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雨夜吻


    “你真的很特别,我很好奇,一个小村镇出来的你,为什么会如此警惕?”


    水无定婀娜迈出步伐,红唇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她勾动白玉*烟斗,将方奕的下巴微微抬起。


    方奕在外提供的所有住址信息都是假的,甚至连名字都大多采用化名,林家的人从她们离开庄园的那一刻起就在追踪,竟然都被方奕甩开了。


    一天一夜,这个时间是林岚耐心的极限。


    水管哗哗流不尽暴雨落下的泪,一楼台阶上已经隐隐有积水渗进来。


    方奕用伞柄挑开烟斗,仔细端详水无定片刻,淡淡开口:


    “把烟灭了。”


    “嗯?”这句话有些出乎意料,水无定歪过头,眼底笑意更浓,“我要是不呢?”


    “你们是来带林舒星走的吧,不要让她吸你的二手烟。”


    方奕顿了顿,用伞尖在楼梯前划出一条线,“否则你就别上去了,让林岚亲自来。”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拦住我?”


    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巫姆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的,你用什么拦我,就凭这个破伞吗?”


    “如果你说的巫姆是我奶奶于九凤,那你应该搞错了一件事。”


    “以她的素质,对任何人都不可能恭敬的。”


    方奕退开一步,来到更开阔的空间,双脚微微错开,将伞尖举起,气势骤然一凌。


    那柄深色的长伞在她手中向下轻轻一挥,哗——


    所有水滴都尽数甩在地上,形成一道锋利水痕。


    “哇哦,”水无定的笑容更加微妙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方奕重复:“把烟灭了。”


    “你要和我动手吗?只是因为我不肯灭烟?未免也太孩子气了一点。”水无定说。


    “不完全是,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我们?”水无定细细咀嚼这个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包括林岚?你是在为林舒星出头?”


    她无视把柄雨伞的威胁,上前一步,“你不会是真爱上林舒星了吧?”


    方奕没说话,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瞳静静倒映着水无定的影子。


    下一秒,风乍起,伞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由下而上扫向水无定手腕。


    暗绿色竖瞳眨了眨,柔若无骨地一转,刚好擦着风躲过一击。


    方奕进,她便退,方奕退,她便缠上去,将强硬的气势一点点消磨,偏还成心戏弄一般,深吸一口气,将眼圈尽数吐向方奕的脸。


    烟卷里不知道掺了什么,辛辣气息刺得眼睛一痛,激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再来!”


    方奕握紧伞柄,微红眼眶为那张严肃的脸上添了一丝可爱的羞愤,挥出的攻击逐渐变得杂乱无章。


    年轻人就是如此莽撞,又如此自以为是。


    水无定笑着摇摇头,继续不急不缓逗着她,可方奕的伞却骤然半空中转变方向,向着她的某处穴位刺来。


    水无定脸色微变,也不再留手,如鬼魅般缠上方奕握伞的胳膊,狠狠向下一折。


    就是现在——!


    方奕干脆没有防御,在疼痛抵达的一瞬间错开身位,迅疾一扬手。


    水无定只感觉捏着白玉烟斗的手上一麻,下一秒宝贝烟斗便打着转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重重摔在了水坑中。


    女人惊讶地站在雨幕中,绿瞳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光,冰冷血液都逐渐变得滚烫。


    水无定脸上的笑容消散了干净,她抬手轻描淡写地掐住方奕的脖子,在绝对力量压迫之下少女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水无定将方奕压到雨水横流的水泥地上,锋利指甲轻轻在她脸颊上划下一道痕迹,很快就有血珠渗出来。


    “你这个坏孩子,淘气也要有个限度……这可是神器,损坏了一点,拿你的命也赔不起。”女人妖异的语调中流露出浓浓的轻蔑和威严。


    一旁亮起灯光,水无定终于看清了手下这个凡人的表情——她竟然在笑,还是那种近乎无所谓的笑。


    方奕恶劣的向她挑眉,再次重复:“把烟灭了。”


    水无定深呼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奕从一开始就不是想和她打架,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那柄白玉烟斗。


    水无定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一种荒谬。


    “你这么做,对你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这一点烟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方奕仰起脸,脸上难得出现少女特有的无畏和狂傲,“谁规定必须有意义的?我说过了,看你们不爽,得让你也不爽一下。”


    “……”水无定指尖收紧,有一瞬间真想掐死她。


    头顶的雨丝忽然被隔绝。


    “松手。”女人冰冷的声音划破夜幕,“怎么闹得这么难看。”


    方奕抬眸向上望去,瞥见林岚凝着霜雪寒意的脸。


    黑衣人正为她打着伞,明明伞并不大,可这倾盆大雨却好像刻意绕过她们似的,连老天也礼让她的权势三分,皮质鞋面都没有被打湿一丝一毫。


    “方奕。”女人冷声唤道。


    方奕安静地躺着,就这么躺在污水中仰望着林岚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许久才咧开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


    “笑什么?”


    方奕说:“我发现,林舒星确实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她们长得确实不像,林岚和林清婉都是单眼皮,林舒星是双眼皮,她的眼睛也更圆一点……


    是林舒星从小就崇拜林岚,她甚至偷偷对着镜子练习林岚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日积月累下来才有了三分神韵。


    可林岚靠的是权势压人,林舒星的讥讽笑容少了点时间的沉淀,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有些傲慢。


    “站起来,”林岚说,“我不明白你在生气什么。”


    “李斯年说错话了而已,我说林舒星是我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女儿,谁也没资格多嘴。”


    “过了那一夜,根本没人会在意这个荒唐的问题。”


    “你是成年人了,做事要经过思考,贸然将林舒星带出林家的地盘,有没有想过,出事了怎么办?”


    “现在,告诉我,你究竟在生气什么?”


    林岚的质问太过云淡风轻,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凝固成一句轻飘飘的生气,倒显得好像是她们在无理取闹了。


    方奕反问:“我没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应该问你的亲亲女儿生不生气。”


    “哦,忘了,你的亲亲女儿另有其人。”


    “……”林岚保持沉默。


    如此僵持不下,方奕也有些索然无味,她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林岚,我想知道,你爱林舒星吗?”


    “……”


    “你可以继续沉默,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林舒星她爱你,即使你好像只是把她当成宠物。”


    言语是最轻微的交锋。


    “如果你真把她当做你的女儿的话——”


    方奕看着林岚唇角动了动,摊开手,不太甘心地放低了语气,“你能对她好点吗。”


    这一天里虽然过得很平淡,林舒星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伤心的痕迹。


    可是在超市看见妈妈牵着女儿的手,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愣神,然后拉紧方奕。


    “……”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岚终于开口,“知道了。”


    方奕松了一口气,“那我去叫她下来。”


    她耸肩,刚刚被水无定扼制到脱臼的手臂一阵刺痛,于是慢吞吞转向水无定,“把你的手给我。”


    “做什么?”水无定有些好奇,照做了。


    方奕毫不客气地咬上去,同时另一只手一扣,生生将脱臼的关节给接了回去。


    接骨时的强烈疼痛通过牙齿重重咬下去,女人冰冷的肌肤随着方奕鼻尖哼出的气音而颤抖。


    看着水无定优雅的笑靥痛苦扭曲成一团,方奕笑了一下,失去血色的唇扬起一个弧度:


    “扯平了。”


    扯平了?扯平什么!


    水无定气得花容失色,她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森森吐出红色信子,被一旁的林岚压住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方奕走上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敲响三下门。


    楼下。


    黑衣人将白玉烟斗捡起来,用绒布小心擦拭干净,双手捧着递还给水无定。


    水无定啧了一声,不爽地在指尖转了转,林岚淡淡瞥来一眼,“灭了。”


    女人暗绿色的竖瞳眯成一条缝,无可奈何地往后一抛,扔给惊慌失措的黑衣人,懒懒道,“收起来吧。”


    这是一场漫长的暴雨,地面积水浅浅与鞋跟持平,林岚抬起腕表,距离方奕上去已经过了三十七分钟。


    车灯亮起,雨幕中只剩下林岚独自等待,灯光勘勘勾勒出她沉默的轮廓。


    时间仿佛静止,直到她那飘动的衣角被雨水湿透,狭窄的楼道里才传来几声脚步。


    被哄下楼的少女抬手微微挡住些光,在看见车灯前的那个女人时,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倏然冻结。


    方奕并没有告诉她楼下的人是林岚,只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林舒星愣愣看着光柱中那个巍然傲立的人影,又扭头看了看方奕。


    有细雨飘进来,粘腻冰凉的衣服还贴在身上,不太舒服。


    方奕很克制的退后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束光就像哑剧舞台上的聚光灯,生硬地把天地切割开,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她们的身影。


    林岚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沉默着,轻轻将伞向林舒星倾斜。


    暴雨在此刻凝固,世界也随着她的动作倒悬。


    云层后该藏着一弯锋利如刀的月,只需一眼眺望,就能将胸膛间汹涌的情绪剖解。


    少女紧闭的唇角颤了颤,连夜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如此轻而易举的崩塌。


    在林岚的注视下,她下意识跑向她,就像儿时千百次的奔赴。


    方奕没有过那样紧密缠绕的感情,当然也无法理解胸膛的震痛意味着什么。


    但她能看懂,林舒星亮晶晶的眼眸。


    “……”


    饭还没吃完呢。


    方奕单手插兜,转身准备回家。


    她单薄的身形在黑暗中渐渐模糊成一团,少女却突然回眸,清亮目光隔着雨幕,将她孤寂的背影照亮。


    “方奕——!”


    林舒星踏着水花一路小跑回来,完全不在意漫天磅礴大雨。


    她轻盈地踮起脚尖,将湿漉漉的手掌贴上方奕的面颊。


    雨太大了,她的声音也被揉碎,变得模糊不清。


    方奕弯下腰,试图让她的声音靠得再近一点。


    然而少女的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她在冰冷雨水下呼出炽热的喘息,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兆,猛地将唇贴了上去。


    少女的吻混乱得毫无章法,她环抱着方奕的脖颈,指腹深深陷入发间,拉着她低一点、再低一点,最好能一同溺死在这漫无边际的夜。


    方奕骤缩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略带不安的渴望,她笨拙又疯狂地层层突破防线,任由血腥气与细微疼痛在柔软舌尖蔓延。


    方奕喉间快速地颤了颤,理智叫嚣着应该推开她,可指尖却不自觉扶住少女发软下沉的腰肢。


    身后的车灯早已熄灭,夜幕吞噬了所有的光,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她们没空去想林岚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雨水、体温与香气交织在一起,彼此的气息缠绕得愈发紧密。


    在缺氧带来的轻微晕眩中,少女终于松开手。


    她执拗地抬眸凝视着方奕有些空白的表情,染血的唇勾起一个不太高兴的弧度,“你不喜欢吗?”


    方奕沉默良久,才从薄唇中挤出一个字:“……不。”


    是在反驳这句话,还是在拒绝这个吻?


    少女的眼神黯淡下去,长长睫毛掩住未来得及褪去的潮/红,恨恨咬牙,心底翻涌着不可说的情愫,却在下一秒被牵起手。


    面前清冷克制的女人低下头,雨丝将她垂下的黑发打湿,两人隔着一层雨雾对视片刻。


    最后,她极轻、极轻的,在少女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几乎没有重量的吻。


    大雨还在下,她们完全被淋湿了。


    衣衫、灵魂,还有这不语的寂寂长夜。


    第22章 刺


    纵姮如常踏入办公室,随手将外套挂上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


    视线随意一扫,桌面上突兀的摆着一杯热咖啡。


    她看都没看,面无表情将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满杯黑咖啡在垃圾桶里撞了一圈,发出咚一声巨响。


    对面的鲨鱼动了动,方奕的脸从后面抬起来。


    很反常。


    纵姮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扫向时间,确认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纵姮眉毛微挑:“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在她的印象中,方奕似乎一直在迟到早退甚至无故旷工,毫无纪律可言。


    但她今天端坐在座位上,紧绷着脸,总有一丝异样的违和感。


    “醒了,就来了,”方奕看向垃圾桶的方向,双手交叉,“不喜欢吗?”


    为了感谢那天纵姮给林舒星名片的那一点善意,她特意绕路去买的。


    Aurora说纵姮只喝特定门店无糖手磨黑咖,卖得很贵。


    方奕晨跑过去买了两杯,一杯给纵姮,一杯自己喝。


    她试图跟着去做出一些改变,不过喝了第一口就扔了,和现在垃圾桶里的那杯也算是难兄难弟。


    太难喝了,苦得发酸,宣传页写的不知道什么进口豆子,有一种别人下毒都喝不出来的口感。


    听说最初咖啡的发明是倒给动物喝的,这样能让它们忘记疲劳,更好的工作。


    “不喝陌生人给的饮料,”纵姮坐下,开始整理她那干净到反光的桌面。


    方奕耸耸肩,并不在意,她竖起两根手指,极为缓慢的在键盘上戳来戳去。


    果然很奇怪。纵姮皱起眉。


    别说是作为工程师,就是初中生大概都没有这么打字的。


    恨铁不成钢,纵姮的目光定在方奕缓慢移动的手指上,感觉她唯一的优点也在生锈,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一种腐朽的花花资本主义气息。


    这种人真的能做出“改变世界”的项目吗?


    纵姮表示怀疑。


    王泉去给她接机的时候对方奕极尽吹捧,眼界不凡的王禾君对方奕也是赞不绝口。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纵姮对方奕的印象其实还不如当初在Z大的公开演讲上好。


    虽然那一次她当众驳斥了方奕,但心底某个角落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方奕,博弈天地的奕。


    纵姮曾期待过在国际上见到方奕的身影,次一点起码也得在宴京留名。


    但方奕没有继续读博,硕士期间跟着大导师的产出也就那样。


    没有深研任何一个领域,止步于小小的Z市。


    年纪轻轻的,难道一点追求也没有吗?


    浪费天赋,是一种可耻的罪恶!


    联想到这人可能是甘于‘被大小姐看上被包养了所以躺平’,纵姮越看方奕那张清逸的脸越不爽,再听见那键盘缓慢的“哒——”


    “哒——”


    “哒——”


    方奕抱着那只大鲨鱼,坐没坐姿,伸出两只修长手指,像网卡的弱智机器人一样慢慢对键盘使出二指禅,脸上挂着一种天然的白痴。


    白痴的面容上还挂了彩,看起来像女人指甲挠出来的。


    和谁?那天的小女孩吗?


    这个认知让纵姮的脸色更黑了,低声骂一句:“疯子。”


    她觉得非常有必要和姜栖夜提议让方奕滚出办公室,或者等实验室机房正式落成她就立刻搬过去。


    当初王禾君面见她的时候画了个大饼,说如果王泉开创的这个项目真的能够达到预期,可以考虑给她们弄台超算当核心服务器。


    纵姮没来之前觉得这个目标有点遥远,现在感觉她们和这个目标简直是阴阳两隔。


    大门被敲响,纵姮冷冷道:“进。”


    Aurora笑眯眯走进来,撩了下淡金色头发,“纵工,早。”


    她是王泉的秘书,除了一丝不苟的文书工作,还能够记住每一个的性格习惯以及,小八卦。


    可惜生不逢时,不然高低能当个特工。


    客套性地打完招呼,Aurora优雅来道方奕桌前,扬了扬手上的卡通创口贴。


    “小奕,伤口疼不疼呀?我这里有创口贴哦。”


    “不用,很快就会好了。”方奕摆摆手,往后躲了躲。


    水无定指甲在她脸上划出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由于在脸上,看起来比较明显。


    “毕竟是在脸上,要小心感染,留疤就不好了,”Aurora眨眨眼,使出传统杀手锏,“拿都拿来啦——你自己贴还是我来?”


