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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冯家是大族,书香门第,……


    冯家是大族, 书香门第,曾祖曾官至阁老。


    到冯大老爷这一代,虽然只有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官职。但几代人经营,亲朋好友, 门生故旧一大堆。


    底子空了, 架子还在。


    “怠慢了, 怠慢了……”


    冯大老爷笑着招呼宾客, 嫡长子娶亲,还是自己看中会读书的儿子。哪怕对这个儿媳妇有点点不满意, 心情还是很好的。


    不管怎么说,贺英中了探花,有这么一个大舅哥,也可以了。


    眼看着就要到吉时,鞭炮声响了起来, 新郎官要去迎亲。


    冯大老爷招呼了一上午宾客,正想休息一会,就听大门口传来大声喝喊, “监察寮办案。”


    冯大老爷猛然打了个激灵, 快步跑过去。在场的宾客也听到了, 顿时变了脸色。


    监察寮在以前就是闲职,连正使是哪个都搞不清楚。


    自从慕容宁上任, 风向是全准了, 办差那叫一个狠。


    但凡被监察寮找上门的,就没全身而退的。


    “慕容大人……”


    冯大老爷声音颤抖,拱手见礼时,身体都快抖成筛子了。


    慕容宁神情冷漠,高高在上的看着冯大老爷, “你的事发了。”


    随即挥手,身侧卫官直接上手,两人一起,把冯大老爷摁住。


    “下官不知所犯何事……”冯大老爷直接哭了出来。


    慕容宁懒得理会,越过冯大老爷径自走向院中。


    监察寮卫官的官服如此显眼,在场宾客早就吓傻了,有几个下意识就想跑路。


    有人先跑了,其他人也想跑。


    他们只是来吃个喜酒而己,谁都不想去监察寮走一趟。


    “所有人,站在原地。”


    场面眼看着就乱起来,慕容宁冷声说着,语调并不高,声音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慌乱中的宾客,有些停了下来。只是来吃席而己,能有多大事。


    而知道是什么事的,此时己经慌不择路,对慕容宁的话全然不听,或者根本不去听,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慕容宁微微皱眉,当即取下背上长弓。弯弓射箭,对准跑的最快的那个。


    箭矢之声划破长空,就听一声刺耳的尖叫,箭矢穿透那人左肩。


    箭矢上过份强悍的力道,并没有因此停下来,把整个人都带了起来。


    一支长箭,把人盯到了墙上。


    “啊!!!”


    杀猪一样的尖叫声,却让整个前院安静了。


    着急跑路的都不敢动了,怔怔呆在原地,场面顿时控制住了。


    卫官搬来椅子,摆在院子正中位置,慕容宁坐下来,“四门关闭,所有人现场接受问询。”


    ***


    接亲要算时间,贺英早早派了自己身边的小厮去街口守着。看到新郎官骑马出门,马上回去禀告。


    结果,小厮没看到新郎官出门,只看到一群带刀官爷冲进去。


    这种架式,小厮主观理解,要抄家了。


    “抄家??”贺英呆住了,马上问,“看清楚官服是什么样子的吗?”


    小厮道:“我听他们喊,监察寮办案。”


    贺英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下意识看向苏钰。


    苏钰也惊呆了,面对贺英的目光,只是摇摇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去问慕容宁。


    “那是什么衙门,怎么就……”贺二太太整个人傻住了,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完了,全完了……”贺英自言自语说着。


    他虽然还在翰林院,但对于最近让闻风丧胆的监察寮,也是知道的。


    刑部,大理寺上门,都还有回转余地。


    监察寮上门,寸草不生。


    贺二太太全然没有主意,看着穿嫁衣的贺小妹,呆呆说着,“小妹,今天还嫁吗……”


    “这还嫁什么,赶紧把喜字都撕下来。”贺英语气忍不住烦燥起来。


    贺小妹虽然还没有正式嫁给冯大爷,但按照惯例,女子只要收了男方的聘礼,就算是男方家的人了。


    冯大爷只是秀才,并无功名,只要不是诛九族,按理说是连累不到他。


    但现在动手的是监察寮,冯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冯大爷到底会不会被连累。只有天知地知,慕容宁知了。


    贺老太太和贺大太太也吓坏了,连忙喊着,“快去叫老爷们来。”


    不管关上门怎么撕逼,出了这么大事,尤其是姻亲出事,弄不好一家子都要被连累。


    备嫁的新房顿时乱成一团,如此变故,关氏也惊呆了。


    虽然是亲家,但遇到这种事,实在无能为力。尤其是苏钰在这里,更显得尴尬。


    贺家上下忙成一团,哪里顾得上宾客。关氏悄悄跟苏玫说几句,就要带着苏钰回去。


    “我就不送母亲和姐姐了。”苏玫说着。


    遇到这种事,最倒霉的是贺小妹。


    要是苏小妹刁钻任性些,她也乐得看笑话,偏偏苏小妹很老实,就显得很无辜。


    “要是闹的凶,你就回来住。”关氏对苏玫小声说着。


    冯家的姻亲故旧那么多,突然出事,别说冯家的亲友,京城都得动荡。


    要是有可能连累到贺家,苏玫就赶紧回来。这样的婆家,不值得共沉沦。


    苏玫点点头,“我晓的。”


    张婆子送关氏和苏钰出去,出门时,苏钰回头看了一眼贺小妹。


    贺家从上到下都乱了,都在忙,却没人管她。


    明明她才是新娘子,这场婚事中最倒霉的一个。嫁与不嫁,后半生都堪忧。


    没人理会,更没人安慰,贺小妹就这么孤零零坐着。不哭不闹,连呼吸声都那么弱。


    苏钰突然有点理解,苏玫所说的,苏小妹招人疼的意思了。


    穿着鲜红的嫁衣,装扮的如此漂亮,却如同水中浮萍,全然不知归处。


    苏钰心中感慨万千,突然停下脚步,走到苏玫身旁小声说,“休书来不及写了,也许可以想想办法,把婚事废掉。”


    苏玫微微一怔,沉思起来。


    关氏和苏钰坐车回家,贺家的其他宾客,也都各自回去。


    礼送了,饭没吃,更关键的是,这婚到底结不结还不一定。


    贺大老爷出门打听消息,贺二老爷就是个废物,正堂坐着,一点主意没有,全凭家人摆布。


    最着急的是贺英,一母同胞的妹妹,出阁当天出这样的事。


    冯贺两家虽然早就订下婚约,但一直以来冯家的事,贺家完全没有掺和,甚至连什么都事都不知道。


    一无所知被连累,贺英心里也憋着火。


    冯家完蛋了,要想办法让冯大爷写休书。


    拼着名声不要,他也不能看着唯一的妹妹跳火坑。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只见张婆子领着官媒婆进来,官媒婆一脸手足无措,上前见礼,“老爷,太太们好。”


    贺英官媒婆就有气,贺小妹的婚事就是她两头跑张罗下来的,就落这么一个结果。


    “谁让你来的。”贺英语气不善。


    “是我叫的,现在冯家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冯大爷还能不能写休书都不好说。”苏玫说着,“不如官媒这里下手,看看能不能把婚事废掉。”


