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歃血为盟
酒宴正酣,花魁一曲抚完,假世子收到眼色起身去了净房,几名侍卫连忙跟着伺候。
谢让含笑瞧着那“侍卫”跟在假世子身后出去,嘴角不禁越发好心情地勾起,瞧见个美人就失态,这假世子一不小心,只怕要挨骂了。
于是他也起身离座,装作要去净房,转过帐幔去了后头。
“你快过来,我想起这人是谁了。”叶云岫一把拉住他说道,“两年前,我刚学骑马那会儿,你还记不记得被黑衣人追杀的那个白衣人?”
谢让动作一顿:“就是他?”
“嗯。”叶云岫道,“你不是说他非富即贵,身份绝不寻常吗,我觉得他可能才是真世子。”
“就是他!”谢让笃定道。
叶云岫点头认同,抱怨道:“为什么你就能记得,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我记得有什么用,我又不认得他,你这不是想起来了吗。”谢让笑道,“真够巧的,这可有意思了。”
“玩这种把戏,戳穿他!”叶云岫道。
“行,你安排。”
谢让笑着一拍她的肩膀,转身想走,叶云岫拉住他,不解问道,“你干什么去?”
谢让:“你先等会儿,我真得去净房,我这一晚上就光喝茶喝酒了。”
叶云岫:“……”
嫌弃。
稍后谢让回来,叶云岫撇嘴看着他,担心道:“你不会喝醉吧,你就不能弄点儿凉水装装?”
“你傻呀,我跟他喝的是一个壶里的酒。”
这种场面,不在一个壶里对方还得敢喝呢,谁知道下没下毒。
谢让啧了一声道:“这假货酒量可真不错,我已经变着法子把酒吐掉了。”他给她看了一下衣袖里湿漉漉的帕子,又叫人换了一块新的,笑道,“你可心里有数,万一我喝醉了,你赶紧想法子救场。”
叶云岫:“你自己搞定,我可不管,万一他认出我来。”
谢让眼神睇着她调侃:“你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恐怕能认出来。”
两人躲在后头的小隔断里刚说了几句,亲卫来报景王世子回来了,谢让立刻转过后堂进去。
酒宴继续,花魁的琴音重又响起。这时周元明仗剑走到堂中,抱拳道:“这般只听琴有些无趣,属下愿为世子和侯爷舞剑助兴。”
“好!”谢让拍手赞同,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去年在柳河时世子赠了我一把宝剑,快去拿来,今日我与世子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就让周统领用这把剑舞。”
很快有人抱着匣子把剑送来,周元明拔剑在手,赞了一句:“好剑!”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目光在堂上扫了一眼,笑道:“只我一个人舞却也没意思,不如……”他一手持剑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那侍卫身上,笑道,“这位兄台,可有兴致跟我一起舞剑助兴?”
旁边几个侍卫脸色顿变,连假世子脸色也没端住,旁边另一名侍卫立刻说道:“我来跟你一起。”
周元明哪里肯,扬声笑道:“那就罢了,我见这位兄台腰间挂着佩剑,莫非只是个装饰?”
这话挑衅的意味十足了,旁边的侍卫还想开口,那侍卫已经冷哼一声道:“舞剑又有什么意思,既然你找上我了,可有胆量比剑?”
“比就比。”周元明道。
谢让心中一笑,叶云岫果然很会使坏。试想贵为景王世子,尤其又是个秉性狂傲之人,怎可能做这样舞剑助兴娱乐人的事情,跟那堂上的花魁舞姬又有什么两样。在场的身份可都比他低。
于是谢让看着假世子哈哈一笑道:“世子您看,难得尽兴,要不就让他们比试一下?元明,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
“是。”周元明持剑一抱拳,“请。”
那假侍卫冷冷抬手示意他先请,周元明也不再谦让,手中雪亮的宝剑挽了个剑花,忽然直奔对方劈刺而去。那侍卫闪身抬手一格,周元明撤剑回招,长剑如蛇直取对方前胸,那侍卫脚步微动,出剑迅疾,当当几声两人对了两招,周元明还没来及躲闪,对方的宝剑已经抵到了他咽喉三寸。
周元明脸色一黑,在场其他山寨的人也纷纷都脸色不好了。输的这么快,对方一个侍卫,他们这边还是个统领,这也太丢脸了。并且对方这侍卫剑法确实够强,要说周元明虽然年纪轻,身手也不差了,竟然一照面就输了。
山寨的脸面要紧,徐三泰立刻就打算上场。
大家心里都有数,寨主神功盖世,可这种场合,寨主是什么身份,对方区区一个侍卫,若还要等寨主亲自出手,打赢了也是掉面子,反倒还高抬对方了。再说还要他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周元明只得抱拳认输,咬牙退了下去。那侍卫冷声一笑,傲然问道:“可还有谁想来试试?早就听说玉峰寨厉害,总不成今日叫我失望。”
山寨众人哪受得了这般蔑视挑衅,一个个气得不行,徐三泰摁着腰刀起身道:“大言不惭,我来讨教你几招。”
“徐千户,退下,不可造次。”谢让开口道。
啪,啪,啪,谢让噙着笑起身离座,一边拍着手走到场中,一边口中笑道:“尔等有眼不识泰山,就不用比了,你们如何能是他的对手。”谢让走到近前,放低了姿态躬身一揖,含笑道,“久闻景王世子文武双全,剑法高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山寨众人一时惊讶摸不着头脑,景王府的侍卫们却纷纷脸色大变。场上静了一静,连花魁的琴声也停住了。
真正的景王世子脸色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蹙眉问道:“谢侯好眼力,我倒好奇,你是如何识破的?”
“世子勿怪,也就是刚刚猜到的。”谢让依旧恭谨笑道,“世子龙章凤姿,哪是寻常人能比的。”
他挥手示意花魁舞姬都退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座上那位假世子这才恍然回过神来,面色灰败,慌忙爬起来退了下去。谢让命人重新换上酒菜,抬手请景王世子入座。
他心中忍不住想叹气,娘的,喝这半天喝完一个假货,还得陪真的再喝,你说他这都什么命。
帐幔后头叶云岫满意地嗤笑一声,这景王世子使的激将法,目标恐怕就是她了,想激她露面。可惜她没那么容易上当。
不过这厮剑法当真不错,然而刚戳穿他的身份,这般场合他已经落了下风,不宜再踩一脚,有机会再教训他。
接下来应当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叶云岫放下帐幔,自顾自扬长而去,走出后堂门口招手叫来一个亲卫,吩咐道:“你们大当家今晚要是喝醉了,就送他到书房去睡。”
喝那么多酒,臭烘烘她屋里才不要呢。
厅堂中一列列丫鬟换上酒菜,推杯换盏重新开席。这一番变故看得在场的山寨众人一愣一愣的,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禁暗暗惊讶,原来那世子竟是个假的,这侍卫才是真的,还好大当家棋高一着识破了。
景王世子却也是个人物,被当场戳穿了身份,最初的尴尬恼怒之后很快调整过来,坦然地在上首落了座。
谢让端起酒杯笑道:“世子白龙鱼服,想必是有什么用意,倒是我的人事前不知情,多有冒犯了,还请世子恕罪。”
言下之意跟他要个解释,他自己主动上门来,做什么还弄这把戏骗人。
景王世子也端起酒杯回敬,缓声说道:“谢侯见笑,你我是友非敌,我也是英雄惜英雄,早就有意结交,此番既然亲自来访就有足够的诚意。实在是玉峰寨神秘莫测,首领一直不曾公开露面,外界传闻玉峰寨首领乃是一员女将,我亦不知真假,这才有心观望。”
这话说得倒也坦诚。谢让便笑道:“实不相瞒,世子说的那员女将确有其人,她是我的夫人,今日恰好不在,不能当面拜会世子了。”
景王世子似乎竟没想到这么个情况,面色微怔,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这就解释得通了,原来是夫妻店。
景王世子便没有再起疑心,他们打探到的想消息,那玉峰寨女将确实正在固川剿匪。只是不禁要腹诽几句,眼前这人区区一介书生,何德何能,竟娶了个武艺高强的女将。
…………
景王世子的身份既然被拆穿,接下来的事就顺畅多了。这日晚间双方醉饮达旦,推杯换盏,两个真正能做主的人很快就商定了双方结盟之事。
这也算是一种互惠互赢的局面。明面上双方都是朝廷的地盘,共同的敌人都是翼王,且比邻而居,靠得那么近,就不必再起干戈了,眼下他们结盟符合双方的利益。
跟之前景王招揽拉拢不同,是结盟而非归顺,这一点景王世子倒是比他老子清醒,以玉峰寨今时今日的实力,想要轻易让他们归顺怎么可能,他景王也太自大了。
而对于景王世子来说,上有朝廷,外有强敌翼王,周遭一堆大大小小的藩王诸侯,身侧还杵着一个地盘不算大、但实力强大不好惹的玉峰寨,若是再跟玉峰寨为敌,他景王府肯定没有好处,那就不如暂且化敌为友了。
若是从外部看来,结盟倒是他们玉峰寨占了便宜,毕竟景王府的地盘和势力远远超过他们了。
反正有陈同升和徐三泰在,后头还有叶云岫坐镇呢,谢让也就放松下来。他喝完一个假货再喝真的,等酒宴结束,强撑着送走景王世子,便已经摇摇欲坠了。
周元明和徐三泰合力扶着他回去,宋承跟在后头憋笑道:“寨主方才交代,大当家若是喝醉了,就送他去书房歇一宿。”
谢让一听醉醺醺地抗议:“胡说,我没醉,送我回房。”
周元明憋笑道:“没醉没醉,我们送你回房。”
结果等他第二日醒来,日上三竿,可不就在书房里睡得好好的。
宋承带着亲卫营几人照看了他一夜,见他醒来,忙过来伺候。谢让忍着宿醉的头疼揉了揉脑门,爬起来洗漱收拾,回到房里,跟叶云岫说起结盟的事,双方约定明日上午举行仪式,歃血为盟。
叶云岫一听就好奇地问道:“怎么歃血为盟,你们要割破手指喝血酒吗?”
“你这都听谁说的?”谢让道,“是要杀一只羊,祭告天地,然后用羊的血滴在酒里。”
“他是要出兵讨伐翼王吗?”叶云岫问。
“眼下应当不会。”
谢让分析了一下,翼王的大军主力还在河南道,长途出兵景王府也讨不到好处,就不如让朝廷和翼王先耗一耗。
翼王兵分几路,临阳的这一路统共五万人马,刚到陵州就被玉峰寨整吞了三万,剩下两万都缩回茂州去了,一时半会应当分不出兵力来打他们。
“结盟后我们也会发个檄文讨伐翼王,摆明态度,就算给朝廷那边一个下文了。”谢让道。
叶云岫点头:“反正你们等等再打,我的四千新兵刚招来还没训练呢。”
谢让笑道:“我们跟景王世子结为同盟,守望相助,但是却未必跟他一起出兵。”
这种结盟,更多的用意大概就是同一阵线,彼此互不为敌,同时也宣告天下互相壮声势。谢让问道,“说正事,你要不要露个面?你可是咱们玉峰寨的主将。”
“不不不,你是大当家你说了算,你自己去吧。”叶云岫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敬谢不敏,她才不要喝羊血酒呢。
她顿了顿笑道,“不过有机会我倒是挺想跟他打一架。”
景王世子剑法狠厉迅疾,看起来很能打,她之前还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叶云岫不禁有些技痒了,她倒要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她的刀快。
翌日上午,陵州城,景王府和玉峰寨歃血为盟,正式结为盟友。
谢让回来后便亲自起草檄文,通告天下,讨伐翼王逆贼。
【作者有话说】
哎,作者君光荣地卡文了,卡得好不销魂……等我理一理大纲,明天争取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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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失之交臂
歃血为盟仪式安排在府衙前的一片开阔场地,旌旗猎猎,庄严隆重,谢让和景王世子按照古礼杀牲盟誓,焚香祝告,整个仪式庄严而又隆重。
叶云岫没管前头的事情,反正都是谢让的活儿,她这阵子忙的是招兵。于是谢让上午结盟仪式,叶云岫便趁机把四县的统领召集一起,安排一下相关事务。
他们的新兵报名之后,还要经过二次筛选,也就是叶云岫自己说的“刷人”,即便年龄、身高符合要求,体格资质却也要过关才行。
上一回这个环节是在山寨统一筛选的,前后用了五天时间。可今年他们在四县和陵州府城招收三千人,若是将这些人全都集中到山寨再统一筛选,大老远的,耗时耗力不说,对被筛选掉的人也不太友好。
所以叶云岫今年决定刷人环节放在他们各处的驻兵营进行,为了防止反复把人召来,一边招就一边筛,不行的就尽快刷掉,可以分批次进行,宁缺毋滥。各处报名的人数都远远超了,这就需要先定下一个便于操作的统一章程了,才能规范公正。
叶云岫吩咐四县的统领,来了之后可以先去结盟仪式观礼,长个见识,也算他们山寨给的一个排面,观礼后再来她这边议事。于是杨行、曹勇、张保,再加上孟姚,四人一大早就从各县赶了过来,先去参加歃血为盟仪式。
与此同时,景王世子那边也收到消息,玉峰寨那员女将已经从固川快马返回了陵州。
于是仪式开始前,景王世子终于亲眼目睹了这位传言中武功卓绝、所向披靡的“玉峰寨女将”。只见一位飒爽英姿的红衣女将匆匆赶来,安静地立在下方观礼,仪式刚一结束,那女将便匆匆转身离去,脚步不停地进了后院。来去匆匆,叫人连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结盟仪式结束,谢让命人给景王世子准备地方休息,景王世子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大中午的,作为东道主,谢让那边已备下了宴席,少不得再招待景王世子一顿。
“刚才那就是传言说得神乎其神的玉峰寨女将?”景王世子身边的侍卫说道,“确实生的美貌,传言她三招之内必取人首级,屠格、庞用都是死在她手上,也不知真的假的,一个女子真能这么厉害?”
