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二十四章(1更+2更)……
叶婶娘又哭又骂,话也说得并不是太清楚,但叶雅芙却大概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年,叶家大房夫妇的医馆,有叶老二出的本钱。靠着这个本钱,每年坐收三成的分红。
且不管当年叶家二房出的本钱是多少,这样分是否公平,但既大房夫妇在时就是这样说好的,那自然算是两房口头上就做好的交易。
所以,不管怎样,叶氏当年变卖了家中医馆后,也应该给二房的叔父三成银子才公平。
可这叶氏,估计是听了姜氏的唆使,仗着二房叔父手中并无实证,便就贪墨了原本属于二房的钱。这样一来,就耽误了叶二叔治病。
叶二叔病重,家里就穷困潦倒成了这样。
断人买药钱,这事实在缺德得很。怕也就姜氏那般重利轻情之人,才做得出这种缺德事来。
事虽不是叶雅芙做的,但叶雅芙既占了人家原身身子,就该接受人家所有的过去,包括她曾经因为无知受人唆使所犯下的错。
所以,叶雅芙首先就是向叶婶娘道歉:“婶娘,当年的事是我不好。我当年年纪小,不懂事,听了别人唆使,这才做出了这些丧德之事。如今,我遭了报应,也被那人给害了。婶娘,我今日既回来了,就是想同你们重修旧好的。”
听说她也遭了报应,今日是回来求和的,叶婶娘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了。
心里是又气又恨,可又能再说什么?只能往事不再计较,请他们小夫妇暂进门来。
“算了,进来吧。”叶婶娘重重叹息一声后,打开了小木门,放了他们进门。
隔壁邻居的院墙,都是砖墙,又高又结实。叶二叔家的院子是栅栏围起来的,栅栏前,一个小木门。从木门进去,沿着中间的一条细细的路走,直接通向堂屋。
路两旁,是种的各种蔬菜。
叶雅芙边走边大概的打量了下,如今正值夏日,这地里种的蔬菜的品种倒是多。有黄瓜,如今应该还是叫胡瓜。有丝瓜,这时候应该叫天罗瓜。
因这两个瓜种都是需要架架子的,所以,叶雅芙大概看去一眼,就看到了。
院子不大,几步路就走到了堂屋。
方才从外面看屋里,只觉黑洞洞的,什么都瞧不见。这会儿进了屋,才看到堂屋里站着个女子。
女子看着样子应该同叶氏差不多大的年纪,是妇人装扮。叶雅芙心中猜度着,这女子应该就是叶氏堂姐,也就是叶婶娘方才口中的“青禾”。
叶青禾生得秀气,瘦高个儿,看着很是腼腆内敛的样子。
似是怕见到生人般,看到叶雅芙夫妇进门,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还是叶婶娘向她介绍了人:“青禾,这是阿福,你们幼时可好了,你还记得她吧?”
叶青禾怎会不记得?
她同这个大伯家的妹妹同岁,小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妹妹当初非要去那吴家住时,她还为此大哭过一场。
甚至,也曾几次想过离家去找她。
可吴家在葵花镇溪水村,他们住青山镇秀水村。虽
只差了一字,但却相距甚远。
她根本找不着路走。
后来,爹爹因为家中积蓄所剩不多,就说自己身子好了,不吃药了。当时那阵子,爹爹的确看起来比往日里略好些了。
可停了药一阵子后,突然的一天,爹爹就晕倒几乎是要昏迷不醒。
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吃药就更花钱了。为此,家中把二十多亩的良田都变卖了。她为能得多些聘礼,嫁给了镇上的董童生做填房。
哥哥青山,至今二十多了,仍未娶妻立室。
家里田没了,哥哥为养家,便去镇上打多份零工。他不怕苦,多脏多累的活他都肯干。
只怕再一直这样下去,哥哥也会倒下来。
而她这里,虽嫁了个童生,但日子却过得并不好。那董童生三十多岁了还是个童生,他年年考秀才年年不中,于是性子越发乖戾起来。
董家本来算有些家底,可这些年来,家底也快给掏空。
他第一任婆娘留了个儿子,也不是啥好东西,十好几的年纪了,也没个正经的营生。父子两个成日在家无所事事,不然就是会朋友出门喝酒。
那董童生一喝多,就怀才不遇起来,然后就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她身上,对她拳打脚踢。
很多时候,她都想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算了。可一想到家中父母,她又狠不下这个心。
日子就只能一日日这样糊涂过着。
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会回娘家来躲一阵。
那董童生好面子,外人面前,他至少是不会暴露出其本性来的。
叶雅芙立刻喊了叶青禾一声“阿姐”,叶青禾只略冲她点了点头,倒没说话。
如今心里若说对她一点气怨都没了,那是不可能的。她怎么都想不通,当年她们那般要好,她为何能做出弃她而去的事来。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心结仍是没能解开。
叶婶娘招呼叶雅芙夫妇坐,然后她转身进屋去了一趟。叶雅芙见她所进的屋子里传来了虚弱的咳嗽声,便猜得到,她应该是去同叶二叔说什么了。
再出来时,叶婶娘叹了一声气,同叶雅芙说:“你叔父知道你来了,心中很是高兴。他说他屋里有病气,怕过了你。且这会儿也困了,想睡会儿,所以你就不必进去见他了。”
说完这些后,叶婶娘这才看向一旁吴容秉:“这便是那吴家的大郎,你那相公?”
吴容秉本来今日来,也不是要做什么,就只是为自己娘子撑腰的。若她应付得来,他自然不会多话。只等她应付不来的时候,他才会出面说几句。
这会儿见被婶娘提起,他颔首应道:“见过婶娘。”
叶婶娘拿眼将他上下好一番打量后,又是一声沉叹:“倒是可惜。听说,你是秀才?”
吴容秉应道:“早些年侥幸考中了秀才。”
因自家女婿是童生,年年考秀才,三十多了还没考中。所以叶婶娘便知道,那秀才极难考。
可眼前之人呢,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就在几年前就考中秀才了。可想而知,他得多有才华。
模样也长得极好,反正在她这大半辈子所见过的人中,是没见过他这样好看的人的。只是可惜,竟是个瘸子。
但又一想,若非身有残缺,怕也不能娶阿福为妻。
姜氏那贼婆娘,她能有那么好的心给阿福嫁那十全十美的郎君?
“你们都坐吧。”互相认识了后,叶婶娘便交代他们坐,然后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屋里虽闭塞,且简陋,但几张凳子还是有的。
待都坐下来后,叶婶娘这才问起叶雅芙这些年在吴家的情况。
于是,叶雅芙就把这些年姜氏是如何哄叶氏给她钱花的,以及见在她身上再搜刮不着油水后,便开始露出本来面目这些事儿,大概的同叶婶娘说了。
叶婶娘听了后,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当初我就说,她那般热情待你,必不安好心。原无亲无故的,不过是跟着她男人来吴家吊唁,便就同你好了。还说看你可怜,她又无闺女,是拿你当亲闺女待。可你当时年幼,不懂人心的恶,就真信了她的话,并且是谁拦都拦不住。”说到这里,叶婶娘又是沉沉的一声叹息,“所谓‘日久见人心’,如今,你可看到了她真正的心意?”
叶雅芙微垂着头,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来。
“我知道错了,婶娘,我是太知道错了。可我正是知道错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她骗光了所有银子,这才舔脸找回来的。如今我们大房的要单分出去过了,可我知道,他们必然不会给我们什么。但我若能拿出当年带过去的银子的凭证单子,再算一下这些年在吴家的伙食费、寄养费,剩下的总得给我。否则,我也不能善罢甘休。”
见她说的样子认真,倒不似是来诓谁的,叶婶娘忽而沉默。
此刻心里对这个侄女的怨气,更消下去了些。
她知道错了,她也吃了苦头,何必再计较从前呢?何况,她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纵然可气、可恨,可毕竟是受了奸人的唆使。
当年,她小孩子家家的,又懂什么?
沉默半晌后,叶婶娘开口说:“当年,还是你叔给指的招,我多留了一手,就为防那贼妇有今日的翻脸。当年,你爹那医馆卖了多少银子,以及买卖时所办的手续,我都存着了。你总共带去了多少银两,又有多少金银首饰,我当时都列了张单子,以及,逼着那姜氏夫妇在上头签了字画了押。这件事儿,当时你们村里,可是有不少人作证的。”
“所以,今日你来了,也正好。我把这东西给你,你去找她算账去吧。”
说着,叶婶娘便站起了身,要进屋去拿这个东西。
叶雅芙则喊住了她,同时也站了起来,看着她问:“婶娘就这么轻易就把东西给我了?就不怕我是来诓你的吗?”
叶婶娘则说:“诓不诓的,也无所谓了。原本留着这东西,就是帮你防那姜氏的。当年你小,需要长辈们帮你多留个心眼儿。如今你大了,我想,也不需要我们再帮你筹谋。如果这种时候你还能被人唬了去,那只能说是你自己活该。”
叶婶娘的一番话倒是说得通透,也令叶雅芙心中十分敬佩。心想,听这婶娘谈吐,想该是个读过些书的明理之人。
当年,的确是叶氏亏欠了叶二叔一家。原属于人家的银子,她没给到人家手中去。
原以为,今日找过来时,会受好一番刁难。却不曾想,这叶氏的叔父一家也没算计她银子。
如此一对比,倒令叶雅芙心中颇有愧疚。
人心都是肉长的,既人家以真心相待,叶雅芙自然做不到对人家此刻的处境视而不见。
所以,也当即给了保证,道:“婶娘请放心,待侄女拿到了那笔银子后,必会把当年属于叔父和婶娘的给都给你们。”另外,若叶二叔一家需要帮扶,但凡她能帮到忙的,必不会推辞。
只是这些话暂时没说,现在说这么多,倒显得虚情假意。
来日方长,既看清了叶二叔一家的为人,以后再慢慢相处就是。
叶婶娘倒没想到她竟做此承诺,一时间愣在了那儿。
按理说,那个钱应该他们拿。虽然当初是大房照拂了他们很多,但毕竟医馆的钱他们的确出了银子。
可当初为了这事儿,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且都这些年过去了,她也已经想得开,没打算再去纠缠着要那个钱。
但他们家又确实是缺钱。现在阿福主动提了把该给他们的银子给他们,叶婶娘是如何都做不到一口给拒绝掉的。
但若答应,岂不是让人家觉得当初留那样一手,就是为谋自己私利?天地良心,他们当初那样做,的确真的完全只是为阿福留一
个后手。
其实本来她如果不找来,他们哪怕再困难,也不会去找她。
但她现在找过来了……
叶雅芙看出了叶婶娘的为难之处,立刻说:“婶娘不必为难,阿福已经做错一回了,万不会再做错第二回。如今阿福已长大,能看得出人心的好坏了。再说当年若非是婶娘和叔父留了一手,今日阿福怕也不能有底气去向那姜氏要这个钱。”
叶婶娘总算是舒展了眉心,再不是愁苦着一张脸,而是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她一时紧张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手搓着衣角,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你叔父的确……我们这个家、家里的确……”的确是缺银子。
青山同时打几份工实在太辛苦,青禾的婚姻也不幸福。
“婶娘什么都不必说了,阿福心里明白。”叶雅芙神色认真。
叶婶娘果然是什么都没再说,只立刻进了屋去,迅速的找了那单子来,郑重的递到叶雅芙手中。
“这个你拿好了。”
叶雅芙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她低头看,虽然繁体字看不太懂,但也大概看得出写的什么。
“婶娘,您就这样把东西让我拿走了,您放心啊?”叶雅芙笑问。
可能是得了个意外之喜的缘故,叶婶娘这会儿心情好得很,说话也明显比之前松快很多。
“你如今大了,婶娘信得过你。”叶婶娘语气肯定。
叶雅芙收了东西藏在了系在腰带的荷包里,然后郑重说:“婶娘和青禾姐放心,拿了银子我就回来。”
想着这眼看就到中午了,叶婶娘便留了饭。叶雅芙知道他们家里困难,估计都没多少口粮。
所以,就婉拒了,道:“来的匆忙,康哥儿还寄留在邻居家里,怕离开太久他会着急,就不留下吃饭了。”
来时吴容秉提议在镇上买些东西带来,这会儿,一些精致的点心留下后,夫妇二人便走了。
叶青禾搀扶着自己阿母,一路将人送到院子门外。然后看着骡车缓缓驶远,直到淡出视线,母女两个仍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
“娘……真信她的话吗?”叶青禾问。
叶婶娘则又是一声沉叹,道:“是她自己主动提的,应该会给的。再说,我原也没打算再要了,若真不肯给,也就算了。”说是这样说,但心里总归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
来的时候是叶雅芙赶的车,待出了秀水村,吴容秉便提议他来赶。
叶雅芙诧异:“你会吗?”
吴容秉倒还真会,从前腿脚好的时候,他也赶过车。
但赶车用不上腿,靠的是手上的力道。只要坐稳了,手握稳了缰绳控好力道,也没什么难的。
“以前赶过车,有点经验。”吴容秉言词谨慎,“应该不成问题。”
虽说让他一个瘸子赶车挺残忍,但此刻正是正午时分,头顶的太阳跟个火炉似的。那强光照在脸上,晒得脸疼。
叶雅芙自然是爱美的,她这张脸这几日好不易养得皮肤白净细腻起来,她可不想前功尽弃,被一个大太阳晒伤了脸。
他是男人,脸无所谓。
所以,叶雅芙也就没坚持。
“那就你来吧。”她停了骡车在路旁,二人交换了位置。
吴容秉的赶车技术显然比她想象中要好,他那双手似乎极有力气,看似轻轻松松的握着缰绳,可就是稳稳的固定住了方向。不像她,缰绳握在手里时,晃来晃去,车赶得也颠簸。
叶雅芙静坐车厢内,双手捧脸盯着眼前男人的后脑勺看。
想着,这大反派吴容秉,似乎就这样被自己拉回了正道?想想竟还怪有成就感的。
那就牢牢抱住了他这个大腿吧,希望他日后飞黄腾达了后,可以顾念到微末之时她扶助他的情分,可以多多照拂她一些。
她怕是回不到她原本的世界中去了,那留下来,总得好好活。 。
吴容秉车赶得快些,大概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到了葵花镇地界。
再赶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骡车就稳稳停在了积善堂门口。
这会儿中午,日头正毒辣,街上没什么人,医馆里也就是冯桂花夫妇带着康哥儿在。
医馆里没人,张郎中也仍忙着手里的事儿。冯桂花则抱着康哥儿坐一旁,手里拿着把蒲扇在摇着。
康哥儿似乎很困,使劲揉着眼睛,但就是不肯睡。
直到眼尖的瞧见门口走进来的人,他立刻双眼瞪得老圆。
然后就蹭着从冯桂花身上下来,要往自己父母扑去。
这时候,冯桂花也瞧见了门口的小夫妇,笑着起身迎过去说:“你们回来得还挺快,我刚刚还跟康哥儿说呢,说你爹你娘得要再等会儿功夫才能回家。”
叶雅芙弯腰,一把将儿子抱起后,方看向冯桂花说:“事情办得挺顺利,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那还没吃饭吧?”冯桂花赶紧问。
叶雅芙:“婶娘留了饭,但我们想着赶紧回来,就没在那儿吃。”
冯桂花说:“这会儿街上食肆该都关了门,不过这里有一盒子点心,你们就着水吃些先垫垫肚子。”说着将包着点心的纸包递了过去,又闲聊起来,“那你那叔父婶子人还算不错,若换成是我,就你当年做出的那些事儿,我是如何都不会轻易就把东西给你的。”
又说:“那姜桃当初之所以接你来家住,就是算计的你的钱。如今,若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不知心里会是何滋味儿。想她不好过,我心里就快活,就是见不得这种人过得好。”
叶雅芙应道:“我被她骗了这么多年,心里也恨。此番既手中有这东西在,必叫她脱一层皮。” 。
下午一家三口都呆医馆里帮忙,叶雅芙跟在张郎中身边,一是帮他打打下手帮帮小忙,二也是跟在他身边学一些东西。
每来一个病人时,她会通过“望”和“闻”,先对这个病人的病情有个大概的判断。之后,再听着张郎中问病人的那些话,她根据自己的经验再更进一步加深自己心中的判断。
最后,再看张郎中是怎么诊断的,和自己的对比一下。
一个下午下来,也学到了些东西。
中医这种东西,还是得多要一些临床实践经验。光靠书中所学的理论知识,肯定是不行的。
等到傍晚,医馆关了门,一家三口则又蹭着车一块儿回了溪水村。
叶雅芙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回到家,立刻钻进厨房搞吃的。
也没空再搞什么花样,就简单下了鸡蛋面果腹。
她和吴容秉一人一大碗,给康哥儿盛了中碗的,一家三口,全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叶雅芙才满血复活。
晚上吃得太多容易积食,于是叶雅芙拉着康哥儿去了中庭里散步消食。
夏日的傍晚凉风习习,叶雅芙就牵着康哥儿小手,母子二人慢慢于中庭内踱步。
西厢房内,吴裕贤坐窗下温书。窗户开着,他一抬眼,就能瞧见窗外中庭里那女人的身影。
原被这些日子闹得就没多少心思放在书上的吴裕贤,更是没心情把书继续看下去了。
他身后,柳娇蓉自然也瞧见了窗外那道倩影。于是,立刻鼓起嘴巴来。
但还未待她嘀咕抱怨,吴裕贤就先转过了身来,看向此刻正鼓着嘴巴的妻子道:“我想过,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县里住。住在县里,你常回娘家去方便,我拜师会友也更方便些。”听娘说,要把大房的分出去单过。
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到时候把他们二房也分出去。
若是分了家,自不必再住这里。他跟着妻子去县里岳家为其准备的宅子住,也更名正言顺些。
这样也好,省得日后常打交道,影响了他温书的情绪。
还有两个月就要下场科考了,这一次的机会,他还是想牢牢把握住的 。
吴裕贤的一番话,令柳氏脸上神色来了个大转弯。
她立刻笑得眉眼弯弯:“这太好了!”说着,便开心的一头扎进了自己男人怀里。
吴裕贤身子略后仰去了些,手悬在半空一会儿后,才落下来,轻轻拍在妻子背上。
脸上,也挤出了几分略显苦涩的笑。
第24章 第二十五、二十六章(3更+4更)……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大概走了有几个一百步后,叶雅芙便带着儿子又回了屋里。
屋内,男人手中正握着本书在看。瞧见母子二人回来,他则笑放下书,温和目光迎了过去。
叶雅芙却有件事要同他商量:“那个……能麻烦你带着康哥儿先出去一下吗?”