    贺英意外的看向苏玫,贺家上下怎么对苏玫的,他很清楚。


    现在贺小妹出事,她不公然看笑话就是厚道了,竟然还能帮忙,实在出乎他意料。


    而且苏玫这个主意,倒是提点了他。找借口说婚姻不合法,这比写休书更有操作性。


    苏玫看向官媒婆,“我就直说了,六姑娘的婚事是你张罗的,中间可有什么漏洞,可让婚姻失效的。”


    随着苏玫这么说,张婆子直接一锭十两的银子塞到官媒婆手里。


    官媒婆连忙往外推,一脸为难说着,“六姑娘的婚事是我张罗的,三书六礼,样样都合规矩。”


    冯贺两家的婚事是早年就定下来的,官媒婆张罗三书六礼都是走过场,而且这套流程这么多年了,就没出过错。


    要是这样都能出错,她这个官媒早就干不下去了。


    “嫂子别误会,我不是要挑你做事不谨慎。而是想着,这回亲事操办的这么急,忙中出错也是常事。”苏玫笑着说。


    张婆子又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几乎是硬塞到官媒婆手里。


    二十两银子,官媒婆有些心动,仔细想了想,“要说哪里错了,也就纳吉那里。”


    纳吉要合八字,合八字重要又不重,本来就是随缘信信。


    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婚姻,大家长都讲好了,八字算命都是走个过场。


    只要不是结婚当天就死人的八字,都是能合上的好八字。


    许多时候,为了合出来的八字好看,多讨些赏钱,媒婆甚至联合算卦先生改一改。


    把不太吉利,变成小吉,小吉变大吉。


    冯大爷和贺小妹的八字,勉强合上。


    当时她和另一个官媒婆都觉得,合出来这个结果差强人意。


    就跟算卦先生商量一下,把冯大爷的八字改了一下,合出来一个大吉,两边讨赏。


    “单凭男方给的八字不对,理由似乎不太够。”贺英说着。


    什么官媒婆改的,根本就是冯家给的八字有误。


    这个锅倒是能扣在冯家身上,但只凭这个,就要把婚事废除,理由太牵强。


    要是因此打官司,更显得贺家落井下石。


    “我想起来了。”官媒婆突然说着,“我去冯家时,听冯家的婆子们悄悄议论,冯大爷并不是真的大爷。”


    贺英听得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冯大爷好像有个庶出兄长,因为冯大太太厉害,家里不认。”官媒婆说着。


    一般高门大户里,都不允许庶长子比嫡长子年长,这也是为了家和。


    长幼尊卑,哪怕有嫡庶之别。庶子占了长,将来有了出息,争家产闹起来,也是占理的。


    冯家书香门第,更是讲究长幼伦常。


    冯大老爷倒是守规矩,奈何冯大太太进门五年无所出。


    冯老太太和冯大老爷都有点着急,偏偏冯大太太娘家有势,不敢纳妾,就收用了一个丫头。


    丫头很快有孕,冯大老爷十分欣喜。


    几个月后,冯大太太也传出喜讯,冯大老爷就更高兴了。


    丫头先生产,生下长子,冯大太太后生产,生下冯大爷。


    对于收用丫头之事,冯大太太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现在生下儿子,底气足了。


    要是丫头生的是女儿,一个庶女,也能忍了。


    但生的是儿子,尤其是占了长,冯大太太忍不了。


    冯大太太与娘家人合计之后,便以庶长子乱家为由。硬是把丫头发卖,庶长子虽然没扔出去,却没上祖谱,交给下人随便养着。


    “庚贴上写的是,冯家长房长孙,不是嫡长孙,冯大爷不是长孙,就是大错。”官媒婆高兴说着。


    八字错了,有可能是男方给的,也有可能是官媒婆私改的,属于小事。


    但是身份有误,长房长孙,变成长房次孙,那就是大事了。


    只凭这个错处,婚事无效,贺家还占理。


    “好,好……”贺英高兴极了,连声说着,“辛苦妈妈走这一趟。”


    苏玫给张婆子使了眼色,张婆子又塞了一锭银子给官媒婆,“出了门,妈妈应该知道要说什么。”


    “明白,都明白。”官媒婆握着银子,高兴说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没来过勇毅侯府。”


    送走官媒婆,贺二太太还在懵逼中,正想问贺英。贺英没顾不上理她,先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寻人。


    冯家这种讲脸面的家族,对下人向来厚道,使不着的老人肯定都会放出来。


    官媒婆不知道这个庶长子具体是谁,冯家使过的下人肯定知道。


    要是运气够好,冯家早把他赶出家门,不在府中居住。或者今天凑巧不在府里,那就把他找出来。


    一个不受待见,连族谱都没上的庶长子,估计跟下人差不多。


    没什么见识,好拿捏,许点银子随便吓唬几句就震住了。


    贺家递状纸状告冯家骗婚,公堂上有这样一个证人,还能反面证明,冯家虐待长子。


    这门婚事就能直接做废,贺家还不用担任何骂名。


    贺英心中美滋滋盘算着,两个时辰后,小厮带着一个婆子进来。


    是冯大太太院里的粗使婆子,虽然不被主子看中,但因在冯大太太房里侍侯,对府里的事格外清楚。


    “六爷问的是他啊,他十岁的时候就被大太太赶出府了,听说从了军,前两年才回京城。”婆子说着,“现在好像在哪个衙门里任职。”


    “老爷想把他认回来,大太太不愿意,俩人还吵过一架。”


    “想认回来?”贺英愣了一下。


    能让冯大老爷动心思想认回来的儿子,多半是这个儿子出息了。


    “那天大老爷和大太太狠吵了一架,吵的太凶了,下人们都听到了。”婆子说着。


    贺英想了想,“他叫什么名字?”


    婆子想了好一会,“叫冯决,也不知道谁取的。”


    “冯决?!”贺英傻了,“你没记错?”


    他当然知道冯决是谁,监察寮二队的队长,慕容宁的心腹。


    婆子想了又想,很肯定的回答,“没记错,大老爷和大太太吵架的时候,大老爷说的,还说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哪里?”贺英追问。


    也许同名同姓呢,不可能这么巧。


    “应该在柳叶胡同。”婆子说着。


    她男人是冯家的车夫,听他说,冯大老爷去那里找过冯决。


    “柳叶胡同,那就没错了。”


    贺英自言自语着,原本高兴的心情,一点点往下沉。


    现在冯家出事,冯决做为监察寮二队的队长,跟冯家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上赶着承认身份。


    怎么办,要怎么办……


    第62章 第 62 章 关氏和苏钰坐车回家……


    关氏和苏钰坐车回家, 一路无话。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要是动手不是监察寮,还可以聊聊冯家的变故。


    与慕容宁相关,那就没法聊了。


    下车各自回住所, 小丫头侍侯着脱了外衣, 苏钰榻上坐着, 绿川端来热茶, “姑娘,先喝口热茶吧。”


    大冬天的, 外头走一圈,冷风灌了一肚子,喝口热茶暖一暖。


    “这个年只怕不好过。”


    苏钰接过茶碗,自言自语说着。


    不只冯家,贺家不好过, 整个京城只怕都要震三震。


    都要过年了,衙门都要放假,不是十分紧急的事, 怎么也会放在年后再说。


    怪不得慕容宁说忙, 没功夫管她, 原来在忙这些。


    绿川不敢搭话,只是笑着说, “现在天气冷, 屋里猫着多舒服。”


