点头，杜流苦笑一声：“这东西能让福泽会成员一想到L设下的禁制记忆，精神力就不受控制地暴动，从而保证所有成员都不会让福泽会的秘密泄漏……”
杜流看起来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的大脑因为多种精神控制手段现在疼的厉害，声音也有气无力的，不过语气相当轻松，像是一直背负着什么沉重枷锁行走的人终于卸下了桎梏：“不好意思，刚刚因为被这段傀儡丝设了禁制，只要一想起【绯色】地下城时福泽会的目的就会因为这东西放大恐惧的效果发疯，真是麻烦你了。”
江传安摇了摇头：“麻烦倒是称不上麻烦，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绯色】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福泽会又想要做什么，居然会在傀儡丝的影响下让你对真相本身害怕成这样？”
“你可能无法想象……”
杜流一边站起身来，一边看向不远处连绵的实验高中废墟，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平日里欠揍的嬉皮笑脸模样：“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我以为你这样的ss级猎人在猎人司的权限应该会很高。”
江传安懒得惯他一巴掌拍了过去，身后的月光触手跃跃欲试：“还没清醒是吧？我再来给你治一治——”
杜流快走几步拉过柏真，把一脸茫然的柏真挡在自己面前当挡箭牌，松了口气后才尴尬地开口：“喂，我只是想缓和缓和气氛，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这么多年，知道【绯色】最深处隐秘的的只有我和佳妮特，你算是问对人——”
江传安笑的非常恐怖地打断了他：“不要把你卖情报时故弄玄虚的那一套用到我这里，别说废话。”
“福泽会想要借助那枚【绯色】地下城的主人【幸运硬币】复活他们的神。”
杜流从柏真身后绕出来，探身凑到江传安耳边，低声道。
他的声音很怪异，明明没有开口，但是江传安偏偏听到了耳边有声音响起，语速也太快，快到江传安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遗物？
怎么可能？
福泽会明明是最活跃的裂缝神明教会，在《地下城》十三年的十三个个主线大篇章中前仆后继地给猎人司增业绩，这样的裂缝神明教会，怎么可能……失去了神明？
而且……福泽白象可是论坛公认的最神秘的裂缝神明之一，无数漫友疯狂推测着这位神明的设定与真身，但墨羊却一点都不愿揭露，一直藏着掖着，现在居然告诉他，论坛公认的与《失衡筹码》主笔白象拥有相似名字，绝对会被墨羊委以重任的福泽白象之所以一直没有任何信息，是因为祂已经陨落了？
而福泽会之所以一直这么积极活跃，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寻找各种办法复活他们的神明？
江传安沉思一瞬，绝望的发现墨羊老贼的设定居然还很有逻辑，失去神明的教团比其他教团更疯更积极活跃也不是没有道理，好像硬是给墨羊老贼圆回来了。
“咔嚓——”
在杜流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个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地下城道具图标在半空中浮现后又碎裂，那是一个完全屏蔽一切外界影响的信息传递功能的地下城道具。
等级甚至是对于杜流这个B级猎人来说，堪称家底的A级。
不过这句话中的信息量，也的确足够让杜流碎掉一个一次性的A级道具来传递。
因为这是关于裂缝神明的机密……如果没有地下城中的信息联络道具，直接说出口这些神明的相关禁忌，恐怕A级以下的猎人都会瞬间被那些禁忌的知识污染。
哪怕仅仅只是信息而已。
不过……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这样的话，那【绯色】地下城的主人的确很有可能就是福泽会一直想要得到的那枚【幸运硬币】，可那枚【幸运硬币】明明只是B级的地下城道具，它怎么可能会是地下城主人？”
柏真刚刚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一边悄咪咪地探起头，偷偷跑过来听了听两人的对话，结果没想到刚听了一句，就被掀翻了世界观，整个人呆滞地站在原地：怎么又和五年前的【绯色】有关系了？
江传安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地下城主人是指一个完整地下城中，导致地下城诞生的核心怪物，类似于游戏副本中的终极boss，想要攻克地下城，必须要杀死地下城的主人。可是即使追了《地下城》十三年，他也没有见过地下城主人变成道具这样诡异的情况。
“因为那只是一个‘壳’，真正的’核‘早在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被福泽会与’壳‘分离，成为了【绯色】地下城的主人，说不定现在也是这座福泽会卷土重来后的【特雷维】地下城的主人……它就是我和秦筝那小子共同噩梦的来源——”
