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原来你是一只,受伤的朗姆
灵魂变成的珠子像是狗粮一样, 倒进了腊肠狗面前的碗里。
每当熊们把狗粮倒进这个碗里,世界就会张嘴叫一声,大概是在报数, 然后再开动, 吃完一碗后,下一个熊给它续上。一碗又一碗,它的肚子以微妙的程度变圆,当最后的呆呆小熊给它续上饭, 而它又吃完后, 那狗肚子鼓得像是吃撑了。
小熊们看着它吃完, 然后欢呼一声,就打算跑回车里,然而,令它们想不到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腊肠犬张开嘴, 严肃地说了:
“少一个。”
“……”
小熊们面面相觑, 它们显得很慌张, 水泥在里面算是镇定的那个,但它的语气也飘忽不定:“什、什么少一个!你不可以乱说哦!这都是我们一个一个数出来的!才不会少一个呢——”
“少一个, ”眼镜腊肠狗重复了一遍,“你们里面那个数了二十三个的, 把藏的那个拿出来。”
“没有耶。”
拿铁掏了掏自己浑身上下的口袋,只摸出半个士●架。
“那就是在车上。”
腊肠狗道, 它跳下了自己的桌子, 迈着短腿就要往它们的车上去看。小熊赶忙拦住它, 不让它上车,生怕这个站起来还没申贤硕小腿高的狗把一米九的巨人吞了。
“你不可以上去的!”
“那就把那个交出来, ”腊肠狗说,“我闻到了,那个味道很香,和之前老是被别人掏走的那个灵魂一样,我要吃。”
“不可以!——”
小熊们一个个都叫起来,水泥往地上一趴,就开始像个熊孩子那样大哭大叫,喊着“不可以进去”,旁边的小熊也依样画葫芦,场面乱得像个多胎家庭,老大哭老二闹老三上吊老四叫。
世界意识看了它们好半晌。
它们哭了好半晌。
世界意识又抬头,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站在门前的小熊。面前根本没有障碍,它四腿一迈,就从熊与熊之间的缝隙过去了。呆熊没拦它,估计也拦不住。
腊肠狗就这样到了申贤硕面前,它想皱眉,但因为是狗,所以皱的是脸,这只狗又问了:
“怎么还是你?”
申贤硕面无表情,他的手指刚动,就被睡着的二色申司抓得更紧。这孩子睡觉时呼出的气扑在他小臂下方,痒痒的。面对腊肠狗的质问,他竟然有些熟悉,好像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男人没说话,狗也没说话。
可能对这只腊肠狗来说,申贤硕实在是有些过于香了,于是,狗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你想吃我?”
申贤硕问。
腊肠狗不语,只是趴下来,用湿漉漉的小狗眼睛看他。
过了好久,它才开口,眼睛在申贤硕和睡着的二色申司身上看来看去,最终道:“大块的你不能吃的话,给我那个小块的也行。”
“小块不行。”
“那大块的。”
“大块的也不行。”
一人一狗你来我往地拉扯着,腊肠狗像是上过学,被训犬师教得很好,即使真的很想吃也没有直接上嘴,反倒征求起了食物本人的意见。申贤硕拍了拍二色的脑袋,随后将手从这孩子怀里抽出来。
他俯下身,把这只趴着的眼镜腊肠狗抱到了腿上,手指甲轻轻挠着狗的耳朵根。
“你说过要给我吃的,”腊肠狗说,它眯起眼睛,先是哼哼唧唧,随后又继续说下去,它的声音也和较真的小孩子一样,“不可以出尔反尔——我们签过协议了!”
申贤硕没应,反而说起了另外的事:“在说这件事之前,我得问你个问题。”
“嗯嗯。”
“维护世界正常运行的最主要部分,是灵魂还是灵魂的才能?”
腊肠狗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它侧过头,看着申贤硕,不知道这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为什么会问这个。不过,世界意识很仁慈,它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才能。”
“就算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也会拥有名为才能的东西,”它打了个哈欠,“只是很多人没能走上那条路相互,导致才能白白浪费,这就是白色的灵魂;很多人将才能变为了自己的兴趣,偶尔去碰,这是浅色的灵魂;有些人将才能发挥到极致,走上了那条最适合自己的路,这就是深色的灵魂,也是最好吃的灵魂。”
“而你,每次来,都是不一样的颜色混在一起。”
世界意识伸了个懒腰,踩了踩申贤硕的大腿:“现在你分成两个人了,但是颜色还是很多,我不能吃吗?反正这么多,吃掉一点你也不是不能上班——啊,说到班。”
“你什么时候回来管这群熊?”
“不知道,”申贤硕如此道,他觉得自己的才能可能是上班,这个才能不要也行吧,“……你不能只吃才能吗?”
“才能需要灵魂作为载体……等等,你愿意让我吃掉了?”
眼镜腊肠狗从他腿上跳下来,尾巴摇得飞快:“真的吗,从脚开始还是从头开始,我吃很快的!你不用担心痛的,等你被我吃完我就把旁边那个你送回去,保证下次他过来的时候我不吃他!”
棕发的男人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吃一半也行!”
它生怕申贤硕这还不同意,又说出了另一句话:“一条腿也行,反正你们人类有假肢和轮椅,吃掉一条腿也不会对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这个提议让申贤硕沉思片刻。
…………
“谁是……”
医护人员出来了,手里是病危通知书,他的话还未说完,长相凶恶的卷毛墨镜男就接过了单子,他本想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大名,但是一没注意,它就被申汉善的助理拿走,交由人家亲生父亲签字。
卷毛男本想说话,但当他注意到那个棕发的中年男人签字时稍微颤抖的手时,最终没说,只是问了:
“里面情况怎么样?”
“很显然不好,”医生本想说更多一些,就接到站在那边的申氏助理的眼神,刚想说的详细情况被他咽回去,“……我们会尽全力抢救的。”
松田阵平本想要问更多,但是对方接过单子便转身进去了。
也是这时,萩原研二独自一个人回来,看见这一幕,他过去,站回松田阵平身边,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二色君情况怎么样?”
“……”
松田只是摇头,他没说话,萩原便知道情况不太好,这个中长发男人沉默一阵,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离开了,不过这次回来的很快,他带了几瓶饮料,给二色友惠和松田阵平各塞一瓶热的,至于冷到冻手的,他塞给了对面。
申汉善不接,他的助理也只是拿着两瓶饮料,看起来估计也是不会喝的样子。
距离申贤硕被送进手术室,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半小时。萩原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东京时间下午六点,距离11月24号还剩下几个小时。诸伏景光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让他的脸色轻松不起来。
二色友惠在此时掐灭了烟。
…………
在另一边,诸伏景光正在前往与公安人员接头的路上。
即使是情绪明显不对的情况下,他也注意着躲避监控这件事。他换上了和降谷所穿的那套一样的款式的黑衣,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基本能将自己的面容特征遮个七七八八。
然而就算这样,当到达接头地点,与对方顺利对接情报时,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请不要担心。”
看出对方焦虑的公安后辈如此道,他还是个年轻人,不过在各项公安培训中都取得了好成绩:“即使是那个潜逃的黑衣组织成员出现,我们也会有方法应对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他拉了拉帽子,刚想要接过对方寄来的U盘,就在感受到U盘时,猛地收回了手。
U盘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
后辈看着骤然警觉起来的诸伏景光,也四处搜寻着可疑人员的身影,然而没有。这个时间段没有人路过这个街口,就算是出租车也不会在此处停留——他们站在街巷深处,暴露在出租车司机或乘客眼中的时间不超过两秒。
“……去查。”
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恐怖,他有一种直觉,朗姆就在刚刚从这个巷口经过,并且看到了他们。这还是公安后辈入职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好脾气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他愣了一瞬。
“快去查,”猫眼男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宁可搞错,也不能放过一点可能!”
“是!”
在车上的朗姆只感到背后发凉。
他只觉得今天的自己差点死在那个隐秘的拷问地,苏格兰威士忌、那个邪恶的男人,就像是知道他的弱点一般,招招直取他的项上人头,甚至在他刚回头时,便一下击中了他的义眼,让他根本无法用义眼记录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情报。
而方才,在短暂的路过里,他确实发现了站在巷口中的一袭黑衣的苏格兰正在与谁接头。
“该死的……”
这个男人低声骂道,他本想要通过手机向琴酒报告这件事,然而手机也在打斗的过程被那人顺走。这次任务是他性急,在还没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就贸然动手,谁会知道申汉善那家伙根本没死,甚至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拿出来当挡箭牌。
他得赶紧把事情告诉琴酒,组织里出了卧底,苏格兰威士忌……不,甚至是桑布卡那一派的所有代号成员,都有可能是卧底。
……不对。
琴酒近期又去处理北欧那边的事了,现在距离他最近的、只有贝尔摩德。
那就告诉那个女人。
朗姆刚如此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下一秒,就感受到在一声奇怪的响动后,行驶中的汽车忽然严重地晃动起来,凭借过往经验,他很快就确定了这是有人击穿了汽车轮胎,导致轮胎漏气。
“奇怪,”司机皱起眉来,他头也没回,道,“很抱歉,乘客,我或许需要……”把车停在路边,下去检查一下情况。
然而下一刻,有一把刀就抵在了他脖子处。
“继续开!”
焦急的、长相凶恶的乘客如此道,他的一只眼睛还在流血,看起来如此渗人,像是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第172章 半斤跟八两能比吗?
【赤井秀一:我猜你需要我。】
这是当时申贤硕坐在办公室里, 收到的消息。他急匆匆坐着电梯下楼,没忘记分给手机屏幕一点注意,于是刚把消息发出去的赤井很快收到了回复。
【申贤硕:……】
【申贤硕:跟着苏格兰。】
组织里的人打算对他或者他妈妈下手, 必然会注意到他们身边的苏格兰威士忌。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 看见苏格兰跟在他们身边只会觉得这个人是在保护他们——对组织的人来说,这就很有背叛的嫌疑。
不过,申贤硕没那么多时间解释。
幸好赤井这么多年跟他积累起来的默契还没消失,在他不解释的情况下, 就猜对了他的用意, 并成功地执行他的命令——这个世界第一狙击手跟着另一个狙击手, 且没有被发现,就这么从始至终地跟着。
直到那个捂着眼睛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神态焦急地坐上出租车离开。
……是朗姆。
赤井很快便判断出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日本公安制定的、所谓“万无一失”的计划终究是出现了意外,这便让他捡了漏。朗姆的急躁性格人尽皆知,被子弹击穿四个轮胎还要逃跑。赤井在他怒骂着下车逃亡时,直接击中他的两条腿, 这才抓住了他, 麻醉剂一针没用, 那就再补一针——
肌肉松弛剂、镇静剂也轮番上阵。
……希望这个中年人抗住吧。
总之现在,赤井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这个中年男人, 一时也拿不定如何处理这家伙的注意。
告诉申贤硕,他把朗姆抓住了?
消息发过去至少有十分钟, 那家伙毫无回应,不知道是没看手机还是出了什么事导致的彻底失联。
放着不管?