吴容秉不明所以,狐疑的目光朝她投了过来。
此刻叶雅芙脸上沁着细密的汗,她抬手抹了一把,这才颇有几分拘谨的笑说:“天越来越热,这几天又天天不是往山上跑去采药,就是往外面跑,每天都不知流了多少汗。昨儿不是去镇上买了只木桶嘛?我想好好泡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疲乏,这样晚上也好睡觉。”
闻声,吴容秉了然的点了点头。并对妻子提出此要求一点不意外。
虽说二人是夫妻,也共同育有了康哥儿。但这几年来,二人也从未过过夫妻生活。
在此事上,他同叶氏早形成了默契。
所以,既她要沐浴,他自该回避。
“我带康儿出去。”吴容秉立刻应下。
“多谢。”叶雅芙开心着道声谢后,便转身进了厨房去打水烧水。
古人不常会沐浴洗澡,因为实在太不方便了。稍富裕些的人家还好,至少自家就有水井,用水不必出门去挑,取水方便。否则,就光是出去挑水,还得累上一通。
之后,还得烧水,烧完水还得一桶桶提着拎去卧房的木桶里……
如此一来,完整的洗个澡,大半个时辰功夫是需要的。
但叶雅芙实在受不了了,穿越过来几天,天天一身汗。再不好好洗个澡,估计身上都得是馊味儿。
一个院子里住着,但凡发生点什么事儿,都得被其余多双眼睛看着。
比如说,叶雅芙这时候一桶热水一桶热水的往房间里拎,姜氏看在眼里,少不得又得念叨几句。
“这阿福,怎么天天都神神叨叨的。今天那一家三口又一整天都不在家不说,晚上一回来,她竟还烧水洗上澡了。咱们自家有井,取水倒是方便,可柴火呢?这柴火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得是有人去砍柴劈柴得来的吧?她这一锅水一烧,得多浪费多少柴火。”
又念叨说:“人柳氏还是城里小姐呢,也没像她这样浪费柴火烧水洗澡。既然这么爱干净,何必日日外头跑去?她这也不知多了多少没必要的浪费。”
吴兆省正在备课,听得妻子口中的这些碎碎念,他便抬眸看过来一眼。
“反正也一起住不了几天了,就由着她折腾去吧。”吴兆省平息了怒火之后,心中又生出了一点对大房的愧疚来。
那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康哥儿也是亲孙子。
可吴兆省心里愧疚归愧疚,已做好的决定他不会改。
哪怕心里知道这样对大儿子一房不公平,但为日后家里可以安宁一些、少些争吵,他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氏也就是念几句,见丈夫这会儿是偏帮大房那边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把大房分出去单过,这是姜氏所谋之一。但最重要的一点,她其实是想趁这个机会把二郎也一并给分出去。
二郎如今前程是不愁了,既他不必再依附这个家,也就没必要继续同这个家捆绑在一起。
趁着这个机会分出去也好,省得日后这个家会成为他的拖累。
想到很快不但大房得离开这个家,二郎也得彻底脱离这个家的掌控,姜氏心情就好得不行。
如此一来,算是彻底的了了她两桩心事。
瞄着自家男人脸色,姜氏琢磨着,小心翼翼问:“既大郎也答应了分家,那这个家什么时候分?”又赶紧说,“我不是催他们走,我的意思是,总得说好了一个时间。左右老屋那边一切都好好的,他们搬过去就能住,也不需要收拾什么。”
“只是分开了过,也不是彻底不管他们了。以后仍都一个村子住着,但凡他们有什么困难,总得搭把手的。”姜氏仍旧把话说得漂亮且好听。
想到这事儿,吴兆省索性也暂搁了笔,认真思忖一番后,转头看向妻子问:“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姜氏抓银子抓得比较紧,对“银子”这两个字也十分敏感。此番见丈夫提起,她下意识手拽紧衣角。心内迅速琢磨了下后,方才笑着答:“七七八八加一起,大概拢共也就二十多不到三十两。”
“什么?”吴兆省惊愕,似不敢信般,“家里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反正话已经说出了口,姜氏反而是更理直气壮起来,她语气坚定道:“家里就靠你一个人赚钱养活,能余什么银子?这一两年倒还好些,二郎自从考上了童生后,他外头接一些活计,也能赚些银子拿回家来。不然,就前几年那花钱的架势,怕是如今连二三十两银子都余不到。”
“家里多少张嘴需要吃饭你也是晓得的,大郎一家三口是只出不进。另外就是三郎和莲姐儿还年幼,也是花钱的主儿。”
“我平时在饭食上已经尽量能省就省了,可家里人多,又没有什么劳动力,自然经不住花。”
姜氏这番话,句句意在大房花钱多,而二郎是给家里赚钱了的。
吴兆省不敢相信家里就这点钱了,但既妻子这样说,他也不会去怀疑什么。
认真想了想后,吴兆省便说:“到时候分家,给大郎他们拿十两银子吧。”
姜氏不肯,在姜氏的预算中,最多只能拿五两给他们。
所以姜氏说:“你忘了吗?前几日才给过阿福五两的。依我看,就再给他们五两好了。”认真窥着身边男人神色,见男人对此并无十分的反对,只是一副在考虑的样子,姜氏便立刻又说,“不是我当后娘的偏心,是家里银子就这么些了,可需要养活的人很多。二郎如今是不必管他了,可还有三郎和莲姐儿呢。莲姐儿十四了,转眼就到说亲的年纪,我总得多为她筹谋些,替她备些嫁妆。”
见妻子所言都很有道理,吴兆省彻底沉默住。
再开口时,便同意了:“那就再给他们五两吧。”
姜氏则笑着说:“我看五两也尽够花了。那阿福如今不是一直去山上捣鼓草药吗?那草药是能卖钱的。日后分了家,他们也能有自己的营生,这是好事儿。”
吴兆省知道那采药极辛苦,且也未必能赚多少钱。
但既给不了他们太多,也就没必要再说那许多的话。
他只是附和着妻子道:“倒也是。有个营生的手段,不至于饿死。加上有这十两银子在,再省着些花,也尽够了。” 。
洗澡的机会难得,这一次,叶雅芙足足泡了有半个小时的澡。
要不是水渐渐冷了,不适合再泡澡,不然叶雅芙还能继续赖里面一会儿。
出来后,换了身干净裙衫。之后,则又把木桶里的水再一点点给放出去。
等到忙完这些,天已经很晚了。而院子里静悄悄的,显然,该歇息的早已歇息,没歇息的人,也都在静悄悄忙着自己的事儿。
叶雅芙洗澡顺便洗了头,这会儿头发没干,不适合睡,于是就又捧起之前向吴容秉借的书看。
康哥儿没睡午觉,这会儿早呼呼大睡了去。吴容秉之前接了个抄书赚钱的活儿,这会儿没睡,正静坐窗下抄书。
叶雅芙很困,书仍是没看进去多少。只捧着书在手中,边打哈欠边抬头去看看坐另一边窗下的男人。
叶雅芙书是
没看得进去,但事情却想了不少。
比如说,她刚刚就在想,虽然如今手中有当年姜氏夫妇亲手签字画押的凭证单子,但若是姜氏就是一口咬定了这些钱花光了,如今她手里就是没钱,又能怎么办?
她是个极有心机的人,若真有心昧下那笔银子,她必然会把银子藏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到时候,若她铁了心耍无赖,又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眼下还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能把她藏匿的银子先给诈出来。
只有诈出了那笔银子的藏匿之处,到时候双方对峙僵持时,他们手里的这张单子才能派得上用场。
这是当务之急之事,可比吴大郎抄书赚钱重要。所以,叶雅芙在犹豫再三后,仍是走过去打扰了抄书正专注的吴大郎。
但一走过去,却被吴大郎那端正漂亮的字给吸引到了。
好漂亮的字啊,叶雅芙在心中暗暗赞道。
她是没见过人能把字写得那么快,且还写这么好的。
吴容秉虽抄书专注,但他感知力极强。叶雅芙才往他身后一站,他便迅速扭了头来看。
此刻二人距离近,正好目光撞上。
叶雅芙这会儿披着长发,一脸温柔的笑意站在那儿,形容姣好。这也是吴容秉第一次正经打量起眼前女子。
不知是不是她近来言行讨喜了的缘故,吴容秉觉得她原就颇有几分颜色的长相,更添了些许可爱。
但吴容秉倒没有过多去关注她的容貌,只是很快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然后转回身子去,一边继续迅速转着手中笔,一边问:“怎么了?”
叶雅芙就把自己心中所想说给了男人听。
吴容秉听着听着,倒是渐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是他思虑问题不周全了,竟没想到这个。
“你心里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既来提了,想必是心中已有了什么想法在。
于是,叶雅芙就俯身慢慢靠过去,欲附在她耳边说。
吴容秉狐疑着轻皱了下眉,但却也并未躲闪开。
渐渐入了夜,弯月远挂天际,偶闻几声犬吠。
东西厢房的光也早灭了,阖院之人都早入了梦乡中。
已是下半夜,再有些时辰,天就要亮了。
突然的,一道身影从影壁之外蹿到了中庭。然后,在上房旁边的其中一间耳房前逗留许久。
紧接着,一声巨响响起,吓得屋内的吴心莲立刻大声惨叫。
惨叫声如雷贯耳般,响彻了整个吴家院子。
很快的,各屋渐次亮起了灯火。
吴心莲这会儿吓得早缩去了床的一角,双双死死扯着被角遮在自己面前,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她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窗外看,生怕那道黑影再出现。
姜氏披衣取灯最先闯入女儿房间,一进门就问她:“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阿娘!阿娘!”瞧见母亲来,就如同看到了救星般,吴心莲立刻抛开被褥,朝自己母亲怀中扑去。
见女儿这是吓得不轻,姜氏赶紧正色着问:“怎么了莲儿?怎么吓成这样?”一边问,一边抬手去拍抚着女儿后背,以示安抚。
吴心莲则嚎啕大哭起来:“有人……窗外有人。呜呜呜,好可怕啊,好可怕啊。”
这时,吴兆省等人也赶过来了。
“有人?这怎么会有人呢?定是你看错了吧?”姜氏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是也起了疑心。
因是女儿闺房,吴兆省身为父亲,虽进了门,但却站在了离床稍远些的位置。吴裕贤赶过来后,也是同父亲站一起。
反倒是吴三郎吴清泰,仗着自己年纪小,直接就挨到床边来了。
叶雅芙慢了一步,这会儿才出了东厢房的门,走到中庭里。
西厢内,柳娇蓉瞧见叶雅芙从房里出来,也要去小姑子房间,她立刻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二人在中庭撞上,谁也没搭理谁,只一并往吴心莲房间来。
一进门就听到吴心莲在哭:“是真的有人,不是女儿看花了眼,也不是女儿做梦。那个人就站在女儿窗前,女儿吓得惊叫一声后,他就跑了。”
吴裕贤想到什么,立刻折身出去。
很快的,又去而复返,然后看向父亲吴兆省说:“大门的确是半开着的。”
吴心莲听得这个话,更是不得了了,哭得更是厉害。
一时间,吴家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吴兆省沉着张脸,一时也陷入到了沉思中。
这个时候,叶雅芙则打破了这份沉静,道:“不管怎样,好在小妹没什么事,大家也都好好的。那估计是个贼,想进来偷点东西的。一会儿大家都回去看看,可否少了点什么。如果什么都没少的话,想是那个贼才进门就被吓跑了,没得手。”
吴兆省看了叶雅芙一眼,倒是赞同她的话。
他连连点头说:“一家子这么多人在,都住一块儿,没什么好怕的。就算东西丢了些也无碍,人没事就好。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明儿都还有事,都散了去好好歇着吧。”
叶雅芙则张嘴打了哈欠,然后用手捂着嘴巴从吴心莲屋子走了出去。
待得进了东厢房,关起了门后,她则又立刻换了副面孔。
屋内,吴容秉静坐床边等她,瞧见她人进门来,便问:“如何?”
叶雅芙朝床边走去,靠得男人近了些后,她则尽力以最低的音量说话:“一切妥当,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这一招叫“引蛇出洞”,是叶雅芙想出来的欲算计姜氏的计策。
这家里,也就姜氏和柳氏婆媳二人有钱。柳氏的嫁妆应该都藏她自己屋内,或是并没放在吴家,所以她可能不太担心私产被贼偷了。
但姜氏就不一样了。
若她真另外私藏了一笔巨款的话,今日闹了这样一场,她一定不会安心入睡。
所以,她必会亲自去藏银子之地看一看。只有亲眼瞧见了所藏的银子分文不少的还在那儿,姜氏才会安心。
这后半夜叶雅芙没打算睡了,就打算同那姜氏耗着。
她让吴大郎带康哥儿继续睡,她则猫去了窗下一直盯着外面动静。
吴容秉自然也睡不着,就只侧躺在床上,望着窗户的方向。
不知过了有多久,忽听外面传来了些悉悉窣窣的动静。
叶雅芙本来都盯得困了,忽而一个激灵,立刻睡意全无。
吴容秉虽瘸了腿,但他感知力特别强。这会儿外头院子里的动静,他自然也都听在了耳中。
他手撑着床坐起了身来,就见朦胧黑暗中,妻子似是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应该是外面姜氏真中了妻子所设下的圈套,有所行动了。
吴容秉此刻内心也并不平静,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既已走到这一步,是必须只能成功不可失败的。
“万万小心。”就在妻子欲推门而出时,吴容秉小声提醒了她一句。
之后,便又静躺了下去,只等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撕扯声便传入耳中。他判断着大概方向,应该是从后罩房那一排屋子传来的。
姜氏真就是把一大笔银子藏在了这后罩房其中某间堆砌杂物的屋子里,她不知什么时候在地砖下打了个洞,然后把装银子首饰的木盒子藏在了地洞里。
她猫过来看东西时,恰被紧紧跟过来的叶雅芙眼疾手快的把木盒子抢了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抢,简直是把姜氏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待反应过来,抢她东西的人是叶氏、而非是什么贼人后,姜氏这才稍稍定了定心神。
“贱人,快把东西还我!”姜氏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开始辱骂起来。
叶雅芙计谋得逞,正是心情舒快的时候,她一边紧紧搂抱着木盒子,一边挑衅:“阿娘,这到了我手中的东西,怎么还能再给你呢?何况,什么叫‘还’?本是你的东西给你,才叫‘还’,原就不是你的,不过叫‘物归原主’罢了。”
看着面前这样的一副嚣张嘴脸,姜氏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些东西。
然后她咬牙切齿着,立时又要扑来抢那木盒子。
但她身子哪如叶雅芙那般灵活,叶雅芙早抱着木盒子从她面前一闪而去了。
银子被抢走,姜氏肯定不依,于是就追了出来。
哪知,因心太急了,没在意到脚下,就摔跌倒在了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她索性坐地上哭嚎起来:“不活了,我不活了。掏心掏肺的对你好,竟养出了个白眼狼!我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上你这么个东西。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打人还抢东西。”
这会儿天光破晓,黑色天幕一点点的被天光吞噬,天幕呈了黛青色。
叶雅芙站在那儿,冷眼看着又演上了戏的姜氏,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使出了那么多手段,算计了那么多,今日也该一并都给还回来了。”
姜氏的哭嚎自然又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看着推门而出的吴家众人,叶雅芙直接说:“你们出来得正好,那日爹不是跟大郎说了分家么?那今日咱们就好好说一说这个家该怎么分!”
姜氏趴在地上哭,叶雅芙又站在她身旁,且放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众人眼中,无论如何,都是叶雅芙这个小辈欺辱了姜氏这个长辈。
所以,吴兆省率先站出来怒斥她不孝,所行实在过分。
吴裕贤也走了过来,待亲手扶起自己母亲后,冷厉的目光也朝一旁叶雅芙投落了过来。
叶雅芙并不惧怕,只是把怀里装着银子首饰的木盒子抱得更紧了些。
“二郎,你可别这样一副表情看我,如果有意见,呆会儿里正跟前说去。”
“你还要喊里正过来?”吴兆省怒吼,“家里的丑事儿,就非得闹得人尽皆知吗?”
古代没有村长这一说法,但里正差不多就相当于村长,是一个村里最有身份和权力的人。
“咱们吴家可是溪水村首屈一指的富户,我们家分家自然是大事,肯定得请里正来。”如今银子首饰拿到手了,又有早些年吴兆省夫妇亲自签字画押的那份单据,叶雅芙也就不在拍的,只十分怡然自得说道,“不但要请了里正来主持公道,还得把村里有些威望的老者都给请来。”
第25章 第二十七、二十八章(5更+6更)……
姜氏这一跤摔的,身上摔出了些擦伤来。
她似乎忘了当年在叶老二夫妇给出的一份单据上按过手印了,所以,她自信的认为那木盒子里的银子和首饰叶氏拿不走。
到时候,就说是这些年她自己靠省吃俭用,以及接城里绣楼的私活攒下的银子。
左右已经到了她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再把其吞下。
“找里正来!”姜氏心下有了自己的决策后,立刻也豁出去了,做出决定来,“不但要喊里正来,还得给我请个大夫来。”
她此刻仍坐在地上,望着叶雅芙,咬牙切齿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搅和出什么花样来!”说着,喊了自己一双儿女吴三郎和吴心莲到跟前,“你们两个一个去请里正,一个去张家把张郎中给我请过来。”
那冯桂花不是就愿意看好戏吗?那好,今日就让她看个够!