    “呀,你没有镜子,自己看不见,还是我来吧。”Aurora撕开包装,十分善解人意地靠近。


    纵姮无声翻了个白眼,鄙视溢于言表。


    也不知道这些小年轻喜欢方奕什么,她每天出去逛一圈都能收获一堆零食投喂。


    这里松弛得不像办公室,像动物园。


    “不用了,我自己来,”方奕非常大幅度地往后仰,迅速接过创口贴,“谢谢你,同志,这样就可以了。”


    放在以前,她并不会在意这些生活上的接触。


    此时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和同性也需要保持距离,但有些用力过猛,效果堪比和尚喊施主,非常精彩。


    “同志?”Aurora被这个称呼逗笑了。


    “往左下方挪一厘米,对,就是那,”她眯起眼睛,生起一点坏心思,指尖绕着金色发丝,倾身压得更近一点,浓烈的玫瑰香水味飘动,语调暧昧,“干得漂亮,小同志——”


    方奕凭着感觉将创口贴按上去,被Aurora刺激着,女人进一步,她就退一步,踢得鲨鱼都掉下了椅子。


    迎着Aurora戏谑的目光,她鼻子动了动,实在没忍住,单手捂住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Aurora眉眼弯弯,高跟靴尖转了转,看着方奕茫然躲闪的样子,隐约get到了妖精戏弄唐僧的快乐。


    方奕身材好长腿细腰,技术高还有耐心,作为大老板的朋友、开发组的核心也从来不摆架子。


    曾经有个新人误以为她是运维,喊她去修机器,她也照去了,维修的过程还和新人耐心解说要如何处理这种问题。


    永远冷静自持,永远处变不惊,好像就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听说还没谈过恋爱——简直太完美了。


    如果说纵姮是遥不可及的冰川,高不可攀,望而生怯。方奕就是波澜不惊的汪洋,叫人想丢点什么东西下去,看她泛起涟漪的模样。


    以前Aurora只是怀疑方奕是同性恋,现在看她这个躲避的反应,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了。


    等闲平地起波澜,她一定经历了一个有趣的周末——


    Aurora暧昧的目光停留在创口贴上,见好就收,向方奕摆摆手,翩然告辞离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姐妹们分享一下这个前沿情报。


    好消息是,方奕确实喜欢女人。


    坏消息是,她们知道得有点太晚了,人家有对象啦!


    也不知道哪位姐妹吃这么好。


    刚送走Aurora,纵姮阴恻恻的目光又瞄过来。


    看得方奕莫名其妙。


    她只是脸破了而已,没听说这个世界不允许这样上班啊?


    方奕问:“纵姮前辈,有事吗?”


    “有,”纵姮走过来,将掉在地上的鲨鱼捡起,恶狠狠丢给方奕,“给我老实一点,在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但不允许你把这里的氛围搞得乱七八糟。”


    “你但凡把男男女女的心思放在开发上,也不至于做个半成品玩具。”


    方奕被训得茫然,试图申诉:“没有男……”


    这是重点吗?纵姮冷声打断她:“女女也不行!什么都不行!记住,你还有未婚妻,你这个诱骗犯。”


    诱骗犯?


    方奕从纵姮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鄙夷和厌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是把自己当成李斯年那种人了。


    诱骗……吗?


    脑海中泛起重重涟漪,那夜潮湿的吻再度闪上心头。


    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想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可越是想忘记,每一个微妙的细节便越是清晰。


    方奕双手抵在桌面上,腔调端正得像新闻联播,“我们是纯洁的雇佣关系,呃,契约关系,未婚妻,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难得有些语无伦次,越描越黑。


    有了奇怪的坏印象先入为主,纵姮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差不多得了,”纵姮语气不善,“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以前在宴京九局,她什么样的人才没见过?但再浪荡的人来到她面前,哪怕是装也得装个人模狗样出来。


    纵姮上挑的眉眼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强行偏转过视线,片刻后又转回来,轻飘飘落在方奕装游戏机的箱子上,冷笑道:


    “不过,你不会真以为你做的那个小玩具能够称之为全息吧?骗骗小姑娘可以,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一些预设动画,一堆潜在BUG。”


    “继续浪费时间吧,继续用你那两根手指‘开创未来’吧。”


    “但是产出垃圾,也请安静一些,你的机械键盘,太吵。”


    纵姮森冷的低气压看起来忍耐已久,一时间偌大办公室针落可闻。


    系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药意味吓了一跳,连忙拍拍方奕的脑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那天晚上明明说还不错呢!被夺舍啦!!】


    系统日夜陪伴在方奕身边,当然知道她为了那些产出付出了多少心血。


    方奕起步其实很晚,她刚拿到电脑时连打字的正确指法都不会,就靠几根手指慢慢敲。


    从中学生都懒得再玩的金山打字通开始,一个一个手指纠正,小青蛙踩着一串英文字母跳向未来,警察抓小偷的路线跑过无数次……


    后来她的打字速度越来越快,盲打,按键又快又准,手速几乎能和思绪上的灵光一现完美同步。


    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她才开始敲代码。


    她敲键盘的速度是正常人的数倍,常常从清晨敲到黑夜,廉价键盘都坏了几把,硬是敲出了一个所谓的天才。


    纵姮说得实在有些过分了。


    系统唯恐这家伙会打击到孩子积极性,恨不得斥巨资给纵姮下点泻药,但是舍不得积分,只能拿着小喇叭怒斥:【她一定是嫉妒你的才华!!】


    一旦踏入专业领域,刚才混乱的心跳立刻找到了应有的频率。


    方奕慢慢抬起黑曜石般的漆黑眼瞳,与纵姮对上,唇角抿成一条线,声调有些冷:“不是预设,不是动画,你可以亲自看看。”


    系统立刻狐假虎威叉腰配合:【听见没有!我宿主说了!不是!你能做到吗!】


    虽然纵姮听不见它的话,但气势要有,给宿主情绪价值点满!


    无声针锋相对后,纵姮眸光闪了闪,微扬起下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但等方奕将游戏机从箱子里取出,她非常主动地弯下腰,双手接过。


    这台机器是方奕自己组装的,很多细节都打磨得很粗糙。


    当时她面临着很多技术上的难题,并没有太注意质量上的把控。


    纵姮拿在手里翻看片刻,眉头越皱越深,最终很不爽地啧了一声。


    白光缓缓亮起,依旧是那片荒原,纵姮眼底的轻蔑愈发浓重。


    连场景都没有变么?搞一个互动投影充作全息,未免也太糊弄了事。


    如果这就是方奕的水平,纵姮开始思考起退组的可能性。


    她懒得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如此散漫,如此荒谬,她们不可能做出划时代的项目。


    纵姮生平最讨厌只会说大话的人,单手扬起游戏机,冷声质问:“就这?”


    荒原上暗潮涌动,几万年如一日的恒星余晖铺洒在焦土上。


    她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影子动了动,一只硕大的变异千足虫蠕动着,爬上她的小腿。


    滋——


    滋——


    潮湿冰冷的触须绕在皮肤上,察觉到身上有虫子在爬,纵姮倨傲的表情变得僵硬,“什么东西?!”


    她生平第二讨厌虫子,讨厌得唇色都变得惨白,一股恶心自胃间翻江倒海。


    条件反射性之下,纵姮没有丝毫犹豫,下意识扬起手,将手上唯一的游戏机砸下去。


    千足虫被砸在地上,黏腻的爆浆声混合着甲壳被碾碎的咔嚓声一同响起。


    “咚——!”


    同一时间,游戏机应声摔成两半,裸露的机芯发出一阵刺耳的电磁声。


    光源熄灭,办公室又恢复了整洁宁静的模样。


    “……”


    红白线路露出来,深绿色电路板凄惨地躺在‘乱葬岗’中央。


    这台游戏机的线路焊得很乱,看得出是门外汉之作。


    当意识到这个虫子也是游戏的一部分,纵姮的表情变了又变,看向愣在原地的方奕,失声问,“怎么做到的?!”


    光靠投影,凝聚到触觉感知,什么样的技术能实现这一点?


    方奕没说话。


    这台游戏机确实存在很多缺点,现在回看几乎是个失败品。


    但它凝聚着她无数个日夜的刻苦钻研,甚至可以说凝聚着一部分她最初的梦。


    现在游戏机坏了,上次测试修改的数据还没有备份保存。


    纵姮嘴巴张了又张,下巴点了点,可又不愿意低下去,室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方奕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伏起筋络,但很快又松开。


    她弯腰将破破烂烂的零件捡起来,放在自己桌面上。


    纵姮靠过去,终于从喉咙底挤出些声音,“这两个地方接错了,难怪容易坏,我——”


    我会帮你修好。


    话音还没落下,她伸出手,指向一块偏移松动的芯片,又在下一秒被狠狠拍开。


    方奕挺拔的身形如利剑,气势骤然变得锐利,与刚才的心虚二指禅截然不同,简直像变了个人。


    “我不想对你发火,纵姮前辈。”


    偏偏她此刻的语调毫无波澜,凝聚的黑水湾下连一丝光也不见。


    纵姮心中一惊,下意识收回正步,她从方奕沉静的眼瞳中窥见一丝危险,就像无数野兽蛰伏在黑水河脉中。


    “没事,我自己会修好,之前第一次做,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方奕说。


    她转过身,声音也像一汪死水,纵姮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方奕越是平静理智,纵姮越感觉喉咙里卡着一根刺,上不去下不来。


    第23章 方老师


    纵姮和方奕的关系越来越差了。


    即使在一个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似乎也没什么交流。


    这一点几乎是全公司上下的共识。


    大家习惯于将其理解成王不见王,两个道路相近的天才难免会互相碰撞。


    王泉明里暗里问过姜栖夜很多次,是不是应该将她们分开,毕竟真不缺一间办公室,委屈了谁都不好。


    要是让她们一直互相看不对眼,影响了研发配合怎么办?


    姜栖夜很坚决,每次都温柔否定。


    在所有人都担心方奕会和纵姮互掐的时候,她反而另辟蹊径地觉得纵姮和方奕迟早会成为竞争者,成为师生,成为朋友。


    和她拥有同样想法的只有一位编外蛋糕师——段若溪。


    雨夜一吻后,方奕开始刻意的躲着林舒星,她完全投入了研发,连休息时间都很少主动找林舒星。


    说是怕打扰她备战高考,每天交流最多的还是开视频给林舒星讲解题目。


    摄像头对着草稿纸,只能看见方奕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她的字迹和为人一样干净利落,漂亮弯钩潇洒撇出,过程简洁明了。


    林舒星并不拒绝这种有点小别扭的腼腆模式,如果方奕不要一口一个同志就更好了。


    不过,这也能算高压学业中的一点小情趣吧?


    还怪可爱的,喜欢^^。


    虽然线上两人一板一眼得像公文来往,林舒星甚至故意将对方奕的称谓改成了“方老师”。


    林舒星要上学,方奕要上班,‘来照顾这个家庭’的段若溪就用小蛋糕给她们搭建起桥梁。


    起初段若溪只是想做蛋糕分享给方奕,感谢她那天替她出头。


    她非常有分寸感,行动之前都有请示林舒星,于是那篮香喷喷的小蛋糕里便多出了一些小纸条。


    小纸条往往是一些异形便签,每天都只有一两句随笔:


    “清晨有雾,司机的车技没有你好,什么时候和我自驾去草原?”


    纯白的便签上用红笔画了一辆车,车上有一大捧花。


    “方老师,猜猜联考谁是第一。”


    一张小鱼干便签,落款是“你的学生。”


    ……


    少女情怀总是诗,随手一写的小便签都有些过分可爱。


    方奕每次打开纸条都很小心,严峻得像是地下党传递暗号,假装吃蛋糕,把那点甜蜜统统咽下去。


    不过她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保密工作者,并没有销毁证据,反而鬼鬼祟祟将小纸条尽数在书中压平,然后收进洗干净的糖果盒子里。


    这盒子和她存满数据的机械硬盘一起放在最下层上锁的抽屉中,隐密得和巨龙藏宝一样。


    段若溪来得频繁,她经常会多准备很多小蛋糕,一起*分给方奕的同事。


    “因为我有做很多,不吃也是浪费,请大家不要客气。”


    “呀?很好吃吗,明天我会再多做一点的。”


    段若溪温柔得就像她所做的小蛋糕,大家都很喜欢。


    她真的很像是要‘加入这个家庭’。


    但扮演的角色是甜心妈妈。


    对于方奕的‘死对头’纵姮,段若溪甚至会单独给她准备一份,温声哄她,“听说您技术很厉害,人也很有耐心,还请多多关照我们小奕。你喜欢这个口味吗?会不会太甜了一点?”


    在和姜栖夜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段若溪罕见的和她同频了,执拗地认为纵姮和方奕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


    “因为你们都是很温柔,很纯粹的人呀。”


    纵姮:==?


    方奕:==?


    系统:OvO谁?


    段若溪才不管她们什么反应,眉眼弯弯,笑得更开心了:“瞧,你们多有默契!”


    “纵工,昨天注意到你爱吃这个,小奕也很喜欢呢。”


    她自顾自取出包装精致的小蛋糕,双手捧着放到桌子上。


    这是段若溪连续送小蛋糕的第N天,比她们上班等午休还准时。


    纵姮眉梢动了动,低头瞥了一眼黑森林蛋糕,尖牙滚了一圈,才吐出一句相对比较温和的话:“你很闲吗?”


    “是呀!因为我是全职夫人哦。”


    段若溪完全不生气,笑眯眯将头发撩至耳后,“不做小蛋糕的话,就完全无事可做啦,而且我喜欢做小蛋糕。”


    林家聘请她给林舒星当第二夫人,开的工资很高,不干些什么的话,她实在有些不安心。


    给方奕准备的那一份包装盒和其他的不一样,打开时甚至有金灿灿的光效。


    每天麻烦段若溪送这一趟,还连同事都一起照顾到了,方奕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很好吃,我给你钱吧。”


    “你已经给过了呀。”


    “嗯?”


    看见方奕茫然的神情,段若溪半弯着腰,主动解释,“就是那天在客厅,您帮我拿到了两百万。”


    “我缺钱,这笔钱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她说这话时非常认真,单手覆在胸前,是宣誓的神情,“您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


    这种架势实在有些太大了,方奕连忙把她拉起来:“别、那是他应该给你的赔偿。”


    按理来说,林家的薪酬一定不会亏待她,但方奕能从段若溪的身上看到一种异样的隐忍。


    她相信那天如果她没有出现,即使林崇真的将段若溪的手踩在碎片上,她大概也不会反抗。


    因为她需要这一份工作,她真的很缺钱。


    哐当——


    纵姮推门出去了。


    段若溪用一双温润眼眸看向门口,片刻后拉近距离,低声问方奕,“您脸上的伤,是水无定小姐干的吗?”


    “……”好不容易有个人不在意她脸上的划伤,怎么忍了几天还是问了。


    她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明星,小小一道划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自己摔的,她能把我怎么样。”方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段若溪了然,轻轻勾起一个笑,压低声音:“大小姐昨晚说是梦魇,将水无定小姐的供台砸了。”


    “梦魇?”


    方奕的动作一顿,有些懊恼,昨夜梦境石并没有亮,难道是下班太晚错过了她的梦吗?


