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是死了一个也不会觉察到的程度


    “把那个药给我。”


    这是朗姆见到宾加后, 说的第一句话。


    蠢蛋一样的宾加一时懂不了他的意思,发出了“哈”的一声,他脑袋上的玉米状脏辫简直是掩盖他没有脑子这一真相的重要道具, 每次见他都这样。朗姆瞪了他一眼, 还是怀念当年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人也聪明的库拉索。


    “我说APTX-4869,”朗姆明说了,他伸出手,“我跟你说过的吧, 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带着它, 现在, 把你的那份给我。”


    宾加耸了耸肩,他吊儿郎当地将手伸进棒球服的内口袋里,摸出那装在玻璃瓶里的红白药丸,慢吞吞地正想递过来,就被朗姆一把夺走。这个独眼男人特地拔开了玻璃瓶的瓶塞, 对着光检查胶囊内部是否空洞, 确认里面装着货真价实的、那个叛逃研究员研发出的毒药后, 这才满意了。


    “算你还有点用处。”


    宾加皱起了眉:“你打算亲自出动?什么人啊,竟然需要你去做这件事?”


    “还不是你们这群蠢蛋!”


    听见这话, 朗姆气急,这么骂了句:“该死的, 杀个申汉善都不成功,让他逃了后回来报复我, 杀个什么也不会的年轻人还能失手, 没一个废物靠得住, 我不自己出手难道让你再给申氏的人放一马吗?”


    “骂这么凶做什么,谁知道那家伙掉下那么高的山崖还死不了, 甚至和底下刚死的游客换了衣服啊!”


    “……”


    中老年人被气得一噎,但很快,老登就泄了气,摆了摆手,示意这个没用的心腹下去吧:“你走吧,要是闲着没事你就去骗个警察玩玩,我去把那个申氏的继承人干掉。”


    “申氏继承人在长野?”


    “是。”


    “你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滚蛋。”


    其实,这件事还要从早上说起,那时朗姆在网吧睡了一晚,精神状态说坏不坏、说好也没那么好,说好吧,他睡了八小时,远远超出之前被囚禁时每天的平均睡眠;说不好吧,梦里十八个条子追在他身后跑,他死命逃,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脑袋“嘭——”一下磕到墙上砸出洞来。


    最后赔了网吧三万日元。


    出来打算去街头地点,却在人潮中,看见了某个穿着黑色皮夹克、靠着路灯杆子,站着抽烟的男人。


    那张属于赤井秀一的脸,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也难怪朗姆犹如看见黄瓜的猫那样猛地逃窜,绕过七歪八扭的道,进了人来人往的商业街,直到确认后面没人跟着这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停在某家鱼店前。


    有个莫名眼熟的男人站在了他旁边,正在买鱼。


    “有秋刀鱼吗?”


    那个中年男人如此问道。


    “有的有的,”店老板道,只是他抬头,眯起眼,瞅了这个男人半晌,迟疑地问了,“……您不是本地的吧?”


    “前两天刚从东京搬来。”


    “果然,看着就有些眼生呢!只要一条秋刀鱼吗?这个季节不是吃秋刀鱼的好时候吧?”


    “三条。”


    卷毛男人顿了顿,这才又开口了,他不是善与人交流的那种外向型人格,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在买菜的时候回答店长的问题:“我妻子和儿子爱吃,买给她们的。”


    “您妻子是长野人?”


    “对。”


    “她姓什么、我是说原来的姓氏,”老板过来帮他挑拣秋刀鱼,随口问道,“看您的样子,应该住得不远,方圆十里的住客基本都在我家买过鱼,就算是搬家十多年的人我都记得的!”


    “她姓二色。”


    东京、长野,姓二色的女人。


    仅凭这三点,朗姆就能确定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之前那篇报道他也还记得内容,上面确实提到过,那个姓二色的女人目前与自己的事实丈夫同居生活。


    只有一只眼睛的朗姆装模做样地也在这个摊位买菜,他买了半斤虾,将松田丈太郎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情报整理汇总,这才慢悠悠离去,躲着监控,他带着那半斤虾往接头地点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哦对,说到虾。


    这个秃头男人刚回头,正想要让自己的下属帮忙处理了这没用的食材时,就发现刚刚还站在那的玉米男孩消失不见。


    怎么?