另一名侍卫道:“传言大都言过其实,这说法也太玄乎了,不过可以确定屠格、庞用就是死在她的手上。他们玉峰寨能在短短不到三年发展壮大起来,到了今日这般势力,这一对夫妻必定也是有些能耐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景王世子淡淡一句。
其实固川县那几个山匪早就清剿光了,只是固川驻兵总得有人统率,孟姚便被叶云岫暂时留在了固川。孟姚这段时间干得不错,统率七百骑兵也能镇住,叶云岫手下算是又添了一员得力的女将。
孟姚匆匆进了后院,难得空闲,叶云岫正在练习射箭,木兰营几个女兵在围观,旁边桌案上摆满了吃食,深秋时节,各种果子就不说了,还有五六碟子点心。
“寨主!”孟姚跑进去,兴冲冲地抱拳见礼,“属下见过寨主。”
“回来了。”叶云岫道,“快去瞧瞧吧,顾双儿听说你今日要来,一大早就忙来忙去给你准备了一堆好吃的。”
“她那是准备给我的吗,她那还不是自己嘴馋,打着寨主的幌子假公济私。”孟姚笑着调侃道。
于是顾双儿不乐意了,张开胳膊把小桌子护住,鼓着脸道:“行,你有本事别吃。”
孟姚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眼疾手快抢了一块红枣糕猛咬一口,罗燕怕她呛着,赶紧递了杯茶给她。
木兰营的姑娘们对孟姚又羡慕又好奇,围着她问这问那,问她剿匪如何了,她又是怎么降服那群鼻孔朝天的骑兵的。
孟姚笑道:“也没用着怎么降服啊,我管他是谁,寨主任命我做统领,那他们就得听我的,一个个骑射不如我、脑子不如我,凭什么跟我鼻孔朝天?他们谁有本事多立功、多杀敌,干出个人样来也当上统领,那我口服心服听他们的。”
“听见没?”叶云岫一箭射中靶心,指着那群女兵笑道,“你们都学着点儿,只要有本事,将来我也让你们当统领。”
“寨主这箭术又精进了?”孟姚嘴里吃着点心,走到叶云岫身后看她射箭。
自从木兰营成立,叶云岫就让女兵们都练习骑射,尤其让孟姚教她们射箭,她自己也偶尔练习射箭,但以前她体力不行,根本没有拉开硬弓的臂力,太轻的弓也就没有实战作用了。
直到她修习《太玄经》之后,体质改善,如今大半年修习下来内力运转自如,已经能轻松拉开硬弓。只不过她自己把练习射箭当做一个平常的锻炼和兴趣消遣,还不曾在实战中使用过。
“是有进步。”叶云岫笑道,“但是比不上你的准头。”
孟姚倒也没谦虚,笑道:“寨主这才练多久,属下那是从小射箭,没别的本事,也就手熟罢了。”
叶云岫又射了几箭,放下角弓坐下休息。孟姚跟在旁边叶云岫央求道:“寨主,您什么时候让我回来?我还是更愿意回来木兰营。”
“木兰营都有新统领了。”叶云岫下巴示意了一下罗燕,笑道,“不过我确实有打算叫你回来,你再等等,估计年前吧,等新兵练兵结束你就回来,我有别的事情给你。”
女兵们一听心里都明白,孟姚在固川干得好,寨主这是要重用她了。她们玉峰寨除了寨主,又要出一员女将啦。
外头来报徐千户和另外三位统领一起到了,正在偏厅候着,叶云岫便带着孟姚过去。徐三泰他们几个都是从结盟仪式那边过来的,叶云岫用了两刻工夫安排完招兵的事情,就叫他们用了饭回去。
徐三泰笑道:“大当家还要招待那景王世子用饭,正好我们都在,召了我们几个作陪。”
叶云岫就不管他们了,挥手叫他们走人。她吩咐顾双儿多做点菜,留孟姚吃了顿午饭,孟姚就得赶紧回去了。
孟姚临走时按惯例要去谢让那边问个安,兴许大当家有什么事情交代。叶云岫便带着孟姚和罗燕一起往前院去。
三人去了前头,亲卫营的人守在门口,忙迎上来行礼,说大当家那边午膳已经结束,正在书房和景王世子说话。
“寨主要不要去露个面?”宋承道,“那景王世子下午就要动身回去了,刚才还问起寨主,说有幸想要拜会。”
叶云岫琢磨,既然双方结盟,早晚恐怕还得见到,那就不如现在,再说那景王世子也未必能认出她来。于是她点头道:“见见也行,你就去通禀一声。”
宋承进去后很快就跑了出来,躬身道:“寨主请。”
叶云岫便带着孟姚和罗燕一起进了院子,一抬头,谢让和景王世子已经迎了出来,正立在回廊下。
三个女子一起进来,景王世子的目光先是落在一早见过的那位女将身上,三人之中那女将身量最高,英姿飒爽,年龄也更长几岁。景王世子身份摆在那儿,自然不会行礼,便微微向孟姚含笑颔首致意。
然后他目光无意地划过另外两人,冷不丁一张熟悉的面容闯入眼帘。景王世子眸光不禁一顿,中间那女子穿一件雅致的竹青色袄子,玉白迭裙,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素白的小脸眉眼依稀。
景王世子不自觉蹙眉凝目,记得那时是初夏时节,两年多过去,他却仍旧记得这张面容。
三个人一起进来,景王世子冲她们颔首致意,旁人也不知道他跟谁打招呼,叶云岫便也微微一笑,走到近前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世子大安。”
“你……你怎会在这里,你是玉峰寨的人?”景王世子不自觉上前一步,下意识抬手去扶她的手臂,叶云岫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你不记得我了?”景王世子望着她道,“你想想,两年前,玉峰岭附近的山林中,你曾救过我的。”
叶云岫:……记性这么好做什么,合着就她记性不好是吧。
谢让一见这情形,忙几步过来,伸手牵住叶云岫的手笑道:“世子认得拙荆?”
景王世子怔了怔,恍然回神,却依旧没能弄明白,目光从叶云岫移到谢让身上,又看看旁边的孟姚,重又移回来,望着谢让缓了几息,神情有些凌乱地问道:“她是……你夫人?”
“正是,她是我的夫人,已成婚快三年了,她就是世子口中的那位玉峰寨女将。”
谢让执起叶云岫的手温文一笑,瞧见景王世子那般震惊凌乱的表情,心里叹气,口中却笑道,“抱歉,拙荆生性如此,她不爱说话,世子见谅。”
景王世子惊疑的目光游移到孟姚身上,指着孟姚:“那她……”
“这两位是骑兵营孟统领、木兰营罗统领。”谢让察觉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单单介绍孟姚也不好看,便把孟姚和罗燕逐一介绍,孟姚和罗燕也抱拳见礼。
景王世子那脸色实在不太好了,身旁侍卫也一个个面色掩不住的震惊,一下子竟不知道震惊的哪一桩事情。
亏他们当日还到处找一个哑女,这女子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当时为了寻她,世子还画过画像,结果根本不是哑巴,她竟然……就是传说中那位杀人不眨眼、三招之内必取人首级的玉峰寨女首领?
景王世子回过神来,半晌,缓声说道:“抱歉,是我失态了。谢侯见谅,实在是尊夫人……她与我有救命之恩,谢侯可知此事?”
谢让坦然笑道:“世子是说两年多以前,初夏时节玉峰岭附近的山脚下?我夫人回来是说过的,她那时只身一人,有心无力,就匆匆回山派了一队兄弟带着医药去救人,却没找到。原来当日被追杀的白衣人竟然就是世子么,何人竟如此大胆,胆敢行刺世子?”
“翼王的人,我一时不察,中了他们的埋伏。”景王世子道,目光依旧望着叶云岫,顿了顿郑重一礼,说道,“大恩不言谢,之后我也曾派人寻访数月,却没找到你,不想竟在这里见到。”
叶云岫微微一笑道:“世子言重了,无足挂齿。我那时不知你是好人坏人,缺医少药,也只匆匆帮你包扎了伤口,事后想来,纵然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事,谈不上救命之恩。”
她寥寥数语就把事情揭了开来,便不再言语,反正谢让说她不爱说话,有这家伙说就行了。
然而自从她出现,景王世子总有些神思不属,很快便向谢让辞行。
谢让和叶云岫送到府衙门口,景王世子暂且回馆驿去。
回到馆驿,景王世子阴沉着脸色不言语,侍卫们屏息噤声也不敢多话,侍卫首领硬着头皮过来请示道:“世子爷,是否收拾行李准备动身?”
“这也要问我,不回你难不成想留下!”景王世子冷声斥道。
“世子爷息怒!”侍卫首领慌忙跪下,斟酌着劝道,“世子爷,这事情谁也没想到,那女子外表实在柔弱,年纪又小,属下等都不敢信,也难怪世子联想不到。”
“无妨,本世子还不至于因为个女子如何。”景王世子顿了顿,皱眉骂道,“一群废物,你们事前竟一点都没查到,还拿错误的消息来糊弄,害得本世子失态!”
侍卫首领垂头不敢吭声,景王世子沉默半晌,摇头自语道:“可恨这般奇女子让我遇到了,却又失之交臂,两年前若是你们能提早一步赶到,我是不是就有机会留住她,她如今兴许就是我的了,必定能助我成就大事。”
“那谢允之一介文弱书生,何德何能!”景王世子恨声道。
府衙之中,谢让牵着叶云岫的手回到书房,眉头微蹙,沉吟着一时没说话。
“怎么了?”叶云岫问。
“没事。”谢让安抚一笑,说道,“这两日可真够累的,一起歇会儿吧。景王世子下午就走,我还得去送他,还能睡小半个时辰。”
叶云岫撇嘴道:“真不明白你们怎么那么多繁文缛节,他不请自来,自己却不能走了?”
谢让失笑,含笑轻叹道:“他的身份摆在那儿,送还是要送的。上位者目无下尘,行事只管肆意,我知道你这性情不耐烦这些,你就躲着,这些事有我呢。”
书房只有一张塌,实在睡不下两个人的,于是他拉着她回房,两人一起睡了个午觉。
稍事休息,按照说定的时间,谢让又带着陈同升和徐三泰去送行。官场应酬那一套,景王世子这等身份,谢让总得送出陵州城外才行。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元旦快乐!祝愿各位2025平安康泰,万事吉祥!!
第83章 第 83 章 大刀阔斧
谢让亲自将景王世子送出陵州城,在东门外下马一揖作别:“恕不远送,世子一路顺风。”
景王世子也没下马,就在马背上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策马飞奔而去,侍卫们紧紧跟随护卫。
“这厮好无礼。”徐三泰忿忿道。
“倒也无妨,你别忘了,他是亲王世子,你们大当家刚刚才得了一个空头的侯爵,还不配跟他论礼数。”谢让坦然笑道。
他立在道旁瞧着那一行几十匹快马扬起的浮尘,收回目光,跨上马背笑道:“走吧,回去接上寨主,我们也要回山寨去。陵州这边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陈同升和徐三泰忙拱手称是。
城中街道上时有路人,三人骑马一路徐行。谢让思忖道:“恰好你们两位都在,我正想与你们商量一下,我这几日琢磨着,是否要在这边置办一处宅子。原本没觉得需要,这回的事情让我觉着,我和寨主在府衙待客往来总有些不便,对陈大人府衙的事务也多有干扰。”
陈同升忙笑道:“公子和寨主能坐镇府衙,属下还求之不得呢,不过公子和寨主不讲究,外人却还要看个排场,公子如今是圣旨亲封的靖安侯,这阵子各路送贺礼的来了,进了咱们这陵州城一打听,才知道别说侯府,连个谢宅都没有,贺礼却要送到府衙来。所以属下之见,侯府还是要有的,一来公子和寨主行事便利,二来好歹也是咱们玉峰寨的排面。”
徐三泰也笑道:“属下也赞成。旁的不说,府衙毕竟是平日办公之处,陵州府的那么多属官、书吏、三班六房都在这里,人员杂乱不够清静。寨主和大当家正经置办一处府第,平日你们若是过来,属下等人就有个去处了,做事也方便。”
谢让点头:“那就置办一处吧,不必大兴土木,银子没必要浪费在这些死物排场上头,你们帮我留意城中可有合适的宅院,买下来收拾一下,也没有多少人住,门面弄得像样些就行了。”
陈同升一听便笑道:“大当家若不嫌弃,属下知道个现成的,前任陵州通判何守庸的私宅就在府衙后头那条街,他在陵州那么多年,那宅子越修越大,足足占了半条街,他升迁走了以后,早就放出话来要卖,只可惜陵州城一时半会也没人买得起。”
谢让挑眉,何守庸,这名字可许久没听到了。
谢让想了想笑道:“何守庸调任陈州知府,陈州不是已经落入翼王手中了么?”
陈同升答道:“是,大当家记得清楚。陈州被翼王攻陷,不过何守庸是康王的姻亲,康王跟翼王是死对头,所以城破之前何守庸就弃城而逃了,如今不知下落,估摸着是南下投奔康王去了。”
徐三泰不愧为心腹大将,一听就知道大当家打的什么主意,他没憋住笑了一下道:“身为陈州父母官,竟然抛下满城百姓弃城而逃,这等不忠不义的叛贼还跟他讲什么章程,我看依律就该追究治罪,罚没家产充公。”
“有道理,”谢让手指点了点徐三泰,一本正经道:“徐千户言之有理,就该这么办,府衙正经给他发个文告。”
一两银子他都不给。
当日下午,叶云岫和谢让就赶回了山寨。叶云岫依旧去忙招新兵的事情,谢让则亲自起草檄文,通告天下,以玉峰寨的名义讨伐翼王逆贼。
檄文一经发布,便迅速传阅开来。檄文为了孤立、声讨翼王,争取天下人支持,条陈其罪状,痛斥翼王祸国、祸民、通敌、篡权之罪行,大义凛然,有理有据。通篇笔力雄健,气势恢宏,文采并茂,读来令人拍案叫绝。
这篇檄文再一次刷新了天下人对玉峰寨的认知。谁不知道玉峰寨是山匪起家,一群匪徒,此前只知道玉峰寨一夜击溃匈奴骑兵、一夕降服翼王三万兵马,武力强大到令人恐怖,这一回竟忽然发现,原来玉峰寨的人,竟还有这等文采。
于是玉峰寨又出了一次风头,这篇檄文众口传诵。各方势力就弄不明白了,这玉峰寨究竟是什么卧虎藏龙之地,武力凶残就罢了,写个檄文也得力压群雄。
从陵州回来的十几日后,徐三泰回山寨来办事,顺带回禀了宅子的事。何守庸的私宅已被陈同升以府衙的名义收回充公。普通民宅也就罢了,他们陵州府衙依律保护私产,但何守庸这等弃城而逃的贪官叛贼也没人跟他讲理,发个文告收回来就是了。
徐三泰笑道:“属下去看过了,何守庸这厮到底贪了多少民脂民膏,他那宅子地方都赶上府衙大了,后头还带了个不小的园子,十分豪奢。趁着还没上冻,陈大人那边这就着手安排人工重新粉刷修缮,按照侯府规制改建大门楼子,下回寨主和大当家再去陵州差不多就能住上了。”
谢让笑道:“若没别的事,我跟寨主年前应该不会过去了,这边招兵练兵走不开,偌大的宅子也不能空着,你不是也没个正经的住处,一直在陵州卫的官舍凑合吗,你先搬进去,要不还得有人看家呢。”
这能好吗,刚到手的府邸,大当家和寨主这正经的主人都还没入住呢。徐三泰看看叶云岫。
叶云岫却说道:“你看着安排,辟出来一块,给他们各路统领到陵州办事做宿舍,大家来了也好有个落脚处。”
这下徐三泰放心了,原来大当家和寨主是这么打算的。这哪是侯府啊,这不就是他们山寨在陵州城的分部办事处么。
果然是大当家和寨主的风格,物尽其用。
再有一件事,景王世子派人送了一匹马来,说是给叶云岫的谢礼。
救命之恩自然不能是一匹普通的马,那是一匹西域来的汗血宝马,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千金难求。
远路而来的马,怕它野性难驯,徐三泰便没有贸然把它带来。如今这匹马暂时养在陵州卫,卫所地方大,有专门的驯马师调|教。
这礼物送得倒是用心。叶云岫便吩咐暂且在陵州养着,她的大黑马也是精挑细选来的,养得熟了,骑着挺好,这匹就先放在陵州,等驯好了再说。
四千层层筛选的新兵集中到山寨,叶云岫便派了马贺和田武负责新兵营训练,为期四个月。
考虑到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她便把新兵军训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四千人集中练兵两月,然后兵员分到各营,各营再安排新兵队训练两月,这样也能让新兵更好适应各营的风格要求。
另外他们的军队都是以队为基本建制,每队一百人,每队都会配备一个军医、一个厨子和一名文书。山寨原本的各营都是如此,但新兵和直属营还没有落实到位。直属营就是降兵营精简后留下的两万两千人。
于是一边新兵军训,一边叶云岫的培训班又开了张,各队自己挑选资质好的人手参加统一培训。
这一做法尤其让田武惊讶。厨子和文书就不说了,原来他们每队都配备了随队军医。并且不论厨子、文书还是军医,除了专业技能的培训,一样要体质、练兵都过关,即便一个厨子,上阵能杀敌,下马能炒菜,整队人没有一个拖后腿的,大队人马也没有专门的后勤辎重部队。
田武再一次开了眼界。之前叶云岫迟迟没动直属营,直属营这段时日除了日常练兵就光忙着建新营房了,有人还怀疑叶云岫这是有心晾着他们、不放心他们,等到田武把这个做法传达下去,直属营也开始心服口服了。
原来他们即使精简掉六千多人,却还是个半成品。怪不得他们玉峰寨能以少胜多,战力惊人,行军打仗速度快,效率高不说,还减少了伤亡。
田武在直属营晨间练兵训话时说:“各位兄弟,你们摸摸身上的棉衣,看看碗里的一日三餐,再想想寨主和大当家还要给我们每队都配备上厨子和军医、文书,我们以前就是行军打仗,卖命送死又有谁在乎,就只有来了这玉峰寨,只有大当家和寨主真正把我们当人!”
他们在翼王帐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哪能不明白什么叫当兵从军,什么时候穿过这么厚实的棉衣,吃得饱饭,无人欺凌,每月按时发津贴,一日三餐还能至少有一顿肉。
直属营群情激昂,也无人带头,就纷纷喊起了口号,要誓死追随寨主,誓死追随大当家。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听寨主的,各队赶紧挑选得力的人手,参加培训去!除了之前各营有经验的前辈来当教头,山寨还特意请了一批正经的大厨、军医、郎中来当老师,就连文书都是请了一些庠生、秀才来授课。
人数多,三类培训班每个都有两百多人,有些技能是需要手把手教的,人多了不靠谱,于是每一类又分成五六个小班,加上大校场那边每日热火朝天的四千新兵军训,谢让那边也得落实这些新兵的食宿、被服、兵器甲胄等等,一时间整个山寨忙得不可开交。
叶云岫手上并没有专门负责这些事情的部门和人手,靠的都是她最初培训起来的老二营的人,这会儿她最庆幸的就是当初下了工夫给老二营开班扫盲学认字,这些人有的是经验,再能识字写字,如今拉过来就能用上。旁的不说,如今在山寨兵营里,但凡一听谁是老二营的,顿时肃然起敬,那可都是山寨的元老功臣。
于是叶云岫趁机又给木兰营安排了识字班课程。木兰营成立之后,她急于让她们先学习骑射,读书识字这一块有点忽视了,大部分女兵都没读过书,就连孟姚也是到了她身边以后才学了一些常用字,如今正好同步重视起来。
木兰营已经有了个顾双儿,就不必再培训厨子了,叶云岫又把一个叫苗小秋的女兵丢去培训班学军医,要求不高,毕竟半路出家,先学会一些基本的医理草药、处理外伤的技能就行。
从叶云岫的用兵理论来说,绝不逞强硬拼,她是争取让军医都闲着当摆设。
年前,为期两个月的新兵营第一阶段集训结束,新兵分到各营,同时叶云岫对各营的兵力重新进行了分配。
要说这一年多下来,她可欠下不少人的账了,随着地盘扩大,她手里的兵力到处分,都不够分了。所以自从招兵开始,不止一个人跑来跟她提醒,寨主啊,您答应给我补充多少多少兵力的,您可不能忘了。
叶云岫来气,寨主一言九鼎,她是那言而无信的人吗!
