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家还是留下,她又想到那晚的夏夜。
虞树棠看着车子启动, 这才慢悠悠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学校静谧,她的心情也是难得的安静, 什么焦虑烦闷都消失了, 她暂时不去想一切让她苦恼的事,专心拿起手机联系同学。
她和那些同学其实算不得熟,但这种事情, 根本不需要熟悉。很多时候,她其实不喜欢家里那套人情来往的理论,不是什么事情都非要熟人才办得成的。
她暂时没联系家里之前请做宣传片的那位, 人家有全职工作,做这样的兼职大概会束手束脚一点。
很快, 还没等她走到食堂, 几个同学的回复就全都来了, 大学生做副业可是很认真的, 一个压缩包囊括了所有的案例, 快捷干净。
虞树棠将几个人的回复都转发给柳见纯, 正好也到了食堂卖牛肉粉丝汤的档口,她要了一小份,晚上不想吃太多,只配了一角饼。
柳老师的回复到她吃了一半的时候才来,肯定这时候才到家下车。
收到, 谢谢小树。后面依然是两个可爱的emoji, 虞树棠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现在用emoji的人少了, 总之她几近没来由地笑了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帮了柳老师吗?她自己也讲不清的心情愉快,并且很期待起柳老师的新视频来。
给徐老师带的茶叶她打算开学见面的时候再给,唐湘的点心盒就放在避光的桌边。这种糕点保质期很长,避光加上夏天长期开着空调,根本不用担心吃完之前会坏。
她把行李收拾好,带着笔记本电脑爬上了床,腌咸菜色的呆鳄鱼一双豆豆眼傻乎乎地瞧着她,让她忍不住使劲揉了揉它的脑袋。
是不是该给它起一个名字?虞树棠忽然想,唐湘的几只兔子都有各自的名字,小新妮妮,风间正南和阿呆,凑了一支春日部防卫队出来。
唐湘这个重度兔子玩偶爱好者曾经说过,玩偶起了名字才是自己特别的,要不然和货架上的没什么不同。
虞树棠抱起鳄鱼,心内总有一道坎似的,不知道如何迈过去。她只有很小的时候才玩过毛绒玩具,就是一只小熊和一只狮子,它们没有名字,就叫小熊和狮子,并且很快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因为后来她的玩具就变成了乐高,要学习在小朋友里很流行的编程。
柳老师家的骆驼凳有名字吗?这个念头一起,她自己都笑了。虽然触感很好,她坐上的时候忍不住摸了好几把,但毕竟那只是一个凳子呀,柳老师怎么可能给它起名字。
她靠着靠枕,再用呆鳄鱼垫着手,将早已转发过去的案例合集自己又打开看了看。这几个同学一直都在稳定接单,风格都很不相同,有的走的华丽路线,特效大胆,有的擅长节奏卡点,有的则平实自然,用画面和台词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虞树棠退出界面,重又看了一下名字,是管理学部新闻学院的符文琮。她知道是学妹,只是不记得是哪一届的了。她本科时候是惟宁大学学生会秘书处的部长,后来担任副主席,符文琮应该是在她卸任部长之前进的秘书处,两人才加上的好友。
柳老师八成会选她。虞树棠心想。符文琮的剪辑风格并没有其他人的那么突出,所以第一眼看起来有些平平无奇,但这是最适合柳老师带有学术性的视频的风格,其余的在这样的视频里未免都稍显轻佻了。
她关掉案例,徐老师之前提前给她发了新学年自己的课件,论文的事情不能急,她慢慢地先预习起这些新功课来。
八点多的时候,柳见纯的消息就来了:小树,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我觉得符文琮同学的风格比较适合我的视频,你把她的名片先推给我吗?
柳见纯其实心内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绝不会主动和小树接触,绝不会主动给小树发消息。可这绝对是例外情形,小树给她推荐了这么多好的人选,她也想尽快把这件事敲定,肯定是要首先联系小树的。
我也觉得她的风格很适合。虞树棠立即回复过去,老师,这种事情是不是面对面比较好?我想着你们可以约一个时间见面谈。
她想得很细致:你突然加她,她通过需要时间,贸然打电话她也不知道你是谁,老师,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我可以先和她联系一下。
柳见纯自无不可,小树和符同学都是学生,肯定比自己一个老师这样突然找过去要谈的来得多。
她回了好,那边也把名片推了过来让她加上。
虞树棠点开对话框,将电话拨了出去,立刻就被接通了,没等她说话,那边就很高兴地说:“部长,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文琮,”虞树棠心里也感到有些亲切,“怎么还叫我部长,我都不在学生会了。”
“小树姐,”符文琮从善如流,主动说,“你打来是不是有活要给我?我刚才一直盯着手机,生怕错过!”
“其实不是我,是历史学院的柳见纯老师。”虞树棠办事利索,一次性地将这件事情全都说清楚了。“柳老师平时拍视频,想着请更专业的人来帮忙剪辑,我把你的案例发给她看,她觉得很适合,觉得这样贸然和你联系不太好,我就代她先问问你。”
“柳老师?”符文琮吓了一跳,“居然是柳老师,我有听过她的公开课,当然可以了,小树姐,你帮我告诉柳老师,当然可以,我们是怎么谈呢?”
“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柳老师约个时间面谈吧。”虞树棠道,“当面谈是不是还好些?”
她外表冷淡美丽,然而说话做事从来没有不妥帖,符文琮当初面试的时候还有些畏惧,等到入部,就明白这位学姐实际上的为人处事了。
“小树姐,我把我的课表发给你,你给柳老师看看吧。”符文琮很痛快地说,“看柳老师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什么时候见面。”
虞树棠本来就是打算做中间人的,没觉得麻烦,只是不忘提醒了一句:“文琮,别忘了加柳老师微信,定好时间了我联系你。”
等到电话挂断,她想给柳见纯发条消息,转念一想,根本没必要这么曲折,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柳老师,我已经联系文琮了。”她开门见山,“她给了我课表,想让你看看你哪个时间合适,到时候你们当面谈,比隔着屏幕有效率得多。”
“谢谢小树。”柳见纯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虞树棠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好意思,“其实本来该我和符同学直接说的,现在还要继续麻烦你。”
她俩直接对接其实是最快捷的,可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素未谋面,柳见纯倒不至于社恐,但想也知道,符同学肯定是更希望通过她认识的虞树棠来沟通。
“没事。”虞树棠大大方方,“老师,你看看哪个时间合适吧,选好了告诉我。”
电话挂断,柳见纯轻轻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视频很快就能走入正轨了,她自然是喜悦的,可更深的是怔忡。
小树对她是一片好心,是全然地对老师的尊重,而她那点旖旎情思,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消散干净呢?
每次思及此事,她就感到一种脱轨的警兆,在自己的人生中闪烁起了红* 光。她想幸好自己已经无论如何都做出了决定,维持正常的交往,不让小树为难,其余的,都留给自己就好。
“嗯,好,你喜欢哪家?”虞树棠一边说话,一边用笔在课本上划了一道重点标记。“这又不要紧,柳老师想让你定的。”
对面符文琮提前就有点紧张了,说了一大堆话,最后问道:“小树姐,你是不是也去啊,咱俩一块去吧?”
虞树棠清楚她的心思,就道:“好,我和你一块去。”
她挂了电话,唐湘脚一蹬地,转椅就蹿到了她身旁:“你怎么都帮柳老师请起来剪辑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变熟了,从实招来!”
她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抵在虞树棠太阳穴:“对了,我看到学校拍那个介绍片了,看一半结果发现你水灵灵地入镜接受采访了。”
虞树棠忍俊不禁:“你走那天我帮徐老师和柳老师搬东西去了,柳老师现在在鹿鸣楼顶楼有个拍摄的房间,我帮着收拾了一下。”
唐湘轻巧地一转椅子,把点心盒子抱了过来,两人一人拿了一根奶皮酥吃。“我也想看柳老师拍摄,符文琮要是剪得好的话,搞不好直接就找到稳定工作了。”
“柳老师不是团队,目前应该就是兼职。”虞树棠很中肯地说。
“有点羡慕这种有一技之长的。”唐湘道,“小树,你说咱们将来干什么?考公?还是上班,要是上班的话去哪,私企?还是券商投行?”她一股脑地抛出了一大串问题,最后来了个致命性的,“是留在申城,还是回家啊?”
“我知道你想留下。”虞树棠道。
唐湘点了点头:“小树,你呢?”
虞树棠心弦一紧,原本她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的,可今天被唐湘一问,她忽然想到,其实申城的夏夜,也是很好的。
第32章 简直称得上——清丽脱俗。
“小树姐, 唐湘姐。”符文琮等在公寓楼下,虞树棠和唐湘刚一过来她就打了声招呼。
“等很久了吗?”虞树棠问,她们约好的时间是十二点半, 虞树棠十二点下课, 还留出了余裕回宿舍收拾一下。
“没等多长时间。”符文琮道,“我今天只有上午八点和下午三点两节课,中间都闲着, 就想提前来一会儿。”
她性子当然谈不上内向,但一想到要和从没接触过的老师面对面谈话,她想想都头皮发麻, 很愿意和虞树棠一起去。
虞树棠也是因为知道她的心思,所以默许选时间的时候也将自己的时间算了上去, 她打算陪着过去, 不过没打算和两人一起吃饭。她只是个中间人, 后续的事情, 她就完全帮不上忙了。
唐湘也向符文琮打了招呼, 两人先上楼, 不到五分钟,虞树棠就整理好下来,和她一起去鹿鸣楼的停车场。
虞树棠去过,知道柳见纯发给她的位置在哪,要是让符文琮自己去, 少不得晕头转向。
柳见纯的车特地开了近光灯, 方便她们辨认。她坐在驾驶座上观察了一会儿, 没看到人, 刚垂下目光想调整一下空调,就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车窗, 她挑起视线,虞树棠在窗外淡淡地向她笑了笑。
那笑容是很礼节性的,正和小树这个人一样很有边界感。要换成其他性情的学生,可能就会觉得和老师更加的像朋友了,但小树没有,很多时候仍然是这样礼貌,她真正开心的,阳光灿烂的笑容,其实自己也没有见过几次。
这样很好。柳见纯也笑了笑,立即将车锁打开了。
“老师。”虞树棠道,旁边符文琮也紧跟着拘谨地打了声招呼:“柳老师好。”
“你好。”柳见纯笑意加深,她没急着开车,而是转过头来,很认真地注视着符文琮,“文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餐厅,微信里你一直没有讲。”
“您定,您定吧。”符文琮忙不迭地说,“我都可以的。”
“叫你就可以了。”柳见纯笑道,她清楚符文琮的紧张,语气便愈发的柔和,“有什么喜欢的吗?可以把你喜欢的餐厅和我们推荐推荐呀。”
柳老师一直是这样。虞树棠心想,令人心生亲近的温柔和平易近人,只要是学生,她都这样好的一视同仁。
符文琮有点不好意思:“柳老师,你知道w西式简餐吗?就在过两条街的上佳路,那里很好吃的。”
柳见纯点了点头,在导航上轻轻点了几下,设定了目的地,这才平稳地启动了汽车。
这家简餐店面不大,不过装修精致,环境很好。虞树棠翻了两页菜单,主动道:“老师,文琮,一会儿你们两个聊,我正好要帮唐湘带一份,顺带把自己的也打包回去。”
一听这话,两人全望着她,都知道她的好意,心里面却也都是不想让她走。柳见纯还没说什么,符文琮先急道:“小树姐,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呗。”
她又补充了一句:“等吃完给唐湘姐带是不是也可以,她着急吗?”