    “肯定要屋里猫着了。”苏钰笑着,眉宇间却隐隐带着几分愁闷。


    苏钰突然发现,她对自己的父母全然不了解。


    父亲苏天翊在她九岁时坚持休妻,然后离京,十年未归。


    为什么?不知道。


    离京十年, 苏天翊做了什么?更不知道。


    她现在还能清晰记得父亲的样子,毕竟二叔苏天华与苏天翊是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


    看到苏天华,就等于看到了苏天翊。


    但除了样貌外,许多与苏天翊一起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


    甚至连苏天翊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要记不起来了。


    苏钰甚至想,她真的了解过苏天翊吗?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休妻,她不知道他为何要离京。


    她更不知道他有什么理想,有什么抱负。


    然后是母亲慕容宁,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苏钰对慕容宁是有一点点同情的。


    虽然苏天翊离开时,她还小,但也明白。


    慕容宁不是中原人,异族女子抛家舍业嫁到京城,父母兄弟皆不得再见。


    要是嫁的丈夫好,夫妻和美,儿女孝顺,虽然有遗憾,但也算婚姻圆满。


    结果,成亲十年,丈夫休妻,恩爱夫妻半路分开,一去不回头。


    近乎无奈的改嫁,对后来的丈夫没有丝毫夫妻之情。


    膝下只有一个亲女,虽然常见面,却并不同住。


    女子为了爱情离乡背井,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苏钰甚至觉得,要是当年慕容宁没来京城,没遇到苏天翊,留在西北就好了。


    留在父母兄弟身边,被亲友环绕着。哪怕婚姻依然不幸,至少还有亲人安慰,不至于孤苦无依。


    苏钰还想过,她要是个儿子就好了,或者慕容宁再生一个儿子,她都是高兴的。


    女儿出嫁是别人家的人,总不如儿子方便。


    自古以来的女子就是如此,丈夫靠不住,就只能靠儿子,给自己的未来上个保障。


    改嫁后慕容宁却没有再生育,而是教养后夫的庶出儿子继承爵位,全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


    后来慕容宁积极参于各种事务,苏钰还想过,大概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也挺好。


    直到前不久,慕容宁出任监察寮的正使。


    再到今天,慕容宁成了官员眼里的厉鬼,显庆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就像慕容宁并不限制她一样,慕容宁的任何决定,她也没有资格过问。


    但她依然想知道,慕容宁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姑娘……”


    绿川忍不住出声,“茶要凉了。”


    说是喝茶,苏钰端着茶碗发呆,茶估计都凉了。


    “等会再喝吧。”苏钰说着,把茶碗递给绿川,起身往西梢间走,“看书去。”


    看书练字,眼看着就要吃晚饭,突然有婆子来报,“三姑奶奶和姑爷来了,在前头书房,想见大姑娘。”


    苏钰微微皱眉,“让他们稍等,我就到。”


    这个时候过来,只能是为了贺小妹,但冯家的事……贺英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穿好外衣,苏钰披上大氅去了前头书房。


    苏玫椅子上坐着,贺英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就坐不住。


    本来贺英一个人来就行了,但妹夫找大姨子不太合适。想着贺小妹着实可怜,苏玫便一起来了。


    “有什么事?”苏钰进屋问着。


    贺英看到她,直接跪了下来,“苏钰,我求你,帮我这一次。”


    苏钰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你这是干什么?”


    贺英在国公府门口跪过,在苏震岳院门前跪过,跪过苏天佑。


    但这些人都是长辈,晚辈跪长辈,并不会丢脸掉面子。


    但这样跪她,哪怕是当初贺英跟苏玫的事刚闹出来,贺英也只是道歉,情愿挨打都不会下跪。


    “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不能看着她跳火坑,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贺英说着,声音微微颤抖,眼圈都红了起来。


    亲爹贺二老爷是个废物,一点主意都没有。


    大伯贺大老爷不是无情之人,但出去跑了一趟,能找的亲友都找了,他一说旁人就摇头。


    按贺大老爷的意思,这都是命,也只能认命。


    贺英却没办法认命,冯家要是诛九族的大罪,女眷要么充教坊司,要么流放。


    要是运气好,只是冯大老爷死,冯大爷没事。那京城也呆不了了,两手空空回老家,贺小妹也要跟着遭罪。


    苏钰十分惊讶,又有点感慨,“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好哥哥。”


    贺英对女人有多渣,她是亲眼看见。


    这样男人,一般对母亲妹妹也不会多好,没想到贺英竟然还有点良心。


    “那是我亲小妹。”贺英眼泪流了下来,“求你帮我这一回。”


    “你先起来。”苏钰说着,心己经软了,“你想我怎么帮忙。”


    贺英这才起身,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既然己经抓住冯家的错处,婚事肯定要做废的。


    难的是,最大的人证冯决。


    当然,贺英也没想让冯决上堂做证。


    在冯家出事的时候,让人自暴身份,没这个交情,也没这个脸面。


    贺英的打算,他会重金找人来冒充冯决。闹上公堂时,假冯决上堂作证。


    冯家是大族,现在出事的是长房,还有其他几房人,肯定有知道此事的。


    而且长房出这样的事,其他几房人也是巴不得撇清关系。


    有冯氏族人为证,再加上假冯决,铁证如山,婚事作废。


    现在的难点时,找人冒充,得正主点头。不然变故从中,婚事没作废,还把人得罪了。


    贺英知道冯决,但他跟冯决几乎不认识。冒然上门去拜托,只怕会被打出来。


    冯决是监察寮二队的队长,几乎没有来往的亲友,连交好的同僚都没有。


    唯一与他有关系的,上司慕容宁,而苏钰是慕容宁的独女。


    “我倒是见过冯决。”苏钰说着,在楚王府,慕容宁身边。“我去说这件事,他应该会答应。”


    以上司女儿的身份去说这件事,单是为了前程,冯决也会答应。


    幸好事情并不多为难,不需要冯决做什么,只需要他沉默。


    等事情过去,把假冯决打发走。冯决想认祖归宗,贺英可以对外说当时被骗了。


    不想认回去,有个假的在前头,别人也不会对他的身世说三道四。


    贺英面露喜色,“那就更好了。”


    “若是他答应了,你打算怎么答谢。”苏钰问着。


    她牵线理会这事,只要冯决答应了,她就担人情了。


    这个人情,需要贺英来还。


    “我现在只是个翰林,刚进官场大门,贺家也大不如前了。把亿4把一六舅9刘三”贺英早有思量。


    “冯大人在监察寮任职,只怕也不想与官员多有接触。我愿意以金钱报答,或者其他任何方式,尽管开口。”


    苏钰听得点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贺英更是巴不得,“好。”


    从国公府到柳叶胡同要点时间,国公府属于勋贵的地盘,柳叶胡同是平民区,在不同的区域。


    绿川十分机伶,知道这一来一回晚饭多半顾不上了,就带了点心到车上。


    车上吃了几块点心,到柳叶胡同时天己经全黑了。因为胡同太窄,马车停到胡同后,四个小厮前头挑着灯笼。


    下车时,贺英伸手要扶苏玫。


    苏玫有些意外,想想又不意外。她对贺英有用,贺英自然会对她好。


    男人啊,呵,有时候想明白了,就没意思了。


    苏家管事去拍门,担心贺家人去,人家不答理。


    片刻后,门开了,冯决开的门。


    看到后面的苏钰时,明显愣了一下,“苏姑娘?”