    段若溪轻声提醒她重点,“嗯,将供台砸了。”


    林舒星半夜毫无征兆地推开了供奉水无定的屋子,当仆人听见动静赶到时,那里只剩下一片狼藉,贡果滚落在地上,少女轻飘飘的背影刚走出不远。


    林岚上门的那天晚上,方奕并没有告诉林舒星发生了什么,只说路上遇到缺德司机溅了一身水,划痕是不小心摔的。


    大小姐当然不可能毫无缘故就掀了供台,大概是猜到事情的因果,在为她出头呢。


    方奕失笑,几乎有点想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吃亏。


    但一想到林舒星快高考了,应该把心思全放在学业上,而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方奕硬是把抽出了一半手机又压回了桌面。


    “那我先走啦,明天给你们做一些奶茶带过来,少喝可乐咖啡那些哦,不健康。”


    段若溪看了一眼时间,细致地将方奕和纵姮吃剩的餐盒收拾好。


    “谢谢,路上注意安全。”


    办公室里终于恢复安静,方奕悄悄将今天的小卡片抽出一角,露出一对小翅膀。


    是一只千纸鹤。


    这只千纸鹤是纯白色,并没有写字,摸起来很厚实,比普通的便签纸要大上许多。


    系统嘿嘿冒出橘黄色泡泡,叉腰指导这个只会盯着看,没有童年的家伙:【你拉动它的尾巴,翅膀会动哦!】


    方奕:我知道。


    她照常将千纸鹤小心放进铁盒子里,没有动,怕弄坏。


    门外。


    段若溪刚穿过拐角就遇到了站在窗边的纵姮,她转过身,一丝不苟的衣衫上沾了一点奶油。


    “里面是采购清单。”


    纵姮将手中的信封递向她,语调间带着一种生硬的官腔:


    “既然你天天送来,我们没有占便宜的习惯,这是后勤希望采购的下午茶,有异议可以从这里上919室面谈。”


    “啊……”


    段若溪短促的惊呼一声,捂住嘴,“是你帮我申请的吗?谢谢,但我可能做不了很多哦,只是作为爱好……”


    “拿着,不多,就是你每天带来的量,市场价。”


    “没有接的意向,丢掉也可以。”


    纵姮只管将信封给她,眉眼间流动的疏离像是不愿意和人类多说一句,抬腿便走。


    段若溪捏了一下信封,厚厚的,她走到角落处打开,从封口隐约看见崭新的红色。


    纵姮回到办公室,突然发现桌子上空空如也,盯了方奕半响,还是没忍住提高音量:“我东西呢?”


    她特意留了一半没吃,准备回来细细品味。


    方奕从代码堆中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瞥她一眼:“蛋糕?你没吃完,人家好心帮你清理走了。”


    浪费了一大半,真不愧是宴京来的,大科学家小鸟胃。


    “……”


    纵姮抿着唇,气压变得很低。


    不过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方奕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下午五点,纵姮一反常态地准时下班了。


    方奕奇怪地目送她离开,过了片刻,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走到玻璃窗前,目光落在天边沉沉的阴云,灰蓝的光晕笼罩下,城市显得格外冷清。


    空气里似乎隐隐有潮湿的气息在涌动,大概是快要下雨了。


    女人不由得想到,林舒星应该放学了吧?她有没有带伞?


    心念刚落下,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柔和光晕映在玻璃上。


    黑脸猫猫头亮起小红点,方奕戴起耳机,听见少女清亮婉转的声音。


    [AAA未婚妻]:方老师,下班了吗?


    虽然这并不是林舒星第一次这么喊她,但少女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声音又轻又缓,羽毛一般飘飘荡荡降落在心尖,激起一阵异样的酥麻。


    尤其是上挑的尾音,方奕甚至感觉有微弱电流顺着耳机穿透全身。


    可现在明明没有在充电,没有漏电的可能性。


    方奕揉揉泛红的耳朵,指尖滑过屏幕,转文字,又退回桌面上,再滑回去,确认四下无人,自己都感觉有些小题大做,这才如释重负地点开了下一条小红点。


    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像是听简讯,而是在排雷,等会儿突然就要在手里爆炸了。


    [AAA未婚妻]:我猜你一定没有拉千纸鹤的尾巴。


    [AAA未婚妻]:拉一下看看吧^^。


    被预判了……


    方奕取出千纸鹤,并没有第一时间照做,而是先在电脑上搜了一下这东西要怎么折。


    她修长的指节慢慢覆上纸片,心跳随着白纸的张合而加快,似乎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静止。


    她指尖稍稍用力,纸鹤的翅膀一震,紧接着整个结构松散解体,变成一片平整的白纸,露出了反面所藏匿的‘少女心事’。


    然而等看清纸上的字,方奕一直克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瞳孔骤缩,深呼吸的动作滞在喉咙间,涟漪自眼中漾开,映照出纸上的天文数字。


    系统尖锐爆鸣:【我靠!支票!!!!!这是几位数啊!!!!】


    不同于林岚给的黑卡,这是一串具体而准确的数字,52开头,后面跟着一长串的0。


    方奕的手指微微蜷起,将那张薄薄的支票压在掌心。指腹触碰到纸张的凉意,却更像是在触摸一块滚烫的烙铁。


    这笔钱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突然给她钱?


    没谈过恋爱的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特殊的数字意味着什么,谐音产生的浪漫被海量金额稀释,她不习惯接受这种好意,只剩下一片隐隐的不安。


    金钱是重要资源,即使对于豪门来说,这也不能算是一笔小钱。


    这张支票的重量几乎可以等同于末世的军火库,却被折叠成了如此可爱的形式送过来……方奕有些惶惑。


    脑海中不时闪过王泉播放的狗血肥皂剧,什么拿着这笔钱离开我女儿、收下这张支票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女人这张支票够不够买你一辈子?


    方奕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单手压在挺拔的鼻梁上。林舒星回家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若溪说林家一切都好,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林岚所掌控的帝国中,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违背。她说林舒星是她的女儿,那么林舒星就依旧享有继承权。


    可是,林岚对她们的态度差异那么大,养女和亲女儿,怎么可能一碗水端平?


    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女孩有没有因此受委屈?


    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是视频通话。


    方奕迟疑了一下,迅速按下接听键。


    她习惯性将事情将最危险的地方预测,以此及早做出应对措施,还好光线亮起来,担忧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屏幕中的少女捧着一本资本论,挡住半面笑得狡黠的唇,缓缓掀起眼帘,目光自下而上、透过镜头微挑,眉眼间带着一种含蓄而大胆的侵略性。


    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清越中带着一丝撒娇般的蛊惑意味:


    “方老师,不要拒绝我……”


    第24章 亲生的


    方奕心跳一滞,手指僵在手机屏幕上。


    她没想到少女竟然会用这样直白的开场,可是她并没有拒绝她。


    顶多只是……还没有那么明确。


    林舒星欣赏着方奕微妙的表情变化,终于在她唇角颤了又颤后生起一点怜爱,决定暂且放过这位死板的小老师。


    她勾起一个笑容,视线飘向方奕手心下压着的那张支票,微扬起下巴,“我是认真的。”


    “那天晚上你演示的产品,我很喜欢。”


    林舒星收敛起笑容,端正腔调,像一个真正的投资人,“我认真分析了这个项目的市值,这笔钱可以帮你提高占股比例,也能加速你们的研发进程。”


    她放下书,身姿笔直,眉目间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与果敢,甚至还带着一点谈判桌上的矜持高傲,轻轻向方奕抛出橄榄枝:


    “我相信你。”


    全息游戏,对于目前的技术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她们之间的距离不亚于人类在地球上仰望繁星,妄图只手摘下。


    但那一夜林舒星真切的感受到种子在指尖发芽,裹挟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变成花朵,飞上云端。


    方奕已经在荒原上伸出手,将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拉回掌心,自此诞生无限可能。


    “收下吧,你们的项目会需要很多钱,这是一笔长远的投资。”


    “我想支持你的梦想。”


    少女语调轻缓,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陈述,却在方奕心里搅起滔天风云。


    没有任何一个创作者能拒绝这种对作品的最高信任与赞誉。


    她柔软地触碰她的作品,也等同于触摸她的灵魂一角。


    在言语之外,难以轻易表露的,藏匿于创作之中的情绪,完全被少女握在掌心——


    方奕的心跳得很快,几乎生起一种比身体被直接触碰还激动的颤栗。


    那天她只是想哄她开心,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认真考虑这个项目。


    还是如此大手笔。


    很多人称赞她们的想法,但最后总是免不了一句很难落地。


    将科幻变为现实,将未来握在掌心。


    这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其实在最初,连方奕自己也不能确定几年才能让这个美妙的梦落地,她和王泉共同商讨后选择了更保守的方案,准备一步步开发迭代,先面向市场做一点简单的东西。


    起码要有长期的营收利润,来支持这个庞大的项目。


    而林舒星的这张支票,足以买下一家技术和市场都十分成熟的中型游戏开发厂商。


    “你应该比我更懂金融,这个项目风险很大,周期也很长……”方奕琢磨着措辞,试图压下心中因为那串天文数字而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维持冷静。


    “或许你该和林岚再商量一下,找律师把协议梳理清楚,我们走公对公的流程。”


    少女太信赖她了,这并不完全是个好事。


    她轻而易举地就将信任交出来,如果遇到骗子怎么办?


    即使是方奕自己,在确认数额的一瞬间也涌起过不正当的邪念。


    她攥紧掌心,目光无意识飘向支票上的那串零。


    方奕喉间轻轻颤了一下,再次抬眸,望向笑得如皎皎明月的林舒星。


    人的贪欲是无限的,这样太危险了。


    她得,她应该,保护好她的这份纯真——


    “我说过,这是我的钱,不需要任何人允许。”少女微抿着唇,对方奕的反应不太满意。


    她早就自己在投资创业了,赚到的钱养一个方奕绰绰有余。


    但少女此时还是颇有耐心地翻转屏幕,将手机往前移动,露出副驾驶林岚的脸。


    “林女士知情,我的律师团也知情。”


    镜头中的林岚偏头看向窗外,眼神平静如湖面,余光却泄出一丝无奈,“嗯。”


    “林岚?!”


    方奕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随后才意识到,难怪林舒星今天看起来这么特别,是因为林岚去接她放学了吗?


    沉浸在快乐中的林舒星脸色都比往常红润许多,像初春的桃花,浅含一点笑意。


    那岂不是——都被听见了——


    方老师。


    毫无缘由的,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称呼,可一旦被外人察觉,方奕忽然觉得耳根发烫,立刻低头整理键盘,假装很忙的样子。


    屏幕偏转,一旁传来了另一声甜甜的称呼。


    “方老师——”


    林清婉的脸出现在林舒星身旁,两位女孩今天戴着同款发夹,靠得很近,很是亲昵的模样。


    林清婉故意甜腻腻地学着林舒星的语气拖长尾音,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


    虽然叫的是方奕,但她的目光却牢牢黏在林舒星身上。


    “你不可以这么叫她。”


    林舒星轻轻一挑眉,骄傲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林清婉的额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只有我能。”


    “咳……你们好。”


    方奕咳嗽几声,迅速掩饰好失态,紧绷着脸,严肃得像在主持联合国会议。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与林舒星贴贴的林清婉身上。


    林舒星回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份曝光之后,竟然让她们一家人关系变得更好了吗?


    还是说,已经确定了继承人的赢面,所以林舒星对于林清婉来说,已经不具备竞争性了?


    方奕的目光触及林舒星亮晶晶的眸子,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


    但不论如何,林舒星此刻的快乐是真实的。


    林清婉被点了一下额头也毫不在意,反而笑吟吟地拆开包裹着软糖的糖纸,轻轻递到林舒星的嘴边。


    她的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她们好像是真的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


    前方,林岚偏转过脸,冷淡的声音传来:“少吃零食,王阿姨已经做好饭了……”


    等挂断电话,那样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场景仿佛还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中。


    正常人的家庭是这样的吗?


    方奕唇角被感染的笑意慢慢散去,有些茫然地坐回椅子上。


    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


    她揉了揉头发,强迫自己投入回工作,几行代码敲下去,又毫不留情地删掉。


    这样的场景应该也是林舒星所期待的。


    为什么还要有所怀疑呢?


    手机再次亮起。


    [AAA未婚妻]:忘记说了,等考完试我会和我的亲生母亲同住一段时间,林女士已经答应了。


    [AAA未婚妻]: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她的亲生母亲。方奕的心跳漏了两拍,这样算不算是……见家长?


    对,还有林舒星的亲生母亲林心佑。


    林岚竟然会同意放手,让她们见面吗?


    方奕一时间有些晃神,指尖在屏幕上划动,思绪却迷失在那几个字里。


    大脑还没运转完毕,“好的”二字已经先一步打在了屏幕上。


    方奕起身拿回一罐冰可乐,灌下一大口喝,刺激性气泡冲击着喉腔,思绪终于稍稍回拢。


    她拨通了一串号码。


    机械女声提示着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方奕只得又坐回椅子上,屏幕上的黑白分明的代码井井有条,一手建立的秩序如此清晰。


    全息游戏想要实现,需要软硬件方面的全面升级,它所带来的改革将辐射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方奕想了想,先将支票分别拍给了王泉和贺霜桦。


    王泉活像个需要冲业绩的官方客服,又或者ai机器人,瞬间秒回,弹出来一个表情包。


    [王泉]:哈哈,还是太保守啦,给我来一百个亿!我们直接买下SG给我们当外包。


    [王泉]:等等。这不是PS的吗?


    [王泉]:怎么越看越真啊,等等!


    [王泉]:大姥,这是什么钱啊,,?你卖身给林舒星了吗???……!


    王泉打字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一瞬间脑补十万字狗血爱恨情仇。


    她从沙发上蹦起来,比自己中彩票了还激动。


    [王泉]:你说句话啊!!!虽然我赎不起你,但是,但是……神奇的海螺姑娘啊,好人真的会有好报,我又相信爱情了!!


    [方奕]:看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这笔钱给我入股,支持我们的项目。


    对面保持在‘正在输入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爆发。


    [王泉]:三年之期已到!恭迎Z市最强小情侣回归!!!我早就看出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姥你就从了吧!!!什么时候结婚??我要给孩子当干妈!!


    [王泉]:这是林舒星个人的资产?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前竟然不自量力地觉得我们家是全Z市最有钱的,她怎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可支配资产啊!我十八还在玩泥巴QAQ


    [王泉]:手好冷,想放到林家的金库里暖暖。


    [王泉]:真入股吗?真入股吗?真入股吗?


    [方奕]:嗯。


    [王泉]:你呆在办公室不要动,把门反锁,窗户也关起来,我让安保现在封锁大楼,在我给你发消息之前,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方奕往外面看了一眼,同事基本上已经走光了。


    [方奕]:有恐怖分子?


    屏幕对面的王泉狂笑三分钟才缓过来。


    [王泉]:我让财务和姜栖夜带上法务立刻回来加班,我们开个小会,现在立刻马上敲定!防止她后悔!!


    [王泉]:妈耶你靠近一点,拍个原图给我,我发给我妈看看,我们的第一笔大投资诶!!


    谁能想到,创业一年,喜提天使基金!!!