吴心莲和吴清泰见这种情况,再不敢闹什么脾气,立刻乖乖听了母亲吩咐,往门外跑去。
东厢房内,吴容秉也起了床。这会儿,正帮被迫醒来的儿子穿衣裳。
康哥儿显然没太睡得够,这会儿正抬着小手使劲揉搓自己眼睛。
一边由着爹爹给自己穿衣,一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始立刻扭头四处探看。
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似乎都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于是立刻望向面前的老父亲。
“阿娘……娘呢?”
吴容秉仍耐心着帮他穿着衣裳,闻声望他一眼后,一本正经答:“你娘在家呢,没跑。”
“噢~”听说没跑,康哥儿也就不担心和着急了。 。
这一大早的,天才有朦胧亮意,吴三郎和吴心莲姐弟就闯去了别人家里,并一脸急切的样子要请了人到自己家去。
不知情况的里正和张郎中夫妇,以为吴家是出了什么大事,立刻严肃着脸便跟着人往吴家来。
这一早的,见吴家姐弟先后请着里正和张郎中急急忙忙往吴家去了,自然也引起了村里别户人家的注意。大家互相串门打探消息,皆都一无所知后,便也跟着往吴家这边来。
一时间,吴家院里院外的,聚了不少人在。
早已天光大亮起来,吴兆省见围聚在门前门后的人太多,于是也就请了他们都进门来。
姜氏这会儿已经被人扶起,正坐儿子为她搬到院中的椅子上。
有妇人挤进了院子去,正站姜氏左右宽慰她。而姜氏,逮着了这个机会便向周围安抚她的妇人们哭诉起来。
“这些年,我对那丫头是掏心窝子的好,从没短过她的吃穿。因当年她来吴家时,莲姐儿还没出世,所以我更是把对女儿的耐心和疼爱都给了她。可她倒好,如今大了,不需要我了,就这般对我。”姜氏哭得是声泪俱下,感染力极强。
她这样一番哭诉,自然是把村里那些妇人都给哭得跟着她掉起眼泪来。
“算了,她是个孩子,同她计较什么。”
“你们虽不是母女,但如今却是婆媳,也一样。往后怎么着都是一家人了,好好过日子才是。孩子们不好,一会儿有里正做主训他们呢。你且快别哭了,否则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姜氏则是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才说:“如今日这般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发生。若再在一个屋檐住下去,日后还不知得再闹出多少事儿来。算了,儿大不由娘,既他们想分出去单过,便就分开吧。”
叶雅芙站在一旁,简直气得笑起来。
虽然他们夫妇的确也是想分家的,但明明姜氏夫妇也是这个意思啊。而且,也是吴兆省这个当爹的主动开口提的。
怎么现在从姜氏口中说出来,反倒成了他们主张的分家呢?
在古代,分家是大事儿。一般若由儿子提出,会被视为不孝,为人所诟病。
所以,这分家到底是谁开口先提的,很重要。
“娘,分家不是爹找大郎提的吗?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是大郎提的呢?”叶雅芙不留情面的直接拆穿她的谎言,“前日午后,爹特意来找大郎说的此事,娘当时人就在,怎么转头就给忘了?娘还没上年岁,可记性怎么就这么差了。”
知道这姜氏最擅伪装和狡辩,叶雅芙索性扭头去看向自己公爹,问:“爹,难道您也忘了?”
吴兆省倒不太会说谎,直接避开了儿媳目光,闪躲开了。
姜氏见状,则又立刻说:“阿福,你故意搞鬼说家里进了贼,吓唬你妹妹。你又抢我钱财,害得我摔跌在地上,到现在身上都还疼得厉害。你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不但不思悔改,反倒还有闲心在这里管是谁提的分家?”
“是谁提的重要吗?”她理直气壮质问,“你自己想想看,若不是你实在太过分了,这些日子一直搅和得家里不得安生,你爹会忍无可忍提出分家吗?”
“你以为他想分家?他读了一辈子的书,是个体面人,最好面子的了。若不是实在忍受不了你的作闹,他会宁可舍了这脸不要也要分家吗?”
姜氏这一箩筐的话句句都是对叶雅芙的指责,叶雅芙却并不着她的道儿。她不接她的话,也不跟着她思路走,只把重点转去别的上。
她学起姜氏,顾左右而言它起来:“我知道,大郎断了腿,是累赘,所以爹娘便打主意要把我们这一家三口累赘都给打发出去。本来嘛,
我们的确是拖累了整个家,大郎不能继续读书考取功名,没了用处,被扫地出门也认了。但分家可以,该我们的东西却是一文都不能少。”
姜氏冷哼一声,抬手指着叶雅芙:“听听看,你们都听听看,我说这丫头为的还是银子吧?”
人群里,立刻传来了冯桂花的声音:“你都把人家当累赘,要给扫地出门去了,难道还要人家对你一个后娘感恩戴德?而且……姜桃,我看你这哭骂起人来的样子,中气挺足的,也没伤着哪儿啊。怎么让你家闺女跑我家去,说得好似你就要死了一样。”
姜氏闻声,立刻开始呼哧大喘气起来,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冯桂花,我知你一直同我不对付,如今又同阿福这丫头搅和到了一起去,你二人指不定背后怎么说骂我呢。阿福从前不这样的,如今却成了这样,未必不是你背后唆使的。”
闻声,冯桂花立刻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双手叉腰站在姜氏面前,泼辣样十足:“我告诉你,别满嘴喷大粪冤枉了好人。你当年接近人家的动机就是不纯的,养了人在家里,又不好好对待,人家傻的吗?如今不过是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不想再和你穿一条裤子了而已。”
说着,转身看向众人,抬手指着姜氏:“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姜桃的心能黑到什么地步。有肉藏起来不一起吃,私下里偷偷开小灶给自己儿子吃,说是怕便宜了康哥儿这张嘴。哼,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又能吃多少?被你这般提防着。那日,若这话不是从三郎口中说出来的,我都不敢信。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畜生才干这种事儿。不,畜生也干不出这种事儿。”
“你……你胡咧咧,你才满嘴喷粪。”姜氏气得浑身颤抖。
冯桂花则看向一旁吴兆省问:“吴夫子,你可是读书人啊,你说是我胡咧咧了,还是你媳妇干了坏事儿却不肯认。吴夫子,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得说实话,你若撒谎了,得罪了老天,往后你家家里再出不了读书人。”然后又举起手,对天发誓起来,“那日我恰好就在吴家,方才所说之事句句属实。若我有一个字的虚假,叫我家书文永远娶不着媳妇。”
见冯桂花拿儿子张书文的终身大事发誓,方才还狐疑着持中立态度的众人,立刻一边倒的倒去了冯桂花那边。
并私下议论起来。
“书文可是冯桂花命根子,冯桂花做梦都想她家书文赶紧娶媳妇,她好抱孙子。这种誓言都敢发,可见是真的。”
也有人说:“你看那吴夫子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冯桂花说的是真的。天呐~这姜桃看不出来啊,平时不是对继子一房不错的吗?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来。不就吃点肉,他们吴家是供不起了?”
立刻有人接话:“好什么好啊,若真好,这吴大郎腿能还瘸着?”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变成了附在耳边说悄悄话,“可能冯桂花没说错,别看一个人是怎么说的,得看一个人是怎么做的。平时再嘴里说着对大郎好,可好处不都是给了她自己亲儿子了吗?算了,不说了,人家的事儿,咱们嚼什么舌根,心里有些数便成。”
中庭里,一时间各说各话,叽叽喳喳的,十分嘈杂。
吴兆省私心里肯定是想帮着妻子说话的,可又不敢发誓,只能不吭声。
可他不吭声,其实就是默认。
里正看了眼吴兆省,又看向众人,让他们都安静。
里正一声令下,众人都噤了声。
然后里正看向吴兆省问:“今天这个家,是非分不可了?”
吴兆省也不愿分家,不愿叫村邻们瞧了笑话去。可若不分家,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的,也难受。
所以,吴兆省索性一咬牙,横了心道:“分吧。”
里正倒没再劝什么,只是说:“容秉这孩子如今这种情况,你心里有数。既决心分家,那你打算怎么分?”
怎么分这事儿,倒是一早便同妻子商量好了。
吴兆省说:“老屋那边给大郎一家三口住,另外,再给他们十两银子。”怕自己话不说得清楚了,一会儿又惹口舌,于是吴兆省赶紧补充,“前几天已经给过五两,所以一会儿会再给他们五两。”
里正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却见他话就停在了那儿,里正轻声询问:“这就没了?”
吴兆省则说:“家里张嘴等着饭吃的人多,赚钱的少。所以,也并未余下多少银子。如今能给大郎夫妇十两,已算是尽力。”
姜氏也赶紧沉叹了一声,苦着脸说起:“亏得这两年有二郎时不时的贴补家里些,否则,怕是这点钱都余不下。”然后又拔高了些音量,继续说,“我们不亏待大郎的,今日二郎也会一并单分了出去过。我们也知道二郎如今是秀才老爷,日子好过,所以,我们不会给二郎夫妇一文钱的银子。”
吴容秉始终未开口说一句话,哪怕在听到父亲说只再给他们这一房五两银子时,他也并未在意。
只搬了把竹椅搁在屋子门口,他则悠闲坐竹椅上,看着外面的这份热闹。
静静看着这一切,就似不与他相干,他置身在了事外般。
可当听到姜氏说要把二房的也单分出去过,他立刻就转了目光去,落在了姜氏母子身上。
下意识的,吴容秉指腹又摩挲起膝头来。
他心里自然明白,这种时候把二郎分出去,乃是让二郎彻底摆脱这个家。
但吴容秉也只是心中有数,此刻功夫倒并未开口点出什么。
里正是想吴兆省开口再多给大房些东西的,但见他之后死活不再吭声,不免叹息了一声。
只又转过身来,看向吴容秉问:“容秉,你爹就只打算给你这么多,你怎么想的?”
吴容秉原对此也未抱任何希望,所以,也就并没失望之说。
见里正问起,吴容秉这才开口说:“家里给多少我就拿多少,并无意见。”
既人家父子已达成共识,纵里正觉得不公,也不好再说太多。
“既如此,我便立个字据,你父子二人在其上签字画押。之后,待我拿去县衙门公证了,吴家大郎便可自立门户。”
吴兆省转身立刻就进门去拿了纸笔来。
里正当着众人的面写好文书,然后让父子两个先后签字按手印。文书上所写,自然包括家里财产是怎么分的,父子二人是否都同意。
见大房的就这样被打发后,姜氏是彻底松了口气。
然后,她便提起了自己儿子吴二郎来:“我姜桃说话算话,方才同里正和乡亲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不是为少给大房的东西而诓的大家。二郎既也成了亲,今日便同他哥哥一样,一同分出去单过。并且,家里不会给二郎屋子住,也不会给他一文的花销。”
着重强调完这些后,她看向里正,一本正经着说:“还请里正也给二郎写个字据,自此,二郎也外头自立门户去。”
但这时候,吴容秉却开了口,道:“今日若二郎单分了出去,自立起门户来,明日,二郎便可改成他姓。左右也并非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没有血缘之亲在,一旦离了这个家,往后就同这个家再无牵扯。”
吴兆省之前倒没想到过这些,只想着,若把大郎单分出去,不把二郎也分出去的话,不免惹来村邻们的非议。会觉得他偏心继子,冷待了亲儿子。
所以,在妻子提议会一并把二郎也分出去过时,吴兆省并未深想,甚至还觉得妻子善解人意。
可现在,经大郎这般提点后,吴兆省立刻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养了二郎这么多年,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一路把他供成了秀才老爷。之后,又给他娶了城里富家千金做妻室。
他如今是再不需要自己了,难道,就这样让他彻底脱离了这个家?
不行!
绝对不行!
正如大郎说的,他同自己并无血缘之亲,若再自立门户,
他岂不是算是同自己划清界限了?
日后,若再改回了他本姓,那自己这个继父,还同他有何干系?
以后他高中举人、进士,那皇榜上张贴的父亲一栏,怕也不会是自己。
那这些年的偏心,这些年对大郎的舍弃和不公,又算什么?
所以,吴兆省立刻说:“二郎就不单分出去过了。”他目光下意识的在妻子那边一扫而过,然后落在了里正脸上,道,“家里就只大郎一房分出去,再无别人分出去单过。”
姜氏急得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
原本盘算好了的事,却被那大郎三言两语给搅和黄了,姜氏怎能甘心?
姜氏仍坚持道:“他爹,你就这么不信任二郎吗?只大郎几句话,你就怀疑起二郎来。”她说,“二郎亲爹去得早,他现在怕是连他亲爹长的什么模样都忘了。他六岁跟我改嫁到这儿来,一直认的都是你这个爹。你现在这样怀疑他,岂不是叫他伤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叫他往后怎么再在村里住下去。”
不损到自己利益时,一切好谈。
甚至,为着家里和睦,他可以一再的让大房受委屈。
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姜氏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
但若危及自己利益了,吴兆省是寸步都不让。
“今日已经分了一个儿子出去,你叫我再分一个出去,往后我怎么在这村里继续住下去?二郎若觉暂在这个家住不下去了,或是为功课考虑,想搬去城里住去,我都不反对。但二郎的户籍,却是绝对不能从这个家单分出去。”
自从叶雅芙穿越过来后,这是唯一一次瞧见便宜公爹态度强硬。
看来,果然是刀子不扎自己身上去,他不晓得疼啊。
现在眼看就要扎他自己身上了,他也知道为维护他自己利益而同姜氏辩驳了。
这会儿耳根子也不软了。
看得叶雅芙简直想笑。
今日这种情况,姜氏自不好一再的坚持要让自己儿子也分出去。毕竟,那大郎已经把话给挑明成了那样,若她再一再的坚持,岂不是落人口实?
可今日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好的一个机会了!趁着大郎分出去的这个机会,把二郎一并给分出去过,不但达到了目的,且日后再提起这事儿来,谁也不好说什么。
错失了今日的机会,且又有大郎的那几句挑拨在,日后再想行事,便难如登天了。
把姜氏脸上焦急的神色尽收于眼底,叶雅芙问她:“娘就这么想把二郎也分出去吗?二郎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趁着今日我们分家的机会,借口公平公正,把二郎也分出去,这样,既占了实际好处,名声上也落了个好。啧啧~阿娘当真好成算呢,怪不得我爹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么多年。”
叶雅芙把姜氏心中所想丝毫不留情面的全部披露出来,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就更是把姜氏给架在了火上烤了。
连连失利,姜氏这会儿子心口是真疼了起来。
可当她再抬手捂着心口,一脸痛苦的表情时,身旁已经没了再来宽慰她的妇人。
今日,吴家的这诸多之事全部展露在众人面前,或许,也叫大家真正看清了姜氏的真面目。
可姜氏却仍挣扎着,只见她抬手指着叶雅芙:“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抢我银子,推我摔跤,不敬长辈……这笔账,我得好好跟你算。”
这可就说到了叶雅芙心坎儿里去了。
于是,借着她开的这个头,叶雅芙便又面向众人,提起了自己的事来。
她道:“恰好今日里正和众乡邻们都在,还请大家帮忙主持一个公道。当年,我原是青山镇秀水村人,我父母同如今的公爹算是旧识,有些交情,所以我父母亡故时,公爹有带着新妇、也就是如今我的后娘姜氏,前去叶家吊唁。”
“也是那时候,后娘说她一看到我就喜欢我,然后要带着我来吴家生活。”
“我那时候六岁,并不太懂什么。才没了母亲,好不易有个人这般对我关怀备至,我自然对她十分依赖。所以,我不顾家中叔婶的极力反对,要跟来溪水村吴家。自然,也带走了我家里父母留下的所有财产。可来了吴家后,这后娘就以我年纪小为借口,把我的银子首饰都拿过去了。说是暂代为保管,等我大些的时候再给我。可我如今早已嫁人生子,甚至都要另立门户,离开这个家了,也不见她兑现承诺,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家当年是开医馆的,我爹娘又只我一个女儿,所以家中积蓄以及变卖了医馆的银子,全都留给了我。这些银子总共加一起,怎么也得三四百两之多。今日分家,我要带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还请里正和乡邻们做个见证。”
姜氏之所以能够冷静听着她说完,就是因为知道她口说无凭。
就凭她一张口胡咧咧,说多少就是多少了?
她不会否认她当初是带了银子来吴家的,可这些年,她吃穿都在吴家,难道不要钱吗?
就说这些银子都花在了养育她上了,是花在了她身上,又有谁会怀疑什么?
所以,只安静着等叶雅芙说完了那一箩筐的话后,姜氏这才开口。
第26章 第二十九、三十章(7更+8更)……
“你当年是带了银子来,可你来我们家十二年了,难道这些年不吃不喝的吗?那些银子当初虽是拿在了我手中,可天地良心,我可是每一文都花在了你身上。甚至都不够,吴家也掏了银子养你。如今,吴家还没跟你算这一笔账呢,你倒是先跟我们算起来了?”
说完,姜氏又向左右人哭诉起,道:“果然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养育多年的恩情只字不提,尽只在乎那些银子了。难道,我们还能贪了她的去?”又揉心口,撕心裂肺道,“我真是后悔!早知她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管她才对。如今好了,养出个白眼狼儿来,尽给自己气受。”
叶雅芙也不着急,她只慢慢的算起一笔账来:“我在吴家十二年,就算一个月在吃上能花五钱银子,那十二年就是七十二两。但乡邻们都知道,我一女子,又是从孩童时期来的吴家,一个人一个月怎么可能吃五钱银子的饭食?但不计较了,就按一个月五钱算吧,多出来的,权当是我对吴家的报答。”
“另再算一年四季的衣裳。年纪小的时候,可能两三年添一次新衣,再大一些,个头不再长,也就没怎么添衣裳穿了。后来也大了,脸皮薄,虽然知道那些银子都是我的,可毕竟一直是攥在后娘手里的,她不提,我也不好意思主动要这要那的。所以这十二年下来,衣裳的花销最多就二十两。吃穿加一起,也就是九十二两银子。”
“另外我寄住吴家,也得算寄宿费,十二年算二十两不算少了。”
“这些都加一起,是一百一十二两。爹,娘,你们可认这个账吗?”