    一个月不见,他还去进修了飞雷神之术吗?


    …………


    【毛利豹一:如果朗姆向你讨要APTX-4869,就把那个药给他。】


    这条消息是在昨天夜里发来的。


    如今来看,这个毛利豹一或许是有什么预言能力在身上的,朗姆的行动轨迹就算是他的心腹也无法顺利推测出来,而这个男人不仅能准确地知道,甚至确定相关的细节,即使这件事尚未发生。


    【库拉索:他一定会毒杀少爷吗?】


    【毛利豹一: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个男人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语意不清地如此说,库拉索退出消息记录,往前翻去,看到世良明美的聊天框时,停了一下。今天早上,这个素未谋面的搭档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按照计划,顺利地以赤井秀一的模样见到了人群中的朗姆。


    后来她又撤回了消息,说是发错人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消息必定是发给毛利豹一的,好像从朗姆给她发消息那一刻起,这场行动的指挥权就被申汉善移交给了这个男人。


    【库拉索:药给他了。】


    【库拉索: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等了好半天,对面的男人也没说话,聊天框顶的状态栏里他选的是自定义状态——有个游泳的图标,旁边配着一行小字。


    「入水中,勿扰。」


    直到晚上八点多,库拉索的手机才接到了一条匿名短信,命令的口吻也好、简洁的话也好,都能看出是毛利豹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用自己的手机发消息,难道说他是遭遇了什么事,手机坏了吗?


    【毛利豹一:你去接应他。】


    【毛利豹一:带他去山上,记得在车里放个定时炸弹。】


    【库拉索:我知道了。】


    …………


    在医院里,二色仍旧躺着,他看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思考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来打发时间,今天要打三瓶药水,就目前来说,已经空了一瓶半,负责他这间病房的护士被楼下的科室拉去帮忙,走之前说她很快就会回来,要是她回不来,就按床边的呼叫铃,会有另外的护士过来帮忙换药。


    “今天没有睡觉吗?”


    松田丈太郎提着保温便当盒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他睁开的眼睛。卷毛的爸爸先是把便当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帮他放好床上桌,再调整病床的抬高程度,以便进食时,食物不会掉落到病人的身上:“我带了秋刀鱼……友惠说你喜欢吃这个,现在,你愿意吃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二色总觉得自己名义上的爸爸似乎把他看得过于重了。


    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演吗,那种年轻的继母嫁入豪门,与年上有孩子的男人结婚后,对继子继女百般讨好却惨遭厌恶的情节,只不过现在,这个剧情好像安到了这位前拳击手男身上。


    难道他是影视剧里的恶毒继子吗?


    不应该吧。


    “不合胃口吗?”


    松田丈太郎又问,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二色感到一些不自在。


    棕发的病号摇了摇头,他看一眼摆好的秋刀鱼以及一些其他的小菜,犹豫片刻后,才问道:


    “有叉子吗?”


    “什么?”


    松田丈太郎是货真价实地感到疑惑了,在此之前,他也送过几次便当,那时候二色躺在床上,连床头的呼叫铃都无法去按,所以饭基本是护士喂的,现在他的手已经能小范围活动了,按道理来说,应该也用不上叉子和勺子。


    等到他的视线落在二色颤抖不已的手上时,这个中年男人才恍然大悟。


    医生确实有说过这一件事,只是和腿相比,手的颤抖程度虽然严重,却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当时大家的关注都在很有可能永远没有知觉的腿上,所以基本无人记得这件事。


    “抱歉。”


    松田丈太郎站起身,他去找了护士,很快就带着儿童餐叉回来了,说话时,这个卷毛男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毕竟是他的过错:“你先用这个吧……如果不介意的话。”


    “嗯。”


    只是他虽然用了叉子,结果却不尽人意。


    今天的止疼药还是没有恢复供给,浑身上下疼得要死,但又因为秋刀鱼太过美味,所以他吃一会,停一下,吃一会,再停一下。一条秋刀鱼吃了至少有一个小时。


    二色感觉自己像是刚做完绝育手术的狗,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拦他吃鱼。


    虽然是便当,但菜量并不大,除了秋刀鱼外没有其他肉类食物,都是方便消化的蔬菜,拿来当下午茶吃,虽然菜式不太对,但是量对了也不是不行。


    吊水瓶里的药在他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走进来的护士换了。


    “中午的药,小申先生还没吃呢,”护士提醒道,这么两天相处下来,三十多岁的她把二十六的二色当儿童患者对待,于是,用着商量的语气,她又问了,“吃完饭后,刚好一并吃了吧?”