    “打扰了。”苏钰笑着说。


    冯决虽然很意外,却是开门迎客,“寒舍简陋,委屈姑娘了。”


    “是我来的冒昧。”苏钰笑着说,往里面走时,多少愣住了。


    院子很小,只有三间瓦房,屋里透着一点点亮光。


    冯决说是寒舍,真不是自谦。


    进到屋里,更没有家具之说,桌椅床,灶台都在屋里。


    别说坐的地方,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因为屋子太小,跟随而来的下人,全部站院里吹风。


    冯决把唯一的一把椅子给了苏钰,苏钰也没坐,索性都站着说话。


    “监察寮不发薪资的吗?”苏钰发出灵魂拷问。


    冯决是队长,不是随便小兵,住这样的地方,是不是太惨了点。


    “姑娘误会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卫所,这里只是临时落脚。”冯决笑着,客气询问,“姑娘深夜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苏钰没回答,看向贺英。


    冯决早就看到贺英和苏玫,按理说不认识,但他都知道。


    监察寮监察百官,对于京城贵族子弟,一清二楚。


    更知道贺英的妹妹,今天要嫁冯大爷。不等花轿出门,冯家就出事了,也算是一种幸运。


    “冯大人。”贺英见礼,“今日来访,是有事想求。”


    长话短说,贺英说明来意,并格外说了,只要冯决能保持沉默,条件好商量。


    冯决有些意外,难为贺英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是个好哥哥。


    “不用如此麻烦,我亲自上堂做证。”冯决说着,“正好,我也想了结一些事。”


    这些天他没在卫所,而是在这里,是因为冯家之事,他需要避嫌。


    监察寮不存在秘密,尤其是身世秘密。


    “亲自上堂……”贺英愣住了,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冯决都能亲自上堂了,看来冯家的事不算大,至少不会诛连九族。


    苏钰看一眼冯决,隐约猜到了,“冯大人既然想了结,趁着现在,倒是个好时候。”


    身世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冯决还想仕途更尽一步,不如趁着现在抖开。


    倒是冯大老爷和冯大太太应该是活不了了,父为子纲,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冯决都得尽孝。


    这么一个爹压头上,那可不太好受。只有他死了,冯决才好公开身世。


    至于冯大太太,这位嫡母,会有同僚替他顺手解决。


    第63章 第 63 章 三天后,贺英递上状……


    三天后, 贺英递上状纸,状告冯家骗婚。


    以次子冒充长子,涉嫌欺诈骗婚,证据确凿。京都府尹傅大人接了状纸, 因冯家目前情况特殊, 当事人无法上堂。便请了冯大老爷的亲叔叔, 也是与冯大老爷血脉最近的长辈, 公堂对证。


    贺英递上状纸的时候,京城权贵圈里虽然惊讶, 但也在意料之中。


    冯家完蛋了,都在尽可能撇清关系,谁想跟着一起死呢。


    至于以次子冒充长子这个借口,虽然有点惊讶,但接受度还好。


    高门大户里, 谁没点龌龊事。长子为庶,确实是忌讳。冯大爷是嫡长子,说是长子, 只要不细究也不用太在意。


    直到冯决上堂, 说出自己的身世, 京城哗然。


    十来岁就被赶出家门的庶子,辗转之下竟然成了监察寮的实权派, 慕容宁的心腹。


    冯大老爷眼瞎, 如此优秀的儿子竟然赶出家门,冯大太太这个嫡母也太恶毒了。


    废物庶子被成当下人使唤,没人理会。但有才能,能兴家的庶子被如此对待,那就全是嫡母的错。


    也因为冯决的上堂, 官司判的格外快。


    贺小妹与冯大爷婚姻不合法,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贺英与冯决皆无异议,没想到上公堂的冯家老叔突然道:“既然婚事是说给长子,就该还给长子,这也是父母之命,煤灼之言。”


    “这如何使得。”贺英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给弟弟寻的婚事,却嫁于兄长,说出去像什么话。”


    他压根没这想法,更不想让冯决误会。


    监察寮这种地方最怕跟朝中官员,尤其是勋贵扯上关系,结成姻亲更是想都不能想。


    冯家老叔听到这话就不服了,“你们贺家告的是,以次子冒充长子,现在长子在这里了,该你们履行婚约了。”


    冯决皱眉,刚要开口,官场沉服多年的京都府尹马上道:“这是你们两家私事,自行料理即可,退堂。”


    话完,惊堂木一拍,径自走了。


    贺英见状,哪里还跟冯家老叔纠缠这个,赶紧走了。


    冯决走的更快,却被冯家老叔硬揪住,“你既为人子,你父亲母嫡生死不明,你却不管不顾。”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冯家之事我早己申请回避,再多我也做不了。等国法处置下来之后,我自会去冯家。”冯决义正言辞说着。


    冯家老叔无话可说,当儿子的能替老子去死,要求叛国枉法,就不太占理了。


    从京都府出来,贺英先派身边小厮给苏钰报信。


    全赖苏钰的关系,案子十分顺利,贺小妹又成了闺阁女儿,婚姻无效,对女子名声影响是最小的。


    现在官司完了,自然要先给她报个信。


    贺英派去的小厮到国公府时,苏钰正听着汇报。


    苏钰虽然没有去现场,绿川却派了小厮过去,围观了全程。


    府尹断完案,小厮回家转述全过程。


    “这个冯家老叔还挺有意思,这种时候了,还想着给大侄子找老婆。”苏钰不禁说着。


    冯家闭府三天,没一个活物从中走出来。


    虽然己分家,按理说只要不诛九族就连累不着,但这种时候,皮多少都得崩紧点,没心情作媒。


    “其实也挺合适。”绿川顺嘴说着,“戏文上不是常写吗,如此阴差阳错,正好结成夫妻。”


    千金小姐与有能力的庶子,也是般配。


    “那是戏文。”苏钰笑着说,有几分感慨,“姻缘之事哪有这么简单的。”