柳见纯抿了抿唇,有时候她真恨自己这份喜欢,把简单的事情都搞得复杂极了,本应该顺理成章地挽留,现在一部分所谓的理性却在那里瞻前顾后,见缝插针地告诉自己:小树走了不也很好吗?
“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开口,仍然是从容温和的一把声音,“小树,吃完再走吧,要不然太麻烦了。”
虞树棠没法再拒绝,唐湘本来也不着急,让她随便帮自己带一份,这下她拍了好几张照片发过去,让她自己选要吃什么。
“这家的奶油意面、牛肉沙拉、蛤蜊汤,还有鱼柳薯条和红酒鸡翅都特别好吃。”见她不走了,符文琮心里一松,向她们介绍起哪些好吃来。
她们一人选了一样,柳见纯又额外点了沙拉和汤,还给她们都加了一份蛋糕。
柳见纯今天背的是那只盐白色的托特包,她从里面取出一个雾绿色的文件夹板递过去,上面夹着一张纸,符文琮定睛一看,那上面竟然是统计的剪辑的市场价!
她惊诧地抬起眼,柳见纯认真地说:“我特地了解了一下大家的价格,我想着你可以高一点,因为我看过你的案例,你剪的都特别好。”
符文琮这下彻底惶恐了,剪得好恐怕都是托辞,是因为她是学生才让她多要的。“老师我这是大学生剪辑,和人家专业的不能比,你这价格都太高了。”
柳见纯不大赞同:“我看这种帖子下面评论整理的,还有的按分钟收费,真的不能算高,剪辑也是很有门槛,很难的一件事。”
“那完全不一样。”符文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人家有的是拍摄加剪辑,有的是给企业的广告片剪辑还带包装的,老师你根本不用我拍,又是这种连贯的长视频,素材很全,真的用不了那么多。”
“我用的课件资料,到时候需要放上的都会给你。”柳见纯道,“而且我可能还需要你帮我找一些影视片段插入,这部分也很费劲的呀。”
菜一道道上来,柳见纯示意她俩动筷,一边笑道:“文琮,你可不要因为我是老师就少要,该是多少,我们就是多少,好不好?”
符文琮又开始点头:“那肯定的,老师,你也不要因为我是学生就多给啊!”
虞树棠默默地吃自己的奶油意面,这部分她不懂,也不插嘴,安静地听着。
两人彼此都想为对方让利一点,拉扯了好一会儿才算彻底定好。学生对老师天然是很信任的,正因为此,柳见纯才坚决不让步,等到定好,就郑重地说:“文琮,我请律师做个合同吧,这样对你会更有保障一些。”
“这哪用!”符文琮想都不想,“这也太兴师动众了,老师,你还能不给我钱不成?”
柳见纯还想再说什么,可符文琮在这点上也坚决不同意了。虞树棠在旁边听着,第一反应也是太兴师动众,不过她家算是商人家庭,耳濡目染,很快便转过弯来,柳老师当然不会不给,但在社会上,法律比人情牢靠得多。
柳见纯只好应下,既然不愿意做合同,那她到时候银行卡转账备注,这也算稍微正规一点。
事情谈成,符文琮咬了一口脆面包丁,见柳见纯含笑望着她们,就忍不住说道:“柳老师,小树姐一开始给我发消息,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么好的事!”
“你和小树认识?”话说到这儿,柳见纯自然而然地问道。
“认识啊,”符文琮道,“我大一的时候进校学生会,是小树姐面试的我。”
小树这么优秀,在校学生会有职位也很正常,柳见纯这点不惊讶。符文琮紧接着说:“小树姐可是学生会的秘书长,可惜我进去没多久,就去任副主席了,其实也没见过太多面。”
秘书长?柳见纯一怔,这一刻忽然像是透过虞树棠冷淡潇洒的外表,窥见了她真实性格的一角。
“我是19届的,在学生会多做了一个任期。”虞树棠提了一句。惟宁大学学生会一直是两年一换届,谁承想遇上了不可抗力,本该换届的时候没能换成,延期了一年,导致她们这一届学生会全部都担了两任。
“秘书长很不好做。”柳见纯由衷地说。她当年读本科的时候,在校学生会就做过秘书长。
学生会的秘书处是最烦琐的部门,惟宁大学秘书处足足下设五个工作组,秘书组,助理组,综合事务组,还有整整两个财务组,所有的文件,财务,物资全部都由秘书处管理,还要负责会议安排、监督评估和内部协调。
这些事情几乎都会通过秘书长,由秘书长做决定,必须得谨慎小心才能办得好的。
“我当初也做过秘书长。”她停了停,这话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口。
虞树棠乌黑的瞳仁很亮:“老师,原来你也当过。当初的秘书处也在五楼吗?”
“不是。”柳见纯笑道,“当年在一楼,根本不用爬楼,谁来都能找,最忙的时候,简直是人来人往。那时候办一次大型活动,财务组就好像被空袭了一样,全是文件明细,一个个弄得焦头烂额。”
“我们那时候也是。”虞树棠道,“文琮,你就在财务组吧?”
符文琮那是深有同感:“我感觉我一个新闻学院的,都提前过上了人家上班会计的生活,哪是来参加社团的,简直是来锻炼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虞树棠给唐湘打包了一份千层面和凯撒沙拉。柳见纯将她们挨个送到宿舍门口,她降下车窗,像每次一样,冲虞树棠摆了摆手,静静地看着她走进公寓。
唐湘大快朵颐,虞树棠暂时也没有午休,她没想到柳老师曾经也做过秘书长,一时之间心血来潮,久违的打开了校学生会秘书处的网页。
那是校学生会网站下面的一个分级网页,之前有精心做过整理,合照特别追溯到很早,柳见纯是07届的学生,当年的合照很容易就找到了。
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柳老师乌棕色的长发浓密微卷,笑容粲然,落在这张照片上,简直称得上——虞树棠想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简直称得上——清丽脱俗。
第33章 没办法,没办法,她忍不住地在意。
本科生按班级, 学院,学部站成整齐的队伍,研究生和博士生就稍微松散一点, 导师来的时候顺带给带到了队伍里。
这次是鹿鸣楼落成仪式暨开学典礼, 落成仪式在鹿鸣楼外,是露天的,主要是领导讲话, 一会儿的开学典礼是要进里面的大礼堂,据说让各种社团准备了不少节目。
这会儿还没正式开始,学生们都在说话, 老师也陆陆续续地都来了,和彼此打招呼, 也和认识的学生打招呼, 整体并不混乱, 然而热热闹闹, 气氛相当不错。
惟宁大学处在通江达海的申城, 风气也是一般的开放宽容。
学部队伍是按照鹿鸣楼的设置排的, 她们所在的经济学部和人文学部紧挨着,唐湘正拽着她和林嘉聊天,就听见人文学部的学生里先传来一阵小小的呼声:“柳老师!”
虞树棠转头,看见柳见纯从后面过来,她穿一条无袖连身裙, 颈项上系着一条钉着白金扣的小方巾,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了上去, 后面仍然别了一只u型簪, 只不过装饰变化,这次是一枝缠绕着的白玉兰。
日光强烈, 照得她的皮肤细白,脱俗美丽。她微微笑着,学生太多,没办法一一打招呼,她就都点头示意。
柳见纯走到前面,旁边有老师和她说话,她也不忘单独和她们点了点头。
“这人气啊。”唐湘说,“我当时问你柳老师,你就该第一时间想到的,还问我什么刘还是柳的。”
“那谁能想到你们拼桌都能遇到柳老师。”林嘉说,“我们都是凑公开课才能见一面的好吗?”
“对了,”她故作神秘,“有八卦要不要听?”
唐湘双眼发亮,虞树棠隔着人群望着柳老师浓密发间那支闪着光的白玉兰,并不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们聊天。
柳老师是全校有名的美人,可论起最了解她的,还得是人文学部的学生。“现在的风气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听一些毕了业的学姐说,柳老师以前非常大胆,穿得更漂亮,夏天都是吊带各种衣服随便穿,结果现在别说老师了,学生这么穿的都少呢。”
“现在比以前保守多了。”唐湘撇了撇嘴,“不敢想象十年前她们活得有多精彩。”
几个人就这件事大聊了起来,虞树棠仍望着那枝金属质地的白玉兰,心里面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段录像。
那天她看完柳老师当年在秘书处的合照,顺藤摸瓜地打开了惟宁大学校友会的网页,里面有个专门的同学聚会板块,接受大家自由投稿,学部学院届数写得清清楚楚。
她没费一点力气就找到了13年的一个视频,那应该是柳老师班级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柳老师还在念博士,其他同学有的甚至都有了可爱的孩子。
那时候的画质还有些模糊,柳老师半靠在椅子上,正在逗一个走起路来还有些跌跌撞撞的小朋友。她穿一条裹身裙,腿上是肤色的丝袜,姿态舒展优美。虞树棠总觉得那个柳老师和现在的自然是一样的温柔美丽,可有许多东西,是她根本想象不到,也不曾了解的。
喧闹声消失了,落成仪式正式开始。整个流程除了模仿鹿鸣宴的节目以外,全都是不同的人讲话,虞树棠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当然是没听进去,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
柳老师隔了几个人,正巧站在她的正前方,那枝白玉兰仿佛正好能安放她的视线一样,她长久地盯着看,好像不光把目光,甚至把魂飞天外的思绪也寄托在了上头。
柳见纯全程几乎是动也不动,脊背挺直,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虞树棠从背后看着她,有一个瞬间,觉得在看一具玉制的塑像。
讲话时间太长了,虞树棠晃了晃脑海,止住了这些没边没沿的胡思乱想。旁边的唐湘更是已经被无聊得灵魂出窍,眼神都散了。
终于最后剪彩,八点开始,九点四十才堪堪结束,留下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让大家准备去大礼堂参加开学典礼。以前只有每四年一届的新生开学典礼,有文艺社团会举办晚会,这次连带着鹿鸣楼落成一起,索性一起做成了一个特殊的典礼。
礼堂是鹿鸣楼内的重点项目,做得巨大恢宏,还是按照学部学院简单划分了区域,座位并没有严格规定。老师也比较自由,可以选择坐到前面老师区域,也可以和自己的学生们坐到一块。
徐蔚然是和她俩坐到了一排,柳见纯坐在她旁边,另外几个老师朋友坐到了前一排,显然是为方便聊天的。
唐湘悄悄地凑到虞树棠旁边:“原来老师这种场合也说小话。”
虞树棠淡淡回复:“我觉得你三十多岁的时候也会这样。”
唐湘的回应是一个捏紧的拳头。
“谢谢小树给我介绍了帮我剪视频的文琮。”柳见纯正和徐蔚然说这件事,她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春风凝稠,往日轻盈的质地变得醇厚,潮水般地涌进虞树棠的耳朵里。
柳老师微微转头,向自己笑了笑,虞树棠也就抿出了一个微笑做回应。
“新闻二班的符文琮?”前面一位张老师转头伏在椅背上,虞树棠认识她,这是团委的老师。“她现在帮你剪视频呢?之前我跟她们班导施洋去一个地方攀岩,听见她还说,班级里的什么活动视频全是符文琮剪的,这孩子挺有才华的。”
“我学生给介绍的呀。”徐蔚然道,“虞树棠,是人家之前学生会的学姐,正巧就给牵上线了。”
“啊,虞树棠。”那位张老师说,“我知道呀,前两年她还在学生会的时候,我每周都要和她见面的呀。”
这些申城本地的老师每个人说话都要在后面加上语气词,可同一个语气词说出来的效果,每个人却又大不相同,因为声音,和说话的方式都相差甚远,让人一下就听得出来,虞树棠心不在焉地想。
“准备夸你了。”唐湘戳了戳虞树棠,“快听着点!”