那没准一个没看住, 鱼又跑了。
有人或许会说既然这样就把朗姆移交给日本公安, 反正FBI和日本公安都进行了合作, 有什么不能信任的?那他要问了,FBI和公安哪个好?FBI虽然人员蠢, 但怎么样都还有值得信任的,比如说人精一样的詹姆斯·布莱克;公安虽然聪明人多,但嫌疑犯窜逃这种事发生了几次?他们卧底名单还明晃晃地放在资料室。
现在你觉得他能把朗姆送过去吗?
能吗?
要是送过去,朗姆一旦窜逃,顺带把人家公安部门卧底名单这份资料掏走,那一直以来的卧底任务不就完了吗?
【赤井秀一:大鱼落网了。】
【赤井秀一:别让任何人知道。】
【詹姆斯·布莱克:任何人?】
【赤井秀一:嗯。】
【詹姆斯·布莱克:我知道了。】
这件事很快落下帷幕,朗姆也被詹姆斯接手,这个两条腿都受伤的男会被转移到改造成监狱的申贤硕私人安全屋中去。
“……你看到消息了吗?”
詹姆斯忽地又问。
赤井秀一正拿出烟盒与火柴盒,打算去给自己点支烟犒劳下。
当他听见詹姆斯的这句话,莫名有些不妙的预感。黑色针织帽的男人抬眼去看自己的老年上司,看见的并不是这家伙以往的狐狸爷爷模样的笑脸,而是一脸凝重。
“什么消息?”
他问。
“申氏继承人疑似出车祸,被送往医院抢救,”这个头发花白的英国老人道,“下午五点出来的新闻,申……时间至少过去了五个小时,你没看新闻,是吗?”
黑发男人点烟的动作一滞,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的手没有颤抖,一点也没有。
他又问了:“……情况如何?”
“申氏的人堵着了整个医院,我们没法派人进去查看,但是从现场痕迹来看,不太好,至少坐在主驾驶位上的那个人九死一生,生还几率渺茫。”
“他车技不好,”赤井道,“一般来说不会坐在驾驶位。”
“但副驾驶坐的是他母亲。”
刚点燃的烟被掐灭了。
…………
“这个不行。”
腊肠狗非常严肃地拒绝了申贤硕给出的条件,它是不去计较,又不是和小熊一样笨:“就算你把才能全部给我,我也不会同意的,你们两个早就分裂了,大家也都把你们当成两个个体不是嘛——想要用一条腿和才能换两个灵魂和平共处在一个身体里,不可能的。”
“那就让我们变回一个人。”
“做不到,”眼镜腊肠狗又道,“你们两个都有意识,根本没办法融合,就算强硬地融合了,也会很快分离,两块磁铁的同级难道能一直贴在一起吗?”
“你没有胶水吗?”
“就算是有胶水也做不到!”
小熊们本来站在腊肠狗后面,听到“胶水”这个词时,面面相觑,最终它们看向了呆小熊。申贤硕自然发现了这群傻孩子的动作,于是他也看向了那个呆呆。
呆呆挠了挠脑袋。
“我、之前——”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哦。”
呆呆小熊闭上了嘴。
世界意识又看向了申贤硕,它深吸了口气,又道:“如果你想要改变你的命运的话,我当然可以拿走你的才能和腿做代价,但那只能救一个人,救了你就没办法救只剩下四分之一的那个你;救四分之一的你,就没有办法救你。”
“意思就是,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以‘申贤硕’的身份活下去?”
“不是。”
腊肠狗纠正了他:“是以‘二色申司’的身份活下去。”
“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改动设定书里的东西,”腊肠狗挠了挠地板,发泄自己的不满,“我只能找到漏洞,像当时判定申贤硕和二色申司不是同一个人那样,判定申贤硕已经死亡,不影响二色申司的存活。”
“……”
申贤硕再次陷入了思考。
呆呆小熊看着他们两个,犹豫了片刻,还是站出来,他翻找着自己的口袋,拿出一个和拿铁一样的士●架,它弱弱地开口了,说着:
“如果,加上这个呢?……”
“不够。”
世界意识斩钉截铁。
拿铁也把它的半截士●架拿了出来。说真的,为什么重要道具会长着士●架外形,难道说这个牌子给这篇文打钱了吗?
它也问了:“加上我的呢?”
“救不了,”腊肠狗道,“最多能把他俩粘起来一会儿。”
申贤硕看了眼旁边睡觉的二色申司,那孩子又把他的手抓住了,像是狗睡觉时抱着自己的陪睡玩偶。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灵魂很小,外表是小孩子,内心……不确定,但也有可能是孩子。
只把他送回去的话。
大人的身体里装着小孩的灵魂,丢不丢人?
世界意识看看献出士●架的小熊们,又看看垂着眼、带孩子的申贤硕,最终腊肠狗还是退步了,这是看在小熊的面子上,而不是对申贤硕有任何恻隐之心。
“好吧。”
眼镜腊肠狗又一次磨了磨爪子:“如果你们愿意把记忆也给我,那我就同意。”
“什么记忆?”
“所有的记忆。如果你们愿意给我这个,那我会放宽你回来工作的时间,至少在结局到来之前,你能一直待在那具身体里。”
“那么我们两个人……”
“在你回来之前,”世界意识用自己的后腿,踹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熊一脚,“世界上只有‘二色申司’。”
像是谜语一样的话,对申贤硕来说,解读起来还算容易。腊肠狗的意思就是,将才能、记忆以及一条腿给它,它会将已经分裂的两个个体缝回去,变成一个人,等待这部玄幻推理漫进入大结局再把申贤硕那部分叫回来上班。
……怎么残疾人也要上班?
看得出来,这只眼镜腊肠狗已经退无可退了,它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在说“不要得寸进尺”,相比于他之前代表申氏去进行的谈判,和世界意识的谈话简直是过分轻松直白了。
“好。”
申贤硕道。
腊肠狗满意地点头了,它转身就走,四条腿一迈,小狗屁股一颠一颠,看得出来吃得很胖。申贤硕看着它的背影,就知道自己绝对是亏了,只是呆呆小熊这时候过来了。
“老师。”
呆呆小熊扯了扯他的裤脚。
后面的话,小熊没说,但申贤硕不知为何,理解它的意思。这只小熊让他不要担心——好像它在,就不会让申贤硕吃太多亏。
“……交给你了。”
鬼使神差地,申贤硕如此道,他又一次揉了揉这只小熊的脑袋。他抓着一边的栏杆站起来,拎着熟睡的人形幼年犬、一瘸一拐地跟在了腊肠狗身后。
——当他出车门时,不知为何,听见了医院仪器的滴答声,以及吵闹的嘈杂。
「病人……心跳……」
「停止……」
「起搏器……」
「……静脉注推……」
“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腊肠狗道,它张开口,在申贤硕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跳起来,一口咬住了男人的小腿。
……被狗咬了之后,是不是应该打个狂犬疫苗?
在疼到有些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申贤硕还不忘如此想。记忆和才能被抽取的过程,就像是血液的大量流失,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毫无由来的,那像是死亡。
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怀抱。
…………
黑棕色的大熊抱着他和另一个孩子,就像是在抱着世界的珍宝。大熊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能看出它的不高兴。呆呆的小熊跑了过来,它差点摔了一跤。
“我要给老师,”呆小熊爬起来,手里举着彩色的小球,它冥思苦想,最终说出了一个词,“……续费!”
“……”
世界意识的表情像是无语:
“你当我是NHK呢。”
第173章 死后自会长眠
……他偶尔会因为环境的亮光而睁眼。
重症监护室来来往往的基本是穿着白衣服的医护人员, 那些探视的人基本站在病房外,隔着那扇窗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他本想看那些人的脸,可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 稍微地偏头都成了问题, 光是眨眼都能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你感觉怎么样?”
医生总会在他清醒的时候过来问这种话,从头问到脚,每个部位都问一遍,生怕他有任何位置恢复状况不佳, 正常情况就松一口气, 非正常情况就冷汗直流, 再去给他做细致检查,好像他要是有任何问题,医生的脑袋就得从脖子上离开,掉进东京湾一样。
可他只关注一件事。
“小申先生。”
那群医护人员是这么称呼他的。
而他们用的是日语。
日语中的单姓十分少见,而发音与“申”同音的姓氏——似乎不存在, 那么他可能不是日本人, 游客、海外求职者, 乃至跨国转院的病患,这些身份都有可能;他能听懂这些医护人员的所有对话, 这就代表他的日语水平在母语或半母语的程度,要达到这种程度, 那么他就必须在日本待非常长的一段时间。
混血儿?
……不清楚。
一旦思考起问题,他的大脑就疼得厉害。自己的身份, 还没想明白就被迫停止思考;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为什么会出车祸, 还没来得及去想, 又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直到半个月后,在高级单人病房醒来时, 这种情况才好一点。
一睁眼,看见一群穿黑衣服的人站在身边的感觉,微妙到他觉得自己不是好转了,而是死了,现场的人也不是来探视病人的,他们来参加他的葬礼,顺带兼职个死神。
“……你没变傻吧?”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那个戴着墨镜的卷毛男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想开口说话,嗓子却莫名发不出声音,以至于他无法回答这个欠扁的问题。
“这种问题不回答也是可以的。”
另一边的中长发、下垂眼男人如此说,他注意到病人张嘴半天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的事实,视线落在病人的嘴唇半秒,又道:
“或者实在想回答的话,二色君做口型就好了,我们也是稍微懂一点的,读口型这件事。”
「二色君。」
一个新称呼,从姓氏听起来倒像是日本人了。
“嗓子疼吗?”
那个下垂眼男人又问,他主动凑过来,帮忙调整病人身上的被子,并调高了床,方便病人更好地看清围在周围的人。
棕发的病号没有摇头,他只是做了个口型:
「不。」
“那身体上有哪里疼的地方吗,渴了吗、还是饿了?想上厕所吗?”
和医疗犬一样的男人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声音落进病号耳朵里,嗡嗡的,像是蚊子叫。病号微微皱起眉,那人注意到,就将语速放慢,重复了一遍。
「不。」
听清话的病号给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1+1等于几,”卷毛男又凑过来,他把墨镜摘下了,露出那双蓝色眼睛,眼底下的青黑浓重得就像半个月没睡,“3+3等于几?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小说主角叫什么名字?”
「……」
病号注视着他,眼神里似乎有着鄙夷。
或许是病号没有回答给了他错觉,这个卷毛侧过头就同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病号左手的女士说话,他语气惋惜,像是医生一样:
“完蛋了,妈,nisi傻了。”
被喊“妈妈”的女士对此没有回应,她就只是握着病号的一只手。当病号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时,这位女士扯出了一个让他莫名感到熟悉的笑脸来——她没化妆,烫卷的头发似乎有段时日没好好打理了,眼底下的青黑和卷毛男一样重。
【我不认识她。】
他先是如此想。
【但是我很在意她。】
当她露出笑容时,他又这样想。
“你不会是真傻了吧?”卷毛男道,他在病号眼前挥了挥手,将棕发男人的视线吸引回自己身上,“还记得我们都是谁吗?”