从吃到穿到住,每一笔银子,叶雅芙都是放宽了算的。
所以,这一百一十二两银子,绝对够覆盖她这些的一切费用。
吴兆省说不出话来。
不但吴兆省挑不出理儿来,便是围观四周的乡邻,也都频频点头说这样算的确不算亏待吴家。
叶雅芙之所以这样把一切都算得清楚明白,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既把账算清楚了,那日后姜氏也就不好再去外头说是吴家养大的她,吴家对她有莫大恩情,再拿这份恩情掣肘着她。
自此彻底割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往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欠。
见乡邻们口风和态度此番是全然都变了,竟不再有一个支持自己的,反都是站叶氏那边的,姜氏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可她仍是那一套,以言语指责叶雅芙,道:“难道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我们养育了你
十二年之久,尽都一点感情没有,只能谈钱吗?你果然就是这般冷血之人。”
叶雅芙立刻问:“娘这意思是……不需要我这十二年的养育费吗?若不要这一百一十二两了,我领你的养育之恩。”
姜氏牙齿紧紧咬着唇,艰难的继续从牙齿缝里蹦出字来:“养恩大于生恩,养你这一场,是这些银子算得清楚的吗?”
叶雅芙却立刻变了脸:“你少跟我亲娘比,你不配!”又说,“当年我二叔二婶说得果然没错,你接我来吴家养,就是贪的我一个孤女的银子。”这般说着,叶雅芙这才把从叶二婶那儿拿来的字据拿出来,展开,平铺着一一视于众人面前。
“当年,我叔父婶娘一眼就看穿了姜氏夫妇的计谋,所以,在来吴家大闹了一场见无果后,便让吴家夫妇在这份字据上签字画押。这上面的手印和签字,是我公爹和后娘的。而清单上面所罗列的,是当年我从叶家所带来的每一样东西,包括银子和首饰。”
“而这份木盒子里装着的,正是我的那些首饰银子和银票。”三百多两银子,只一个木盒子肯定装不下。所以,里面除了几个银锭子外,其余银子都换成了银票。
而这字据上清清楚楚的写了每一样东西,细到有几个银锭子,每个银锭子具体多重。另外,还有多少耳环、项圈、金镯子银镯子等。
清楚详细到,便是吴家夫妇欲赖账,也是赖不掉的。
字是他们签的,若不认,比对字迹就是。手印也是他们按的,就更赖不了了。
难道当年,是有人拿刀架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签的吗?显然不可能的。
所以,这笔账,他们不认也得认。
姜氏错愕着愣在那儿,显然,她是忘了那叶家二房夫妇手上还有这个东西了。
时间太过久远,这些年她也觉得自己是十拿九稳能拿得住这些东西了,所以,竟就忘了还有这东西的存在。
但到了嘴的肥肉,她又怎甘愿再吐出来?
所以,姜氏一时失了理智般,立刻朝叶雅芙扑来。
她想把那木盒子给抢回去。
叶雅芙一直在防备着她,见她扑来便一个灵活的转身,并未让她沾身分毫。
姜氏没扑着人,自然又摔跌在了地上去。
“娘!”吴裕贤冷眼旁观到现在,是再看不下去,只赶紧过来扶起自己母亲后,小声劝她,“算了。别争了。”
可姜氏却是急红了眼睛,此刻也早顾不得什么扮柔弱,假作贤良了,只见她卯足了劲儿一嗓子嚎叫起来:“凭什么不争?”
她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不但令围观的众人吓一跳,就连她自己的亲儿子吴二郎,也是唬得愣在了那儿。
显然,他的印象中,母亲也不是这样的。
可姜氏显然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了,她现在只要银子。
“贱妇,快把银子还我,把银子还我!”姜氏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般,此刻一脸的狰狞,那双眼睛也是透露出属于狼性的红色。
可任她再怎么扑叶雅芙,扑她怀里的木盒子,都没能如愿。
“贱人,把银子还我,那是我的银子!”连连失利的姜氏,此刻神智略有些不清醒起来,早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此番,只见她如泼妇般,嘴里脏话连连往外蹦。
围观的村邻们听了后,个个都失望着摇头。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果叫她给骗了。平时看着贤淑温柔,谁知,今日竟泼辣成这样。”
“这已经不是泼辣了,人冯桂花虽性子泼了些,可人家没张口闭口‘贱人’的骂一个小辈啊。你瞧她那样子,恶狠狠的,此刻怕是连吃了那阿福的心都有。”
“哼,这种人还好今日露出了真面目来。否则,万一日后哪里得罪了她,被她记恨在心里,我们还不知道呢。”
“就是啊,往后我可得离她远些,免得被她伤了害了。”
姜氏如今在村里的口碑是急转直下,大家都看透了她的本性后,反倒都更愿意同她的死对头冯桂花交好。
“冯桂花,以前是我冤枉你了,我早该信了你的话的。”
“是啊冯桂花,还是你会看人,一早就看出了她的本性来。我们就是睁眼瞎,只能看到人家想让我们看到的。今日还真得谢谢你呢。”
这一下弄的,倒是令冯桂花不好意思起来。
姜氏疯得最后欲去伤害叶雅芙,好在边上就有几个男丁在,给眼疾手快的把人抓住了。
吴兆省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今日叫人瞧了这番笑话去,他手背在腰后,整个人浑身发抖。
“够了!别再撒疯了!”吴兆省一声暴露,立刻喝止住了姜氏的撒泼行为。
姜氏也是被这一声呵斥吓得立刻清醒几分,清醒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些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索性,她又虚弱的揉着心口,只见她两眼一闭,弱柳扶风似的倒了下去。
“这怎么倒了?这是怎么了?”
靠她最近的几个怕被赖上讹银子,立刻后退几步,然后连连澄清说:“我可没碰她啊,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也有人喊张郎中:“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中暑了。”
冯桂花则伸手去拦住了自家男人,不许他靠近过去,然后看向众人说:“一大清早的,中什么暑?”她狐狸眼淡淡在躺地上的女人脸上瞄一眼,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我知道她怎么了,你们且等等。”
说着,冯桂花便立刻舀了一舀子水来,然后对准了往姜氏脸上泼去。
被泼了水的姜氏,立刻跳着站了起来。
“冯桂花,你个贱妇!你敢泼老娘一身的水!”跳起来后,姜氏破口大骂。
冯桂花则狐狸眼一眯,笑起来:“看,她果然是装晕的吧。”
吴兆省实在没眼再看得下去,大吼一声“够了”后,便请了里正同众乡亲们出去。
但叶雅芙的事还没完,所以,叶雅芙又出言留了里正等人。
并看向吴兆省这个公爹,叶雅芙问他:“娘要贪了我的银子,爹您是不是也要贪?”又问他,“娘藏了这些银子在后罩房堆砌杂物的屋里,爹可知道?如今家里一应钱财都是握娘手里的,家里有多少银子,还不是她说多少就是多少?今日发生了这些事后,爹若还对她全然信任,那就当我今日的这些话没说。总之,不该我的我一分不拿,但该我的,一文都不能少。”
说完,叶雅芙当着众人面,打开了那木盒子。
“刚刚算的账,一百一十二两,算是这些年全吴家养我一场的恩情。剩下的,全部都得归我所有。”说着,她拣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又挑出约摸十二两的银子出来,全部交到了公爹吴兆省手里。
这些银子他们怎么分是他们的事,不关她事儿。
给了这些银子,往后,吴家同她再无干系。
姜氏筹谋了十多年,又在今日大闹上这一场。最终,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费了十二年的心血,就是想算计了叶氏孤女的这笔银子。可现在,银子没能多拿一文,她还为此而毁尽了名声。
顺风顺水过了十多年舒坦日子的姜氏,今日算是彻彻底底的栽了跟头。
日渐高升,好戏落幕,众人也都渐渐散去。
原本喧闹的吴家院子,瞬间彻底的清静了下来。
今日一闹,叶雅芙夫妇不但成功分了家、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银子,而且还算是离间了一回姜氏老夫妇两个的关系。
先是吴二郎也欲分家一事,之后,又是姜氏私藏一大笔银子,但吴兆省却对此毫不知情一事。
这两件事累加在一起,令吴兆省对妻子姜氏也并不那么信任了。
但这些,也都不关叶雅芙夫妇什么关系了。如今他们已经从这个家分出
去单过,日后家里是和睦也好、吵闹也好,再同他们无瓜葛。
当年,叶氏的父母除了留下来一些金银首饰外,另留了三百二十八两的银子。
这三百二十八两银子中,撇去给出去的一百一十二两,还剩下二百一十六两。
这二百一十六两的银子,叶雅芙打算分出去一半给叶家叔父一家。
最终,手上还能落个百余两银子。
而有这笔银子在,吴大郎治腿和之后去省城参加乡试的一应费用,都不必愁了。
何况,这之后,她和吴容秉二人也还都会继续赚钱。他可以抄书、教书,她也会继续采草药,亦或是再另外整点别的营生行当。
而想赚钱,还是得进城机会更多一些。
所以,叶雅芙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同吴容秉说了。
“虽然咱们村里有住处,但我还是想去城里。”提出这个建议后,叶雅芙也给了解释,“城里机会多,日后于你读书,于我营生,甚至是于康哥儿成长,都更有益处。村里虽也好,可一来咱们没地,没田种,不必非得死守着。二来,今日闹了这一场后,我觉得日后还是离这个家远些的好。那姜氏心思恶毒,我们大人是不怕叫她给伤着,可不还有康哥儿呢吗?谁知那毒妇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伤害康哥儿的事呢?”
而叶雅芙此番所言,正都是吴容秉心中所想。
也就是说,夫妇二人又完全想到了一块儿去。
“那就进城。”虽心中也早有了打算,吴容秉仍是听完了她的絮叨后,才给出的答复。
叶雅芙听了后,立刻开心起来。顺手抱起一旁的康哥儿来,“吧唧”一下,就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康哥儿,往后爹和娘带你进城去可好?”虽然人小,但毕竟是一家三口,总也得问问他小人家的意见。
康哥儿是去过镇上的,所以大概能懂进城是什么意思。
镇上可比村里好玩儿多了,虽只才去过两三回,但他小人家的魂儿已被镇上那些好吃好玩儿的东西给勾走。
听母亲这样说,他立刻满眼放光。并一脸兴奋着,立刻伸手去搂住母亲脖子,现在就要跟着她走。
叶雅芙笑着说:“现在不去,只是问你想不想去。而且,我们不是去镇上哦,是进城去。那是比镇上更大更繁华的存在。”
虽然叶雅芙也还没去过富阳县,但她知道,富阳县定然十分热闹繁华。
那镇上的环境都已然不错,县里自然只会更好。
“去!”康哥儿手搂得母亲更紧起来,抬手指着门外,立刻就要走,“现在就走。”
叶雅芙则笑道:“现在还去不了,但就这两天,肯定去。”
康哥儿则转身,又去拉老父亲手,又再说了一遍:“走!”
吴容秉轻轻揉捏着儿子手,眉眼极尽温柔的向他解释:“进城就是住那儿了,所以,总得余出一两天的时间来搬家。康哥儿再耐心等一等,最多两天。”
康哥儿虽话还说得不利索灵活,但脑子却足够用。爹娘的话,他都听得懂。
倒也乖巧,既爹娘都要他再等一等,他也就安静下来,又玩自己的去了。
而这时,门外响起了冯桂花声音:“阿福,容秉,你们都在家吧?”
“是桂花婶子!”叶雅芙惊喜。现在听到桂花婶子的声音,就如听到亲人的声音般。虽才相识短短几日,但却建立下了革命友谊。
但很快,又狐疑蹙眉:“这也不是正午,桂花婶子这个时候不该在镇上的吗?”一边狐疑着嘀咕一句,一边已起身走去门边,开了门。
“婶子,您怎的这会儿来了?”门开了后,立刻去迎人。
冯桂花则转眼朝正屋那边瞄了下,然后故意拔高音量,却又卖关子:“我来自然是有事儿,走,屋里去说。”
叶雅芙便也顺势往正房那边看去一眼,之后附和着冯桂花,笑道:“婶子屋里请。”
进了门后,叶雅芙立刻要去烧水待客,冯桂花却扬手一摇,拒绝了:“不必忙了,走,跟我去镇上。”
“怎么了?”叶雅芙似是忘了前些日子张郎中答应他们的事儿了。
“那县里的老郎中到了。”那日帮这吴家大郎看过腿伤后,她家男人就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当天下午就择了个空闲的时间,往县里去跑了一趟。
这不,今儿一早,他们才赶去镇上没多久,那老郎中就寻到他们医馆来了。
但因老郎中今日来不是特意帮吴大郎治腿的,他有别的事儿,他老人家没太多的空闲时间。所以,冯桂花赶紧赶了骡车回来,打算立刻就把吴大郎带了去。
听说是这事儿,叶雅芙立刻眼睛一亮:“太好了!”
但眼下摆在眼前的,也还有一个难题。
之前离家一趟无所谓,左右家里一穷二白的,也不会有谁惦记着来偷什么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
闹了今日那一场后,几乎阖村的人都知她如今手上有钱。
远的不说,就说那姜氏……她也不放心啊。
其实也可以让吴大郎跟着桂花婶子去,她带着康哥儿在家等着。
但一来,这么重要的时刻她还是想跟过去看一看,见证一下的。二来,这吴大郎虽然断了腿,但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能令人心安的气势在。
有他在身边呆着,叶雅芙就莫名的心里不慌。
所以,一家三口在家时,她倒不怕姜氏会敢继续惦记她的银子。
而只她同康哥儿两个在家时,就不一样了。
何况,那吴二郎好似今日也还呆在家里。
他可是壮丁,对付自己一个柔弱女子,不是妥妥的?
她可信不过他的人品。
所以好一番思量后,叶雅芙最终做出决定来,打算一家三口带着银子一起去镇上。
也恰好,一会儿让老郎中给看了腿后,再借张家的骡车一用,把之前约定好的银子给叶叔父家送去。
也是这时候,叶雅芙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同丈夫说了的。
吴容秉听后,全然没有任何意见。
这银子是她自己的,他从未生过觊觎一厘一毫的想法。既是她自己的银子,她想怎么花,全然只由她自己做主。
“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吴容秉神色认真着道。
既这么说定,一家三口便带着银子跟冯桂花出了门。
上房正屋里,姜氏气得病倒在了床上。吴兆省却没管她,已经去了书塾,也一并把吴三郎带着去了。
今日一招“离间计”,果然是离了吴兆省和姜氏夫妇的心。
姜氏今日损失惨重,有些急火攻心。又恰得听到刚刚冯桂花的声音,更是火冒三丈,于是一时没忍得住,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这会儿吴心莲和吴裕贤夫妇都在床边陪着,见状,吴心莲和柳氏吓得尖叫。
“娘!您这是怎么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吴心莲,立刻哭扑倒在母亲床边。
吴裕贤则挨在了床沿坐下,扶起母亲来,轻轻拍抚她后背。
柳娇蓉镇定下来后,去宽慰着小姑子,说:“母亲是一时气极,这才吐了这口血的。这口血吐了出来,反而好些。”然后关心着婆母,问她,“母亲心里可好受些了?”
姜氏怎能好受?
她今日想办的事没办得成,反倒还损失了那些银子……二百多两的银子打了水漂,她怎么能好受?
姜氏心头的这股气,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的。
她觉得心烧得慌,于是一直用手去揉着心口,使劲揪着胸口的衣料。
嘴里仍是骂骂捏捏的。
柳氏倒觉得为了那些银子不至于这般,想开口劝,可才喊了声“母亲”,就被自己丈夫骤然递来的眼神吓退了回去。
柳娇蓉还是第一次瞧见丈夫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那般森冷,那般无情。
她吓得呆立原处,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吴裕贤此刻心情未必比自己母亲好。只是他沉得住气,又更在乎自己身份和脸面,故而只将一腔愤怨强压在了心里,未发泄出来而已。
吴裕贤也不多说其它,只道:“我同蓉娘打算搬去城里岳父为我们准备的宅子
住,娘若觉得在这里住得不舒心了,可跟我们一道去城里住。”
如今母亲在溪水村的名声一落千丈,往后同邻居们怕是再不能和平相处。继续留下来,也是叫人家看笑话的。
既然留下过得不开心,不如离开。
柳娇蓉不知自己方才哪句话说错了,平白惹了丈夫一记眼刀。
但这会儿,正是她表功的时候,于是立刻附和着丈夫,道:“相公说得是。娘,您不若就跟着我们一起进城去过吧。”想着自己嫁妆丰厚,在那富阳县里可是有自己的私宅的,于是又炫耀起来,“我那宅子虽算不上大,但却要什么有什么,娘去住了,肯定喜欢。”
被儿子媳妇这样一说,姜氏倒也动了心。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她就算跟着去住,又能住多久?