    二色没说话,他的表情很显然在说“不要”。


    父子的温情时刻在吃完饭后很快结束,松田丈太郎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站起了身,带走了便当盒,说他下次再过来。二色闻言,点头,他左手捧着一堆药片,右手拿着一杯清水,表情已经从抗拒变成了视死如归。


    结果吃完没三个小时,刚过晚饭时间,护士又带着药过来了。


    “……”


    病号就这么和护士大眼瞪小眼,护士笑眯眯,手里的药片宛若兽医绝育的手术刀,只会让狗绝望。白色的小药片一次十片起,白色大药片一次五片,蓝白色胶囊、红白色胶囊,蓝绿色小胶囊……


    “下次还是在饭前拿给我吧。”


    二色说。吃完药,他都不需要吃饭了,嘴巴里苦得要命,让他感觉人生都已经没有希望了。


    “虽然我也想,但是里面绝大多数药都是要饭后吃诶?”


    护士姐姐把药垫在纸上,旁边放了杯水,她清楚二色刚吃完饭是绝对不会吃的,便也只是在离开前,提醒了他:“如果我跟着医生来查房,你还没有吃的话,我就会告诉你妈妈哦?”


    “……”


    棕毛狗忍辱负重:“我会吃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二色根本就不是个会老老实实吃药的好人,他知道这个护士姐姐今天晚上根本不会值班,值班的是另一位。那位对病人不太负责,但给他的逃药提供了机会。


    这也就是为什么诸伏景光这次过来时,桌上有一杯水和一堆药了。


    昏暗的病房里什么光也没有,直到打开电视,播放起《机动战士高达》后,这里才显得不那么吓人,诸伏景光在看到那堆药时,就知道了二色的想法。


    他好歹当过申老师几年助理,清楚这一情况只出现在药片实在太苦和药片数量实在太多的时刻。


    “不吃药吗?”


    男人问。


    “放着吧。”


    二色道,他还是更关注高达的剧情。


    “如果你不吃药的话,”这种时候,猫和医生还有护士站在一边,他手里掌握着遥控器,而这小玩意儿掌握了二色这个男青年的生杀大权,“那么今天晚上,我是不会给你放高达的。”


    “……”


    棕发的男人闭上了眼,他倔强地将头侧了过去。


    “我是说真的。”


    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愧疚也不好使了,愧疚不能治好二色的身体,但是药可以,所以头可断,血可流,药不能不吃。诸伏景光将纸上的药片数了数,最后停在了红白色胶囊那儿。


    这个颜色,对于卧底来说,有些熟悉过头了。


    “……今天怎么多了一片?”


    他试探性地问了。


    “止疼药吧,”二色想也不想地回答了,“三天的观察期已经过了。”


    “既然是止疼药,那你为什么不吃呢?”


    棕发的男人头也不回:


    “吃了太多,不想吃。”


    不知道是想到申氏的安保情况,还是想到别的什么,诸伏景光的脸色由阴转晴,他暂且对这颗胶囊放下警惕,也是他放下警惕之后,才发现胶囊的颜色要比组织所使用的胶囊的外壳颜色更深一些。


    “请不要任性。”


    诸伏景光说完了这一句,拍了拍棕发病号的床边,示意他将脑袋转回来:“就当是为了高达,最后吃这一次,好吗?”