    为爱发癫的婚姻都失败了,成功的婚姻……


    仔细想了想,她身边别说成功的婚姻,正常的婚姻都没有。


    晚饭后,苏钰收到了贺小妹的感谢信。


    厚厚一叠,字体娟秀工整,虽然说不上才情,感情十分真挚,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


    并表示,若以后有用的着她的地方,刀山火海皆不在话下。


    书信最后提到,两天后贺英将送她去莲花庵修行,大概要住上一两年。


    “没想到还是被安排进庵里了。”苏钰读完信有点感慨。


    贺英对这个妹妹绝对没话说,鞍前马后,不留余力。


    与冯家的婚姻也被判无效了,贺小妹依然免不了进庙避风头的命运。


    倒不是因为冯家,而是不管什么理由,出阁当天夫家出事,都是不大吉,女方会被指责命不好,生天克夫。


    到莲花庵住上一两年,等风头过去了。就是再有人问起,也可以说克夫之煞己经被化解了。


    “有兄长照看,就是住上一两年也无碍。”绿川说着,心中隐约有点羡慕。


    不得己进庵堂避祸,只要家人照看着,也就是生活上清苦些,总能熬出来。


    怕的是,把人往庙里一扔,家里不管不问,那死活都不好说了。


    “莲花庵现在是皇家庙宇,贺英还是花了点心思的。”苏钰说着。


    莲花庵是个传奇,原本只是默默无闻的小庵堂,七年时间成了皇家庙宇。


    比莲花庵更传奇的,是莲花庵的主持圣和师太,都快封神了。


    圣和师太的身世也是传奇,她本姓梅,高门庶女,十六岁嫁人,嫁的是当时在族中还寂寂无名的庶子关楚河。


    后来关楚河考中功名,成为关家的族长,一时间风光无限。圣和师太本该跟着夫荣妻贵,结果她出家了。


    当时京城都说是关楚河薄情寡义,富贵易妻,逼迫原配出家。


    关楚河对此并不解释,圣和师太倒是公开说过,出家是她自己的决定,与关楚河无关。


    七年过去了,关楚河并没有再娶,也没纳妾。


    房里有没有丫头不知道,可以确定,他无子嗣,连女儿都没有。


    时间证明了关楚河的清白,当然这个清白,关楚河也不在意。


    出家后的圣和师太,开始了自己的传奇人生,一个不出名的庵堂在她的经营下一跃成为皇家庙宇,每每有讲法大会皆是万人空巷。


    连宫里的关太后都对她赞赏有佳,关贵妃那么得意的人在她面前都十分和气。


    别说京城贵女,连皇室的公主郡主,有事没事都会去莲花庵上个香,求个庇佑。


    贺英能把贺小妹送到莲花庵住上一两年,多半是托了人情的。


    在这里住过了,再有嘴贱的拿贺小妹克夫说事,那打的就是莲花庵的脸。


    “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吧。”苏钰说着,吩咐绿川磨墨,给贺小妹写回信。


    大周相对于前朝是开放些,但女子命运,尤其是像贺小妹这种老实听话,全凭家人摆布的女子,过的好不好就全靠运气。


    将要若是能嫁到好人家,婆婆和气,丈夫对她好,她也能生儿子,那就是好命。


    要是运气不好,或者只是运气平平,亲密人际关系中遇到一个恶人,就够她受的。


    “有兄长照看,再怎么样都不会太差。”绿川笑着说。


    苏钰正欲提笔,听得不禁笑了,“这是贺英难得的良心。”


    慢悠悠写完回信,虽然完全不熟,但贺小妹写了那么多,苏钰自然也得多写点,她本就善于笔墨。


    写好封口,交代婆子明早送过去,苏钰洗梳睡觉。


    不用早起请安,苏钰向来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苏钰就看到绿川,脸色凝重。


    “一个时辰前,有小厮来报,冯家开门了。”绿川神色紧张。


    冯家的事与苏钰无关,但慕容宁与苏钰有关。


    都不用苏钰吩咐,绿川早派了人到冯家附近守着,还着人打听着消息。


    “怎么说?”苏钰立时清醒了。


    绿川道:“当时关在冯家的,算上下人在内,大约二百人出头。今天开门,活着走出来六十二人,宾客三十五,冯家……”


    “冯家被灭门了?”苏钰脸色难看。


    绿川小声说着,“据说只有两个襁褓中的庶女被奶妈抱着活下来了。”


    据说开门的瞬间,院中腥臭之气传遍了整条街。有大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差点吓疯,说是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幸好是冬天,要是夏天,只怕半个京城都能闻到尸臭味。


    “监察寮己经离开,通知了冯家族人去收尸,还有宾客里面身故的,家人也都去了。”绿川小心翼翼说着。


    监察寮不通知,只怕没人敢过去收尸。


    现在有人收尸处理后续,至少不会臭味熏天。至于冯家这个宅子,死了那么多人,别说住了,以后去都没人敢去。


    苏钰沉默半晌,“邸报送来了吗?”


    “送来了。”绿川说着,把刚才收到的邸报奉给苏钰。


    苏钰看了看,上面全是官方话,关于冯家之事一点未提。


    书香门第的大家族,亲友故旧无数,还有那么多宾客死的不明不白。


    而代表官方意见的邸报上,一字都没提,仿佛没有发生过。


    苏钰心情沉重,她猜到冯大老爷活不了,但没想到冯家满门都没了。


    她跟冯家没有任何交情,只是觉得哪怕是为皇帝尽忠,这种方式对大臣,会引来所有臣子的烦感。


    慕容宁被彻底孤立是小事,更怕的是杀身之祸就要眼前。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老太爷派了亲兵守在国公府门口。”绿川说着,“还派人来说,说……”


    “让我暂时别出门是吧。”苏钰说着。


    冯家被灭门了,报仇都没人。但死的宾客里面,肯定有不少亲友憋着恨意。


    楚王府在皇城,一般人进不去,皇亲国戚也不好惹。


    慕容宁武功高强,身边卫官成群,更不好下手。


    唯有苏钰,慕容宁的独女,看着很好欺负。


    绿川强笑着,“姑娘本就不打算出门,这么冷的天,出门干嘛呢。”


    “我不出去。”苏钰说着,“你出去,不管花多少银子,尽可能的把事情打听清楚了。不管什么消息,都不能瞒着我。”


    “是,姑娘放心吧。”绿川神情严肃起来。


    第64章 第 64 章 冯家大院的血染红了……


    冯家大院的血染红了整个京城, 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出来,都不用特意打听。


    一百多口死于非命,男的多是死于刑讯,过去收尸亲友中有当场吓晕的。


    女人的死因有点复杂, 有吓死的, 有跳井的, 多是自寻短见。


    临近新年, 各家各户之间本就交际少,现在就更少了。


    别说女眷们来往, 就是男人们外头遇上,也就是问个好,就赶紧走开了。


    唯一的喜讯,谢无衣定亲了,跟薛驸马的侄女, 薛雨梓。


    “谢无衣跟薛雨梓?”苏钰懵了一下。


    两个主角她都认识,也就因为认识,才觉得不可能。


    绿川道:“公主府放出的消息, 说是年后就定亲。”


    “等定亲的时候再说吧。”苏钰说着。


    直觉告诉她, 这是公主府放出来的烟雾弹。


    不过, 要是为了遮掩品花楼薛迟和谢无衣打架的事,又有些没必要。


    眼下冯家的事出来, 谁还在意那点花边新闻。


    因为心情沉闷, 苏钰懒得细想,继续奋笔疾书。


    她没有立场去质问慕容宁,就是担心她的安危,以武力值来说,慕容宁能保护她, 她却保护不了慕容宁。


    满腔的心事全部化为书稿,她需要冷静一下。


    写到晚上,苏钰手腕酸了,才停下来。


    绿川整理着书稿,自然也看了。


    可能心绪的关系,原本记录与薛迟爱情话本,现在己经全部走样。


    满纸的官场朝堂,哪里还有半点情爱的影子。


    “你说,薛迟现在在想什么?”


    绿川侍侯苏钰梳洗睡时,苏钰突然说着,与其是跟绿川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虽然说慕容宁己经改嫁,但母女就是母女,血缘是断不了的。


    出这样的事,薛迟会安慰她吗,或者不想沾上麻烦与她保持距离。


    “我想见他,虽然不该这么想。”苏钰声音越来越小。


    她跟薛迟没有未来,她也没想过未来。


    单方面要求薛迟对她付出,这时侯出现安慰她,是她自私的想法。


    好烦,明明没想过姻缘,她依然还会在意薛迟的想法。


    苏家传祖的恋爱脑,想戒掉好难。


    绿川默然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帐幔放下来,“姑娘早些睡吧。”


    绿川吹了灯,屋子很快黑了下来,地龙烧的很暖,暖到苏钰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极轻的脚步在屋顶响起,要不是苏钰耳边不错,真听不到。


    杀手?