本以为这个问题也会得到和上面那个问题一样的嫌弃眼神,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棕发的男人在片刻的迟疑后,开了口,用口型说出了那一句谁也没想到的回答:
「不记得。」
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诧异、茫然与无措,这些都看不出来。这个病号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各异的脸色,红色的目光如宝石般澄澈,他又开口了,没人从他的话里感受到谎言存在的痕迹: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
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士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有些凉的手上,她呼吸时的气息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蚂蚁在上面爬过,连痒意也不存在,她没有因为这种事生气,反而很庆幸:
“你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很好了——不记得我们、把过去什么的都忘了,这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她很爱我。】
这是他能感受到的唯一一件事。
“我是妈妈,”女人道,她眼角的细纹像是鱼尾,而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透过玻璃的阳光,直直照到他的心上,这个女人喊出了他的名字,“申司。”
…………
那孩子总是在睡觉。
或许是伤得太重触发了什么身体的修复机制,他一天的睡眠时间保底在十二个小时,只会睡得更久,而不会少睡。织田作之助拉开门,看见的便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睡觉的年轻人,这是他第二次过来了,还是没赶上这位病人的清醒时刻。
“申司。”
织田轻声地喊了他的名字。
这个孩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一具尸体,只是幸好,胸口还有呼吸的起伏,旁边心电检测仪上的检测结果也不是一条直线——这些证明他还活着。
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他将门拉得更开了些,看着等在外面的下属,男人最终道;
“……进来吧。”
“不了。”
那个留着胡子的蓝色卫衣男摇了摇头。
“进来吧,”织田道,他一向是体贴、善解人意的上司,“他睡着了,不会有你担心的那种事出现的。”
听见这话,诸伏景光明显犹豫了。
但他还是没有同意,猫倔强起来的时候,远比狗更加难说动。这个看起来比半个月之前瘦了许多的黑发猫眼男再次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有种奇怪的苦涩:
“我还没抓到朗姆呢。”
“那种事这时候没那么急……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一面吗?”
“嗯。”
织田看着他手里的花,又问了:“这个也不打算给他了?”
“还是托护士转交吧,”诸伏景光道,怀里那束代表庆祝新生的花让他有些不自在,他那种浓烈的愧疚总是让织田作之助摸不着头脑,“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去和老师见面……连导致他重伤的凶手都抓不到,果然还是……”
他声音轻下去,听起来就像是把接下来的字词吞掉了。织田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说,他又进去了。
这个养了许多狗的演员将几个狗毛毡的玩具放到了病床边的柜上,这不是最主要的礼物,但却脱不了多少干系,因为下一刻,他便将一个巨大的、看起来莫名眼熟的陪睡小狗玩偶,放到了这个病号的床头。
只是刚放下,他就在枕头旁边,看见了个御守。
就算他把这个莫名出现的御守拿起,细致地检查一遍,再放回去,这孩子也没醒。
……他睡得真的很熟。
织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二色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很早之前的事。
那时他们都还在长野住着,小狗们只花了一年不到,就长成了大狗,他们喜欢挤在一起睡,于是他就买了许多超大型的狗窝,放任小狗们在狗窝里挤来挤去。
还是个孩子的二色总是玩着玩着,就和小狗们一起睡着了。
准确来说,不是一起,是他睡着了,霸占着柔软的狗窝,小狗们守在他身边,把他的头发舔得乱糟糟。
那个孩子。
那个总是需要他看着的孩子。
就算是知道了二色和横滨那个早逝的轻小说家是同一个人,在织田心里,也无法改变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事实。
……他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坎坷呢?
无法明白这些事的织田作之助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脸,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伸手,去揉了揉这个睡着的、大型犬一样的孩子的脑袋。
直至梳好的头发变得乱糟糟,他才停手,站起来,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个瞬间,在织田作之助风衣外套口袋里装着的手机稍微振动一下,他摸出手机,只看了一眼,那张一直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就变了神色。
“这是怎么了?”
诸伏景光问,他手里的花已经交给负责这间病房的专门护士,现在手上空无一物。
“……是BOSS的消息,”织田作之助道,他将信息展示给诸伏景光看了,“朗姆这一个月没有和那位大人联系过——让那位大人觉得他可能是遇到了棘手的困难,要我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发的猫眼男皱起眉来。
他们两个就这样离开了这间病房,一前一后,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从医院脱身。普通的家庭轿车离开停车场时,恰巧有一辆红色的野马驶入——如此张扬的颜色,让坐在驾驶位上的诸伏景光难免想到某个名字里有红色的男人。
诸伏景光忽然问了:“上次基尔是不是……”
“是什么?”
“……不,没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似乎要进入红与黑的对决篇了。”
没有听懂他意思的织田看着手机上满满当当的演员的行程安排,没说话。
第174章 人类进化是不是没带他
“今天天气不错。”
那个粉色头发的眼镜眯眯眼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用这话作为今天他俩聊天的开场白。前几天,他突然出现,说自己叫冲矢昴, 是东都大学化学系的研究生, 现在在这间医院里当志愿者——二色没信这哄小孩的话,却没拆穿。
“嗯。”
躺在病床上的棕发男人就只是这么应一声。
“要出去走走吗?”这个志愿者问出了会被医生打出去的一个问题,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袖口翻过来, “你醒过来有半个月了吧, 一直都没出去过, 不觉得无聊吗?”
二色的视线还落在自己面前的平板上,但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用一个反问:
“你打算把我连人带床推出去吗?”
“只要你想。”
冲矢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但不知为何,二色感到一种认真——没准, 他答应了, 这家伙真的会这么做。
男人从床头的果篮子里摸出根本不需要削皮的青枣, 又从柜子里摸出水果刀,莫名其妙就给这些枣削起皮来, 他的这一动作毫无意义,其无意义的程度堪比鱼骑自行车。
“今天也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削皮削到第二个时,冲矢昴问了,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二色道, 他的视线终于从电子阅读器上移开, 落到这个男人身上。那道目光先是落在他的头发上,随后向下, 落在男人眯起来的眼睛、无边框的眼镜,最终停在脖子处,过了一会,棕发的病号开口,问:
“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
“你脖子上的,和项圈一样的东西。”
和前几次见面相比,今天的男人穿的上衣有很大不同,因为他少见地、套上了有拉链的半高领,并且这个拉链拉开一部分,这就露出了脖子上黑色项圈形装饰的一部分。
“那是choker,”冲矢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像是没脾气的好人,“只不过是我造型的一部分罢了。”
这种造型虽然确实很受欢迎没错,但落在一个穿着保守的研究生身上,总给二色一种“这个人表面正经,背地里没准在酒吧举着酒瓶子蹦迪”的感觉,再准确一点,那就是一种不流露在表面的烧包感。
这家伙应该是个闷骚。
“……看起来少个狗牌。”
二色如是说,他又把脑袋偏回去,继续看自己的书去——因为他的手不方便移动,某个卷毛男贡献出了自己的switch手柄,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实现翻页;除此之外,不知道是谁在他的平板里下载了某不知名韩国回归系网文,让最近的他看得有点过于沉醉、不知天地为何物。
以前的他究竟是为什么只在平板里看严肃文学的?
目的是什么?装逼吗?
那可真装啊。
只是听见他说这话的冲矢昴不知为何,愣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他的笑不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客套笑脸了,但这和二色完全没关系,因为棕毛**本没关注他。
“你还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这个男人道,只是说完这一句,他停了停,又改口了,“……不,还是有点变化的。”
“什么变化?”
他不说话,只是笑。
而二色既不好奇也不追问,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平板上的小说,男人将剥了皮还切了块的青枣用叉子插上,一个接一个递到少爷嘴边,像是在拿火腿肠喂狗。
等待本就没多少的青枣喂完,冲矢昴就从旁边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起身,打算走了。
“我之后有空会再来的。”
离开时,这个家伙如此说,他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让二色感到些许熟悉。
“再来做什么?”
冲矢昴似乎觉得自己这一回答很幽默:“来带你私奔。”
……这里是衍生无cp,对吧?
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完全不想麦麸的棕发男人面无表情按下了手里的Switch左手柄,屏幕上的小说恰好翻到了这一次事件中的精彩桥段,某翻车鱼在主角母亲面前冷酷喊道: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有点儿那个了,切了吧。
…………
江户川柯南来医院,只是一场意外。
不管是日本还是哪个国家,生个小病,一般都是在家吃点药糊弄糊弄身体,实在好不了才会找医生来看,但很显然,骨折并不被归为小病这一类里。别误会,受伤骨折了的并不是他,而是毛利小五郎。
……然后就像是触发了NPC的特殊剧情一样,江户川柯南就这么听到了护士们谈论的、顶楼病房里住着的那位病人。
“小申先生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
“不是呀,你没有看新闻吗?他是之前上过热搜的那一个申氏继承人啦,难道说你没有发现他的脸和新闻上的一模一样吗?嘴角的痣都在同一个位置诶。”
申氏继承人。
上过新闻。
嘴角有痣。
三个特征,光是拎出来一条都会让江户川柯南联想到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身上,仔细想来,他也确实是很长时间没看见申贤硕了。戴着眼镜的孩子在墙角蹲着,继续听着护士们的谈话。
“不过真是可怜呢。”
“是呀……”
“明明年纪那么轻,就这么因为车祸,以后都要拄着拐杖走路了,而且还完全地失忆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什么都没想起来,之前佐藤医生是怎么说来着?”
“说他这可能是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真可怜呐。”
听到这些话,江户川柯南的心脏在胸膛中猛然一跳。他完全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申贤硕的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车祸的新闻出来没多久就消失不见,大概是申氏的人为了防止泄露更多情报而把它们都封锁起来、删除了。
……顶楼的病房。
如果没记错,这家医院的顶楼需要乘坐另一辆不对外公开的电梯上去,而且因为顶楼是给那些富豪以及身份需要重大的人用的,电梯门口基本都有安保人员守着。
他要想溜上去的话,实在是不太可能。
“——在想什么呢?”
有一道声音幽幽地传来,从他的背后,柯南本想直接回答说“在想去医院顶楼的办法”,但下一秒就意识到声音的主人的身份,他回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世良真纯的卡姿兰大绿眼。
孩子气的卷毛侦探扯出一个小狗般的笑容来,她又问道:
“是在想去顶楼的办法吗?”
“啊哈哈……怎么会呢……”江户川柯南尴尬一笑,“世良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呢?”
世良真纯大手一挥,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墨镜给自己带上,她咧嘴一笑,自信的光芒就像是暖气灯:“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件事,你暂时先不用管,你就说吧,是不是在找怎么上顶楼的办法?”
面对那双和她哥一样能把人看穿的眼睛,内里也是个高中生侦探的江户川柯南只得无奈地承认了。
……但是啊。
为什么上去的办法是直接爬室外立管?