杜流说到这里露出无奈的神色。
“一个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许愿池【特雷维】。”
“也是一个新的裂缝神明的幼体。”
杜流说到这里，即使没有傀儡丝的影响，神情也难掩对他口中之物的恐惧。他停下脚步，向着前方示意。
三人在对话的过程中没有浪费时间停下脚步，反而一直在向着这座新地下城远处的那片疑似实验高中的废墟移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那片和实验中学建筑分布一致的废墟深处。
如果这里真的和五年前的【绯色】有关，那么这座地下城绝对不是他们三个人就能解决的普通A级地下城，而是接近于S级的巅峰A级。
但是尽管如此，地下城只要开启进入后，就无法离开，必须在在内部找到出口或击败作为地下城核心的地下城主人才能离开，他们一路走过来并没有看到任何疑似出口的裂缝，寻找许愿与幸存者的任务也让他们必须向着这方废墟前进。
可柏真和江传安都没想到，走近之后，这片和实验高中几乎一比一复刻的废墟，居然会是这副模样。
入目所及之处具是血红，在摇摇欲坠或倒塌的教学楼林后被围出的空间尽头，那座在实验中学背后静谧存在着的许愿湖居然泛着比天空极光还好幽深的血红。
明明没有风，但那座小小人工湖中的湖水却依旧在微微荡漾，湖水液体怪异的粘稠程度让人不免联想起生物的血，却清澈见底。
阵阵腥气扑面而来，柏真哑了嗓子，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也能看到湖底随着湖水飘动的，被怪异的水草般的血红色丝线固定脚踝，于是只能摇曳的那些身影。
那都是一个个穿着猎人实验中学校服的学生。
“我……我认识她……”
柏真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他指着距离湖边最近的一个女生：“她是我们五年前的一位同届复读的励志学姐，成绩很好，现在校园荣誉墙上还有她的照片，复读一年觉醒成为猎人后参加了许多比赛……但是……但是……”
柏真的声音一瞬间变得非常苍白。
“但是她早就在五年前的【绯色】地下城事件中……去世了。”
杜流上前一步，站在三人的最前方，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死死盯着那片湖泊。
“果然又是那片湖泊啊。”
“那片湖泊深处的是……”
江传安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喑哑的可怕。
“是五年前……因为【绯色】地下城突然降临，被不公的命运随机拉入其中的可怜的高中生们……因为【绯色】地下城登陆的过于突然，而沉没在校园这个没有名字的小湖深处的……我的同学们。”
杜流的声音带着平静的悲痛：“我还记得那是猎人分流考试——我们更习惯于称为‘高考’的那次考试倒计时的第一百天，本来应该是百日誓师大会的日子……本来应该是百日誓师大会的日子……”
他垂下头，露出一个像是砸碎的玻璃碎片的的笑：“但是最终，学校准备的篝火里扔满了那次事件幸存者对逝去同伴写的信与纸钱，其中也包括我的妹妹。”
“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唯一的亲人。”
第039章 五年前的愿望
五年前, 在那恍如昨日的血红记忆中，那片位于实验中学最后方的湖泊还不是像现在这样流转着阵阵腥风的血红。
杜流记得很清楚，那时的许愿湖干净漂亮, 湖水清澈见底，还有许多校方投放的黑色鱼苗在里面肆意的游荡，是预备猎人们在课余时间和练习时间最喜欢的摸鱼胜地。
彼时杜流和妹妹杜娟正值高三的关键时期，为了准备分流考试一个头两个大的兄妹两人也总是喜欢在湖畔偶尔在沉重的学业里偷偷闲。
最后冲刺的一百天, 为了对于学校来说最重要的升学率，实验中学特地将学校中最有天分的几十名学生组建了一个特殊实验班4班, 以便尖子生们互相磨练, 共同进步。
杜流还记得当时班里比较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些学生：4班早就觉醒成为D级猎人, 基本保送猎人大学的班长林岚，以及总是喜欢在湖边计算各种奇怪公式的转学生，柏真现在的兄长许愿。
高三时的杜流还不是现在这样圆滑的人, 那时候的他一心只想着准备好一生只有一次的分流考试，考入猎人司, 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对最后一百天才建立的，大概率毕业后都不会有什么联系的同学们基本没有什么联系的欲望。
但是妹妹杜鹃和他性情并不一样, 性格开朗外向的乐观少女在第一天就和整个班级打成一片, 不论男生女生都和她关系很好，连带着她的哥哥杜流都被迫众星拱月, 即使他没有怎么经营自己的同学关系, 也总有一些傻呵呵的高中生幻想着帮助他这个寡言少语的“弱势群体”，一定要帮他融入集体。