    看她不出门,直接派杀手?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苏钰有点慌,心底却有点点兴奋。


    这些天过的太苦闷,她也需要一点刺激。


    悄悄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无相”。


    当初特意找出这把匕首,本来是为了防着昭华公主的,没想到这里先用上了。


    窗户被一点点推开,来人十分谨慎。


    就在对方即将从窗进入之时,苏钰果断出手,几乎是一击必杀。


    对方本能格挡,挡的很巧妙,没想到的是无相却极为锋利,轻轻一划即是血流成河。


    “是我。”


    “谢无衣?”


    窗户推开,月光透了进来,洒在谢无衣略显狼狈的脸上。


    “你?”


    苏钰惊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行刺……”


    “行刺你个大头鬼啊。”谢无衣气急败坏,尤其是手臂的伤。


    他不怪苏钰刺他,他恼的是自己竟然被刺中了。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弱女子划伤了。


    好丢脸,太难堪了。


    苏钰看着他,有些莫名又有几分欢喜,又看到他肩膀上的伤口,“你先进来,我帮你处理伤口。”


    不然两人这么说话,把院里的婆子惊醒,吵嚷起来闹得全府皆知,只是解释就要去掉半条命。


    谢无衣脸上带着一点点小委屈,却是翻窗进来。


    如此动静,睡在暖阁里的绿川己经醒了,连忙起身点灯。


    看到谢无衣时,吓得差点叫出来。


    苏钰穿好外衣,却是吩咐绿川,“去拿药箱来。”


    绿川这才注意到谢无衣手臂上的伤口,心里涌起十万个为什么,此时哪里敢问,赶紧去寻药箱。


    “大半夜你这是发什么疯。”苏钰说着,“幸好我手下留情,不然你这胳膊就废了。”


    “是我手下留情好不好。”谢无衣生气,“我好心跑过来开解你,你竟然这么对我。”


    虽然苏钰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但男子汉大丈夫是要有气量的。


    冯家的事,他知道的比苏钰还多,慕容宁下手实在凶残。


    慕容宁是她的母亲,是她一直敬重的人,尤其在苏天翊离京后,就是她对亲情的依托。


    慕容宁此番行事,她肯定会为此消沉纠结,要沉闷许久才能走出来。


    他就想着来看看苏钰,跟她说说话,他虽然不会劝人,但因为了解苏钰,知道说什么会让她高兴。


    他也想白天过来,与苏钰正大光明的见面。


    但上回的事后,晋阳长公主和薛驸马管他管的太严,白天根本就没办法,他只能晚上来。


    “开解我?”苏钰微微一怔,实在很意外,眼中露出感激之情,“谢谢你。”


    她没想到谢无衣会来,但来了,她也真的很高兴。


    就是方式有点,呃,大半夜翻窗进闺房,要是传出去,对谢无衣是风流,对她是名声尽毁。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现在还要什么名声。


    绿川拿来药箱,苏钰本想给谢无衣包扎的,奈何她根本就不懂包扎,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倒是绿川会些包扎之术,再加上她会做针线,手工精巧。


    “你的匕首,是无相?”谢无衣说着。


    苏钰在信里面提过,兄长送她一柄匕首,名曰无相,锋利无比。


    刚才那一下,若是换成一般兵器,最多也就是划破衣服而己。


    换成无相,一刀见血。若刚才划的是喉咙,多半是一刀封喉。


    “你倒是识货。”苏钰说着,旁边站着看绿川给谢无衣包扎伤口。


    无相划出来的伤口很深,就这么一会功夫,谢无衣半条衣袖都被染红。


    苏钰看着伤口,内疚又心疼,“疼不疼,要不要上麻药?”


    男子汉大丈夫,这种时候哪怕要疼死了,也不能喊疼,谢无衣云淡风清说着,“一点小伤,我是武职,又不是娇滴滴的少爷,受伤都习惯了。”


    正处理伤口的绿川犹豫说着,“这伤口长,又太深,得缝合。”


    “那就缝吧。”谢无衣不当回事说着,“就这么缝,不用上麻药。”


    绿川大松口气,她不懂麻药用量,也不敢乱用。现在谢无衣自己说了,不用麻药,“好,依谢大人的,不上麻药。”


    绣花针烤一烤,一针扎上去,谢无衣脸孔有一瞬间的扭曲。


    好疼,果然是苏钰的丫环,跟主子一样没人性,


    还真不用麻药。


    “你还好吧?”苏钰看谢无衣脸色不对。


    谢无衣笑,“能有什么事,我好的很。”


    苏钰古怪的看着他,看在这一刀是她划的份上,她就不说什么了。


    幸好绿川手巧,缝合的很快。


    “你回去之后,最好让府里的大夫看看。”苏钰说着。


    谢无衣放下胳膊,“我都说了一点小伤,哪里这么记挂了。”


    苏钰把玩着无相,“我还是第一次用它,没想到就在你身上留了伤口。”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荣幸。”谢无衣笑着说,“可否让我看看这匕首是什么模样。”


    苏钰信上说是兄长所赠,这个兄长不可能是考上状元的叶峰,多半是苏家大爷苏略。


    能让苏略送妹妹的东西,肯定不是俗物。


    苏钰把无相递给他,“兄长送我防身用的,我一直放到枕头下面,听到有动静就拿起来了。”


    谢无衣听得点点头,“如此警觉才好。”


    “你是觉得,会有人来杀我?”苏钰说着。


    谢无衣把匕首还给苏钰,“有备无患。”


    苏钰不说话了。


    连谢无衣都觉得她被人刺杀很正常,看来慕容宁行事,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招人恨。


    “一成不变的生活多没意思,当个闺阁小姐本就不适合你。”谢无衣说着,“难道你还想着,像个普通闺秀那样,千方百计嫁个好丈夫,相夫教子,贤良淑德。”


    就比如嫁给薛迟那样的,只是想一下,就会觉得很窒息。


    “我没想过嫁人。”苏钰说着。


    以前只是自己不想,以后估计苏家人也不想了,倒是省得催婚了。


    “呃,还是要嫁的,挑个合适的就好了。”谢无衣说着。


    苏钰听得笑了,“谢谢,有被你安慰到。”


    “其实,我能明白慕容大人的做法。”谢无衣说着。


    苏钰期待的看向谢无衣,“说来听听。”


    慕容宁绝不会为自己分辩,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需要有人为慕容宁分辩,她需要了解慕容宁。


    “京城的衙门,尤其是武职衙门,最重要的是立威。”谢无衣说着。


    建章骑营和监察寮离的很近,说起来是邻居,多少了解些。


    一个向来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部门,想振兴就要靠强人,铁腕手段,以暴立威。


    要是这个强人是薛驸马那种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手段粗野一点还能凑和。


    但慕容宁是女人,面对是监察寮一群身世粗鄙,行动狠辣的恶徒。冯决的身世在监察寮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其他人的出身可以想像。