就算是江户川柯南也被这个办法吓了一大跳,上一次毛利小五郎为了救妃英理徒手爬水管爬到2楼,已经让人十分惊讶,而这一次,他的大脑袋暴露在楼顶的大风中,刘海飞舞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让赤井秀一赶紧把他妹带走。
这群人是人类吗,还是说人类进化了没有带他,赛亚人入侵地球的时候没有通知他这个头脑派的侦探吗?
“别在意这种事情啦,”从厕所窗户爬进来的世良真纯从他手里接过自己托付给他的帽子,再次戴上,“快去见你想见的人吧,顺带我想问一问,那个人可不可以让我也见一见?”
“我说不好诶。”
江户川柯南其实也是一只狡猾的眼镜腊肠犬,他扯出一个笑来:“毕竟申叔叔也不一定会愿意见我诶?”
“诶——”
世良真纯拖长音,脸上露出了被背叛的表情来。
而在病房里,看完了今日份小说的二色正躺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医院风景发呆时,才合上没多久的门,被两个不速之客从外面打开了,有着一头黑色卷发和绿色眼睛的高中生将脑袋探进来,往下看,还有个戴着眼镜的黑头发小鬼也将自己的脑袋探进来。
就像一大一小的两只狗,隔着远远的距离,观察着躺在床上的人。
“申叔叔……”
江户川柯南看起来有些局促,他犹豫着,没敢往里面走,就只是在门口喊人。
相比于他的反应,那个高中生的反应倒是更大些,她完全可以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二色,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个戴着帽子的高中生几乎是喃喃自语地喊出了那个许久没出现过的称呼:
“二色哥哥?……”
二色申司就只是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不管是哪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存在。只是这两个人站在门口,实在有些碍眼,要是有护士前来,也容易挡人的路。
因此,棕发的男人开口:
“先进来吧。”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脸色也依旧苍白,凭谁看了,都清楚这一次事件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不需要去找新闻或是别人求证了,江户川柯南能明显判断出,二色申司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只是即使如此,他的语气还是平静得不像话。
“进来吧,”二色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的嗓子忽地干了,让他咳嗽起来,“……你们、有事找我吗?”
第175章 黑衣人不骗黑衣人
那个黑色卷发、看起来精神很好的高中生, 是个女孩子。
二色是在听见这孩子自我介绍后,这才发现对方真实性别的。如果放在以前他还是个天才的时候,或者还有记忆的时候, 他在看见这孩子的脸时, 就会知道这当年海边的小女孩,可惜世上没如果,他既没有了才能、也没有了记忆。
“二色哥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这孩子的嘴一刻也停不下来,她的目光中有几分担忧, 但同时, 也有几分试探:“秀哥呢、秀哥没陪着你吗?他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没过来吗?”
“那是谁?”
二色问。
世良真纯大概没想到自己会从哥哥好友口中得到这样的回复, 她本来流畅无比的话卡住,因为太过惊讶,甚至变成了豆豆眼。她好半天,只发出反应不过来时才有的感叹声音:
“诶?”
“那是谁?”
躺在病床上的棕发男人问道,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撒谎时的异样, 因为他确实没撒谎, 江户川柯南又想到在楼下偷听到的护士之间的对话, 如此想来,那些话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毕竟他们进门时,申贤硕也问了他们的名字。
“……骗人的吧, ”世良真纯不可置信,“是秀哥啊, 赤井秀一, 你们几年前之前还说要一起加入FBI的?就是一个黑色头发、戴着针织帽的高个子男人啦, 眼睛和我一样都是绿色的。”
病号摇了摇头:“没见过。”
他说的自然是真话,黑色头发、戴着针织帽的赤井秀一从他醒来到现在就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不过粉色头发、穿着高领的闷骚眼镜男倒是出现了许多次。
“真的没见过?”
世良真纯不死心,又问了。
可是她只会得到一样的回复,二色点头,他醒来后见过的人屈指可数,除去护士医生,就只有卷毛的松田阵平、下垂眼的萩原研二、妈妈以及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谜语人冲矢昴。
四个人里没一个符合世良真纯所说的形容。
卷毛狗就这样泄了气,江户川柯南抓着二色病床的边栏,踮着脚,让自己的脑袋暴露在男人的视野里,这个孩子在许久的观察后,终于开始了自己的提问:
“申叔叔,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二色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多天以来每个人都会问他一遍这个问题,他张口,反问道:
“我表现得不像是失忆的人?”
“不是的,”柯南伸手,去握他的手,但是手有点小,只握住了他的手指,“我能看出来啦,申叔叔确实是不记得我了……我只是想知道,申叔叔不担心吗?如果一直想不起来过去的事,里面会不会有很重要的约定之类的啊?电视和漫画里经常写这种情节诶。”
这倒是个好问题。
只是。
“我不觉得我是会和别人做这种约定的人,”二色道,孩子的手热得像是烤肉炉里的炭,“就算真的有……那和不记得的我也没有关系,爽约的惩罚和补偿、得让恢复记忆的我来付才对。”
腊肠犬一样的孩子眨了眨眼,对这番不符合日漫价值观的发言没表示反对,也没表达赞同。
…………
走出病房后,世良真纯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世良姐姐,”江户川柯南看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至少申贤硕和赤井秀一的关系不像是简单同事那么简单,“你在病房里面说的,他们要一起加入FBI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有这么说吗?”
可能是因为二色申司失忆、并且忘记了她哥的这件事的冲击力有些大,世良真纯竟有些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不过这不打紧,因为这种事本身都要透露出来的,她反而坦坦荡荡的,给这年龄存疑的孩子讲起了他们以前的事:
“是好几年前啦、大概是十年之前了吧……当时妈妈带我和二哥去海水浴场玩,顺道去见我那个在美国留学的哥哥、也就是秀哥,那时候因为二色哥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我晚上要去找他们玩来着。”
说到这件事,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结果我在他们两个的房间睡着了,半夜起夜的时候才发现回到妈妈房间里面了,第二天二哥说我以后不能晚上去打扰别人的。”
“这和FBI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我不服嘛,”世良又道,“就去问为什么,然后二哥说我这样影响他们两个晚上准备FBI的考试。”
唬小孩的吧。
江户川柯南并没有想到哪里去,首先他是直男,直男不会对好友同住一间房这种事感到任何惊讶,他每天晚上还和毛利小五郎一个睡床一个睡地呢;其次,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同性恋情,真挚兄弟情倒是一抓一大把。
世良真纯自己倒是说到一半停住了,表情越变越精彩。
……这也难怪她多想,毕竟英国的大环境如此,大英腐国这次不是白叫的,你走在街上,采访十个人,不说八个了,至少一半人觉得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是一对,当然这个cp也不是这么磕的,因为剩下一半觉得福尔摩斯和助手华生是一对。
大环境如此。
不知道说什么理由的话,就说大环境,这总会是最好的借口。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世良道,她还没来得及向江户川柯南说些其他什么话的时候,就看见了走廊前面站着的粉发男人,也就是那个住在工藤宅里的东都大学研究生,于是,卷毛高中生皱起了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
江户川柯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恰巧看见了提着一篮水果的冲矢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粉毛和他认识的那个男人很不一样——就比如说,这个男人的眯眯眼有点像重度近视,而不是那种自然地眯眼。
“冲矢先生!——”
孩子挥了挥手,而大人回应了。
“冲矢先生怎么会来这里?”世良真纯皱着的眉毛没放下,她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疑,“你不会是想说,你是二色哥认识的人吧?”
“……我不能是吗?”
这个男人迟疑了一下,反问道:“倒是世良小姐……你和柯南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看看申叔叔!”
江户川柯南抢先回答了,他扯了扯世良的袖子,让她先别说话。冲矢昴、至少这个冲矢昴,他对于江户川柯南为什么到这里这件事没有寻根问底,这个男人点了点头,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急着去看病房里的二色。
“……啊,对了!”柯南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开口说了,“申叔叔说他想要睡觉,现在过去的话,冲矢先生可能会打搅到他午睡诶?”
“我知道了。”
冲矢昴只是点点头,在那一瞬间,这个男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
这还是诸伏景光第一次借用别人的皮套。
扮演一个人这种事很困难,就像当年他加入组织时,因为扮演不好赌鬼,所以选择了沉默寡言的打手这一角色,而如今,他要扮演一个脾气很好的眯眯眼——出电梯之前他反复不断地照着扭曲的抛光铁门,想要确定上面的人是否别扭。
他今天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毕竟当时逃脱他们追捕的朗姆还未抓到,随时都会有再对二色下手的风险;而且他是导致二色躺在病床上、导致这个男人失去腿和记忆的凶手之一,不管怎么说,身为加害者的他都没有颜面去见受害者。
只是,诸伏景光还是过来了。
……结果刚出来,就遇见了主角,以及皮套原中之人的亲妹。
他不该在今天出现的。
看见的那一瞬间,就算是诸伏景光也没忍住,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当他听到江户川柯南说二色午睡的事,心中悬挂的那块巨石稍稍落了地,变得安稳了些。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让这个未成年侦探的眼镜反了光,这种时刻,诸伏景光暗感不妙,因为这意味着,江户川柯南已经发现了他不是赤井秀一的事实,诸伏景光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比如说案件、再比如说案件,总归是逃脱不了的,毕竟这里是推理漫画。
果不其然,等他下楼,就在出口处,遇到了等着他的两个高中生侦探。
江户川柯南想要探查他的真实身份,确认他到底是敌方还是被赤井透露计划的友方;世良真纯想要探察平时冲矢昴壳子下的人的真实身份,想知道那人是谁。
在他刚想开口、说明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了让在场说有人都耳膜一痛的尖叫声。
……挺好的。
诸伏景光如此想。
要是这个案子能顺带给他一点朗姆的线索,就更好了。
然而片刻之后,当他真的从这起案件中得到朗姆的线索时,就算是看过的他也觉得有些荒谬了——全身瘫痪的病人为什么会在病房里用自己的脚玩将棋?玩将棋就算了,为什么这又涉及到一点围棋?
围棋也就算了。
为什么下个棋还能悟出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这不是双人棋吗?谁是螳螂谁是蝉?黄雀又是哪冒出来的?这个棋盘真的存在能参与的第三个人吗?
“冲矢先生?”
江户川柯南喊了他一声,而诸伏景光有些不适应地推了推自己鼻架上的眼镜,眯着眼看他,回了一句“怎么了”。
“之前你想和我们说的话是什么呀?”
“……啊,那个啊。”
根本没有编好应对话术的诸伏景光扯出一个尴尬的笑,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刚摸到自己的手机,嘴巴闭上、再张开打算说话时,这部手机振动了一下,这给了他推脱解释的机会:“——抱歉,柯南君,我导师那边可能有事找我,我得先行离开了。”
“诶?——等等啊!”