杜流根本不明白他们到底哪里来的精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信奉这样的人生准则的他其实无法理解那些高中生好像每天都要去拯救世界的劲头。
但偏偏他的妹妹就是这样无法被理解的家伙中的领导者。
因为临近分临考试，各种各样可以保佑学业的说法和转运仪式都在班上流传，作为4班人脉中心人物的杜鹃，更是天天被朋友一起拉着放学后满青浦市跑，到各种庙观里求签问卜，只为了分流考试中能取得超常发挥的好成绩。
杜流只是在做题之余感慨自己的妹妹真是优秀，但是当时并没有多想，毕竟杜鹃一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在他们尚未被【绯色】分开的时候，甚至作为妹妹的杜鹃对于哥哥杜流的照顾更多。
当时的杜流其实也没能免俗，一个人偷偷摸到据说对于高三生最灵验的许愿湖许下愿望，不过他的愿望很真诚，就是简单的：希望4班的所有人都可以得偿所愿。
可惜越简单的愿望，往往越难实现。
如果时光可以逆转，杜流绝对要把当时放下的心高高悬起，他怎么就没想到，即使是安慰性质大过实质的转运仪式，也有可能是那些裂缝神明教会的阴谋？
许愿湖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杜流想，他安安稳稳度过分流考试的心愿终究是没能实现。
分流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在五年前一个四月末的初夏夜晚，班长林岚提出组团去完成历年来实验中学的不成文风俗———即将进行分流考试的应届毕业生们通常会在学校的许愿湖边抛下硬币，许下心愿，以求分流考试顺利，一生平平安安。
据说学校荣誉榜上的许多优秀校友前辈都曾经这样做过，包括著名的A级辅助型猎人佳妮特。
高三的学生都是年轻人，很容易被这种类似都市传说的东西吸引，再加上距离分流考试越来越近，大家的压力也都很大，自然愿意去讨个吉利。
浩浩荡荡的学生们借着下课的时间冲去了学校后的许愿湖泊，杜鹃和班里的同学们一起站在繁星闪烁的夜幕下许下了金榜题名的心愿，到此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当实验班的学生们许完愿回到班级里，4班比普通班要晚二十多分钟的放学铃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一切都被血色遮蔽了。
毫无征兆登陆在实验中学的A级地下城【绯色】几乎是瞬间笼罩了整个学校，就连天边几乎都被这所高中散逸的血红吞噬，打上道道晚霞般的血光。当请假提前离开准备去市图书馆还书的杜流看到天边异常的绯红，折返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匆匆赶到的猎人司拉起的黄绿色横幅。
他等啊等，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一般被猎人司的后勤人员劝到安全的临时安置点，这次【绯色】覆盖的范围不大，只有因为放学较晚还留在学校里的4班以及各班的值日生老师们被困在了那座学校里。
但很快，值日学生和成年人们也被猎人司在地下城中救出，劫后余生的哭声中，杜流的心越来越冷。
那时的杜流怔怔地站在人群里，只感觉周围闻讯赶来的家长的哭喊似乎和他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他明明只是为了及时交还实验中学附近市图书馆的借书而向班主任提前请了二十多分钟的假，为什么只是二十分钟，他的妹妹，他的同学，和他的学校都在一瞬间被血红色吞噬了？
他站在哭泣的人群里，反应了片刻，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理智，让自己继续等下去。
没关系，只要等下去就好，只要等下去，他们一定可以获救的，有猎人司在呢……
杜流不知道在等待的那一夜于心底默默呢喃了多少遍这句完全像是在欺骗自己的话，到后面他其实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呢喃了，只听得到周围人们的尖叫，哭泣，与血红蔓延的天边极光。
他等啊等，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等到。
那个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夜晚过后，在早上东方晨曦微绽的时刻，猎人司宣布【绯色】地下城将被封闭，失踪的4班同学中只有许愿一个人狼狈地爬了出来，抱着自己那时才小学的弟弟柏真哭的撕心裂肺。
而妹妹杜鹃，班长林岚……全都彻底消失在了【绯色】地下城中。
许愿的哭声让杜流游离的灵魂似乎短暂地回到了身体里，许愿也在宣泄情绪的那一刻看到了怔怔地站在不远处的杜流，他放开了柏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悲怆又同病相怜的目光与杜流对视。