    想立威,想服众,慕容宁需要拿出手段,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想一身正气在监察寮当大佬,根本就不可能。


    慕容宁接下这个职务的时候,应该就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这是母亲的选择。”苏钰说着。


    谢无衣道:“慕容大人并非池中物,哪怕是王妃之尊,也有自己的追求。”


    人不能为富贵权势活着,或者说,人需要自己能完全主导的权势。


    楚王妃这种尊荣,只是尊荣而己。与现在的生杀大权在手,完全不是一回事。


    慕容宁选择了后者,虽然世人多误解,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只要自己能承担后果就可以,旁人说什么皆无所谓。


    苏钰沉默许久,“跟我讲讲监察寮吧,你好像挺了解的。”


    谢无衣开始讲起,从监察寮创立之初,讲到慕容宁当了正使后办的几个案子。


    因为慕容宁上任的时间短,讲起来倒是挺快。


    目前的监察寮的性质相当于皇帝的御用打手,与刑部,大理寺同级。


    但监察寮办案,刑部,大理寺是不敢过问的。就比如冯家的事,到目前为止,冯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官方甚至都没有说法。


    苏钰默默听着,她好像有点点了解慕容宁了。


    “这,没有茶水吗?”


    讲了许久,谢无衣忍不住说着,口都要干了。


    苏钰这才想起来,吩咐绿川倒茶。


    绿川只得去倒茶,她站这么久没倒茶,不是因为偷懒,而是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心中几乎要咆哮。


    经过通报进门,家长允许的情况下,未婚男子都不好在未婚女子的闺房久会。


    苏钰和薛迟算是交往甚密了,薛迟还没进过苏钰闺房。


    外男也就关子烨进来过,还是因为三太太想保媒的缘故。


    现在大晚上,谢无衣翻窗进来,不想惊动别人,甚至帮忙处理伤口可以理解,但一副打算彻夜长谈算是怎么回事。


    要是被人发现,被人发现……就只能嫁给谢无衣。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总比苏钰一直喊着不结婚强。


    “时候不早了……”


    上茶时,绿川忍不住小声说。


    一语提醒了谢无衣,要是被薛附马发现他半夜偷溜出来找苏钰,又得是一场大闹,便道:“我得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苏钰这才惊觉时间是不早了,不知不觉中竟然与谢无衣说了这么许久。


    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安静的谈话。


    “今天谢谢你。”苏钰真心道谢。


    从这一刻起,谢无衣就是她的好友,真心相交的好友。


    谢无衣不当回事的摆摆手,“有事记得打发人寻我。”


    “嗯。”苏钰点头,倒是没跟谢无衣客气。


    建章骑营,天子近侍,也管京城治安。


    她目前的情况,真的有可能需要建章骑营的帮助。


    谢无衣起身走向窗户,翻窗要走时,突然道:“还有一件事。”


    也是这趟过来的重要目的。


    “什么?”苏钰问。


    谢无衣神情严肃,却带着一丝古怪,“我不会跟雨梓定亲的。”


    这是晋阳长公主想出来的障眼法,要是能成真,当然就更好了。薛雨梓在公主府长大,知根知底,各方面都挺好。


    他快气死了,但又堵不住晋阳长公主的嘴。


    “啊,呃……”


    苏钰愣了一下,她听到消息时就觉得是假的,但谢无衣特意跟她解释,呃,这……


    “走了。”


    谢无衣别开脸几乎不敢看苏钰,他定不定亲,关苏钰什么事啊,他为什么要说。


    好像害羞似的,谢无衣迅速翻窗离开。


    第65章 第 65 章 后半夜才入睡,苏钰……


    后半夜才入睡, 苏钰第二天起的迟。


    睁开眼,小丫头侍侯梳洗时,绿川就道,“早上三太太派人来传话, 请姑娘闲了过去一趟。”


    苏钰想不出关氏寻她什么事, 但都没叫醒她, 肯定不是急事, 便道:“那就吃了饭过去。”


    早饭中饭一起吃,可能跟谢无衣的开解有关系, 苏钰心情舒解了许多,胃口也好了。


    难得的大晴天,一直憋在屋里,苏钰换上外出的衣服,车也懒得坐, 带上绿川步行去了玉粹堂。


    此时玉粹堂里正忙碌着,临近过年当家太太事务最多时。从早上起,管事娘子川流不息, 也就吃饭的时候能休息一会。


    “大姑娘来了……”


    小丫头传话, 关氏挥手让正说话的管家娘子退下。


    苏钰进屋, 管家娘子带着人从后门出去。


    “见过三太太。”苏钰进门见礼。


    关氏看着她,上下打量着, “今天见你精神好多了。”


    因为慕容宁的事, 别说她这个不怎么来往的婶娘,就是苏天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容宁那可是苏钰的亲娘,怎么说都不对。


    “谢三太太关心,我现在挺好的。”苏钰笑着说。


    关氏笑着,脸上却带着为难, “特意唤你来,是有一件事,宫里贵妃传话,今年宫宴要你参加。”


    新年命妇入宫朝贺,例行赏宫宴,所有在京城的,五品以上诰命都要参加。


    苏天佑二十六岁中榜眼,一路走到现在己经是三品吏部侍郎。


    三品诰命在朝贺的贵妇里,也就是中等水平,跟着大部队走,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本以为今年也是这么过了,没想到早上刚吃了早饭,宫里太监来传话,说是贵妃的意思,让苏钰破格参加。


    关氏本想着人把苏钰叫过来一起听旨,太监却说不用,话带到苏家即可,让关氏转达。


    贵妃懿旨,关氏哪里敢拂逆,但到底要不要参加。或者说苏钰有没有办法拒绝,就只看苏钰自己了。


    “贵妃如此好意,只怕容不得我拒绝。”苏钰说着。


    回想上回关太后、关贵妃召见时的情景,慕容宁与她同行,关贵妃的恶意都挡不住。


    现在特意传旨,宴无好宴,但抗旨拒绝,只怕麻烦更大。


    关氏对关贵妃的脾性她多少是知道的,拒绝了更麻烦,便问,“那这回入宫,你要与王妃同去吗?”


    慕容宁是楚王妃,宫宴肯定要参加。


    太监只说让苏钰参加,并没有说跟谁同路。


    到楚王府过年,与母亲同路参加宫宴,关贵妃也挑不出错来。


    “母亲并没有派人说起此事,多半不会与我同路。”苏钰说着。


    她估摸着,慕容宁今年未必会以王妃的身份进宫朝贺。


    再者,关贵妃特意派太监往国公府传话,而不是楚王府,打就是慕容宁不与她同路的主意。


    “老太太有孝在身,不能进宫。”关氏说着,心中十分担忧,“你就同我一道吧。”


    合适与苏钰同路的,除了慕容宁,还有一个人选,谷夫人。


    一品诰命,臣妇的领头人,要带着众诰命向太后行礼。


    不说谷夫人的心计手段如何,地位摆在这里,总比她强。


    不巧的是谷夫人还在孝中,不能进宫朝贺。


    关贵妃派来的太监,还特意去道乐堂慰问了谷夫人,还派下赏赐。


    估摸着也是想看看谷夫人的身体状况,毕竟病了许久,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去。


    关氏心里有数,不管是因为昭华公主喜欢薛迟,还是现在慕容宁的行事,苏钰此回进宫绝无好事。


    倒不担心苏钰连累她,她也是姓关的,再怎么样贵妃太后都不会过份责罚。


    她担心的是,宫中有变苏钰遭难时,她无能为力。


    一般后宅事务她尚能料理,后宫里的刀光剑影,她就真的不行了。


    “多谢三太太。”苏钰说着,“三太太不用为我担心,到时候我自会应对。”