住个十天半月再回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吴裕贤见母亲脸上有犹豫之色,似看穿了她心事般,直接说:“他若愿意去,儿子既承他养育之恩,必也会善待。但若他不愿,他也不能阻了娘跟着儿子走。”他口中的那个“他”,自然是继父吴兆省。
第27章 第三十一、三十二章(9更+10更)……
有儿子这几句硬气的话在,姜氏立刻腰杆又挺直起来。
想到往后的日子也不尽是阴霾的,也还有条宽敞大道儿可走,不至于是要把人给逼去绝路,姜氏这心情总算好了些。
“好,好。”姜氏连连应了两个“好”字,眼眶里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可恨那二百多两的银子啊,就这样没了。还有那么多的金银首饰,也都被那个贱妇给抢走了。”这件事,算是剥了姜氏的一层皮。就正如叶雅芙心里想的那样,这件事算是伤到了她筋骨。
所以,姜氏便反复提起,提一句就要骂一嘴。
柳娇蓉几次欲开口想说什么,可最终都放弃了。
这也是第一次,她看到了自己婆母不一样的一面。
原一直都以为她是个柔弱和善的女子,识过字,知些礼。比起那些个乡野村妇来,她是体面人。
却没想到,她竟也同那些人一样,会骂脏话,会张口闭口的“贱妇贱妇”。耍起横来,会哭天嚎地。一个不秤心,就能往地方一躺,然后撒泼打滚。
且先不论那件事上谁对谁错,只她这泼辣嚣张的态度,同之前全然两样,也是叫她心中生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来。
她甚至心里会觉得,这样的婆母日后带出门去,会丢人。
若叫她那些小姐妹知道,她婆母为二百多两银子竟变得这副嘴脸,她们怕是会笑死自己。
这样想着,柳娇蓉下意识的轻轻咬住了唇。 。
老郎中给吴容秉看了腿后,给出的判断和张郎中的是一样的。
“若能吃得了这个苦,把脚踝上下这边的骨头打断,再重新接,之后多多静养着,方可慢慢一点点恢复起来。”
老郎中的一席话,令方才一直绷着脸等消息的众人,脸上神色立刻拨开云雾见晴天。
尤其是冯桂花,她这样外放的性子,更是把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
“可太好了!”如今彼此共同经历过一些事后,也算是建立下了革命友情。冯桂花对叶雅芙夫妇的感情,那是更近了一步。
“容秉若能站起来,我情愿我家书文晚两年娶媳妇。”
叶雅芙也没多说话,只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冯桂花的手。
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反观吴容秉,明明是自己的事,但他反应倒比两个女人好一些。
张郎中就更是了。
“那是今日就治,还是高伯什么时候能再来镇上一趟?”今天就治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张郎中这番话,就是在向高郎中具体定下个日子。
高郎中沉默,似在想着自己行程安排。
而这时候,吴容秉开了口。
“不劳烦老人家再多跑这一趟,我同娘子商量好了,等这边的一些事处理妥当,就去县里谋生。”
老郎中的医馆就在富阳县内,若去县里住,自然更方便医治。
“这样是最好不过。”高郎中捋着下巴上雪白的胡须,一本正经道,“你这腿拖得重了,难治。一旦开始治了,就得日日复诊,很是费些功夫。你若能去县里,自是再好不过。”
吴容秉礼貌着微颔首应道:“有劳老人家您多费心了。”
那老郎中又说:“我要么不治,既治了,就定得把你这腿治好。否则,岂不是砸我自己的招牌?若非看在张继这后生的面子上,就你这样的情况,我便不打算沾手。”
闻声,张继赶紧相谢:“多谢高伯肯给我这个面子。”又说,“今日高伯若不忙的话,晚上还请再赏个脸,我在食肆设宴款待。”
这老郎中则把手摇了摇,说:“吃席就免了。”然后上下打量吴容秉,“这后生瞧着斯文俊雅,与一般庄稼汉不一样。不知家中境况如何?可能负担得起出诊费、医药费?”
叶雅芙不知这老郎中的出诊费得有多高,但不论要花多少银子,吴大郎的腿肯定是要治的。
除去给叶二叔一家的钱,她手中还有一百两,想是尽够了的。
就算不够,也可另再想其它法子。
总之,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治好这吴大郎的腿。
只有完完全全把吴大郎的腿治好,他日后可走仕途为官,可压那吴二郎母子一头,他们往后才算能真正有安生日子可过。
今日闹上那样一场,算是彻底同姜氏母子结了仇怨。这个仇,估计是一辈子都消不了了。
所以,她如今没别的路可选择,她必须牢牢抱住吴大郎这个大腿。
吴大郎治腿一事,她必须鼎力相助。
“银子的事,还请您老人家放心。”叶雅芙手中有银子,自然大方站出来,“还请您尽心尽力为我家相公治腿,银子的事,我们会想办法。”
吴容秉虽知道花妻子的钱给自己治腿,这事不厚道。但眼下这么多人在,他倒也没说什么去反驳妻子。
他们夫妻间如今的情况,怕是连桂花婶子和张叔都不知情。所以有些事,也只能他们夫妻关起门后再单独说。
吴容秉静坐在那儿,手又下意识摩挲起身上的衣料来。
高郎中今日来镇上是为一个病人来的,顺道过来看了看吴大郎的腿。既看过,又约好了去哪儿治,高郎中便也没久留。
“我的医馆在何处,张继是知道的。等你们到了城里后,来找我就成。到时候,再约定什么时候治。”
得了高郎中这些话后,小夫妇二人心中高兴得不行。哪里有不应的,只连连应是。
亲自送了高郎中到门前去,直到他坐上了马车,赶着车离开了,目送他的几人这才折身回医馆内来。
冯桂花怕叶雅芙夫妇不能全然放心,于是当着他们二人面问自己丈夫:“这老人家的医术,信得过吧?”
张继性子含蓄内敛,但却足够稳重。若不可靠,他也不会特意去请了人家来为吴大郎治腿。
“老神仙口碑不错,若没把握,他不会答应的。人家在县里医馆开了几十年,也怕治坏了砸招牌。”
有这几句话,足以安心了。
吴容秉拄着拐杖站起,郑重向张继夫妇作揖道:“此番多谢叔叔婶娘,为我的事,叫叔叔婶娘多操了许多心。”
冯桂花则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来:“你这样说,就是跟我们见外了!”
吴容秉笑着颔首:“晚辈不敢。”
冯桂花则笑着打量他,一直从头打量到脚。
她印象中,这孩子自幼年起,就一直十分懂事有礼。那时候,他亲娘还在,祖母也还在,那吴夫
子也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的。
吴家又有钱,他又是家中独苗,当真是少爷般的待遇了。
他自己亲娘那才是真的温柔贤良,容貌极美不说,性情更是好得没话说。
但她不是本地人,是外乡来的。至于是哪儿人士,又是怎么来到的这里,她就不知道了。
可惜好景不长,他亲娘去世后没多久,吴家族亲便有人开始给吴夫子相看起来。那姜氏也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在,再加上最会扮柔弱、装贤德,假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偏男人就吃这一套。
否则,凭吴夫子当年的条件,续娶一个未婚少女也是不难的。
最后,别的女人谁都没要,就只愿意娶姜氏。
那吴家的婶娘还在世时,吴大郎倒还是吴家长孙待遇。待吴家婶娘一走,这吴大郎就彻底成了吴家的外人。
若没出意外断了腿,倒也无所谓。左右他大了,又是秀才老爷,日后考取功名搏出前程来,不但不必再倚仗家里,反倒是能托举起整个吴家来。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了祖母后不久,他出了意外。
自此之后,这个孩子在吴家的待遇,彻底的一落千丈。
他断了前程后,倒是叫姜氏带来的那个拖油瓶捡着便宜了。
靠着吴夫子对他的鼎力相助,他先考过了童生试,后又中了秀才。如今听说,还要去参加省城里的考试,要去考举人老爷呢。
他们村里,还没出过举人老爷。
她听自己男人说了,说一旦考中举人,就可以吃上皇粮。
冯桂花看不上姜氏母子,所以,她私心里是极不情愿那吴二郎考中举人老爷的。
而此刻,她望着面前这年轻后生,只巴望着他能治好了腿,再一路高升,重见旧日光芒。
今日一早起,冯桂花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想着他们小两口还得赶去叶二叔家,冯桂花赶紧停了对吴大郎的打量,催促他们道:“康哥儿我给照看着,你们快去快回。”
昨儿去是要东西去,今儿去则是送钱去的,心情自然不一样。
既知道了叔父家里条件不好,几乎是要穷得揭不开锅,所以这次去之前,夫妇二人先在镇上采买了些米面类的东西。
又去屠户铺子里割了五斤肉,另买了两斤的大筒子骨。
虽叶婶娘并没敢对叶雅夫抱太大的希望,但昨儿叶雅芙话说在了那儿,她总归心里是记挂着的。
尤其眼下儿子女儿被他们老两口拖累得日子实在是有些过不下去了,叶婶娘没了法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叶雅芙身上。
巴望着她可以兑现诺言,救自己一家脱离苦海。
为此,昨儿一整晚都没睡得着觉,今儿一早天没亮,她就起床站村口去望了。
一直望到天光四亮时,似才缓过神来般。
她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赶紧把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都甩出去,然后回家。
家里男人病得重,得她不离眼的伺候着。她怕自己离开太久,男人就会因一时想不开而选择了结自己。
回去伺候完了男人汤药后,又去隔壁房间陪着女儿坐。母女两个枯坐一块儿相视无言,只能默声的一起抹眼泪。
日子虽难,但总得过。
所以,等到快中午,该做饭时,叶婶娘抬手揩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她沉叹一声,站起了身子:“你且好好歇着,我去做饭。”
“娘,我来吧。”叶青禾不忍心母亲天天都这么累,自然想为母亲分担些什么。
但叶婶娘却一把按住了她,将她按回了床上去坐着:“你、你身上还带着伤,别劳累到了。娘生个火烧个饭又不累,你快躺着去。”
叶青禾想忍住不哭的,可实在委屈,且那样的日子她也实在过不下去了,那眼睛里的泪水便一直往下掉。
女儿眼泪止不住的掉,原本已经调整好情绪不再哭了的叶婶娘,又没忍住,跟着一起哭起来。
母女两个还不敢放声大哭,怕隔壁屋的人听到,只敢默声啜泣着。
而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青禾,我来接你回家了。”
听到这个声音,叶青禾本能反应就是吓得往自己母亲身后躲去。
“我不要跟他回去,娘,我不想离开您。”说着眼泪更是掉得汹涌起来。整个人也瑟缩着,明显的紧张害怕。
她知道娘护不住她的。
若父亲母亲能为她挡去这一灾祸,她又怎会一再的受那董童生的侮辱呢?
爹娘自是爱她的,可爹娘无权无势,又一穷二白,他们自己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又怎能帮衬得到自己。
他们倒是想帮,可他们没那个能力做到。
叶婶娘这回却是豁出去了般,只让女儿青禾躲屋里,她鼓足了勇气后,气势汹汹冲出去同那董童生对峙。
从前,虽知他混账,但因他身份在那儿摆着,实在没法子,回回他来,哪怕心里再憋屈,也都只能笑脸相迎着。然后,总得顾及着他童生的身份,最后只让他发誓保证不再打青禾后,便又让他把女儿领了回去。
或许是昨儿得知了侄女的夫君是秀才,又知道秀才比童生更厉害,于是叶婶娘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气在。
“董童生来了啊。”叶婶娘一鼓作气跑出去,可到底没能敢对他破口大骂。
只是不再如从前那般热情,淡淡打了招呼后,直接说:“我青禾不过才回来住两日,你怎的就寻过来了?”
那董童生三十多的年纪,下巴蓄着长须。不喝酒时,看着人模狗样的,身上挺有点斯文儒雅的书生气在。
纵然瞧见岳母如今对他态度不对,他也仍是那副温和笑脸。
“青禾是我妻子,我是来接她回家的。”一身长衫利落,手中提着盒子纸包起来的精致点心,斯文儒雅。除了年纪大些,没别的毛病。任谁瞧着,不说是叶家高攀了,得了个这么好的女婿。
在女儿嫁给他之前,叶婶娘也是这样认为的。
怪只能怪这个人太会装了。
等到他们意识到其实是把女儿推向了火坑,已然来不及。
叶婶娘不愿女儿再去董家受他的凌辱,便竭尽全力同他争辩着:“纵是你的妻,也是我们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宝。她回来多住些时日,总不过分的吧?”
董童生忽而抬眸,朝眼前岳母探过来一眼。他眼神冷漠,透着凌厉,只这一眼,便令强打起气儿来同他对阵的叶朱氏下意识往后退却一步。
眼前之人,虽是她女婿,但这两年几番打交道下来,叶朱氏是打心眼儿里怕他。
但想到屋里哭得泪人儿似的女儿,叶朱氏则又坚定住脚步。
她努力忽视掉董童生冷厉的眼神,只硬逼自己目光直视他:“你且回吧,我青禾会再在家住几日。等到她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
“岳母!”董童生陡然拔高了音量,他以势威逼,道,“青禾她是我的妻,你扣押我的妻留自己家中,可是想吃官司?”
叶朱氏虽识几个字,但却不懂律法。
被眼前之人唬了几句,就再撑不下去。腿肚子发软起来,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普通老百姓,谁想跟官衙沾惹上干系?吃官司……的确是吓着她了。
“你别为难我娘!”而这时候,叶青禾出现在了门前。
望到妻子,董童生露出了得意的笑。
“青禾,气该消了吧?我接你回家。”董童生略挺直了些背脊,脸上神色傲慢。
叶青禾漠着张脸走到董童生身边,她低垂着头,没去看任何人。她就知道一切都不会有改变的,就知道母亲护不住她。
叶朱氏虽没本事护得住女儿,可也不愿女儿再受委屈。她突然一把抓住女儿手,眼泪哗哗流,但却不敢大声喊叫,只泣不成声求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中
年男人:“我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吧。你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吧。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
董童生居高临下望着眼前妇人,见她虽老,但却半老徐娘,算有几分姿色。于是,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难听起来。
“她是我花五十两银子买回家去的,留了她在家,难道岳母跟小婿回家吗?”
“你……”叶朱氏被羞辱得臊红了脸,可面对眼前强权,再想想自己一家眼下处境,她做不到不管不顾的同他撕扯。
但因实在气极,她觉得胸口闷疼得厉害。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把年纪的人,竟还被这样侮辱。若非实在放心不下家中亲人,她要么扑过去撕烂他脸,要么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此刻叶家对自己的屈服,令董童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似乎很享受当下的这种状态。恨他,却又不能拿他如何。明明已经咬牙切齿,却只能打碎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董童生抖了抖肩,脸上神色淡漠,语气也不似之前和睦了。
“回家。”他撇着冷眼看妻子,命令她。
叶青禾已经不哭了,只转身去同母亲作别。
而就在这时,叶雅芙夫妇所赶的骡车停在了叶家小院门前。
“婶娘!”人还没进门,叶雅芙欢快愉悦的声音就先一步传进了门来。
此刻她的出现,于叶青禾母女来说,无疑是如救世神佛般的存在的。
“是阿福!”叶朱氏最先反应过来。话音才落,人已闪身到院子门前去了。
门外,已经从骡车上下来的叶雅芙,正盯着停在一旁的另外一辆车看。
狐疑的目光打量一圈后,瞧见了来开门的叶婶娘,便问她:“婶娘家里来客人了?”
叶婶娘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道:“你们先进门来,进来后再说。”说着话,她目光难免的又在吴容秉身上打量了圈,欲言又止。
吴容秉心中有数,便让妻子走前面先进去,他则落后一步,同叶婶娘一起慢慢走在后面。
叶婶娘许是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话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条理不是太清晰,但吴容秉却大概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再往里走,便同那位董童生撞了面儿。
董童生仗着自己是读书人,有些身份,又是花了五十两的高价续的叶家姑娘为继室。所以惯来是不把叶家人放在眼中的,并轻轻松松就能把叶家人拿捏得死死的。
他也知道叶家穷,且背后毫无靠山。就算被自己欺负死了,也不会有谁站出来为他们做主。
也正是如此,董童生才敢这般猖狂。
但今日,在看到了吴容秉后,只一个简单的照面,便也令董童生心中本能怵了下。
吴容秉并非习武之人,长相同“英勇”二字也沾不上边。他一身洗旧了的长袍,斯文俊雅,寻常时,总是一副温和笑脸待人,看着人畜无害,毫无杀伤力。
但有人似乎生来身上便就有种气势在,似乎谈笑间,便可翻手为云覆手雨。
董童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只是打了个照面,便有些能意识到眼前之人不简单。
但再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几遍,确定他的确是瘸了腿后,董童生那一瞬间消失的自信又重新被拾起。
“这位是……”他指着吴容秉问叶婶娘。
然后还不等叶婶娘回答,他则又先声夺人的摆出了一副主家人的架势来:“岳母大人,既家中来了贵客,小婿更得留下待客了。”言词间,仍是对叶家人的威胁。
而叶婶娘此番心境,同之前的又大不相同。叶婶娘知道,既阿福夫妇能又再回来,说明昨儿之事她并未诓自己。
就算银子的事没能成,再不济,有位秀才公侄女婿在,也可压自己这童生女婿一头,搓一搓他的锐气。如此,也算是为自家撑了腰了。
“这是我侄女和侄女婿,我侄女嫁在了葵花镇,所以你不认得她。”叶朱氏故意停顿一下,然后才又慢慢开口,“说来也是巧了,我这侄女婿同你一样,也是读书人。哦对了,他好像还是个秀才。”
“秀才?”听到这两个字,董童生本能皱起了眉心。
他为考秀才几乎是败光了祖产,可考了十多年,仍未考得中。到如今三十多岁了,仍只是个童生。
而眼前之人呢?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竟就是秀才了?
“岳母……可是在诓小婿?”董童生不太信,并又说,“方才听岳母提起,他是葵花镇人?近几年,小婿同葵花镇的几位秀才公也走得颇近,怎未见过眼前这个……这个岳母的侄女婿呢?”
有关这个,叶朱氏还真不知道。所以,她也茫然的看向了吴容秉。
吴容秉始终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未需要他说话时,他并不开口。只待需要他开口时,他才慢慢道:“这些年在家中养伤,倒未出门会友。”
听他提起“养伤”,董童生便又看向他腿。
然后笑了。
“岳母许是不知道,咱们大燕律法规定,身有残缺者,是不能入仕为官的。所以,便你是秀才,你也只能止步于此。不能再参加科举,更不能吃上皇粮。”何况,还未见得是秀才。
吴容秉可比他更熟知大燕律法。
吴容秉大概了解了叶家二房眼下处境后,也并未多扯闲篇,更未接那董童生话,他只是朝一旁叶朱氏看去,对她道:“婶娘心里有什么想法,不如直接说出来。今日我同娘子一同归家,就是来给婶娘撑腰的。”
第28章 第三十三、三十四章搬家、进城里生活……
叶朱氏则心中还在琢磨。她不敢太过自信,也怕眼前这秀才公侄女婿并不能强压那董童生一头。如此一来,不但未能解决自家困境,反倒是还给阿福夫妻招来祸端。
这般一犹豫,方才的那股子气势自然就下去了。
这董童生极会察言观色,见此情况,便知这其中怕是有诈。所以,立刻轻蔑的从鼻尖轻轻哼出一声来。
叶朱氏忽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吴容秉倒没觉得自己是个秀才了,就有多厉害。只是他熟知律法,若真攀扯起来,对簿公堂,他也可为叶婶娘一家做辩护。听婶娘方才言语间的意思,似这董童生关起门来会打女人。
他是读书人,读书人声誉最重要。若真因此而坏了名声,他必不会肯。
既有软肋,便可被拿捏。
有可拿捏之处,才好谈判。
不说为叶婶娘一家讨回多大的公道,但及时止损,不让叶家堂姊在泥潭中越陷越深,还是不难做到的。
所以,吴容秉方才才会问叶婶娘母子心中可是有什么想法。若想和离,他可以相助。
可叶婶娘沉默,吴容秉便也不好强为其做主。但见妻子向他看了过来,似在讨他的意见,吴容秉便冲妻子轻轻点了点头。
叶雅芙立刻会意,想是这吴大郎能给婶娘一家主持公道,于是立刻开口劝叶婶娘:“原本结亲就是奔着好好过日子去的,如今既不能把日子过得好,何必再互相耽误呢?不如放过彼此,及时止损的好。”
叶婶娘当然想让女儿离开这董童生,可当初董家提亲给了五十两的聘礼。若和离,这五十两是否得还回去?