    王泉还在大段大段旁敲侧击想听八卦,方奕假装没看见,正好刚才没拨通的电话打回来了。


    方奕给王泉发了个模棱两可的“嗯”,接起电话。


    “喂,咋了?”对面女人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异常疲惫。


    方奕问:“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哦,你等等,我喝口水坐下和你说,连着做了三台手术,快不行了。”


    即使隔着手机都能听见对面咕噜咕噜灌水的声音,许久后才停止,女人打了个嗝,非常豪迈。


    “等着,我挪个地儿,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说得清楚点。”


    她的脚步声很重,甚至还有点拖拽声,搭配着有气无力的沙哑嗓音,方奕甚至有点担心她会晕在无人的角落里。


    女人正是那天晚上给她提供药品的人,一位身份特殊的医生。


    方奕皱了皱眉:“你还是先休息吧,不着急,等你有空。”


    “不用,我好了。”女人换另一只手拿手机,哐哐当当不知道在处理什么。


    “直接和你说结论吧,这种病症不存在母乳传播的可能性,而且非常罕见,从遗传学来看,林舒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温千雪亲生的。”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考虑到没办法做亲子鉴定,不排除有克隆人的可能性。”女人笑了一下。


    “林家有专门的基金会,针对这项特殊的疾病,但研究这么多年也只能控制延缓,无法根治。”


    说起专业领域,女人的声音仿佛注入了一种魔力,平和的自信盖过言语间的疲倦。


    即使隔着手机,好像也能看见她穿着白大褂,眼放精光的模样。


    “我呢,特意找当年温千雪的主治医师也聊了聊。”


    “她的病情是在怀孕后恶化的,孕期激素导致各个指标都在异常增长,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


    “好消息是,如果不考虑怀孕的情况,健康作息饮食,保持身心愉悦,得益于基金会研制的特效药,病人的症状基本可控。”


    女人拉长音调,在一堆铺垫后终于切入正题,“所以,不存在什么二十岁就死的情况,那种屁话完全是危言耸听。”


    最重要的一点得到了解答,方奕捏着手机泛白的指尖稍稍放松,片刻沉默后慢慢开口:“我知道了,谢谢,钱稍后给你送过去。”


    “怎么样,放心了?”


    女人沙哑的嗓子哼出一道气音,听起来心情不错,“客气什么,举手之劳,下次来顺路给我带包烟就行。”


    “再给你一个附赠的消息吧。”


    “林岚后认回来的那个女儿,也是她亲生的,几年前在私人机构做的亲子鉴定,是不是很有趣?”


    “几年前?”


    方奕无意识皱起眉,既然林岚早就找回林清婉了,为什么直到今年才将她接回林家,公之于众?


    原本简单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


    方奕隐约觉得自己隐约触碰到了迷雾中的冰山一角。


    “具体时间和内容不能告诉你,违反保密规则了。”


    “不过如果你还心有疑虑的话,可以把她们的头发带来,我亲自帮你做一份鉴定。”


    “谢谢,先这样吧。”方奕屈指按下眉心,“你也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真啰嗦,老是这句话,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女人嗤笑一声,嗓音像金石碰撞,在毫不留情地挂断之前,听筒里挑衅似的传来了扣动打火机的声音。


    这个家伙。


    方奕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静坐良久,低头注视着置顶的暹罗猫,突然升起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难道,林舒星是温千雪和别人的孩子?


    所以林岚刚开始才会对林舒星态度那么差吗?


    系统抱着爆米花愣在原地,小小的脑袋卡住:【哇,震惊惊惊惊惊惊惊——】


    方奕:……你先别震惊,只是没什么根据的猜测。


    第25章 耻辱


    第二天方奕到办公室时,发现桌面上多了一把未拆封的键盘。


    这个牌子她之前看到过,贵得离谱,不在考虑购买的范围之内。


    林舒星大概也没想到,方奕竟然耿直到真的将支票全入股了,一分也没给自己留下。


    方奕走近看了看,这种性价比极低、近乎奢侈品的东西大概率只有王泉会买。


    她往纵姮那里看了一眼,虽然人不在,但椅子偏移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应该是来过,有事出去了。


    如果拆出来一把青轴炫彩RGB背光灯,等纵姮回来,看见疯狂同事在工位上摇滚,会不会气得调头就走?


    方奕失笑,甚至有点怀疑王泉是不是故意的。


    但等打开包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纯黑色人体工学键盘,完全不在王泉的审美之列。


    方奕唇角的笑容一僵,再度看向纵姮的桌面,上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把外观非常相似的键盘。


    神秘键盘的身世百转千回。


    方奕按了两下,手感很脆,声音也轻,虽然刚上手有点不太适应指法,但确实比自己原来的用起来舒服很多。


    再一翻,方奕才注意到盒子边上贴着一张小小便签,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这家伙,是在道歉吗?


    方奕摸摸鼻尖。


    她其实早就消气了,甚至有点后悔,搞硬件确实不是她的强项,但是纵姮擅长啊。


    像纵姮那种吹毛求疵的人,一定会把它修复得很完美,说不定还能小小升级一下。


    只可惜那天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再找纵姮,她也不好意思。


    把上辈子的年纪加起来,她还比纵姮大呢,没必要和小孩计较。


    ‘美键计’遇上伯乐,现在台阶也算是纵姮主动递出的,方奕又按了几下键盘,越看越喜欢。


    系统上线捧哏:【就这样原谅了纵贵人,会不会太骄纵了她?】


    【不如,让她给你修好吧!】


    方奕顺势摆手:不用,她有这份心就好。


    比键盘更重要的是,纵姮竟然主动低头了,实在有点新奇。


    找个机会把键盘的钱给她,这事儿也就算翻篇了。


    不过——


    方奕利落又将键盘装了回去,恢复原状,假装没碰过的样子。


    她诚心想逗逗纵姮,最好能逼她亲口认下。


    等那道挺拔身形推开门,方奕放下包,佯装刚到的样子,看向桌面上的键盘盒子。


    “诶?这是哪来的,难道我昨天走忘记锁门了吗。”


    纵姮投来克制一瞥,什么也没说,坐回座位上,冷漠地整理桌面。


    “奇怪,没丢东西,竟然还多了。”


    她打开盒子,夸张地发出一个短促的拟声词,“帅,竟然是传说中的TS人体工学键盘。”


    “可惜,就怕用起来太吵了——”


    方奕没什么感情但是抑扬顿挫的语调在寂静办公室内荡漾开,余光悄然瞄着纵姮。


    纵姮没有戴耳机,竟然还能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难道猜错了,不是她送的?


    方奕嘴角一抽,立刻调整到静音模式,十指交叉陷入沉思。


    等她安静下来,对面不动如山的纵姮倒是动了。


    她慢条斯理将领口的扣子扣好,将视线转向偌大落地窗,淡漠语气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别装了,办公室有实时监控,都看见了。”


    “我放的,你用吧。”


    “……”


    方奕用手背抵着嘴巴,陷入沉默。


    她什么时候装的监控?!自己竟然不知道。


    方奕抬眸环顾一周,很快就锁定了纵姮那一面书柜上的花盆。


    从那个角度照过来,并不能看见她的屏幕,隐私没问题。


    但要想看见她走进来拆开键盘又装回去,就太轻而易举了。


    系统:嘎OvO


    方奕面无表情,戴上耳机,将键盘敲得飞快。


    在鼠标点开播放音乐的前一秒,她分明清清楚楚听见一声低低的笑。


    方奕警觉抬头,纵姮正一手抵在唇角,眉梢微皱,假装清嗓子。


    憋笑得很辛苦。


    系统:噗嗤。


    方奕:==。


    耳根微微发烫,方奕愤愤按下Enter,心中怒斥,这人是小学生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方奕刚摘下耳机,就听见纵姮拿着手机,轻飘飘吐了一个字,“帅——”


    一把键盘,永恒耻辱。


    敲门声响起,方奕立刻闪现到门口,在段若溪迈开步子前拉住她。


    “我们去食堂。”


    去食堂,不给纵姮吃。


    系统:【干什么,你才是小学生吧!!】


    段若溪顺从地跟在方奕身侧,回眸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温声问:“怎么啦?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没有。”方奕当然不可能把这种丢人的事情说出去。


    方奕请段若溪在食堂吃了一顿饭,饭后再一起享用小甜点。


    段若溪的手艺很好,比外面蛋糕店卖的还好吃,每天都有新花样。


    一边吃,段若溪一边闲聊说起林家的事情。


    林李两家在历经波折后还是达成合作了。


    林岚交给林清婉一些产业,又给了林舒星部分该产业的股份。


    虽然没有决策权,但光靠股份分红,林舒星后半生照样能活得很好。


    而林清婉所接手的产业,正是与李斯年一起吃下宴京项目的分公司。


    林崇费尽心尽力谋划多时,终于为两家的合作做了嫁衣,可喜可贺。


    听完段若溪的情报转达,方奕握筷子的一顿,林清婉终究还是和李斯年展开接触了啊。


    原世界线中,她*们就是在商业合作中多次接触,慢慢修成正果的。


    幸好贺霜桦已经和李斯年分手,大概是真伤心,除了钱包软件以外,她将李斯年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了。


    前两天还听说李斯年死皮赖脸缠着她求复合呢,这么快就要和林清婉‘步入正轨’了?


    方奕冷笑,觉得这个花心大小姐每天一醒来应该先念一千遍静心咒。


    有不少人笑眯眯过来向方奕和段若溪打招呼。


    一口一个蛋糕小姐叫得很甜。


    段若溪眨眨眼,向她们挥手:“猜猜我做了什么小甜点——”


    她照例做了许多,今天有黄油小熊饼干、樱花布朗尼和自制的大红袍煮奶。


    几位高管平时也喜欢烘焙,几人便聊起了心得。


    这是方奕不曾涉猎的领域,悄咪咪找了个机会开溜,临走前叮嘱留一份给纵姮,但是要最后一个再分给她。


    段若溪笑得如晚樱簇簇,温柔问,“你们闹别扭了吗?”


    她温润的视线实在太像一位母亲,无声看着幼稚的小朋友。


    “没有,”方奕更不好意思说了,她想了想,又补充,“早点分了也行,她挺喜欢吃你做的蛋糕的。”


    段若溪眼底的流光忽闪:“没问题。”


    方奕回到办公室时纵姮还在,她似乎忙于什么文件,连午休都不在意。


    太认真了,认真到方奕几乎有些惭愧。


    小狐狸久违地开了直播,她很糊,即使最近有蹭上一档综艺,直播间里依旧没什么人。


    为数不多的几个活人观众里还有黑粉,连小狐狸换了个美甲样式都能各种阴阳怪气。


    方奕戴上耳机,挂进去,熟练地挨个给那些黑粉回复:“滚。”


    [江晚加油]:加油,不要理他们,你很棒[/玫瑰花/大拇指]


    黑粉对于这位人机一样的铁粉也十分习以为常,立刻嘲讽回击。


    [骂我你爱豆永远糊糊]:大妈又来网上冲浪咯,你那老花镜还看得清屏幕吗。


    [江晚偷油]:泪目,五旬老人靠低保坚持追星。


    ……


    看见熟悉的马甲来了,被骂得可怜兮兮的小狐狸立刻振作起来,连呆毛都支楞了,戳戳屏幕,把刚刚骂方奕的那几个人都踢了出去。


    几个黑子走后,原本人气惨淡的直播间更加安静,只比坟地多一点呼吸。


    江晚五官很明媚,尤其是那一双勾魂眼眸。


    可惜走错了路线,强人所难地要走清纯路线,于是怎样都有一种笨笨的违和感。


    她笑得眼眸弯弯,甜甜开口:“亲爱的阿姐,好久不见!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我跟着节目组来Z市拍摄啦!”


    “你所在的城市真漂亮,和你一样,认真,健康,有活力!”


    方奕的账号是系统帮忙创建的,初始头像,默认年龄五十,加上她那看起来不太年轻的言论,小狐狸好像真信了。


    由于糊得只有方奕一个铁杆粉丝,她一直对方奕很上心,甚至每年方奕过生日她都会私联唱生日歌。


    方奕对于少女的热情有些愧疚,她本来只想挂在直播间里,假装找点事情做,然后悄悄打开林舒星给的便签。


    不然万一纵姮看见她对着便签纸笑,也太可疑了。


    她戴上耳机,没有注意到蓝牙正闪烁着断开连接的红光,尽可能不那么敷衍地打字。


    [江晚加油]:加油,你是一个敬业的女孩,迟早会发光的。


    她调大音量,可小狐狸嗲嗲的声音始终像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听不太清楚。


    她的麦克风出问题了吗?


    方奕将便签压在掌心,正犹豫着是否有必要打字提醒,忽然窥见前面多了一道影子。


    纵姮阴测测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


    方奕摘下耳机,这一刻,她清晰的听见小狐狸那沾着蜜一般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办公室里回荡:


    “阿姐,贴贴~”


    “……”


    方奕看看耳机,又抬头看看面色铁青的纵姮。


    “你,至少,避着点人。”纵姮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个18岁未婚妻,有个悉心照料她的温柔‘姐妹’,她还天天在这聊主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外放,越放越大!


    方奕刚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的形象彻底被马赛克盖住,纵姮咽下一口气,恨不得用眼神把方奕打成中微子。


    “哦,抱歉。”方奕尴尬得头皮发麻,想要解释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第一次在纵姮面前低下头,目光坚定地粘在地砖上。


    刚打听完八卦的段若溪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纵姮面色不善,阴桀地背手挡在方奕桌子前,而方奕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可怜极了。


    段若溪目光一沉,但还是温柔地招招手:“纵工,可以出来一下吗?给你留了你爱吃的。”


    纵姮被叫走,方奕长舒一口气,望向段若溪的眼神带上感激。


    段若溪微笑着向她点点头,非常善解人意地揽着纵姮离开。


    办公内恢复宁静,方奕迅速将手机关至静音。


    手掌心的便签被攥得有点皱了,方奕小心翼翼展开,发现今天有两张。


    “高考那天,穿旗袍来给我陪考。”


    第二张。


    “好吗?我看同学都有家长这么做的。”


    从锐利的笔锋中,方奕窥见了一丝可怜巴巴的委屈,心也跟着一紧。


    可是——旗袍?


    系统捧读:【旗袍!旗开得胜!】


    系统暗自嘎嘎偷笑,它连方奕穿囚服的样子都设想过,却唯独没想过方奕穿旗袍是什么样子。


    依方奕的性子,会不会穿运动鞋配旗袍?


    好好笑,好期待OVO


    方奕思考良久,面色凝重,在倒数日上提笔加粗上一个红圈。


    叮——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要方奕陪考。]


    [完成奖励:积分5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与此同时,无人的休息室中。


    纵姮一进来就注意到,桌面上的小蛋糕是平常给方奕特供的那种,包装很精美,还额外用保鲜盒装了一份切好的水果。


    “纵工。”


    段若溪的声音温柔得过分,仿佛镀上一层金色的暖光。窗外阳光倾洒,她的声音也像是从老电影里飘出来的。


    纵姮眉宇间的冰川稍稍融化。


    然而还不等坐下,一股恐怖的力量突如其来,拽住她的衣领。


    砰!


    背部撞在冰冷的墙面上,刺痛从脊背一点点蔓延。


    纵姮怔住了,目光微凝,难得流露出一丝茫然。


    她看见段若溪那张温柔笑面在眼前放大,被拽住的衣领越勒越紧。


    咔哒——


    衣领最上面的扣子被她粗暴的动作蹭掉,掉在地面上,咕噜咕噜转了几个圈。


    “纵工,真是抱歉,吓到您了吧。”她轻声说着,唇角的弧度温暖得过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不过,小奕很在意你呀。所以,请和我们小奕做朋友吧?”


    “要好好相处呀。”


    她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可衣领仍在不断收紧,将纵姮高傲的脖颈勒出红痕。


    她单手扼制着纵姮,用拇指抵在颤动的喉颈处,转过身去,挖起一勺奶油。


    “乖,听话,吃掉就算答应啦?”


    纵姮冰冷的眼瞳中燃起怒火,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喉间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银勺搅动着,她被迫张开嘴,柔软甜腻的奶油迅速侵占了整个口腔。


    纵姮偏开头,试图挣脱,却发现段若溪的力气大得惊人,剧烈挣扎下反而越扼越紧。


    冰冷的勺子撬开牙齿,压下一点,令她难受得皱起眉,下意识将喉间的柔软吞咽。


    耻辱,奇耻大辱!


