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登门求药他心里正暗暗庆……


    他心里正暗暗庆幸,忽听瑶光问道:“怎么,圣人就只给太子赐了人,你们这些儿子他一个都不想着?”


    景阳心头一惊,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人拎起了后颈皮的猫,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没有?圣人便是再偏爱太子,明面上也不能做得太过。不单是太子,凡是成亲了的兄弟,圣人原都要赐人的。但我和九弟都推迟了没要。”


    只不过他是借着早逝的母妃推辞,九皇子是趁了他的光,顺势推辞掉了。


    当时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颇有几分惺惺相惜,关系倒是比从前更近了些。


    景阳说得若无其事,实则眼睛紧紧盯着瑶光,要看出她是随口一问,还是事先得了什么风声,故意来试探他的。


    瑶光自然不是随口一问,却也不是来试探他的,而是在替他抱不平。


    虽然她不希望府里再进人,却也知道按照这个年代的风俗习惯,圣人给皇子们赐人,也是爱重的表现。


    若是圣人只想着太子,把其他皇子都忽略了,她一心向着景阳,自然会心生不满。


    听景阳说大家都有份,只是他和九皇子推了,瑶光心中才满意,藕臂搂着景阳的脖颈在他怀里蹭了蹭,娇蛮道:“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圣人心里只有太子那一个儿子呢,好在他虽偏心,却还知道想着你。”


    听了她这话,景阳才恍然明白,她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试探他的,而是怕他在圣人面前受委屈,特意替他抱不平的。


    想到自己先前还误会她,又是羞愧又是感动,把人搂得更紧了些,柔声道:“我对圣人早没有期盼了,他如何对我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你是一心一意为着我,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略带炫耀地说:“我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今日在乾清宫里,我脑子里忽然一阵清明,那本书上的吐纳法子,瞬间就入门了。”


    他轻轻握住瑶光雪白的手臂,凝神调动今日练出来的一点灵气,缓缓注入她经脉中。


    瑶光顿时就觉得手臂上有点痒、有点刺痛,片刻之后就暖融融的,惊喜道:“八郎,你真的入门了!”


    她欢喜地倾身,在他脸上胡乱亲了好几下,如银铃般欢畅的笑声不绝于耳。


    景阳本就欢喜,见她比自己更高兴,不由也更加欢喜了。


    夫妻二人正在亲热,忽然翠娥在里间门口禀报:“王爷、王妃,郡主过来了。”


    二人都吃了一惊,慌忙分开各自整理衣物,瑶光又让景阳帮忙看她的妆花了没。


    景阳忙仔细看了看,见只是头发有些乱,口脂有些花,忙替她整理了一番:“好了,没问题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又看不出什么。”


    瑶光嗔了他一眼,忙在榻上坐正,轻轻咳嗽了一声,扬声道:“是瑜儿吗?快进来吧。”


    翠娥闻言,才把帘子掀开,一个三头身的小姑娘迈着轻快的步伐,噔噔噔跑了进来。


    “爹爹,娘亲!”


    景阳上前一步,弯腰把女儿接到了怀里,抱起来颠了颠,觉得比昨天稍微重了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柔声问道:“今日在家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午睡时安稳吗?肚肚有没有难受?”


    佩瑜在父亲怀里咯咯地笑着,随着父亲的询问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嘴里也忙着一句一句回话。


    随着她点头又摇头,脸颊上的肉一颠一颠的,就像个桃子型的捏捏乐,Q弹Q弹的。


    景阳没忍住,上手捏了捏。直到女儿出声抗议,他才意犹未尽地抱着女儿在妻子身边坐下。


    佩瑜对着瑶光伸出手:“让娘抱,让娘抱。”


    瑶光笑呵呵地接了过来,低头在女儿又弹又滑的脸蛋上亲了亲,夸赞道:“咱们瑜儿真是越长越出息了!”


    这倒不是王婆卖瓜,小姑娘的相貌本就兼具了父母之长,随着一日日长大,半点没有长残的意思,反而越越发精致好看了。


    两人逗弄了女儿片刻,秋萍来报说膳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由景阳抱着一起去了侧间用膳。


    佩瑜虽然还不到两岁,但在瑶光的坚持下已经断奶了,如今也跟着父母一起吃饭,只不过吃的食


    物是儿童版的。


    一开始景阳也像这时候的人一样,觉得母乳养人,对瑶光女儿不到三岁就断奶,还颇有微词。


    可随着佩瑜开始吃饭,身子一日比一日健壮,一年到头也很少生病,他才心服口服了。


    不过,他却叮嘱瑶光,让她管好府里的人,对于佩瑜早早断奶一事,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


    他要防的,自然是府里被安插进来的钉子。


    “这又是为何?”瑶光不明所以。


    景阳冷笑道:“别人若是知道咱们瑜儿早早断了奶,身子反而更好,必然要跟着学。若是他们的孩子身子也好了便罢,若有半点不好,绝对会怨怪咱们。”


    别人府邸里可不像他们家这么清净,女人多了是非就多,谁知道孩子出了事是天意还是人为?


    他可不是什么大圣人,不想替别人背锅。


    瑶光了然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人性大多如此,是我想得太少了。”


    景阳笑着安抚道:“我是自小在宫里长大,凡事都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你慢慢学着,早晚能学全的。”


    他从不反感妻子有心机,还很乐意教导。比起被别人坑,他宁愿夫妻二人联起手来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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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完了晚膳之后,眼看着一轮明月升上晴空,皓皓月光铺洒下来,把庭院映照得明静如湖水。


    王府中没什么高大树木,却有好些花树果树。它们的影子漂浮在湖面上,随着夜风摇曳,倒像是湖中飘摇的水草。


    瑶光道:“咱们去赏月吧,顺便消食。”


    景阳自然无有不应。


    到了院子,佩瑜闹着要自己走,景阳便顺了她的意,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地上。


    小姑娘兴奋极了,哒哒地追逐随风摆动的树枝的影子,银铃般的欢快笑声不时从她口中发出,周围的人心情都明朗了起来。


    便在这时,张五匆匆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王妃,马先生来了,还领了一位年轻公子。”


    景阳一怔,反应过来是马介甫,忙正色道:“快悄悄请进来,不该知道的人别让他们知道。”


    虽然去海市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他并不敢肯定,圣人是否还记挂着那件事。


    只不过,从年初开始,宫里陆陆续续招了许多道士和尚,圣人特意拨了清辉、月耀两座楼安置那些和尚道士,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但景阳推测,十有八九是替圣人研究延年益寿之法。


    景阳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害怕真让圣人找到了。今日马介甫到来,他正好可以请教一番,无论结果好坏,也算结了一桩心事。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瑶光蹲下来和佩瑜商议了一番,便留下翠娥和李奶娘陪着她继续玩耍,他们两个则是去了前院的内书房。


    两人到时,马介甫和那公子已经被张五领了过去。四人相互见礼,马介甫又介绍了那公子,便各自落座。


    那位年轻公子也不是别人,正是红玉的哥哥皇甫公子。


    瑶光知道他,祖母卢氏和母亲大周氏入京之后第一次除妖,遇见的就是这位皇甫公子。


    他是个狐仙,法力还挺高强。


    只是不知,他今日跟着马介甫一起登门,究竟所谓何事?


    马介甫把他们当朋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道明了来意:“实不相瞒,今日学生带着皇甫表弟登门,是向瑶娘求一样东西。”


    马家、皇甫家、胡家、辛家,都是狐仙里的大族,彼此联络友情,算得上是相互扶持、同气连枝。


    其中皇甫家和胡家原本是一家,“皇甫”便是“胡”字的切字韵。会读书有学问的便姓皇甫,不会读书的便姓胡。


    瑶光便问:“是什么东西这样要紧?”


    皇甫公子道:“晚生曾听表哥说过,王妃年前在海市上遇到了太虚幻境的仙子,得到了一丸奇药。”


    “奇药?”瑶光迷茫了一阵,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到门口吩咐秋萍,让她把拔步床最里面靠左的柜子里,一个绣西番莲的荷包拿过来。


    “我这里称得上奇药的,也就是那个了。”打发走了翠娥之后,她回身对两人说。


    景阳趁机问了圣人的事,马介甫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道:“你放心就是。”


    于是,景阳就放心了。


    不多时翠蛾回来,把一个西番莲的荷包奉上,便又退到了门外,和王喜一起守着。


    至于张五,已经奉命去控制那些不该知道的人了。


    瑶光打开荷包,把一个药瓶拿出来,送到了皇甫公子面前:“你且看看,是不是这个?”


    皇甫公子定睛一看,只见那屏上贴了个签子,签子上写着“十日休克丹”五个小字,欢喜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就是这个。还请王妃割爱,晚生愿以十斛明珠答谢。”


    瑶光忽然冷了脸,在他身手之际把那瓶子收了回来,冷笑道:“我肯把这药拿出来,是看在介甫兄的面子上,谁稀罕你的明珠?”


    皇甫公子一时讪讪,羞愧得连连拱手赔礼,又请马介甫替他说话。


    马介甫笑道:“好了瑶娘,他脸皮薄,你就别逗他了。”


    下一刻,瑶光清脆的笑声便响了起来。皇甫公子愕然地看过去,忽然有个东西飞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接,正是那一瓶药。


    瑶光得意洋洋道:“我是看在介甫兄的份上才不和你计较的,你也不必来谢我,只管谢你表哥吧。”


    拿到了这瓶药,皇甫公子心头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92章 齐心协力接下来,皇甫公……


    接下来,皇甫公子再不提明珠的事,态度却亲近坦然了许多,显然是真心将他们夫妻当做朋友了。


    两人上门来求药,自然是有要事要办。再加上晋王府上眼线颇多,不适合让他们久留,他们喝了一杯茶之后就提出了告辞。


    等他们离去之后,景阳问道:“你说,他们拿那个药,到底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瑶光摇了摇头,猜测道,“不过……‘休克’就是假死的意思,那瓶子里装的十有八九就是假死药。”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想到京城中唯一和皇甫公子有关的那个人,各自都有了些猜测。


    又过了三四天,信王府上就传出了求医问药的消息。信王妃亲自入宫拜见皇后,求了两个擅长妇科的太医回去。


    到宫中求太医,消息自然瞒不过圣人。圣人对信王府的三公子和一位狐仙女纠缠的事也早有耳闻,只是当时没怎么在意。


    这两年他深感精力逐渐下降,起了求仙问道的心思,忽然又听见信王府的消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于是,没过多久,老信王和三公子徒青臣就奉召入宫去了,且一连三日都没能从乾清宫里出来。


    整个京城的上层权贵们,一下子就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信王府,瑶光夫妇也不例外。


    瑶光蹙眉道:“圣人究竟要干什么?”


    景阳冷笑道:“还能干什么?无非是要逼迫信王府那位红玉姑娘现身呗。”


    对于自己这位君父,景阳从来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实际上,有这种猜测的不止景阳,但凡知道些消息的,都不期然冒出了这种想法。


    对此,最为紧张的自然是太子。


    毕竟,若是真让圣人找到了长生之法,他岂不是要做一辈子太子?