    二色申司好半晌没说话。


    在卫衣男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他终于回过头了。


    第182章  都叫APTX-4869


    ……怀里的孩子如火球般滚烫。


    诸伏景光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死死抱着这孩子,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双膝落地时弯曲, 减缓落在车顶时的冲力, 身后的一众灰幽灵也随着他跳下来。不知道申汉善究竟下了什么命令,Mimic像鬼一样追着他们俩,让他连回头看情况的时间都没有。


    男人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着急, 他的喉咙里冒上些许铁锈味, 只是他来不及在意, 就只是


    他不该让二色吃药的。


    大脑恢复思考能力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诸伏景光必定要控诉一下这个世界意识,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苏, 也不是所有的红白胶囊都得是APTX-4869, 难道所有柯同主角最终都逃不过磕胶囊变小的命运吗?


    “停下来!”


    身后的灰幽灵用着法语大喊着, 诸伏景光当系统时学的东西还没忘全,自然听得懂, 可是听懂了也没用,在被一堆枪指着的情况下, 他放不下戒心。


    他落地的时候,直直奔向自己的车。


    打开车门, 诸伏景光抱着孩子坐进去, 他急得来不及关门, 唯一能用的手将钥匙一拨,就握紧方向盘, 脚一勾车门,关上时发出的巨大声响似乎把孩子吓一跳,他的手将诸伏景光的衣服抓得更紧了。


    司机将人质的耳朵捂上,随后狠狠地一脚踩下了油门。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狙击手将方向盘猛地往左转向,这才抽出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一刻钟前,这群人破窗而入,来势汹汹地要将床上的孩子带走,当时他还因为看见二色缩小的情况而无法思考,下意识地就保护了这孩子,将二色从病房中带离了。


    灰幽灵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申汉善的命令。


    那申汉善下了什么命令?


    ——将服下A药的二色带走。


    这么多年的合作足以让诸伏景光明白这家伙的偏执程度,他的疯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不是假的,只是在涉及到自己儿子的世上收敛得很好。今夜让灰幽灵行动的目的……


    大概是要宣布申贤硕的死讯,再把二色带到国外,用新名字过所谓的“安稳生活”。


    只是。


    为什么要让二色服下A药?


    如果是单单的改头换面,易容或是整容都可以做到,出于保险考虑,让二色变小,这件事说得过去,却不像是申汉善会做的事。当年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只有太宰治那个家伙提及了A药的存在,也在之前以任务的由头,把药物给了申贤硕。


    那个黑泥圣杯人间体想做什么?


    诸伏景光瞥了一眼后视镜,后方的车与他这辆车之间的距离称不上安全,他先不在这点上深入思考下去,只是提起速度,以免这群训练有素的雇佣兵追上。


    “……我们。”


    他怀里的二色发出了弱不可闻的声音。


    “怎么了?”诸伏景光耳尖,捕捉到了,于是他低下头,去仔细听二色的话,“你想要问什么,老、不,申司?”


    “我们、要去哪里?”


    二色刚刚说完,就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因为是直接从病床上打铺盖卷走的,很多细节根本来不及在意,就比如说留置针还扎着,却因为方才的一系列行动,导致针头狠狠地在肉里搅了一圈。


    而且虽然他的身体缩小了,但车祸受到的伤再怎么说,也无法违抗科学,从有变到无。


    “我们哪儿也不去。”


    诸伏景光道,他流露出来类似于歉意的表情,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变成了这样,就连他这个曾经参与计划的人都搞不懂这次奇怪的发展意欲何为,因此,他只能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老师,稍微忍耐一下吧……很快就会结束的。”


    二色没再说话。


    车辆驶出市区,身后的车灯这才渐渐远离,直至看不见。远处的山顶覆盖一层雪色,若是打开窗户,就有冬夜的寒风刮入车内,让人清楚如今的气温有多不适宜在夜间出门。


    前方道路无人,他开了远光灯。


    大概在半小时的车程后,诸伏景光才确信了身后不会突然冒出灰幽灵来,刚刚还在疾驰的车辆终于降下了车速。男人果断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怀里的孩子身上。


    他这才注意到,二色的身形比一般的七岁孩子要小上一些、不,小上许多。


    “……”


    小小的棕发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和诸伏景光印象里相比,最大的差别似乎只是现在的他不是眯眯眼。二色抬起来手,上面固定住的留置针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血一直在往外冒,他的衣袖上有一条长而长的红色河流。