杜流眼前恍然间闪过百日誓师大会时4班每个人的样子，现在他才意识到，虽然自己自诩懒得与这个一百天的短班中的同学建立联系，但是每一位朝夕相处的同学的相貌，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哪怕在失神的状态中，都无比清晰。
18岁的少年们欢乐地握紧彼此的手，他们大笑着大跳着放飞学校准备好的气球，用最意气风发的动作在前途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未来的梦想，就连一向独来独往的转学生许愿都被这种气氛感染，和同学们闹成一团。
杜流还记得当时自己在心底默默吐槽满墙的“猎人司”，有什么好写的，不过是复制粘贴而已。但是口是心非的少年还是在杜鹃和许愿的推拥下，嘴角勾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弧度，用最认真的态度，一笔一划地在前途墙上写下了：“希望觉醒猎人技能，成为猎人司的外勤猎人”这几个字。
然后，又默默地换了铅笔在一旁加了一行小字：“如果是和4班的同学们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他没有署名，但是杜鹃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家哥哥的笔迹，笑的前仰后合，杜流虽然心道自己的行为好愚蠢，但还是在心底默默感受到了几分少见的欢欣雀跃。
真好啊，如果以后将要和这群意气风发的家伙们一起在地下城攻陷的一线战斗，成为公众与天灾地下城之间的城墙，那还真是……值得期待的未来。
这真是世界上对他来说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未来了。
可是现在……
已经麻木到做不出任何表情的杜流和早已失去当初的意气风发，脸上满是泪痕的许愿对视一眼，短短几秒之后，他们同时背过了身。
许愿抱起柏真，和弟弟一起走向了猎人司的安置处进行登记，而杜流转过身，向着因为猎人司安置处人流聚集而显得萧瑟的实验中学的方向走去。
作为唯二活下来的人，他们无法再在之后的时间里见到彼此，没有什么人能在几十条同学的人命之间继续维持友谊，哪怕仅仅只是看到彼此，那绯红的【绯色】都将笼罩他们的记忆。
许愿和杜流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在那个警报声响彻的实验中学门口，他们从此分别，再也不会相见。
杜流在路过实验中学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母校，因为地下城登陆的缘故学生们都放了假，大门前只有猎人司黄绿色的警戒线和几个后勤人员在看守。
他匆匆瞥过，最后头也不回地装成回来取东西的高中生，绕过那些后勤人员，走向了学校后的湖泊。
水色在少年的身边蔓延环绕，最大限度地隐匿了他的身形，在看到天光破晓的那一瞬间，象征着猎人技能的淡蓝色状态栏出现在了呆立在人群里的少年面前，突袭型水系C级技能【雨中人】三字晃眼无比，在晴朗的天空之下，像是一种明晃晃的讽刺。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什么都做不到了之后再来……这样的状态栏……
杜流深吸一口气，恍惚命中注定般，在侧身的那一瞬间，与许愿湖警戒线外，一个戴着诡异白象面具的人对视。
刚刚觉醒的猎人杜流遇到了他做出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决定的促进者——福泽会的高层信徒L。
白象的信徒自称可以实现他的任何愿望，包括搞清楚妹妹的死因与【绯色】地下城于实验中学登陆的隐秘。
L用分辨不出特征的声音许下承诺，猎人司已经将【绯色】事件列为机密，处于极端愤怒状态的杜流没有回绝，他明白福泽会这样的裂缝神明教会，只会在自己拒绝的那一瞬间将他就地击杀。他别无选择，从此从属于L，成为福泽会在青浦市的情报来源，成为流浪猎人中小有名气的情报贩子。
再也没有了实现自己写在前途墙的愿望的机会。
“之前一直在针对秦筝，是因为我其实是有些恨猎人司的。”
杜流声音沙哑的讲述：“我加入福泽会，就是为了搞清楚【绯色】背后的真相，虽然这些年我大概可以锁定【绯色】的登陆和福泽会脱不了干系，罪魁祸首应该就是L。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可是当我的妹妹，我的同学还在【绯色】地下城中时，猎人司却很快就选择了封锁地下城……”
三人在“实验中学”的废墟中行走，随着距离那汪血红湖泊越来越近，杜流的声音也越来越悲哀。
“虽然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福泽会搞出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可怖，居然试图创造一个新的裂缝神明，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我总是在想着……哪怕封锁地下城的时间再拖几个小时，我妹妹那么聪明，她一定可以逃出来的……”