这些老师说话她们都听得见,她们说话这些老师自然也全听得见。唐湘这话一出,老师都笑了,张老师道:“嗯,唐湘也是好孩子,你俩都是好孩子。”
张老师旁边那位钱老师是学生事务部的老师,和虞树棠前两年更是常见面,听见唐湘这句话,跟着开了个玩笑:“那可真得夸夸,小树当年在学生会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她做秘书长的时候,学生会的大事小情可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自从升上研究生之后再没见过面了。”
虞树棠刚要礼貌地再笑笑,就听见钱老师揶揄道:“小树,校花现在交男朋友了没?”
老师就又都笑了。惟宁大学风气本来就开放,相熟的老师问这种事是人之常情,家常便饭,柳见纯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笑意分毫未达眼底,她望着舞台上的表演,却仍不忘细心听着虞树棠的回答——没办法,没办法,她忍不住地在意。
换成其他的学生,搞不好就说两句俏皮话将这问题敷衍过去了,不过虞树棠不是那类人。她很认真地答道:“没有老师,我没谈过恋爱。”
“这才是能成大事的人呢。”徐蔚然用一句打趣把话头接了过来,“我们小树可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学业上的人,单身是一种生活态度,咱们这境界还是低了!”
“徐蔚然你跟我们说这话?”张老师受不了了,“你跟小蝴蝶酥说去吧,我孩子都六岁了!”
老师那边闹成一团,唐湘凑在虞树棠耳边悄悄说:“天哪,老师这精神状态和咱也没什么差别啊!”
她用胳膊杵了杵虞树棠:“等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就这样。”
虞树棠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她的三十多岁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她会在哪?做着什么样的工作?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身旁会不会有一个爱她,她也很爱对方的女友?她那时候的人生会像现在一样迷茫,还是会获得一个确定的方向?她走上正轨了吗?
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这次开学典礼据说各个艺术团都出了节目,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显然是经过用心准备,都很精彩。不过虞树棠没有看进心里,她随手滑了滑手机,没有新的消息,没有有意思的东西,旁边老师还在聊天,她不由得将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她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柳老师在说话,她的声音太鲜明了,柔和轻缓,“相亲,哪有必要,这种事还是看缘分的。”
柳见纯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她挺厌倦这样的话题,不过她也清楚这些老师和自己的表姐一样,纯粹是关心自己而已,仍然轻声细语地说:“到时候再看吧,又不急的。对了,前两天买了点梨膏糖,吃一块吗?”
“本草的?”徐蔚然问,从小圆罐里取了一块,卖的梨膏糖块大,这应该是柳见纯自己切的大小合宜的小块。“现在口味多了,什么胖大海的、薄荷的全都出来了,我觉得全不如最老的本草味道好。”
“是本草的。”虞树棠听柳见纯说。她放出目光望着舞台,没防备一只细白纤细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青色的血管好似柔软的叶脉,上头托着两块浅棕色的梨膏糖。
她的心怦然一跳,柳见纯向她嫣然一笑:“小树,你和小湘一人一块。”
第34章 小蝴蝶酥,你可得脆脆的!
研二的课程并没有那么多, 可这一点也不代表着轻松,她们要留出充裕的时间来撰写论文,参加徐蔚然老师新的横向课题, 还要跟着去参加一些会议……更别提下半年一定要进行的专业实习了。专业实习之后, 如果不能获得全职留用机会,她们甚至还要为找工作而实习!
“我们之后还有休息的时间吗?”唐湘不由得对未来产生了极大的悲观。
“有。”虞树棠中肯地说,她正仔细地给平板上的日程表做标记, 她向来喜欢规划得清清楚楚。“其实有很多的,一周出去骑行休息一次没什么问题。”
“骑行和休息这两个词你不要放在一起好吗?”唐湘很诚挚,“这俩根本不沾边!”她对着虞树棠一顿输出, 小树自岿然不动,在日历上打了个圈, 把周日下午圈了出来, 发给了柳见纯:柳老师, 你这个时间方便吗?
那边回复也来得很快, 这件事早被柳见纯划进了没办法拒绝的范畴内, 索性快刀斩乱麻地发送消息:有的。
又敲定了一件事。虞树棠浅浅地笑了一下, 又被唐湘逮了个正着,她狐疑地探头,看到虞树棠平板上密密麻麻的日程表,当即扭过头,头也不回地爬上自己的床了。
虞树棠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明明可以轻松, 她却忍不住把自己弄得紧张焦虑, 明明现在是繁忙高压, 她却觉得并没有很烦闷焦躁。
她习惯把要完成的事情按颜色标好,蓝色是课程学习和论文, 红色是与徐老师相关的事情,绿色则是通常放在每周末的骑行休息。
但现在这张日历表多了一点粉色,她随手在色盘上挑的颜色,大约是流行的莫兰迪色系,那粉色相当好看,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在上面规规整整地写上了:和柳老师骑行入门(暂定在淞河岸)。
她在日历表下又用这个粉色写下了一行字:和柳老师一起去白鹤镇骑行。
这句话写完,她将整张表又观察了一下,果断将自己其余的颜色也全都进行了调整,换成了相同的色系,每一种颜色都清澈柔软,尤其是绿色,雾蒙蒙的,和那天柳见纯递过去的文件夹非常相似。
她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了,联想到这里,念头忙不迭地转了个弯:柳老师确实是位负责任的好老师。
修改过后的日程表十分漂亮,就是和自己之前那张颜色醒目,冷冰冰的旧表实在不大相似。虞树棠多看了两眼,暂时还没能适应,先把平板按熄了屏。
“小湘。”虞树棠敲了敲床沿,“快起了。”
唐湘趴在床边看她:“往后再不跟昨天晚上一样了,想赶紧把资料整理好,结果一弄就弄到一点钟,早上倒是起来了,中午睡不醒。”
“周六日弄也不迟。”虞树棠道,她表面上这么说,其实私下里也有这种毛病,甚至比唐湘还严重,什么东西只要一沾手必须弄好为止,否则是绝对不会停的。
“你知道你和我的优势相比在哪里吗?”唐湘慢吞吞地踩着梯子下来,“你觉少!这可是成功人士标配!”
虞树棠随口玩笑了一句:“你见过树睡觉吗?”
“树的状态是一种叠加态,”唐湘一本正经地和她满嘴跑火车,“既是睡,又是不睡,既是一睡不起,又是……”
“得了你!”虞树棠不听她那一套了,拎着包把门打开,“快走,一会儿别迟到了。”
两人今天下午是在报告厅听名师讲坛,这是每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报告厅面积大,做了阶梯式,学生又都不肯往前坐,大部分时间前几排都是空空荡荡,连续多年被评为最佳走神课。
虞树棠坐到中间排的位置,刚打开平板分屏,唐湘就塞给她一块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她从包里摸了摸,摸出一包**糖递过去,她买零食不多,不过唐湘总爱给她,她也就常备着一点交换。
今天的老师是汪琦教授,讲话声调毫无起伏,慢条斯理,催眠效果上乘。唐湘竭力瞪大双眼,拼命盯着上面的课件,虞树棠则止不住地跑神,再优等生也是人不是机器,她偶尔上课也会心不在焉。
笔记软件上这张课件重点已经记完,她将另一个文件关闭,打开了视频网站,柳老师的账号今早更新的视频,符文琮剪辑的效率果然高,这才不到两周,就把服饰专题的三个视频全都剪了出来,柳老师也一次性大放送。
她随手点开一个,简介是一行小小的黑字:大家久等了,服饰系列联系紧密就一起发了,之后会恢复正常频率更新的!
虞树棠顶多是走走神,绝对不可能真在课上点开一个视频看,她刚想关掉,发现播放量和评论数和往期相比,都高得有些不大正常。她想着可能是换的服饰很吸引人,就也没放在心上,老师换了课件,她关掉网站,认认真真地记起了笔记。
她们两节课之间不休息,不过老师还是稍停了停喝水,报告厅也响起了大家低低的说话声。唐湘鼻子在桌上猛磕了一下,这才迷迷糊糊地支住脸,还没完全清醒,第一反应就是开始检查手机消息。
虞树棠笑着瞥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转过脸去,就见她举着手机喃喃自语:“天哪,符文琮一定会找到稳定工作的……”
她前言不搭后语:“小树,你看到了吗?”她还晕晕乎乎的,根本没完全清醒过来,“咱办事就是人怎么能捅这么大娄子,人家办事怎么能办成这么大的好事,你快看啊!”
“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虞树棠半晌都没听明白,台上老师慢悠悠地继续开讲,手机震动一声,是唐湘给她转发了一个短视频。
她都不用点进去,短视频就在这一个小小的方框内开始播放,第一个画面就是柳老师穿着那身她真实见过的杏色扫地旗袍,只轻轻地向前迈了一步,就柔滑地转到了下一个画面,那就是她没见过的衣服了。
虞树棠一怔,这才点进去,一看到账号名字,立刻明白刚才唐湘那话是什么意思了。这账号明显是符文琮的,她应该是做完那几条长视频之后,又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老本行,借着素材做了一支民国服饰混剪,上午发的,这会儿点赞都快破20w了。
她没开声音,没戴耳机,保留着最后的底线,将整段视频无声地看了一遍。柳老师换了好几身衣服,有她不认识的,不清楚学名叫什么的,也有她一眼就看得出有多美的,各种形制的旗袍。
每次柳见纯改换姿势,或者轻轻走动的时候,画面都会以一种巧妙的转场无比柔滑地过渡到下一帧。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五秒,也没有加过分的滤镜调色,只是精准捕捉到了柳见纯在这一个固定镜头里最好看的动态定格。虞树棠明明私下里见过柳老师很多次,每次当然也觉得她非常美丽,可落在视频里,可能也是因为衣服的原因,她竟然又生出了一种全然不同的惊艳。
课件没有换,所有的重点都已经记完,她抿了抿嘴唇,又点了一下重播键。
这节大课结束,唐湘已经完全醒了,两人走出报告厅,她打开视频,把声音也放出来一起看。
背景音乐选的是一首最近在短视频平台很流行的歌,节奏明显,转场严格按照鼓点,她俩看了一遍,情不自禁地又播放了一遍,到放了第三遍的时候唐湘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终于打算要去食堂了。
“找符文琮剪辑真是找对人了,谁能比咱们这种大学生更知道流行。”唐湘感叹道,“视频太长看的人少,短视频一下子就火了。”
虞树棠点点头,她心里有点犹豫是否要和老师发条信息,恭喜一下,本来很合情合理的事,她却莫名其妙地有些踌躇,直到吃完饭,才把微信发过去。不过发过去之后,她心情舒展多了,专心致志忙起其他事来。
等她洗漱完,这才发现柳见纯早就回复了过来,谢谢。后面跟了两个可爱微笑的emoji,这两个微笑表情不是柳老师喜欢用的那种喜笑颜开,而是红着脸的笑容,仿佛带着点不好意思。
按柳老师的性格,想也会不大好意思。虞树棠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到一边,心无旁骛地准备要早些睡觉了。
柳见纯其实也是下午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之前符文琮筛过一遍素材,主动说想给她做个民国服饰混剪的短视频。她知道这孩子肯定是因为过意不去才这样的,连连拒绝了好几次,最后拗不过就同意了。
她向来都是上午八点发视频,符文琮也跟着她一起,把短视频八点发在了自己的账号上,根本没想到居然能上热点榜。
下午符文琮给她发了满屏幕的微信* ,也有其他朋友和老师和她发消息,她那时候正在办公室和自己当年的导师姜芸平教授说话,姜教授平日里玩短视频都比她玩得多,轻车熟路地打开app和她一起看了一遍。
柳见纯看得脸颊一阵阵发烫,姜芸平倒是很高兴:“就知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办得成。”
“这……这也不是我科普的视频受大家关注了。”柳见纯道。
“说这是什么话?”姜芸平很爽朗,“事实就是受关注了,你可不准谦虚了,当年你妈妈跟片白面包似的谦虚软和,你可是小蝴蝶酥!”