    从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哪怕是被秘密关押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那些领导高官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的。


    一滴泪混合着恶心的香甜气息吞入腹中,纵姮恨恨咬牙,指尖颤抖着,圆润修剪的指甲用力扣入掌心,几乎划出血痕。


    方奕又算什么东西,敢找人威胁她?!


    第26章 坏心思


    大门轰一声被踹开,整层楼的人愕然,悄咪咪从工位后探出头,眼睁睁看着纵姮裹挟着漫天杀意踏入办公室。


    “方奕!”


    纵姮生平最讨厌暴力,但此刻恨不得把抱着鲨鱼的某人千刀万剐。


    方奕抬起头,对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有些莫名其妙。


    她们不是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吗?


    纵姮少年成名,大概从小就被许多人敬佩膜拜,没吃过什么亏。


    可是,只是让她最后一个吃甜点而已,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下一秒,纵姮的手已经揪住方奕衣领,试图将自己所受的屈辱尽数奉还。


    方奕配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被抵到墙角,半举起手问,“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纵姮唇角还沾着一点来不及擦掉的奶油,微红眼眶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周身寒意几乎凝成实体。


    方奕的衣领偏松,此刻女人冰冷的手穿过缝隙贴在肌肤上,带着一点潮意。


    她还哭了?


    不至于吧。


    方奕瞳孔地震,从心底升起一点荒谬。


    也没人说纵姮心理这么脆弱啊,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别生气,我的蛋糕给你吃,以后都第一个分给你。”方奕试图哄她。


    不提还好,这么一提完全踢到了火药桶上。


    蛋糕,她还好意思说蛋糕!


    纵姮漆黑眼瞳瞬间暴发出火光,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女人搅动奶油时难耐的耻辱。


    紧绷着的理智终于啪一声,断了。


    无法勒住衣领,气急之下她直接掐住方奕的脖子,冰冷嗓音一字一顿,“你去死!”


    “谁稀罕你们的破蛋糕!”


    “不去。”方奕回答。


    纵姮的状态已经无法沟通,方奕只好覆住纵姮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骤然发力,轻松将气势凌然的纵姮反制在桌上。


    面颊被迫贴着键盘,手上传来的剧痛令纵姮额间冒起冷汗,但她硬是一声不吭,眼底的愤怒愈浓。


    纵姮咬紧牙关,冷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方奕和段若溪的身手,都不像普通人能具有的。


    方奕说:“好人。”


    “是你先袭击我的,我只是正当防卫,只要你冷静一点,我就松手。”


    “要我冷静?!”


    纵姮疼得惨白的脸浮起愤怒的红晕,“我最不冷静的就是加入了这个项目,你们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我倒要看看,离开我的支持你们那狗屁全息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下被掐中命脉,方奕只能慢吞吞放低语气:“讲道理好不好。”


    察觉到方奕的退让,纵姮眯起眼睛,立刻咬牙道,“不好,叫王泉过来,给我办离职,反正你们这些小儿科根本用不上——”


    恃才傲物又如何?多少人排着队求她。


    “……”


    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方奕无声叹了口气。


    关系刚缓和一点,她还想着问纵姮能不能优化硬件,降低成本呢。


    大女人,能进能退。


    方奕松开手,将纵姮扶起来,给她理了理弄乱的衣服。


    她看着纵姮眼角流露出轻蔑,眨眨眼,赶在纵姮开口之前打断她的情绪,使出激将法:


    “前辈,你不会是因为无法实现我们的要求,怕晚节不保,才想跑路的吧。”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纵姮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方奕说:“四年,我要全息项目落地,如果你跟不上这种强度,可以退出。”


    纵姮冷笑:“四年?你疯了。”


    方奕问得情真意切:“我敢想,你敢吗,你有能力支持这么大的项目吗?”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一切我设想的东西,都会实现,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同样的,我也需要你实现任何我能想到的需求。”


    “……”


    你敢吗?


    这种话,很多年前纵姮也对其他人说过。


    彼时她个子还没演讲台高,冷眼睥睨满室白发苍苍的科学大牛,笑她们锐气尽失,连近在咫尺的未来都不敢想。


    现在竟然兜兜转转,轮到她自己了?


    可她少年国际扬名,方奕却连一个小小的Z市都没走出去,她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满腔怒火化为冷笑,纵姮挑眉,森森道,“好,赌什么?”


    “要是你自己强度跟不上,就给我——跪下,磕头!”


    方奕看她酝酿了半天愤怒,竟然只提出一个这么温和的要求,差点笑出来,立刻应下,唯恐纵姮会反悔。


    “好啊,没问题,磕66个。”


    纵姮:“……”


    大门又被推开,两人一齐看向门口。


    段若溪一手提着王泉匆匆赶来,两人似乎被外面传言的风风雨雨吓得不轻。


    “对不起,是我做错事了。”段若溪快步上前,向纵姮鞠躬。


    “我只是想让你们关系变得好一点,没有想要强迫你的意思。”


    “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以前我一直在生病,没怎么和人们接触,所以不太清楚应该怎样正确交往……”


    “我很惭愧,如果您还生气的话,请冲我来,这都是我的主意,和方奕没关系。”


    段若溪攥紧淡绿色裙摆,温柔面庞似六月湖水泛起忧愁,轻轻落下一滴泪。


    不明所以的王泉心都化了,连连摆手:


    “噢噢噢,这是什么话啊,没事啊没事,大家坐下来聊聊,都是误会,聊开了就好啦。”


    一想到就是这样柔弱的女人,刚刚竟然在强行胁迫自己,纵姮就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荒谬。


    一定是方奕说了什么,不然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纵姮瞥向垂泪的段若溪,很不爽地啧了一声,但还是不自觉放缓了声音,生硬地别过脸:“没什么好聊的。”


    方奕递给王泉一包纸,王泉再将纸递给段若溪。


    方奕:“没事的,我们已经说开了。对吧?纵姮前辈。”


    “……”一连被这两个女人压制,纵姮额间暴起青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她又扭头,恶狠狠补充:“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语毕,她直接拿起外套往外走,十分不耐烦地抛下一句,“请假,休息。”


    “好嘞好嘞,您慢走啊,注意安全,别太累了,明天见哦!”


    王泉殷切帮她拉开门,没有半点大老板的架子。


    送走纵姮,王泉立刻扑到方奕身边,左右缠着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奕没说,她自己也很莫名其妙。


    在奇怪氛围中,王泉瞄到方奕的新键盘竟然和纵姮是一个牌子的,立刻在惊讶中释然。


    或许这就是大姥之间的相爱相杀。


    天才的世界,就是要碰撞才有火花啊!


    王泉美滋滋的想,真好,她们之间都有小秘密了,看来姜栖夜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不愧是老妈的得力干将,目光如炬!


    有如此良将,卧龙凤雏,何愁江山不繁盛啊!


    下午,方奕十分不客气的整理出一份厚厚的需求文档,打印出来,放到了纵姮的桌上。


    她算是发现了,捧着纵姮不如压着她,就像压弹簧一样。


    一弹一弹,还挺好玩的。


    好玩的纵姮并不知道方奕在想什么,不然大概能气得恨不得手搓炸弹装进方奕的主机,炸死她。


    不过解决了与纵姮合作的问题,方奕倒一点也没有感到更轻松。


    强制性不和林舒星见面的日子充实且无趣,蝉鸣声一天天变得聒噪,不断提醒着高考即将来临。


    方奕逐渐紧张起来,每天都要对着日历计算日子,就连晚上加班的效率也变得很差。


    她时常模拟着,林舒星高考时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以及应对措施。


    原书中说,林舒星看见未婚妻李斯年和林清婉走得很近,心生妒忌,对她们百般阻挠,陷害林清婉不成反而自食恶果。


    最终在高考前夜发烧,只能带病上考场,导致发挥失常,与梦校失之交臂。


    这种鬼话,完全是无稽之谈!


    区区李斯年,哪里配和高考相提并论?


    方奕捏着手机,想提醒林舒星最近一定要注意休息,警惕一些图谋不轨的人。


    但贸然这么给她发消息,万一她多想怎么办?


    少年人的想象力总是很强,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方奕正犹豫着,恰在此时,贺霜桦发来消息,说李斯年今天又带着鲜花和大钻戒等在她单位门口。


    方奕冷笑一声,刚按下李斯年的名字,输入法后面自动跟着跳出来:“快滚”。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何况李斯年这种人究竟有没有深情还是两说。


    人就是要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


    李斯年对她所谓的白月光是这样,对贺霜桦也是这样,未来说不定对林清婉也是这样。


    光是想想都很膈应。


    林清婉念的是国际班,不参加国内高考,方奕隐约记得原书中她和李斯年就是在共同处理企业事务时慢慢动心的。


    根据段若溪的情报,双方的时间线也基本对得上。


    所以李斯年就是一边在哄骗小女孩,一边追贺霜桦当消遣?


    人渣!


    方奕眉心一跳,又突然意识到,如果现在的一切都是按照原来的世界线在发展……岂不是很危险?


    贺霜桦说,中午下了一场雨,李斯年并没有上楼,而是在雨中吹口琴,吹的正是她们曾经的定情曲。


    她的言语间,已经隐隐带上了动容的心疼。


    “……”


    [方奕]:她出门不会看天气预报吗,下雨了都不知道回家,早点去医院看看。


    纯卖惨,还口琴,她怎么不戴墨镜拉一曲二泉映月呢。


    方奕的指尖停顿在屏幕上,想了想,还是拧眉把这条极具攻击性的消息删了。


    恋爱脑这种东西,也像弹簧,越压制越会反弹。


    之前因为方奕的想对付李斯年的手段太狠,贺霜桦甚至还会心疼她,转而刷新出一些很离谱的任务。


    方奕按了按眉心,至少在林舒星考完之前,她实在不希望多生出什么风波。


    她仔细思索片刻,决定按照弹簧定律,转换战略。


    [方奕]:你没发现,你甩了李斯年之后,她更爱你了吗。


    对面的倾诉果然停下,漫长地驻足于正在输入。


    [方奕]:你越爱她,她越不在乎,导致爱情掺入杂质,浓度稀释,感情变得疏离冷漠。


    [方奕]:你越不爱她,正如容器中的水分蒸发,海水蒸馏,得到结晶,感情浓度提高。


    她眼神坚定,越理越顺,最终得出结论。


    [方奕]:所以你越不爱她,你们的爱越浓。


    屏幕对面,贺霜桦斜倚在小吧台边。


    电视传出的热闹音效与灯光融为一体,成为微醺酒香的朦胧背影。


    贺霜桦白皙指尖搭在淡紫色高脚杯上,轻轻呢喃:“我越不爱她,我们的爱越浓……?”


    她眼底的光渐渐亮起,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贺霜桦]:小奕,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奕]:不客气,同志。


    时钟指向4:30,方奕看见外面已经有些同事开始收拾东西了。


    这么迫不及待想下班吗?


    明明午休也才结束没几个小时啊。


    方奕出去拿了一罐冰可乐,准备今晚继续加班。


    路过休息区,有几位年长些的同事正在聊天。


    “诶,我女儿的学校提前一两天就要统一去考点边上的酒店了,说是为了提前适应一下,这让我们当家长的怎么放心啊?”


    “都一样,我女儿住宿生,还有什么组织去孔庙祈福的,玩得挺开心。”


    “诶,你舍得送她住宿啊?可怜见的,我女儿离不开我的,我还是准备给她定个套房,我去陪考。”


    长发女士叹了口气:“你别这么紧张嘛,反而影响到孩子。”


    方奕驻足在原地,竖起耳朵,又倒了一杯咖啡,暗暗点头。


    “怎么会?那么多孩子,老师哪顾得过来啊,我住客房,肯定给她留出充足的私人空间,睡前抱抱她,让她知道我一直在,这样就好。”


    “不然孩子一个人住,我都不放心,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方奕再次点点头,觉得她说得也很有道理。


    是啊,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比如李斯年,比如林清婉……她们这些不用高考的人怎么能知道这场考试有多重要?


    终于有了合理见面的理由,连方奕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唇角不自觉勾起的那一点雀跃。


    她清楚的知道这种特殊时期应该保持距离,但见一面,总能稍稍放下心来。


    她把咖啡一饮而尽,回去收拾东西,卡在4:59准时站起来。


    林家。


    方奕并没有提前给林舒星发消息,她只是倚在庭院的长廊下,静静等待少女的裙摆从黑色迈巴赫上落下。


    这里的花四季不败,永远弥漫着典雅香气。


    她看着少女从簇簇花团间迈开步子,被温暖爱意滋养出浅浅笑意,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连带着眉梢的矜高也显得十分可爱。


    少女漫不经心瞥过长廊,小皮鞋猛地顿住。


    “方奕!”


    她轻而易举地从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倚在走廊下默默勾着唇的女人,立刻飞奔过去,将林清婉远远抛在身后。


    “方奕——”


    少女欢快的嗓音变得柔软,方奕弯腰,像抱住一朵飞扬的春花,在暖风流转间转了几圈。


    久违的拉到了方奕的手,林舒星连吃饭都兴致缺缺,敷衍的吃完,便拉着方奕回了房间,特意叮嘱谁都不准打扰。


    原本就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去二楼,这个‘谁’是有特指的——


    薛蓝暂时在林家借住,她小时候一直住在林舒星对面那间屋子,现在被划分给方奕了,她只能气哼哼地被迫去住一楼客房。


    一听说薛蓝也住在这里,方奕立刻警铃大作。


    这个一出现就逼迫林舒星扇她巴掌而导致手疼的人,极有可能会让林舒星分心。


    何况,薛蓝之前还和林清婉在拐角密谋。


    为了防患未然,方奕首次点头答应住下,那间空荡荡的屋子终于迎来了主人。


    吃完餐后水果,方奕按照惯例给林舒星讲解题目,不过这次没有隔着屏幕。


    林舒星的基础很好,她拥有足以支撑她傲气的完美底气。


    虽然最初只是为了博得林岚的一句夸赞,但现在终于铺垫成通向自由未来的桥梁。


    问方奕的那些题目,林舒星其实早就会了。


    但只有询问这种晦涩复杂的难题,才能让方奕专心致志地多陪她一会儿。


    方奕讲题时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漠然的理智,修长指节移动着,清晰简洁的思路在雪白纸张上缓缓铺展。


    林舒星的视线追随着她的手指,游弋片刻,又飘落到她微启的唇瓣上。


    看起来好可口,像薄荷布丁。


    林舒星趁着她不注意,故意借着看题目靠得很近,将发丝落向她的脖颈间。


    但方奕全身心投入在题目里,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没有感觉到吗,还是……装的?


    恶劣的小心思像疯长的蔷薇,少女舔舔干燥的唇,靠得越来越近,轻轻将手贴在方奕腰际。


    纤细柔韧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


    很奇妙的手感,和自己身上的软肉不太一样,方奕身上很暖,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微微散发出的温度。


    方奕穿衣服总喜欢选择大一码的,完全遮住了她的好身材。


    少女目光微闪,指尖鬼使神差的,慢慢探入了宽松的衣角。


    感知到一阵凉意钻入衣衫,方奕的身子蓦然一僵。


    她修长的手指停顿在笔记上,笔尖一滑,白纸上突兀地多出一道凌乱墨痕。


    “方老师。”


    林舒星轻轻唤她,闪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怎么不继续写啦?”