杜流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江传安猛然想起绯色篇中墨羊以第三视角解释的猎人司行为，他一把抓住钻牛角尖的杜流的衣袖，刚想开口解释猎人司是在知道了佳妮特失踪，【绯色】地下城再无活着的救援对象后才选择的封锁地下城，周围的废墟中却传来了干脆利索的诡异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解释。
“终于来了啊。很抱歉……”
杜流向着江传安和柏真微微低头，好像是在道歉。
“呜哇！……什么？”
柏真被脚步声吓了一跳的同时，被江传安猛地拉到身边护在身后。
“呵，大概是某人的安排吧。”
黑发的安抚师冷笑一声。
“总而言之，很抱歉利用了你们引出我想要引出的人，不过有句话我说的没错。”
杜流叹了口气，他做出一个攻击准备的姿势，冷眼看着从废墟周围围过来的，带着白象面具的福泽会成员，领头的人是杜流绝对不会忘记的熟悉模样。
是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一切真正的罪魁祸首L。
“我是真的，拒绝在这座类似的地下城中，五年前的惨案再次在我的面前上映……但是只要能杀了当年的罪魁祸首，哪怕放任福泽会成功开启【特雷维】，最终导致这座城市毁灭也无所谓。”
杜流的表情变得十分癫狂，而这次江传安确定对方完全没有被朱绯控制。
第040章 五年的复仇
这次的【特雷维】事件中, 命运吝啬于投下棋子，于是所有人都是棋手，也是棋子。
包括看似一直在吃瘪的杜流。被朱绯控制恐怕也是顺势故意而为, 因为他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让福泽会计划不断成功，然后放松警惕，引出真正的，造成【绯色】事件的罪魁祸首, 也就是L出现。
“哈，这还真是……”
江传安摇了摇头, 但他并没有露出恐惧活着挫败的表情, 反而笑容越来越灿烂, 甚至有些吓人。
每个人都有私心，这才是精彩的剧情啊。
江传安心想，反正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尽可能多的主要角色面前死去, 拔除他们精神孤岛内部的银月病毒，只要不影响这件事, 那么其他人的目的是什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即使是身处于《地下城》的世界中, 他仍然像是一名阅读漫画的读者，置身事外, 顶多在某些严重违反底线的事情上对猎人司提供些微帮助。
不过杜流这个吃瘪王者的目的暴露, 还真是让他对这座地下城背后的真相更加产生了兴趣。
【特雷维】，这座地下城的由猎人司登记的名字取自第三区的著名巴洛克式喷泉许愿池——特雷维喷泉, 传说只要往这座许愿池中投入硬币, 就可以得到自己所求之物，与爱人修成正果, 所愿皆所得。
而这座【特雷维】如果真的与第三区的那座罗马许愿池有关的话……这样听起来就是bug级的可怕力量……一定来自于地下城中那些不可言说的至高存在。
高高在上的，在空间裂缝中不断创造地下城的那些裂缝神明, 存在于包裹着这个星球之外的空间乱流中的高等生命……杀死他，甚至还想对他的朋友们出手的银月的拥护者。
柏真往江传安身后缩了缩，偶然之间，他看到那个想来温和的安抚师先生目光凛冽的可怕，犹如极地冻结千年的冰川，带着无法掩盖的恨意。
只不过这恨意并不是针对故意利用他们引出L的杜流，而是更遥远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柏真突然抬头看了看地下城中的天空。
在天际线边缘绽放的血红极光中，似乎有一轮诡异的弯月一闪而过。
“【幸运硬币】在那里？”
一道明显被变声器改造过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毫无征兆地响起，所有的白象信徒十分恭敬地弯腰行礼，废墟中的象头人群中整齐利索的让开一条路，动作同步到让江传安三人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诡异。
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人从那条被刻意让出的的通道中走出，白玉般精致的面具栩栩如生，工艺比杜流和其他白象信徒的面具都要细致精雅，面具角下则是一个鲜明的L符号。
那是字母信徒的标志。
在地下城世界观中，所有裂缝教团的最高层都以26英文字母其中之一作为代号，象征着至少是A级以上的无上实力与裂缝神明的青睐。其代号所有教团互通，只要看到这26个字母，无论是任何教团的任何人都会对其保持尊敬。
之前杜流对江传安态度那样殷切，也有他认为ss级精神系猎人的江传安必定是字母代号信徒的原因。
“这还真是不多见，boss之一居然是字母代号信徒……”
江传安随口嘟囔了一句。
数量众多的白象信徒已经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看来这些白象信徒进入地下城的时间甚至比他们还要早，杜流所调查到的信息大概就是真相——【绯色】地下城与【特雷维地下城】的登陆，与这些疯狂的白象信徒脱不开干系。