    诸伏接收到他的意思,打算停车,找个地方帮他先止血。


    也就是在这一刻。


    有一辆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面包车从上层的山崖横冲直撞地冲了出来,在半空中呈现了九分完美的抛物线落体。


    就连脸色苍白的二色申司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车辆的飞行轨迹,好像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车辆驾驶位的车门大开,有个穿着男装的长发女人拉着一个高壮中年男人的后衣领,从车内窜出来,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她满身狼藉,头发像是被狠狠地扯过,半边脸肿了起来,似乎挨了一拳,嘴角的血迹被她自己随意擦去了。


    诸伏景光猛踩油门,单手护着二色的脑袋,停了车。


    “库拉索!——”


    他先是帮二色拔掉了手上的留置针,原本抱孩子的那只手拉开车门,另一只手在帮棕发的孩子按压出血点,这个黑色头发的男人抱着孩子下车,面色严肃。


    现在的事态没有最开始那么简单了,涉及到黑衣组织的事时,诸伏景光还是那个尽职尽责的公安。


    “什么事?”


    库拉索问。


    “我希望你把朗姆移交给我们公安,”诸伏景光道,他摸出了公安证件,“这里是公安管辖的区域,就算你是极道人员,也得配合我们工作,所以,现在,把朗姆松开,这样我能在警察赶来之前为你善后。”


    银发女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她将糊住自己眼睛的血也擦了擦,这才面无表情地回应了:


    “我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有,”库拉索的视线停在了诸伏景光的怀里,那个棕色头发的小孩后脑勺不知为何越看越熟悉,“你们来迟了一步,朗姆现在仍旧归申氏所有,等到我们的报复结束,就会移交至FBI,你们得怪自己发现得太迟。”


    诸伏景光皱眉,他认真的表情凶得可怕:“这里是日本。”


    然而库拉索对此毫无感觉,她的视线只落在二色脑袋上。朗姆有要挣扎的迹象,她用力地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男人要害,让这个中年老登白眼一翻,再度昏死。


    “你怀里的那孩子。”


    她说话了:“给我看看。”


    二色将头转向了她,那张和原先没什么区别的脸就这样暴露在库拉索眼中。仍旧虚弱无比的孩子只有眼睛明亮,嘴唇毫无血色可言,像是虚弱的小吸血鬼。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没冒出来,就被手机的振动打断了。


    【毛利豹一:朗姆随便你怎么处置都可以。】


    “我可以给你朗姆,”库拉索看了眼手机后,道,她也就在这种时候最能理解人的言外之意,女人再度抬头,看着诸伏景光,“但你得把那孩子给我。”


    “不。”


    这次轮到诸伏景光拒绝了。


    棕发的孩子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无辜的、在大冷天一不小心掉进了冷水里的狗,现在得生一个几十万治疗费的病了。


    “……我能回医院了吗?”


    他冷静地问道。


    诸伏景光闻声,低头,忽然发现自己是卫衣不知何时沾上了大片的血块。他的身体僵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抱着个出车祸后治疗不到两个月的病人在上演《疾速追杀》。


    二色又道:“我感觉有点冷。”


    …………


    第三次亮起的抢救室灯光外,诸伏景光靠墙站着。


    “情况怎么样?”


    申汉善赶来时,问道。他这次看起来没那么匆忙,甚至可以说有些悠闲,好像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诸伏景光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抬起眼,看着他。


    “……你不都知道吗?”


    黑发蓝眼的男人道,他声音有些轻,给人一种他很疲惫的错觉:“这不都在你和太宰治的预料之中吗?”