    第27章 旧伤


    少女呼出的热气近在耳侧,方奕全身僵硬,一动不动,视线定在那团墨点上,聪明大脑将所有未解算法全部想了一遍,却依旧抑制不住加速的心跳。


    方奕神色紧绷,她看见少女嘴角弯起的弧度天真又狡黠,像最顶级的肉食伪装者,静静观赏着挣扎的猎物。


    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林舒星能感受到方奕的肌肤在指尖下轻轻颤抖,连她那冷漠的表情都无法掩盖内心的微妙波动,就像在冰淇淋上淋了一层糖霜,既温柔又有点甜腻。


    方奕这一刻的沉默退却,落在林舒星眼中全然成了一种纵容的信号。


    于是她更大胆地抚上那片柔软,指尖轻轻挑起,一股微妙的电流在指间蔓延,呼吸也随之变得迟缓。


    蕴藏着力量的线条隐隐在掌下起伏,并不软,但手感出奇的好。


    这是马甲线吗?要是能让她撩起来看看就好了,林舒星刚冒出这个念头,一只冷硬的手突如其来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方奕面无表情时看起来很严肃,漆黑双瞳似黑曜石一般静静注视着她,竟叫林舒星也油然而生出一种心虚。


    “你……在做什么?”她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终于问出这句话。


    方奕的语调坚硬得像石头,不解风情得也像石头,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天生薄情,故意如此发问。


    隔着衣衫,方奕有力的手掌将她牢牢禁锢,动弹不得,她原本虚浮的手彻底贴在了方奕温热的身体上。


    在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在摸你,在做一些课间休息的小游戏。


    林舒星脑海中滚过一些很恶劣的话,可手下的女人顶着一张清冷面庞,耳朵却红得不像话,几乎让她有些怜爱了。


    好想……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只可惜被压住的手腕已经没办法再前进一丝一毫,林舒星喉间颤了颤,决定先发制人,拧眉对方奕发起脾气,“你弄疼我了!”


    “……”


    女人果然立刻松开手,警惕性地往后撤开一段安全距离,平静的语调带着掩饰不住的细微喘息:


    “好好学习。”


    “你来解后半部分,解不出来,我就不教你了。”她放下笔,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生气了——?


    少女抿起唇,无法窥探方奕的情绪让她有些挫败。


    可是,如果方奕真生气了,不愿意和她玩了怎么办?


    这次的试探失败,她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假装乖顺拿起笔,上面还残留着方奕指尖的温度。


    方奕起身,“我去趟洗手间,回来要看见你的答案。”


    她以前做过家教,此刻也真的端出了方老师的架子,用极致的冷漠对待不听话的小朋友。


    原本围观得津津有味的系统连吃薯片都不敢了,蹲在墙角装石头,唯恐方奕又要乱花积分把自己关小黑屋。


    方奕平静地走出去,平静地洗手,然后走到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拿出手机开始疯狂搜索青少年叛逆行为特征及应对措施。


    修长指尖点了无数遍搜索,界面在刷新之前就又被新的加载顶下去。


    手机上出现短暂空白,就像方奕茫然的内心一样,不断刷新,可答案总出现得很慢。


    她是来帮她的,不是来……诱骗她的。


    刚刚解的题很难,还是林舒星的薄弱项。


    如果她刚刚——起码有在听课——


    方奕给了自己一拳,捂住脸,后知后觉的发现耳根很烫。


    起码,起码,她的负罪感不会那么重。


    她才十八,十八岁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


    说不定纵姮的话有点道理,她可能真的无意识做出什么误导少女的事情了。


    “……”


    这个认知让方奕有些不舒服,心跳得很快,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她洗了把脸,用毛巾细细擦干,对着镜子比划半响,摆出一个非常非常冷酷的臭脸。


    只要林舒星做不出来,她就顺势让林岚给她找更厉害的辅导。


    得是年纪大一点的老教师,她们对叛逆期的少女或许会有更好的教学方法。


    等等。


    她突然想起没有安全认证授权的小网站上说,缺爱的青少年往往更容易做出一些夸张举动来吸引大人的注意。


    而缺乏母爱的人,往往容易误将年长女性的依赖当成喜欢。


    只是依赖而已……


    各种条件好像都能对上。


    网页上说,喝中药就能调理好。


    方奕面无表情下单了,准备自己先试试。


    她没有考据这极其不靠谱的信息来源,在茫然中隐约的开悟了。


    既然是想吸引注意,那么多给她一点关爱不就好了?


    ……


    林舒星早就写完了解题步骤,晃悠着双腿,暗自懊恼方奕出去那么久,不会是跑了吧。


    果然还是应该循序渐进,温水煮蛙?


    既然觊觎着鲜美柔软的蚌肉和纯洁无瑕的珍珠,须得慢慢、慢慢撬开她坚硬的壳。


    她喜欢这样的挑战。


    大门突然被推开,刺进一束光。


    林舒星偏转过脸,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看见方奕挂着一个奇怪的笑容。


    她自己经常假笑,自然能分辨一些隐藏在虚假表情之下的情愫。


    但方奕这个不用分辨,假得有些太明显了。


    明明她也不过二十三,却硬凹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


    林舒星沉默片刻,什么旖旎心思都落下了*,好笑道:“你别这样,我害怕。”


    方奕如释重负,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又觉得自己好像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解题思路’。


    她坐下,认真看向那张写满了字符的草稿纸,惊讶发现少女不但答得很好,而且用了一些高等数学的定理,比她的思路更加简单快捷。


    “现在高考能直接用这个定律吗?应该不会扣分吧。”


    “好多年没高考,我不太清楚现在的政策,稍等,我问问。”


    她比林舒星早五六年参加高考,平常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个数字乍然出现,大得像是一道鸿沟。


    “……”


    方奕唇角微抿,从通讯册大汪洋里捞出在做专职辅导的朋友。


    林舒星无疑很优秀,以前数学是她鲜亮成绩中唯一稍微逊色些的。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辅导,方奕发现她非常聪明,一些低级错误甚至像是故意犯下的。


    只要细心一点,应该能稳上Z大。


    但原世界中,她竟然因为生病,最后只去了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


    多可惜……


    方奕的目光沉下去,捏着试卷的指节慢慢收紧。


    林舒星眨眨眼,伸手戳了戳她过于严肃的脸,“我都会了,别学啦,休息一会儿。”


    朋友还没有回复,方奕点点头,重新投入状态,“嗯,休息一会儿,但如果这个定理不能直接使用的话,我们再用我的思路实现一下,好吗?”


    林舒星偏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急着答话,而是托着下巴,“方奕,问你一个问题呗。”


    “嗯?”


    “你高考那天,是什么感觉?”少女抬起眼睛,似乎很好奇。


    方奕愣了一下,放下笔,“记不清了,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考完就去兼职了。”


    在录取通知书送达的时候,确实有挺多人向她请教学习方法,但问她考试当天感觉的,林舒星还是第一个。


    “老板人挺好的,还给我发了红包。”


    方奕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早就习惯了生活落下的尘埃,即使偶有一些特殊事件,也只是轻轻掠过,不曾掀起什么波澜。


    她习惯困境,习惯于解决困境,个人情绪在结局降临之前都微不足道。


    或许早在前世懵懵懂懂走出避难所,看见焦黑荒原的一瞬,她就已经扎根到坚实的泥土里,和许多辐射变异的生物一样,过早的成熟了。


    虽然开不出柔软的花,但强有力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命运,让她能够反哺、托举这片土地。


    林舒星咬着唇,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在她心目中,高考应该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它象征着一个阶段彻底的结束。


    少年人总是这样,明明人生才刚铺展开,就喜欢将生命深深浅浅地划分为很多阶段。


    方奕说得太轻松了,那种漠然与平静,仿佛她真的对这些决定性的瞬间毫不在意。


    可是,她明明对高考的到来表现得非常紧张呀?


    前几天,方奕几乎每次挂断视频之前都会强调:


    “别紧张,就当成一场普通的考试。”


    “别紧张,先做简单题,有不会的直接跳过,最后再翻回来专攻。”


    “别紧张,考试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句话重复得太多,连刻意装出来的不在意都无法掩饰紧张的状态。


    察觉到少女皱起眉,眼底泛起小小的情绪波动,方奕马上举手,打断她,“想起来了,我还吃了很好吃的冰淇淋,算是挺开心的一天。”


    早知道就不说兼职了。


    她并不希望得到怜悯,也不希望被施舍些什么。


    摇曳着矜高神色的少女摇摇头,握住她的手,眼底闪烁一种光,突然说,“很厉害——”


    “没有家里的支持,一边学习一边赚钱,还没有耽误成绩,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林舒星覆在方奕的手上,将她握紧的掌心慢慢摊开,动作轻缓得像是在种下一颗种子。


    “既然记不清了,和我一起重新感受吧。”


    “听一听校园里的蝉鸣,它们和外面是不一样的,我喜欢校门外的梧桐树,你站在那里听蝉鸣,会觉得全世界都很安静。”


    “等响铃,我会很快的出来,找到你,我们去玩,去吃冰淇淋。”


    “你不再需要兼职,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你只需要牵住我的手。”


    方奕喉间颤了颤,感觉胸膛里有一些腐朽的记忆正在复苏,沾染上一点青春气息,变得鲜活起来。


    林舒星眨眨眼,勾住方奕的掌心,轻声说:“其实,即使你不穿旗袍来陪考,只要你来,我就会开心。”


    骄傲少女的真情流露像紧绷弓弦骤然射出的一箭,裹挟着无尽长风,即使是冰冷石头也能轻易击碎,簌簌化为粉面。


    她微卷羽睫微微抬起,便煽起最小的飙风,刮在方奕心上,“旗袍只是好彩头而已,我根本不需要,你对我来说,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


    方奕的呼吸都有一秒钟的停止,少女身上很香,拉进距离后这样繁华的香味愈发浓烈,像有一万座花园盛开,将她的理智软化,变得晕乎乎的。


    方奕说:“我会的。”


    “其实我刚刚是在量你的腰围,想送你一套旗袍。”少女抿唇,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委屈,“本来想保留神秘感的,没想到你还凶我。”


    方奕愣住,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是这样吗……?”


    林舒星眨眨眼,说得理直气壮,“是呀,因为要量身定制嘛,得先量身。”


    她强调,“你凶我!我想给你惊喜,你却说不教我了。”


    少女低垂下脑袋,拨弄着裙摆细腻的边缘,将眼尾抑制不住的狡黠笑意藏住,纤弱肩膀实在抑制不住,轻轻颤了颤。


    方奕手足无措地想做些什么,低下头想去看少女的表情,又被她躲开,只得放柔了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自己撩起来,我重新量。”林舒星低声说。


    “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想给你送礼物!”


    “……”


    方奕单手掀起衣服,姣好身材暴露在空气中,少女没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藏在衣服下的酮体很白,纤韧腰肢每一寸都充斥着力量的美感,像大理石雕塑出的古希腊女战神。


    明明刚吃完晚餐没多久,林舒星却感觉腹内空空荡荡,好想在上面咬一口。


    可随着方奕转过身,她敏锐地发现在方奕背部有一道伤疤,浅浅没入腰带,即使经过岁月的沉淀依旧触目惊心。


    掠过犬齿的舌尖一顿,林舒星失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伤?谁干的?”


    方奕反应过来,将裤子往上提,盖住伤疤,依旧是那副坦荡到冷漠的神情,“小时候的,我没吃亏,不用在意。”


    哪有人受伤了靠有没有吃亏衡量的!


    少女上前一步,强硬地去拽方奕的衣服,“给我看看,都留疤了!”


    “吓到你了吗?”


    方奕担心会伤到她,不得已被逼得连连后退,却拗不过少女不断缠上手,最后一时不妨,跌坐到床边,逃无可逃。


    少女张开双臂,倾身上前,冷声问,“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压缩,少女的目光太炽热,几乎令陈旧的伤隐隐作痛。


    方奕压住她胡乱往衣衫里探的手:“没什么好看的,早就好了。”


    无声对峙中,大门却在这时十分刻意地发出一声细微声响——


    “吱嘎。”


    第28章 你的嫂子


    虚掩着的门又被欲盖弥彰地敲响三下,少女紧张的声音传来: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刚才你吃得好少,我有点担心,让厨房又做了一点你爱吃的。”


    “希望,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说到最后,林清婉的语调已经带上浅浅哭腔,胆怯得像细雨落下。


    被她看到了。


    林舒星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压到方奕耳畔,低声说:


    “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查到,我不要你受委屈,即使是过去的也不行。”


    她手指向下,迎着方奕僵硬的动作,一点点帮她将拉扯中弄乱的衣服整理好。


    林舒星抬起方奕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低缓嗓音饱含占有欲:“你是我的。”


    她施施然从方奕身上起来,对着镜子梳好头发,恢复了精致优雅的模样,这才缓缓开口:


    “进来。”


    少女小心翼翼地迈进来,即使等待良久,脸上也只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将餐盘端到床边,垂下的卷卷睫毛遮掩住晦涩觊觎,轻声说:“姐姐,现在还热的,吃一点吧。”


    语毕,她又将视线转向床上的方奕,压抑着情绪,别扭地喊了一句,“方老师,我不知道你在这,否则就给你也准备一份了。”


    方奕的思绪已经被林舒星搅乱,没听出来少女的阴阳怪气,哦了一声,“没事,我不饿,谢谢。”


    林清婉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过来,揪着衣角,不安地缠弄着,终于鼓起勇气说,“毕竟快考试了,还是要注意一点才好,方老师,希望你能让姐姐安心学习。”


    “不要、不要欺负她……”


    少女终于按耐不住情绪,哭得梨花带雨,“即使你是她未婚妻,也不可以欺负她,做那种事情呀!”


    方奕有些茫然抬起头,当意识到林清婉在说什么的时候,顿时羞愧尴尬得红了脸,从床上弹下来。


    “好了,哭什么,真没出息。”


    林舒星微微皱起眉,对林清婉动不动就哭的习惯非常不满意。


    她抽出几张餐巾纸,轻轻为林清婉拭去泪水,“有什么想法就好好说,你这样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听见林舒星这么说,林清婉立刻停止了呜咽,但单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红着眼眶道,“可是,可是,姐姐,我害怕你被骗吃亏,毕竟社会上的人是很复杂的,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呀……”


    虽然是在对着林舒星说话,但这话就差指名道姓将方奕当众行刑了。


    世界上的十大恶行排列,和高三女生谈恋爱绝对能够名列其中。


    理智回笼,罪恶感烧灼得方奕恨不得从二楼跳下去,参加一个铁人三项冲回家。


    方奕面容紧绷,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抱歉,是我的问题。”


    林舒星柳眉微挑,拽住想走的方奕,对这套说辞毫不在意,“你可能没看清楚,是我主动的,是我选择的,明白吗?”


    “女孩也要捍卫表达欲望的权力,主动权在我。”


    “何况我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是我未婚妻,以后是我的妻子,你的嫂子,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她说得条理清晰,坦坦荡荡,让人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林清婉端着僵硬的笑,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乖巧应下。


    然而刚扭头出去,她垂下的目光便凝聚出浅浅一片阴影,在黑暗中无限延长。


    花园内。


    薛蓝倚在喷泉边,水流滴滴答答扰得人心烦。


    她的目光不时探向二楼,但期待的景色完全被窗帘隔绝,只能窥见几段走廊灯光。


    林舒星窗台上的鲜花被幽光照亮,也似披拂着一层神秘面纱,轻轻擦过心尖。


    薛蓝想起小时候,她常常一下车就等不及要找林舒星玩,就是在这个喷泉前面,大声喊林舒星的名字,她就会出现,像魔法一样。


    她的朱丽叶出现在阳台上,苍白如铃兰的面颊浅浅绽放一个笑,倨傲又美丽,她生来就应该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薛蓝一时间想得入迷,并没有发现身侧多了一道人影。


    “你的房间,现在是方奕在住呢。”林清婉站定,轻声说。


    “……”


    记忆被打断,薛蓝转过来,眉宇间闪出不爽,“关你屁事?”