    更有甚者,能做一辈子太子还是好的。就怕随着他年岁一日日增大,父子二人相处的越久,产生的矛盾就越多,他连太子都做不安稳。


    还有皇后的和太子妃,这两位也是天然站在太子这边的,自然不希望圣人真的找到什么延年益寿之法。


    等到了这月十五,又是皇子妃们进宫给娘娘们请安的日子,太子妃难得在坤宁宫留到了瑶光带着女儿进宫。


    婆媳三人都非常默契地只在坤仪殿内留下心腹,太子妃头一次在瑶光面前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问道:“弟妹,听说你们家和信王府颇有交情?”


    这件事京城很多人都知道,没必要否认,瑶光便点了点头,大方承认:“确有此事。”


    太子妃便追问:“那你可知晓,信王府那位狐仙姑娘究竟如何了?”


    “这……”瑶光皱起了眉头。


    虽然皇甫公子找她求药之后,她已经猜出了红玉的打算。但明面


    上这件事不是她该知道的,她自然要为难。


    瑶光为难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和信王府有交情的是我祖母和母亲,自从出了这件事,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的,两位长辈也不敢再和信王府联络。”


    也就是说,傅家对信王府的事一无所知。


    “弟妹……”太子妃有些着急,所幸还有理智在,硬生生把后面略显逼迫的话咽了回去,扭头看向皇后,用眼神哀求皇后来问。


    瑶光却不等皇后开口,便道:“母后和五嫂莫要担忧,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信王府的事我不知道,但关于那位狐仙的,却也能猜出一二。”


    太子妃立刻眉头一松,面露喜色,满脸期待地看了过来。就连皇后的神色都不太明显地变动了一下,姿态比先前轻松多了。


    自她和景阳成婚之后,皇后一直对她挺好,所以瑶光不想让皇后着急,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据我所知,狐仙一般不会生病。如今已病得需要请太医了,只怕那位狐仙的命数就在荀月之内了。”


    “当真?”太子妃忍不住追问。


    皇后也悄悄松了口气,不悦地看了太子妃一眼,说:“瑶娘从不在本宫面前弄鬼,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是真的。”


    因为小废物扮演得太成功,瑶光在皇后这里的信誉度一直挺高的。皇后心里坚信,八儿媳没有哄骗她的本事。


    其实这是瑶光编的。


    但红玉若是吃了十日休克丹,必然是要行假死之事,瑶光也不算是说瞎话了。


    太子妃的神色微微一僵,却很快反应了过来,陪笑道:“儿臣自然是相信八弟妹的,只是事关殿下,难免关心则乱。”


    她又转向瑶光:“八弟妹,方才是嫂嫂的不是,嫂嫂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就算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瑶光也不会和她计较。更何况,这次的事关系到她和太子夫妻两个的前程,她心里着急,瑶光也能够理解。


    “五嫂言重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这么见外?你放心,我自小跟在祖母膝下耳濡目染,绝对错不了的。”瑶光又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人的名,树的影。


    卢氏和大周氏在京城的名头已经十分响亮,瑶光也是借了这两位长辈的光,这次的保证立刻就让太子妃安心了许多。


    心里轻松了之后,才有心思关注别的事。


    太子妃看向乖乖坐在她怀里的佩瑜,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这就是咱们怀懿郡主吧?这孩子真会长,净挑你们两口子的长处,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她也是早有准备,向身边跟着的何姑姑示意了一下,何姑姑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盒子,送到了太子妃手中。


    等那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个金镶玉的的项圈,羊脂玉的质地,上面镶嵌的金箔拉伸得极薄。若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金粉描上去的呢。


    太子妃笑道:“这是内务府今年新出的工艺,太子殿下疼爱女儿,吩咐他们给我们家四位姑娘都打了一个。


    我当时就想着咱们小怀懿,叮嘱内务府一起制了五个。这不,昨天才刚得呢,今儿正好给怀懿送过来。”


    对做父母的来说,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比夸赞他们自己更令他们高兴;给孩子送东西,也比给他们自己送更能得他们的心。


    若这东西是送给自己的,瑶光还要推辞。可太子妃直接表明了是送给女儿的,瑶光也就接了,并当场取下女儿颈上的金项圈,把这个戴了上去。


    见她态度如此,太子妃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以往因着皇后偏宠他们夫妻,纵然太子妃心里知道怪不得瑶光,面对瑶光时,也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经历了这次的事,太子妃的心态转变了。


    圣人膝下皇子虽多,但真心和太子交好的,却只有晋王一个。身为太子妃,她也该替太子好生笼络晋王妃才是。


    至于皇后的偏宠,平常人家偏心小儿子的多得是,她又何必与弟妹计较呢?


    在心里说通了自己之后,太子妃便邀请瑶光有空到东宫去坐坐。


    瑶光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有些无措地看向皇后。


    她可一直没忘,皇后对太子妃这个儿媳不大满意。太子妃是太子妃,将来能不能当上皇后还是未知,可皇后却已经是皇后了。


    皇后温和地笑了笑,说:“我膝下只有老五和老八这两个,你们妯娌两个是最该亲近的。”


    瑶光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连连点头应了,又对太子妃道:“往后五嫂可别嫌我烦才是。”


    “弟妹哪里话?我平日在东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弟妹若是肯来,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的。对了,把咱们怀懿也带上,和她两个姐姐一起玩耍。”


    她说的是自己的两个嫡女,意思是让瑶光放心,不会让胡庶妃母女有机会跳到瑶光面前的。


    太子妃是要拉拢瑶光,不是要和她结仇的。


    瑶光笑着应了。


    从宫里出来之后,瑶光心思百转,明白了皇后的态度为何转变。


    当太子地位稳固时,皇后自然有闲心对太子妃挑三拣四。


    如今圣人踅摸着要延年益寿,明显是不愿意放权给太子。若真让圣人成功了,太子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皇后和太子妃都足够清醒,在这种时候,不管他们在心里怎么想彼此,都明白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稳固太子的地位,打碎圣人延年益寿的梦。


    等景阳从衙门里回来,瑶光便把宫里的事和自己的推断都和他说了。


    景阳目光闪动,唇边噙着冷笑,对瑶光道:“下次你再进宫的时候,可以告诉母后,让她想法子撺掇圣人吃丹药。”


    他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这件事你还是别多管了,免得母后那边对你印象不好。”


    听了他的话,瑶光也想起来在海市时,绛珠仙子说的那些关于凡人吃丹药的话。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知道在母后面前怎么说话。过几天我就带着瑜儿进宫去找太子妃玩,到时候不经意说出来就是了。想来,太子妃很乐意转述给母后的。”


    景阳低头思索了片刻,笑道:“如此也好。此事本就与太子息息相关,自然不能让太子妃袖手旁观。”


    到时候,两个掌管宫务的合起伙来,齐心协力对付圣人……


    那个场景,真是想想就令人激动。


    第93章 红玉病逝因着信王府这件……


    因着信王府这件事,所有出宫建府的皇子皮都紧了起来。傅家那边原说定要宴请他们夫妻,瑶光直接派人去说了一声,说叫免了,自家人不差那一杯酒水,如今还是一切安稳为上。


    派去的


    人回来时,带回来一个锦囊,说是卢老夫人特意叮嘱了不教他转手,要亲手交给王妃看。


    看着锦囊上的花色,瑶光立刻认出,这是祖母卢老夫人给自家人卜卦时装卦词用的。


    她抬手把人挥退,掏出里面的卦词反复看了好几遍,得出了同一个结论:这一卦,上上大吉。


    上上大吉自然是好卦,可问题是卢老夫人如今不在面前,瑶光不知道她老人家算的究竟是哪里的卦。


    左思右想,她还是把今日去傅家的人又叫了回来,问道:“今日老夫人可说了什么?有没有问及王府的事?”


    那人显然是早有准备,闻言立刻道:“小人到了那边府上,先拜见了两位老爷,又替王爷王妃问了几位小爷和二姑娘好。


    老夫人正好有空,就叫小人进去说话,还赏了小人几杯酒,一锭银子。老夫人说近些日子不好到咱府上来,心中对郡主十分思念。说是等到风声过了,请王妃带着郡主回去一趟。”


    瑶光了然:原来是给瑜儿测的命。


    佩瑜生来就注定有郡主的诰封,本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若无特殊之处,又何必再算出一个“上上大吉”?


    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瑶光心思百转,见这人口齿伶俐,便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面上一喜,忙道:“小人赵贵,是王妃的陪嫁太监。”


    四个陪嫁太监,只有一个刘吉勉强熬出了头,如今跟在张五身边,一边学习一边做事。明眼人都知道,等将来张五退下去之后,肯定是刘吉接班。


    剩下的三个一直泯然众人,有的已经摆烂,有的还暗中蛰伏等待机会。


    赵贵就属于后者。


    果然机会从来只给有准备的人,这次王妃使人回娘家传话,赵贵就抓住了机会,总算是在王妃面前出了头。


    瑶光笑道:“刚才已经赏过了你,倒是不好再赏。以后你就在正房当差,先做些跑腿的活计吧。”


    赵贵大喜过望,忙跪下磕头:“奴婢多谢王妃,奴婢多谢王妃。”


    拜谢过后,他也不多磨蹭,麻溜地就退了出去,就在外间门口站着。不管是谁进出,他都笑眯眯地问好。


    他生得富态,笑起来眯着眼睛像个福娃,谁见了都觉得喜庆,很是在几个大丫鬟面前混了一波儿好感。


    瑶光独自坐在内室,捏着那张卦辞琢磨了半天,直到景阳下值进来换衣裳,才把她给惊动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才回来就有三四个人跑到跟前,说王妃闷在屋子里半天,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是有件事捉摸不透。”瑶光回过神来,看着他换了家常的衣裳,便把那一张卦辞塞了过去,“你看,这是奶奶给瑜儿批的命。”


    景阳仔细一看,笑道:“咱们的女儿,自然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这不废话吗?


    瑶光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奶奶不明白?她还特意批了这一卦,还把卦辞特意送了过来,其中必有机巧。”


    于是,刚进来的景阳也绊住了脚,夫妻二人挨在一起,盯着一张卦辞看了起来。


    等膳房那边儿准备好了晚膳,直接差人来正房问摆在何处,红绒才不得不进来打扰。


    景阳道:“既然琢磨不出来,那就先别想了。等过些日子风浪静了,我陪你回去省亲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了。”瑶光点了点头。


    =====


    又过了五六天,信王妃宋氏带着两个儿媳,哭哭啼啼进了坤宁宫,跪倒在皇后面前,说是他们家未进门的三儿媳已经病逝了,请求皇后在圣人面前说情,允许他们家三郎回去料理丧事。


    “他们俩是自己看对眼的,一直两情相悦,本来说好了今年就把婚事办了。哪曾想……”


    想到红玉素日的好处,宋王妃更是悲从中来,帕子遮着脸失声痛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刘夫人身为长媳,这时候就站了出来,代替婆母回话。


    “皇后娘娘,不管怎么说,人死为大。三郎对皇甫姑娘情根深重,如今人没了,怎么着也得在下葬前让他们再见一面。如若不然,岂不是叫三郎遗恨一辈子?”