山寨原有的也就四千多人马,增加直属营两万二,再加四千新兵,按照叶云岫的计划他们现有三万兵力。
摊子越来越大,为了便于管理,她得把隶属关系理顺。这一次,叶云岫大刀阔斧地进行了调整。
具体为:保留先锋营、守备营、卫戍营、陵州卫,增设一个野战营,把山寨所有兵力全部归入这五大营。
跟地方隶属保持一致,柳河、茂山、陵阳、固川四县的驻兵划归陵州卫管辖。
野战营为混合建制,骑兵营划归野战营,下辖再成立一个步兵营。
特务营因盐务的特殊性,独立划归总务部,由俞虎直接管辖,保持原有士兵五百人,不做增减,劳动力缺口由总务处划拨调配两千人。
木兰营、亲卫营作为叶云岫和谢让的侍卫队,相对独立。军需庶务则划归卫戍营负责。
具体兵力分配:先锋营六千人,统领田武;守备营六千人,统领杨行;野战营六千人(骑兵一千、步兵五千),统领马贺;卫戍营三千人就足够了,主要负责山寨各处的轮值防卫和日常秩序,首领刘四。
陵州卫八千人,千户统领徐三泰,副统领周元明,其中四县驻兵不少于五百,具体由陵州卫根据实际需要调配。为避免八千驻兵影响城内百姓的生活,在陵州城南扩改建陵州卫所。
神威镖局保持独立,兵力一千,由无忧子执掌。神威镖局原有五百人,因其特殊性,补充的五百人从各营现有的两队骑兵中调拨一队,五大营保留一支百人的独立骑兵队作为机动。
叶云岫将孟姚召回给马贺做副手,担任野战营副统领,统率骑兵营。
野战营作为混合编制,对马贺是个考验,马贺打仗是没的说,前段时间跟田武一起掌管两万多人的直属营,管理带兵能力也有长进,叶云岫又特意把马贺叫来叮嘱了一番。
然后就是陵州卫的事情了,杨行调回来任守备营统领,孟姚也回来了,四县驻兵统领一下子缺了两个。叶云岫把这事交给徐三泰自己定夺。
徐三泰很快就跑来见叶云岫,他推荐了一个乔五,乔五本来就在陵阳驻兵之中当队长,杨行走后接任统领没问题。另一个人选暂时还没有着落,徐三泰支支吾吾半天,跟叶云岫要人。
要谁?宋承和罗燕,哪一个给他都行。
叶云岫一听给他气笑了,嗤笑道:“你还不挑了,哪一个都行。”
罗燕就在旁边,一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去不去,我可不行,我没管过那么多人,我这刚刚当上木兰营统领才几天呀,还得在寨主身边多历练几年。”
叶云岫叹气,怎么轮到她缺人了。
她索性叫徐三泰自己去找谢让。谢让不挑,把宋承给了徐三泰。
等徐三泰走后,叶云岫埋怨谢让:“你上了那小子的当了,我就不信他手下就无人可用了,无非是变着法子从我们这儿挖人。”
谢让笑道:“无妨,我那边也就跑个腿,我换个人就是,正好把张顺召回来。”
他的亲卫营跟木兰营不同,木兰营女兵们弓马娴熟,跟着叶云岫打仗的,他的亲卫营上前线的机会少,跟着他跑腿办事,张顺识文断字,这两年在山货铺子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召回来正好。召回来假以时日,大概就可以送给俞虎了,又是俞虎的左膀右臂。
到时候他再换人呗。
“你心里有个数,我看眼下这局势,未必能等到你那第二阶段的新兵军训结束,眼下局势一触即发。”谢让道。
恐怕又有仗打了。
景王世子倒是不曾长途出兵去讨伐翼王,在跟玉峰寨结盟后,身边实力强大的紧邻化敌为友,没了后顾之忧,景王府便开始一步步扩张,借着讨伐翼王的名头西进,鲸吞蚕食,也加入了抢地盘的队伍。
如今河南道一带,朝廷、景王、翼王三方兵马聚集,也不知哪一方能抢到先机。牵一发而动全身,玉峰寨得随时准备迎战。
第84章 第 84 章 逐鹿之战,正式打响!
朝廷、翼王、景王三方人马聚集山南道。
三方主力尽出。翼王十八万大军,朝廷从西南一带纠集了几路兵马,据称二十万。景王府按照朝廷规制,原本只该有两千府兵,却一下子拿出了十万兵马。这景王多年谋划,如今已是无所顾忌,原形毕露了,加上盟友庆王的五万兵马,单从数字来看,三方势均力敌。
谁都不傻,山南道一旦全面沦陷,临安可就不远了,躲在临安的昏君皇帝必死无疑。
若是要按立场,景王府、庆王府应当属于朝廷这边的,那朝廷明显就是大兵力优势。但显然,这两方打着勤王的旗号,可未必真是去帮皇帝的。
玉峰寨强大的情报网关键时候稳稳发挥作用,各方消息雪片一般不停地传回山寨,谢让在书房摆了一张偌大的地图,时刻关注局势。
他原是用墨笔标记各方最新的行进态势,叶云岫审视半天觉得看不分明,叫人给她拿作画的颜料来。
谢让看着那一条条不同颜色的箭头,当真觉得自家娘子就是个天才。这么一画就一目了然了,红色是朝廷,黑色是翼王,蓝色则是景王世子,为了区别,叶云岫换了绿色把附庸支持景王府的庆王的兵马标了出来。
两人并肩立在地图前讨论了一番,翼王的目标自然是临安,朝廷背水一战再无退路,摆开了据守的阵仗,势必要把翼王挡在江南道之外。
“我帮朝廷算了一笔账,朝廷若真能从西南一带集结二十万兵马,不光西南边陲悉数出动,连各处州府的驻兵都得算上。”
谢让指着地图说道,“所以这二十万大军要么就是虚头。若是真的,那西南边境空虚,南安一带的番邦恐怕要趁机作乱,朝廷腹背受敌,危矣!翼王和景王哪个他都吃不消。”
“气数已尽。”叶云岫四个字给昏君皇帝做了总结,指着蓝色和绿色的箭头道,“这两条线进了山南道明显就龟速不前,停下来不肯走了。”
“景王府显然是想坐收渔人之利。”谢让笑道,“景王府此次出兵,无非想等着朝廷和翼王先打起来,等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来当渔翁,离得近了他怕把自己赔进去,离得太远他又怕赶不及抢便宜,索性就在这一带打转转,派出小股人马去做做样子迷惑敌人,这景王府聪明得紧。”
“他聪明,那两家难不成是傻子?”叶云岫拿起蓝色的笔,在并州一带画了个小圈。
谢让摇头道:“不一样。朝廷和翼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势必殊死一战,景王府却不同,景王府进可攻退可守,若朝廷和翼王两败俱伤自然好,正是景王府所希望的,若是其中一方大胜,大不了他们保存实力退回淮南道就是了,朝廷赢了他们依旧是景王府,若翼王赢了,一时半会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
“所以你看好景王府?”
“不一定。”谢让摇头道,“变数太多,目前还很难断言。”
他指着地图说道,“你看这里,北地匈奴、西南边陲,都是变数,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一个个都想当黄雀,没一个好鸟。”叶云岫道,“我若是景王世子,我就先配合朝廷大军剿灭翼王,翼王太坏了,反正皇帝是他堂哥,先把翼王干掉,皇位自己人关起门来再争。”
“那翼王还是他大伯父呢。”谢让笑道,翼王是先皇庶长子,可不正是当今皇帝和景王世子的大伯父么。皇家无手足,同室操戈弄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苦的还不是黎民百姓。
叶云岫盯着地图看了会儿,拿起墨笔在荥州、临阳一带画了个圈,这圈跟他们陵州紧挨着,赶上他们陵州大了。
“叫无忧子盯紧了这里。”叶云岫指着道,“这里不是还有翼王的两万人马吗,若有动向立刻报来。”
谢让侧头看着她笑,他们真是越来越心有灵犀了,他刚刚还在琢磨这里。
叶云岫说完,立在一旁的张顺便立刻拿笔记了下来,即刻叫了一名亲卫去传令。
谢让这边事情多,有时一口气就要吩咐下去好几条命令,他做事素来仔细有条理,便要求贴身近侍把他的命令随时记录下来,一来方便上传下达,避免失误,二来每十日整理好了拿来给他看,谢让还会捡要紧的逐条跟进落实情况。
一旁的罗燕瞧着那亲卫离开,转身就叫人给她准备便于携带的纸笔,以后她们木兰营也这么办。
没法子,眼前这局势紧要关头,两位当家人身上的担子都很重,寨主交代下来的事情可能不像大当家那么多而繁杂,但每一条都很要紧,他们作为身边办事的人,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这两万人是翼王好不容易插到这里的钉子,他若还能应付,就轻易不会动用。”谢让指着道,原本这一路是五万兵马,结果出师不利,刚到陵州就被他们整吞掉三万,剩下这两万一直驻守在荥州、临阳一带。
“也就是说,这两万人若是动了,说明翼王那边吃紧了。不动也好,趁他顾不上,解决掉算了。”叶云岫笑。
这对他们是个机会,这两万兵马离他们太近,总归是个隐患,原先不打,是因为她没抽出手来,就这么跟翼王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对方不敢来攻,他们也没有主动出击。叶云岫暂时没有什么开疆拓土抢地盘的瘾,打下荥州不难,可他们总得先把自己家里安顿好。
但如今这局面就另当别论了。
这一年春节就在这种气氛中度过,随着前方消息一次次传来,朝廷的二十万大军背水一战,跟翼王大军陷入胶着。
景王世子则趁机出兵,从翼王手里收复了茂州,翼王那边颓势立现。
果然不出谢让所料,翼王情急之下孤注一掷,不光荥州这两万人动了,西北朔州的匈奴大王子亲率六万骑兵也火速南下,直扑朝廷和景王世子。
翼王这是等于公然承认自己和匈奴勾结了,也不知又允了匈奴大王子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西南蛮夷属国发生了叛乱,蛮夷部族越过边界侵入大梁。
六万骑兵可不是小数目,加上朝廷还要应对蛮夷,腹背受敌,形势急转而下,翼王一下子占了上风。
正月初九收到的最新一份消息,庆王这个盟友一听说匈奴骑兵来了,带着他的五万人马望风而逃,选择了保存实力。景王世子忽然遭庆王背刺,被匈奴骑兵围困在了茂州。
谢让和叶云岫站在地图前,看着图上那一大片红红绿绿的各色箭头。
“照这么看,翼王几乎是胜券在握了。”谢让道。
“我觉得我们出手的时间到了。”叶云岫拿起一支笔,看了看红黑蓝绿都有了,便挑了个黄颜色,从陵州沿着临阳那两万人马的进军方向画了一个箭头。
她放下笔,淡然说道,“咱们跟翼王反正是不能善了了,他要是大获全胜当了皇帝,咱们日子就别想好过,不如趁现在捅他一刀。”
谢让眸光注视着她不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这就意味着她又要出征。她每次出征,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牵挂的煎熬。
“我跟你一起出征。”谢让道。
“你先不忙,咱们这大后方可都指望你了。”叶云岫道,“我对这一仗还是蛮有信心的,你且放心。”
谢让默默服从了她。
叶云岫指着地图道:“我率先锋营、野战营、守备营一万八千人轻装上阵,你看着战况,若是能速战速决自然好,我顶多十天半月就回来了,若是战事胶着,你再派周元明率陵州卫三千人押送粮草支援我,留徐三泰镇守陵州。”
谢让却摇头道:“你把徐三泰带上吧,留周元明,陵州卫你带走五千,留三千人下来,加上卫戍营三千,再说咱们山寨军民一体,足够镇守陵州和山寨了。好歹我也懂得一点用兵之道,还不至于被人偷家,再说你别忘了,临阳那两万人一走,景王府那边又急着派出援军,陵州这一带根本没有强敌,无需留那么多人。”
叶云岫看着他笃定的面色,想了想点头笑道:“行,就听你的,我把徐三泰带上,但是陵州卫得多留些人,留下六千吧,我带走两千,正好凑个两万人。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你也好有人手派去给我输送粮草给养。”
“行。”谢让点头,揽着她的肩膀说道,“你就放心吧,你夫君还不至于这么没用,这些事也要你来操心。”
叶云岫噗嗤一笑,向罗燕道:“传令下去,立刻召五大营统领议事,俞二当家也来。”
徐三泰还要从陵州赶来,谢让索性召了俞虎过来,叫他立刻着手做好出征的准备,谢让亲自去逐一安排落实,又把叶云岫的行装仔细检查了一遍。
一番紧张忙碌,次日清晨,两万大军集结完毕,玉峰寨的大旗迎风招展,叶云岫披一件火红滚毛的斗篷,跟谢让并肩走到阵前。
众目睽睽之下,谢让满腔柔情不好表达,只伸手悄悄握住她的手,叮嘱道:“一切小心。”
“放心吧。”叶云岫笑着安慰他道,“不是跟你吹牛,我觉得这世间能奈何我的人没有几个,更何况还有这两万将士,我们玉峰寨所向披靡,必定旗开得胜。”
发完豪言壮语,她又凑近谢让耳边笑道:“打赢了咱们以后日子就好过了,万一不好打,我也不傻,我就赶紧跑回来。你放心,咱们的兵常年训练越野跑,跑路的本领绝对一流。”
谢让忍不住笑起来,在衣袖中捏了捏她的手,两人相视会意一笑。
谢让送她到马前,叶云岫飞身上马,率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玉峰岭。
时辰这么早,山下道路两旁却已有许多跑来送大军出征的民众,卫戍营已经竭力将许多人劝了回去。
从此处到茂州一千多里,叶云岫也怕大军疲劳,保持着一日一百五十里的速度轻装急行军,并在四天后赶上了早他们三日出发的翼王的临阳军两万人。
她一路沿着临阳军的路线进发,目标本来就是这两万人,总不能等他们加入战局,肯定要先解决掉再说。
至于为何不一开始就打,还特意等他们先出发三日,自然是奔着他们的粮草辎重来的,让临阳军先帮他们把粮草辎重往目的地运过来。
只是叶云岫估计不足,她以为临阳军一日少说也该赶个百多里路,等他们赶上,应该就接近目的地了,结果四日时间他们赶了七百多里路,便堪堪赶上了临阳军。
“这些怂货,怎么这么慢。”马贺骂道,“咱们若不是考虑长途奔袭,轻装急行军一日跑两百里路都是寻常,他们临阳军是一路爬过来的吗?”
徐三泰道:“你凑合吧,他们好歹是翼王的军队,久在边关,你还没见识过朝廷的镇兵呢,一日能走几十里就不错了。”
“行了,他们带那么多粮草辎重,一日能走一百里就不错了。”杨行叫道,“寨主,属下请战,我带人去解决他们。”
“距离还有十里路左右。”徐三泰道,“现在就动手?”