姜老师今年七十六了,老太太精神矍铄,笑眯眯的十分慈祥:“你可得脆脆的!”
第35章 小树是一只毛巾绣标,或者黄油饼干小鳄鱼。
“这也太麻烦你了。”柳见纯之前向虞树棠表达过自己的担忧, 柳花路到淞河岸一段人流量大,自己又很久没有骑过单车,路上会不会有点不安全?
可是车子又塞不进后备箱, 之前试过的。虞树棠在微信上言简意赅地回复了她一句话:老师, 不用担心。她没想到虞树棠真有方法,带着个小巧的工具包,到她家之后, 很利索地把车子的前后轮卸下来,这下车架和轮子都能放进后备箱了。
“怎么之前没用这个方法呀。”柳见纯惊讶之余,十分懊悔, “之前你送车子给我,还害得骑了这么一趟。”
她这话说出口, 心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当时真用了这个办法, 小树就不可能到她家来了。
“当时没有工具, 不精细的拆轮太容易划伤车架了。”虞树棠大大方方地说, “而且骑过来哪有什么辛苦的, 我本来就想给你送过来的。”
“那你的车子也放进去吧。”柳见纯道, 虞树棠应了一声,很仔细地将两副车架叠在一起,把轮子放到一边,将整个后备箱的空间都利用到位了。
柳见纯没穿骑行服,那衣服太专业了, 穿上之后, 她总有点不适应, 也不太好意思, 只把头盔和目镜放到了车里。虞树棠之前也和她说过不用穿,只是人家今天穿了全套, 看起来修长轻捷,让她系安全带的时候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树,我没穿骑行服。”
“没事的。”虞树棠道,她摘了目镜,撩了撩这一路骑散的鬓发,“今天就是入门试试,只要穿适合运动的就行。如果长时间骑行的话,还是穿骑行服更舒服一点。”
她拆了发圈,索性先让头发散了下来。她发色本来就黑,被汗水一浸,再被鲜烈的阳光一打,更显得头发鸦黑,皮肤透亮。
柳见纯斜望了她一眼,垂下目光,将扶手箱打开,里面放着一包保湿纸巾。“谢谢。”虞树棠道,抽出一张轻轻地把自己鼻梁上结的汗珠按掉。
汽车很平稳地起步,车厢里放着一首柔柔的粤语歌,还有一股淡雅的无花果香薰气味。“老师今天听粤语歌?”虞树棠很自然地问,“之前还以为你喜欢那种英文的流行歌。”
自己那是猜测她喜欢呀!柳见纯没想到小树误会成了自己喜欢,浅浅地抿出了一点笑容:“嗯……粤语歌也会很喜欢,好听的都喜欢。”
“大家都是这样吧。”虞树棠笑道,“老师,现在这首就挺好听的,叫什么名字?”
“是周慧敏的《最爱》。”这确实是她最喜欢的粤语歌之一,但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她面对着小树,面上是从容的,不露端倪的,然而怀揣着这种过界的感情,私下便总是心虚,又多补充了两句。“其实是翻唱自日文歌,柏原芳惠的《最爱》,中岛美雪作的词曲。”
“那时候珠港很多翻唱日文歌的吧。”虞树棠随口接道,“《漫步人生路》不就是?也是中岛美雪作的曲,我听过好些版的呢。”
“是好多人唱过。”柳见纯说,和小树聊天实在很舒服,哪怕是这样的闲聊,都让她兴致勃勃。“原唱是最经典的,还有的是在节目上翻唱的,罗明成版的,还有曾熙、伦聪她们。”
这会儿是周末上午,车窗外一派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申城许多地方保留着老建筑,风貌独特,虞树棠一边望着外面的景色,一边道:“我还听过周令宜的,也唱得挺好听的,不过她就在晚会上唱过一次,我也是之前被推荐到汇总视频才听到。”
柳见纯听到这个名字就笑了:“她最有名的应该是《黄金时代》的主题曲,那时候电视台天天重播这部电视剧,我就总是想看,我妈妈当初是想阻止我的,结果到最后总会和我一起看。”
“老师,你不是还爱看《还珠格格》吗?”虞树棠开了个玩笑。
“是呀。”汽车逐渐驶进滨河区域,没有刚才这么多人来车往,柳见纯微微地转了一点头看她,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我可爱看电视剧了。”虞树棠就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
淞河岸有专门的停车区域,柳见纯启停车都很平稳,一点颠簸都没有。虞树棠下了车,从后备箱角落里把塞着的工具包拎出来,很快就把车轮在车架上复原了。
柳见纯觉得这简直有点像变魔术。来之前她看虞树棠取车轮就是这样,不知道用工具旋拧了哪里,整个链条牙盘部分一松,车轮轻而易举地就取了出来。
虞树棠视线一挑,就注意到柳老师正好奇地看着她,柳老师这样漂亮、这样大的一双眼睛,无论什么情绪都是明晰的,近似眼波流转的。
她装好自己的车子,再装柳见纯车子的时候,动作故意放慢了很多,还让柳见纯看桶轴杆,单车就是靠这东西来快速拆装的。
见车子装好,柳见纯从放在车里的包里取出湿巾来,把沾了灰尘的地方都擦拭干净。虞树棠顺带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扎好,戴上目镜,问了一句:“老师,你多久没有骑过车子了?”
“很久。”柳见纯不确定地说,“我工作之后一直在开车,还是学生的时候也开,不过那时候还是骑自行车,或者电动车的。”
“没事,”虞树棠总是这样,很从容地说没事,或者别担心,语气笃定,让人听了有种没来由的安心,柳见纯想小树在朋友心目中大概也是很值得信赖的。
“车子只要会骑是不会忘掉的。”虞树棠道,柳见纯也戴好了自己的装备,她看着柳老师跨上车子,“老师,现在这个姿势你感觉怎么样?”
“很……”柳见纯实在没法违心地说出很好来,这种弯腰的姿势,简直让她感觉……风雨飘摇。“有点不适应。”
“正常的。”虞树棠道,“一开始都会很不习惯的,你先骑一小段试试。”
她补充道:“老师,重心前倾,前脚掌发力踩脚蹬,肩膀放松,手肘稍微弯曲,要注意收紧核心,要不然很容易把全身力量都压在手臂上。”
风掣俱乐部时不时地也会有新骑友进来,她有时间的话就会帮忙入门,也算是轻车熟路。“老师,这边是前刹,这边是后刹,前刹是有效刹车,后刹只是辅助减速,但如果要刹车,尽量先使用后刹,因为前刹使用不熟练的话很容易抱死打滑,是很危险的。”
她把必要的说完,柳见纯下定决心,硬着头皮一踩车蹬,当然没摔,可是也没骑出一条直线,刚蹬了两下她就停下了。
她刚要转头看一眼虞树棠,就感到一只手放在了她背上。温度透过薄薄的polo衫烫了进来,虞树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心无旁骛地对她说:“老师,骑车的时候上半身不要动,这样比较稳定。”
那只手放了下来。虞树棠开始给她讲解指拨变速器,操作很简单,轻轻一拨,就可以升高和降低挡位,比较难的是牙盘和飞轮的搭配和选择。
虞树棠直接给她推荐了最常用的挡位,很多东西可以等着后面慢慢摸索,现在不用着急。她也戴上头盔,放慢速度,和柳见纯一起沿着淞河岸缓缓地骑了起来。
柳见纯实在很少来这里,以前大学的时候,倒是有和朋友来这里散过步,转念一想,都快是十年前的事情,想起来恍如隔世。
她印象中的淞河和现在的淞河好像也有一种微妙的区别,以前的淞河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的老旧相片,颜色淡薄,景色模糊,可如今的淞河映进她眼里,梧桐翠绿,河水清澈,鲜明美丽。
滨河大道上没什么人,虞树棠就和她并肩而骑,和她相比,小树的控车技术简直好得惊人,连这么慢且不稳定的速度都能迁就她,还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个固定适宜的距离。
柳见纯听得到风声,梧桐叶的簌簌响声,也能听得到身旁这棵小树平稳的呼吸声——仿佛这棵有血有肉的小树,也在摇晃自己的枝叶。
喜欢真的是种很狡猾的情感。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更容易看到对方的优点,更容易将对方这个人联想成一些可爱的,令你心生涟漪的物事。
柳见纯目视前方,旁边这个潇洒冷淡的女学生在她心目中不仅仅是个年轻优秀的美人,她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想,小树是一只毛巾绣标,或者黄油饼干小鳄鱼。
而她,在小树心目里,只是一名老师,她得不断地认清这一点,才可以。
明朗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了满地游动的光斑,明明暗暗,闪闪烁烁,美丽至极。
“老师,你看。”虞树棠示意柳见纯看,柳见纯一偏头,她就看到光斑游到了柳老师的脸上,光影斑驳,往柳老师细直的鼻梁上投下阴影,显得她一双嘴唇格外嫣红。
柳老师不解其意,茫然地望着她,漂亮的菱唇抿了一下,又张开,就这么带着一点笑,仍然是望着她。
第36章 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去——这可不是敷衍你。
两人沿淞河岸慢慢地绕了一圈, 将车子停在一旁,坐在长椅上休息。柳见纯用的就是之前虞树棠送的环法女子组水壶,这种骑行水壶都带着一个挤压式喷嘴口, 她觉得这种设计实在是很可爱。
虞树棠刚才去自动贩卖机买东西, 这会儿回来,递给她一瓶尖叫,笑道:“老师, 这个特别好喝。”
柳见纯指了指它的瓶口:“和水壶一样。”
“这样就可以一边骑车一边喝了。”虞树棠坐到她身旁,舒舒服服地伸展了双腿。她穿了一条骑行短裤,愈发显得修长矫健。
晚夏的时节阳光依然炽烈, 虞树棠懒洋洋地靠在长椅上,是难得的松懈姿态。柳见纯将水放到一旁, 正弯腰揉着自己的小腿, 缓解一下紧绷的肌肉, 一道鲜红就递到了她面前。
“脆脆鲨。”虞树棠道, “老师, 补充能量的。”柳见纯刚想让她自己吃, 就发现她从骑行服的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条,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心意一样:“我还有呢。”
柳见纯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这种零食了,她小小地犹豫了一下,虞树棠偏着头,很认真地望着她, 好像再度察觉到了她的意思:“老师, 你不吃这种东西吗?”