    合作了这么久,对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申汉善比他本人更清楚。棕发的中年男人既没有皱眉,也没有让表情冷得更加可怕,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被质问的这一天,因此,他只是开口,道:


    “世界上总有谁也猜不到的意外。”


    这句话简直像狗屁一样。


    一切都在他和太宰治的预料之中、不,准确来说,只有太宰治一个。那个从异世界来的男人将所有人变成了棋子,所发生的一切事都只是他为了拿到报酬而下的好棋。


    是太宰治安排了二色友惠信息的暴露。


    也是太宰治安排灰幽灵,在二色吃下药后,假模假样装出了一副要抢走二色的戏码,只为了让诸伏景光将主角带到舞台,去目睹上一辈子的同一时间、发生过的类似戏码。


    其实从很早以前就有预告了。


    故事可以推迟发生,但它最终会在同一个地点发生;故事也可以不在同一个地点发生,但他会在同一时间发生。两种情况择其一,只要发生一遍,命运就会判定这个节点过去了,不再追究。


    就像诸伏景光生活在长野时,发生的外守一事件,以及那辆突然闯入诸伏家的货车。


    “你就不怕他会不受控制、杀了老师吗?”


    如果可以的话,诸伏景光很想抓住申汉善的衣领质问,然而他太疲劳了,真正失血过多的人是躺在里面的二色申司,但他却感同身受一般,体会到了难以驱逐的寒冷。


    “他想要的东西还在我手里,”申汉善只是道,“为了那个东西、为了那个人,他不会这么做的。”


    他想要的东西是……织田作之助?


    “我答应过他。”


    这个男人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即将脱离那该死的结局,于是大发善心,把秘密告诉了诸伏景光,他不急不忙地双手抱胸,也站在了一边:“只要他能救下贤硕,我就会放织田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


    “药物。”


    申汉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改良过的,一次服药,终身受益——只要是我的命令、或者是贤硕的命令,他就会顺从地执行,你以为我会不做任何准备就把一个从别的地方买来的杀手派去我儿子身边吗?”


    诸伏景光的呼吸一瞬间凝滞,他想起来原著中有提及过这种药物,申贤硕也是因为那种药物,才会一直对组织生不出背叛的心思。


    “而且宫野家最顶级的三个研究员,有两个在我手下。”


    他又道,语气平静得可怕。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的手下都会对他言听计从,是吗?


    “……”


    过了许久,诸伏景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张开嘴,想问,却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想发表意见,却不知道自己对这件事又有什么意见能说。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申汉善只是这么说,他再次看向了手术灯,红色的灯光在几十秒之后,转变成了安全的绿色,“你没有用了,诸伏景光,你的任务结束了,现在就让我们来谈谈报酬,你要朗姆、还是即将落马的琴酒?”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年轻的男人终于开口,问了:“你要带着老师去哪儿?”


    “带他去适合他生活的地方,韩国、或者意大利,他想在哪里生活,我们就去哪里,”申汉善答着,“我会让他再忘记这一切的,他永远都不会记起自己在日本生活的这段时间,也永远不会记起他和这边的人有过什么样的交情,受到过什么伤害。”


    “他不会愿意的。”


    诸伏景光抬头,声音还是那么轻,但是语气坚定:“申司他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孩子的事总是由大人说了算。”


    他盯着这个男人良久,想要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而后才后知后觉,那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申汉善这里,从来都没有计划失败的可能,就算是绑,他也会把二色绑走。


    “……你还真是傲慢啊。”


    黑发的男人如此说,他也只能这么说。


    第183章  但在柯学世界很正常


    十一月二十四日, 早晨十点,申氏在各大平台上公布了申贤硕的死讯。当时安室透已经在波洛咖啡厅工作了,电视开着, 他在做客人点的意面, 电视新闻的声音就这样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一时呆怔在原地,螺旋意面在锅里滋滋作响。


    “怎么了?”


    榎本梓问,她很快就觉察到了安室透的异样:“是又想到什么没做的事了吗?”


    “不。”


    安室透摇了摇头,他和申贤硕没熟到会为对方的死流泪的地步, 况且, 有假死的赤井在前, 他很难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真死,再加上他现在是在伪装搜查当中,没有那个精力去探察事情的真相如何。


    戴着墨镜的卷毛男人推门而入。


    “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拿铁,外带,谢谢。”


    松田阵平语速极快地说, 他面无表情, 脸色差得过分, 像是一夜没睡,小梓帮他收银时, 被他这气势吓了一跳。从过去开始就是这样,如果不掏出警官证, 所有人都会在看到松田的第一眼因为他是极道成员。