杨行:“这才巳时,咱们难不成还等他们天黑宿营?谁有那工夫。”
田武话不多,这时也开口道:“寨主,属下率先锋营请战,属下最熟悉他们的战术,属下出战还是有些把握的。”
叶云岫无语了一下,你说他们玉峰寨的兵怎么就这么猖狂,那是两万人,两万人的翼王边军,不是两千人,更不是两百人,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像去打小孩似的。
叶云岫平淡开口道:“不可轻敌,这是在路上,贸然出击两万人四散溃逃,给我们自己添麻烦。”
“寨主说的是。”马贺立刻嘚瑟地瞟了杨行一眼,大声道,“寨主,属下率野战营请战,属下的计划是先由孟统领率骑兵营迎头拦截,属下率步兵营急行军两翼包抄,管叫他跑不了。”
“马统领有长进。”叶云岫夸了他一句,却语气一转淡声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息半个时辰,让士兵吃些干粮。”
她一声令下,四大营统领半点没有质疑,立刻传达命令。
半个时辰后,稍事休息的士兵们精神抖擞,眼巴巴等着出击。这时前边探子来报,临阳军停了下来,午时了,临阳军埋锅做饭了。
“孟姚,率骑兵营迎头拦截,马贺,率你的步兵营左翼包抄,杨行,守备营右翼包抄,田武,先锋营拦截尾部,徐三泰,陵州卫两千人警戒四周,提防漏网之鱼。”
一群狂妄的夯货,谁家两万人打仗出一半啊,当然是全部出动,大兵压境,速战速决。
叶云岫下达完作战命令,扬声道:“全体将士,二十里越野急行军,出发!”
逐鹿之战,正式打响!
【作者有话说】
勤奋可爱的作者君感冒了,恐怕是流感,办公室传染的,头昏脑胀骨头疼,哭鼻涕。
第85章 第 85 章 兵不厌诈,火烧连营
二十里越野,山寨练兵的及格线是三刻钟。
按照叶云岫的判断,临阳军应当还没发现他们,若是发现了,就不会保持这个速度没有任何反应了。
临阳军奉命匆匆赶来支援,密切关注打探的是前方,大约怎么也想不到身后还有一支追着他们跑的军队。
原本双方距离十里路左右,叶云岫将玉峰寨大军停下休息的半个时辰算上,按照临阳军这一路的速度,差不多也就多走了不到十里路。
三刻钟之后,正在休息吃午饭的临阳军被一支突然冒出来大军包了饺子,因为是骑兵迎头包抄,起初他们听到马蹄声,还以为附近有匈奴骑兵出没,等再想反抗已经晚了,前方是一千铁骑,两翼、后方也被人家团团包围了。
两万人对两万人,玉峰寨是两万轻装上阵的精兵强将,临阳军却是包括了老弱病残、辎重后勤,战力根本不是一个层面。
玉峰寨这些兵一个个都是平日对抗练兵打惯了的,逞勇好斗却大半年没有实战机会了,巴不得有仗打,士气高涨,出其不意,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轻松结束了战斗。临阳军两万人死伤数千,大部分成了俘虏。
整个过程,叶云岫静静地端坐马上观战,根本都没用她出手。临阳军主将王赤一场恶斗之后被马贺斩于马下,徐三泰则捉了一个偏将来审问。
临阳军运送的粮草远超过他们两万人的给养,果然一审,主要是调运给翼王大军的。翼王那边鏖战多日粮草也跟不上了,给临阳军下了死命令,限日到达,他们运送这么多粮草辎重,已经是紧赶慢赶了。
“寨主,这些俘兵怎么处置?”徐三泰问道。
叶云岫没有滥杀俘虏的习惯。谢让有句话对她影响颇深,这些兵原本也都是中原的寻常百姓,被迫从军被迫谋生,恶之源在于翼王。
但是这半道上的,她更没有接收驯服降兵的闲空。战争是残酷的,她必须设法解决这些俘兵。
“剥了外衣甲胄,捆到一起,兵器运走沉到附近河里。”叶云岫漠然下令。
正月中,春寒料峭冰雪还没消融呢,剥了外衣甲胄也够受的。对这些俘兵来说,主将已死,兵器没了,粮草辎重已失,这会儿就算放他们走应该也没有战力了。
不过叶云岫另有打算,下令守备营留下五百人看守,看管两日后只管走人,再去追赶大部队。
田武终究念在曾是同袍,大声道:“各位临阳军的兄弟,玉峰寨不滥杀无辜,你们也是身不由己受翼王驱使,寨主慈悲今日饶你们一死,你们当知道好歹,只要不傻就各自逃命回家去吧,别再给翼王那祸国殃民的狗贼卖命了。”
俘兵们带到附近的林子里一处看管,几十人一组被连环绳结捆到一起,像一长串粽子。看守他们的五百人在队长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分作三班,持刀警戒轮流看守。不轮值的士兵就地坐下休息,喝水吃东西,说说笑笑。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原本都是翼王军中的同袍,其中竟还有认识的,竟然聊起了天来。
“原来你们投靠了玉峰寨山匪?还说你们死了呢。”
“呸,你才死了呢,我们好得很。”
“你们怎能投降了玉峰寨山匪呢,调头就来打咱们,也忒狠了吧。”
“打你们是好的,你们还给翼王卖命,那翼王他糟践老百姓,他干的那叫人事儿吗?咱们玉峰寨从来不糟践老百姓,咱们陵州百姓都拥护咱们。”
有人说着说着就嘚瑟起来,叫那些俘兵:“来来,你瞅瞅我这身上的棉衣,你们人在北地冻成狗,你们穿过这么厚实的棉衣?你再摸摸我背包这棉被,一入秋都发了新被服,大当家给咱们准备的这棉衣也太厚了,急行军都热得冒汗。”
“你们在玉峰寨真有那么好?”
“你还不信?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我带的这干粮,咱们出征前山寨给准备的干粮都是白面大饼,烙得两面焦香,里头咸菜都夹好了的,还有咸鸡蛋呢,大当家生怕咱们出征吃不好。咱们在山寨天天吃得饱吃得好,一天最少有一顿肉,你们有吗? ”
“哎,我那个同乡,就跟你一处的那个张老四你还知道不,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吧?”
“他呀,他可不要太好。他一个老兵五十好几了,如今不当兵了,精简到总务部做后勤,到后山种菜养鸡去了,咱们大当家恩待老兵,就给他们干点儿轻松活,拿着跟咱们一样的伙食津贴,整天小日子那个逍遥。我吃这咸鸡蛋没准就是他养的。”
玉峰寨这边的兵越说越来劲,聊天的俘兵看着那白面大饼和咸鸡蛋咽唾沫。
俘兵们原本都是普通士兵,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双方越聊越热络了。
“哎,听说你们那玉峰寨女首领,面如夜叉,力大无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真的假的?”
“呸,胡扯八道!”玉峰寨的兵骂,“你刚才是没看见咱们寨主吧,咱们寨主长得像神仙,心肠像菩萨!她明明都没杀你了,你还敢说她心狠手辣。咱们寨主军纪严明,咱们大当家待人也好,咱们山寨从来没人欺凌小兵。”
玉峰寨的兵显摆了半天,劝告道:“你们也别着急,寨主既然不杀你们,你们就在这老实呆两日,两日后咱们就走了,你们自己只要不是太笨,慢慢总该能弄开绳索,都赶紧逃命去吧,可别给翼王卖命了。一个个糊涂虫,你也不想想,你在边关从军打仗,翼王放匈奴人进来残杀你的父老乡亲。”
旁边又有人嗤笑道:“他们倒是想给翼王卖命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翼王治军严苛,他们丢了粮草还当了俘兵,敢回去翼王恐怕先杀他们的头。”
“对呀,只能想法子逃命了。”俘兵们心有戚戚焉。
可眼下这乱世纷纷,哪里去逃命,许多人有家也归不得呀,万一回到家再被官府当逃兵抓起来,不抓逃兵也可能被抓去当民夫、服徭役。
于是有俘兵问:“那咱们投降,也跟你们归顺玉峰寨行不行?这年头哪里是好混的,但凡玉峰寨能活命吃饱饭,能拿咱们当人。你把我放了,我这就投降跟着你们干。”
“那不行。”玉峰寨的兵说,“你以为投降咱们就一定要?咱们玉峰寨的兵可不是谁来都要,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在这里看守你们两昼夜,二十四个时辰,少一刻也不行,两昼夜之后随你们自生自灭,咱们就去追赶大部队了,谁还管你们。”
“又不杀我们,又非要把我们捆两日夜,吃不上喝不上,你们能不能放开一下,我们保证不反抗。”
“蠢货,当然是怕你们走漏消息啦,哈哈哈。”
又有人说:“不是给你们喝水了吗,别挑剔了,放了你们也行,等后日下午满二十四个时辰就放。”
俘兵们急了,投降归顺都不行,怎么你们就可以,这不欺负人么。
于是玉峰寨的兵就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军令如山,反正我们一定会在此看守你们两日夜,你们要真想归顺玉峰寨,两日后等我们走了,你们就顺着原路返回,自己跑去山寨归顺,兴许大当家能接收你们。再说就算不要你们当兵,好歹陵州境内随便哪里都能容你们开荒落户的,你开荒耕种满两年,官府就能认可给你发地契,开荒还不要赋税,总归也能安身活命。”
俘兵们原本就是从陵州相邻的临阳来的,一听这话觉得有道理,有家能回、有地方可去的就自己逃命回家,有家不能回、无处可去的,便打算原路返回去投靠玉峰寨。
看着太阳落山,玉峰寨的兵开始埋锅做饭了,大厨手艺,行军打仗就吃的简单些,腊肉熬煮的麦仁粥咕嘟咕嘟冒热气,配上白面大饼,咸鸡蛋、小酱菜,五百士兵轮值的轮值,吃饭的吃饭,把饿着肚子的俘兵们都给看急眼了。
看守俘兵闲的没事,玉峰寨的五百士兵两天没干别的,就吃吃喝喝臭显摆了。一两万人的俘兵都传遍了,一样当兵吃粮,瞧瞧人家那日子过的。
一时间俘兵们纷纷开始做打算,竟有一多半人打算原路返回去玉峰寨,呼朋唤友,相约同行,甚至连脚程都计算好了。
远在山寨的谢让哪里知道,他们的兵就这样给他策反了七八千人的队伍,不日就该到达玉峰岭了。
…………
另一边,叶云岫处置好俘兵,下令全体将士换上临阳军的军服甲胄,带上到手的粮草辎重继续前进。
这些粮草辎重确实费力气,拖慢行军速度,好在他们这会儿也没那么急,前方就还有三四百里路了。
叶云岫下令将他们用不着的一些辎重直接扔了,每个士兵携带至少四天的干粮和粮食,减轻粮车的载重,士兵们推着粮车,赶着拉车的牛,以此来加快行军速度。
他们就这么穿着临阳军的军服甲胄,打着翼王临阳军的旗帜,押着粮草,一路堂而皇之地赶去茂州。
按照他们之前收到的情报,茂州城外至少有四万左右的匈奴骑兵。他们这一路赶来,这些匈奴骑兵已将茂州城团团围困了半个多月,景王府派出的五万援兵还在半路上,估计至少还得个几日能到。
话说回来,纵然是五万援兵赶到,怕也不是匈奴骑兵的对手。战场上骑兵的优势太明显了。
这边四万匈奴骑兵围困茂州,另一边翼王十几万大军加上两万匈奴骑兵,已经将朝廷军队打得节节败退,落花流水。
又用了两天半时间,玉峰寨大军赶到了茂州城外。叶云岫下令在距离茂州二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修整半日。
骑兵不好对付,更何况他们兵力还比对方少了一半,骑兵仅仅只有一千。叶云岫召集四大营统领一起商量,深思熟虑之后,制定了作战计划。
黄昏时分,一支翼王军队押着粮草出现在茂州城外,匈奴骑兵瞧见他们也没什么反应,整个山南道打的乱成一锅粥,他们大王子来给翼王助战,翼王的军队会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匈奴人丝毫都没怀疑,他们关心的是后头的粮车。匈奴冬季苦寒难熬,这般春寒时节,匈奴骑兵又是长途奔袭从朔州而来,粮草自然不那么充足。
田武一身甲胄,手拿令旗,策马来到匈奴营寨门前,扬声喊道:“末将翼王麾下临阳军主将王赤,求见大王子殿下。末将奉翼王殿下之命给大王子送粮草来了,请大王子出来当面查验交接,另外,属下还有机要军情,当面求见大王子殿下。”
匈奴大王子听到来报十分高兴,笑道:“这翼王倒是识趣,主动给我们送粮草来了。”
手下将领恭维笑道:“他这番都是倚仗大王子才扭转战局,可不得殷勤些。等他做了皇帝,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咱们,大王子的领地就足以胜过其他任何部族了,到时候咱们就杀回去,灭了四王子,大王子才是真正的匈奴王。”
匈奴大王子放声大笑:“好,出去看看。”
匈奴大王子带着几名手下出了营门,暮色苍苍,视线也看不太清楚,营门外长长的一队粮草车令他十分满意。
大王子刚要命人查验交接,粮车旁一个兵丁打扮之人忽然出手,鬼魅般的身形一动,长刀似一抹冷电迅疾挥出,直奔大王子的脖颈。
所有人都毫无防备,匈奴大王子征战多年,好歹有几分本事的,猝不及防之下本能地旋身一闪,但是那诡异的长刀如影随形,灵蛇鬼魅一般,挟着一股凌厉之势紧随其后,避无可避,堪堪斩上了大王子的脖子。
眨眼之间,大王子的人头了落地。
叶云岫一招得手,冷然回身,动作丝毫没停,笔直地飞身射入人群,一场无情的杀戮开始了。
跟着大王子一同出来的必然都是得力干将,叶云岫有心试一试自己的武艺,便放开了身手,尽情施展出来。一股股热血交织喷洒,一声声惨呼此起彼落,纤细的身影像一抹幽魂,没有慈悲,没有怜悯,没有迟疑,手中惊鸿刀摄魂夺魄,须臾间她的脚下满地尸体。
寨主出品,个个都是身首分离。
她出手太快,以至于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匈奴人惊呼声一片,就连离得最近的田武都不禁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手中宝剑一挑,立刻捡起大王子的首级,疾声打了个呼哨。
“匈奴大王子已死!匈奴大王子已死!速速逃命,匈奴大王子已死!”田武高举手中人头,策马狂奔,放声呼喊。
随着那声呼哨,罗燕策马飞奔而至,冲过叶云岫身边时手一伸,叶云岫一搭手飞身跃上马,也不恋战,随手劈开几个冲过来的匈奴人,罗燕一拨马头向后撤退。
她们身后,徐三泰一声令下,几十辆粮车一字排开,士兵们立刻砍断车套,掀开粮车,车上的蒲苇浸透了火油,拉车的牛角上绑着尖刀,士兵们把蒲苇绑上牛尾,点燃火油,蒲苇迅速燃起大火,火光熊熊,牛受惊拖着尾巴的绳索狂奔乱跑,几十头火牛发狂地冲进了匈奴大营。
“大王子已死,快快逃命!”田武带着一队骑兵绕着匈奴大营大喊,瞧见后边火光四起,便及时回撤,马贺率骑兵营接应已至,士兵们纷纷搭手上马,趁着夜色迅速撤退。
他们的士兵生命宝贵,四万骑兵,先让他们自己乱会儿去。
【作者有话说】
求表扬,怕你们说我断章,我又坚持写到把匈奴大王子砍完!
第86章 第 86 章 千里送人头
大王子一死,匈奴大营人心溃散,可就彻底乱了套了。
大王子的心腹跟着他一起出来,大半也死在叶云岫刀下,再加上狂奔的火牛一冲,整个匈奴大营无人主事,慌乱一团,成了一群没头的苍蝇。
叶云岫自己都没想到这般顺利。原本她的计划中,大王子可能会召田武进去到主帐说话,她扮做士兵,已经做好了跟田武孤身进入敌营行刺的准备。
擒贼先擒王,只要成功杀掉大王子,这四万骑兵就好对付了。
不然除非她有两倍兵力,才敢放心地以步兵正面对阵这四万骑兵。谁知这大王子足够狂妄自大,又急需粮草,竟半点怀疑没有地自己出来了。
叶云岫大喜,省了她不少事。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这次出动的就只是骑兵营,奇袭成功便按照原计划立刻撤退,停在两三里之外的地方看着匈奴大营火光四起。
半个时辰后,前方形势忽然起了变化,同时探子来报,茂州城门大开,景王世子亲率大军出击,已经同匈奴人打起来了。
叶云岫乐了,这景王世子倒也还有点魄力,早要有这点默契,她也不必把她的步兵主力留在外围观望了。
“好。”夜色中叶云岫笑了一下,语气平淡,语意中却尽是森然,“这些匈奴人犯我国土,杀我百姓,咱们今夜叫他有来无回!”
她当机立断,立刻下令:“马贺,西侧包抄;徐三泰、杨行,东侧合围;田武,率你的先锋营正面列阵进攻!”
“是!”每点到一个统领,便有一声兴奋豪壮的应答。
“孟姚,率骑兵营随我冲锋。”叶云岫拔刀在手,扬声道,“将士们,全数出击,随我杀敌!”