    那间房间,曾经是她引以为豪,被公主邀请踏入秘密城堡的证据。


    即使后来她出国了,那间房也是为她而留。


    她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方奕和林舒星才认识多久?


    她竟然敢使用手段勾引林舒星,窃取夺走了我的房间!


    薛蓝越想越气,要不是这里是国内,她真恨不得掏出枪抵在方奕脑门上,让她滚出去。


    林清婉娇声说:“你真粗鲁,难怪和姐姐相处那么多年,姐姐都不喜欢你,轻易就被外人赢走了。”


    薛蓝冷笑:“你少挑拨离间,我和星星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妹、妹。”


    这声妹妹喊得嘲讽意味十足,光是这一层身份,林清婉就只能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藏好。


    “可是你现在连进二楼的资格都没有吧。”林清婉轻笑。


    “我刚从姐姐那里出来,你猜猜,我看见了什么?”她故意拉慢语调,说得暧昧又隐晦。


    薛蓝下意识顺着她的思路走,皱眉问,“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我看见了方奕。”


    薛蓝沉下脸,酸溜溜道,“这不是很正常?某人可是太子太师,借着讲课的借口,正小人得志呢!”


    林清婉挑起下巴,“她们在床上。”


    “什么?!”


    “方奕衣衫不整,还拉着姐姐的手,她们——”


    “闭嘴!你胡言乱语什么。”薛蓝打断她,脆弱的神经不敢再多听一个字。


    薛蓝握紧的拳头都在发颤,“不可能,星星不是那样的人,一定、一定是那个姓方的有问题!”


    林清婉放柔的嗓音充满着蛊惑意味,“我也这么觉得,一定是方奕在诱骗姐姐。”


    “方奕比姐姐大五岁,还很穷,根本配不上姐姐。”


    “一个穷姑娘想攀上高枝,这种想法很常见,前几天姐姐还给了她一大笔钱。”


    林清婉与薛蓝拉近距离,在她耳畔低语,清脆的嗓音似毒蛇吐出信子,“你说,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我们要怎么对付她?”


    薛蓝与她对视,只是这短短的一瞥,两人紧绷的灵魂在夜色的遮掩下共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溢出毒汁,怨毒得吓人:


    “是啊,得及时处理掉才好。”


    “回房间说吧。”


    林清婉笑吟吟向薛蓝伸出手,有了共同的敌人,两人友善得仿佛之前的弓张弩拔只是一场幻觉。


    方奕路过走廊,无意中一瞥,敏锐地发现林清婉又和薛蓝走在一起。


    这是别人的事情,她本不该太八卦,但这时又突兀的想起贺霜桦的话,关于林家,关于权力斗争,关于两位千金。


    等脚步靠近,方奕下意识隐匿入黑暗中,静静看着薛蓝跟着林清婉上了三楼。


    那里是林家真正的权利核心,也是老妈和林清婉的卧室所在。


    她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之前不是还在林舒星门口吵架吗。


    方奕生起疑惑,然而目光刚定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不久,肩膀忽然被轻轻一拍。


    方奕一惊,下意识摆出备战姿态,然而黑暗中浮现一张慈爱的脸,是管家。


    “方小姐,请不要逾矩。”管家微微躬身,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天色不早,请您回屋吧,不要乱走。”


    “再晚些,我们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您只需要好好陪大小姐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不是您该考虑的问题。”


    她说得很克制,但方奕还是从中嗅到浓烈的威胁。


    林家的秩序等级很微妙,明明楼梯之间并没有设卡管理,但所有人似乎都在默认遵循楼层之间的等级制度。


    倘若有人偷偷往上溜,又或者是有人要硬闯呢?


    寂静的走廊上,空气也随着方奕的大胆凝视慢慢凝固。


    她无视管家逐渐冰冷的笑,走到楼梯第一层台阶前,抬头。


    普普通通的楼梯,古董装饰擦得反光,确实没有任何防范举措。


    如果让她设计关卡的话,她会撤掉一些遮蔽视线的植物,换成重机枪。


    还是说,等走上去的拐角,那里才是更优哨点?


    管家叹了口气:“您的好奇心,似乎有些太强了。”


    方奕说:“谢谢夸奖。”


    管家摇摇头,打了个响指。


    楼层之间隐约响起电磁声,方奕看见有浅浅数道蓝色激光,编织成一道密密的网。


    方奕眼前一亮,“这是……”


    管家温声介绍,“如果您擅自走上去,就会被切成碎片。”


    “那这个东西电压一定很强吧,碎片……使用的是超声波探测还是激光雷达?探测和执行攻击是一体还是分开的?”


    方奕喃喃半响,追问:“那你们是怎么具体识别的?刚刚林清婉有带人上去,她并没有做什么授权之类的举动——”


    一瞬间,方奕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热切的态度令人怀疑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太清澈,毫无恶意,这样肆无忌惮的窥探也足够将她关起来审问。


    管家唇角抽了抽,淡淡吐出几个字,“生物芯片。”


    说了这么多,已经不合规矩了。


    时针刚好转动一格,管家上前,几乎是半强硬地将方奕‘请’回屋子,“宵禁时间到了,请您遵守,夜间犯错的话,可就不像现在这么轻松了。”


    同一时间,薛蓝刚与林清婉密谋完。


    看着少女那张稚嫩青涩的脸,毫无顾忌地吐出许多黑水,薛蓝心底竟生起一种扭曲的优越感。


    什么天真无邪,什么柔弱可欺,这家伙分明是披着羊皮的,伪善的狼。


    桌面上摆着一副被裱起来的相片,画面中央赫然是雨幕中与方奕接吻的林舒星。


    偷拍角度选得很巧妙,能看见林舒星脆弱优雅的后颈,微微侧过的脸颊白得发光,雨珠点缀在上面也像是鲛人泪化作的珍珠。


    倨傲少女动情的模样,美得令人发疯,并且还是她踮起脚尖,以环抱的姿态向凡人赠予这炽热绵延的吻。


    另一人的脸被小刀划花了,看得出,这项杰作的主人饱含着怎样强烈的恶意,一刀刀细细切下去。


    薛蓝的目光几乎无法从相片上移开,她近乎快意的想,看呀,星星,你所谓的妹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方奕只是贪财,她只想要你的钱。


    只有我的爱,才是真正为你好啊?!


    察觉到薛蓝的视线,林清婉立刻将相片紧紧藏入怀中,隔绝开薛蓝的窥探。


    薛蓝的目光沉下去,嗤笑的声音也沙哑:“你口口声声喊着姐姐,心里却这么龌龊,我真好奇她要是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林清婉眉眼弯起一个甜美的笑,“彼此彼此。”


    “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


    “姐姐说,女孩也要捍卫表达欲望的权力,那么,她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第29章 偷吃


    方奕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林家的安防装置给了她一些设计灵感,生物芯片的构思几乎为她打开了一扇崭新大门。


    她答应要送林舒星一座雪山,还要连同儿时假得有点可怜的扬尘似雪,一同弥补。


    Z市少有降雪,一年中偶尔也就能见到两三只小猫似的雪花,轻轻铺下一层白霜,等开太阳后融融一照,就化成了水。


    全息游戏一旦实现,将突破时间空间乃至于身体上的问题,带领人类走向更宽阔的风景。


    王泉兴致勃勃地找了大师测算,在等到大吉的答案后大手一挥,给这个项目起了一个帅得有点狂傲的名字:创世神。


    很难实现,但一旦实现,她们的名字将在史书留名。


    老王家的家谱也该重新书写,从她王泉或者她妈王禾君开始!


    方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创世神’的一员了,她每天都很忙,虽然住在林家,但和林舒星见面的频率却远不如以前。


    或许也有她自己刻意躲避的因素在里面。


    高考前的最后几天,拼的就是心态,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应该去打扰林舒星。


    方奕不光自己不见,还叮嘱管家看好家里所有人,包括薛蓝、林清婉,甚至林岚。


    对于她这种近乎疯狂的逾越行为,林岚出乎意料的同意了,也相当于默认了方奕在林家的权力。


    和林舒星保持距离,让她保持轻松平静的心情参加高考——


    不过方奕大概不知道,林舒星的权力等级依旧在她之上,在她每天早晨醒来之前,林舒星都会悄悄进去‘晨练’,然后在床头留下便签。


    她们现在不需要段若溪这道桥梁,而是以更直接的方式传达。


    少女的便签留言总是很可爱,一些生活细枝末节上的甜,方奕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自己能写些什么回应。


    她的生活太过单调,与少女丰富多彩的世界相去甚远,最大的乐趣不过是午休时喂喂公司楼下那些随机出现的猫。


    有时候是一只见到女人就夹着嗓子喵喵叫的三花,有时是两辆形影不离的黑白小卡车。


    同事带到公司的蓝猫站在玻璃前望眼欲穿,它好像和一只奶牛猫有仇,一旦谁rua了奶牛再去找它,它就一直用屁股对着人……这只有点像林(加重划掉的黑色痕迹)


    但天天写猫好像很敷衍,于是方奕毅然决定将工作日报带回家,摆在床头,给林舒星翻阅。


    虽然林舒星对那种东西并不感兴趣。


    她只对它们的主人感兴趣。


    方奕睡着时十分规矩,与横七竖八妖娆多姿的某人完全不一样,一整夜几乎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就像完美无瑕的雪原,让人情不自禁想在上面留下点痕迹。


    最好是……肆意瑰丽的红梅。


    方奕越是躲,林舒星越想多索取一点,偷偷摸摸地亲一口,竟比她醒着时接吻更刺激。


    她喜欢欣赏清冷克制的女人在被亲吻脖颈时无意识发出的细碎呻吟,手背都微微绷紧,将平整的纯白床单揉皱。


    可方奕再怎么皱眉,也很少乱动,她像是坠入了一张深层次的梦魇,在迷失的片刻也在遵循着严苛的规则。


    涩得不像话,叫人更想将她弄乱。


    中途有几次没把握好分寸,险些将方奕弄醒,最危险一次方奕甚至掀开眼帘,迷蒙地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又睡着了。


    少女既害怕又十万分期待,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将‘安眠香’的配料偷偷增加了一点——还没有玩够呢。


    你也很喜欢这样吧,方奕?


    不说话就是默认啦^^。


    品尝未婚妻的睡颜,是天经地义的!


    方奕以前睡眠很浅,经常在满足基础睡眠时间后就会悠悠转醒,但自从留宿在林家,她的生物钟竟然大步跃进,隐隐有了想要赖床的迹象。


    这不太好。


    贺霜桦说这是谈恋爱之后的激素分泌,感受到了恋人的气息就会变得柔软。


    方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发烫,还要强装镇定说是分房,不存在什么气息,应该还是床太软的缘故。


    一躺下去就好像坠入云端,全然放空,怎么睡都舒服。


    偶尔还会做一些过分的梦。


    不敢说,不敢想,只在沉默中偷偷拆解学习,又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好像很罪恶。


    少女给她留下纯真的留言,她却那样……梦到她。


    方奕总习惯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往少女恶劣的行径上想过,只是偶尔气恼于林家蚊子还挺多的。


    毒蚊子,不起包,就是痒。


    买庄园别墅就这一点不好,绿植多,蚊虫也多。


    不买了!


    在她们蜜里调油的安然岁月之下,林清婉与薛蓝就过得非常不开心了。


    她们的种种计划还在雏形就落了空,无法靠近林舒星,方奕又神出鬼没,搞得林清婉郁郁寡欢,连带着对来谈生意的李斯年也没什么好脸色。


    李斯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最近苦追贺霜桦无果,只能强行去律所堵贺霜桦上下班。


    贺霜桦打扮得光鲜亮丽,精致得每一根发丝都在闪闪发光,但踩起油门来那是毫不留情,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将拦住的李斯年撞死。


    也不知道最后让她停下来的究竟是那一颗余情未了的心,还是智能驾驶的防撞系统。


    李斯年吓懵了,想不通这女人怎么会这么绝情,她之前明明完全离不开自己的啊?


    飙升的心跳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心动还是恐惧,长长的呼吸间,她的目光只能定在贺霜桦冷漠的脸上,痴痴望着,觉得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带刺的玫瑰——


    这样形容女人,简直再确切不过。


    然而一扭头,贺霜桦回到律所,又开始掩面而泣,左眼落下一滴心碎的泪。


    于是所有人都对李斯年指指点点,用高超语言艺术换着方法骂这个渣女。


    李斯年可是天之骄子,哪受过这种委屈,以前她在哪里不是被捧着的?


    偏偏贺霜桦的律所情况特殊,她也没办法买下来,强迫她呆在自己身边。


    她的爱人,她的金丝雀,原来只是稍稍为她驻足——


    三位失魂落魄的人聚在一起,又要打起精神勾心斗角,商量合作项目的划分。


    薛蓝以前看李斯年很不顺眼,但现在李斯年和林舒星的婚约取消,又被女人甩了,看起来凄惨得像一条落水狗,那一点胆怯嘲弄便也化作了居高临下的可怜。


    两位不太熟的老朋友在林清婉的主持举杯,竟也喝出了一种‘我敬往事一杯酒’的惺惺相惜。


    不过,林清婉才不和这两个没品的自大狂相惜。


    她总是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和李斯年砍价,软磨硬泡要求对方再让利几个百分点,然后扭头呛薛蓝两句,使唤这个有勇无谋的笨蛋去跑东跑西。


    三个人相处得意外的和谐。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林舒星的前未婚妻李斯年与林清婉来往亲密,青梅竹马的薛蓝也成了林清婉的欢喜冤家。


    大家果然都会被纯真善良的林清婉吸引呀。


    段若溪将勘测到的情报偷偷传递给方奕,原书的剧情似乎在这一刻凝结成某种命运。


    “……”


    方奕将林舒星的便签摊开,压平,悉心收纳,又把盒子里叠好的便签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玻璃下面晒太阳。


    她从来不信命,但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


    该怎样才能让这群游手好闲不用高考的人离林舒星远点?


    方奕端起紫砂保温杯,拧眉灌了一大口中药。


    这种生不如死的苦涩气息让她的有些躁动的思绪平静,比什么咖啡都管用多了,真能治疗同性恋也说不定。


    她努力回想,防治青少年的心理问题,第一步是——关爱!


    然而方奕自己也不清楚关爱究竟该做什么,尤其是在双方最好不要见面的情况下。


    王泉原本兴致勃勃请缨当军师,但听说完方奕的要求后,连她也有些茫然。


    方奕:“要正能量的传达关爱,但不能露骨的提出爱,要尽可能避免一切情感上的暗示,让孩子感受到温情。”


    王泉:?


    “大姥,不是我说,我现在有点怀疑你喝那个中药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了。”王泉欲言又止。


    治疗恋爱后智商下降情感障碍的吗。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啦?要不给你休假两天。”


    王泉帮不上忙,方奕只能求助于贺霜桦。


    她有丰富的感情经验,虽然结局不太好,但大概也是方奕一众朋友中最懂浪费的人了。


    听完方奕一长串堪比法典般的要求,贺霜桦完美的表情也出现了裂痕。


    她斟酌再三,不确定地问,“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方奕震惊:“我说的孩子是林舒星!”