背过身去时,诸伏景光将手机从口袋中摸了出来,屏幕亮起,上面的赫然是他组织这边的上司桑布卡给他发来的讯息。
【桑布卡(织田作之助):有情报说朗姆落入了FBI手中。】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半晌,这才敲了敲键盘:
【苏格兰(诸伏景光):谁给的消息?】
【桑布卡(织田作之助):……】
【桑布卡(织田作之助):一个好心的横滨人。】
第176章 二色说顶楼风好凉
“……今天的恢复状态也不太理想, ”当时,给他做完了每日检查的医生正在与电话那边的某人打电话,语气沉重, “小申先生的伤腿、时至今日还是没有半点感觉, 有很大可能是神经系统出现了差错——也许这辈子,这条腿都会维持原状。”
哦。
腿瘸了。
二色坐在轮椅上,隔着一道门,听着门外的医生应对着那边询问病情的家属, 负责照顾他的女士握紧了轮椅的推手, 又很快松开, 她本想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别听,却被他本人制止。
“是的,还是没有找到其他的原因……除了神经系统,我们也找不到更多的可能性了。”
医生像是在叹息, 都不用思考, 二色就知道外面的他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这种事在所有医院里都很常见,不管是多厉害的医生, 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治好病人的绝症:“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可是结果、我们说不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治不好。
瘸腿的二色本人听见这话, 倒是没有什么难过的心情。这主要还是他自车祸到现在就没有下地走过路,而在他都快习惯躺在病床上生活的时候, 告诉他, 他的一条腿估计这辈子都好不了。
他会伤心吗?
他不会啊。
只可惜他的心情并不与别人相通, 他身后那个姓世良的女孩见他面无表情,比起相信二色不难过, 更相信他是因为听见了这样的话心中郁结。她将头稍微凑近了些,手搭在了二色的肩膀上——她想说话,可是嘴唇嗫嚅了几下,对上二色的眼睛,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没事,”二色道,他很平静,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人唏嘘不已,“推我出去吧,不是说要带我去晒太阳吗。”
和那个卷发高中生同姓的世良小姐稍微红了眼圈,她这个人似乎有些多愁善感,容易落泪,不过此时她忍住了。虽然声音颤抖,可她、也就是世良明美,还是勉强扯出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来:
“我知道了。”
门外的医生一边叹气一边迈开步子,从病房门口离开。世良明美快速地擦了擦眼角,这才继续和二色说些有的没的,就像是东京哪家店好吃、又比如说东都大学那边的建筑学出了些什么新规定,如果不是这些,那就是以前她旅游的事。
她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孩,现在最大的爱好是越野攀岩,据说是在美国那边的背包客朋友给带成这样的。
二色只是沉默听着,偶尔给她些回应。他其实搞不懂,这位世良女士为什么会放置美国的学业,专程飞回来看一个卧床不能动的前选修课教授,除非是……
他以前救过人家命?
“……教授不为自己的腿感到难过吗,”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不、我的意思是,教授不在意这条腿吗?就是那种,不打算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吗?”
“什么?”
二色方才在看麻雀,没听见她的话。
“就是,腿的事。”
明美重复了一遍,他们两个在医院顶楼,这边做了绿化,适合病人散心,此时,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教授醒来到现在,不是都没有人和教授说关于车祸的事后处理吗,我还以为是你不打算追究呢。”
“我是这么圣母心的人吗?”
二色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事实上,他有点觉得以前的自己是难以理喻的人了。之前他被那两个活宝一样的排弹警察逗笑,收获的是他们见鬼一样的表情;他还在来看他的某个长头发男医生面前开了玩笑,结果得到的反应令他大失所望,人家根本没懂他的笑话。
为了装逼,硬生生维持二十多年的冷酷是吗?
那真是有点太装了。
“那,如果能做到的话,教授希望对面收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让他断两条腿,”二色不假思索地说了,“如果能做到的话,让他下半辈子中风躺在病床上去,再给他找个黑心护工,每天扇他嘴巴子。”
听起来好恶毒啊?
“就这么简单吗?”
明美莫名其妙问出了这么一句,二色抬头去看,发现她注视着花坛里的花,之前娴静女子的气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无情与危险感,要比喻的话……
她就像那些轻小说里的恶毒回归女配一样,要干掉本文里的最大反派。
“世良。”
二色喊了她一声,于是世良明美转过头来看他,这个女孩子瞬间恢复了刚才的态度,应道:“怎么了,教授?”
“去帮我拿件外套吧,”棕发的男人没说什么,他那柔顺的头发被风吹起来,相比于之前,长了很多,隐隐有些披肩发的趋势,“给你自己也拿一件,明天天气应该会凉,你多穿点。”
“好的。”
她下去之前,还频频回头,担心二色独自一个人在顶层待着安全不安全,会不会出事。
“我很快就回来!”
明美说,她也做到了,只是下去之前这一句话,简直就透露出了她现在对二色的真实态度是什么样的。这家伙把他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当狗,远远地下指令呢:
“教授,请务必待在原地别动!”
而被下指令的二色很想说自己其实也不太能动。
…………
那位粉色头发的眯眯眼男子站在了病房门前。
不知为何,世良明美觉得他有些熟悉。只是,在日本,身形高大的男人不多见,帅哥更是少,粉色头发也是个鲜明特征,她能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张脸。
那个男人转头过来,看向她,很有礼貌地问了:
“请问,您知道病房里的那个病人去哪了吗?”
明美忍不住皱起了眉,她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带着不妙的气息,有点像警察,又有点像组织成员,上次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刚死没多久的赤井秀一。
“教授的话……”
她迟疑了一瞬,这才答道:“在楼下散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这位先生?”
“我只是来看看他,”这个粉色头发的男人点了点头,他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后才道出自己的目的,“我是东都大学的研究生冲矢昴……是这样的,我之前和二色先生约定了这时候见面,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会面,但因为他没提前说,人也没在病房,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在这里等一下。”
黑色长发的女士在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后,表情瞬间从礼貌微笑变成了面对亲属的无语,她还不知道赤井为什么假死,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事,因此,她省略了那个表兄妹之间称呼,直接问:
“你这是在干什么?”
“……您认错人了吧?”
“能来找教授、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礼貌系男人,”明美面无表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你真的装得很好脾气,和原来的你反差很大,但是在知道你是闷骚的人面前只会暴露得更快。”
“你认错人了,小姐。”
“而且日本大学生基本不会直接说自己是东都大学的,这有点炫耀的嫌疑,就算说也会在前面加自谦……你待在日本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适应这个敬语环境嘛?”
“……”
冲矢昴的礼貌假面这下真成假面了。
“我需要给教授送衣服,他还在楼上等着我呢,所以,我们直说吧,有个问题我要问你,答案只能说是或不是,看在教授的面子上,给我一个准确回答而不是模糊其词。”
明美难得严肃了起来,她问道:“朗姆、那个男人,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披着年轻人外皮的赤井秀一,在她的注视下,最终不情不愿地,缓慢点了点头。他眯着的眼睛睁开了,那双因为偷懒而没有做伪装的绿色眼睛暴露在他表妹面前。身为表哥的男人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么,现在,她也得回答表哥的问题了。
赤井秀一开口,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申董事从那天起一直在追查朗姆,”明美道,她拉开病房的门,从里面取了件厚大衣,很快出来,“他前不久似乎是忙着别的事,于是按兵不动,现在教授的情况稳定了,这才打算出手、讨债。”
“这句话意味着……”
“我加入申氏了。”
世良明美道,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有些软弱的女大学生:“申氏现在并不负责那些事,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进监狱的,但是在朗姆这件事上,我不可能退步,申氏也不可能——而且最近的公安似乎也收到了风声,他们怀疑上FBI,你的同事们可能会受点苦头。”
赤井秀一恢复了以往的冷酷,他很快就猜到了明美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你想和我达成合作?”
“是这样。”
他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在没点燃之前,问了:
“那么,你要什么?”
“我们只是要从那个人身上收点利息,”明美将大衣叠一下,挂在自己的手臂上,“具体的东西,我想我不该告诉你,但是我能保证,他的脑子和命,都是你们FBI的。”
“……”
男人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值不值得做。他看了一眼二色的病房,又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世良明美——申贤硕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在为FBI工作,说实话,他们能与组织对抗到现在,其中必然有大半功劳归属于这个世界第一的情报员。
“可以,”他最终点头了,“但是你们打算怎么做?”
朗姆是块硬骨头,被詹姆斯和他联手囚禁的这些天里,这个黑衣组织成员简直是一个情报也不往外吐,他的嘴巴就像是被塞了棉花的死人,张开又闭上吐出的全是含义不清的废话。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
明美只是这样说,她带着这件大衣离开了。
赤井看着她进了电梯,好半晌,这才擦了根火柴,在室外走廊处,将自己的平价香烟点燃了。他一边吸烟,一边走到了电梯前,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他的表妹撒了个无关紧要的慌。
第177章 二色说他自有分辨
虽然世良明美说出了要来照顾他这话, 但最终,他还是用回了之前的护工,一是他俩男女有别, 平时她来说说话就行了, 喂饭和洗澡这两件事一旦提起,二色誓死不从;二是,她干的第三天,就被二色看出来她有心事、不, 准确来说是, 她有其他要忙的正经事。
于是, 第四天,二色在她来的时候就开口,直白地说了:
“你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吧?”
“……没有啊,”世良明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的演技怪好的, “教授怎么会这么想?”
二色只是看着她, 既没有询问、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他就只是看了她许久, 这才转过头去,语气冷淡地说了句“随便你吧”, 而房间里有淡淡的一股香水味,男士香水, 有些刺鼻。
“有人跟教授说了什么吗?”
“……”
棕发的男人并不回答。
“是个粉色头发的男人说的吧,”世良明美很快就猜到了是谁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教授怎么能相信那个家伙呢, 眯眯眼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他就是感觉自己好像中了一箭,难道他也是眯眯眼吗?不应该, 他眼睛挺大的,还有天然无割双眼皮呢。
并没有猜到二色心思的明美继续说下去,她在坑哥这方面总是专业的,毕竟妹妹就是这样的存在,即使是表妹:“那种戴眼镜的男人很邪恶的啊,教授你可不能被他骗了,有些人表面看上去很正经,背地里不知道玩得有多花呢,没准人家私底下还干过摇滚乐队主唱兼主音吉他呢。”
“……你好像对他意见很大?”
二色问。
而明美依旧是那文静小女孩的笑容,她简直是最让老师喜欢的那种孩子,这个女孩语气无辜:
“怎么会呢。”
不过一个星期后,世良明美确实去做自己的正事去了,病房里少了个人影,让二色难免感觉有些空落,只是还没空落几天,房间里就又自动刷新出一个新的NPC。
比如说金发黑皮的男人。
这个男人扯出了一个非常受女孩子们欢迎的笑容,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和朋友说话,似乎他们在二色失忆前是很好的关系。他开口,便是一句: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是很不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就像是皇帝一样,见到的每个人在知道他失忆并且对过去的事毫不在意的情况后,也就对以前的事绝口不提——二色对过去的自己的了解目前只停留在“很装的一男的”和“疑似当上美国条子”这两点。
“你有事?”