    听说那位红玉姑娘死了,皇后心里先松了一口气,面上随着他们婆媳的诉说露出同情之色。


    等刘夫人说完,她叫崔姑姑领着人把婆媳三人扶到偏殿洗漱,自己则是带着宫女太监去了乾清宫,无论如何都要见圣人一面。


    皇后少有这么固执的时候,且圣人虽做主让太子妃分权,夫妻两个却从来没有撕破过脸。如今皇后执意求见,圣人还真不好拂了皇后的面子,只好让人请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屈身行礼,圣人忙叫免礼,她却没有立刻起身,直接说明了来意,“陛下,臣妾今日此来,是为人讲情的。”


    听见“讲情”二字,圣人就猜出她是为了信王府,当时脸色就有些发沉。


    “哦?不知皇后讲的,是哪家的情?”这句话的语气有些怪,意在警告皇后不要多事。


    可皇后仿佛变成了不会看人眼色的傻子,直言道:“信王妃带着两个儿媳进宫了,说是即将进门的老三媳妇殁了,要把他们家三郎接出宫去,怎么着也要在下葬之前再见一面,以免遗憾终生。”


    “什么?”圣人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追问道,“你说谁殁了?”


    皇后一字一句重复道:“他们家未进门的老三媳妇。”


    ——也就是那位红玉姑娘,你延年益寿的希望之一。


    后面那句皇后自然不会说出来,却止不住地在心里幸灾乐祸:该,真该!你个老不死的,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就是天下最大的贼!


    圣人按在桌子上的手青筋狰狞,面上倒还能端得住,没露出咬牙切齿的嘴脸来。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对当值的戴权道:“你去清辉楼那边看看,信王父子同大师们探讨佛法,可探讨出个头绪了吗?”


    作为圣人心腹,自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戴权应诺之后退了出去,不到一刻钟便把信王父子带了出来。


    这俩人都恍恍惚惚的,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下意识给圣人行礼。等到戴权出言提醒,他们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皇后娘娘也在。


    别看信王平日里不着调,他能稳坐王位多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是有几分机灵劲儿。


    看见皇后在这里,他立刻就意识到:定然是王妃求到了皇后面前,不知使了多少代价,才让皇后出面在圣人面前求情。


    想到这里,他暗暗松了口气,忙拉着三儿子给皇后行礼:“臣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吧。”皇后面上笑盈盈的,就像是神龛里供奉的菩萨,抬手免了他们的礼之后,便对圣人道,“既然佛法探讨完了,圣人还是让他们回去吧。”


    圣人绷着脸没说话,抬起手赶苍蝇似地挥了挥。


    信王立刻拉着儿子拜别:“臣等告退。”接着快速退出门外,一溜烟儿就跑了。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圣人才道:“皇后若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既如此,臣妾告退。”


    皇后达到了目的,身心愉快地回了坤宁宫,告诉宋王妃:“信王和三公子都已经回去了,你们家有事,本宫也就不多留了。”


    原本宋王妃是没抱多大希望的,如今真把人捞了出来,大喜过望之余,真是对皇后感激涕零,带着两个儿媳再三拜谢。


    “别拜了,快回去吧。如今圣人年纪大了,行事越发糊涂。这样的事,日后只怕多着呢。”皇后悠悠叹了一声,仿佛是在诉说自己的忧虑。


    宋王妃却听得心里“咯噔咯噔”的,直到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也仍旧低头思索,一言不发。


    刘夫人和陈思见状,也不敢打扰她,一行人沉默着回到了王府。


    正堂偏左的地方放着一口崭新的棺材,三郎徒青臣正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大郎和二郎明显劝不住,信王又靠不住,看见王妃回来,兄弟二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娘,你快来劝劝三郎,再这么哭下去,把人哭坏了可怎么好?”二郎焦急地开口。


    宋王妃憋了一路,在此刻骤然爆发:“哭,叫他哭,哭坏了总比在宫里弄坏了强!”


    信王“嗝~”的一声,吓得跳了起来,“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想到皇后最后说的那些话,再想想自家这个不靠谱的,信王妃“哇”得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家里的主心骨崩溃


    了,一家子都手足无措,就连徒青臣都吓得不敢哭了,却仍旧扒着棺材不肯挪动分毫。


    刘夫人和陈思一人一边扶着婆母,不住地安慰,却也无济于事。


    徒尧臣问道:“谁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94章 皇后的计划通陈思尴尬地……


    陈思尴尬地笑了笑,嗫嚅道:“其实……皇后娘娘那段话,我没太听懂。”


    刘夫人倒是懂了几分,却一时不能总结成话语,只是跟着婆婆一起抹眼泪,唉声叹气。


    到最后,一家子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了宋王妃身上。


    宋王妃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只要圣人一天不消停,这一次的事往后还会再有,且不止一次的有!”


    “啊?”


    信王大惊失色,只觉得头皮一炸,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这……这……”


    他猛然看向红玉的棺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唰的一亮,兴奋道:“可是老三家的已经没了呀,哪怕圣人想长生呢,跟咱们家也没关系了吧?”


    徒青臣脸都绿了。


    如果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说这种话的不是亲爹,他早就跳上去,一巴掌把人扇到墙里去了。


    但他不敢动手,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宋王妃猛然上前揪住信王的耳朵,冷笑道:“就你聪明,就你想得到。你最好祈祷圣人真能找到长生之法,不然咱们家永无宁日!”


    虽然在他们眼里,红玉是真的没了,在世人眼里也是这样。


    可是,就凭红玉在他们家住了这么久,圣人就有理由怀疑他们家得了好处。


    人心从来险恶,大多数人不作恶,不是因为不想做,而是因为没能力、没地位。


    恰恰这两样东西,圣人一个都不缺。


    “这……这可如何是好?”信王哀叹道,“早知道……”


    眼看三郎的脸色越来越黑,宋王妃忙打断了他的话头:“行了,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商量商量,红玉的丧事该怎么办吧。”


    按照徒青臣的意思,自然是想让红玉葬在自家祖坟里的。可他们家是宗室,婚丧嫁娶都不能随意决定。


    虽说红玉和他有婚约,但毕竟还没正式成婚,宗人府那边是不会承认的。


    信王道:“还能怎么样?叫她家人来,把人抬回去呗。”


    “父王!”徒青臣再也忍不住了,气得眼睛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


    眼见父子二人要起冲突,徒虎臣忙拦了一下:“三郎,你先别着急,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平日里就数他们两个最爱争执,可如今真出了事,徒青臣却是最能听进去这位二哥的话。


    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没再说话,明显是要听听徒虎臣能说出什么来。


    徒虎臣道:“我知道你和红玉姑娘情深意重,但她毕竟还没有正式进门,宗人府那边是不会允许他进咱们家祖坟的。


    若是咱们自己觅地葬她,无论选的墓地风水再好,也免不了要叫她做个孤魂野鬼。


    若她是个寻常人族孤女也就罢了,但红玉姑娘是有娘家人的,且一家子都是狐仙,规矩和咱们人族肯定不一样。


    想办法联系她的家人来,把她的尸骨运回去,和别的狐仙葬在一起,不比咱们找地方埋了强?”


    徒青臣的神情松动了。


    他是真的喜欢红玉,自然是想着对方好。在风水宝地里做孤魂野鬼,还是和同族的狐仙们埋在一起,根本不需要选。


    如今唯一的难处,就是不知何处去寻她的家人。


    刘夫人看了陈思一眼,提议道:“或许,可以找卢老夫人帮忙。”


    陈思眼皮子一跳,为难道:“这个时候找人家,不好吧?”


    圣人可是正盯着他们家呢,何必把麻烦牵连到别人身上?


    这个道理刘夫人如何不明白?


    可他们一家都是凡人,红玉死之前也没有交代什么,除了求助傅家,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招了。


    就在众人僵持之时,忽听有人喊道:“舍妹的尸身何在?”


    众人人都吃了一惊,忙扭头看去,却是早先来过他们家的皇甫公子。


    一时之间,信王府一众都有些心虚气短。就连最不着调的信王,也目光躲闪着不敢和皇甫公子对视。


    ——人家好好的姑娘留在他们家,这才几年呀,就一病去了。


    徒青臣满面羞惭,快步上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皇甫公子面前,痛哭道:“舅兄,舅兄,是我不好,是我无用,没照看好红玉。舅兄,舅兄,你打我一顿吧,你打我一顿吧……”


    整个内堂里寂静一片,只有他呜呜咽咽的哭声不绝于耳。


    其实不止信王府的人心虚,清楚内情的皇甫公子也有点小尴尬。


    但他好歹历练了这么几年,再不是初出茅庐的吴下阿蒙了。尴尬只是一瞬间,下一瞬他就满脸沉痛地把徒青臣搀扶了起来,语气沉沉地道了声“节哀”。


    他对信王一家子说:“我家中有个表妹,最善紫薇斗数,舍妹的离世便是表妹推算出来的。


    我那表妹说了,小妹红玉今生虽仙缘浅薄,却积德行善,来世必能登临九霄。”


    他又拍了拍徒青臣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说:“她来世都是好日子,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免得勾得她不舍得去投胎,平白耽误了好时辰。”


    听闻此言,徒青臣慌忙擦干了眼泪,努力让自己别再哭,强颜欢笑道:“舅兄放心,我就是伤心这么几天。红玉来世能位列仙班,我自然是替她高兴的。”


    只是替她高兴的同时,也难免替自己悲哀。


    皇甫公子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就借口吉时不可错过,婉拒了信王府留饭的邀请,扛着红玉的棺材就飞走了。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徒青臣瞬间瘫倒在地,慌得一众人忙围过去把他抬回内室,传府上医官前来诊治。


    =====


    这日景阳休沐,夫妻二人一起去信王府探望了徒青臣。因着是探病,不好让小孩子跟着去,就提前把佩瑜送进了宫里,请皇后照看。


    从信王府里出来之后,夫妻二人一起入宫去接女儿,皇后见了他们不免要多问几句。


    景阳摇头感叹道:“信王府的三堂弟真是个痴情种,这才半个月不到,整个人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前天信王府入宫求太医,本宫做主把太医院的两位圣手都派了过去。两位院判回来之后禀报,说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医术再高也只能治病,治不了命。”


    事关信王府,不但皇后召见了两个院判,圣人那边也特意叫过去问了。


    先前那红玉姑娘也就罢了,毕竟圣人从没见过,死了就死了,一个陌生人死了,很多人是没有真实感的。


    但徒青臣不一样,这位算是自家小辈,每年三节两寿都要进宫朝拜的,圣人还算熟悉。


    一个熟悉的人,还这么年纪轻轻的,说不行就不行了。如此的世事无常,对圣人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瑶光把凡人吃丹药,越吃越糟糕的话传给太子妃之后,太子妃不出所料地告诉了皇后。


    皇后则是暗中买通圣人豢养的和尚、道士,叫他们给圣人推荐丹药。


    原本圣人对此还有几分抵触,毕竟皇帝吃丹药这种事,有太多的前车之鉴。


    但徒青臣病重之后,圣人终于松口了。各地送往太医院的药材,如今有一半都要送到皓月、清辉两座楼里去。


    除此之外,圣人还从内帑中拨了三万两白银,专门用于购置炼丹的材料。


    这些都属于内宫之事,皇后就算再宠爱他们夫妻,也不会对他们说的。


    更何况,皇后对小辈的宠爱方式,就是替他们遮蔽掉所有风雨。这种容易沾染上是非的消息,本着为他们好的心态,皇后肯定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其实皇后说不说,对他们影响都不大,反正


    景阳在宫里有自己的眼线,这些年已经慢慢把触角伸到了乾清宫,还有一个混到了给高僧们居住修行的清辉楼。


    这些皇后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其实他们夫妻两个,不但比皇后知道得更早,还知道得更多。


    只是在皇后面前,他们得装傻罢了。


    这会儿两人就装作没听出皇后问信王府的深意,只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瑶光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女儿来。


    “母后,瑜儿呢?”