她一马当先,疾驰而去,孟姚和罗燕率骑兵营、木兰营赶紧跟上。铁蹄声声踏破夜色,千余名骑兵箭一般向火光之处冲去。身后四大营虽是步兵,行动却半点不慢,紧随其后向匈奴大营扑去。
行军打仗不是一句话的事,匈奴骑兵骁勇善战,骑兵的优势摆在那里,景王世子的十万大军从城中冲杀出来总归要有个时间,先头部队已经与敌人短兵相接,后头的还没摆开阵仗。他们以优势大兵力正面对抗骑兵,吃不了大亏却也拼得吃力,尤其先头部队死伤惨重。
景王世子银甲银枪,率先头部队冲在最前,已经与匈奴人陷入鏖战中了,他一摆长枪将一个敌人挑于马下,回头奋力吼道:“列阵!”
就在这时,前方一股骑兵气势如虹地杀了进来,这股援军骑兵与周围匈奴人明显不同,匈奴人散乱各自为战,这股援军骑兵乱中有序,行动统一,宛如一把尖刀疾速地插入了战团,所经之处如狂风过境,迅速将匈奴人冲杀开来。
景王世子不禁精神一振,大喜过望,夜色中看不清来人,双方队伍在刀光剑影中距离不远交错而过,对方为首之人只能看清寒光森森的长刀一挥,迎面而来的敌兵便掉落马背。景王世子瞧见那股骑兵向左翼冲击过去,立刻默契地带着自己的亲随近卫数百名骑兵向右侧冲杀,步兵紧随其后。
他们这两股兵力宛如两条蛟龙,在营中纵横冲杀,玉峰寨大军也随后迅速到位,两翼包抄,田武指挥先锋营列方阵正面进攻,以弓箭手和盾牌、长矛构筑的方阵专克骑兵,整体向前碾压推进。
景王世子的大军压力顿减,也迅速展开阵形,方阵正面作战,两翼展开,双方人马很快将方圆几里的匈奴大营合围,两面夹击,大兵力优势展开了一场绞杀。
鏖战一夜,茂州城外的泥土都染上了血色。晨曦中匈奴大营几乎变成了一片灰土,焚毁的一座座牛皮大帐还残留着缕缕青烟,四万匈奴骑兵几乎死伤殆尽,覆灭于此!
景王世子杀了一夜,力竭地坐在地上,已经累得没有半点皇家仪态了。景王世子一方其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援军,起初还以为是自家的,然而很快就发现不对,他们景王府没有大股骑兵,作战风格更是不像,这支援军太凶残了。人数应当比他们少了不少,可战力惊人,论战力竟丝毫不输他们的十万人马。
夜战,又是近战,玉峰寨可太拿手了。
晨光中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清除残余敌兵,发现还没死透的就顺手补上一刀。玉峰寨各营有志一同,他们更关注的是那些马,那些不曾受伤,四散奔逃的战马。
一时之间,士兵们拉圈围堵,套马捕捉,好不热闹,欢呼笑闹声此起彼伏。景王世子一方的兵瞧着他们不禁羡慕,这些兵怎么这么有活力,刚刚经历一整夜的血战,竟还有这般心情欢呼高兴。
明明他们也有伤亡,但明显玉峰寨伤亡极少,他们战术得当,同心协力,已将伤亡减到最低,并且随队军医能够尽快包扎处理,他们携带着伤药纱布上战场,伤兵能得到及时救治。这些刀剑外伤只要不是要害,能第一时间包扎止血,大都死不了人的。
反观他们这边,景王世子大军被围困在茂州城大半个月,粮草断绝,前途未卜,加上素日的治军风格,一个个面色木然的沉寂。军医也远远不够,玉峰寨的军医们已经开始帮忙救治他们的伤兵了。
合力打了一夜仗,景王世子的兵如今都知道这些援军是谁了,是玉峰寨,竟然是玉峰寨救了他们。
有玉峰寨的将领骑马过来,景王世子长剑一撑立刻站了起来,顺手擦拭了一下剑锋,归剑入鞘。
“玉峰寨统领杨行,见过景王世子。”杨行下马拱了拱手,问候了一句,“世子无碍吧?”
“无碍。”景王世子道,侍卫牵过旁边的战马,景王世子接过缰绳,口中道,“多谢杨将军。你们主将呢?”
“我们寨主在那边。”杨行指了一下,又说道,“听说世子大军缺粮,我们还能分出一些粮草,世子可派人随我来运。”
“好,好,多谢!”景王世子大喜,又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们来了多少兵马,竟还有分出的粮草?”
“我们带的不多。”杨行笑道,“不过我们路上抢了翼王的粮草辎重,有点多,运过来耽误了行军速度,若不然我提前两三日就该到了。”
他们带的是真不多,轻装上阵,每个士兵只随身携带了五日的干粮,火头军再用马匹携带几日的粮食。即便没有翼王的粮草辎重,仗好打他们就该回去了,不好打时间再久,山寨的后续支援又该到了,他们才不担心这个。
景王世子立刻叫过来一名将领,命他跟杨行去交接粮草。景王世子看着他们走远,自己翻身上马,往杨行指着的方向寻过去。
果然,在战场边缘一处干净些的坡地上,他先是看到了一群女兵,找到了被围在其中的叶云岫。
景王世子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那么纤细娇妍,弱柳扶风。少女穿了一件浅浅的珊瑚色衣裙,清新素雅,看着有些单薄,跟眼前这满目尸山血海的战场格格不入,仿佛只是不小心误入其中。
景王世子下马走过去,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泥土,却忽然有些自惭形秽了,真该好好梳洗一下再来。
叶云岫盯着裙角和鹿皮靴上血渍却还在皱眉头。女兵们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寨主的洁癖又犯了。
她拼杀一夜又能干净到哪儿去,战斗结束后,身上那件深红斗篷满是黑紫色血污,扯下来赶紧就扔了,莫说洗不干净,洗干净她也不要了。
女兵们到底跟那些粗人莽汉的男兵不同,上阵杀敌没的说,打完仗撤出战场,女兵们都忙着清理自己,擦脸擦手,叶云岫换了打湿的帕子足足把自己的脸擦了三遍。
尽管这样,叶云岫还是觉得脏,鞋子也脏,裤脚也脏,鼻端的血腥味早已麻木,总感觉到处都臭烘烘的,叫人呼吸都不舒服了。
顾双儿抱着一个包裹小跑过来,女兵们赶紧打开,拿出里头干净的宝蓝色斗篷给她换上,顾双儿笑嘻嘻哄道:“寨主,你赶紧披好别冻着了,鞋子我没顾上带,你鞋子不脏,咱们回去就换。”
嗅到新披风上干净的檀香气息,叶云岫总算觉得好受一点了。
她皱眉问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回打仗格外的臭。”
“对对,我也觉得。”顾双儿连连点头道,“听说匈奴人整日跟牲畜为伍,估计他们本身就臭。”
罗燕被这俩洁癖弄得好笑,无奈说道:“有没有可能,是这仗打的太大了,咱们整整拼杀了一夜,我感觉整个人都被血腥味熏透了。”
顾双儿鼓着脸瞪了她一眼:“快别说了,越说越恶心!”
苗小秋递了个水袋给叶云岫道:“寨主漱漱口吧,漱漱口喝点水,感觉人就舒服了。”
叶云岫仔仔细细漱了几遍口,喝了点清水。苗小秋又给女兵们分薄荷糖,说含在嘴里清爽提神。
顾双儿递了个白瓷小罐子给罗燕:“喏,自己擦油,不然一会儿皲脸。”
罗燕眼角瞥见景王世子过来,告诫地给了顾双儿一个眼色,小声提醒叶云岫,然后自己背过身去迅速几下把擦脸油抹好。
“叶寨主。”景王世子大步走过来,在两三步远立定,郑重地一揖到底:“多谢了。”
叶云岫坦然受了他这个礼,点头笑道:“世子无需客气,我们是盟友,理该如此。”
景王世子一口气堵在心里,一时竟不知能说什么。庆王是他的盟友,跟他一起出征会战来的,如今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还有他的父王,援军至今没到,反正他父王儿子多,世子死了换一个就是。
景王才是景王府的主宰,旁人都只是牛马蝼蚁。他那位父王一贯如此,只是眼光恐怕不够长远,战机稍纵即逝,战场瞬息万变,即便再等几日援军赶到,这局面还能给他们景王府留下什么。
“寨主又救了我一命。”景王世子顿了顿说道。
“世子言重了。”叶云岫道,“即便我们不来,世子手握十万大军,必有克敌之计,且淮南道五万援军,再有三五日也该到了。”
景王世子却嗤笑一声道:“再有三五日,来给我收尸吧。”
这种事情叶云岫不做评价,来之前谢让也跟她分析过,景王父子之间显然有些龌龊。天家无父子,王府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云岫瞅着景王世子忍不住又想皱眉头,这人是什么癖好毛病,出来打仗一身白衣银甲,这下可好了,瞧他浑身黑紫黏糊的血污,白衣服上越发难看,还带着一块块的泥土灰尘,洁癖的人看着实在难受。
叶云岫忍了忍:“世子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
“寨主不进城么?”景王世子忙说道,“寨主远道而来,大战劳累,赶紧进城去休息安顿。”
叶云岫摇头:“不必了,世子自己去忙,我们就在城外安营扎寨,休息半日再做打算。”
可是营房简陋……景王世子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说道:“大军在城外扎营也行,寨主还是随我进城吧,城中总归方便些,寨主也能好好梳洗用饭安顿一下。说来惭愧,寨主这样的一个女子,原本该是养在绮罗,只合在花园里侍女陪着捉蝴蝶,如今却要为我千里奔袭,吃这般辛苦。”
叶云岫听他这话微微眯了眼睛,盯了他一眼淡声道:“我以为战场之上,是我手中的刀说话,不分男女性别。”
景王世子一愣,顿了顿忙又一揖,笑着赔礼道:“是我一时失言,绝无冒犯之意,寨主勿怪。叶寨主女中豪杰,用兵如神,今日也让我长了见识。经此一战,寨主必定名震天下了。”
其实她早就该名震天下,只是这位玉峰寨女首领一直不曾公开露面罢了。
“世子过奖。”叶云岫淡然道,抬眸瞧见徐三泰和田武策马过来,不自觉地脸色又变了变。
“寨主!”田武跳下马,一脸喜色地拎起大王子的人头给她看,徐三泰紧跟着跳下马来,眼疾手快地抢过那个人头背在身后。
叶云岫:“……”
田武看看徐三泰,再瞥见女兵们一个个瞅着他的眼神,才发觉自己好像办了件有点蠢的事情。
田武顿了顿,尴尬地抓抓脑袋哈哈笑了起来。
他原本想问这人头要怎么处置,依照惯例,总该要高高地挂在城门、军营辕门上,扬一扬大军威风,提振士气,或者差人送到临安去,叫朝廷昏君、天下英豪都见识一下。
“怎么样了?”叶云岫眸光转向徐三泰。
徐三泰想行礼,奈何手里还拎着个人头,便索性省了这个礼,两手背在身后禀道:“回寨主,战场清理完毕,我们的伤兵都已安置妥当,匈奴除了零散逃掉的,只有昨日夜间从西北方向突围逃出去一小股,约莫三四千人,其余全部伏诛。”
匈奴四万骑兵,覆灭于此。徐三泰瞟了一眼战场,他说的清理战场就是清理扫尾,可不包括处理敌军尸体。仗他们都帮忙打完了,他们人少,打扫的工作就留给景王世子的十万大军吧。
景王世子汗颜,西北方向合围的那是他的人。
“逃掉一些也好,穷寇莫追,留着他们回去报信。”叶云岫淡声吩咐道,“传令马贺、孟姚,将骑兵营各队分散出去,追查清剿方圆三十里内,诛杀零散落单之敌。”
“寨主放心,他二人已经去了。”徐三泰道。
景王世子却听的有些不解,问道:“穷寇莫追也就罢了,为何却要追杀三十里内的零散敌兵?”
回答他的是徐三泰,平淡说道:“大队人马应当是逃去翼王那一路会师或者逃回朔州去了,但这种零散溃逃的敌兵如同失群野兽,走投无路,最容易祸害周围的百姓,自然要及时清理干净。”
景王世子不禁看了叶云岫一眼,没再做声。大战之下人命如蝼蚁,战区的百姓便是蝼蚁中的蝼蚁,哪还有人管这些小事,叶云岫竟然会特意关注这些。贵为景王世子,成大事者,哪里会去管这等细枝末节。
“寨主,那个……那个东西……”田武顿了顿,一时不好措辞,频频用眼色示意徐三泰。
“那个东西……”徐三泰一本正经道,“属下等来请示寨主,那个东西,如何处置。”
叶云岫瞥了一眼他两手背在身后的姿势,心里嫌弃了一下,淡声道:“死都死了,给他送回去吧。”
景王世子刚一惊讶,又听见叶云岫慢悠悠说道:“五日内叫人送到朔州,挂在朔州城门上。”
景王世子当真没忍住呛了一下。
朔州,匈奴大王子部落聚集之处,已经被大王子占去大半年了。
“是!”徐三泰二话不说答应一声,拎着那人头转身就走,似乎这么处置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第87章 第 87 章 算无遗策
徐三泰可不管景王世子那一脸愕然。对于他们来说,寨主吩咐把个人头给人家送回去,挂朔州城门上,又不是叫他们五日内拿下朔州,玉峰寨好歹有神威镖局,这点事情还是不难办到的。
只是朔州路远,五日时间就得赶一赶了,六百里加急。寨主好心,显然是想要在剩下那些匈奴骑兵逃回去之前,给朔州的大王子部族报个信。
不得不说,这一招杀人诛心用的好极了。
徐三泰临走却给田武使了个眼色,故意笑道:“田统领,咱们走吧,你的事情也没那么急,回头再说。你看寨主亲率大军作战一夜都没合眼,赶紧给寨主回去歇息。”
田武会意,立刻说道:“对对对,寨主,属下的事情不急,您好歹先回去歇息片刻,寨主贵体要紧。”
两人一唱一和,弄得景王世子顿时有些尴尬了,也不好再呆下去,随即跟着告辞离去。
等徐三泰走了叶云岫才想起,他们半路扮做翼王的临阳军来的,来了以后还不曾亮明自己的旗号,打了一夜仗,万一匈奴人太笨了,再不知道他们家大王子是谁杀的。
于是她吩咐,立刻打出他们玉峰寨旗号。
玉峰寨大旗和“叶”字帅旗高高扬起,各营统领也纷纷把他们各营的旗帜番号打出来。
不得不说,谢让亲手书写、命人精心设计绣制的这大旗真气派,一时间旌旗猎猎,好不威风。
叶云岫传令下去,各营收兵返回大营,修整一日。玉峰寨大军就这么旗帜鲜明地清理完战场,旗帜鲜明地收兵回营。
叶云岫将大营安在了茂州城二十里外,她带着木兰营的女兵们返回大营,就叫人给大当家传捷报回去。其实以他们的情报网,传不传谢让都能收到消息,但打了大胜仗她总该亲自跟他分享。
徐三泰那边把战报整理好了送来,叶云岫寻思着总不能就传个战报,好歹顺便写个“家书”吧,不然谢让又该骂她小没良心,于是她拎起狼毫笔,简单写了一句话交差。
打一夜仗早饭都没了食欲。木兰营女兵帮她抬来一桶热水,叶云岫就把刚写的那封家书交给罗燕,着人和战报一起送回,自己简单沐浴梳洗一下,往营帐中厚实的羊皮毡垫上一倒,就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暮色苍苍了。
叶云岫起来收拾洗漱,罗燕进来说,景王世子派人送来帖子,已在城中为她设下宴席,说是一来为寨主接风,二来共商军情。
“他用我给他的粮食,请我吃饭?”叶云岫莫名其妙了一下,吩咐道,“不去。就说我太累了,要休息。请他明日辰时正过来共商军情。”
罗燕便叫人出去回复,又叫顾双儿尽快弄些清淡可口的饭菜来。
罗燕笑嘻嘻道:“寨主别理会那些了,告诉你一个高兴的事情,你猜猜咱们这一回,带回来多少匹马?”
叶云岫:“我不猜,快告诉我。”
罗燕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千多匹!”