“我再问一遍，【幸运硬币】在哪里？”
虽然没得到回答，但L看起来很有耐心，居然再次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江传安心道让江平拿走那枚硬币真是正确的选择，看来这枚硬币对于福泽会的重要程度超过他和杜流的想象，其价值居然足够让字母代号成员亲自上场。
“那枚硬币不在我们这里，被一个红瞳的女人抢走了，你们天天都在盯着那些硬币，居然没察觉到这一点吗？”
杜流自知自己现在已经和福泽会撕破了脸，福泽会也不可能对他这些天的异常毫无察觉，不再用那种恭敬的语气，露出了满怀厌恶的讽刺态度。
“哦？红瞳的那个女孩？那还真是难办……毕竟好不容易成为同盟，我也不想再这么快闹翻。可惜我主的福泽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既然这样……”
L像是十分惊讶，不过他很快语气恢复正常，声音带着一种蔑视一切的诡异平稳。
“那就把那个高中生抓过来吧。没有那枚硬币作为钥匙，这个男生也是一样的，把他投到那片湖泊里去。”
他的声音平静又轻松，就像是宣布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宣布了柏真的死亡。
“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把人当人……”
在福泽会潜伏五年的杜流没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虽然他只是一个福泽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报人员，也没少见过福泽会的傀儡成员们大笑着杀死一条条生命。
“L是字母级信徒，我大概只能争取很少的时间，猎人司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场了……”
杜流压低声音和身后的江传安交流：“虽然利用了你们，但是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出事的，江先生，你一会儿向着那边的废墟深处跑，柏真是这所中学的学生，知道哪里安全，就算我拦不住他们，他们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
江传安看出了杜流想要做什么，微微蹙眉：“也许现在还没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哪怕你们没有到，我也已经到了。”
杜流摇了摇头，他看着慢慢围过来的那些白象信徒，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澄澈的水流在身畔萦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柏真从这位平日里严肃认真又不失和蔼的老师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乎决绝的解脱。
“我早就说过了，我这辈子，这条命，唯一能做到的，可以杀掉那个家伙，就足够了。”
杜流身边环绕爆发起难以形容的可怕威压，水流旋转的速度与精神力的输出功率调到最高。江传安靠扎入地层深处的月光触手还能勉强站立，柏真却只是个完全的普通人，他几乎整个人趴在江传安身上，靠着江传安的搀扶才能勉强不倒下。
杜流侧身向江传安点点头，后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拉着柏真向废墟深处迅速退去。
突袭型猎人的速度被发挥到了极致，这是杜流第一次这样挖掘自己战斗的潜力，几乎快成了一道影子，他的身形只是在那些白象信徒旁轻轻一点，像是动画中短短一帧的闪现，那些被傀儡丝控制的白象信徒便一个个倒了下去。
L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傀儡信徒却看不出半分慌乱，依旧信步闲庭地站在那里，他轻轻勾了勾手指，看不出颜色的丝线在空中闪烁一瞬，下一秒消失不见，而周围的那些白象信徒，纷纷像不怕死一样向着杜流冲去，就连倒下的残肢也重新站了起来。
怪物，疯子……居然把自己的手下信徒全都变成了无意识的行尸走肉，这样的癫狂还真是裂缝神明教团中的独一份，哪怕是苍蝇【别西卜】的字母信徒也根本不会用他们研发的傀儡丝做到这种地步。
杜流瞪着L，手中却毫不留情地将那些挣扎着站起来的傀儡信徒再次斩开。
虽然杜流的等级高于那些白象信徒，但是人群战术还是将他的速度拉的很低，水流的移动开始变得慢了下来。
L近在咫尺，但是他手下控制的这些已经没有自我意识，被傀儡丝完全牵制身体的白象信徒源源不断地缠住了杜流，他试图找到一个空隙，让他可以直接冲到L面前。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这个机会和破绽。