    贺霜桦:==


    她第一次反客为主,对方奕流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凝视。


    林舒星对方奕的感情,大概瞎子也能看出来了,偏偏方奕这个人还把她当小孩。


    超强责任感和道德约束压在肩头,搞得好像她们相差的不是五岁,而是十五岁,五十岁。


    最后方奕决定每天提前一点下班,给林舒星讲睡前新闻——儿童睡前故事的进阶版。


    贺霜桦非常想提醒她,林舒星是要高考,又不是考公。


    但考虑到这大概是唯一能满足方奕的条件了,她只能摇摇头,长叹一声。


    望着方奕离开的背影,贺霜桦嘴角抽了抽,觉得她们这段感情大概会很坎坷。


    方奕什么都好,就是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像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古董,或者学校里面专门抓早恋的教导主任。


    林家。


    薛蓝在花园里练习该如何对方奕放狠话,早回来的方奕远远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喷泉边手舞足蹈。


    “……”


    方奕想了想,不愿与她过多接触,便准备绕道而行。


    然而刚一腿跨出,先闻到一种浓烈的香味。


    这种香味她只在林舒星身上闻过,那样浓烈的,是春天百花盛开的香气。


    但林舒星分明还没到家,她们三分钟前刚发过消息。


    方奕下意识躲到雕塑后,余光窥见一道雪白倩影翩然而至。


    少女的声音很轻,只能隐约抓住几个关键词。


    什么高考,出国,股份,还有——林舒星。


    高考。方奕目光一凌,直觉她们密谋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方奕想起自己刚来林家退婚时,林清婉的奇怪态度。


    虽*然她表现得很热切,但这种热切实在有点不正常,简直像是诱导她想入非非,觉得‘冲喜’一事暗藏玄机。


    她大概没想到,林岚会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吧?


    正常人听见冲喜这种事情,多多少少会有些忌讳。


    而且,林舒星的香水是定制特调的,新的还在制作,目前手边只有一瓶,就放在她卧室的梳妆柜上。


    林清婉身上有这样的香味,是她擅自使用了吗?


    正在方奕思量之际,薛蓝的声音骤然提高:


    “不行!我才不放心你们一起住,要住也是我们几个一起。”


    “你还没问星星的意思呢,凭什么觉得她愿意和你一起。”


    她听起来很生气,情急之下甚至拽住林清婉手腕,厉声说,“我的底线就是不能违背星星的意愿,否则我就把所有事情全告诉你妈!”


    林清婉唇角甜美的笑容消失,眸色沉下去,“薛蓝,你在说什么孩子气的蠢话?我们可是共犯呀。”


    “要是妈妈知道你有这种想法,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了。”


    汽车的疾驰声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她们齐齐回眸,看向驶来的那辆熟悉黑车,各自收拾好情绪,挂上虚伪假面。


    林清婉退后一步,动作娴熟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衣摆,余光递给薛蓝警告一瞥。


    薛蓝恶狠狠瞪回去,啧了一声,低声回应:“你少废话。”


    迈巴赫停在很近的地方,林清婉张开双臂,准备上前迎接。


    车内,林舒星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她远远就看见方奕在那里挥手。


    林舒星觉得方奕小幅度挥动的手就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德牧,虽然面容紧绷假装严肃,但尾巴是骗不了人的!


    她都有好几天没见过醒着的方奕了。


    偷吃得多了,也想来一点清淡的正餐。


    她从车上跳下来,挂出一个蛊惑人心的无辜笑容,飞扬裙摆飘起一个漂亮弧度。


    疯狂摆手比划的方奕面容一僵,还是伸出手,接住少女飞扑来的欢悦的情绪,抱住她转了两圈。


    偷听的事情就这么坦然地暴露,她察觉到后面的两人大概已经在用眼神将她分尸了。


    薛蓝:“……”


    林清婉:“……”


    第30章 绿茶


    今天林岚不在,餐桌的主位空缺。


    林舒星挽着方奕刚准备落座,一旁的林清婉突然快步走过来,悄咪咪挤开方奕,小声问,“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吗?”


    她偏过头靠在林舒星肩上,微微转向方奕,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无辜,“方奕姐姐不会生气吧?我想和姐姐说一点悄悄话。”


    “如果方奕姐姐介意的话,就算了,我不想让你们不开心。”她抿起唇,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方奕:?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没事,请便。”方奕摆摆手,她当然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和小孩计较。


    一旁的薛蓝盯着方奕半响,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假笑意味着什么。


    她听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薛蓝皮笑肉不笑,挡在方奕面前:“方奕,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好多天没看见你了,今天怎么愿意赏脸和我们一起啊?”


    方奕抬眸,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薛蓝和林清婉是不一样的,她身上有一种原生态的冲劲,通俗来说就是莽撞。


    这种人情绪太浓烈,和硝酸铵一样,既是肥料的成分,还很容易爆炸。


    “你火气好大啊,”方奕心平气和地真挚建议,“喝点中药调理一下吧。”


    “老生气,对肝不太好。”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话又在薛蓝脑子里转了一圈,自动转化为成:她骂我有病?!


    方奕越淡定,越衬得她不成熟,绝对是故意的,这就是方奕的手段!


    薛蓝气得嘴巴都在颤抖,双手握拳,恨不得在方奕清逸的脸上打出点颜色。


    “你、你!”


    不等她放出狠话,林舒星立刻微微皱起眉,用冰冷的视线转向她,“你在和谁说话,又在和谁发脾气?”


    薛蓝飙升的火焰瞬间被扑得很小,不自觉将腰压低一点,平行与林舒星对视:“我……”


    “好了,在我边上加个座位,今天方奕在这吃。”林舒星抬起手,不耐烦地打断了薛蓝的话。


    林舒星原本的座位在主位左侧,林清婉在主位右侧。


    现在林清婉去了林舒星边上的位置,要想在另一侧加椅子,可就是——靠近主位了。


    一旁侍奉的佣人压着脑袋,有些迟疑,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林舒星放下餐具,问:“需要我说第二遍?”


    她的语调并没有多大起伏,可乍然冷下来的态度带着凌冽气场,吓得佣人们背后渗出冷汗,大气都不敢喘。


    是啊,自从方奕来了之后大小姐的脾气好了很多,她们都差点忘记绝对不能违逆林舒星的命令了。


    既然林岚宣布林舒星是她的孩子,那她就仍然属于主家一脉。


    主家命令高于一切,林岚不在,少家主也没有正式定下,按照辈分就该由林舒星当家。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抱歉,让您久等了。”


    她用那双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亲自整理好餐盘,将椅子搬过去。


    少女满意地抬起下巴,凌厉如宝石的眼神柔和下来,用那一点璀璨的光转向方奕,轻声说:


    “没事,你坐这好了。”


    她偏爱得明目张胆,连装都懒得装。


    薛蓝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她眼睁睁看着心机深重的方奕走过去,露出了一个得逞的歹毒笑容。


    明明占了这么大便宜,她竟然唇角只装模作样的上扬了一点点!


    而且林舒星让她坐,她就坐了?她怎么好意思的!


    那不就意味着方奕的地位还比她高一层?!


    气急败坏的薛蓝将椅子也往边上拉了一点点,尽可能与对面意气风发的女人对齐颗粒度。


    小时候,她明明都是坐在林舒星身边用餐的,可现在她们却只能隔开这么远。


    薛蓝越想越委屈。


    林清婉在林舒星耳畔说了一些天真的俏皮话,逗得她眉眼都舒展开,像春风吹拂过原野。


    她笑着,视线在桌上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一旁毫无自知之明的方奕身上。


    方奕正在专心吃饭,并没有注意到。


    林家的饭菜很好吃,营养均衡、搭配得当,就连方奕这种味蕾十分迟钝的人都能品尝出来,食材本身的鲜美被放大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而且——


    方奕喝了一口炖得发白的老参鸡汤,抬起头,向着正在看着她的林舒星,轻轻笑了一下。


    林舒星的手艺大概也传承自这位大厨,但又不太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林舒星做的饭好像会更甜一点?


    方奕吃饭很认真,她近乎虔诚地对待每一口食物,每次吃完餐盘里连一粒米也不会剩下。


    虽然她的动作和优雅不沾边,但干脆利落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韵味。


    林舒星看着吃得很有女子气概的方奕,而薛蓝正凝视着她明亮闪烁的眼眸。


    薛蓝顺着林舒星的视线看过去,皱起眉,怨毒地想:


    这个穷鬼没吃过饭吗?在装什么,好恶心。


    简直像狗一样,让人想把她的餐盘踢翻。


    就算踢她一脚,她应该也会装随和大度吧?又或者,根本不敢表现出来呢?


    她不就是靠装成熟吸引星星的吗。


    愤怒和嫉妒在唇角化作一个恶劣的笑,薛蓝试探性地,瞄准方奕的位置重重踹了一下。


    方奕夹菜的手一抖,北极贝掉在了桌上,抬起头,眼神变得冰冷。


    薛蓝在心里耶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讥讽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啊,这么心急。”


    “薛蓝!”


    少女的声音隐隐带上怒音,薛蓝只能不甘心地撇撇嘴,坐回去,“和她开玩笑呢。”


    不过,方奕果然没有向林舒星揭发。


    揭发了又怎么样呢?她有证据吗?


    寄人篱下,就该懂事的忍气吞声一点啊。


    薛蓝勾起唇角,觉得方奕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邀请。


    于是隔了几分钟,她趁着方奕夹菜的时候再次迈开腿,踹过去。


    方奕眼波微动,恰到好处地站起来,微微错开身。


    “我靠!”


    薛蓝极用力的一脚收不住力,直接踹上了冰冷桌腿,发出一声巨响。


    她疼得脸色发白,只感觉这辈子的痛苦都汇聚在脚趾上。


    林清婉小脸煞白,佯装惊惶地倚进林舒星怀中,抱住她的胳膊,“怎么啦?!”


    方奕说:“她踢我。”


    薛蓝抱着腿,怒道:“我、我这不是没踢到吗!”


    “踢到了,第二次。”


    你有证据吗!


    在薛蓝试图反驳之前,方奕转过来,大大方方将裤子上的‘罪证’向众人展示。


    纯黑裤子上,一片灰色脚印分外明显。


    “……”


    她还真有证据。


    还能这样?薛蓝瞳孔震颤,小心翼翼地看向林舒星。


    气氛逐渐凝固,满室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预兆。


    方奕平静开口,打破了满室宁静:“这么大力气,你的脚没事吧。”


    这么大力气,踢到方奕身上该多疼啊?


    林舒星拍下筷子,站起来,上扬的嗓音尽是杀意,“薛蓝,出来。”


    “……”


    薛蓝乖乖跟在她身后,与刚才的嚣张气焰简直判若两人。


    林清婉目送她们离开,从鼻尖轻轻哼出一声,眼底泛起冷光。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她抬眸,冷漠地挥挥手,命令佣人们都下去。


    管家打开门,在她们有条不紊离开之际,走廊上传来了响亮的一个巴掌声。


    看来有人倒霉了。


    方奕摸摸鼻尖,又有些担忧地想到,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林舒星也该手疼了。


    薛蓝怎么不知道躲一下?


    不会是抖M吧,听说有人就喜欢被打,不能排除她是故意这样的可能性。


    室内只剩下林清婉与方奕二人。


    少女放下餐具,坐到林舒星原先的位置。


    “方奕姐姐,刚才我和薛蓝在花园谈了一些事情,你都听见了吗?”林清婉轻声试探。


    方奕不动声色点点头,模棱两可道,“一些。”


    提取关键词,很好的回答,像人机。


    少女眼神闪了闪,突然问,“你知道姐姐想考Z大是因为你吗?”


    林舒星确实有说过,想去Z大。


    不过这学校还可以,方奕并没有联想过太多。


    “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因为你,想去Z大。”少女强调。


    “我们本地人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个学校,也就一般吧,只是离家里近一点而已。”


    “姐姐是个很理智的人,我不希望你们的关系毁掉她的前途,所以,我很难过,甚至有点讨厌你……”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


    林清婉的视线低垂下去,指尖不安地缠着衣角。


    余光注意到方奕微微皱起眉,似乎在思考,她唇角无声勾起一抹笑,立刻乘胜追击,将烟雾弹半真半假地放出来:


    “我想,让姐姐和我一起出国,刚刚就在和薛蓝说这件事,她比较有经验。”


    “姐姐想读金融,Z大虽然也很厉害,但是,怎么能和外国高校比呢?”


    她拉近距离,带着淡淡蛊惑意味,“方奕姐姐,如果你真的爱姐姐的话,能帮我劝劝她吗?”


    浓烈的香气再次将方奕包裹,她终于确认,林清婉使用的确实是林舒星的那款香水。


    “……”


    这一套逻辑捆绑,几乎将方奕定在了林舒星前途‘障碍’的柱子上。


    系统有些茫然地扒拉到方奕耳边,小声说:【可是原世界中她们都没出国啊?】


    方奕面无表情,反问,“快高考了,你现在说这些?”


    林清婉眉宇间流露出歉意:“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分开你们,会让你不太高兴,但是为了姐姐——”


    “我确实很不高兴,”方奕打断她,“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随便改变她的未来?”


    即使以前林舒星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她也从未想过要在考试上走什么捷径。


    那天晚上,林舒星睡在她的床上,慢慢讲述那些关于未来的梦。


    她思考过,期待过,每一句话落在地上都凝成一片光。


    方奕在地铺上微微张开手,感觉少女的梦想与台灯的灯光一样,橘黄色,轻轻降临在自己掌心。


    “一切等她考完再说,如果她想走,我一定支持。”


    “但是这段时间,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让她保持稳定心态,否则——”


    方奕面无表情,推开可怜兮兮的林清婉,故意拎出刚刚偷听到的话,“否则我会告诉你妈。”


    林清婉笑容一僵,但很快就微微抬眸,恢复了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眨眼间就落下一滴泪,哽咽道:


    “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告诉姐姐,影响到她就不好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连方奕也分不清究竟有几分真心,不由得心软了些,给她递出一张纸。


    林清婉摇摇头,并没有接,而是撞开她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白纸飘飘然落在地上,方奕弯腰捡起,面前多了一双鞋。


    林舒星不知何时回来的。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她撇撇嘴,压低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人靠得很近,并且,方奕没有第一时间和林清婉拉开距离。


    “没什么。”


    方奕压下心头的涟漪,瞥见少女愈发不高兴的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也是林清婉圈套的一环。


    说了,可能会影响林舒星的心态。


    不说,又搞得好像她们两个有什么秘密一样,瞒着她。


    好坏。


    林清婉对林舒星的态度,确实热切地有些奇怪了。


    方奕想了想,尽可能委婉地暗示:“今天天气真好,对了,你小心一点林清婉吧。”


    系统:?


    这叫委婉吗,这叫暗示吗。


    闻言,少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在片刻的沉默后,罕见地对方奕摆起了命令式的上位者语气,呵斥道:


    “方奕,注意你的身份,她是我妹妹!”


    林舒星极度护短,领地意识很强。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将家人放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恨是真的,嫉妒是真的,渴望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而爱,爱鲜血淋漓地生长在胸膛最深处。


    现在这根刺破土而出,扎入耳膜,让方奕也随之一愣。


    她隐约察觉到少女眼眸中翻涌的情绪,如果处理不好会很棘手。


    林清婉,比薛蓝难对付多了。


    小系统抱着爆米花吓了一大跳,这才反应过来,急得团团转,撒了一地黄豆:


    【可恶!!搞得好像我们才是坏人一样!!】


    方奕抿了抿唇,神情晦涩。


    她思虑良久,终于迎着林舒星冰冷的凝视半弯下腰,将最脆弱的修长脖颈暴露在她面前,低垂眼睫,喉间颤动了一下,低哑道:


    “她们说,我配不上你,怕我耽误你的前途,最好自觉一点……”


    她将林清婉的话修修剪剪,真情实感地挑选出一部分。


    刚刚还气势凌然的少女瞪大眼睛,心脏猛地一缩。


    她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清冷可靠的女人在面前展露出柔软曲线,就像雪山上凝固的、晶莹剔透的冰棱,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神色也跟着黯淡。


    “抱歉,我不想瞒你,但也害怕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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