叶云岫蹙眉,围歼了三四万的匈奴骑兵,战利品就只有三千匹马,这可比她想象的少多了。
罗燕无奈笑道:“寨主,三千真的已经很多了,昨夜那火牛阵一冲,再加上两边方阵合围绞杀,许多战马受了伤,整整打了一夜,战马受惊四散奔逃,等到天亮打完仗它早跑不见了,咱们能捉住三千多匹已经很多了,景王世子那边都没捉到几匹。咱们的兵对这事有经验,尤其野战营,马统领刚一结束战斗,头一件事就是下令捉马,今日白天他们清剿附近的零散敌兵时,还又捡了几十匹回来呢,肯定是夜间跑了的。”
方阵的战法,战马腿部很容易受伤,一旦受伤就没法救治,只能杀掉,所以战马死伤极多。
罗燕笑道:“咱们的兵忙着捕捉战马,景王世子的兵倒是对死马更喜欢,弄回去很多,听说茂州城之前粮草缺乏,今晚全城军民吃马肉。寨主回头用了饭出去转转看看,咱们各营今晚也都在煮马肉了。”
“可惜了,都是那么好的战马。”叶云岫嘀咕一句。
自从玉峰寨有了骑兵营,士兵们最想要的就是一匹马了。尤其马贺,他大概做梦都想把他野战营那五千步兵变成骑兵。
不过养骑兵是真花钱,骑兵营白花花的银子往里头砸,那可都是谢让的辛苦。这么一想,叶云岫便觉得三千多匹确实也不少了,挺多的。
“马统领和孟统领下午来过一遍,我说寨主还在休息,他俩就走了。”罗燕道。
“不用管他们。”叶云岫道。估计又来磨她,想把这三千多匹马都要去,别看他们野战营捉的最多,战利品未经分配可不属于他们。
两人没说几句,顾双儿很快端着饭菜进来,寨主早上睡到现在没吃饭,顾双儿那边一直备着呢。
叶云岫上一顿吃的还是昨晚的晚饭,闻见食物的香味才惊觉饿得狠了,肠子似乎都饿得往一块拧。
顾双儿送来的是一碗热汤面,咸肉干和香菇熬的汤底,配着咸鸡蛋和脆生生的小萝卜干,还有一小盘凉拌的荠菜。这盘凉拌荠菜格外受到了叶云岫的青睐,风卷残云吃了个光光。
出征在外,又要赶时间行军,她的饮食也就简单了许多,谢让准备充分,咸肉咸蛋、主食酱菜这些都缺不了,最缺的是新鲜蔬菜。
来的路上偶尔还能跟周围农户买个白菜萝卜,到了茂州就不行了。匈奴骑兵围城大半个月,茂州城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逃光了,附近能糟践的菜地也都被乱兵糟践光了,顾双儿想弄点儿青菜来给寨主煮面都找不到。
初春时节,田野里荠菜冻了一个冬天刚返青,没有了土腥气,这一小盘荠菜是顾双儿下午在大营附近的田间挖的,开水烫一烫,放点儿花生碎、细盐简单拌一拌,就已经很好吃了。
谢让如今不缺银子,叶云岫平日里吃穿也算讲究了,但凡她喜欢的吃食自有人给她弄来,这会儿千里奔袭,一小盘荠菜便让她吃得心满意足。
“可惜了,我没带麻油,放点儿麻油和香醋会更好吃。”顾双儿说道。
罗燕道:“明早大军要是不开拔,多叫几个人跟你去挖。”
顾双儿点头:“行,明日要是不开拔,木兰营除了轮值的,都去挖,那边荠菜还蛮多的,我回头叫他们留一块生的马肉,回来剁了给你们包饺子吃。”
“咱们这些吃|精,行军打仗还能吃上饺子。”罗燕笑道。
猪肉荠菜饺子好吃得很,马肉……叶云岫还没吃过马肉,想象不出来那个味道,只能怅然感慨一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
“饺子就算了吧,没时间,你们要挖荠菜,记得明日一早就去挖。”叶云岫道。
顾双儿跟罗燕对了个眼色,明白。
…………
翌日,辰时初景王世子就来到了。玉峰寨大营一片热火朝天,士兵们雷打不动的晨间练兵,战时状态,各营都没有安排越野跑,附近跑个操还可以的,一队队士兵队列严整,喊着号子、绕着大营跑操,春寒料峭中,田野空地上一列列士兵们打着赤膊练拳。
“他们平日就这么练兵?”景王世子身边的侍卫咋舌道。
“他们的兵为何总是这般精气神十足?昨日刚打完大仗,今日也要操练不停歇。”
景王世子不悦地瞥了一眼,两名侍卫连忙噤声。一行人到了营门就被拦住了,表明身份后,值守的士兵进去通报。
景王世子立在营门外,望着不远处主帐上高高升起的玉峰寨大旗和“叶”字大旗,经此一役,“叶云岫”这三个字很快就该威震天下了。
一行人等候了会儿,一名女兵健步走出来,抱拳道:“见过景王世子,属下是寨主身边侍卫,奉命前来迎接世子。”
以景王世子的身份,原本叶云岫该亲自出来迎接,奈何她不懂啊,这些事平日里都是谢让应付,叶云岫原本就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更何况要她来迎接一个在她眼里等着她来救的怂货。
景王世子身边的侍卫皱眉,如此怠慢世子,主将不曾亲自出来迎接就罢了,竟然随意派了个侍卫来。景王世子却丝毫没介意,按照要求下了马,将马匹留在门外,跟着罗燕步行进去。
侍卫们正想跟上,罗燕却抱拳说道:“世子见谅,大营重地,寨主军纪严明,外来人员禁止出入,还请世子将您这些侍卫留在此处等候,您可以随身带两名近侍入内。”
景王世子身后几十名侍卫纷纷变了脸色,侍卫首领斥道:“放肆,世子何等身份,你们玉峰寨是何礼数,世子岂能孤身入你这大营。”
罗燕瞥了那侍卫首领一眼,坦然道:“世子恕罪,寨主军规一向如此,属下莫敢不从。”
“无妨。寨主救我于危难,哪来的那么多礼数。”景王世子不悦地瞥了侍卫首领一眼,举步跟上罗燕。侍卫首领无奈,只好点了一名侍卫,两人赶紧跟上。
叶云岫的主帐是一座牛皮大帐,一大清早里头光线暗,四角点起了牛油大烛,景王世子进去之后,帐内除了几名值守的女兵,竟然空空无人。
这可怪不得旁人,叶云岫才刚用完早饭,原定辰时正一起过来议事的四大营统领正在出操练兵呢,都还没过来。
景王世子比约定的足足早来了半个时辰,叶云岫理所当然地让他在外头等着,她总得换换衣服收拾一下。
景王世子等了一盏茶工夫,叶云岫一身深红劲装,长发像男子那样用同色丝带束起,打扮得十分利落,从后帐转了出来。
“世子久等了。”她拱了拱手笑道。
“无妨,是我来的早了。”景王世子连忙起身,含笑望着她问候道,“寨主昨日劳累,休息得可好?”
“还行。”叶云岫随口一句,她也不会那些客套,瞅了一眼景王世子,这厮今日又是一身雪白锦袍,什么癖,行军打仗也不怕容易脏。
两人分了宾主坐下,叶云岫问道:“世子来的这么早,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景王世子忙笑道:“这倒不是,我只是……怕寨主等候,就提早过来了。”
“你没有,我却有的。”叶云岫笑道,“昨日茂州之围已解,世子可收到了最新的军情?”
景王世子被围困在茂州的这半个多月几乎与世隔绝,对外界战况不得而知,但昨日一早茂州解围,各方军情自然是第一时间送了进来。
于是景王世子点头道:“翼王和南平侯还在并州一带纠缠,庆王率军南下,已至乌县一带,也不知意欲何为。”
这些叶云岫都已掌握,她对那个跑路的庆王不感兴趣,微微一笑道:“我收到消息,昨夜逃走的那一股匈奴骑兵,正是逃往了并州方向,他们马快,算算时辰早该到了。”
跟翼王一起的那两万人也该收到消息了。什么消息?自家大王子死了的消息呗。
“所以翼王军中,这一两日必有变故。那两万匈奴骑兵要么来找我报仇,要么逃回朔州,反正应该不会继续留下了。”叶云岫笑道,“还有,除了临阳的两万人,翼王又从京城和檀州调集了三万人马,如今已出了河东,估计三日后到达。”
景王世子心下暗惊,玉峰寨的消息竟比他还快,檀州这三万人他才刚刚得知,如今压根不知到哪里了,但叶云岫却能随口说出其准确路线位置。
“寨主运筹帷幄,令人自愧不如。”景王世子道。
意思就是他还不知道了?
“所以接下来这几日,就是最佳时机,足够我们跑去并州捅翼王一刀。”叶云岫直截了当问道,“世子要不要去?”
“去!”景王世子手指在桌案上一敲,兴奋说道,“寨主厉害,你我二人合兵一处,直奔并州!”
叶云岫慢吞吞瞅了他一眼,问道:“世子的作战计划?”
景王世子一怔,这不才刚刚说定么,作战计划哪能立刻就有。他旋即笑道:“你我兵力加起来十二万,翼王如今在并州与朝廷战事胶着,并州他久攻不下,那两万匈奴骑兵要是离开,他本就少了一大助力,再加上你我十二万兵马,翼王必死无疑!”
“合兵一处就得军令统一,那我们两个,谁为主帅?”叶云岫慢吞吞问道。
她问得这样直截了当,景王世子不禁一愣,稍一迟疑,叶云岫却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笑道:“所以我的意见,我们双方兵分两路,各自为战,目标一致就行了,我军走东路,世子走西路应县,分头出击,你看可好?”
“行,就依寨主所说。”景王世子微笑颔首。
“但是有一个任务得交给世子。”叶云岫道,“景王府五万援军若按原计划,约莫三日后到达茂州,请世子下令,这五万人尽快赶去江县,应当用不了三日,就在江县一带守株待兔,阻击檀州来的那三万援军。”
景王世子听完,才知道眼前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早已经算无遗策,将整盘作战计划都安排好了。
并且他只要不蠢,也只能按照她这个计划走。
景王世子摇头一笑,两路出击没有主帅,可明明她已经执掌三军,手握全局。
景王世子不蠢,笑了笑抱拳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寨主高明,在下心甘情愿,但凭寨主驱使。”
“世子痛快。”叶云岫拱手一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世子记得给你那五万援军下个死命令,限期两天半赶到江县。兵贵神速,不如我们这就分头行动?”
“好。”景王世子含笑起身,问道,“寨主打算何时出发?”
叶云岫笑了一下:“我们晨间练兵结束就拔营,一个时辰后出发。”
景王世子:“……”
两人一盏茶工夫定下了此等大事,四大营统领结束晨间练兵陆续来到。最先来的是杨行,叶云岫便随口叫杨行送景王世子出去。
景王世子一走,罗燕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笑道:“寨主瞧瞧刚才景王世子那个神色,我还以为,这些皇室贵胄当真是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呢。”
“不管他。”叶云岫道。她大老远跑来给翼王捅刀子,景王世子去不去她都是要捅的。
景王世子去了当然好,敌之敌即我友,怎么说他也有十万大军,打仗有点魄力。景王世子去了他们捅得更彻底更放心,景王世子若不去,她也照捅不误。
话说回来,景王世子傻了才不去。
所以明面上她跑来茂州是解景王世子之危,援救景王世子,实际上她这一刀只能从这儿先捅,先把那四万匈奴骑兵解决了,再拉上景王世子捅并州……所以,翼王殿下你死定喽。
叶云岫心情大好,笑道:“传令下去,各营练兵结束后就准备拔营起寨,巳时末出发。”
“是!”罗燕立刻叫人分头传令,却又担心道,“寨主,景王世子才刚走呢,他们估计比咱们要慢一些,他们跟不上怎么办?”
“不用他们跟上。”叶云岫道,“并州区区三四百里路,我们巳时末出发,急行军明日晚间就该到了,跟他们走不到一起。咱们到了就趁夜发起突袭,先打他一架,景王世子这边就是再慢,老牛拉破车,后天白天也该到了,正好让他们两家接着打。”
她抿嘴一笑,黑眸中尽是狡黠。
第88章 第 88 章 翡翠衾寒谁与共
拔营起寨命令一下,马贺立刻就跑来了,期期艾艾笑道:“寨主,那三千多匹马,肯定也得带着,是不是都给我们野战营算了?”
杨行白眼道:“都给你们,你已经有骑兵营了,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马贺嘿嘿笑道:“这没法子,我的步兵会骑马。”
杨行:“……”
马贺得瑟:“给你们我也没意见啊,可是你们别的营有多少人会骑马的,难不成牵着马急行军赶去并州?”
野战营是混编,平日就有训练骑兵、步兵配合作战,步兵搭手上马是每个人必备的基本技能,平日也训练步兵骑马。
马贺这厮大约接受了上一回陵阳之战的经验教训,陵阳那回他们的兵不会骑马,只能把缴获的马一路牵回来,骑兵营成立之初,第一个月没干别的,就光用来训练骑术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机遇总是光顾有准备的人。这么一大块肥肉愣是让他们野战营等到了。
叶云岫心中有数,其实原本也就打算给他,她瞧着马贺嘚瑟的样子叮嘱道:“给你们野战营可以,不过马匹认生,需要时间磨合训练,你的步兵营纵然会骑马,暂时也不能作为骑兵营出战。”
“属下省得,多谢寨主!”马贺兴奋不已,嘿嘿笑道,“寨主放心,属下一定带他们勤加训练,咱们营有底子的,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管叫寨主再添三千轻骑兵。”
这个别人羡慕不来。其他各营只能眼巴巴看着马贺一脸嘚瑟的带着他的步兵营把那些战利品全都牵走,摇身变成了骑兵。
骑兵营打头,玉峰寨两万大军拔营起寨,急行军赶往并州。半路上收到消息,翼王军中的那支匈奴骑兵两万人果然与翼王分道扬镳,已经离开并州往北去了,目前暂不能确定是去往茂州还是朔州。这就暂且不用管了,叶云岫吩咐继续盯着。
次日下午,玉峰寨大军就进入了并州境内,叶云岫下令在距离并州城五十里处扎营休息,埋锅做饭,将士们好好吃了顿晚饭,养足精神,同时撒出探子,监视翼王大营。
朝廷在并州一带下了血本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跟翼王大军对峙。翼王十几万大军以品字形驻扎三处,叶云岫先盯上了中军大帐,相当于翼王的总指挥部,常理判断翼王应当就在此处。
叶云岫这次只出动了骑兵营,她亲率骑兵营一千人,丑时出发,小半个时辰后突然对翼王大军的这一处营地发起了袭击,士兵们趁着夜色,纵马闯入翼王大营一通乱砍乱杀,四处纵火。
朝廷军队这些日子吃够了翼王大军的亏,紧闭城门不出,而景王世子和玉峰寨刚在茂州击溃匈奴骑兵,打探到的消息还在应县一带,按理也来不了这么快,因此翼王大军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袭营。袭营就罢了,竟然还是一股骑兵,转眼间骚乱一团。
混乱中,叶云岫策马直奔中军大帐。这才是她袭营的真正目的,但凡翼王在这座大帐之中,今日她就打算万军之中摘下他的脑袋,省了许多事儿。
中军大帐上高高挂着翼字帅旗,灯火也比别处亮了许多。叶云岫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策马掠到,帐外一个老道士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道士一身紫色八卦道袍,须发斑白,看上去至少有六七旬年纪,没有骑马,手里也没有兵器,而是拿着一柄拂尘。
翼王军中怎会有一个老道?她之前竟没听说过。叶云岫转念一想却也没什么奇怪,就像外界也没人知道玉峰寨还有个无忧子。
“无量天尊。”老道士一甩拂尘,问道,“来着何人?”
“玉峰寨,叶云岫。”叶云岫有问必答。
老道士面色闪过一丝讶异,似乎不敢相信她这般年纪样貌,皱眉问道:“你就是那玉峰寨妖女?”
叶云岫歪头打量着他,反问一句:“你又是哪里来的妖道?”
“贫道的道号你还不配知道。”那老道说道,“今日犯在贫道手里,该是你命数到了。”
叶云岫以前跟出尘子打了几个月的架,闲来无事也曾听他说过一些道家的事情,道袍颜色越鲜艳,代表这个道士的地位越高,她兴趣不高听了一耳朵,紫色、金色似乎是一方教派之主、或者地位非常尊崇之人才可以穿的。
所以这道士想必是有些来历的,但他自己既然不肯说,那就罢了。
叶云岫一笑说道:“你们道士都喜欢说大话吓唬人吗,三年前就有一个道士断言我活不过及笄,你看我如今都十七岁了,还活蹦乱跳的。”
老道士皱眉盯着她半晌,冷哼道:“废话少说,你既然敢来掠营,就放马过来吧。”
“刚才的问题。”叶云岫道,“你是哪里来的道士,为何不敢自报家门?”