二色如此问。
鬼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辣妹的男人给二色一种邪恶暹罗猫的错觉。棕发的男人先将视线落在他的黑脸上,再落在这人的灰色西装与白衬衫上。男人忍了他的打量许久,可他还未停止,就变得稍微有些生气起来了:
“我是有事没错……你这家伙还没看够吗?”
于是,没什么礼貌的病号二色收回视线,又道:
“那你有事直说。”
“朗姆在哪里,”降谷零问,他双手抱胸,面无表情,“自从你出车祸之后,我们再也没找到朗姆的踪迹——你伙同FBI,把朗姆藏到哪去了?”
“你是哪边的人?”
“现在的我是以公安的身份向你问话。”
降谷零从口袋中摸出了证件,上面的证件照和名字都是二色的,这一招莫名其妙有些熟悉,好像以前有人用过一样,你说是吧,阿美莉卡联邦调查局:
“作为下属,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
二色沉默了一阵,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女子高中生的话:“你们公安还允许自己下属兼职?”
“特殊情况下允许。”
“那也做不到一边在公安上班,一边到FBI上班吧。”
如果他耳朵没问题的话,那他刚刚听见这只暹罗猫发出的“啧”声应该不是错觉。双手抱胸的男人脸上闪过计划失败的懊恼,完全就像是那种诈骗分子。
“你真的失忆了?”
降谷零拉来椅子,坐下,他自顾自地从一边的果篮里找到香蕉,给自己剥了一根:“hiro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完全没法相信呢,你居然会因为车祸失忆……你是电视剧男主角吗?”
二色不知道他是谁,但听起来这人和他确实很熟,因此,他回答了这个人的玩笑:
“如果我是的话,我现在应该在异世界。”
“……咳!咳咳、咳——”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接话,降谷零吓得呛住,没吃完的香蕉被他捏成香蕉浆糊,流淌在手心黏黏的。二色面无表情地和这件事撇清了关系,他开口,道:
“你知道这件事是你自作自受吧?”
因为都是三条腿的男人,所以降谷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只是这真的很让人惊讶啊,一个冷漠的男人失忆后,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个一本正经开玩笑的家伙……简直就像翻版的赤井秀一一样。
啊,说到赤井秀一。
“你还真是恶趣味,”降谷零不动声色地话题一转,转到了另一件事上,“那个男人是不是没死?”
“哪个男人?”
“赤井秀一,你FBI那边的同事,一个大热天戴针织帽、穿着一身黑四处晃骗女人的男人。”
二色沉思了片刻:“我该认识这样的人吗?”
“你认识的,”降谷零的嘴巴很毒,遇上赤井秀一时更是毒中翘楚,他舔一下嘴没准能把自己毒死,“因为你也是个大热天穿一身黑色正装踩着尖头亮面皮鞋的冷面傻帽。”
真的有这么装吗?
如此想的二色回复了:“我没见过这种男的,穿一身黑来见我的只有没头脑和不高兴。”
“……没头脑和不高兴是谁?”
“警视厅的两个条子。”
降谷零面无表情,他的嘴角微微地在颤抖,好像在压抑自己的笑意;二色同样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在想自己的幽默简直是浑然天成,可惜无人能懂,实在是有些太寂寞了。
“总之,如果遇见了一个大热天戴针织帽的黑色卷毛男的,你告诉我,”降谷零道,“然后我们再说回到第一个问题,我再问一遍,朗姆这个代号你还记不记得?”
“我连你叫什么都不记得。”
“你本来也不记得……我叫安室透。”
二色点了点头:“好的,足立零。”
“……”
降谷零的脑袋上几乎要冒青筋了,他的脸本来就黑,被惹恼了后,黑得更像是吹了一夜寒风的暹罗猫,时隔多年,这个棕发男人还是没放过他:“我姓降谷。”
“我知道了,足立透。”
还没来得及为重新返场的梗生气,手机就收到了来自幼驯染的信息,降谷零摸出手机低头一看,就看见了上面的【不要惹老师生气】,这句话让他成为了被踩尾巴的狗。
【降谷零:我惹他生气吗?】
【降谷零:我吗?】
【诸伏景光:先别在意这种事了,zero。】
【诸伏景光:刚刚我收到消息,新干线车站出现了疑似朗姆的身影,他似乎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
【降谷零:拦住了吗?】
【诸伏景光:没有。】
【诸伏景光:目前来说,他可能去了爱知、长野和群马三个县中的一个。】
他盯着上面的话看了好半晌,又抬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二色。空气中的轻松一扫而空,只剩下些许沉重。降谷零深吸了口气,从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的背后拿出了一份文件夹和一支笔。
这个邪恶暹罗猫问:
“手断了吗?”
“断了。”
直觉告诉二色,自己最好还是别签这份文件为妙。然而柔弱的病号并不能反抗怪力男——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水果中,这个邪恶暹罗猫会挑中香蕉。
“……你是猩猩吗?”
降谷零眉毛一挑,签好字盖好章的文件一收,就准备离开:“谢谢夸奖。”
“根本没在夸你。”
…………
而在另一边,追查朗姆情况的诸伏景光将疲惫的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休息一下吧。”
坂口安吾递来一杯咖啡,这个圆框眼镜、有痣青年眼底下的黑青从七年前降谷零入职到现在,完全没有消下去的迹象。他三十几,却和黑田兵卫坐在同一个职位上,简直比降谷零还要有为一点。
“谢谢您。”
诸伏景光没接,但是道谢了,他的眼睛闭上、不到三分钟又睁开,去盯着屏幕了。
“这件事没有那么急,”坂口安慰道,“黑衣组织已经盘踞在世界各地几十年了,能查到高层的信息已经是大功一件,一时追踪不到,这没什么的。”
“……我只是在担心。”
诸伏景光的手不自觉地敲着桌子,无数个屏幕都播放着车站的监控视频,模糊的视频中找出一个伪装过的人,向来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我知道有些事不会再发生,但是我就是……”
背头眼镜男本想安慰,视线却落在了一遍纸上写着的几个关键地名上了。
他忽然问了:
“我记得你哥哥、是长野县警察本部的诸伏警部吧?”
“是的。”
“他当年似乎也是有被公安部门招揽过……”坂口安吾喃喃自语,随后,推了推眼镜,又道,“让他负责长野那边调查如何,而你去隔壁的群马,爱知这个地方、我记得降谷君那边有相关的调查任务,让他负责为好?”
“zero的话,有点……”
诸伏景光的话还未说完,手机便振动了两下,很快,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备注正是他们刚要讨论的人。
「Hiro,」电话那边的降谷零语气严肃,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情报,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背景的吵闹有些熟悉,像是申氏的情报总据点,「是长野。」
“什么?”
「申汉善回归后不是删除了公安的权限吗,我刚刚从二色申司那里拿到了指纹和签名,潜进来试了一下,虽然很快就被那边的技术员发现、剥夺了浏览权利,但是我看到了。」
降谷零那边沉默了一会,随后传来杂乱的声音,不过很快恢复了,他又把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道:
「申汉善派了手底下的灰幽灵去追捕朗姆了。」
「那个灰幽灵、是曾经的朗姆心腹,」说这句话时,那边传来了玻璃破碎和呼啸的风声,「她以前的代号叫做库拉索!——」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去见二色申司时,发现他过几天将要转院,从目前的医院转到长野那边的市立医院,」降谷零道,「我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关联,但是我猜有,因此,我建议你最好跟过去,以免出现任何意外。」
“……”
电话这边的诸伏景光只是沉默。
第178章 诸伏景光把三国翻烂了找出这两句
“情况差不多稳定了, ”隔了几天,医生道,他和之前做检查、在门口说他的腿可能治不好的医生不是一个人, 他更老、更权威些, “如果小申先生不喜欢待在医院里,也可以在家里人的陪同下出去走走……只是这个腿……”
“腿怎么了?”
萩原研二赶忙问,相比之下,松田阵平显得镇定多了, 他还跟着他名义上的弟弟联机打游戏, 只是这也就是看起来, 实际上,这个卷毛男竖着耳朵,听得十分专心,连游戏也没顾上呢。
“没什么,”医生看了眼脸上没什么感情波动的二色, 这才继续, “小申先生可能……以后行走会受些影响, 等一年后看看吧。”
“我知道了。”
萩原深吸了口气,没呼出来, 医生走后,他这才看向病床上的二色, 却发现二色对此并不是特别难过。
“……二色君不在意吗?”
他忍不住问了:“这可是你的腿诶?要是残疾了,可是你下半辈子的事诶?”
“我现在和残疾人也没区别。”
棕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失去一条腿和高位截瘫的区别他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在说这种话之前, 他更希望萩原管一管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卷毛男:“你问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他的手打了,他现在在大力捏我的好腿。”
萩原看着松田的手钻进人家被子里, 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高中女生那种嫌弃的声音:
“咦惹——”
“你发出那种声音是干什么,”松田阵平也面无表情,他不觉得自己这件事干得有多不对,“我只是在检查他的腿部肌肉有没有萎缩而已,要是萎缩了以后不好复健。”
“那情况如何?”
“有点太软了,摸不出来。”
二色很想摸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说“那你还捏”,但一是这不符合他装逼男的人设,二是这玩意砸了他就没得玩了。因此,他只能扯着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鄙夷表情,“呵”了一声。
松田把手从他被子底下拿出来了,他没让萩原把瘸腿的话题说下去,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家里最近在讨论搬家的事——臭老爸把拳击馆关了,打算跟着你和妈妈去长野生活,说是那边空气清新、环境也适合你养身体……你怎么这副表情,不知道你要转院去长野吗?”
病号本人还真不知道,不过很快,他抓住了要点,皱起眉,问:
“你不去?”
卷毛条子墨镜一戴,好像世间的情爱与他沾染不了半分,这家伙正经起来也能当个冷酷帅哥:“我要上班,警视厅没我不行。”
“但休假的时候还是会去长野的。”
萩原补充道:“不过这句话也说的没错,就目前警视厅爆处队里,没有小阵平是真的不行哦,啊,当然,没有我也不行。不是我们吹,二色君,我们两个可是爆处班的王牌诶——”
有人在意这种事吗?
没有。
“主要是我养的狗在东京,”松田又说,“她不习惯乡下生活……与其说是不习惯,倒不如说是我心善。要是我带着她跟过去,估计整个家底都得被她赔光。你知道的,比格犬的战斗力不亚于一支拆迁队。”
……比格犬搭配奶牛猫。
“辛苦了。”
二色对着萩原如此说。
“不辛苦,”萩原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个笑容中略带苦涩,“命苦。”
“我本人就在这里,好吗?”
松田阵平大叫起来:“你们有点冒昧了吧?”
…………
转院的那一天,冲矢昴来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手里甚至提着所谓的“搬家礼物”,也就是一束花,二色接过来时,发现它有些沉得过分了,伸手一捏,隐隐约约摸到了饮料的外壳。
“一点礼物。”
他不明说里面是什么饮料,但总之,是饮料就对了,比冰水有味就算他有心了。
然而二色接过花束,只是看了他良久,棕色头发的男人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了一个字,就没声了,像是他把字句咽了回去,又像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
冲矢昴只是这么看着他。
“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二色终于问出了口,这个问题有些暧昧了,但他不是那种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在床上躺太久,把脑子躺坏了,他竟然又加了一句,“你是我什么人?”