    皇后笑道:“你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瑜儿和她姐姐,正在偏殿跟着崔姑姑学认字呢。”


    瑶光左右看了看,恍然道:“我说今天怎么一直不见崔姑姑侍奉左右,原来母后给人家派了苦差事。等下回再来求见母后,儿媳可得给崔姑姑准备一份重礼。”


    幼师这份职业本来就不好干,何况崔姑姑和两位郡主之间又有君臣之别,这差事就更加不好做了。


    皇后笑呵呵道:“本宫原说是要赏她的,既然你要送厚礼,那本宫这边可就省下来了。”


    “那怎么行呢?”瑶光不依道,“儿媳这份是做父母的,母后这份是祖母的,那怎么能一样?”


    皇后好笑地指着她,“你呀你,不但自己来掏本宫的东西,还帮着别人掏。”


    瑶光嬉笑着抱住她的手臂蹭过去,撒娇道:“我们年轻,手头散漫,攒不下家业来,可不就得母后贴补?”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至少这一招对皇后就很有用,让她明明出了东西,却又觉得心满意足。


    第95章 反复无常不得不说,崔女……


    不得不说,崔女官在带孩子这方面,的确有突出的经验。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激起了才三岁出头的佩瑜的学习兴趣。


    当天离开坤宁宫时,小姑娘就依依不舍的,再三和崔女官约定,明天还来找她学认字。


    崔女官也很喜欢这个有礼貌的小郡主,蹲下身来和她平视,笑眯眯地答应了。


    瑶光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古代就有这么超前的教育理念了?作为大人,竟然知道要和孩子平视。


    等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她才从佩瑜的炫耀里得知,崔女官之所以如此,全是这小丫头强烈要求的。


    “真是个小机灵鬼!”瑶光用力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搂着她问,“明天真的还要进宫来跟崔姑姑认字?”


    “当然要,我都和堂姐和崔姑姑约好了。爹娘不是都说了吗,做人要守信,不能食言自肥。”佩瑜绷着小肉脸,说得一本正经。


    景阳在一旁拍手夸赞:“不错,不错,瑜儿说得真好。做人呀,就是要守信诺。既然已经答应了,那明天就让你娘再送你来。”


    “嗯。”佩瑜梦里点了点头,又仰着头问,“爹爹是要去衙门了对不对?”


    景阳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语气柔和如春天的微风:“是呀,所以明天爹爹就不能和你娘一起送你了,你要帮爹爹照顾你娘,别惹她生气好不好?”


    “好,爹爹放心。”佩瑜拍着胸脯打包票。


    第二天就是望日大朝,圣人在朝会上给几位皇子都赐了恩典,把六、七、九三位已经成婚却还未入朝的,打包分派到了六部做事。


    但得到好处最大的却不是这三位,而是到了婚娶年龄的十皇子。


    用圣人的话说,就是他年纪大了,无意再往后宫添人,皇子中适龄的又只有十皇子一人,很是不必再劳民伤财地举办选秀。


    但皇帝的儿子不能不娶媳妇呀,圣人假装沉吟了片刻,说晋王妃的堂妹正值妙龄,正好与十皇子相配,特意破例把傅家二姑娘指婚给十皇子。


    这件事对傅家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圣旨前脚到了傅家,后脚大小周氏便从后门坐了马车,进了晋王府的后门。


    双方相互见了礼,瑶光在大周氏的示意下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小周氏满脸焦急地问:“瑶娘,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和女婿也没提前递个消息过来。”


    这件事完全是圣人自己琢磨之后,忽然宣布的,瑶光此时一头雾水,迷茫地问:“娘,二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找咱家麻烦了?”


    不至于吧?


    就算她不是晋王妃,就凭祖母和母亲的本事,京城权贵也没哪个想不开,去得罪他们家吧?


    这年头婚丧嫁娶都要请高人看看,谁能保证没有求到傅家人头上的时候?


    “你还不知道?”小周氏一愣,急得直跺脚,“今天宫里来了传旨的,圣人要把你妹妹指给十皇子。你说她都已经定亲了,跟未来女婿相处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眼看她急得就要口不择言骂圣人了,大周氏赶紧咳嗽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说:“弟妹稍安勿躁。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


    这个道理,小周氏如何不明白?


    下旨的是圣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的旨意,谁敢拒绝?


    瑶光更担心自己妹妹,见二婶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便忙问道:“这件事玉微怎么想?她和那徐家老三……”


    徐家三郎,就是玉微原本相看下的未婚夫。


    徐家也是外戚,徐三郎的姑祖母是先皇的哲妃。他叔父比较争气,靠自己考中了进士,如今在山西做布政使,颇得圣人信重。


    景阳时常出入东宫,曾经告诉过瑶光,山西布政使在去年底往东宫送了节礼,今年端午和太子的生辰也都没落下。


    地方官员给储君送礼,这是算不得新鲜事。之所以徐布政使值得景阳单独提一句,就是因为他送的礼比别人的厚上三分,明显有向太子靠拢的意思。


    再有就是,徐三郎的大哥在前年捐了龙禁卫,如今就在东宫当差。


    在得知圣人把玉微指给十皇子那一刻,瑶光脑子里就想了很多。但在母亲和二婶面前,她都不好说出来。


    或许瑶光自己没有发现,和皇后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些皇后的毛病。


    就比如,她所以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大小周氏,底层逻辑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让娘家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小周氏道:“好在玉微那丫头没心没肺的,虽然也喜欢徐三郎,却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那丫头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整日里大大咧咧的,哪里做得好王妃?”


    她是个慈母,对自己儿女有几斤几两,心里门清。


    那些超出本事外的福气,不是那么好享的。


    瑶光安抚道:“婶子放心,十皇子的母亲是忻嫔,那是个不爱挑事的,不会苛求十皇子上进的。”


    所有高位嫔妃中,忻嫔是最不起眼的。如果不是生育了十皇子,她甚至时常被人忽略。


    就连瑶光自己,也是提到了十皇子,才想起来他母亲是忻嫔。


    大周氏道:“在家时我就跟你说过了,后宫嫔妃都要在皇后娘娘手底下讨生活。咱们瑶娘是皇后的儿媳,就算看在瑶娘的面子上,忻嫔娘娘也不会和玉微为难的。”


    “娘说得不错,二婶不必担心。”瑶光和母亲一起安抚住了婶子,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忻嫔不敢为难玉微,皇后却不一定不为难忻嫔呀。


    看徐家人的动作,明显是投向东宫了,圣人忽然来这么一出,分明就是为了分化太子和景阳这对兄弟。


    就算皇后再宠爱他们夫妻,毕竟太子才是她的亲儿子。皇后不会对他们夫妻怎么样,却总得有人承受怒火呀。


    耐着性子把两位老人家送走,瑶光立刻就派人去打探,看今日工部忙不忙,景阳能不能早些回来。


    把人派出去之后,她又觉得不该轻举妄动,赶紧又派人把先前派的人追了回来。


    景阳是按照以往下值的时间回家的,一路上不紧不慢,甚至还特意拐了个弯,分别去买了瑶光喜欢的糕点和佩瑜喜欢的卤肉。


    到家之后,瑶光就把今日娘家来人的事告诉了他,夫妻二人很正


    常地讨论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门不错的姻缘。


    等用过了晚膳,夫妻二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才敢真正袒露心声。


    瑶光想到的那些,景阳也都想到了。他还把圣人允许其余几位皇子入六部行走的事告诉了瑶光。


    “圣人太过反复无常了,去年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几个月,就又开始忌惮太子了。”瑶光只是想想,就替太子心惊。


    景阳冷笑了一声,说:“只怕他服用了丹药,身子骨真的比从前轻快了,以前的打算自然得重新打算。”


    再加上太子的触角越深越远,储君的身份又天然具有正统性,很多官员根本不觉得投向太子就是背叛了圣人。


    本来嘛,太子就是未来的圣人,是小主子,他们效忠小主子怎么就不是效忠了?


    圣人不想废太子,又不想让太子的势力继续扩张,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扶持别的皇子来制衡。


    本来景阳才是第一人选,但这些年景阳表现出来的,一直都对东宫马首是瞻。


    再加上太子也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就算有人说了景阳的坏话,他也不以为意,至少没在明面上表现出忌惮之意。


    最重要的是,景阳一心修仙得道,根本就没想过继承皇位。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和太子没有利益冲突,映照在行为上,行事就格外坦荡,反而让太子更加信任他了。


    常言道:无欲则刚。


    景阳虽然不是毫无欲望,但对皇位的确没有欲望,更不可能为了皇位和太子翻脸,圣人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好先把别的皇子都抬起来,选一选有没有可用之人。


    “要是真有心大的呢?”瑶光问。


    毕竟那可是皇位,在这个以一人治天下的时代,得到了皇位就约等于得到了所有。


    景阳冷笑道:“父皇明显是在抛鱼饵,既然是被抛出的鱼饵,肯定是带着钩子的。哪条鱼咬了钩还能活长久的?”


    就目前为止,圣人肯定没有换太子的想法,只是单纯想找个人来制衡太子而已。


    若是跳出来的那位皇子不识趣,或者随着年深日久野心膨胀,根本不用太子出手,圣人就会先断了他的臂膀。


    当天晚上,夫妻二人少有的没心思干别的,说一会儿话,发一会儿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景阳照就去当值,有了空闲也照旧去东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瑶光自然也是一样,带着女儿用完了早膳,便换了出门的衣裳,把女儿送到了宫里去。


    她家里还有事,不可能一整天都待在宫里,干脆就把女儿托付给皇后,又和佩瑜约好了下午来接,便告退出去了。


    第96章 十皇子登门接下来的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对晋王府一家三口来说,规律而又平淡。便有暗涛汹涌,也都被夫妻二人按在了水面之下,没有给佩瑜造成任何影响。


    小姑娘如今每日都进宫去,和堂姐怀恪郡主一起,在坤宁宫跟着崔女官学习,偶尔皇后也会教一些东西。


    两个小姑娘的感情越来越好,无形中也帮着稳固了晋王府和东宫的关系。


    圣人看着心里不爽,就在天枢和天璇落了榜从山东回来,来晋王府拜见姐姐姐夫那一天,太子安插在晋王府的两个人都出了差错。


    瑶光的脸有点绿。


    不但是太子的人手,实际上就连圣人的人手在内,全都在瑶光和景阳的掌控之中。


    因而瑶光心里很清楚,这两个人根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明显是有人要让“太子在晋王府安插人手”这件事曝光,逼得太子和晋王之间不得不生龃龉。


    这一次,还真有。


    晋王固然坦荡,可太子其实不那么坦荡,还对景阳展现出的光风霁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忌。


    他在晋王府安插人手的事被揭出来,偏偏景阳还不能告诉他:你别担心,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并不在意。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太子不知不觉间,就对景阳疏远了些。


    太子妃这边倒是真的喜欢佩瑜,并没有因为大人的事就迁怒的孩子,每天依然让女儿到坤宁宫来,和佩瑜一起认字读书。


    对此,太子也是默认的。有时候给自己女儿准备东西,他也会顺便给佩瑜准备一份。


    可前朝之事与妇孺无干,太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还是影响到了东宫的一众属臣。


    等到贾赦的长女迎春出生时,送到晋王府的请柬,就是以荣国府的名义派送的,而不是像贾琏时那样是贾赦的私人落款。


    对此,景阳也无可奈何。


    瑶光安慰他:“反正咱们问心无愧,是他们小人之心,干嘛要为别人的不好自己难过?”