可他们没有钱。若有这些个银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了。
见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般明显,叶婶娘还在犹豫,叶雅芙便也沉了脸来,严肃道:“婶娘是担心什么?”她又朝一旁站叶婶娘身旁的叶青禾看去,“阿姐,你怎么想的?”
叶青禾同叶婶娘一样,被那五十两银子掣肘了。
见状,董童生则笑起来:“怎的今日第一次见,阿妹和妹夫就对我这么大的恶意?一来就挑拨
我和娘子夫妻感情,怎么说你们也算是外人,这样做合适吗?”
这董童生猖狂,叶雅芙怕婶娘母女是因银子之事为难,所以暂先不恋战,只打算先告诉婶娘银子之事。若真是因银子的事发愁,那便好办了。
叶雅芙不搭理董童生,只同叶朱氏说:“我们今日过来就是告诉婶娘一声,昨儿之事我们办成了。”但毕竟是一百多两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所谓“财不外露”,就是怕外露之后会引来贼人惦记。
这青禾姐的夫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叶雅芙自然留了个心眼儿,只把叶婶娘叫去了一旁说话,没当他面提银子的事。
“还请婶娘挪步,借一步说话。”
听说事情办成,叶婶娘已然激动。又让借一步说话,此刻叶婶娘的心情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想是借一步说银子的事儿,但又不知,能有多少银子。
若有个五十两,她便豁出去了。
叶雅芙把叶朱氏叫去一边后却先没说银子之事,只是问她:“我看婶娘和青禾姐似有难言之处,可是因着银子一事?”
撇开了那董童生后,叶婶娘这才无所顾忌着把情况说给了叶雅芙听。
“也是我们糊涂,当初竟为了银子,就这样把青禾给卖了。现在想想就后悔,他是体面的读书人又怎样,是个童生又怎样?他三十多了,青禾如今才不到二十。当初就不该那么着急把亲事定下,若时间拖得长些,或还能看出些端倪来。”
“你不知道。”说着,叶婶娘又哭起来,“你阿姊吃了大苦头了,这个男人变态,简直不是人。他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可一喝酒就打你阿姊。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叶雅芙原只以为是日子过不下去,这男人擅手段打压人。却没想到,这狗男人竟打女人,竟是个家暴男。
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若不趁早脱离火坑,这叶青禾以后的日子怎么捱?
“若是为那五十两聘金,犯不着误了阿姊一辈子前程。我今日过来,就是给婶娘拿银子来的。”说着,叶雅芙便把一个装着银票和银子的小木盒子递到叶婶娘手中,“当初我带去叶家三百余两,扣除这十二年在叶家吃、穿、用、住的一应费用,扣除了一部分,剩下的我同婶娘平分。这里的一百一十余两银子,是给婶娘的。”
“这、这么多?”叶朱氏都怕是自己听错,或是阿福口误,说错了,“你说这里有多少银子?”她又再问了一遍。
叶雅芙笑:“婶娘没听错,就是那个数。”
目前虽极需钱花,可也心中有数,他们不该拿阿福这么多的银子。
真拿了这么多,良心上过意不去。
所以本能的,叶婶娘推让了起来:“你给多了,不必给这么多。”然后叶婶娘又解释了一遍,“当初医馆卖的银子中,你们给两三成就行。”大概算了下,那样差不多是五六十两的样子。
有五十两,就够了。
至少,能暂时解了青禾的困境。
但叶雅芙却说:“当初阿福小,不太懂事,所以做了许多令叔父婶娘伤心之事。如今阿福大了,能看懂人心的好坏了,所以,就想尽力去弥补当年的错。这些银子,是叔父和婶娘该得的,婶娘不必推让。”
“可是这……”叶婶娘仍迟疑着,不能心安理得的拿这个钱。
叶雅芙则又说:“我没了父亲母亲,叔父婶娘便是我最亲之人。就算今日离开了,往后也会常回来探望。”又继续道,“我们一家从吴家单分出来过了,以后会自立门户。我们不打算继续留溪水村,打算进城去。待得在城里落了脚,到时候接了叔父去城里看大夫。”
叶婶娘感动得已经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只一个劲抹眼泪。
叶雅芙想过,这叶叔父一家人品性都不错。在这个世道,能有几个血缘之亲在身边,大家彼此相互扶持着,也挺好的。
穷是穷了些,但主要还是被叶叔父的这个病给拖累的。这叶婶娘身子康健,那叶青禾也正值盛年。听说还有个儿子青山阿兄,如今在城里打零工赚钱。
一家子都有手有脚的,只要以后心齐一些,有劲往一处使,不说发多大的财,至少日子是不愁的。
何况,他们如今手中还有各还抓着些银子。
叶婶娘最终还是收了这个银子。因是在叶青禾屋里说话的,说完后,叶婶娘小心翼翼着把那装着银子的盒子给藏了起来。
再从房里出来时,叶婶娘整个人气势自然又不一样。
有了这些银子,青禾是务必要同这董童生和离的。
“我家青禾今日不跟你回去了,你且家去吧。”叶婶娘挺直了腰板说。
因有了银子,心中底气足,叶婶娘倒也不再惧这董童生。自己刚刚没把话说得明白,叶婶娘便又加了句:“我青禾往后都不会再跟你回你家去,青禾会跟你和离。”
董童生却觉得自己这岳母怕是疯了,她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和离?”董童生笑着,“岳母拿小婿当什么了?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岂是说离就离的?”
“既能结,怎的就不能离?”叶婶娘硬气起来,倒也同那董童生打起机锋来,“和离又犯了哪条大燕律法了?”
被叶婶娘堵了这一句,董童生倒是一时接不上话。
但他自信只要他不想和离,这个婚就离不了。
“和离不犯法,可也别把和离想得那么简单。”董童生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字句,“你们收了我五十两银子的聘金,才成婚两年,难道就想逃了?”
叶婶娘就说:“那五十两银子的聘金我们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
听得这个话,那董童生倒是不接话了,只以十分错愕的目光打量着叶婶娘,似是不敢信她话般。
五十两银子,别说是对叶家了,就是对他目前的情况来说,那也是不小的一笔。
而且,叶家怎么突然就能拿得出这笔银子来了。
不由的,董童生目光又朝一旁叶雅芙夫妇扫落而去。
显然,是眼前的这对年轻夫妻给叶家的底气。
但董童生却极厌恶为人所威胁,他现在就觉得叶家是在威胁他。所以,他双目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目光,双手也下意识攥成了拳。
“岳母不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吗?现在已经不是五十两银子的事。”董童生强行把心里那股子怨愤气压下去,“我和青禾有婚书在,我说不和离,那就是离不了。”
见有银子了也办不成事儿,叶婶娘不免也急了,她咬牙切齿的朝董童生“呸”了一声:“什么读书人,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说着便又忍不住哭起来,“青禾是你婆娘,你比她大那么多,原该好好珍惜疼爱的。可你呢?你竟打她。而且还不止一次。今日,我豁出去我这条命,我也不会再让你把她带走。”
“婶娘说什么?”吴容秉适时开了口,问,“打自己媳妇?”
对此,吴容秉倒是不意外的。方才婶娘虽未明说,但听她话中意思,也能猜得到些。
只是现在明摆着讲了出口,他也有话可接上。
他太知道读书人最在乎什么了,所以,既有此事,自算是拿捏住了这董童生的把柄。
而握得了此把柄在手中,接下来凡事都好办。
吴容秉目光淡淡朝一旁董童生探去,眉目间虽仍温和,但却含着不可忽略的敲打之意:“不知这事若传得整个青山镇人尽皆知,董童生该如何应对。”
董童生先是不肯承认,说自己没打。后在叶婶娘说要抓他去县太爷面前对峙时,他则又改了口,说是自己喝醉了酒,神智不清,这才闯下的祸,不是真想打。
并也站了起来,态度诚恳的给叶青禾作揖致了歉。
“还请娘子原谅为夫这一回,必不会再有下一次。”
叶青禾根本不信他的话,见他朝自己作揖请罪,她避得远远的。只侧过身去,并不拿正眼看他,只道:“我已经不信你的话了,我是不会再跟你回去的。”
见叶青禾也表明了态度,吴容秉便又说:“董童生是读书人,如今已是童生,日后还得考秀才和举人。万一得中,吃上皇粮,那名声就更重要。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董童生读了这么多年书,该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你是有身份之人,而
叶家一穷二白,比谁能豁得出去,想你是比不过叶家的。现在,既我们愿意归还五十两聘金,得一纸和离契书,于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之事。”
“在能好聚好散之时,还请你三思。虽我们平头百姓谁都不想走进官衙,但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我想婶娘和青禾阿姊也是不畏惧进县衙的门的。到那时候,或许叶家能得偿所愿,把婚和离掉,或许不能。但不管怎样,到那时候,你董童生的名声,多多少少会受影响。你不凡好好考虑考虑,为赌一口气而拿自己的名誉做赌注,值不值得。”
吴容秉倒未强施压力,同他来硬的。只是在看清了他所在意的东西后,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在给他分析利弊。
果然,在听得了吴容秉的一席话后,董童生不敢再猖狂,他心里自然是明白孰轻孰重的。
可要他立刻就放下身段和架子来,立刻应了叶家的话,他也做不到。
最后,董童生只是说:“既青禾想在娘家多住几日,我不阻拦。今日先告辞,改日再登门接娘子回家。”说罢董童生只略略一抱手,便拂袖而去。
叶婶娘急得跺脚:“他什么意思?改日还得再来家里闹?”
吴容秉却说:“婶娘请宽心,他在意名声和前程多过一切,他心里有数自己该怎么做。”
怕吴大郎这样说,叶家母女还是会不太明白,于是叶雅芙也接了话,道:“他那么猖狂的人,若是半点没把相公的话听进心里去,必会继续纠缠下去,就不会走了。既这会儿选择了离开,必是怕了。只是,面子作祟,他也不甘心就这样败下阵来。”
“且就再等几天,看他那边接下来会怎么做。”
如此一来,叶青禾母女倒是松了口气。
银子送到,麻烦也暂时替婶娘一家解决了。挂念着寄留在桂花婶子家的儿子的夫妇二人,意见一致的提出了道别。
叶婶娘感激涕零,双双紧紧攥握住夫妇二人的:“婶娘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们。阿福,你算是救了我们整个家。”有了那笔银子,不但青禾可脱离苦海,就是青山,也可松快一些,不必再那么累死累活的打零工挣钱了。
叶青禾也走了过来,突然双膝一弯,在叶雅芙夫妇面前跪了下来。
“阿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叶雅芙立刻弯腰去,将人扶起,“你跪我们干什么?你还比我大些呢,跪我我可是折寿的。”
叶青禾则红着眼眶笑起来:“我们是平辈,怎会有跪一跪就折寿这样的说法?阿福,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你不但救了我,你也救了我们一家子。”刚刚娘悄悄跟她说了银子的事儿,她简直要吓疯了。
若搁一般人,早十多年不曾见过面了,又怎么可能愿意拿出那么多钱来分他们呢?
怕不是得想尽法子把银子给昧了去。
就更别说,一给还给这么多。
叶雅芙则执起叶青禾手,又于近处打量她。
眼前女子,二十不到的年纪,若搁现代,那是还在念大学的大学生啊。
多么美好的年纪,怎能就这样一直在婚姻里蹉跎了呢?
别说是原身的亲堂姐,同这具身子有血缘之亲。便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既她给遇到,也是会施以援手的。
“阿姐,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好好过。”
叶青禾这回再不哭哭啼啼,而是满眼都是光。她看着眼前堂妹,重重的向她点头。
“我这条命是妹妹救的,我定会好好爱惜。”
一番寒暄后,又拉扯了一番留不留下吃饭,最后在叶雅芙强烈表示还得赶紧回家去接儿子,说这个团圆饭等后面青山阿兄回来了再一起吃,叶家婶娘这才没再继续留客。
这回不只是送二人到院子门前,而是一路将人送去了村口。
等再折身回来时,逢人就说:“阿福回来认亲了,当年她年纪小,叫贼妇给骗了。现如今大了,有了自己的考量,便回来认下了我们二房这门亲。”
叶家口碑在村里不错,听如此说,也都为叶婶娘高兴。
“他婶子,这是你们家的福气。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上天会眷顾你们家的。”
“是啊,我看阿福是赶车回来的,想日子过得还行。她男人长得极好,就是腿上似乎不太方便。但就她男人那长相,怕是连城里的公子哥儿都比不过。”又问,“他男人做什么的?看着不像咱们庄稼地里的人。”
说起这个来,叶朱氏就把下巴扬得老高了。
“我那侄女婿是秀才公。”
“什么?是秀才?那岂不是比你家董童生还厉害些?”
“秀才我知道的,咱们县里,但凡中了秀才的,都入得县太爷的眼。他婶子,你家侄女婿可也见过县太爷?”
那一句“入得县太爷的眼”很是称叶朱氏的心,听了这句话后,她心中更是宽慰了些。
若侄女婿真能得县太爷的眼,那那个董童生,是怎么都不敢再欺辱青禾、再不把他们叶家当回事了的。 。
回去仍是吴容秉赶的车。
因见他昨儿赶得极好,叶雅芙也能宽心,便歪靠在车厢内休息。
马车晃晃悠悠的,倒真把叶雅芙也颠簸得睡着了。
眯了一小觉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赶着吃饭的点儿到了积善堂门口,然后请着冯桂花夫妇下了顿馆子。
饭后,冯桂花亲自赶车把一家三口给送了回来。
既然决定搬家去城里,那就越早离开越好。所以,回到家里后,夫妇二人便商量着开始收拾行囊。
哪些东西要带,哪些不带,都先做好决定。
吴容秉的那些书肯定是要带着的,一些常穿的衣物也得带上。另就是一年四季的被褥垫褥,还有前些日子才刚买的口粮。
为能路途上轻便一些,很多家具包括书桌、梳妆台一类的东西,夫妇二人一致决定暂时先不打算带上。
等后面若得方便,再回来运一趟也行。若不方便,到时候就把能送的东西送人。
或是不送人,只先放家中也可。
怕就怕,如今已经分了家,这个屋子都跟他们夫妇没有丝毫干系了。关系又闹得僵硬,怕姜氏等人会不肯给放。
又或者,趁他们不在家时,暗中做鬼,损了他们的物什。
这般一想,叶雅芙倒情愿再辛苦一趟。下午时,她向隔壁邻居家借了下牛车,然后用牛车把暂时不用带走的东西全部运送到老屋去放着。
打算明儿就搬离这里。
她也已经同桂花婶子商量好,明儿再借他们家骡车一用。
先一早搭乘他们的车去到镇上,然后再在镇上赁个车去富阳县里。
叶雅芙当然还没忘之前采的草药,早上出门前时拿了出来晒,中午翻了个边儿,下午又再晒了个太阳后,傍晚便可收整起来。
她拿了麻绳来捆,打算明儿一早也一并带上。
这点子草药卖不卖的倒是其次,只是毕竟是自己花了心思进山去采的,不能浪费。
到时候就留给桂花婶子他们,若用得上便用,用不上,拿去药铺帮卖一下也行。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天也渐渐晚了。
叶雅芙累极,懒得动弹,更是不高兴这会儿子还要去灶下烧火做饭。
她就只躺在窗边的短榻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好在吴容秉自觉,也并未都这个时候了,还指望他去烧火做晚饭。待见一应该收拾的都收拾妥当后,他主动就拄着拐杖往厨房去了。
康哥儿一个下午一刻也没闲着,跟在阿爹阿娘屁股后面忙来忙去的。人虽小,倒也算有些用处,跟在身后帮忙递递这个送送那个的,也能省下爹娘一些事儿。
拿狗当牛使唤,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子小人家也累摊在阿娘身旁。
母子两个搂在一起,竟就这样睡着了。
吴容秉提着装着晚饭的
食盒进门来时,就瞧见了母子搂睡一起的画面。
望着二人沉睡的容颜,吴容秉几番思量后,到底还是没忍心去将人唤醒。
还是叶雅芙鼻子灵敏,突然闻到了肉香味儿,这才寻着肉味儿突然醒过来。
叶雅芙一动身子,康哥儿自然也跟着醒过来。
母子两个,皆揉着朦胧的睡眼,寻味望向窗外。
见母子两个醒了,吴容秉则又提着食盒过去。
食盒打开,是一大碗面疙瘩。
闻着窗外的肉香味儿,再看看眼前的疙瘩汤,母子二人异口同声的哀叹一声。
吴容秉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却装着没看明白的样子,只催促母子两个赶紧吃饭。
若不是太累,叶雅芙肯定是自己去做吃的。
但既自己不做,人家做好了吃食送到了面前,叶雅芙也不好挑剔什么。
她自己不挑剔,也给康哥儿做足了榜样:“爹爹做饭已经很辛苦了,有得吃就不错,我们不能挑三拣四。”
康哥儿认真看着母亲脸色,倒是乖巧,懂事的吃起自己的来。
吴容秉则打量了妻子一眼,温柔眉眼间,隐有笑意。
吃完饭后,吴容秉又去厨房刷碗,母子二人则继续接觉,早早进入了梦乡。
第29章 第三十五、三十六章吴容秉的臂力十分……
因睡得早,夜间也睡得香,所以次日醒来得也早。
穿戴收拾妥当后,一家三口则去上房辞行。
天才刚破晓,吴家大半的人还未起,只吴兆省知道大儿子今日要启程,故早早起来等着他来辞行。
这会儿吴兆省衣冠整洁,正端坐堂屋内的上位。望着堂下的儿孙,他若说心中半点愧疚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更多的他给不了,只能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亏欠长子。
长子自幼懂事,便是亏欠了,他也不会抱怨什么。何况,他素来稳重,哪怕如今断了双腿,只要他意志不再消沉,决心要重新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了,他也定能把日子过得好。
所以对这个儿子,他倒是并无太多的不放心。
可即便是放心他离开,这会儿父子离别在即,吴兆省心中也多少有些不舍。
“进了城后,好好照顾自己。”吴兆省难得的在长子面前露出属于老父亲的慈爱,“若真遇着难处,也记得往家里递个信儿,为父……总不会真不管你了。”
听着这些,吴容秉心中却半分感动都没有,他只是客气着应道:“儿子明白。”
抬眸,平静的目光朝父亲探了过去,倒是也提醒了自己父亲一句:“日后儿子不在身边,还请父亲保重。”
吴兆省虽心情沉重,但也不想把自己和姜氏夫妻间的隔阂和矛盾展现在长子面前。所以,他故作轻松着道:“为父你就不必担心了。”
吴容秉只能点头应是。
父子间早已没有太多话可说,既来辞过行,全了礼数,吴容秉也就没再继续多呆。
“父亲保重,儿子携妻儿就此作别了。”说完,吴容秉朝父亲作了一揖后,便再毫无留恋的转过身来。
外面中庭里,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一堆。
吴家这么多人,却没一个过来帮忙一下的。还是冯桂花夫妇仗义,今日特意赶来的早了些,然后帮着一起把行囊送到车上去。
离开这个家后,吴容秉没再回头多看一眼。
叶雅芙坐在他身旁,悄悄打量着他神色。见他似乎神色不愈,叶雅芙也就没多说什么话来打扰他。
叶雅芙是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的,虽然早就不抱希望了,但那毕竟是他的血脉之亲。若真割舍了,一时的难过肯定会有。
那就让他好好去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吧。 。
吴容秉在时,吴家没一个人出来走动。待得吴容秉走了,一个个倒都揉着眼睛起了床。
昨儿大房的一直在收拾行囊,包括今儿一早的离开,吴家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吴二郎同吴大郎并无血缘之亲,并且对吴大郎如今的重新振作感到担忧和惶恐。所以这个时候,吴二郎必不会愿意出门来面对吴大郎。
吴心莲和吴三郎姐弟倒同吴大郎有血缘之亲,但姐弟二人显然更亲母亲,所以对这个异母的兄长也没太多善意。
吴三郎因年纪小,懂的倒不是很多。但吴心莲却不一样,她已经十四岁,已经是可以说亲许婆家的年纪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大房的兄长多从母亲那儿拿走一文钱,那日后她的嫁妆就会少一文。
何况,昨儿那叶氏,竟拿走了母亲二百多两。
母亲说了,那些银子她藏在身上,以后都是要花她和三郎身上的。如今一大块肥肉被分割走,以后她的嫁妆必会大大缩水。
损到了自己的利益,吴心莲恨得咬牙切齿。
从昨儿开始就一直板着张脸,到这会儿脸上神色都还未缓和过来。
倒是吴三郎,实在是好奇大兄一家去哪儿了。憋了会儿后憋不住,便问了句:“大哥大嫂去哪儿了?以后还回不回来?”