“将死之人,问这么多干什么。”老道士道。
叶云岫笑道:“看来你也知道给翼王当狗腿子不是多光彩的事,怕说出来师门蒙羞。”
老道士冷哼:“胜者王侯败者寇,多说无益。”
不说就算了,原本想着万一他也是终南山的,她杀起来还有点顾虑,转念一想,反正他自己不说,就算是终南山的,那她正好清理门户。
叶云岫没再言语,身形从马背上轻飘飘跃起,手中惊鸿刀直奔老道而去。
老道拂尘一甩,不闪不避,拂尘竟直往她的刀上缠来。叶云岫抽刀一削,那拂尘也不知什么做的,竟然没断,还顺势缠到了她的刀上,老道施力一拉,叶云岫只感觉猛然一股大力袭来,长刀差点脱手。
她立刻闪身后撤半步,施力紧握长刀,两人一时僵持住了。
略一停滞,叶云岫顿觉吃力,老道士内力深厚,这么僵持她竟然拽不过他。
既然拽不过,她索性手中长刀顺着老道的力道忽然往前一送,顺水推舟,身形瞬间飞旋而起,惊鸿刀顺着老道的拂尘直奔他的脖子。你不是拽我的刀吗,我这就主动过来给你。
拂尘毕竟是软的,眼看那寒光湛湛的长刀攻到眼前,老道只能撒开拂尘后退,同时一掌打了过来,叶云岫闪身避开,飞身连连踢出,逼得老道后退开来,两人隔着几步远对峙。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内力。”老道沉声道。
叶云岫没言语,暗暗调整内息,手中长刀挽了个刀花,挑衅地抬起长刀指着老道。
她这会儿体会到了出尘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了,她的刀纵然再快,可一旦遇到内力深厚的高手,几招之内不能取胜,一旦被对方压制,大约就真没有反击之力了。
若是搁在以前,今晚她恐怕必败。
即便现在,老道这个年纪修为,内力不知比她强了多少,她修习内功还不到一年,修为毕竟还浅。可《太玄经》遇强则强,刚才与老道对峙,叶云岫竟体会到了瞬间内力暴涨的感觉,凭着一股倔强,竟丝毫也没有示弱。加上她手中长刀,尽管一战。
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叶云岫好胜心起,长刀一挥,老道士显然也收起了轻敌之心,两人瞬间斗到了一起。
叶云岫有心压制住老道的拂尘,索性欺身而上,拿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法子,只管一个劲儿挥刀就砍,一刀比一刀快,转瞬间攻出几十刀,一时间刀光和拂尘成了团团虚影。
叶云岫的刀法原本就不按招式,刀法太快,出刀诡异,内力汹涌,却偏偏毫无招式路数可循,尤其是招招直奔对手的脖子。她这种不管不顾、一味攻击的近身打法,弄得老道的拂尘就施展不开了,应接不暇,很快就被她压制住了。
迅疾的刀影中老道士一个反应不及,稍稍迟了瞬间,叶云岫一招得手,长刀堪堪擦过那道士咽喉,老道士的身形顿了顿,颈间才渗出一条血线,扑倒在地。
“你居然破了我三招之内必取人首级的规矩,给你留个全尸。”叶云岫感慨一句。
原本她自己也没这么个规矩,这不都旁人说的么。
她在这跟老道打斗,木兰营紧跟在她的周围拼杀,马贺、孟姚一左一右冲过来给她掠阵,老道一死,周围敌兵一片惊呼慌乱,纷纷后退,几人周围竟杀出了一片空地。
叶云岫皱眉盯着眼前这座高大的主帐,翼王呢?她来掠营明明是奔着翼王那老家伙来的,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人影。身为主帅居然不在中军帐中,玩的一手狡兔三窟,这厮躲哪儿去了。
骂阵这活儿她不行,于是叶云岫扭头叫道:“马贺,叫翼王有种出来。”
于是马贺一边往中军大帐上甩了个火把,一边放声吼骂:“翼王老儿,出来一战!翼王老儿,别躲着了,身为主帅你还要不要脸,你躲到哪个老鼠洞里去了,有种快出来一战!”
马贺一带头,手下骑兵跟着往中军大帐扔火把,大帐很快燃起了火焰,翼王却并不在帐中。
短短一会工夫,整个营地已经被闹得人仰马翻,眼看着敌兵潮水般涌了过来,远处将领嘶吼着列阵,再呆下去就占不到便宜了,叶云岫见好就收,下令撤退。
骑兵营收到命令也不恋战,呼哨声此起彼伏,千余名骑兵纵马狂奔,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叶云岫也不知道那老道到底是谁,能跟她拼斗几十招的人绝非无名之辈,她琢磨着,她大概是一不小心把翼王的狗头军师给干掉了。
这一次夜袭,兵力不多,翼王除了损失了个军师,伤亡也不大,却闹得整个翼王大营人仰马翻,一夜没安生。
天亮以后,翼王大军却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一早南平侯的军队出城叫阵,当日上午景王世子的大军也赶到了,三方混战。
翼王十几万人,景王世子十万大军,朝廷号称二十万,因此叶云岫觉得,她这区区两万人就犯不着非去跟这些大户人家凑热闹了,瞅准时机捅刀子、放冷箭就好。
于是接连两日,她都没再动作,只在夜间派出骑兵营骚扰袭营。
饶是这样,翼王两面受敌,一日下来也是损失惨重。到了夜间,照例是丑时,翼王大军在并州城东的营寨再次遭遇骑兵袭营。这次更简单,骑兵营跟闹着玩似的,千余名骑兵突然闯入营地,乱箭齐发,在人家大营之中耀武扬威跑马,然后放了几把火就跑了。
两回一过,翼王大军夜间也不敢休息了,丑时骑兵袭营似乎成了个惯例,白天再跟朝廷和景王世子接着打。
翼王大军疲惫不堪,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仗打到这样各方越发明朗,翼王大军甚至明知道玉峰寨的大营就驻扎在五十里外,却也没法子报复回来。
如今谁不知道玉峰寨的兵凶残能打,神出鬼没,只有他们袭别人的营,也没人有那个胆子袭他们的营啊。
只是朝廷和景王世子两方实在没有默契,双方人马远远多于翼王,却不能很好配合,东一刀西一枪,劲儿使不到一处去。景王世子这边还好,朝廷一方名义上南平侯是主帅,但兵马却是东拼西凑来的,各怀鬼胎都有所保留,为了保存实力谁也不愿拼尽全力,难怪所谓二十万大军之前被翼王打得节节败退。
玉峰寨这边,各营将士摩拳擦掌,可叶云岫就是迟迟按兵不动,弄得木兰营一众女兵闲极无聊,跑去大营附近挖荠菜,叶云岫的餐桌上又有凉拌荠菜吃了。
与此同时,之前的两万多匈奴骑兵收到大王子的死讯后,无心再战,离开翼王大军匆匆逃回了朔州。还没等他们传回大王子的死讯,却惊闻就在两日前,大王子的首级半夜里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挂在了朔州城东门外的城墙上,竟比他们还早到家。
两万骑兵脊背发冷,细思恐极。
大王子部族惶惶不可终日。大王子一死,这些跟着他窜到朔州的部落也没了指望,部落主力所剩无几,眼看着呆不下去了,不久后这些部族只得悄然离开朔州回到匈奴,归顺了匈奴新王。
这是后话。
玉峰岭上,自从叶云岫出征走后,谢让便时时刻刻关注着大军动向和整个战局。
匈奴溃逃,檀州三万援军被景王府五万援军挡在了江县,从叶云岫这把刀捅出去,短短不到十日,翼王大军形势急转直下,如今各方主力尽在山南道,翼王大军被朝廷、景王世子、玉峰寨三方锁定,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谢让几乎可以断言,翼王大势已去,但时局走向如何、鹿死谁手却还是个变数。
叶云岫走后的第八日,谢让收到消息,临阳军七八千名俘虏原路返回,浩浩荡荡,居然是要来投奔玉峰寨。弄清前因后果谢让颇有些哭笑不得,又怕这些群龙无首的乱兵一路糟践百姓,只得紧急传令神威镖局沿途约束护送,提供基本的口粮,协助这些人来到陵州。
不过谢让却没有让他们来山寨,陵州城就更不能让他们进了。眼下陵州境内主力所剩不多,防守一时无忧,但最怕横生枝节,于是谢让将这七八千人分而化之,全部分到四县,四县有陵州卫驻兵守卫,再以屯田的名义暂时先画个地方圈起来,让他们垦田备耕、兴修水利,山寨花点钱粮,全当雇劳工了。
叶云岫走后的第九日晚,谢让便收到了茂州大破匈奴的捷报,还在念叨自家这小娘子出门打仗大概是打得太痛快,乐不思蜀,也不给他来个只言片语。转念一想,他家那小娘子明明识字却从来不爱写字,拿个毛笔都拿不对,还是别为难她了。
第十日上午,正经的战报送到了他的手中,跟着战报一起来的,竟然还有一封家信。谢让顿时满心熨帖,心怀甚慰,赶紧展开一看,偌大一张纸上龙飞凤舞、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
“一切安好,勿念,就是行军营帐的地铺睡不习惯,才知道你以前打地铺怪辛苦的。”
谢让摇头失笑,竟莫名读出了几分“翡翠衾寒谁与共”的感觉。
看来她十天半月是回不来了,期间他们抢了翼王的粮草还够一段时日,不过稳妥起见,山寨这边早已准备妥当,他的粮草补给也该出发了。
叶云岫出征的第十一日,谢让派出曹勇率陵州卫三千人,押运粮草赶赴并州,他们走的是神威镖局趟熟了的镖路,预计七八日即可到达。
叶云岫出征的第十三日,也是玉峰寨大军抵达并州的第四日,各方纷纷收到一个意外消息,从茂州跑路的庆王率领他那五万人马一路往南撤退,混过了朝廷的并州防线,趁着几方鏖战直抵临安,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诈开城门,如今已将临安城控制在手中了。
玉峰寨内,谢让扔下手中的纸张,揉了揉眉头,连夜急召无忧子来见。
第89章 第 89 章 寨主:我喜欢翼王的人头
庆王这事一出,朝野震惊,各方哗然。
大梁朝皇族庞大,庆王在各路藩王之中素来不起眼,平平庸庸,谨小慎微,生母原是宫女出身,没有母族势力,封地也小,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翼王造反之后,庆王一反常态,跳出来追随景王一起讨逆,已经是令人侧目了。
谁知他紧要关头却又背刺盟友,丢下景王世子自己跑路了。众人才刚感叹一句果然还是个小人之辈,这小人却干出这么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别人在前头打仗,庆王绕到后头给了所有的人一刀。
如今庆王五万人马控制了临安城,朝廷重臣、诸多皇族包括皇帝本人都落入了庆王手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了。翼王三十万大军费了一年工夫还没能拿下的昏君朝廷,就这么被庆王摘了桃子,也不知翼王有没有气吐血。
这事一出,南平侯最先退出了战局,率领他的人马火速赶往临安救驾,朝廷一方的所谓二十万大军随之土崩瓦解。
以叶云岫看来,那三方大户打了这么多天也没能打出个结果来,无非还是各怀鬼胎,各为私利。南平侯拥兵不出,等着景王世子跟翼王杀个你死我活,而景王世子也不傻,只盼着朝廷和翼王拼个两败俱伤。
两家都是聪明人,都想当渔翁,可一不留神,鹬和蚌都让个偷奸耍滑的庆王给抢了。
朝廷在南,凭着并州城池,南平侯可以扔下翼王就走,可景王世子不行,他前边还挡着个翼王呢。
所以,决战的时机应该到了。
叶云岫二话没说,下令四大营枕戈待旦,做好大战准备。
当日晚间,景王世子派了自己的侍卫首领来到玉峰寨大营求见。来人见了叶云岫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世子让我来问问寨主,今夜可还要袭营?”
翼王三处大营品字形排列,相隔不远,便于互相防守。玉峰寨每晚丑时骑兵袭营已经成了惯例,双方都习惯了,这阵几日骑兵营都是大白天睡觉,晚上去翼王大营跑马放火。
叶云岫看着来人,点头一笑说道:“当然要,你回去只管告诉你家世子,今夜寅时,我先去东大营。”
“寅时?”来人再次确认。
“寅时。”叶云岫道。
来人一走,叶云岫立即召集四大营统领议事,布置今夜的作战计划。
对于景王世子那边,统领们或多或少还有些疑虑。杨行说道:“景王世子跟翼王纠缠这么多天,也没打出个真章,此人未必可信,我们跟他联手,万一他那边出了漏子,我们岂不是陷于被动?”
马贺也点头道:“我也看那小子未必可信。翼王大军驻扎三处,隔得都不远,守望相助,我们若是主攻东大营,景王世子那边跟不上趟,翼王剩下两营可就能包抄我们了。”
叶云岫赞许地看了马贺一眼,不错不错,这厮打仗也带脑子了。
她并未开口,也不着急,而是把目光看向徐三泰和田武。
徐三泰开口道:“属下以为,眼下不是我们急,他们两家比我们急于决战,如今临安城落入庆王手中,他们再拖上几日,汤都没有他们喝的了。所以就算景王世子不动,翼王也耗不起,双方势必你死我活,只能殊死一战。”
田武点头道:“寨主,属下以为徐统领言之有理,翼王大军眼下进退两难,是被我们和景王世子拖住了,就算我们不动,翼王也只能背水一战,如今就看谁实力更高、谁掌握先机了。”
叶云岫听完,又把目光转向孟姚。孟姚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见叶云岫看她,想了想笑道:“属下说不好,属下只知道听寨主的,这一仗早晚要打,我们跟翼王又不是头一回交手,就算没有景王世子,我们两万人全力一击,也一样有信心取胜。”
叶云岫见此,点头一笑道:“所以三方势必一战。他们两家谁都不能稳操胜券,可若是翼王赢了,接下来天下百姓遭殃,而且他就要打我们了。双方利益一致,景王世子想要快点打赢,就只能找我们联手。所以各位统领尽管放手一战,我们掌握了主动,景王世子他就得听我们的。”
“属下领命!”五位统领起身抱拳。
丑时,骑兵营照例袭营,这一晚他们去的正是东大营。骑兵营一连几晚袭营,翼王大军也做了不少防备,营寨外围布置了盾牌和长矛、弓箭手组成的防守阵型,大营周围甚至还挖了壕沟。
按翼王大军几日来的观察,玉峰寨骑兵顶多也就千余人,有时才来几百,兵力不多,目的就是骚扰,除了第一晚杀了翼王的军师,造不成多大的杀伤力,只要防守到位他们跑得也很快。
骑兵营果然也不吃眼前亏,不曾闯进去,就绕着东大营嚣张狂妄地吆喝了一阵,一阵乱箭,又放火烧了几个营帐,很快就趁着夜色跑了。
翼王大军把火扑灭,骂骂咧咧回去睡觉。夜色中,叶云岫亲率四大营两万人,全体出动,就趁着这番袭营骚乱的掩护悄然摸到了东大营周围,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了下来。
并州城西景王世子军中,景王世子收到消息,再次问身边的侍卫首领:“你确定叶寨主说的是寅时?”
“确定。属下怕听错了,还一再确认。”那侍卫首领道,“世子,玉峰寨是不是想摆我们一道,属下以为,双方各自为战,那叶寨主之言也不可尽信。”
景王世子沉吟片刻,吩咐道:“再探。叶寨主不像是那等人,再说如今便是玉峰寨不动,我们也等不得了,传令各部,寅时出击。”
寅时,翼王大军的三处营寨同时受到了攻击。
玉峰寨兵分两路,从不同方向杀入了翼王军东大营,野战营四千骑兵从大门长驱直入,径直闯入营地,来了个中心开花,其他各营四周包抄,从外围向里杀。
翼王东大营刚经历完骑兵袭营,骂骂咧咧收拾残局,还以为下半夜该安生了,刚睡下没多会儿,玉峰寨两万大军甚至都没有喊杀声,出其不意就杀进来了。翼王东大营足有四五万人,仓促迎战,却被玉峰寨两万人杀得落花流水。
大半夜鏖战,赶至辰时末,经历了足足三个时辰的拼杀,尘埃落定。
东方一轮红日照样升起,照耀着东大营的一片焦土狼烟,整个营寨尸山血海,几乎被夷为平地。叶云岫驻马在战场边缘,照例先把身上满是血渍的斗篷脱下来扔掉。
东大营斩杀了多名将官,遗憾的是没发现翼王踪迹。
而景王世子那边,十万大军兵分两路进攻翼王的中军营和西大营,双方可说势均力敌,打的就比较吃力了。
这会儿西大营基本已近尾声,中军营却还在鏖战,叶云岫便下令守备营留下打扫战场、照料伤兵,其他三营一鼓作气,驰援围歼中军营。
“传令下去,谁杀了翼王,赏银一千,升职一级。”叶云岫淡声吩咐道,“活捉更好,捉到了给我留着。”
她想亲眼看看这个搅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卖国贼长啥样,最好亲手给他一刀。
她一声令下,一夜杀红眼的玉峰寨将士直奔中军营,马贺和孟姚一马当先,带着四千骑兵营火速扑了过去。
中军营那边双方厮杀一夜,本来都已经疲惫不堪,打的麻木了,四千骑兵一到形势立变,翼王剩下的兵卒再也没了指望,很快就丢下兵器,纷纷跪地投降。
大战顺利结束,翼王带来的十五万大军,将近一月来怎么也得还剩个十多万,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各处忙于打扫战场,统计战果,叶云岫骑马立在东大营附近的一处坡地,眺望着远处尸山血海的战场。
景王世子策马疾驰而来,一脸兴奋,竟把身后的侍卫们甩开多远。
“寨主!”景王世子跳下马背奔上高坡,远远拱手道,“寨主用兵如神,我这番要多谢寨主了。”
“翼王呢?”叶云岫迎头问道。
景王世子大步走过来,笑道:“大军还在打扫战场,眼下还没找到。寨主不必担心,经此一役,翼王大势已去,纵然没死,也是生不如死了。”
景王世子走到近前,一脸喜色,拱手说道:“寨主一诺千金,用兵如神,真乃女中丈夫!”