    “我倒也不是难过,就是……就是……”景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是觉得失望又理所当然?”


    “对,就是这种感觉。”


    既有对太子的失望,又对如今的局面早有预料。


    “罢了,我还是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吧。”


    瑶光笑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梗在他脸上亲了亲,亲昵地商议道:“太子少把那些事派给你,你还清闲呢,正好多陪陪我。咱们瑜儿也大了,不如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吧。”


    景阳一怔,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半点勉强之色,就直接抱着人转移到了内室,用实际行动做了回答。


    自从佩瑜出生之后,景阳就隐隐感觉到,妻子对生孩子隐隐有些抵触。


    因为母亲顺妃的事,他自己都心有余悸,自然不觉得妻子怕生孩子有什么错。


    他一直没表现出来,也没有明里暗里劝说,就等瑶光自己想通。


    如今显然是时机到了。


    可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有意思,当一对夫妻越是想着要孩子,往往就越是要不上。


    晋王府两个府医这些年一心钻研儿科和妇科,还真钻研出了许多心得。


    在确定两位主子身体都很健康之后,他们就诚恳建议不必吃药,顺其自然才是最好。


    对此,夫妻二人都有些无奈。


    但无奈过后,那股热乎劲儿也顺便过去了,恰好就遵了医嘱,放平心态,顺其自然了。


    =====


    皇室的婚期一向定得急,但由于一切聘礼和嫁妆都是内务府准备的,嫁娶的双方都不必劳动,倒是也没人抱怨。


    至于内务府的人会不会抱怨,那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玉微不是在选的秀女,傅家就以此为由给圣人上书,请求圣人允许玉微在家里学规矩。


    或许圣人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办得不地道,倒是非常爽快地批准了。


    但批下来的时间也不长,只有三个月。


    除了皇后之外,圣人还特意给了忻嫔恩典,允许忻嫔也派一个女官,和皇后身边的礼仪女官一起,到傅家去教导二姑娘规矩。


    也直到这个时候,宫里很多人才意识到:哦,对了,十皇子是忻嫔的儿子。


    忻嫔小心谨慎了半辈子,再没想到儿子长大了,会被圣人摆一道。


    虽然傅家二姑娘是她的准儿媳,这种派教养女官的事,她是真不想插手。


    偏偏圣人发了话,给了她恩典,她还不能不识好歹。


    忻嫔思来想去,把自己最贴身的黄女官派了过去,还再三叮嘱黄女官:到了傅家之后,一定不要与皇后娘娘跟前的人争锋,也不要仗着是宫里出来的,就在傅家人面前摆谱。


    “你也是知道的,傅家老太太不止一次被皇后娘娘亲自接见,怕是比我都有脸面。你若是在他们家拿乔,只怕皇后娘娘那里讨不了好处。”


    黄女官心中一凛,原本还想着忻嫔到底是正经婆婆,她身为忻嫔身边的女官,傅家二姑娘再怎么着也得给他几分颜面。


    她跟着忻嫔也是压抑得久了,好不容易有个放风的机会,自然就


    想抖一抖宫中女官的威风。


    得了忻嫔的警告,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傅家已经不是寻常人家,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她那些还没来得及起来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拍了下去。


    见她如此,忻嫔才算满意,又赏赐了她一番作为安抚。


    忻嫔能安于平淡这么多年,心里自然是个有成算的。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娘家没有能人,是无法给自己儿子提供任何助力的。


    等日后儿子入了朝堂,若想路走得顺畅些,无论是晋王还是傅家,都可以是助力。


    当然这也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母子好好待傅家二姑娘。


    为了儿子的未来,她绝不允许身边人打着她的旗号为难未来的准儿媳。


    忻嫔这边想得开,皇后不是正经婆婆,又有瑶光的面子在,自然也不会让人为难。


    因此,玉微三个月的规矩学得还算轻松,两个女官不但教导得细心,对她还很有耐心。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是两个女官有心为难,她必然要弄出些幺蛾子,让大家都不好过。如今这般,玉微自己也不好意思搞事,耐着性子跟着认真地学习,双方倒也相处甚欢。


    三个月匆匆而过,傅家给两位教导女官一人一封银子做谢礼。皇后身边那位还好,忻嫔身边的黄女官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顿时喜笑颜开,回宫之后一个劲儿在忻嫔面前说玉微的好话。


    什么天真活泼啦,什么礼数周全啦,什么雅善丹青啦……把玉微所有的优点,都用夸张的修辞手法说了一遍。


    忻嫔根据对黄女官的了解,挑挑拣拣地听着,隐约勾勒出一个泼辣甜美的少女形象。


    想到性格比较沉闷的儿子,忻嫔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觉得两人性格互补,往后日子过得肯定不差。


    这日十六,十皇子入宫来给母亲请安。忻嫔把玉微的性情容貌略微说了,又叫人开了库房,拿出两匹织锦、一套适合小姑娘戴的珍珠头面来,叫他明日带着去傅家拜访。


    “那是你岳家,日后常来常往的,先去认个门。去了好声说话,千万别摆皇子的架子。人家若是满意你,自然会让二姑娘出来与你相见。”


    十皇子听得连连点头,只让母亲放心,他知道该怎么做。


    从宫里出来之后,他就亲自写了拜帖,着人送到傅家门首。等到第二日傅家回了帖子,两厢约定了次日下午登门。


    他这边却不忙着傅家的事,而是先往晋王府来了一趟。景阳招待他吃了一顿酒饭,却推辞了他日后亲近的意思。


    “等你成婚之后,父皇必然会在六部给你安排个差事。到那个时候,你只管好生办差就是,别的事情不要多想,也别多掺和。”


    十皇子听得若有所思,知道八哥这是在提点自己,心下感念,也不再说那等拉关系的话。


    少时张五出来,说王妃在内院备了茶,请十皇子里面献茶。


    十皇子看向景阳,景阳起身笑道:“走吧,正好你嫂子有空,我陪你进去见见她,她也有话嘱咐你呢。”


    “都听八哥的。”


    兄弟二人从后面出去,绕过一面花墙,又穿过一排月亮门,从正门进了上房堂屋。瑶光已命人设下桌椅,各色茶点摆了一桌子,她抱着女儿起身迎接。


    双方各自见了礼,夫妻二人请他上手坐了,两人一左一右相陪,命人把早上沏得枫露茶端上来,请十皇子品尝。


    十皇子见茶色正好,闻一闻香味扑鼻,尝一尝口舌生津,连道好茶。


    瑶光笑道:“也就是十弟来了,但凡换个人登门,我这茶是绝计不会拿出来的。”


    这话说得亲近,正说在十皇子的心坎上,让他如何不受用?


    他当即喜笑颜开,觑了景阳一眼,殷勤地对瑶光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往后来叨扰八嫂的时候还多着呢。八哥嫌我烦,还得嫂子替我做主才是。”


    瑶光轻啐道:“你少在我面前弄鬼。外面的事我也不懂,你还得听你八哥的。你们是亲兄弟,他还能坑你不成?”


    眼见八嫂也是这个意思,十皇子心里有了更多的明悟,嘴里却卖乖道:“好啊,好啊,我算是知道了,你们两口子一心,就我是个外人!”


    众人哈哈大笑,瑶光又叫秋萍给他添茶:“快拿好茶把他嘴堵上,省得他满嘴的胡沁。”


    三人用了茶,品了几样茶点,眼见话题逐渐入巷,瑶光才道:“我家二姑娘自小娇生惯养,原也没指望她能嫁入高门。哪知父皇如此抬爱,把她跟你牵了鸳鸯。


    日后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教教她,少与她计较。”


    第97章 徒三郎病逝见她言辞恳切……


    见她言辞恳切,十皇子也端正了神色道:“八嫂这是哪里话?母妃一早便嘱咐过,少年夫妻本该相互扶持。我有不是处要请她担待,她若有哪里不留心,我私下里提醒提醒也就是了。”


    寻常人家刚成婚的小夫妻,上头有长辈照看着,虽说有许多地方不能自由,大事小事也都有个把关的。


    他们这些皇子十二岁便出宫开府,十五六岁便成婚。


    两个小年轻凑在一起,都是生瓜蛋子似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凡事都得自己忖度着来。


    若是两人再不能好好商量着,七皇子府上就是前车之鉴。


    七皇子倒是有上进心呢,只可惜七王妃不配合,一心只教养女儿,从不想着替七皇子留心外面的事。


    十皇子只是低调,不是傻子,对几位兄长府上的事都有留心。


    他之所以先来拜访晋王府,除了不久之后他和景阳就是兄弟兼连襟之外,就是觉得几位兄长里,就属八哥的日子过得安逸。


    瑶光笑了笑,表面上对他的话信了十分,其实心里只信五分。


    毕竟是皇家人,哪怕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待到日后利益足够时,翻脸时也绝不会留情。


    等到次日,十皇子用完了午膳,便让人牵出马来,领着随从抬着礼物,大张旗鼓去了戚里,拜访未来岳家。


    傅家这边已在昨日和徐家退了定礼,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小周氏心里对这个皇子女婿还有些抵触,但为了女儿日后顺畅,还是叮嘱了丈夫好声招待,不要怠慢了他。


    双方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倒是相谈甚欢。


    喝了两轮茶后,傅宁兄弟两个亲自领着准女婿游园,路过一座小亭子,听见一阵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他忍不住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姑娘,举着个蝴蝶的风筝一路小跑和他擦身而过,后面跟这个穿紫绫袄的小丫鬟。


    那姑娘约十五六岁年纪,双眉如翠,眼含秋水,鼻腻鹅脂,腮凝新荔,端得是花容月貌,还与昨天见过的八嫂有几分相似。


    十皇子心下了然:想必这就是我那未婚妻了,果然生得不凡。听说还画得一手好丹青,比起世家女子也不差什么了。


    见他盯着玉微的背影发怔,傅宁兄弟含笑对视了一眼,傅安轻轻咳嗽了一声,略微抬高了声音:“十殿下,走了这么半天也累了,不如到亭子里去坐坐?”


    十皇子猛然回神,一股热气从耳际升起,直蔓延到脸颊上。


    他掩饰般地笑了笑,跟着傅安两人进了亭子,就见石桌上摆着各色画具,一副《秋日山居图》才作了一半,用得竟是积墨法,作画者的功底已宛然可见。


    “敢问两位老爷,这可是二姑娘的手笔?”十皇子忍不住问。


    傅安假意恼怒道:“这丫头,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哎,叫殿下见笑了。”


    十皇子正色道:“写诗作画,本就讲究个天然随性。姑娘若不是这般的性子,也画不出这样好的画来。”


    这话虽有恭维之嫌,却大半都是实话。


    在他看来,玉微的画作比那些大家还差着火候,比他却强多了。


    历朝历代文


    人雅士,都追捧才女。玉微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不俗的画工,日后必成大家。能得这么一个才女为妻,十皇子只觉得三生有幸。


    登门拜访时,他心怀忐忑;离开傅家时,他心满意足。


    =====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晋王府,瑶光笑道:“我就说,凭玉微的品貌,不信拿不下一个毛头小子。”


    景阳冷不丁问:“当初你是计划着怎么拿下我的?”