粉色头发的研究生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了二色身后,帮他推轮椅。二色女士开了辆以舒适度为主的家庭轿车,松田丈太郎也在车后座等着,他做好了将不太能动的二色抱上车的准备。
“……应该算是朋友关系。”
即将走到他父母面前时,冲矢昴才说:“但是你喊我爸爸也行。”
二色的表情瞬间冷若冰霜,但通过这句话,他能确定,这个冲矢昴确实是他朋友。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要么共轭父子,要么直男麦麸,只要对方能说出这一句话,那就是真朋友无疑——好兄弟嘛,就这样,有事时为兄弟两肋插刀,无事时捅兄弟两肋各一刀。
“我可没骗你。”
这个眯眯眼道,轮椅停在了松田丈太郎面前,卷头发的中年拳击手拉开了车门,正打算将二色扛起来,搬进去,就被冲矢昴制止了。长相文弱但体格高壮的研究生稍微一挽袖,下一刻,就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二色打横抱起。
“路上小心,”他将比他还高一些的二色装进了车后座,这才开口道,说话的时候,还睁开了眼,“……我很快就过去看你。”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意味深长。
……还让直男有些毛骨悚然。
在后面的松田丈太郎没有多想,他五十几了,各式各样的友情都见过;倒是妈妈透过后视镜,捕捉到了冲矢昴的口型,她的眼神锐利了一瞬,在二色和冲矢昴注意到之前,就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那个人是小申的好朋友吗?”
在冲矢昴离开后,二色友惠问道。而松田丈太郎收了轮椅,放到后备箱,坐上车来,他听见了女友的问话,却没有对冲矢昴的身份起疑,随口就帮忙圆了回来:
“看起来就像是阵平和萩原家那小子一样的关系,应该是吧?”
“……”
二色过了好半晌,这才道:“不清楚。”
冲矢昴从始至终没说过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就连关系也是到这种时候才说,这给人的感觉就很摸不着头脑啊,简直就是谜语人……这么说来,他醒来后,好像身边围着的基本都是谜语人。
他想到什么,忽然问了:
“我为什么要转院到长野去?”
“啊,这个啊,”二色女士目视前方,她脸上的表情和刚才没什么两样,但就是给人一种咬牙切齿的生气感觉,“要是一直待在东京的话,某个人就会找上门,把你从日本带走……小申,你不想见不到妈妈的,对吧?”
这个某个人、指的谁?
没有过去记忆的二色虽然疑惑,却没问出口,他点了点头,摇下一点车窗透气。
…………
距离诸伏一家搬回长野,已经过了七年。
按道理来说,在见证过东京的繁华后,基本没人愿意留在乡下,但那基本针对年轻人而言;中年人更追求生活安稳,在东京定居还得买房、再背二十年房贷,这种事对只是个普通小学老师的诸伏爸爸来说,有点过分了。
而长野的房子,租客正好不打算租下去了。
诸伏高明和他的幼驯染去了警察本部当县警,诸伏景光发来一封“爸爸妈妈哥哥我不做警察了”的邮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据大儿子说应该是去公安部任了职。
老俩口一商量,干脆搬回长野这个乡下,省得留在大城市给保密身份的儿子惹麻烦。
收到二色友惠的联络短信,诸伏妈妈显得尤其高兴,只是在知道二色的情况后,那种高兴就转变成了担忧。两家人逢年过节都有书信和礼物往来,只是阴差阳错地,他们在东京时就是见不上面——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关系很好的两家。
“高明,”因此,昨天晚上,收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后,诸伏女士就喊了自己刚回家的大儿子一声,“明天有空吗?”
“有什么事吗?”
坐在玄关处脱鞋的35岁单身刑警诸伏高明应声,他本来不该在这个年纪还和父母住一起,奈何前不久,警察宿舍因为过于老旧,整栋楼都出现了问题,水淹坏了地板,住不了人,这个年轻有为的刑警只能回家。
“还记得之前住我们家隔壁的二色阿姨和她的儿子吗?”
“……申司吗?”
诸伏妈妈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孩子!她们两个就要搬回隔壁来了,只是那孩子生了比较严重的病,需要先送去市立医院办理住院手续……但她们要下午到,如果去办理住院手续,隔壁的房子或许就收拾不完了,你明天有空吗?”
“……”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妈妈打断了:“别说那些文绉绉的句子了。”
“我请个假。”
过了而立之年还能被妈妈这么唠叨的诸伏警部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如此道,他摸出手机,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兼职幼驯染的大和敢助发去了换班消息,收到“你这家伙别太过分”的回复时,本想熄屏,下一秒,却看见了跳出来的一封新邮件。
「智术浅短,遂用猖獗,然志犹未已。*」
……君谓计将安出?
“是请假请不了吗?”
妈妈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诸伏高明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想:“无关紧要,只是同事的求助信而已。”
他已然猜到了,这封邮件的发件人,是他那位在公安部上了七年班的亲弟弟,诸伏景光,而要诸伏高明帮忙的事,想来,是件事态严峻的大案件。
“我会去的。”
诸伏高明道。
第179章 二色说你先别走给我开个电视
「到长野来。」
这是库拉索收到的消息, 不,准确来说,这是宾加的手机收到的消息。
出于真面目保密的考虑, 朗姆下达任务多半通过邮件联络, 他本人从不出面、或者出面了也不将真实身份告诉别人——这也就给了申氏的人可乘之机。
或许会有人问,这个可乘之机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让库拉索抢走了宾加的身份,从申汉善假死那刻, 就以“确定这人摔下山崖、尸体面目全非, 但我也受重伤需要休养”的借口, 长时间待在若狭海湾不出来,直到朗姆因为性急,主动要求与其见面,也就是所谓的“引蛇出洞”。
这是申汉善那边的人说的。
库拉索不知道那个棕发的中年男人、不,那个黑卷发的黑泥精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觉得朗姆会遇上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现的大事, 不过她还是听从了命令, 一直待在岛上。
而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 一直和宾加隔着单项玻璃待在一起,把这个继承自己位置的人的行为习惯彻底摸透了。
只是令库拉索没想到的是, 真的如那位“毛利豹一”所说,朗姆会主动要求和宾加见面。
「是。」
于是她回复了。
然而, 更令她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当她看见车站里乘坐着轮椅、脸色苍白的病人时, 库拉索的第一反应是“疯了吧”。
【库拉索:他出现在长野了。】
人群里的她极其快速地敲打着手机键盘, 将消息发给那边掌控大局的男人,如果她的性格变得和她那位养母一样, 大概现在就不是公事公办的汇报语气、而是用极其暴躁的口吻质问了。
而申汉善那边也很快回复。
【申汉善:不必关注。】
【库拉索:朗姆。】
【申汉善:只关注你的任务。】
库拉索想问的是,如果朗姆再次发现申贤硕、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站都站不起来的少爷下手该怎么办;然而申汉善直接把这个话题略过去,只要求她做好自己的任务……就好像是,笃定申贤硕不会再被朗姆发现一样。
为什么?
她这么想,同时,也这么问了。没法搞懂的事就直接去问,这个办法还是申贤硕教纵容她的,这么多年也毫无改变:
【库拉索:为什么?】
【申汉善:……】
【申汉善:你不必知道。】
库拉索看着这个回答半晌,这才抬头,看向了背对着她、即将离开的棕发病人。申贤硕、不,二色,他的头微微歪着,靠着旁边人的手臂,估计是车程太过漫长,让他感到了疲惫和困倦。
之前库拉索有听宫野明美、不,世良明美提过这件事。
那个和她即将搭档的女孩字说二色总是在睡觉,即使止痛药失效导致浑身都在疼,也睡得很沉,像是在弥补以前缺少的睡眠一样。
……从狗变成树懒了吗?
不对。
就头发颜色来说,应该是水豚能符合一点。
这个想法刚划过脑子,下一刻,库拉索就感觉到了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其中能确认来源的那道,来自于那个八字胡的男人,他身上有着条子的气味,估计是警察,而另一道……
她搜寻半天,最终锁定在二色友惠身上。
库拉索的潜行能力不是摆设,她在灰幽灵这群人里,也不算垫底。那个条子虽然注意到了她,但看表情完全没多想;而二色友惠,这个黑色头发的女人若无其事地同一边的普通人交流,手抓着另一只手的胳膊,轻轻地敲出了一串摩斯密码。
「别来打扰他。」
申汉善放心的原因,是这个女人吗?
…………
二色睁眼时,他整个人已经换上新的病号服、躺进了新的病房里。
名叫诸伏高明的男人已经站起身,看模样,像是要离开,只是当他发现二色醒来这件事后,那种意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在椅子上坐下,刚想开口,又像是想到什么,只是喊了他一声:
“申司。”
“……嗯。”
病房在这之后,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对现在的二色来说,诸伏高明和他还没有亲近到能喊名字的地步——毕竟他们只见了一面,算上他醒来再见的这一次,也不过是两面,他本不应该同意这人对他直呼其名的,可这么多天以来,来看他的人基本都是他过去的熟人,这种行为实在过于常见,他已经习惯了。
而对诸伏高明而言,二色申司,这个曾经的、邻居家的弟弟,看他的眼神实在是有些过于陌生了。
他自然是看过了那封介绍信,对这个年轻人受到的身体上的伤害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诸伏高明明白这孩子失去的是全部的记忆,也清楚这孩子大概是永远想不起来了,过去认识的所有人对现在的二色来说都是陌生人。
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形,就成为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可以喊我高明哥。”
过了好半晌,诸伏高明如此说:“以前、你也是这么喊我的,当然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你这么做。”
“……”
棕发的男人听见了这话,就只是注视着他。
他们之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再怎么熟的人也会变得陌生起来——更何况,从两个人的性格来看,即使二色没失忆,这个场子也不可能热闹起来。
“你有什么事要忙吗?”
二色忽然问了。
“……不是什么大事。”
这个有着八字胡的男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只是随便一句话,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
然而二色似乎不想与他多相处。
……准确来说,这孩子是觉得这个场面有一些难以应对。
病人的脸上划过一丝类似于“尴尬”的情绪,诸伏高明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发现他恢复到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二色的语气无比平静,他开口,只道:
“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
他变得容易读懂了。
就像是被剪掉尾巴的柯基又长出了新的尾巴,高兴或者不高兴、难过或者做错了事,都能通过狗尾巴的状态看出端倪,对于狗的主人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用这么一场病痛来换,又实在是难以接受。
就算是曾看着他长大的高明,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是在为二色遗憾还是高兴。
…………
那个奇怪的男人又在他的病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收到一封邮件,想来这个名叫诸伏高明的男人还能再坐上至少一个小时,用那难以理解的古文和谜语人一般、只说一半就不说下去的白话折磨他为数不多的脑细胞。
门彻底关上后,二色呼出口长长的气,转头,看向了高级私人病房的落地窗外。
从天色来看,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这就证明他又睡了一个下午。
只要是个人,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烦恼。下午睡得太多,到了晚上,不管是对着天花板干瞪眼,还是闭着眼睛数绵羊,都没法在前半夜安稳睡着。到了后半夜,困意终于袭来,结果稍微一想其他事,它消散得比没有物质的爱情还快。
……稀奇吗?