“很久没吃过了, 现在的胃口可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柳见纯笑了笑, 她很不愿意说出你们年轻人这种形容词,但没办法, 事实如此。
“我们今天骑了很久啊,一会儿还要再骑回你车子那边。”虞树棠道,她乌黑的瞳仁亮闪闪的,“脆脆鲨是补充能量的,一下子就会消耗掉,要不然很容易支持不住。”
柳见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她慢慢地吃掉这条巧克力威化饼干,在久违的味道里,感到一阵近乎刺痛的,令心脏融化的甜腻。
她忽然想,其实和小树进行这种接触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痛楚为难,因为和小树越近,她就越明白,她和这个漂亮的年轻学生之间的可能性,在无限的趋近于零。
“老师,你之前说喜欢《黄金时代》,女主角是姓郑吗?”虞树棠心情很好,今天帮柳老师算是简单入门了骑行,她兴致勃勃地想要接着和柳见纯多聊两句。
“是姓邓呀,叫邓裕芝。”柳见纯细心地将脆脆鲨的包装袋折好,刚准备着一会儿扔掉,虞树棠就好自然地伸出手,将包装袋拿到了手里,站起身来,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柳见纯轻轻地抿着嘴唇,见到她坐回来,这才继续讲道:“讲的是一对异姓兄弟龙争虎斗的故事,邓裕芝是上代话事人的女儿,也是他们两个同时的爱慕对象。”
“听起来……”虞树棠笑了,颊边的小记号亮晶晶的闪烁,“有点俗套。”
“那时候可不俗套。”柳见纯今天穿的休闲,没戴翡翠手串,就情不自禁地拽着手腕上那只发圈。“当时觉得剧情可揪心了,每个人都在看,他们反目成仇的时候都好伤心。尤其是邓裕芝不得已和其中一位结婚,但她真正爱的却是另外一位,那个场面真的很经典。”
她不想自己一直说,转而问道:“小树,你之前都看过什么电视剧?”
“我家里管得严,不怎么看电视剧。”虞树棠道,唐湘都说她没童年,她仔细想了想,“小学的时候我去朋友家写作业,她家一直在重播《风重雾浓》,播白寄凊演的女主角划船往外面走那一段。”
“这部我也看过。”柳见纯道,“那段很好看,也很感动。”
“上次我们一起看她那部电影也很好看。”虞树棠顺口接了一句,话题一转到这儿,她突然不知道下句该说什么了。
要是换做唐湘,她肯定想聊什么聊什么,可这是柳老师,她不可能去聊里面的擦边感情线和自己的许多想法。
柳老师这样的人,她不由得想,大约是最好的那种女人,平和宽容,她肯定不会排斥、不会歧视相关的东西,但是……大约也不会多了解。
幸好柳老师也没有往下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是呀,我上次回去,把赵霜浓的其他电影也看了,她很有自己的风格。”
“是吗?”虞树棠道,“那我回去也看看。”
两人都暂且不再说话了,虞树棠意犹未尽,不过她看柳老师合上了眼睛,以为她有点累,就识趣地不再开口,默默地喝起了水。
白日耀耀,纵使闭上眼睛,眼前也是一片雪亮。柳见纯心中一片难言的怅然,她没有好好回复小树的话,可那部电影上了流媒之后。她又好好地看了好几遍。
爱情、凶杀案,两条线相互交织,构成了整部电影的血肉,她没办法和小树讨论,因为没办法不提起两位女主角那充满暗示性的主要情节。
“我们回去?”过了一会儿,柳见纯睁开眼睛,主动说,“休息好了吗?”
“好。”虞树棠干脆地答应,她没有任何疲惫的神色,看起来神采奕奕,年轻真好,柳见纯不止一次地想,她像一只挥动翅膀的时候,会发出健康的扑棱棱声音的青春鸟。
等到了汽车边,虞树棠笑着对柳见纯说:“老师,要不要试着拆一下?”
她今天应该很开心。柳见纯心弦一动,大约是骑行的原因?自己今天已经看到好几次她颊边可爱的小笑弧了。
“好呀。”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虞树棠的手虚虚地握住快拆杆,示意她如何操作,柳见纯跟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新奇地睁大眼睛,很轻松地就将前后轮胎全部卸了下来。
“老师,等到了我再教你怎么装上,这样之后你去哪里骑车都方便了。”虞树棠系好安全带,她不想这么快就问,其实这按理来讲有点越界的,可又忍不住地很期待,“骑车真的很有意思的,白鹤镇那条路线路况简单,很悠闲,风景又很美,和踏青有点像。”
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小树那种可爱的孩子气又显现出来了。柳见纯知道她的含义,不由得温柔地瞥了她一眼:“可以呀,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去——这可不是敷衍你。”
她的声音带着笑:“只是你最近一定很忙吧,研二的事情太多了,要上课学习,还要准备论文和你们徐老师新的横向课题,到时候少不得带你们出去参加几个会议,见见世面。到时候恐怕不是我没时间,是你没时间了。”
“那要是我有空,就第一时间告诉你。”虞树棠不假思索地说。柳见纯怔了一下,目光躲避似的望了望后视镜,问道:“我送你回学校,还是去你租的房子。”
“回学校吧。”虞树棠道,“这段时间我应该都在学校。”她的话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这会儿每天都有课,住在外面太不方便。”
她们八点到淞河,十一点回市区,柳见纯先把车子开到自己家,她跟着虞树棠的指导把车轮安上去,又上楼换了身衣服,十二点过几分两人回学校,路上正是拥堵的时候。
柳见纯开得很小心,虞树棠安心地靠在椅背上,刚想抬手看看腕上手表今天的运动数据,车子猛然一晃,她捉住扶手,根本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汽车就靠边停下了。
“小树,你先等一会儿。”柳见纯很柔和地说,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利索,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
一个男人也下了车,本来气势汹汹的,看到她,就变成了一种略带调笑的傲慢,柳见纯见他这样的人见得多了,连生气都懒得,只是公事公办地说:“你好,你变道剐蹭了我的车,这件事我们怎么解决?”
虞树棠降下车窗,仔细听着她们说话。
“美女,你别火气这么大。”男人说,“有事好好解决啊,不要着急,我们可以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你要是没有熟悉的4s店,我帮你联系,帮你修车。”
“不需要。”柳见纯冷冷地说,“我们商量一下赔偿金额。”
“你别着急。”男人向前迈了一步,“赔偿我还能不给你吗,是我变道,我的错,肯定不能欺负你的。但是赔多少我们得好好商量,我想的是我帮你介绍4s店,直接给你修好,钱我来付,不是什么大事,挺对不起你的,和你也当交个朋友。”
虞树棠实在听不下去,伸手把车门打开了,人还没出来,柳见纯听见声响,先转过头来,轻轻地瞪了她一眼。
柳见纯现下穿的是一条系颈的连身裙,裙摆是纱绸的材质,薄薄地透着一层蓝。乌棕色的头发散在肩头,她生得秀美,又性情温柔,虞树棠见惯她柔和体贴,哪见过她这样的严厉神情?
虞树棠立即坐回到车里,心脏不自觉地还在怦怦直跳。一方面确实是生气,另一方面,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老师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柳见纯自然不愿意让虞树棠下车,小树说到底还是个学生,没有踏入社会,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让她参与?
“翼子板和大灯有损伤。”柳见纯道,她拿起手机,清楚地拍了两张照片,“700块,没有多要你的。”
“我的车也有损伤。”男人道,指了指自己汽车车门上的刮痕,“你把这个也拍上啊。”
柳见纯平日里大多宽容,但她也不是息事宁人的性格,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是你变道不避让后车,不是我速度过快,你如果不想诚心地商量这件事,那我也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怎么没有诚心和你商量,我都说了你去4s店我帮你付钱。”男人声音大了起来,“我觉得我已经够诚心了吧,我打转向灯变道,你都不知道让一下,不能来说我不知道让你吧?”
柳见纯蹙了蹙眉,她没有避让男人的目光,就这么冷冷地和他对视,不想再和这个人胡搅蛮缠下去了:“那就让交警来解决吧。”
她打了交警电话,虞树棠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见柳见纯走了过来,赶忙将车窗升了上去。柳老师敲了敲玻璃,什么多余的都没讲,只是很温柔地说:“小树,我这儿暂时走不开了,要不要先打辆车把你送回学校?”
“我等你吧。”虞树棠道,“今天周末,我也没什么事情,又不着急。”
柳见纯微微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没有立即离开。她懒得跟那男人再进行任何沟通,只等交警来了再过去。
虞树棠抬眼望着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老师,事情怎么样了?”
柳见纯俯下身,虞树棠一怔,随即便见她嫣然一笑:“你不是都听到了呀?”
第37章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柳老师很新鲜。
柳见纯早发现虞树棠在偷偷降下车窗听她说话, 她知道这孩子是关心自己,无关她自己那份见不得光的感情的,小树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学生在认真地关心自己。
她心里暖融融的, 就开口逗了小树一句。
她从没在虞树棠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有一点尴尬,想要解释,又有些心虚, 简直是异常可爱地张口结舌了。
“没关系的。”柳见纯笑道,“我知道你是担心老师。之前没让你下车,也是不想让你一个学生参与这种事情。”
“我都二十三了。”虞树棠道, 她清楚柳老师的好意,也是真心地想帮上一点忙的。
“那也是学生。”柳见纯笃定地说。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话, 因为这句话早已在她心里回响过很多遍了。无论如何, 小树都是她的学生, 也仅此而已。
“那种人很无赖。”虞树棠道, “你跟他讲道理, 好像根本没用一样。”
“这样的人很多。”柳见纯笑了笑, 虞树棠通常寡言少语,这回她难得笑盈盈地接话道“老师,你不会要说,很多事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吧?”
柳见纯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车玻璃的阻隔, 虞树棠清晰地看到了她那双眼睛旁边柔情的笑纹:“不仅是长大了, 是进入社会之后就明白了。”
交警来了, 她向虞树棠摆了一摆手, 快步地走了过去。
虞树棠没再把车窗升上去,她听完了全程的交涉, 柳老师在关键问题上毫不让步,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那种温柔宽容,反而是带着一种果断沉稳的气魄。她并不惊讶,只是觉得很新鲜。
半个小时后柳见纯回来,刚打开车门,虞树棠立刻问道:“老师,流程是不是还没走完?”
“先送你回学校。”柳见纯说,她系好安全带,解释得很详细,“约的晚一会儿去走快速理赔,要不然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这都要一点了,你还没吃上午饭。”
“你也没吃呢。”虞树棠说,“时间够的话,在学校食堂吃?”