一家子正坐一块儿吃朝食,如今饭桌上的气氛也比从前的怪异许多。
没人答吴三郎话,只都各自垂头吃自己的,只吴兆省回了句:“他们进城里去了。”
“进城?”吴三郎眼睛都亮了,他还没去过城里了,不免闹将起来,“我也要进城去。”又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城里好吃的应该很多,他们回来会给我带饴糖吃吧。”上回大嫂去镇上一趟回来后还给了他块糖,那糖可好吃了。
那城里的糖,肯定比镇上的糖更好吃吧?
吴三郎年纪小,一心就扑在吃食上。
而吴心莲正愁有火没地儿撒呢,此番见弟弟问这问那的,烦死了,立刻把脾气都对向了他去:“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你看你现在胖的,跟头猪似的,你还吃!”又吼他,“家里短你吃的还是短你喝的了?眼皮子恁的那么浅,人家一碗肉、几只饺子,就能把你给收买走,你有什么出息?”
吴三郎前儿挨了姐姐一巴掌,这会儿脸上红印子还在呢。他虽小,但也是有脾气的,也不好欺负。
见姐姐说话难听,他也不肯干,张口就回击:“大嫂就是愿意给我吃,就不愿意给你吃,因为你长得丑,还讨厌,大家就是都不喜欢你。”说完,还得意的冲她做了鬼脸,“略略略。”
“我撕烂你的嘴!”吴心莲气极,也不骂仗了,立刻扑过去干起来。
吴三郎早防备着她了,见她又要打自己,灵活的一个转身,便避让开去。
吴心莲扑了个空,一头栽在了地上。
摔得还不轻。
又吃了疼,又丢了脸,没忍住,“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吴三郎则拿手指在脸颊上刮,羞她道:“这么大了还哭,真丢人!”
吴心莲气狠了,突然一骨碌爬起来,逮着弟弟就打。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哭喊打闹的声音。
吴兆省一直忍着脾气按捺不动,直到实在忍无可忍,才一把掀翻了桌子。
吃饭的桌子被掀翻,那姐弟二人吓得半死,都老实站着,不敢再动弹一下。
吴二郎本就心烦,又见一早家里就闹哄哄的,更烦了。也是这会儿,他趁机同继父商量起来:“备考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我打算收拾收拾进城去住。”
昨儿吴容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不仅挑拨了吴兆省、姜氏间的夫妻关系,也挑拨到了吴兆省吴二郎间的感情。所以这会儿,吴兆省心里对姜氏母子二人十分戒备。
他也怕,怕自己尽心尽力培养出来的人才,最终会远离自己而去。
怕自己日后沾不到他一点的光。
但吴兆省知道,只要他户籍还在这个家,别说去县城住,就是去京城住,他们也仍是父子关系。
所以,吴兆省倒没非得拘他在自己身边,只说:“去吧。这两个月就好好念书,待到八月,争取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继父子二人间如今已渐离心,但还未到撕破脸的一步,至少彼此间都知道还要顾及面子情。
所以,对继父的关怀,吴裕贤恭敬着道了声:“是”。
可他不仅仅只想自己走,还想一并把母亲也给带上。
但他知道,若直接说带走母亲,眼前这继父必不会允。所以,吴裕贤另换了个说法,劝他也一起走,道:“昨儿因大嫂同家里闹了那一场后,咱们吴家如今怕是成了整个村里的笑话。爹有没有考虑过,跟着我们一块儿离开这儿?”
吴裕贤微抬眼皮,打量着眼前继父神色,见他并未立刻表态说不去,吴裕贤则又继续说:“父亲也是童生的身份,是体面的读书人,若非是为了我们几个,不至于一辈子被困在这村里,当一辈子的教书匠。如今儿子大了,可反哺,便想接了您一道进城去生活。到了城里,父亲若不想再继续劳累,就于家中享些清福,若不愿闲着,想寻事儿做,凭您童生的身份,想可做之事也很多。总之,定然是比继续留在这儿有前程。”
“还有三郎和莲儿,如今有条件了,为何不一道进城去?莲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去城里相看,总比在村里可选择的机会更多。”
吴裕贤这一番话,说没说得动吴兆省且先不说,但却是说得吴心莲和吴三郎心痒痒。
尤其是吴心莲。二哥那番话议亲的话,简直是说到了她心坎儿里去。
她早就嫌弃这儿了。
村里有什么好呆的,哪里比得上城里好?
城里吃的喝的玩儿的,样样都有。
村里头有什么?
“爹,我要去!”吴心莲立刻表态。
吴三郎见状,也不吵了,也立刻说:“我也想进城去。”
吴兆省却觉得还得再思量思量。
他们吴家在城里并未置房,这一大家子人去了后住哪儿?
何况,城里机会虽多,可也不是谁去了都能混得好的。他眼下在村里有间书塾,有学生可教,一年收入尚可。
而且在村里教了十多年的书,口碑不错。在这里,他得人敬仰,有威望。
只是,可能因为家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会一时令他备受村邻们的私议。但这些个流言蜚语倒不妨事,时间长了,也就过去了。
所以,吴兆省心内一番思量后,也就婉拒了:“二郎,你的好意为父心领了。只是……这突然就决定一大家子一起进城去,不现实。”婉拒之后,又说了好话给吴二郎夫妇听,“儿媳妇原就是城里人,是为了你才嫁到咱们村上来的。现如今你为备考,你们夫妇二人一道去城里住,为父半点成见都没有。但我们就……算了。”
现在吴裕贤当着吴心莲姐弟的面说出了这些话后,搬不搬家,已不全是吴兆省一个人说得算了。
首先,在吴兆省拒绝后,吴心莲第一个就站出来反对。
“爹到底有没有为女儿考虑!二哥都说了,城里更好相看郎君,机会也多,爹怎的就不肯呢?爹就只为自己着想,一点不考虑女儿的未来。”吴心莲原就向往着城里的生活,眼下见就有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弃,“爹不想去爹就自己留下,女儿跟着娘去。”
吴三郎这个时候也不跟姐姐吵了,反去跟姐姐站在了一边,也叫嚣起来:“我也要去!”
吴心莲又哭诉自己眼下的境遇:“昨儿闹上那一场,那些长舌妇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咱们家呢。娘被害得失了名声,这肯定也会影响到女儿的名声。若继续留在这儿,女儿肯定是被那些人挑挑拣拣,女儿可不想受那份气。若咱们家没那个机会和条件也就算了,可眼下二哥二嫂愿意帮衬女儿和三郎一把,爹为何非得不让?”
吴心莲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怜极了。
说到最后伤心激愤处,更是哭得整个人身子颤抖起来。
似是受了多大委屈般。
吴兆省考虑到女儿日后一辈子的前程,又想着昨儿之事的确是令姜氏名声受了影响,日后女儿说亲,必然也受牵连。
于是,竟也动摇起来。
见继父有犹豫之色,吴裕贤便趁机又说:“儿子知道父亲在村中书塾教了半辈子书了,不能说走就走。不如……儿子先领三郎和莲姐儿进城去住。等父亲安排好了村里的一切,再去也不迟。”
自始至终,吴裕贤都未提自己母亲一句,但却知道,只要先把这两个小的带去了,过几日再随便寻个由头来接了母亲走,继父也阻拦不了。
等到时候,母亲也进了城去,一家团圆起来,他去不去,无关紧要。
或者本来,吴裕贤也并没真打算邀请他也跟去城里生活。
吴兆省却仍是犹豫,只问吴二郎夫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个时候,柳氏就站出来说话了:“我爹给我的宅子,里头什么都有。所以,我们无需再带什么,只随便收拾几件衣物直接去住就成。我有些日子没回家,想我爹娘了,所以想今儿下午就启程。”
那的确是挺快、挺突然的。
但既儿媳妇这样说了,吴兆省也没反驳了她,只颔首应道:“既商量好,你们就去吧。”再侧首来,看了看面前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吴兆省倒也于心不忍,“他们两个想进城去玩一玩,散散心,我不反对。只是……莲姐儿若走了,我白日又不在家,谁来照顾你们阿母?”
柳娇蓉沉不住气,想赶紧就顺势说那不如让阿母也一道进城去,却被丈夫抢在前面说了话:“城里还有别的丫鬟伺候,就先留映红在家照顾母亲吧。”
说着,吴裕贤便朝一旁映红望了过去,尽力摆低了姿态,道:“映红,就辛苦你劳累几日了。”
映红心里本能是不情愿的,但见姑爷这般低声下气着同自己说话,她心也软了下来。
但仍是迟疑了会儿后,才应道:“是,奴婢听姑娘姑爷安排。”
柳娇蓉知道这样是委屈了映红,原是想,若她不愿,可再另想法子。或者,由她出钱,在村里雇个人来照顾婆母。
但既映红愿意,且也应下了,柳娇蓉就没再多说什么。
事情就差不多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吴心莲见爹爹松口让她进城了,心情自然又不一样。
不必谁说,她自己就赶紧主动拿了扫帚簸箕来,打扫地上的东西。 。
叶雅芙一家搭了张家的骡车到了镇上后,又在镇上的车马行赁了车进城。
从葵花镇到富阳县,车程得一个时辰左右。
叶雅芙虽从未去过县城,但吴容秉从前常去,他对县城里的一切都十分了解。所以,在去之前,就已经把接下来几日的行程都安排好。
他们在城里没有置业,所以,得先暂寻个地儿住下,再慢慢找牙行物色房子。
吴容秉心中已经考虑好大概是住哪些地方,只待到时候一一现场考察比对一下就行。
比下地理位置,周边环境,屋舍大小……等。另外,再比较一下价格。
货比三家,最后再选择最合适的。
有关这个,夫妇二人已商量好。既他熟知城里的一切,那这些都交由他来费心好了。
原搬家是件很麻烦、很头疼的事儿,但此番不必自己去劳神这些,叶雅芙就觉得自己轻松许多。
不必烦神这些琐事儿,自然就是游玩的心情进城的。
马车缓缓驶于官道上,远远的,就瞧见前方有座城池。
这会儿还未到正午,日头虽有,但却不算毒辣。
叶雅芙便把车帘半卷起来,然后手
肘搁在车台上,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景色。
康哥儿原是乖乖坐父亲身旁的,见娘看窗外,他便也挤到了娘亲身边来。和她头挨着头,一起看窗外陌生的景致。
吴容秉则手执书本在看,余光瞥见动静,抬眸望来一眼后,复又垂落目光,落在手中的书本上。
很快车便驶到城门口,这时候,吴容秉手中递了个东西过去给守城的兵士。那兵士看了后,又朝他望来了一眼,目光中似露出了些许尊敬的神色,然后立刻避让开,让他们的车过去。
吴容秉递东西过去时,叶雅芙大概瞄了眼。她猜度着,这应该是路引。
古代若没有路引,是离不开自己户籍地的。路引差不多就相当于是后世的身份证,只不过,路引上有关持有者的身份介绍会更详细一些。
比如说,吴容秉的路引上,肯定是明确写了他秀才公的身份。
否则,那城门口的兵士不会在看过一眼后,立刻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所以看来,这个世界里,读书人的含金量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啊。
那日后就傍在这吴大郎身边过日子,的确可免去自己不少的麻烦。
比如说,此番若无吴大郎在身边的话,她根本连城都进不来。
没有路引,早被拦在城门口了。
所以她当时的选择是明智的,没有选择和离单过,否则,她眼下日子将会艰难许多。
县城里很繁华,要比叶雅芙想象中还要繁华一些。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小说世界的缘故,各种设定自然略夸张些。本来嘛,一个县城而已,她就以为是个后世那种宜居的小城,人不多不少,生活节奏慢。
哪里想得到,一进城来就人山人海。
街道两边摆满了地摊儿,卖什么的都有。
靠着城门口的地段比较杂乱,再往里去,环境自然又不一样起来。
越往北去,街道越干净整洁。人虽仍多,但环境却不再杂乱。
最后,马车于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叶雅芙特意抬眸看了眼,这家客栈叫“福兴客栈”。
是两层高的楼,看门头,环境应该还可以。
暂时得先在这儿落脚了。
车上东西很多,叶雅芙不想受这个累,便多给了车夫五文钱,让他帮自己搬行囊上楼去。
吴容秉则去办了入住。
等到行囊都搬去了房间,一切也都收拾妥当,正好到了吃饭的点儿。
一家三口便下楼来吃饭。
客栈不是酒楼饭庄,主打的不是饭食上的生意。所以,叶雅芙并没指望能在客栈里吃到什么好吃的食物。
她想着,中午就先凑合吃吃,等到晚上时,再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
吃完饭后,叶雅芙让吴容秉带儿子上楼去午歇,她则打算出门一趟。
“桂花婶子说书文哥在城里的林记木匠铺当学徒,有东西让我捎带一下。我现在送过去,正好熟悉一下城里的环境。”
林记木匠铺吴容秉还真不知道在哪儿,但他主动去柜台帮忙问了掌柜的。掌柜的大概说了下路线后,吴容秉便知道是在哪里了。
从这里过去,虽不远,但路却有点复杂。怕妻子会迷路,于是吴容秉向账房借了纸笔来,大概画了下路线。
“从这条路走,大概会近些。”吴容秉指了指纸上后,又伸手指了指外边。
叶雅芙理解能力超好,认真听一遍后,就知道怎么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路上人山人海,且他指的这条路又是大道儿,不存在不安全。
但吴容秉仍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叶雅芙心里领了他关心自己的这个情,笑着应道:“放心吧。”然后又凑过身去,在康哥儿嫩滑的小脸上轻轻捏了捏,“娘有事去忙,等会儿就回,你跟爹爹先睡哦。”
康哥儿立刻把手伸过去,要阿娘抱。
叶雅芙抱了他会子后,又将他送回到吴容秉身边。又俯身爱抚着摸了摸他小脑袋后,这才离开。
康哥儿大概能懂母亲应该是有事去忙,可他仍不舍,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母亲离开的方向看。
那大眼睛里,隐有慌张。
“娘……”
“娘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吴容秉便弯腰,竟一只手将儿子抱起,让他坐在了自己臂弯里。
另外一只手则拄着拐杖,慢慢往楼上去。
吴容秉虽废了腿,但臂力却一直十分可以。之前在县学里念书时,骑射课也是优等。
虽已多年未再骑马,但底子是在的。如今,只要一点点慢慢带着练,体力也会慢慢恢复到当年。
第30章 第三十七、三十八章虽有存款,但花销……
按着吴容秉画的路线图找,很快便找到了林记木匠铺。
一进门,便见立在柜台后的中年男人立刻笑着朝她迎了来:“小娘子,是要打造家具?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叶雅芙笑着应话:“我找人。”
那掌柜的微愣下后,仍是笑着问:“小娘子找谁?”