他看着一身深红劲装,已经收拾得清爽干净的叶云岫,再看看她骑着的大黑马,顿了顿问道:“寨主怎么不骑我送你的玉尘,那是我从西域重金求来的一匹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
玉尘……叶云岫问道:“你是说那匹白马,多谢世子相赠,那马养在陵州,就没骑。”
“寨主不喜欢么?”景王世子含笑问道。
“也不是不喜欢。”叶云岫看着他满是血污的银甲白袍,慢吞吞说道,“那马太白了,又值钱,我怕它娇气不耐脏。”
景王世子一愣,忍俊不禁笑道:“那寨主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总得让我聊表谢意。”
叶云岫顿了顿,十分诚挚地答道:“我喜欢翼王的人头。”
景王世子一愣,旋即失笑,叶云岫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漆黑的眸光划过他望向远处,你最好没被他逃掉!
可景王世子这一仗,显然打得比玉峰寨吃力得多,连日对阵消耗,他的兵马消耗肯定没有十万了,玉峰寨两万,而翼王那边号称十五万大军,剩下肯定也不足十五万,但应当比他们两方加起来还多。
叶云岫两万人马解决了四五万人的东大营,剩下景王世子跟翼王兵力相当,应当还略多一些,翼王的边军久经沙场,显然不那么容易对付。按双方战况估计,景王世子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今他那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六七万就不错了。
至于玉峰寨,伤亡数字已经减到了最低,压根不曾伤筋动骨。
这正是叶云岫所担心的,如今这战场都打扫得差不多了,她还没看到翼王的人头。想从她合围包抄的东大营战场逃出去几乎不可能,所以若是让他逃了,那就只能是景王世子这边的锅。
果然,不多会儿徐三泰匆匆骑马赶来,跳下马跑上坡地,抱拳禀道:“寨主,属下审了各处的降兵,加上统计上来的数字,推测翼王应当是卯时左右,趁着天还没亮,带着几百人的亲信骑兵从中军营逃了。”
叶云岫顿时懊恼不已,轻飘飘盯了一眼景王世子,一抖缰绳策马奔下坡地,口中丢下两个字:“收兵。”
“寨主留步。”景王世子急忙赶上来,问道,“不知寨主下一步作何打算?不如你我一同进兵临安。”
“我去临安干什么?”叶云岫不解问道。
景王世子被她问的一怔,如今临安各方利益纷争,去临安不是理所当然吗,可被她这么一问,一时之间竟叫人答不上来。
“那寨主下一步作何打算?”景王世子问道。
叶云岫想了想,她此次出征就是为了对付翼王,如今翼王大势已去,可却偏偏让他逃了。那么摆在她面前的无非两个选择,追杀翼王,或者回家,回陵州去。
追杀翼王,翼王带着几百骑兵逃窜,去向不明,想来无非是向北逃窜。若要追杀自然是派出骑兵营,可骑兵营刚刚鏖战一夜,总得给他们稍事休息。
算一算翼王已经逃了将近两个时辰,再追也没意思,反正那老贼也不成气候了,下一步再说。
“仗打完了,自然是回家。”叶云岫道。
景王世子一噎,顿了顿正色说道:“寨主说笑了,庆王如今占了临安城,皇帝和朝廷重臣全都落入他手中,如今还不知他意欲何为,无非是想谋朝篡位,或者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论他要干什么,总归对你我有害无益。你我眼下正该疾驰临安,铲除庆王叛贼,匡扶江山社稷。”
叶云岫淡声道:“我又不是皇族中人,那位子左右也不会落到我头上。你们皇家要抢皇位权势,自己只管斗去。临安如今危机重重,我这两万将士,跟着我千里迢迢从陵州而来,我可不想拿他们的性命去替你们景王府争皇位。”
第90章 第 90 章 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寨主!”
景王世子匆匆跨马赶上叶云岫,拱手道,“寨主能否稍稍留步,听我一言。”
叶云岫勒马停下,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总让人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景王世子顿了顿,微叹说道:“兹事体大,还请寨主屏退左右。请寨主相信,寨主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对寨主绝无恶意,更不敢轻易妄言。”
叶云岫看看周围,跟着她的便只有木兰营和一个徐三泰。叶云岫淡声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信,世子但说无妨。”
景王世子窒了窒,只能说道:“寨主可曾想过,玉峰寨和陵州如今已站在风口浪尖,谁当皇帝并不是跟寨主毫无干系。寨主试想,若当真是庆王那等无耻小人窃夺了皇位,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能否容忍陵州如今这样。莫说天下百姓,玉峰寨又能有什么好处。”
“而若是……”景王世子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你我本就是盟友,寨主与我有救命之恩,有同盟作战之义,而若是景王府上位,玉峰寨便是首功一件,如鱼得水,与寨主有百利而无一害。寨主……寨主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自认为若真有那一日,与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总比眼前那位、比庆王那等跳梁小丑强得多。”
他野心尽露,但顾忌左右之人,说话几番迟疑,最终拱手道:“寨主冰雪聪明,我一片肺腑之言,是敌是友,孰重孰轻,寨主想必都能明白。”
叶云岫不得不承认,这厮真的很会蛊惑人。
她玩味一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无非是想把玉峰寨收为己用,让我助你争权夺利。”
景王世子一噎:“……”
“我相信世子绝无恶意,可世子肯定比我清楚,临安城如今危机重重,可不光是打仗用兵的事情。我自认为没有玩弄权术、掌控时局的能耐,实在不愿意蹚这趟浑水。所以,还请世子见谅。”
叶云岫一颔首,策马离开,留下景王世子驻马立在原地。
“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徐三泰叹气道,“只是如今庆王紧闭城门,谁也不知道城中情形究竟如何,寨主这是不愿意拿山寨兄弟们冒险。”
“也不全是。”叶云岫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曾谦虚,你们寨主是真没有玩弄权术的本事,临安如今水太深,若是你们大当家在,他或许知道这步棋该怎么走。我不会走,怕这棋一招走错,把咱们山寨拖入泥沼,索性咱们还是及早抽身吧。”
这么一说,她忽然有点想念谢让了。
算了,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可她却不能轻易拿这两万将士、拿整个山寨甚至陵州去冒险,还是乖乖地赶紧回家吧,回家找谢让去。
纵然错失了一次富贵险中求的机会,可叶云岫原本就是这么个性情,皇权在她眼里根本也不算个什么。
管他谁当皇帝,不要来惹她就好,她在陵州一样是山高皇帝远的舒服日子。
叶云岫率军回营,下令大军修整一日,统计战功,抚慰伤员,阵亡将士好好装殓,返程时运回山寨安葬。对她来说,解决了翼王也算是了却一桩大事情,因此叶云岫还特意嘱咐一句,明日一早便不要再练兵出操了,将士们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明日午后拔营起寨,回家。
她处理好手边的事情,梳洗沐浴一下,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已经是晌午了,吃饱了赶紧跑去睡觉补眠。
叶云岫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然,醒来睁开眼睛,营帐中已经掌灯,她扬声叫了人进来,一问,罗燕说天刚黑,酉时了。
“你们没休息吗?”叶云岫问。
“属下睡了一个时辰。”罗燕笑道,“寨主放心,我们木兰营都是轮流值守休息,没值守的那些个睡一下午了,晚饭都有没起来吃的。”
叶云岫不禁笑了一下,她这晚饭可也没吃,从昨晚到现在,就胡乱吃了一顿中午饭。
以她一贯的人生态度,吃和睡是人的两大生物需求,必须要得到满足的,不能得到满足,人就会不幸福。
于是叶云岫问道:“那咱们晚饭吃什么?”
“寨主想吃点什么?”罗燕道,“正好顾双儿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就在值守,只管叫她做。”
行军打仗能吃的也就那么几样,来回都吃腻了,本身这时节才刚开春,可吃的新鲜蔬菜也少,瓜果更是没有。
她想念谢让炖得鲜甜的香菇鸡汤、炒得透烂的小青菜。这时节,山寨的小油菜、菠菜、芫荽都正好吃的时候,还有鸡蛋,鸡蛋这东西行军打仗没法带,煮熟的咸鸡蛋总不是一样味道。
可是鸡汤显然不容易吃到。并州城外各方几十万大军驻扎于此,老百姓早就吓得跑光了,采买都没处买,她总不至于为了自己一口吃的,要使唤手下大晚上跑去远路采买。
“随便,做个热汤面吧。”叶云岫问道,“罗燕,你想不想家?”
罗燕噗嗤一笑道:“属下一个孤儿,哪来的家啊,有寨主和木兰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她顿了顿憋笑问到,“寨主这是想念大当家了吧?”
“嗯。”叶云岫心无杂念地点点头。
哎,回去得叫谢让好好给她做几顿好吃的。这么一想,叶云岫心里都开始列菜谱了。
“对了,景王世子大军走了吗?”叶云岫问道。
“没有,景王世子下午带着一队人马进了并州城,大军还在城外扎营。”罗燕道,“他们伤亡惨重,应当也需要时间修整吧,估计明早就该走了。”
“不管他们,反正我们明日就动身回家了。”叶云岫道。
她起身梳洗收拾,吃了顾双儿送来的一碗面,顾双儿别出心裁,用荠菜配着剁碎的香菇、咸肉、豆面做丸子,放在面条里做浇头,倒也挺好吃的。
正在吃饭,木兰营有人进来禀报,景王世子来了。
他怎么又来了?难不成还不死心。叶云岫道:“就说我休息了。”
“他说请寨主务必拨冗一见,有临安刚传来的消息要告知寨主,事关寨主和大当家。”那女兵道。
叶云岫闻言,蹙眉沉吟一下说道:“你去瞧瞧,哪位统领这会儿值守的,叫他去接他进来。”
约莫一盏茶工夫,徐三泰带着景王世子进来,叶云岫从帐后出来,拱手见了礼,分宾主坐下。
“世子这么晚亲自过来,究竟是什么要事?”叶云岫直截了当问道。
景王世子这次说话也很直接,沉声道:“我刚刚收到的消息,下午临安城中传下旨意,召你我临安城见驾。”
“?”叶云岫抬眸。
“寨主若不信,最迟明日上午,圣旨就该到了。”景王世子道,“不止你我,还有南平侯。我知道玉峰寨的消息一向灵通,但别处难说,若论皇室朝廷,寨主的消息只怕赶不上我。”
叶云岫嗤笑一声:“他召我,我就得去?我管他是谁,管他是庆王还是皇帝,反正我不去,看他能奈我何。”
景王世子继续说道:“不止如此,这一下午,临安城中发出了多道旨意,一口气召了六位藩王诸侯半月内临安城见驾,其中也包括我父王和靖安侯。说是我等击溃翼王逆贼,战功赫赫,圣架召见,御前要重重封赏,寨主信吗?”
叶云岫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靖安侯就是谢让。
叶云岫嗤笑道:“这个庆王,是他自己脑子有病,还是把别人都当傻子?”
“无耻无能之辈,跳梁小丑罢了。”景王世子道,“寨主如今应当明白,不论你态度如何,庆王若当权,他是一定会对玉峰寨下手,即便不是庆王,也会有旁人。寨主如今名震天下,当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
“那世子作何打算?”叶云岫问道。
景王世子苦笑道:“以我的身份,去肯定要去的,只是这明显是个陷阱,自然也不能就那么赤手空拳的入城。寨主若是信我,不如我们同行,一来也能守望相助,彼此壮个声势,二来好歹我也是皇族中人,临安城内外,朝廷上下,消息人脉应当比玉峰寨多一些,也能给寨主多些参考。”
“去了之后呢?”叶云岫问道。
“见机行事吧。”景王世子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还有一个问题。”叶云岫问道,“景王会来吗?”
“寨主,圣旨送到淮南,总得个十天半月了。”景王世子道,“靖安侯也是,形势瞬息万变,等靖安侯收到圣旨,可能形势已经明朗,再说他远在陵州,有更多的余地可以缓缓处置,眼下急需定夺的就是你我。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寨主回了陵州,恐怕也别想消停。”
叶云岫沉吟片刻,随意一笑道:“好,索性离得近,我就去临安会会这个庆王。但有一事我要有言在先,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得是令得动的,我又不是诸侯,我一介草莽,原本就是个山匪,所以,我无法承诺跟世子共同进退。”
“这一点我明白。见惯了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寨主这性情,让人痛快!”景王世子笑道,“那我们明日就进兵临安?”
“行,”叶云岫点头,“那就明日。”
“寨主对朝堂局势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以给寨主说一说。”景王世子道。
叶云岫想了想笑道:“我所知不多,若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时再问世子好了。”
话说到这里,景王世子见叶云岫端起了茶盏,便起身告辞,叶云岫起身送出营帐。
“寨主留步,这么晚了,就不必送了。”景王世子道。
叶云岫颔首,叫徐三泰:“徐统领,代我送送世子。”
就在这时,远处大营门口似乎有些喧哗之声,一名兵士飞奔而来,欣喜地喊道:“寨主,禀寨主,大……大当家来了!”
“大当家?”罗燕在旁边问道,“你再说一遍,谁来了,大当家来了?”
叶云岫抬眸看向营门方向,果然有一行几匹马哒哒过来,灯火夜色中熟悉的身形看得清了,那人离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
叶云岫讶然一瞬,旋即绽开了笑颜,小跑迎上去。
“谢让,谢让真的是你呀?”她雀跃地笑着迎上去,在一两步远立定,歪着脑袋看着他笑道,“真的假的,你怎么会来?”
“真的,如假包换。”谢让轻笑,大步走过来张开双臂,叶云岫已自觉投入了他的怀中。
“你怎么来了?”她笑道,“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就不能骑马来的?”谢让轻笑出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我收到消息,临安有变,怕你被动,就赶紧过来了。”
“唔,我刚才还在说你。”叶云岫皱皱鼻子,把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知怎么,一别半个多月,忽然在这千里之外见到他,她不自觉的竟有些撒娇,乍一见到的惊喜过后,想起自己身为主帅,旁边还有人呢,不禁有些赧然,便故作淡定,佯装不经意地跟他分开站好。
以前他们也不是没分开过,她出征,或者他外出做事,一别好几日也是有的,却也没觉得这么欣喜雀跃。原本孤立无援,身为主帅,连个真正能跟她商量的人都没有,见到他的那一刻,似乎一下子安心了许多。
从谢让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人都是那般欣喜,一个个满面笑意,看着小夫妻亲昵高兴的样子,一堆属下甚至有眼色地没急着过来见礼。
夜色灯光下,景王世子面色僵硬,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只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
谢让目光落在不远处,主帐上方旗杆上高高挂着一串灯笼,依稀看得清楚,门口立着的白衣男子居然是景王世子。
谢让随手牵起叶云岫的手,触手温热,他身上却满是夜露寒气。他笑容温润,牵着她走了过去。
“见过世子!”谢让含笑一揖。
“靖安侯!”景王世子还了一礼,顿了顿说道,“我来找寨主商议要事,正要告辞,可巧你就到了。”
“也是有缘。”谢让含笑说道,“不如世子再进去坐坐,可巧我也正想找世子说话。”
“临安城圣旨召我见驾,世子也是。世子来邀我明日一同出兵临安。”叶云岫简明扼要一句话告诉了他。
谢让点头,面色竟没有多少意外。
“大当家!”“大当家来了。”“见过大当家!”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在场众人这才纷纷过来见礼。
“好!将士们辛苦了。”谢让含笑颔首,温声吩咐道,“这么晚了,不必再惊动其他人了,都各自忙去。徐千户,你且留下。”
谢让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景王世子顿了顿,转身又回了营帐。【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