柳见纯不拂她的好意,从善如流地说:“好,到时候看情况吧。”
汽车开到食堂门口,虞树棠知道她赶时间,隔着车窗向她挥了挥手,柳老师冲她点点头,很快驶远了。
想也知道柳老师最近很忙,中途又出了这件事。虞树棠要了一份大排面,一边拆筷子一边想。提到白鹤镇的时候,老师还讲是她没时间,实际上反倒是她耽误了柳老师的时间才对。
符文琮那个混剪视频热度惊人,连带着柳见纯的长视频播放量也翻倍增长,还上了一个小小的热搜。长得这样美丽,又有学历加成,不可能不惹人注目的。
她上次和唐湘去徐老师办公室,就听徐老师提过一嘴,柳见纯最近被不少媒体和合作找上门来,研究所那边把关很严,不过即使如此,接下来也有的忙了。
汤面热气腾腾,上头盖着一块浓油赤酱的葱烧大排。虞树棠咬了一口,她难得的在吃饭时间没有放空,也没有思考自己那些学习上的事情,更没有鬼打墙一样反复地想自己没有规划没有答案的未来。
她只是单纯地想,柳老师的汽车怎么样了?白鹤镇的骑行应该往后推推,否则太让柳老师为难了。
正好,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也得比上个学年更加努力才行,更加用尽每一点时间才是。
走完快速理赔,将汽车送进4s店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四点,柳见纯不由得有些疲惫。她一般周末都会去左更惜家吃晚饭,大多时候她都会特地早些去,陪着两个侄女玩一会儿,说会儿话,今天晚了,不得已让左更惜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出了这事,马上就要来接自己。
她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表姐的车就停到了她面前,刚打开车门,一连串的问题就劈头盖脸地把她淹没了:“你人没事吧?怎么回事的怎么会刮到了?怎么解决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路况什么时间刮到的啊?”
“姐姐,我没法一下子回答你呀。”柳见纯道,“没什么事情的,是到荣园的时候路堵得厉害,好不容易开起来之后有人变道超车,也不懂得避让,就蹭到了我的车。”
“这种人好没素质。”左更惜很瞧不起,“你人没事就好,你性子好,要是我在,非同那人理论一番不行!”
“好啦姐姐,”柳见纯换了一句方言,“气气闷闷生毛病的呀,算了。”
她又补充道:“而且事情好好地解决了,我也没让别人占到便宜,这种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会让人的。”
“中午饭吃了吗?”这件事说完,左更惜立即换了一件事关心。“还没来得及。”柳见纯不瞒她,左更惜叹口气:“那今天回去早点开晚饭,正好要炖一条孔鳐,你得全吃了。”
表姐一向是这样,对她关心过甚,柳见纯笑了笑,很乖地嗯了一声:“好。”
家里有钟点阿姨做饭,左更惜应该中途发了消息,等她们到家的时候,备好的菜都已经下了锅。乔友矜现在已经过了要抱的年纪,乔友宽一点不矜持,上来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小姨,怎么来得这么晚?”
柳见纯一视同仁,每个都揉了揉脑袋,“临时有些事情,小宽今天和姐姐玩了什么?”
乔友矜在一旁说:“我可是在认真地看书学习,乔友宽这小孩不务正业,写到一半就开始整理她的小卡片了。”
“那是中途休息呀!”乔友宽不满地反驳,“我写完了数学,要玩一会儿,再接着写英语的,妈妈都同意了。”
“劳逸结合也不错。”柳见纯说完,又关心道,“小矜,第一次读寄宿学校还好吗,会不会不太适应?两周才回来一次,小姨上周就没见到你。”
一说到这儿,乔友矜很骄傲:“我没问题的!很快就适应啦!而且我觉得我还挺坚强的,都没给家里打什么电话。”
“你明明给妈妈打了!”乔友宽拆姐姐的台,“军训之后你哭得稀里哗啦的,给妈妈哭着说要回家。”
“就那一个好吗!你少污蔑我!”乔友矜伸手就要去抓妹妹,乔友宽从柳见纯身上跳起来,两姐妹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这俩孩子,还没说两句呢。”左更惜无奈地摇了摇头,“让阿姨煲了一锅五指毛桃鸡,还得稍等一会儿。”
“不着急。”柳见纯侧过身,手臂轻轻搭住沙发背,“姐姐,这周公司辛苦吗?”
“就那样吧,现在早过了最辛苦的时候了,平稳运作吧。”左更惜说,她拿手点了点柳见纯,“倒是你,这段时间工作是不是挑都挑花眼了?”
那天视频在网上走红,左更惜也是在工作时间收到了朋友的消息,她均淡淡回复:这不是很正常?我妹妹就有这种潜力。
结果转头她惊喜的微信就把柳见纯给刷屏了。
她们家在很早的时候算得上书香门第,各路亲戚也比较多。这么长的时间经过许多风波,亲朋好友失散不少,本家这两家,只有柳见纯这棵孤零零的独苗还走着学术研究的老路,她这一家早就转行了。
她常年经商,早已经是商人思维,第一件考虑的事情就是柳见纯的账号要怎么运营下去:“你之前找的那个学生剪辑,是真不错,往后除了剪辑,还有很多事情你也不能亲力亲为了。”
“这个账号当初是姜教授推荐你做的,但毕竟不能算是研究所的,很多事情你还得自己注意着点。”
柳见纯道:“我的想法和研究所是一样的,她们会帮我对所有的工作把关,很多工作,我也不想去做,更多的还是专注本职工作吧。”
研究所那边的意见是她们当然愿意柳见纯和一些正式的国家科普节目的合作、采访,这都可以,但是其他方面的最好不要。
“这我明白。”左更惜道,“你有学术帽子,又是历史学会成员。姐姐是想着那些杂事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现在剪辑你请了人做,那些选题,各平台上传,还有你之前说的一个学生给你提的建议,提取声音做播客之类的杂事,想另外找个人帮你做。”
柳见纯这下点了点头,她对于视频有自己的坚持,就是脚本她更想自己写,但现在情况变化,她怕是顾不了这么多事,而且短视频的选题确实是年轻人更懂。
“那我帮你安排,你就放心吧。”左更惜道,“挂到我公司下面,什么都走流程的正规的啊。”
她是一心为妹妹打算,她知道柳见纯并不是那种很迷恋物质的人,之所以一直住在那栋烧钱又打理麻烦的老洋房里,是因为那是她的一部分人生,也是她和妈妈、爸爸度过的全部时光。
她知道妹妹在学术圈大约算是非常优秀的那种,有不少收入来源,可她还是一门心思地想让妹妹赚得更多一点,所以当初姜教授提出账号的时候,她坚决同意,让* 柳见纯尽快做了起来。
现下这样真是意外之喜,在没见到柳见纯之前她就打定主意,不仅要帮妹妹减轻负担,还要帮妹妹好好地运营好这个账号,她才能更放心。
左更惜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所谓的放心真是没有尽头的,哪怕是小蝴蝶酥将来真的找到了能相伴一生的人,她都不见得能放心呢。
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这个人!
第38章 即使她有些期待一句生日快乐——
“今年天冷得好快。”唐湘嘟囔着, 一边套外套,一边抱怨道,“感觉暑假回来这才一个多月两个月, 怎么就冷下来了?连申城都这么冷, 不敢想象北方会怎么样。”
“京城最低气温到3c了。”虞树棠说,前两天妈妈给她发了几张照片,京城的天阴蒙蒙的, 路上的人影都提前穿上的羽绒服。下面带着一句话:小树,京城最低气温已经3c,你在申城, 尤其是出去骑行的时候,也要注意保暖。
她发了一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好的, 我知道的。
“这我怎么敢去北方。”唐湘打了个冷战, 虞树棠扣上衣服搭扣:“可是南方又没有暖气, 你要是真去京城感受一下地暖, 肯定乐不思蜀。”
“等我真体验了再说吧。”唐湘道, 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 两人上午没课,要一起去教室里开组会。她们这种和工科研究生整日泡在实验室不一样,组会一周一次,一般也就一个小时,通常在纵向课题的教室里进行, 徐老师不一定每次都会来, 主要是和博士的师姐们交流读书心得和论文进度, 有些疑惑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解答。
这学年徐老师新带了横向课题, 其实大家都挺高兴的,忙是肯定要忙一点, 可一是能增长知识面,受到锻炼,二是徐老师性格大方,对学生也好,补贴给得很足。
“今天徐老师过来?”唐湘问了一句,两人撑开伞,今早下着小雨,愈发的冷了。
“应该来,上次没过来,这次估计要问问咱们的进度了。”虞树棠道,教室在鹿鸣楼,过了这两个月,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爱上了这栋教室数之不尽的现代化大楼,这里已经快跃升为惟宁大学第一自习圣地了。
为了尽早进去躲雨,她俩直接走的用作办公楼的东塔楼,打算从里头直接穿过去。刚一进门,虞树棠眼尖,马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柳老师!”
声音清凌凌的,像汪汪的深潭,带上一点惊喜,就像是潭水上粼粼的波光了。柳见纯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当然是虞树棠,是名字像一幅画的小树。
她心弦一颤,心里头同样是抑制不住的惊喜,自从淞河岸的骑行之后,她和小树再没有正式见过面,她忙着工作,小树忙着学习,只是偶尔给她发来一些微信消息,小树永远是起头的那个,在简短地说了几句之后,自然而然,这段对话就会结束。
“小树。”她转过身,手里的雨伞还没折好,“小湘,你们来找徐老师吗?”
“柳老师好。”唐湘甜甜地打了个招呼,“我们来开组会。”
虞树棠忍不住多望了一眼柳老师,她穿一件很简洁经典的驼色大衣,不过这次头发没有一丝不苟地盘起,只是用鲨鱼夹夹了起来。
唐湘和柳见纯的接触远不如她的多,但小唐同学完全是自来熟的性格,想都不想就笑着问;“老师,你今天头发怎么没有盘起来的?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柳见纯抿嘴笑了:“这两天降温,天气太冷,实在没有精力了。”
这很明显是种赖床的委婉说法,虞树棠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带绒的防风夹克,脖颈处搭扣扣紧,愈发显得她身材高挑,瘦削美丽。柳见纯略微抬起视线,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笑道:“好,那你们两个过去吧,我也先去办公室了。”
唐湘这才想起来,匆匆地说:“老师,差点忘了!能不能问问你,网上都说你会去央视录晚清四大奇案,是不是真的呀!我们都等着看呢!”
虞树棠没想到她真会问出口,这段时间她看视频,柳老师各个平台的账号评论都热闹得不得了,因为一些科教节目很多时候会请明星,连带着关于柳老师的消息也多了起来,很多都是会发各种拟邀微博的营销号。
她觉得大部分不论真假,柳老师都肯定不会去的。她家算是商人家庭,她当然知道多参加节目毫无坏处,名利双收,不过她总觉得,柳老师和研究所都是爱惜羽毛的类型,太偏向娱乐的,恐怕不会同意。
晚上和唐湘聊天的时候,她最有可能的估计是央视的《百家故事》这类的。
只是她可没想到唐湘真的会问!
柳见纯一怔,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就嫣然笑道:“真录的话要等下个月了。”
“小树,你猜得也太准了。”唐湘道,“小树说你最有可能去这个节目的。”
“是吗?”柳见纯不受控制地闪出了一个微妙的念头:小树也在关注着我吗?