叶雅芙先说了句:“我找我阿兄。”然后才又继续问,“请问张家大郎可在?”
说找阿兄,一是怕自己莫名其妙来找,会被误会了同张书文的关系。二则,喊张书文一声阿兄,就算是自己人了,掌柜的肯定也更愿意帮忙。
果然,便见那掌柜热情道:“张家大郎是你阿兄?那小娘子快请进来。”
叶雅芙这才说起:“我同他是一个村的,此番随夫君进城来,受了他父母之托,给他带了些东西来。掌柜的若是方便,可否喊了人出来一见?”
掌柜的则“呦”了声,遗憾道:“这会子他人不在,上门送货去了。但你若得空,便稍等一等,应该快回来了。若是不得空,也信得过我的话,不如把东西留这儿,回头我转交了给他。”
叶雅芙初来乍到的,谁都不认识,自然不敢把东西留这儿。
所以,她便笑说:“倒不是信不过您,只是张家婶子特意叫我带了几句话给阿兄,说务必当面告知,所以今日,我得见到阿兄人才行。您忙您的,不必管我,我这儿等着就成。”
叶雅芙话音才落,那掌柜的目光便越过她去,望向了她身后。
“这不巧了,说曹操曹操到。书文,你同乡的阿妹来找。”
叶雅芙人还未回过头去,就莫名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男人的那股子压迫感。
回过身去看,就见身后的男人高高壮壮的,一身腱子肉。个头也高,目测了下,应该不比吴大郎矮多少。
因到了夏日,天气热,且他干的又是体力活,所以这会儿上身只穿了件类似马甲的粗布衣裳。那两只膀子露在外头,可清晰瞧见他大臂上强健的肌肉。紧实的臂膀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在往下滴落。他整个人看着,就似是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般。
似是没料到这里有女人,更是没料到会有女人来找自己般,张书文愣了下后,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立刻避开去了。
待得过了会儿,才瞧见他人出来。
这会儿,倒是衣裳齐整。臂臂膀膀的,也都遮得严严实实。
见状,叶雅芙嘴角倒露出个几不可察的笑意来。
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我同相公来了城里生活,桂花婶子叫我给你捎带些衣物。”说着,叶雅芙将个包袱递了过去,另拿出一封书信来,“这信也是给你的。”
张书文对叶雅芙并不热情,甚至刚刚换完衣裳出来时,他是拿戒备和疑惑的目光在打量她。
更是不说一句话,直到叶雅芙把东西递给他后,他才简单道了句谢。
而对张书文的这个反应,叶雅芙也并不意外。
来之前,她大概的从桂花婶子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大概意思就是,原身从前被姜氏母子所利用,讨嫌得很,自然也是在某些方面得罪过张书文,算是结了些仇怨。
但叶雅芙并不在意原身做了什么得罪了张书文,总之从现在开始,是她在跟张书文接触。她会诚心相待,若是张书文一直记仇,并不愿对
过去释怀,那她也没有办法。
对她来说,张书文不是她需要攻略的对象。能处就处,不能处拉倒。一切随缘吧。
送了东西后,叶雅芙仍没走。
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书文阿兄,你是木匠?”叶雅芙问。
张书文皱着眉头看她,只觉得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不是木匠,能在木匠铺里干活?
“你想说什么?”张书文俨然一副极厌恶叶雅芙的模样,同她说话时,那紧皱的眉头都没有松开过。
叶雅芙这才说:“你既是木匠,可会打造轮椅?就是……一把椅子,但是把椅子腿改成轮子,这样坐在上面可以自己以手转着轮子走的。”
听了叶雅芙的描述,张书文大概能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但正常人用不着这样的椅子,除非腿脚不便不利于行走之人。
又再想到吴家大兄的情况,一下子就更明白她想做个什么了。
“是为吴大哥做的?”张书文没说自己会不会,只是先问了给谁用。
“不然呢?”叶雅芙反问。
张书文抿了下唇,似是不信她能有这样的好心般。于是又再确认了遍,当再次得到了叶雅芙肯定的答复后,张书文这才认真说起:“倒也不难。”
听他说不难,叶雅芙不免松了口气。
她早前就一直想给吴大郎弄个轮椅了,虽说腿会治,但康复总得需要一段时间。有了轮椅,对吴大郎来说,日后来去也方便些。
否则,真开始治腿了,他就出不了门了。
叶雅芙自己的学医的,虽医术不精湛,但多少懂些。那日听那老郎中的意思,是要把腿上骨头敲断了,再包起来让其重新长正。
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
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这不只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了。
有把轮椅在,总归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既确定了可以做后,叶雅芙这才又问价格。
“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张书文一时没说话,沉默了有会子后,才看向叶雅芙说:“如果你真是给吴大哥打的,我只收你成本价。成本价没多少钱,也就是些木材的钱。”
言外之意,就是手工费贵了?
不过也能理解。
木匠活可不好做,别说打造轮椅那么复杂的东西,就是打一个柜子,也得费一番心思。
人家也是赚辛苦钱的,大热天的还得出卖体力,着实不容易。
她又不是没钱,手上又有钱,所以,倒不想占人家这个便宜。
“我知道打一把轮椅挺费事儿的,必得费上一番心思。这样吧,价钱该怎么算咱就怎么算,我也不想欠你这个人情。不过,你若真念及同乡之情的话,价格可以给我公道一些。”
张书文以狐疑的神色打量眼前女子,打量了许久后,才应道:“随你。”
叶雅芙已经不在乎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了,既事已说好,叶雅芙便道:“我大概需要个什么样的,回去后我会简略的画个图。到时候,把图拿来你看,然后再定具体价钱。可否?”
张书文说行。
如此,叶雅芙便又向那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后,转身离开了。
待她离去,那掌柜的这才看向张书文问:“怎的?同这小娘子有过节?”
张书文性子比较沉闷,也不答掌柜的话。
掌柜已经习惯,倒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漠视,只笑说:“你手艺虽不错,但你这性子的确不好。不论以前有什么过节,但人家既帮了你忙,你总得客气热情一些。你瞧瞧你刚刚,一直冷着张脸,好似人家欠你银子似的。”
张书文心想,她的确欠我银子。
“你啊,小伙子模样还算周正,又高又壮的,家中父母开医馆的,条件也算不错。自己读过几年书,识字,脑子也不笨,又有手艺活……你坏就坏在了这性子上。若性子略好些,早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咋还能像现在这样,单身汉一个。”
“二十的人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你不寂寞啊?”
唠叨完这些后,想到自家婆娘前几日提起的那个小娘子,掌柜的不免顺势介绍起来:“我家娘子有个远房亲戚,小娘子年方二八,长得花儿似的好看。你若愿意,我让你婶子安排一下,你们先见个面相看相看?”
张书文说不用,然后就闪身离开了大堂,往后面去了。
掌柜的见状,只把个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
叶雅芙回客栈时,康哥儿已经睡下,吴容秉在等她。
吴容秉也没干等,手里在干着活。
之前在镇上接了个抄书的活计,他得赶紧把书抄完再送回去,好结一下账。
多多少少,也是一笔进项。
叶雅芙回来时,吴容秉正坐窗下抄书。
瞧见她人来,便主动打招呼:“东西送到了?”
“嗯。”叶雅芙兴冲冲的,搬了把椅子挨坐到了他身旁去,一副似有大好消息告诉他的架势。
但挨过去后,忽然又卖起关子来,什么都不说了。
她是想着,暂时先不说,等到轮椅打好时直接推到他面前来,给他个惊喜。
可吴容秉看出了她有话说,却又没见她说,不免问起:“怎么了?”
“没什么。”叶雅芙立刻把注意力转到了他写的字上去,夸起道,“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吴容秉知道她肯定有事,只是突然不想说了。但见她神色不错,又猜度着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也就没再多问。
“好吗?”他随口接一句后,又继续了手中的活计。
他字写得极快,且每个字都如从碑上拓下来的般,极有风骨。
叶雅芙觉得,照他这速度下去,估计最多再有五六日,便能抄好。
而当时和书舍谈的是,这本书抄好了最低能给一两八。若东家仁厚,或也能争取到二两。
前后不到十日功夫,便能挣小二两银子,果然读书人就是好挣钱。
如果不是这世道不准女子考科举,她都想去考功名去了。
吴容秉继续抄书,叶雅芙则去床上抱着儿子睡觉了。
睡醒后向吴容秉借了纸笔,然后背着他躲个角落里捣鼓。
吴容秉看到了,但他好奇心没那么重。既她不愿让他看,他就没管。
更不会幼稚的故意偷偷站她身后去偷看。
叶雅芙在画轮椅的图。她不是工科出身,图画得自然十分潦草。
甚至,有些地方画不出来,她就直接上文字。想着到时候把图纸拿去给张书文看时,直接以文字的形式说给他听就好。
一张图折腾了半个下午,直到肚子有了饥饿感,叶雅芙这才想起来该去吃饭了。
叶雅芙对这县城不熟,便问了吴容秉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好吃。
吴容秉对这县城里的一应吃住倒是熟,从前不能说经常出入那些地方,但在县学读书时,同窗聚餐时,也没少去。
或是吃人家的,或是做东请客。
以前家里有钱,他自己也能凭本事挣钱,所以并未为银子愁过。不曾拮据过,花起钱来不说大手大脚,但绝对不会吝啬。
但现在,过了几年贫难的日子后,吴容秉的习惯和花钱理念多多少少也随之改变了些。
比如说现在,就一家三口吃饭,他就觉得没必要出入酒楼之地。
就客栈里的饭菜也能吃。
虽谈不上多美味,但足以饱腹。
“不若就在楼下吃。”吴容秉建议。
叶雅芙却同他有不一样的想法:“第一次进城,就想吃点好的。而且也不会天天吃,就去尝个鲜。”然后把儿子往怀里一搂,又问他意见,“康哥儿要去大酒楼里吃饭吗?”
康哥儿虽没
说话,但那哈喇子早流了一地。
吴容秉见状,再没说任何反驳的话,直接带着母子二人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
这会儿天色将晚,日落月升,正是晚市将起之时。
初夏时节,早晚温差大。正午时分出门只觉头顶烈日头昏脑胀,这会儿晚风习习,正是出门散步的好时候。
因为吃饭的酒楼离所住客栈不算远,又见时辰尚早,天还未黑透。所以,夫妇二人一致决定,徒步走去酒楼。
这样一来,既打发消磨了时间,又能好好感受一下这座城的晚市氛围。
看到街上的人山人海,叶雅芙由衷的再次感叹,不愧是小说里的世界啊,一个县城都能如此繁荣,那省城和京城又得繁华成什么样呢?
经济繁荣的一个好处就是商业发达,商业发达了,国富民强。
但叶雅芙不知道,是只是这里如此繁荣,还是整个大燕都如此。
叶雅芙今日非得来县里最好的酒楼吃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尝一尝这里的菜口味如何。
她身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手握各种后世美食的配方。或许,也从中发现什么商机来,可略发一笔小财。
她细算过一笔账,虽然目前手里握住百余两银子,手头上是宽裕。但耐不住花销也多啊。
首先,给吴大郎治腿,就是一笔大开支。
其次,他们在城里没有房子,赁屋子住得付赁金,每月固定有一笔开支。
再则,吴大郎得参加八月的秋闱。既要参加秋闱考,那之后的考试费、报名费、路费等,甚至还有买资料的钱,走师会友的钱,一起探讨学问时总得也花几个钱。这七七八八加一起,也是不小的开支。
最后,她还想买一匹骡子,再打一辆车。暂先买不起马车,总得弄个骡车使使,这样出行也方便很多。
各处都得使银子,那一百两经花吗?
不过好在,吴大郎读书人,能赚些钱。她也有点手艺,利用得好了,也能挣一笔。
但这事着急不得,总得慢慢来才是。
叶雅芙觉得这吴大郎的心态比起初见他时是好得太多了,此番就这样拄着拐杖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也丝毫不见卑怯之意。
不少人都走过去了,还会回过头来看他。甚至,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他也都不在意。
只当是没瞧见,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继续走自己的路。
对此,叶雅芙心里很欣慰。
她自认为在这方面她是功不可没的,是她救赎了吴大郎。
对此,她心里很是有种成就感在。
并且在这种成就感的驱使下,叶雅芙对未来的生活更是充满了自信和干劲。
觉得只要好好努力拼搏,就会有锦绣前程等着她。
她在二十一世纪能混到快要年薪七位数,换个地方,也一定能行。 。
酒楼很大,分为上下两层。二楼雅间,一楼是大堂。
雅间贵些,并且需要提前预定位置,这会儿可能已经没空房了。所以,夫妇二人默契的决定就在一楼找个位置坐。
二人才寻个合适的,靠着窗边的位置落座,一抬头,就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有说有笑着走进门来。
看到了老熟人,叶雅芙立刻皱眉头,悄悄问一旁吴大郎:“他们怎么也来了?”
是吴二郎夫妇,另还带着吴心莲吴三郎姐弟。几人身旁还跟着个衣着华丽的富贵公子哥儿,不知是谁。
看到他们,叶雅芙难免要蹙一下眉头,脸上嫌恶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吴大郎也看到了人,但只看去一眼后,就平静着收回了目光。
“二郎怕是早就想进城来了,只是碍于父亲养他一场,对他有恩,他抹不开脸主动提。恰昨儿家里闹了一场,虽他分家没分成,但父亲也松了口,主动说他可以进城来住。有父亲的话在,他搬进城里来住,谁也不好背后说他什么。”
吴二郎的那些心思,叶雅芙了解的不比吴大郎少。
但她奇怪的是吴三郎和吴心莲姐弟怎么也跟来了。
“我是说三郎和莲姐儿。”
吴容秉只能猜度着:“许是跟着进城来玩儿的,又许是别的缘故,倒也不清楚。”
“算了,管他们呢。”叶雅芙不想好心情被他们破坏掉,于是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吃他们的,不相干。”
可他们不招惹那几个人,但那几个瞧见了他们后,却主动寻了过来。
吴二郎倒还好,其实他并不愿意再见到吴大郎。若可以的话,他是希望这个继兄一辈子都在他的世界里消失的。
可就是这么巧,上午才分别,原以为县城也算大,或许很难再见到。却没想到,一天还没过去,就又碰面了。
那个兴冲冲冲过去的人是吴心莲,一到跟前来,就奚落起人来:“大哥大嫂果然是有钱了,就是大方。这样的地方,你们竟也敢来消费。哼,从别人手中搜刮来的银子,花着也不怕烫手?你们这样的人,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得这些银子了,还是省着些花吧。”
吴心莲原就同大房的不亲厚,昨儿的一场争吵后,她更是对大房兄嫂心存恨意。
她不想知道母亲手里的那些银子哪儿来的,就只知道,若那些银子继续留在母亲手中,日后就是她的陪嫁。而如今,属于她的嫁妆却去了另外的人手中,岂能不恨?
恨的咬人的心都有。
所以现在不过只是说些难听话而已,算是仁慈了。
若非顾及这是在外面,她怕影响到自己名声,早破口大骂起来。
哪里还能这么温柔,只说这些不疼不痒的话。
叶雅芙却觉得她这个人可笑得很,她真是头回见这种占了别人银子多年、如今人家要回去了,她却还倒打一耙的。
叶雅芙也懒得多费口舌同她辩解什么,就只故意刺激她道:“我的银子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哪怕我扔路边施舍叫花子,我也不会给你花一文钱。如今进城来了,倒是打扮得人模狗样啊,竟连绸缎衣裳也穿了起来,头上还戴了簪子……嗯,这些都是你二嫂的吧?”
又笑着道:“衣裳穿也就穿了,簪子戴也就戴了,回头得还回去。别以为借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人总得有些教养。”
“你……你说谁没有教养?”吴心莲气得一张小脸涨红,可顾着柳家大哥在一旁,这又是外头,她不好如在家里时那般撒泼,只能不痛不痒着骂了一句回去,“你才没有教养!”
叶雅芙倒是坦坦荡荡承认:“对啊,我从前就是没教养啊。因为自幼受的是你娘的教诲,所以才不知礼数、不懂规矩。可我现在识清了人,知道悔改了,也就和你不一样了。至少,我没心安理得着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又见占不到后,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来。”
“你胡说!那就是我娘的银子,就是我娘的!是你抢了我娘的银子,是你!”吴心莲见说不过,便发起脾气来。
吴二郎却适时制止了她。
“够了!”吴二郎脸色阴冷,此刻沉着张脸的样子,颇有点吓人。
“你到底还吃不吃饭,吃饭就上楼,不吃就自己回家去!”吴二郎极力克制自己脾气,尽力压低了嗓音。
吴心莲原就受了委屈,又被二哥凶,一时气极便捂脸跑开了。
站在一旁看了个热闹的柳世昌,一脸懵然。狐疑的目光,立时就冲妹妹柳娇蓉投落了来。
柳娇蓉悄悄冲他摇了下头,示意他别管。
柳世昌原还想着,既是一家人,不如就凑一桌一起吃饭。左右他楼上定了雅间,够坐。楼上安静,总比这大堂里闹哄哄的好。
可这样一闹,他邀请吴家大郎夫妇的话,自然不再说得出口。
最后,只能冲吴大郎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转身而去。
叶雅芙有目送他们离去,却见那吴心莲并未往门外跑去,而是只往二楼上去了。可见还是没气性,若真有气性,有本事别吃了回家去啊。
柳娇蓉兄妹则跟在吴心莲之后,叶雅芙隐约听到了那男人说了句:“你婆家的这位嫂嫂,倒同初见时不太一样了。”
柳娇蓉便嗔道:“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那个
样子!”
如此,那男人便不说话了。
叶雅芙猜度着,那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子,该是柳氏娘家的兄长。
估计是妹妹妹婿带着妹婿的一双弟妹进了城,他身为东道主,于这繁花楼里摆了筵席款待。【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