    瑶光微微一顿,眸光流转间出几分危险的神色,笑容特别甜美地反问:“咱们俩不是一见钟情吗?”


    景阳打了个哆嗦,忙陪笑道:“王妃说得是,小王对王妃,正是一见钟情。”


    夫妻二人正说笑打闹,忽然张五急匆匆跑了进来,跪下禀报道:“王爷,王妃,信王府差人来报丧,说是三公子夭折了。”


    徒青臣才二十出头的人,又没成婚,这时候死了,自然算是夭折。若无圣人恩典,连祖坟都入不得。


    “什么?”景阳大惊失色,圆着眼睛和瑶光对视了一眼,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五道:“来人说是后半夜,信王府那边一应都布置齐全了,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到各处报丧。信王爷带着二公子天没亮就到宫门口等着,只等宫门一开,就进宫求见圣人。家里如今是大爷主事。”


    瑶光深吸了一口气,叫人赶紧去拿素服来,把身上的吉服换下来,夫妻二人坐着车去信王府吊唁。


    信王府是近支宗亲,景阳又是开府成婚了的皇子,不管他们家要办几日丧事,夫妻二人都少不得要跟着应酬到底。


    纸扎和大贡需要时间准备,两人头一次登门,只让人迅速买了些阡张、香烛,又把后厨剩的一个猪头略微烧了烧,压住了表面的血腥气。


    到了信王府,就见王府仪门大开,信王本支的几个宗室子弟都穿素服,站在门口帮忙迎客。


    见晋王府的马车来了,其中两个赶紧迎了上来,一面请景阳下车,一面有安排软轿把瑶光抬到后面去。


    所有小厮男仆都背过身去,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夫妻二人分开行事,景阳去了男宾那边,瑶光到了女眷守灵的内堂,早有建妇搬来了太师椅,在内堂主持的刘夫人接住她,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随着礼官的一声令下,瑶光便和堂内众女眷一起,把帕子展开往脸上一搭,便都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片刻之后,礼官请众人节哀,刘夫人和陈思忙抹干净了泪,一左一右上来劝瑶光。


    瑶光意思意思又哭了几声,才顺着他们的劝慰慢慢止住了。


    因徒三郎还未成婚,膝下更无子嗣,陈思的儿子徒明就充做了孝子。


    只是徒明年纪幼小,谁也不好要求他的礼数,便把他安置在了内堂陪堂客,外面由本家一个和徒明同辈的孝子跪着陪官客门行礼。


    这边女眷们一哭,徒明的奶妈就替他烧阡张纸钱。这孩子胆子也大,火苗噌地串起来他也不害怕,只是众人哭得叫他莫名其妙。


    刘夫人膝下无子,平日里最是疼爱这个侄儿,见他小人家呆呆地坐在那里,便对陈思道:“明儿还小,可不敢狠见这些,你快带他里边去吧。把他哄好了你再出来,没人挑你的理。”


    在座的女眷都知道信王府下一辈子嗣艰难,闻言都跟着劝。陈思本就是个没成算的,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就抱着儿子带着奶妈子一起走了。


    瑶光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领了一块孝布出来,先坐车回家去了。


    她得回去置办贡品,等到出殡那日,安排路祭。


    喧喧闹闹了一场丧事,直到第七天才结束。信王府猛然就沉寂了下来,原先不着调的信王也不爱到处闲逛了,还没过两个月,就颇有点查无此人的意思了。


    =====


    两个月之后就是万寿节,景阳作为已成婚的皇子,给圣人准备的寿礼不能等闲置之。


    就在夫妻二人发愁时,燕姑姑来报,说是第一批大珠子已经开出来了,光是拇指肚大小的圆润珍珠,就有近两百颗。


    瑶光精神一阵,拍手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八郎,就把那大珍珠拣上九十九颗最好的。正好咱们家还有个螺钿的匣子,装了珠子献上去正好。”


    景阳想到宫里最近传出的一个消息,立刻点了点头:“好,就献珠子。正好乾清宫要寻好珍珠炼丹入药,父皇肯定会喜欢的。”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灿烂的笑容里看出了恶意,那是针对圣人的恶意。


    燕姑姑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他们俩笑的有些古怪,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心里赶了出去。


    ——真是长久不在王妃身边伺候,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怎么能这么编排主子呢?


    瑶光笑着给她赐了座,仔细询问了养珠的进度,得最早下的那批珠种,有七成以上都养出了或浑圆或椭圆的珠子。


    剩下的三成,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珠体不规则,不能拿来做首饰,但磨成珍珠粉成色也是极好的。


    而这些珍珠里,五成以上都是白色的,有少部分是粉色或红色,紫色的更少。


    最为稀少的是天然的五彩珠,大的小的加在一起,也只有三十三颗。


    “三十三颗?”瑶光沉吟了片刻,说,“交给赵贵,让他拿过去让工匠看看,能不能给母后做一串璎珞。要配什么材料,让他们看着办。”


    “是。”燕姑姑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等再回来时,后面跟了两个小丫头,每人手里都有一个茶盘,茶盘上盖着红色的绸布。


    “王爷、王妃请看,这是下官特意挑出来的,整整九十九颗最大最好的珠子,颗颗浑圆,色如象牙,便是宫里的贡品,也少见这么好的。”


    两个丫鬟上前,把托盘放在两人面前的杌子上,素是把红绸揭开,霎时间珠光耀目。


    第98章 圣人抽风等到万圣节那天……


    等到万圣节那天,夫妻二人当众把珍珠献上,并说明了是自家养的,又说是当年跟着仙人在海市上弄来的母贝。


    在座的各个都是显贵之人,大凡有钱有权的,就很少有人不想着沾沾仙气,纵然不能延年益寿,能庇佑子孙也很好。


    圣人恍惚想起来,当年景阳夫妻从海市回来,的确是说过他们是专门去买蚌壳,回来养珍珠的。


    只是当时他也和世人一般不以为意,觉得珍珠只有河里、海里天然生成的,哪里是人力可为?


    却不想,短短数年过去,竟真的叫晋王府给做成了。


    又想到明月、清辉两座楼里养的供奉,正说要找好珠子配药,圣人才要从内帑那边拨银子,晋王府这边立刻就献上了。


    如此巧合,很难说不是天意。


    能求长生的人,哪个不是心里存了大侥幸,觉得自己是天命所钟,与众不同的?


    便是圣人也不能例外。


    但他生性多疑,不等筵席散去,便借着更衣的功夫,吩咐人去查皇后有没有把内宫的消息透漏出去。


    他没有特别点出谁,但能在御前当差的都是人精。这件事圣人交给了副总管张保,张保就重点查了近三个月来,晋王妃入宫时的种种。


    景阳的消息不是从皇后这里来的,圣人从这里入手,便是把天翻过来,也查不出什么来。


    既然皇后


    没有把内宫的消息透露给晋王妃,那一切就真的是巧合了。


    这不禁让圣人大发幻想:难不成朕当真是真命天子,连老天也觉得朕圣明无过,有意叫朕永享江山?


    在想到东宫连得四女,至今再无孕信,又何尝不是上天的暗示?


    若是皇位上坐着的长生不老了,哪里用得上太子继位?太子不必担天下重任,自然也就不必担心后继无人。


    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时间倒是又怜惜起太子来,亲自从私库里选了些好东西,让张保给太子送了过去。


    无缘无故得了赏赐,太子摸不着头脑,自然不会觉得受宠若惊,只会觉得圣人又发神经。


    但他城府极深,不管心里怎么吐槽,面上没有露出半分,换了身鲜亮的吉服,索性跟着张保一起回去,当面向圣人谢恩,顺便探探圣人的心思。


    看见最疼爱的儿子,又想到这个儿子再也威胁不到自己的皇权,圣人又找回几分太子儿时的感觉,拉着他说了好些动情体贴的话,又留了太子用晚膳,还特意吩咐茶膳坊,做几样太子素日里爱吃的菜。


    这父子俩从前的感情是真好,别的不说,只说太子对圣人的了解,就不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甚至就连后宫嫔妃,在这方面也要自叹弗如。


    虽然太子还是不知道具体的内情,但从圣人的言语、神情、行为里,判断出来对方暂时不忌惮自己了。


    虽然这个暂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却也总算是让他有了几分喘息的空间。


    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势力收拢一番。明面的尽量转到暗中去,暗中的也要更加隐秘。


    希望圣人这次抽风,时间能更长一些吧。


    太子一面藏着心事,一面又要应付圣人这个活祖宗,自然没心思关注膳食如何。


    但第一口小割牛肉送入口中,还是把他惊得回了神。


    ——无它,这肉的滋味未免过于咸了些。


    他忍住了没做声色,瞥了一眼圣人,见圣人吃得津津有味,还乐呵呵地指使侍膳太监给太子布菜:“把那个鲜笋鸡丝给太子尝尝,他打小就爱那一口鲜味儿。”


    太子吃了一口,齁咸。


    “还是父皇这里的厨子手艺好,东宫虽然也做这道菜,却总不是那个味儿。”太子笑眯眯地又吃了一口,欢欢喜喜地说,“父皇您也尝尝,儿臣吃了这两口,只觉得胃口都开了。”


    “呵呵,好,朕也吃。快,没听见你们太子爷吩咐?快给朕布上。”


    侍膳太监自然不敢怠慢,用白色的骨瓷小碟夹了些送到圣人面前。


    筷子眼睁睁地看着圣人吃了下去,并笑呵呵地赞好。或许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还赏了做这道菜的厨子。


    这回太子确定了,并不是茶膳房的厨子胆大包天敢和他这个太子过不去,而是圣人年纪大了,舌头不再灵敏,口味自然就变重了。


    陪着圣人用完了晚膳,太子回到东宫,洗漱过后便去见太子妃。


    没过多久,东宫那边就传了太医,说是太子妃生四姑娘时留下的病根犯了,叫一个擅长妇科和擅长调理身子的太医过去。


    两个太医分别去给太子妃诊脉,太子在侧间里把那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太医叫过去,询问了一些关于膳食的禁忌。


    那太医也是有意讨好,仔仔细细说了许多。


    太子凝神听着,当听到“饮食不可重油重盐,清淡、少糖、少盐才是养生之法”时,他就明白过来,得知圣人口味变重的那一瞬间,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究竟是什么。


    ——圣人的口味如此不同寻常,必然于身体有伤。既然如此,何不多多往这方面引导呢?