一个白象信徒被杜流的水流击出，撞到了身后踉踉跄跄刚站起来的另一个信徒，露出了一秒的空隙，杜流抓住时机，猛地从空隙中冲了出去，锋利的匕首直指站在那里的L。
他已经放弃了防御，也没有再去看身后的那些白象信徒的攻击从何方而来，只是满心满意地，等待着这一击的成果。
五年了，整整五年，这个真正造成【绯色】事件的罪魁祸首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现在他站在这里，杜流绝不可能放他离开。
他要给自己的妹妹，4班的同学们，还有自己游走在黑白之间的这五年，一个最好的交代。
一个以血告慰的交代。
杜流咬牙调动起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却在匕首即将划过L脖颈的那一瞬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太安静了。
周围太安静了，在他从白象信徒之间逃出，冲向L的这短短几秒之间，天地好像失去了声音。
突袭型猎人的强大第六感让杜流感受到了无法控制的恐惧，他抬头看向L，只见对方隐匿在白象面具之下的嘴角，似乎浅浅勾了一下。
风声在呼啸，带来还没跑远的柏真嘶声力竭的尖叫。
“杜流老师——！”
风声在耳边逐渐清晰，杜流猛地抬头，见到了令人绝望的风刃环绕了他身侧，L只是勾了勾手指，便有狂风卷起，直指他的周身。
躲不开……数量太多太快，根本躲不开——
杜流绝望地想，他干脆不再管那些风刃，匕首猛地刺穿了近在咫尺的L的胸口，却见面前的L身影瞬间缥缈地散成了一阵诡异的风。
难道刚刚的L是由不同流速的风组成的幻影……？
杜流猛地转身，果然在杀意到来之前，看到了不知何时移动到自己身后的L。
而他手中由风刃构成的一把短刀，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状态栏提示：“银月的海燕”技能已开启——！】
【精神屏障构筑成功！】
在L轻笑着刺穿杜流心脏的前一秒，蜿蜒的月光触手破土而出，猛地推开了有些惊讶的L，在所有风刃落下的那一瞬间，凝固成一面完美的月光墙面，拦住了那些足够撕裂建筑的风刃。
“咳咳———！”
不远处的废墟之中，江传安几乎失去了力气，猛地跪坐在地上，手指不受控制地捂住口鼻，却还是有鲜红的血色在指间溢出。
“江先生！”
柏真吓的马上去扶住踉跄倒下的江传安，视线在江传安和杜流之间不断流转，快哭出来了。
L的风刃牢牢地全部砍在了江传安制造出的精神屏障上，对于精神系猎人来说，平时的精神疏导都是通过自己的精神孤岛作为媒介完成，而那些月光触手等同于他的精神孤岛的延伸，现在事出紧急，他根本来不及做其他选择，只能用自己的月光触手凝结成屏障去拦下那些攻击。
精神屏障作为精神系的手段，本来只是用来拦截精神层面的攻击的，现在为了拦下L的那些风刃，江传安几乎是相当于硬生生用精神孤岛承受了L那至少A级以上精神力输出的攻击。
真好，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江传安乐观地苦笑道，但是没有办法，无论杜流说什么，他都不能让杜流这个名册上的主要角色真的在这里死掉。
“江传安——？！”
杜流感觉自己心脏蔓延上痛苦又酸涩的情绪，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脱力跪倒在地的黑发青年，一瞬间几乎忘记了面前的L。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他？他明明……他明明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情报猎人……
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L没有错过杜流的茫然，他轻笑一声，再次凝聚出鲜明的风刃，目标所在之处仍是杀死杜流。
“还真是狼狈啊。”
在关键时刻，谁也没有想到的清丽女声嘲讽般响起，杜流和江传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血红的花雨包围。
“这两个人我就带走了。”
难掩兴奋的笑声在遥远的方向传来，一阵血红的漩涡凭空流转，L感受到了精神系猎人的气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在下一秒再睁开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天的血色花瓣与一地荼靡落花。
“……朱绯……”
L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无数白象信徒在他身后弯腰恭敬，像是一尊尊木雕的人偶。
他看向远处鲜明漂亮的血色湖泊，不知道是叹息还是遗憾：“算了，我们毕竟是合作者，为了那个目标，我不会在意你这小小的僭越。这份殊荣，交给你也好。”【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