    金发服务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对着同事点了点头, 道:


    “我来吧。”


    松田没说话, 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身上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 像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就急匆匆地从工位上跑出来,这个点、这个时间, 也只有他弟弟的事。


    即使安室透想得到,但他却不能直接说节哀,或是其他什么安慰的话——毕竟明面上,服务生安室透和警察并不熟。


    因此,他只能问道:


    “松田警官,今天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我家的狗丢了。”


    松田答道。


    他确实是有养狗,但是那只狗年纪大了,十二三岁,脖子上还有松田和萩原亲手制作的定位器,丢不了;松田家的狗……哦,指的是申贤硕,确实挺像狗的。


    “跑丢了很久吗,”安室故作关切地问了,方才松田的这句话表明了申贤硕多半是假死,虽然有些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松田警官可以联系我,毕竟找猫找狗这种事,就是侦探最擅长做的呢。”


    “你最擅长的不是谋杀案吗?”


    松田如此问。


    三明治和拿铁很快做好,这个卷毛没等安室透答复,便拎着袋子走出了咖啡厅,坐上跑车,一脚油门,只给店门口留下车尾气。


    安室本想跟上去瞧瞧,只是下一刻,放在案台上的手机振动几下。


    是织田作之助的消息。


    【织田作之助:朗姆被申氏抓捕,不日将移交FBI处理。】


    【织田作之助:苏格兰传来的情报。】


    一句苏格兰传来的就足以打安室透的不满,然而这还是说不过去,为什么抓到朗姆后,反而是申贤硕需要假死?


    【降谷零:那么,那家伙为什么要死?】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可能是之后要发动对黑衣组织的总攻,怕他被牵连受伤吧。】


    也只是可能。


    就算是以前在他那边干过的织田作之助也说不明白申汉善究竟是怎么想的,疯子无需理喻,他们的逻辑自成一套,外人既无法插足也没办法改变。


    【织田作之助:还有一件事。】


    【织田作之助:我已经和安吾说过了,再过几天,就会进行抓捕琴酒的行动,苏格兰那边也和申氏说好,这次行动,申氏会无偿提供帮助。】


    安室透眉毛一皱,说真的,他还是不太喜欢合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永远有道理,比如说当年的FBI,又比如说如今的申氏,可公安那边又确实没有多少人有能参与到这次行动的智力水平和能力水平,苏格兰还在长野呢。


    以及。


    抓了这两个高层,却不抓剩下的贝尔摩德,这合适吗?


    …………


    赤井秀一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刚刚来到长野。


    他前不久刚在FBI同事面前暴露了假死的事,脸上的防水面具还是没卸,今日凌晨,他收到了诸伏景光的消息,这个家伙似乎是代替申贤硕和申氏在通知他,过来把朗姆领走。


    也是在车载收音机上,赤井秀一知道了申贤硕的死讯。


    可能是因为他的情况,这两个人都保持着对这件事的怀疑。车内沉默了许久,路过服务站时,他们下车休息,卡梅隆这才犹豫地开口,问了:


    “关于申先生的事……”


    他瞥了一眼赤井,确定对方不介意,这才问下去:“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是说,刚刚的新闻……”


    还披着冲矢昴外皮的赤井秀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最近在戒烟,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破戒,没有拿出烟盒和打火机,视线、如果有的话,应该是一直落在手机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答了:


    “我不确定。”


    他从昨夜开始,就给申贤硕发现消息,是私人的联络号,按道理来说,不管怎么样,在看见消息后,申贤硕都会给他回复——失忆前也好,失忆后也好,那家伙都不至于对他的消息已读不回,甚至连未读都不一定出现。


    朱蒂凑过来看,屏幕上一切消息都是未读。


    …………


    从十一月二十四日开始,没有人再看见二色的身影。


    一个车祸重伤的病人哪也去不了,可是找了医院,医院里没有,准确来说,所有医院里都没有;去找私人的疗养院或者康复院,里面也找不到二色的身影。


    琴酒落网了。


    二色申司没找到。


    诸伏景光因为朗姆的事,被申氏困在长野,他不是没想过要将二色藏身的地点告诉周围与二色有关的人,可每到这种时候,他传递的信息就会被拦截,即使是以暗号传递,也会被申氏的人破解——在这方面,他们看得死紧,如果这里是监狱,那么一只苍蝇都不会被从这里放出去。