    两位太医商量着给太子妃拟了新方子,拿着太子的厚赏告退了。


    他们前脚回到太医院,后脚就有乾清宫的小太监找过来,询问他们太子妃的病情如何,又问到在东宫都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太子是借着给太子妃调理身子的借口问的,又十分笼统隐秘,两位太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自然十分坦荡。


    那小太监一边问他们话,一边观察他们的神情,确定没什么特别的,才回去向戴权复命。


    这是早先圣人吩咐下去的,虽然这两天圣人又想起太子的好来,等闲不问太子身边的事了。


    但他不问,戴权却不敢停下收集这方面的消息。万一哪天圣人又问起来,他若答不上来,那可就糟了。


    =====


    万圣节过后不久,便是十皇子和玉微的婚期。瑶光既是娘家姐姐,又是夫家嫂子,总算是可以作为外命妇,代替皇家接亲了。


    这个时候,原本和玉微结过亲的徐家三郎,已经娶了周皇亲家的姑娘,据说夫妻十分恩爱。


    明眼人都知道,人家夫妻恩爱是真的,但这么高调地秀恩爱,肯定有向皇家表态的意思。


    瑶光在心里骂了几句圣人,觉得他真是作孽,毁了自家妹妹这么好一桩姻缘。


    当初傅家要和徐家做亲时,婶子小周氏特意求她查一查那徐家三郎的人品。徐三郎是个很好的人,是那种就算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也会给足了尊重的好人。


    换而言之,无论哪个姑娘嫁给徐三郎,只要不刻意作妖,都能把日子过好。


    瑶光以前世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至今深信不疑:嫁给一个只对你好的人,不如嫁给一个真正的好人。


    因为好人对谁都好,哪怕不喜欢你,也不会苛待你;只对你好的那个,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对你好。若是有一天不喜欢你了,谁知道会如何待你?


    还有最糟糕的,就是这人移情别恋了,从前对你的好有多浓烈,转移到别人身上之后也会同样浓烈。


    这样浓烈的感情,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为了给新欢腾地方,要杀死你这个旧爱呢?


    十皇子的人品如何,连景阳都不敢保证。他表现出来的淡泊低调,有可能是本性如此,也有可能是母子俩都不得圣人宠爱,不得不装出淡泊低调的样子来。


    偏偏圣人赐婚,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不管十皇子本性如何,傅家人都得接受这个女婿。


    这桩婚事是圣人单独赐的,也是所有已婚皇子里,唯一一个娶了官家女的。


    虽然傅家只傅宁有一个五品的虚职,但由于本朝坑皇子的制度,竟然就是鹤立鸡群那个鹤了。


    更何况,玉微做了皇子妃,她的亲生父亲傅安,按照旧例也能得一个五品的虚职。


    一时之间,显得十皇子特别受圣人看重。给他送新婚贺礼的官员勋贵不知凡几,婚礼当天更是门庭若市,不少人都要来沾沾喜气。


    可令人尴尬的是,当天只有皇后和忻嫔送来了赏赐,按照惯例也该派人来的圣人,仿佛忘了今天还有个儿子要成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婚宴上的气氛一点一点变冷。许多相熟的宾客都开始面面相觑,用眼神询问:有没有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然没人知道,因为圣人纯粹是抽风。


    十皇子能得到这门婚事,起因就是圣人要分化太子和景阳,以达成打压太子势力的目的;


    但如今他自觉长生有望,又觉得太子膝下无子十分可怜,重新和太子回到了蜜月期。


    十皇子这个在裂痕期推出来打压太子的棋子,在此时自然显得十分碍眼。


    直到天色渐晚,宾客都要散去的时候,御前的太监才姗姗来迟,赐了一对玉如意做新婚贺礼。


    众人忙打起精神,跟着十皇子一起接了旨,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不是,圣人今天来这么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莫不是十皇子或忻嫔做了什么?


    十皇子撑着笑脸回了正院,吩咐大管家和长史把宾客们送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第99章 新婚夫妻两个丫鬟从上房……


    两个丫鬟从上房出来,看见十皇子站在廊下,忙躬身行礼:“给王爷请安。”


    十皇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


    其中一个丫鬟答道:“是王妃吩咐奴婢们准备膳食,说是王爷在席上只顾喝酒,必然没功夫用膳。”


    十皇子心中一暖,摆了摆手说:“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鬟又行了个礼,侧身让到一边,让他先过去,才一起往厨房去了。


    上房自然灯


    火通明,门口守着两个年长的宫女,在外侧的又有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


    不等十皇子靠近,提灯笼的小太监便先注意到了,忙大声行礼:“奴婢们给王爷请安!”


    两个年长的宫女也忙跟着行了礼,把房门推开,左边那个要进去通禀,被十皇子抬手拦住了。


    “不必了,我直接进去就是。”


    见两个宫女面露难色,十皇子皱了皱眉,心想莫不是屋里有什么古怪?


    当下也不再多言,仗着腿长直接大步越过四人,直接穿过厅堂,从堂屋后门进了内室。守在内室门口的小丫头待要通报,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小丫头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却不敢挑战皇子的威严,只得悄无声息地把帘子掀开。


    十皇子抬脚进去,里面的场景让他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由瞪圆了眼睛。


    只见两个衣着鲜丽的小丫鬟都围在床前,一人手里一个茶盘,每个茶盘上都放着四五样细巧点心。


    本该端庄地坐在床上等他的王妃,则是一手一块点心,吃得脸颊鼓鼓,嘴角还有蹭上去的点心渣子。


    穿绿衣裳的丫鬟低声劝道:“二姑娘,别再吃了,前面要散了。”


    等了片刻,他的王妃大概是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敷衍地应付道:“再吃两块,再吃两块。为了成个婚,一天都不让人吃东西,谁受得了?”


    但两个丫鬟却不敢再惯着她,端着茶盘就走。


    哪知道一转身,就见到十皇子正负手站在那里,盯着这边直笑。


    “啊!”穿红衣服那个胆小,吃惊之下把手里的茶盘掀翻在地。


    玉微忙起身,嘴里念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真是个好兆头。红桃,你有赏。”


    她又转头看向十皇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道:“殿下,你觉得赏什么好?”


    十皇子明白,她是怕自己责罚这个叫红桃的丫鬟。不过人倒是挺机灵的,反应也快,那说辞简直脱口而出。


    他也无意在头一天就和妻子闹不痛快,便道:“就赏五两银子吧。”


    玉微便催促红桃:“你还不快谢殿下赏?”


    绿衣婢女又推了她一下,红桃才回过神来,忙跪下谢赏。


    她知道,自己是托了王妃的福,逃过了一劫。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出去拿了笤帚和簸箕,把地上的碎片仔仔细细扫干净,才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绿意婢女叫绿萝,也替她庆幸,又叮嘱道:“这次是托王妃的恩典,下次可不一定这么幸运了。日后咱们当差,可得更尽心才是。”


    红桃重重点了点头,“绿萝姐姐,我知道了。”


    “光知道不够,还得记住才是。”绿萝又叮嘱了一句,便匆匆道,“好了,我得和钟姑姑一起进去侍膳了,你今日受了惊,就先去歇着吧。”


    =====


    内室里夫妻二人都已洗漱完毕,两个丫鬟也抬了一个大食盒进来,在桌子上有荤有素地摆了十来样。


    玉微给十皇子递了双筷子,说:“我原本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了你身边的人,照着他说的点了四五样。你在席上必然没吃什么,快垫垫肚子吧。”


    说完就不再管他,拿起筷子捡着自己爱吃的往嘴里送。


    十皇子在酒席上固然不好吃什么,但白日里有空的时候,心腹自会偷着给他送东西吃。


    哪像她这个做新娘子的,一大早就起来梳妆,除了两颗煮鸡蛋,那真是空了一天的肚子。


    早知道成婚折腾人,没想到这么折腾人,她可是饿坏了。


    十皇子自幼长在宫,头一次见到这么真诚不做作的姑娘,不由愣住了。


    玉微吃饭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提着筷子愣神,不解道:“你看我干嘛?看我又不能当饭吃。你不饿吗?快吃吧。”


    十皇子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失笑,抬手挥退了要来侍膳的女官和婢女,自己捡着自己喜欢的吃了起来。


    他生平头一次这样吃饭,觉得还挺自在的,比等着别人先夹到碟子里递过来自在多了。


    就算世上的太监、宫女再有眼色,还能有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想法?


    有时候太监宫女夹错了,他也不能为口吃的和人翻脸,不喜欢也得照样咽下去。


    自从指婚的旨意下来之后,母妃就一直和他说成婚的种种好处。


    母妃说的那些他还没感受到,但十皇子觉得,就算没有那些好处,成婚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至少在他忙碌的时候,还有个人惦记着给他准备可心的饭菜。


    想到这里,十皇子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桂花蜜藕,对玉微说:“其实这个我不喜欢吃,太甜了。但这道菜总是和我喜欢的清炒玉兰片放在一起,我一个眼神过去,侍膳太监十次里总有四五次会错意。”


    因为不爱吃桂花蜜藕,连他喜欢的清炒玉兰片,他也少吃了好多。


    玉微“噗嗤”一笑:“这么听着,好可怜呀!”


    她直接吩咐绿萝:“这盘密藕拿下去你们分了吧,另外再叫厨房送一碟清炒玉兰片过来。”


    处理完了蜜藕,她又对十皇子说:“你是主子,做这些菜花的都是你的钱,不喜欢吃就直说呀。让他们撤下去,以后都别做就是了。”


    十皇子提醒道:“咱们府上的份例,都是内务府按天送来的。”


    玉微道:“内务府送来的不就是你爹的吗?你爹还能为了那些伺候的人,让自己儿子受委屈?”


    她表示很不理解,觉得十皇子是没苦硬吃。


    十皇子不由苦笑:“皇家自有规矩,便是皇子也不能超脱桎梏。”


    玉微一顿,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抬手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守着门口谁也不让进,谁也不让偷听。敢不听我的话,我把你们送到景山去铡草。”


    去景山铡草,可以说是宫中最重的苦役了,凡是犯了大错被发配到那里的,很少有人能熬过三年。


    钟姑姑和绿意都是从赐婚之后就派给她的,对她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她虽然不是什么恶人,但想一出是一出,惹恼了她,谁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来。


    因而,没一个敢反抗的,都默默退了出去。


    十皇子正不明所以,就发现新婚妻子正满脸严肃地盯着自己。他不由有些紧张,强做镇定地问:“你看着我干嘛?”


    “我有话问你。”玉微起身坐到了离他最近的圆凳上,满脸的郑重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否则别怪我给你捣乱。”


    十皇子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拿到人前说的,便点了点头:“你问吧,我如实作答就是。”


    玉微猛然贴近他,声音低而有力:“你是不是想争皇位?”


    “什么?”十皇子大惊失色,慌忙解释道,“你听谁说的?我没有,我……”


    “嘘!嘘!”玉微竖起手指贴在他嘴唇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低声些,你想让人听见吗?”


    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十皇子瞬间就冷静了。


    他没好气地把玉微的手扒拉了下来,“你还说我,到底怪谁呀?往后别说这种吓人的话,我还能多活两年。”


    玉微嘿嘿一笑,讨好地给他倒了杯酒,眉眼含嗔,娇滴滴道:“我说着玩儿呢,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呢?”