正常吧,他又不是眼睛闭上就睁不开的死人。
市立医院的探视时间基本在下午一点到四点,诸伏高明走的时候,窗外的太阳泛着橙色,而床头的电子日历上气温低于十度,日期在十一月初,也就是冬季,他是踩着探视时间的边离开的,那么接下来除了医师与护士,他的房间里不会出现任何外来人。
他只能这么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躺一整个晚上。
想到这一点,二色有些追悔莫及。
好吧,主要那时的空气实在太尴尬,他既不敢与那个男人多说些什么,也没空去想自己晚上能不能睡着、会不会一整晚都得这么躺着看天花板。要是当时能想到,他怎么说都会让诸伏高明在走之前,先帮他把电视打开了。
晚餐时,护士过来了。
他没有说。
夜间查房时,医生和护士又一次过来了。
二色还是没有说。
……这能怪他吗?
这肯定不能怪他,这得怪之前的二色申司为什么一定要当这个冷酷帅哥。冷酷帅哥是不可以看电视的,也不可以伸手跟护士说“请帮我把电视调到搞笑综艺频道”,更不可以接受别人的帮忙……啊,不接受帮忙这件事还是算了,他现在翻身都费劲,没有人帮忙根本活不下去。
总之。
二色成功维护了自己冷酷帅哥的假面,以没有平板也没有电视手机当消遣作为代价。
护士查完房后,帮忙熄了病房的灯,走之前特意说了句如果有事找他就按床边的呼叫铃。二色自然不会按,他晚上要干的事屈指可数,除了叹气和数羊,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发呆。
……现在多了一件。
棕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在只拉开一条缝的房门口,一道背着光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从形状可以看出,这个家伙带了个兜帽,不然解释不了他脑袋上的尖角;从身手可以看出,要么他是个技能娴熟的小偷,要么他是个幽灵。
不对。
一个刚住人的病房有什么可偷的?
“有事吗?”
在那人刚进来,停在原地,松了口气的时候,二色开口,问道,与之同时,他的手正在摸索床边的呼叫铃,但凡这个人展露出一点恶意,他就摇护士过来,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能报个警。
那个人身体僵直,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猫。
“……”
他一句话没留下,落荒而逃地从来时的门出去了,只留下门缝里透出的、走廊的光。
第180章 你发现一个,实际上已经有很多个了
不知道是止疼药失效, 还是这次的药里根本没有,总之,隔天, 二色浑身都疼。
二色女士过来探视时, 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疼得难受,她把医生喊过来询问情况,得到的却是“我们需要停药一段时间来观察情况”这一回复,她眉毛一扬, 正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就被二色拉住了衣袖。
“需要停药多久?”
棕发的男人问, 他的脸色和停药前相比要差上许多,毕竟谁在疼到要死的时候,都不会给别人好脸色。
“大概一周?”
医生给出了不确定的回答,他看了一眼病例上的内容,很快又换了个答案:“如果能确认恢复情况良好的话, 大概三天就够……疼其实是件好事, 这证明小申先生恢复得很好。所以, 后天应该就继续服用止疼药了,只是为了防止药效减弱, 所以之后还需要时不时停药。”
妈妈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因为这是个好消息。
出了严重车祸的病人住院时间都在半年以上, 前面几个月留在大医院里确认恢复情况,后几个月才根据情况选择转院, 到离家近、或者疗养康复设施好的医院去, 像二色这种, 醒来不到两个月就转院的病人,不能说没有吧, 但也确实少见。
这才需要停药观察。
停药就停药吧,疼得要死又不是真的会死,二色面无表情发个“能睡睡,不能睡硬抗”的誓,然后两眼一闭,躺在床上,像是死了。
……半天不到就扛不住了。
在护士来查房的时候,二色最终还是问了,他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像是在说给他一杯水那样询问了:
“电视,能看吗?”
“那个吗?”
护士指了指电视屏幕,她迟疑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这个早古的液晶电视还能否运行。长野市立医院的私人病房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时候的电影和动画播放未完全脱离录像带的形式;最主要的是,也没多少个人会要求护士打开这个电视,之前病人住了几天就走,根本没有看电视的机会。
“应该是可以的,”护士最终道,“只是,它大概只能用观看录像,小申先生如果想看的话,我需要去找找医院这边是否有录像带的存货,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二色礼貌地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然而医院里能翻到的录像带和CD,基本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假面骑士、以及年代久远的高达。
“您要看哪个?”
护士左手假面骑士右手高达地问了,她贴心地提醒了一句:“除了这两个外,我还发现了织田作超人的假面骑士录像带,如果小申先生想看的话,我等会再拿过来。”
“……高达吧。”
护士贴心地拉起窗帘、关了灯,给尊贵的VIP病房客户一个最完美的观影体验,而二色手握遥控器,调低音量后就这么躺着听。他发现自己转移注意力之后,身体感受到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然而他今晚还是没睡着。
……有电视吸引注意时,门的打开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二色闭着眼,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那位好心的护士来帮他换碟片。
可他等了好半晌,等到高达的片尾曲结束,等到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长久的寂静,都没能听到换碟时的“咔哒”声,而且,因为环境太过安静,二色能听见一道浅浅的、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被子底下的手抓紧遥控器,二色骤然睁眼,对上了站在自己床头的男人的视线。
“……”
他们谁也没说话。
这个出现在二色床边的不速之客,手里既没有拿刀,也没带着什么不该带的危险物品。他两手空空,穿的是普通的运动服外套配一件配高领内搭,脑袋上虽然没有了尖尖,但还是能看出来,他戴着运动服外套的兜帽。
当意识到二色还醒着这件事时,不速之客的表现很……
慌乱?
按照正常小偷的逻辑,被屋主看到他的盗窃行为时,一般都会选择先下手为强杀了屋主,或是疯狂下跪解释、求屋主放自己一马,当然,也有逃跑的可能。如果说是第一次,那么他的逃跑情有可原,然而,要是二色没记错,这分明是第二次了。
前天,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也是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再一次像是被吓到的猫一样往门口窜去的时候,病房的主人开口,道:
“坐下来吧。”
“……”
听见他的声音,猫一样灵活的男人就像是被捏住了后颈,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来坐吧,”二色又说了一遍,他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虽然这种说法不太靠谱,但还是相信一下吧,自己的直觉应该不会骗自己,“如果你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
房间实在太过昏暗,电视散发的光源又太过微弱,导致二色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身形、样貌,甚至是运动服外套的确切颜色。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喊住这家伙的唯一原因,只是想找个人帮他换碟片。
那个家伙静静地听着二色说话,还是一动也不动。
二色没管他,就只是躺着,眼睛盯着看不清花纹的天花板。棕发的男人不再说话,两道呼吸声占据着这整个空间,其中更为平稳的那道,来自于这个不速之客,而不是躺在床上的病人。
“……很疼吗?”
这位身份不明的来客忽然问。
“还好。”
秉持着冷酷帅哥的假面,二色如此道,其实真的很疼,疼得他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不知道失忆以前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忍,根本晕不过去。
不再说话的男人终于动了,他往电视那边去,将已经播放完的CD盘从读盘器中取出,又从旁边的一堆CD中找到了《机动战士高达00》的光盘,装进槽中。
机器花了十几秒来读取光盘里的刻画内容。
某知名的《破晓之钟》就这样在病房内响起。
那只巨大的黑猫换完碟片,终于在二色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只是他将椅子稍微拉远一些,似乎是害怕病人看见自己的脸、认出他是谁。二色申司不说话,他也不说,两个人这么安静地、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就只是看高达。
……隔天早上,二色申司睁开眼,看见的是病房那白色的天花板。
旁边的椅子上已经失去那个男人的影子,电视也被关上,护士在旁边更换着今天要打的药水,见他醒来,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又自顾自的忙起了自己的事。
那个男人就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
对朗姆来说,他今年简直就像水逆了一样,人生处处碰壁。
先是在暗杀申汉善这件事上,他的心腹出现了纰漏,让那个男人得以假死逃脱;其次是在对申氏的新继承人进行斩草除根的行动上,因为申汉善那男人留下的、不为人知的底牌而惨遭失败,不仅没能成功杀死申贤硕,还被FBI那个该死的银色子弹捉到,被囚禁在无法逃脱的密室一个多月。
他逃到长野的这一路上,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
FBI、日本公安、CIA以及MI6,这些组织派出的猎犬们就像是某种不可明说、刚出现就要被拖鞋拍死的双马尾生物,你们知道那句话的,当你在明面上看见一只**,实际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已经繁衍生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野火烧不尽,热水泼不完,杀虫剂也杀不完全。
如果这个老登知道这一切都是作者的恶意,就算是他也会对着老天爷比一对恶俗无比的中指。
网吧的单间里,可悲的黑衣组织高层管理员正手捧杯面,表情严肃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组织情报暗网消息,东京遍地都是条子和侦探,他不敢冒险,只得到现在才壮起胆子,联系自己那个蠢蛋如猪的下属宾加。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朗姆急忙将暗网关闭,露出了从他进来开始一直都在播放着的后街女孩的官方摄像舞台。有人从外边敲了敲门,朗声道:
“你好,请问您是否能抽出时间来配合我们工作?”
“请稍等一下!”
假装自己是一个中年偶像宅总比暴露身份被警察抓到好……拜托,难道有人想真的进去吃牢饭吗,炸猪排而已,进去只能吃一顿,出来混可是能天天吃啊。
他迟了一会儿才开门,像是个不愿暴露自己属性的中年死宅那样在掩藏自己的周边海报。
巡警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
似乎是附近出现了一起情节严重的盗窃案件,导致这家网吧的所有人员都要接受相关询问。巡警小哥问完,收了录音仪器和装备往前走了,没对朗姆起任何疑心。
但朗姆注视着巡警的背影,皱起了眉。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要是不准的话,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待这么多年,也没法在这个世界里活到这个能称之为老年人的年纪。就这次他感觉来说,好像是有人已经查到长野来——甚至可能,已经与长野的警方达成了合作。
那么,这个人是谁?
他被囚禁前见到的可疑人员只有两人,一个是生了气、招招直取他命门的苏格兰威士忌;另一个是和他在公路上上演大逃杀的FBI探员赤井秀一
长野警方合作的对象,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是跨国执法的同业者。
那么就是苏格兰威士忌?他是日本公安的卧底?
“……该死的!”
坐在单间里,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的朗姆没忍住,骂了这么一句,而下一刻,这个独眼的家伙拿出手机,给自己某个做事不靠谱、赶路也慢得像蜗牛的心腹发去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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