这个问题她当然不会问出口,也不会得到答案,两个学生冲她挥了挥手,径直穿过大厅和长廊,要走进属于她们年轻无拘的生活里了。
教室在八楼,两人按了电梯,虞树棠打开手机,视频网站还在后台没有清理,她一打开,首页推荐被周令宜给侵占了一大半,原因是她这一阵把《黄金时代》给看完了,顺藤摸瓜,连带着将她那部和另一位女演员演一对,在千禧年可谓开天辟地的《名门金枝》也看了。
柳老师推荐的电视剧质量比现在要高得多。虞树棠心想,将程序从后台清除,随手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徐蔚然的学生名额放开的少,同门的目前也只有两位博士学姐,她今天也来了,大家坐在一起,气氛很轻松,只要是学习上的事情,什么都可以谈。
即将结束的时候,徐蔚然拍了拍手:“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唐湘是这四个学生里性格最活泼的,当即履行自己的e人职责,立刻替所有人欢呼了一声,以表示期待。
徐蔚然笑了一声:“第一件事,10月12日,我带你们去京城参加今年的金融学术论坛,我们在那儿要待两天,可以允许你们出去逛逛哦,小树家也在那儿,到时候给大家推荐几间好吃的餐厅。”
虞树棠听到这消息,有一个念头飞快地划过:柳老师不也下个月要去录节目吗?
“第二个好消息呢,我们的小树同学10月16日过生日,大家到时候要记得祝她生日快乐呀。”
徐蔚然把她们的生日都记得很清楚,不仅自己会送一样小礼物,还会提出来让大家一起祝福。
虞树棠有点不好意思,她实际上不算个有仪式感的人,不过节日,也不喜欢兴师动众,但徐老师这样,她还是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好,那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过去了。”徐蔚然站起身,“你们接着努力,我订了几杯奶茶,一会儿……”
“我和小树去拿!”唐湘自告奋勇,率先抢下了这个活,即使不说她和小树也会主动去拿的,总不能让两位学姐去。
“谢谢你们,我先走了。”徐蔚然事情也多,说完再见,快步走出了教室。
两位学姐人很好,在很多地方对她们帮助很大,她们和人家关系都不错,这会儿一起做起研究来也不觉得枯燥无聊。
虞树棠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黑糖奶茶,继续心无旁骛地整理数据。她和唐湘的论文选题都是从徐老师纵向课题中得到的灵感,横向课题虽然方向都有不同,但其中也有一些值得注意,值得借鉴思考的地方。
下一步要写第三部分的了。虞树棠心想,她将学期时间分段划分,在每一个时间段里都要写完相应的论文部分。她一向喜欢提早做准备,更何况论文又都是至少要改三稿的。
多亏柳老师之前给她提供了那么多的资料,让她早早完善了相应的部分,等到统一修改的时候,她再去请教柳老师。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她们和两位师姐分开,师姐去小苑食堂吃香锅,她们去二食堂吃牛肉粉丝汤。
唐湘兴致勃勃:“小树,你说今年我订哪家的蛋糕比较好?上次你给我买的芒果千层特别好吃,今年我也想给你订这家店的,不过肯定要换个口味。”
她和虞树棠每年对方的生日,都会帮对方买一个生日蛋糕,礼物就不准太贵,不能超过五十元钱。
“你不是每次都说什么开盲盒。”虞树棠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咱们不征求对方意见。”
“那你等着我虚晃一枪吧。”唐湘笑嘻嘻的,“这只是我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到时候很有可能不买你上次那家,我换个新的独特口味。”
虞树棠扬了扬眉:“说这,还是你等着看我第一口吃到的表情吧。”
她们还有条不成文的小规定,如果买到的蛋糕是双方公认的难吃,就要请对方喝杯公认好喝的奶茶。
徐老师的礼物没什么好猜的,她每一年给每个学生的都是相似的,据她说都是和柳老师前几年一起带学生的时候产生的灵感,她和柳老师就经常互相赠送这些小东西。
去年送的是每人一支不同配色的白金钢笔,笔尖上有着非常美丽的心形气孔。
今年应该是手工锁线,封面是织锦的手账本,里头内页有普通道林纸,还有毛边麻布纸,花样繁多,令人十分惊喜。
虞树棠不打算把自己过生日的事情和柳老师说,即使她们已经算得上有些熟了,即使她有些期待一句生日快乐——
总之,她不打算说。
第39章 一半是她了解的,另一半,是她从朋友圈拼凑出来的,新的柳老师。
虞树棠拉上旅行包:“小湘, 你把单子上的东西都放进去了吗?”唐湘和她的习惯截然不同,有的时候总会丢三落四,而她习惯把必需品写到单子上, 唐湘每次就也按照着来。
“一样没漏!”唐湘把轻飘飘的行李箱立起来, 虞树棠不得不说:“咱们就去两天,你哪至于带这么大个箱子。”
“我得准备从京城带点好吃的回来啊。”唐湘未雨绸缪,虞树棠立即警觉:“不会又要买义利吧?”
“那肯定是买点别的啊!”唐湘道, “现在想想我就去过一次京城,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早就忘了到底玩了点什么, 就记得看过故宫了。”
“要是有时间的话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虞树棠道,“你可以提前先搜搜攻略, 看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两人一边说话, 一边提着行李出了宿舍门。徐蔚然订的是九点的高铁, 大家都不想弄得很匆忙, 一致决定七点就出发去申城南站, 徐老师这会儿正在公寓楼下等着她们。
她俩刚出公寓门, 就听徐蔚然笑道:“就两天,唐湘同学,你怎么还拎了个箱子?”她打开后备箱,里头全是旅行包或者背包,只有唐湘一个行李箱鹤立鸡群。
“这可是为了到京城买东西留出的空间。”唐湘道, 故意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算了, 你们都不懂!”
徐蔚然开的是一辆宽敞舒适的suv, 她特地放的轻柔一点的歌曲,果然, 车子还没开到一半路程,除了虞树棠,其余的三个学生都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了。
她悄声问道:“小树,不睡会儿吗?”
虞树棠也很小声地答道:“等到高铁上再睡。”她这会儿还不困,将手机按了静音,正在慢慢地看柳老师市民生活视频下面的评论。
市民生活专题系列包含了衣食住行四个大块,光衣服就三个长视频。目前才刚刚把食物也出完。符文琮从里面裁剪出了不少问答式的短视频,有些新素材大概是柳见纯另录的,将这个平台也发展了起来。
她之前就喜欢看下面的评论,有些明显也是爱好者,会提出不少有趣的问题和观点,只是现在动不动播放量就二十多万,评论上千,短视频平台的数据更夸张。这样一来,好的评论自然变得更多,可那些关注柳老师本人私生活的评论也是越来越多了。
虞树棠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在一个很明显男性口吻的窥探评论下面点了个踩。
高铁从申城南站到京城花城站要五个小时左右,徐蔚然提前订了kfc做高铁餐,让大家当作早午饭一起吃。
虞树棠吃完,将纸袋折口封好,再也挡不住困意,沉沉地坠入了梦乡。她不常做梦,可能是这次在高铁上的原因,她的梦境不断摇晃,梦里梧桐树影斑驳,一会儿是白天,一会儿是黑夜,夜幕上幽静地悬挂着一轮发着淡黄色光晕的月亮。
那是轮很熟悉的月亮,似乎已经好几回在不经意之间入了她的梦。
她豁然睁开眼,唐湘叫了她好几声,高铁即将到站了。
虞树棠很快清醒了过来,车门打开,熟悉的京城花城站映入了她的眼帘。
自从上大学以来,她通常都是乘高铁或者坐飞机两地往返。很多时候坐飞机,反而是因为高铁没票了。高铁时间虽然是飞机的两倍,可论方便和舒适度,她觉得也是飞机的两倍。
“大家跟着我吧。”虞树棠道,“老师,我对这里熟悉,家里知道我回来,正好说可以用车把我们送到酒店。”
她和妈妈在微信上说了这事,杨秀桦立刻说到时候她让人来接她们,这点虞树棠倒是不反对,方便一点也好,可之后妈妈又说要请老师吃饭什么的,她就觉得不合适了。
她对这里熟悉得很,带着大家刚出来,一辆黑色的suv就鸣了笛,里头是个胖胖的和蔼女人,她叫何姨的,是妈妈的司机。
何姨很健谈,一路上没让任何一句话掉地上,直到将人送到酒店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徐老师让她们先走一步,自己应该是又向何姨道了声谢,两人聊了几句。
这间酒店是提前安排好了的,接待人员主动上来,问了姓名之后将她们领到各自的房间。她们在一层楼,徐老师是单人间,其余的两间是双人标间,虞树棠和唐湘自然住在一起。
会议明天举行,徐蔚然今天下午对她们采取放养行动,允许她们自由活动。大家都忙着先去收拾行李,虞树棠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和徐老师说些什么。
“小树,你家在这附近吗?”徐蔚然很自然地问了她一句。
虞树棠走到她身旁:“没有,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吧,我家在关海区翠微那一块。”
“那儿很繁华的呀。”徐蔚然道,她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自己这位女学生,外表潇洒美丽,家境优裕,然而这段时间她越发发现,这孩子不仅心思重,还被优绩主义压得抬不起头来。
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自大,但老师有时候光看到家长,就知道这孩子的一部分特质了。
“小树,你不用负担太重。”她低声道,“我知道你妈妈是一片好心,这事你别放在心上。”
“徐老师,谢谢。”虞树棠道,她有许多感谢,只是不知道如何说出来,只能这样认真地表达。
徐老师和柳老师果然是朋友,她们是一样的人。虞树棠心想,她们的性格不同,可对待学生的时候,总是用一颗真心去换真心。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老师,其实该我对你说声不好意思。”
“别放在心上,也别和你妈妈闹矛盾,她的好意我完全心领了。”徐蔚然又强调了一遍,语气轻快起来,“好了,去找小湘吧,想想下午去哪玩,时间足够的话,回趟家也是可以的。”
唐湘正靠在床上用手机做攻略,她们是十点的时候吃的kfc,现在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尝尝酒店的自助。
“昆街离这儿好近。”唐湘给小红书上的一个分享贴点了收藏,“我看网上说那儿好多家好吃的涮羊肉,还有冰煮羊,咱们正好晚上去吃!”