    十皇子皱着眉躲避她手里的酒杯,不肯喝这杯酒。玉微哪里肯依,凑过去娇声道:


    “喝嘛,喝嘛!等你喝完了,人家还有话对你说呢。”


    吃不过她歪缠,十皇子只好接过来喝了,把酒盅往桌上一放,板着脸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玉微却只是笑,提起玉箸夹了块儿白切鸡送到他嘴边:“来,尝尝这个。你口味清淡,这个应该也吃得。”


    十皇子看了她一眼,被她笑盈盈地看回来,心里那股气就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噗”的一声就散了。


    他张开嘴,任由玉微把鸡肉放进嘴里,吃完之后也不催促了,自己又拿了筷子,慢慢夹着菜往嘴里送。


    “这就对了嘛,在咱们自己家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玉微自己也喝了一杯,不想新房里放的是烈酒,为的就是新婚夫妇喝了合卺酒后微醺,盖了脸好洞房。


    她顿时就被辣得皱起了脸,伸出小香舌,左手鱼摆尾似地扇风,嘴里不住道:“好辣,好辣!”又埋怨十皇子,“你怎么不告诉我是烈酒?”


    “你也没问我呀。”十皇子一脸无辜。


    玉微嗔了他一眼,盛了半碗菌菇汤喝了,接着说:“你又不想争皇位,管那么多规矩做什么?害怕圣人怪罪?这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他亲儿子,他早晚得给你封个王。就算他不给你封,等将来新皇登基了,算为了面上好看的,也得给你加恩。”


    她声音不大,却说得又急又快,让十皇子想来都来不及,气得直跺脚:“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那有什么不敢说的?”玉微不以为意,“我都问过大姐和姐夫了,他们说了,咱们做皇家儿子和儿媳的,只要不想着去夺圣人的权利,便是再怎么不着调,他老人家也只会嘴上骂两句,其实心里还更喜欢呢。”


    见十皇子若有所思,玉微问道:“你自己想想,是希望圣人三不时五地骂你一顿呢,还是一年到头想不起来你?”


    这还用问吗?傻子才选后者。


    十皇子起身,郑重地对玉微作了个揖,笑道:“王妃一言,使小王茅塞顿开,请受小王一拜。”


    玉微笑着啐道:“你少来,赶紧坐下来吃饭。”


    又扬声问外边:“后厨那边菜炒好了吗?炒好了就赶紧送上来,殿下等着吃呢。”


    守在门口的钟女官听见了,知道他们夫妻的正事已经说完了,便吩咐绿意到后厨去催催,自己则推门进来,笑眯眯地说:“就好了,就好了,这就使人给主子们端上来。”


    玉微只要了一样清炒玉兰片,后厨那边却不敢只准备这一样,按照清淡的口味又做了三四样,装在食盒里也不让绿萝动手,叫了一个小厮跑腿,直到了正院的门口才递给绿萝。


    第100章 反复无常第二天一早,两……


    第二天一早,两人入宫拜见圣人、皇后和忻嫔和太子夫妇。


    原以为圣人会顺势让四皇子入朝听政,哪知直到夫妻二人从乾清宫出来,也没从圣人口中听见半个关于朝政的事。


    十皇子的心原本就提着,这下就提得更高。


    倒是玉微一向想得开,看了看伺候的人离得都比较远,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使眼色,叫他收敛收敛脸上的神情。


    十皇子猛然回神,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暗暗吸了口气,脸上重新堆满了新婚的喜悦。


    坤宁宫这边,皇后没做任何为难,听见通报便让他们进去,行过礼之后便给了赏赐,直接让他们去见忻嫔。


    到了忻嫔的景仁宫,十皇子强撑了一路的假笑骤然就垮了下来,看得忻嫔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用眼神示意黄女官,叫她把闲杂人等都带出去。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是你父皇那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忻嫔一边担心儿子,一边也不敢怠慢儿媳,忙招呼玉微,“玉微是吧?快坐吧。到了这儿就是到自己家了,千万别拘谨。”


    她知道自己从来不得宠,能有一个孩子傍身,已是侥天之幸。


    虽说她从不盼着儿子有什么大出息,可若是惹了圣人不喜,便是皇子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别的不说,只说封爵的事。


    皇子们十二岁出宫开府时,是第一次封爵。除了八皇子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初封就是郡王,其余皇子都只是国公。


    日后还能不能更进一步,什么时候才更进一步,还不都得看圣人的意思?


    若是得了圣人几分喜爱,他就给你安排差事,让你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将来晋升顺理成章。


    若是不得圣人喜爱,想入朝听政都难,再多的就更别想了。


    如今是新婚第二天,儿子才拜见过圣人和皇后,皇后是不屑与皇子们为难的,除圣人之外,忻嫔实在想不到,谁还敢让皇子不痛快。


    在自己母亲面前,十皇子也不再遮掩,直言道:“想必母妃也知晓,已成婚的几位哥哥,如今都已经得了差事。听说七哥在户部做得极好,父皇已经当众称赞过好几回了。


    如今我也成婚了,父皇却半点不提让我入朝办差的事。赐婚的时候给我那么大的脸面,成婚时却弄这么一出,到底要怎么样?是好是歹,他老人家倒是给个准话呀。”


    十皇子也没想着入朝之后建立多大的功业,可抬举就是抬举,冷落就冷落,圣人的态度明确一些不行吗?


    这样忽上忽下地吊着人玩,很有意思吗?


    忻嫔想到昨日的事,眼中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她走上前,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儿媳,动情道:“昨天的事……委屈你们了!可是你们父皇他……总之,你们不要心生怨怼,只好生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玉微心直口快,见十皇子只顾气恼,话也说不清楚,便补充道:“母妃你误会了,景昇他才不在乎圣人是什么态度呢。只是圣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总也没个准头,我们就算想好好过日子,也要被他的突发奇想给搅散了。”


    其实,她梦想说的是“抽风”。


    但到底顾及着这里是皇宫,就怕隔墙有耳,才换了个不那么冒犯的词。


    忻嫔有些无奈,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你别管你父皇怎么想的,只管你自己就好。如今你也大了,有些话我也该提前问清楚。”


    她正了正神色,问道:“我且问你,你是有心干出一番事业,让你父皇刮目相看呢,还是像我这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当然是想安稳过日子了。”十皇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母妃,儿子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忻嫔欣慰地笑了笑,说:“那就好。日后呢,圣人给你差事,你就中规中矩地办着,别想着标新立异;若是他不给你差事,那岂不是更好?你和玉微也少往宫里来,凑在一起玩什么不好?”


    玉微喜道:“还是母妃有见地,就这么办。等回去了我就叫人给我大姐送帖子,明天咱们就到他们家玩去。”


    十皇子迟疑道:“还没三日回门呢,不好就到处玩儿吧?”


    玉微哼了一声,不乐道:“那又怎么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那是我大姐家,又不是外人。”


    十皇子:“……好……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忻嫔看得眉眼含笑,忍住了没笑出声,就那么看着他们小夫妻两个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等他们商量好了,忻嫔才道:“在宫外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就去请教你们八哥八嫂。他们到底比你们大几岁,经的事也多。”


    两人同频点头,齐声道:“母妃放心,我们知道了。”


    从景仁宫出来之后,两人又去东宫拜见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替他们准备了厚礼,双方寒暄过后,就问十皇子:“如今你也成婚了,父皇把你安排到哪里了?”


    十皇子神色一僵,扯了扯嘴角说:“父皇没提,弟弟也没敢问。”


    太子眉头一皱,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先回去了。


    他们前脚才到家,后脚就有景仁宫的太监女官追过来报喜,说是圣人从乾清宫发了中旨,诏封忻嫔为忻妃。


    两人对视了一眼,玉微问:“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圣人良心发现了?


    十皇子想了想,说:“是太子。”


    八成是他们离开之后,太子就去乾清宫见了圣人,询问十皇子入朝的事。


    但因为某些原因,圣人如今不怎么待见十皇子,不想让他入朝,又不想驳了太子的面子,便把恩典加在了忻嫔头上。


    玉微安慰他:“其实这样也好,母妃的分位高了,日后在宫里就更没人敢


    欺负她了。”


    “你说得对!”十皇子吐出一口浊气,笑道,“不是说要给八嫂送拜贴吗?”


    玉微这才想起来,忙道:“对对对,写帖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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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府,正院。


    张五捧着一张拜帖快步走到上房,对守门的丫鬟说:“劳烦姐姐进去通报一声,十王妃着人送了贴子来。”


    听说是十王妃的帖子,守门的丫鬟也不敢怠慢,忙接过贴子送了进去。


    瑶光正在内室打坐,听见红绒在门口禀报,说是十王妃送了张贴子过来,不由满心疑惑。


    “快拿进来我看看。”


    她从蒲团上起身,秋萍忙投了干净的毛巾递给她擦脸擦手。


    红绒拿着帖子进来,瑶光接过来一看,不由嘴角一抽:“这丫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转手又把帖子递了回去,吩咐道:“准备着吧,明天你们十殿下和十王妃要上门,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着也得招待一顿好饭。”


    红绒笑着下去准备了。


    正好第二日景阳休沐,夫妻二人便一同招待他们。玉微挽着姐姐的手臂,毫不客气地把圣人吐槽了一番。


    十皇子刚开始还有些忐忑,但见景阳和瑶光都不以为意,慢慢也放下心来,昨日的委屈又涌了上来,拉着景阳的手说:“八哥,我心里苦呀!”


    好好的一场宴会,硬生生变成了他们夫妻的吐槽大会。


    瑶光和景阳对视了一眼,脸上满满都是无奈的苦笑。


    等他们俩吐槽痛快了,又招待着他们酒足饭饱,景阳也没避讳谁,直接对十皇子说:“你要是还想得父皇重用,日后没事就少往我这里来。”


    十皇子立刻道:“那我还是要来的,父皇爱重用不重用。”


    他只是为人低调,不爱出风头,却不是半点脾气都没有。


    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出身,谁还没点脾气了?


    景阳也只是提醒一句,至于怎么做,还得看对方怎么想。


    圣人对十皇子的态度为何前后反复,景阳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告诉十皇子的意思。


    不管再怎么说,他还是和太子的关系更加亲近。十皇子是借着玉微的关系贴上来的,景阳自问对他还不太了解。


    如今他只想知道,圣人对太子的这股热乎劲儿,究竟能持续多久?


    事实证明,也没多久。


    到了冬月里,圣人生了一场病,断断续续一直到过年的时候,病根才彻底除了。


    这场病似乎是让圣人清醒了几分,意识到他好像不能长生不老。


    看着榻前侍疾的太子,身姿昂藏挺拔,身体强壮有力。这一切都是他曾经拥有又失去的,无不让他妒忌。


    除夕夜宴上,他从六皇子到九皇子,挨个点名夸赞,着重夸了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位,还顺便给十皇子派了个差事,叫他去太常寺观政。


    太常寺虽然是个清水衙门,却也是和礼部一起主持祭祀的部门。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但说重要也挺重要。


    十皇子面上谢恩,心里却白眼直翻:又来了,又来了,还是这么不上不下,吊着人好玩吗?


    七皇子特别振奋,顺着圣人的话音,连连表示:都是分内之事,当不得如此夸赞。承蒙父皇如此看重,儿臣日后必克勤克俭,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


    圣人龙颜大悦,当场就晋了他的爵位,为吴郡王。


    对此,太子只是微微一笑,带头举杯恭喜新鲜出炉的吴王殿下,倒把原本得意洋洋的七皇子弄得挺没意思。


    景阳也觉得没意思的,觉得圣人干出的事没意思。


    他担忧地看向皇后,见皇后神色丝毫未变,才悄悄松了口气。


    倒是坐在忻妃下首的裕嫔,神情十分得意,还故意和忻嫔显摆,把十皇子气了个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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