    公安的上层在知道自己的下属被申氏囚禁时,也并未过多在意,因为付出一个诸伏景光换来的帮助,远比他们过去几年派出卧底得到的,要更多。


    只有坂口安吾。


    这个戴眼镜的疲倦上司还没有放弃他的想法,每次过来对接,都试图将他捞出来。


    只有他能帮忙传递情报。


    诸伏景光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然而他只能想想,做却做不到,每次与坂口安吾见面时,申氏的人都在一边看着他,但凡他想要通过话或者行动,甚至是暗示来告诉坂口任何与二色有关的情报,都会被打断。


    再一次被打断后,就算是好脾气的人,也终于是生气起来了。


    诸伏景光将手里的茶杯一砸,他绝不是没脾气的人,干脆一捋袖子,就站起来,直接和看管他的人动起了手来。


    坂口安吾愣了一瞬,急忙冲上去拉架。


    只是架没捞着,反而被两个肌肉大汉波及到,下巴挨了一拳,模样凄惨地回去后,被叛逆的下属安室透以为他是因为太想把诸伏景光捞回来被申氏的人打了一顿。


    “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坂口安吾吐槽道:“因为打我的人就是那家伙,他一拳打掉了我的后槽牙……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他的生气,只是这家伙看见我在旁边拉,居然也能狠下心来打我。”


    织田作之助坐在旁边,他看着坂口安吾放到桌上的牙齿,沉思片刻,最终道:


    “大人补牙的话,贵吗?”


    “很贵的好吗。”


    安室透、不,应该说降谷零,他愣了一下。


    “掉的是哪几颗牙?”


    坂口安吾:?


    公安的上司捂着嘴,思考了半晌,而后大惊失色,这种想法虽然离谱,但意外地合理,当然是针对这个世界的柯学而言:


    “怎么我的牙也是你们幼驯染传递情报的一部分吗?”


    降谷零挑眉,他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意思是但凡上司不愿意配合,他就直接干脆地上手掰来看了。没有武力值的可悲文职上司思考了片刻,这才道:


    “应该是一和三十,那块的智齿我拔了,所以只掉了三十号。”


    金发深肤色的男人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这就摸出了手机,给远在长野找狗的爆处班二人发去了消息。


    【降谷零:一月三十号。】


    【萩原研二:?】


    【降谷零:hiro给的消息,他的意思应该是让你们留意一下那天的飞机,申汉善可能会在那天带着你们要找的狗走。】


    【降谷零:不。】


    【降谷零:你们最好搜寻一下一月一整个月的航班,省得出现提前或推迟的情况。】


    【萩原研二:谢啦!】


    谢我上司的牙吧。


    降谷零从手机里找到了当年去过的牙科诊所的联系方式,给坂口安吾发了过去,这个叛逆下属的过去也有着一段不羁的青春,如果不是当年他和松田阵平见面先打架,如今也不会知道牙齿都有自己的编号,更不会知道幼驯染究竟想通过这一拳表达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坂口安吾捂着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问。


    “这家补牙便宜,”降谷零道,他很真诚,“十几年也没坏,至少我用是这样。”


    “这是不打算出补牙费的意思。”


    织田作之助如此解读。


    针对于组织的进攻计划在几个月内迅速推进,FBI方在和公安、CIA以及MI6召开作战会议后,决定改向阵地,回到美国领土抓捕潜逃中的贝尔摩德。他们尚未商定离去日期,能确定的是,他们会带着朗姆走。


    而在一月二十九日那天,被囚禁已久的诸伏景光终于加入回了计划。他瘦了许多,像是在申氏没被好好对待。


    “但是我得请个假。”


    诸伏景光刚回来时,直接地说了:“目前的计划还没进展到需要我的地步,我按道理来说,我是能请假的,麻烦你给我批个假。”


    “你要上哪去?”


    坂口安吾问了。


    “我要去抢个人回来。”


    黑色头发的猫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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