虞树棠心里的阴霾暂时一扫而净,她笑道:“昆街确实好几家涮羊肉的老店,有一家里面还挂了很多的明星照片,平时都是要提前预约排队的,而且咱们晚上还吃得下那么多吗?现在都要三点钟了,还去吃自助。”
“今天晚上不行就明天晚上。”唐湘灵机一动:“咱们肯定要聚餐的呀,我要向徐老师提议吃你们京城特色涮羊肉。”
她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虞树棠早预判了她的操作,已经将房门打开,预备着和她一起下去了。
酒店这层一半都是住的她们学校的人。两人刚一出门,迎面就撞上了章然和其他几个学生。虞树棠除了当年的同班同学之外,其他的说实话没怎么见过,也都不怎么认识,只是很礼貌地笑了笑。
不过金融学院其他人没有不认识她的,专业第一,容貌美丽,很多时候显得有些冷漠——章然之前问她,这样不怕别人对她产生恶感吗?虞树棠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在乎,也不会把精力用在这些琐事上。
小树就有这样的特质,章然想,让不了解她的人误以为她很潇洒,很外冷内热。但当你试图走近她,就会发现小树的心,是需要焐热的。
“也是去吃自助吗?一起下去吧。”章然主动说。她们几个坐的一张桌子,自助厅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和老师,差不多都是一张桌子一个学校了。
这家酒店因为办学术会议,特地开了全天自助,从海鲜到甜品,菜品一应俱全。虞树棠比较喜欢吃虾和牛肉,没怎么添主食,只拿了几个寿司和一勺炒饭,又配了些芦笋和芝麻菜,是第一个回到座位上的。
旁边的同学闲聊着,不是她感兴趣的话题。虞树棠吃了一块牛腩,回复着妈妈的信息。妈妈没打算让她回家,因为这是学术会议,觉得她得把心思用到参会上,但是打算和爸爸一起来看看她。
她妈妈的控制欲总会为学习这类正事让步。
不用。她一字一句地打出回复,还麻烦一趟要过来,没啥必要。
杨秀桦回复道:不会得等寒假才能见到我闺女吧?后面跟了一个考拉气愤的表情。
虞树棠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坐在她对面的章然注意到,还以为是那道西红柿炖牛腩很好吃,过了一会儿也去拿了一点,结果发现口味调得太酸了。
寒假我就回去啦!虞树棠点击发送,又附赠了一张很可爱的小猫点头。
她退出微信,随手打开了微博。她没关注什么人,只有几个还算喜欢的牌子和骑行博主,最新关注的大概就是柳见纯老师了。
不过老师在微博上通常不会发布什么动态,基本就是视频更新通知,有的时候,会发布一些美丽的风景和生活碎片。
她的朋友圈也是这样的,要么是和工作相关,要么就是这些碎片式的东西,可能是一朵形状奇特的云,也可能是一道看起来非常美味的菜,或者是一张电影的票根、一张十分精致的邮票,又抑或是羽毛球的一只球拍。
虞树棠偶尔觉得,这实在很奇妙,她从这些朋友圈里拼凑出了一个新的柳老师,一半是她了解的,外表、谈吐、性格,知道她喜欢的电视剧和颜色,家里会有骆驼坐凳和仙人掌书架,很会照顾花朵,很有生活情趣。
另一半呢,她不了解,因为她说实话和柳老师也不能算太熟悉。羽毛球、邮票、相机照片,她没吃过的,申城的一些餐厅,那部分柳老师的性情——
虞树棠止住了思绪,她自己从不发微博和朋友圈,对这些东西实在不该有兴趣。她默默地咬了一口寿司,鳗鱼鲜嫩,酱油甜稠,半是自然而然,半是潜意识强迫的,可能只是她没意识到,不再想关于柳老师、朋友圈,或是其他的所有东西了。
第40章 柳老师是一个……很纤细的人。
这场金融学术论坛主要议题就是国际金融、绿色金融、数字金融、普惠金融等, 还有资本市场、金融监管和商业银行。其中有些地方和虞树棠的论文相合,她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不少有帮助的内容。
论坛中间有茶歇和自助,上午八点半开始, 下午四点半结束。徐蔚然早在昨天的时候就提前问了, 大家第二天会议结束后聚餐想吃什么,唐湘热烈提议特色涮羊肉,虞树棠这个京城人是都可以, 两位博士师姐则是欣然同意,于是一行人打了车,直奔徐老师预约的店去。
虞树棠昨天下午已经陪着唐湘出去逛了一次, 渝城人小唐同学已欣喜购入六必居酱菜好几种,今天还打算购入盛乐号的酱牛肉和松仁小肚若干。
“天哪。”虞树棠做出中肯评价, “你看起来真的是典型的外地人进京买特产。”
“你这话可不完全对。”唐湘淡淡, “这不是普通的外地人, 恰好证明我是那种不惧不良评价, 而相信老字号的那种慧眼独具的外地人。”
虞树棠无话可说, 车厢里笑作一团。
徐蔚然订的正是那家挂着许多明星合影的老店, 既不是年节也不是周末,昨天还是比较轻松地订到了傍晚到店。
“大家先看看有什么想点的。”老店用的是外面裹着一层塑料的老菜单,正好一人一张,徐蔚然没让服务员等着,将点菜的小单留在桌上了, “过会儿还有一个人要来, 马上就到了。”
还没等徐蔚然说完, 虞树棠脑海里电光石火地闪出一个名字, 柳见纯。
“小树和小湘肯定认识,是人文学部的老师, 历史学院的柳见纯。”徐蔚然打趣了一句,“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认识……”
她话音未落,她这俩博士学生就是相视一笑:“老师,怎么可能不认识,柳老师在学校视频里的出镜率太高了。”
介绍片是轮替着拍的,然而每年大大小小的招生宣传,但凡是有老师出镜环节的,一定会让柳见纯出镜。
再加上她性情温柔,上课也有趣,在学校里简直是一等一的出名,网站上的学校评分评论下面,都会有温馨小贴士:记得一定不要错过柳老师的公共选修课。
虞树棠看着菜单,她心里闪过一丝抑制不住的惊喜,只不过她向来不太将情绪表露出来,看起来完全一副专心选菜的样子。
她背对着门口,刚看见徐老师挥了挥手,一个人就在她身旁站定了:“没有等很久吧?”
一点从外面带来的寒气,还有丝丝缕缕的香水味,虞树棠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就是青绿色。
柳老师香水的气味和她喜欢的颜色有种如此微妙的相似,虞树棠不常用香水,但她清晰地闻到了柑橘和梨子的味道,可能还有一些……她绞尽脑汁,大约是苦橙叶?总是那香气弥漫着植物的青绿色,在她身旁停留一刻,随即坐到了她的对面。
“没有。”徐蔚然将菜单递过去,“快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快点菜了,把我学生都饿着了。”
柳见纯将大衣搭在椅背上,她含着笑,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虞树棠,立刻就将目光低了下去。只不过大半个月没见,小树能有什么变化呢?
“别想着推辞,你可必须得点一样。”徐蔚然一眼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柳见纯只好说,“那要份麻酱烧饼吧,听说很有特色的,吃涮羊肉都点。”
其余人也都各自点了自己想吃的,徐蔚然一一记上,最后问道:“小树,你看有没有什么查漏补缺的,多点上两样。”
“再点一份羊尾油比较好,最先放这个可以润润锅。”虞树棠道,“一头沉这个地方的肉也好吃,是大腿外侧肉,瘦肉多,再加份百叶就够了。”
这儿的涮羊肉是最传统的清汤锅,只放几段大葱几片生姜,汤色晶亮。上羊肉的时候,还特地给她们展示了立盘不散,翻盘不掉。
大家都随口聊着天,徐蔚然问柳见纯录节目的事,柳见纯就讲了好几件趣事。柳老师不要说讲故事,哪怕平时说话,也是笑意盈盈,引人入胜,虞树棠一边吃肉,一边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聊天暂时告一段落,柳见纯喝了一口酸梅汤,她对香气扑鼻的二八酱和芝麻油都接受良好,只是有点犹豫小碗里头盛的一头头糖蒜,不知道适不适宜配着羊肉一起吃呢?她平日里实在很少吃蒜,顶多往汤里放一点金黄的蒜头酥。
虞树棠捕捉到她的视线,想都不想,话就自己说了出来:“老师,这个糖蒜很好吃的,是酸甜的,可以试试。”
“我不常吃蒜。”柳见纯道,虞树棠这么一说,她就觉得没法再拒绝,伸手拿了一头糖蒜过来。实际上她在碰到的第一秒就后悔了,糖蒜应该是从腌罐里新鲜捞出来的,湿淋淋的粘腻。
她微微蹙了点眉头,一向伶俐的手难得有点笨拙,只能细致地一点点将皮剥干净。
她的手指上仍戴着那两枚戒指,无名指上金色的那枚在顶灯照耀下反射出一点钻光。仿佛是自己提出的建议,自己就合该认真地看着似的,虞树棠望着她有些生涩的动作,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心无旁骛。
柳老师有一双细巧的手。手背淡青色的血脉随着动作起起伏伏地蜿蜒过那些纤细的骨骼,她的鼻梁也是纤细的,当她侧过脸时,线条也是纤细俏丽。
她的心思也是纤细的,柳老师是一个……很纤细的人。
“很好吃。”柳见纯好不容易从这头糖蒜里脱身,终于剥出一瓣来,刚咬了一口,就立刻向虞树棠反馈。
虞树棠也从刚才旋转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她莫名地感到有些茫然,只剩一个纤细的形容词仍然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地萦绕着:“对,好吃的,是酸甜口味。”
她把刚才说过的话又很没营养地重复了一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柳见纯冲她笑了一笑,已经转过头和徐老师说话去了。
她们这张桌子靠墙,虞树棠将一筷羊肉浸进料碗里,唐湘在旁边埋头苦吃没空讲话,她不想看手机,就仰起脸,仔细地看着一张张店主和明星的合影。
有些照片甚至都有点发黄了,底角上写着时间,不少是虞树棠这种不了解娱乐圈的路人都知道的大明星,只不过照片上的很显然是风华正茂的年轻版。
她一怔,目光定格在一张照片上:“老师。”她轻轻地叫了柳见纯一声,语气中含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雀跃,“你看那个人是谁?”
柳见纯微微睁大了眼睛:“啊,是周令宜是吗?周令宜和刘持盈。”
“应该是她们拍《一场游戏一场梦》的时候。”虞树棠顺口道,柳见纯不假思索地接了一句:“那么早的片子你都看过?”
虞树棠停了一下没回答,她当然看过,在国际上拿过大奖的女同性恋电影,不过她当时没对主演印象深刻,这会儿顺理成章地把话题一转:“是看过,老师你不是之前给我推荐了《黄金时代》吗,我顺带看的,那部电视剧太好看了。”
“是呀。”柳见纯道,她没察觉到虞树棠那一下不自然的停顿,《一场游戏一场梦》拿过太多奖了,哪怕上豆瓣上搜评分,都有很华丽的top250标志。“小时候就因为这部剧总盼望着下雨下雪,剧里一出现这样的天气,不是有特别激烈的情节,就是有特别浪漫的情节发生。”
只是她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小树真的有这样把自己的闲聊推荐放在心上……吗?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一会儿剧情,最后的一点肉也在锅里烫完了。
京城即将入冬的深秋夜幕阴沉,柳见纯明天还有半天的录制,不和她们一起回去,徐蔚然打了车,她也不急着先走,在门口和大家道别。
柳老师向来是那种很妥帖的人,即使和徐蔚然的两位博士学生不熟,也很认真地和她们分别讲了再见。
“老师再见。”虞树棠道,她真心地笑了,颊边的笑弧十分甜蜜,带着一种可爱的,越是她这样外表成熟的美人,就越是令人无法抗拒的孩子气。
柳见纯的心在胸腔里一颤,她其实这些天一直想着一件事,一直想做得自然一点,还要完全合乎老师的身份。
她早知道小树要过生日了,徐蔚然之前和她提过一嘴,她清晰地记到现在。
她们目前这样的关系,肯定是要讲一句生日快乐的,很普通,很从容地讲就可以。她很想送小树礼物,不过绝对不打算当面送,这样好像显得有些太用心、太重视了。
还是让徐蔚然送的时候捎带着比较合适。
虞树棠不知道她转过了这样的多的想法,柳老师站在她对面,她应该是有点怕冷,京城毕竟太冷了——她戴了一条毛茸茸的咖色围巾,她本就脸小,更是把她的下半张脸遮住了大半,只余一双瞳仁亮晶晶,睫毛密匝匝的桃花眼和挺直纤细的鼻梁。
“小树,”她的声音盈盈含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