    “唉,也是我无用,帮不了你。”关氏叹气说着。


    苏玫之事,她们母女欠了苏钰许多,总是说要还,但每每苏钰有事,都在她能力范围之外,想帮忙都帮不上。


    “三太太别这么说。”苏钰笑着说,“我还想问问三太太,入宫朝贺的规矩如何。”


    关氏便与苏钰讲起规矩,新年时入宫朝贺以及领宫宴都是有流程的。所有人都按着流程走,哪里跪拜,哪里吃席。


    吃完散场,各回各家时,因为人多,也要按照次序走。


    “新年朝贺是宫里人最多的时候,人多事多,关贵妃行事跋扈,向来不在意外旁人。”关氏说着。


    宫里的贵人那是高高在上的,与贵族圈里的妇人不同。


    贵族圈里的女人,讲面子讲排场,同样的也讲道理,至少大面上过的去。就是要陷害栽赃,也得走个流程。


    关贵妃是连流程都不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拖出去打死都有可能。


    天家高层,是真的不讲道理。


    “我明白。”苏钰说着。


    指望着靠守规矩小心谨慎,应对关贵妃是不可能的。


    想想昭华公主,恶名在外全无顾忌,有个皇帝爹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关氏把新年朝贺的流程讲完,还画了皇宫的地图给苏钰,把贺朝要进入地方标出来。


    “听说,宫里有贵人有孕。”苏钰说着。


    召她进宫,然后把有孕妃嫔搞小产,嫁祸到她身上。


    这种戏码虽然比较传统,但符合关贵妃的利益。


    “是李常在和刘答应。”关氏说着,“两人原本只是宫人,因有孕而受封。”


    母亲出身太低,就算是生下皇子,也没办法撼动关贵妃和三皇子。


    单纯不想她们生孩子,关贵妃有的是办法。


    显庆皇帝的后宫没几个人,倒不是显庆皇帝禁欲,而是他抠门,不舍得给位份。


    宠幸宫女后,正常晋级官女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宠幸不给位份。


    李常在和刘答应能升位份,还是因为有孕。


    再就是几个年岁较长的嫔,虽然无子女,却因为出身好,熬出来的位份。


    关贵妃在后宫中那是一枝独秀,封后的话题几年就要议一次。


    “原来如此。”苏钰有几分明白了。


    想到那天慕容宁说过的,以显庆皇帝的年龄,他想要孩子很简单。


    现在想来,关贵妃就是想打胎,只怕也忙不过来,反倒会忙中出错。


    关氏又讲了许多宫中之事,苏钰听到半下午才回听雨轩。


    醒来的好心情早就没了,对于几日后的宫宴,苏钰并不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眼看着要到晚饭时间,就有婆子过来传话,“老太太请大姑娘过去吃饭。”


    苏钰微微一怔,“我这就过去。”


    坐车到乐道堂,苏钰进屋时,花厅正在摆饭,谷夫人朝她招招手。


    “老太太。”苏钰笑着走过去,看着满桌佳肴,“老太太还记得我喜欢什么的。”


    她与谷夫人相处时间并不长,尤其是当时杨家情况复杂。


    这种情况下,谷夫人还记得她的喜好,实在难得。


    “坐吧。”谷夫人示意苏钰坐下来,“先吃饭。”


    祖孙俩一起吃饭,一时饭毕,小丫头们收拾桌子,苏钰扶着谷夫人到暖阁坐下。


    “今天贵妃娘娘派人来,还赏了东西,说是看看我。”谷夫人笑着说。


    大概是关太后的意思,看她的身体状况,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三太太与我说了。”苏钰有几分打趣说着,“贵妃突然传话,让我破例参加新年朝贺。我想着,她总不至于把我当场格杀吧。”


    前不久才被召见,当时关太后都在。


    当时慕容宁己经向关太后保证,不管薛迟还是谢无衣,她都不嫁。


    甚至借了圣和师太的名声,说她不宜早嫁,婚事以后再说。


    这回又要她进宫,还是新年朝贺,总不能还是因为这事。


    要是因为慕容宁,觉得慕容宁不听话,拿她给慕容宁一个下马威。


    一般的欺负整治,只怕慕容宁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反而会把恩怨结的更大。


    能让慕容宁动容的,只有杀了她泄愤。


    “她不敢。”谷夫人神色认真,“贵妃娘娘虽然行事鲁莽,却不是无智之人。”


    就是关贵妃无智,关太后还活着。


    杀了苏钰,这是要逼苏天翊造反,关太后不会这么做。


    “那是打算整治我一番,给昭华公主出出气?”苏钰说着。


    “应该不是,贵妃娘娘性格直爽,行事甚少迂回。”谷夫人说着,“此番要你进宫,只怕是宫中会有变故,也顺道帮你保媒。”


    “保媒?”苏钰听得皱眉。


    关贵妃要给她“保媒”?只怕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保媒。


    大概率是男女并处一室,再猛点就下药,趁着进宫贺朝的人多,再来个抓奸毁她名声不说,还要趁机指婚,让她一定嫁出去。


    只要她嫁人了,与薛迟也就再无瓜葛了。


    逻辑没有问题,就是手段如此直接,她反倒没往上面想。


    “以你的身手和反应,应对起来应该不难。”谷夫人说着。


    关贵妃说好一点是凶残有手段,难听一点就是脑子空空,因为想的太少,就只能行动补全。


    对于关贵妃,想太多没用,简单直接是她的风格。


    “我明白了。”苏钰心里有数了。


    谷夫人笑着说,“你素来聪慧,我倒是不担心你吃亏。只是宫里不比外头,凡事谨慎为上。”


    “是,我都记下了。”苏钰说着,却突然灵光一闪,“薛迟会去吗?”


    谷夫人微微皱眉,“会去。”


    晋阳长公主虽然不是关太后所出,与显庆皇帝也非一母同胞,但她在公主里是受宠的。


    每逢年节均会带着薛驸马以及薛迟进宫,新年朝贺这种大场合更不必说。


    “薛迟经常进宫吗?”苏钰问。


    万一昭华公主打算跟薛迟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他时常进宫,甚得圣心。”谷夫人说着。


    一个薛迟,一个谢无衣,年轻臣子里面最得宠。


    苏钰稍稍有些放心,既然是常进宫,机会多的很,没必要挑这个日子。


    或者,这个日子人最多,薛迟不能不娶?


    谷夫人看她沉思的模样,轻轻叹口气,语气中透着规劝,“钰姐儿,你就听一句劝,离薛迟远一些。”


    第66章 第 66 章 临近新年,京城大小……


    临近新年, 京城大小衙门都关门了,陈平依然在忙碌。


    薛迟还在忙,陈平自然得更忙,至少表现的更忙。


    “大人……”陈平一脸小心翼翼。


    自从送到国公府的东西被拒收后, 薛迟脸上不显, 但情绪明显不佳。


    书桌上放着苏钰写的信, 就这么几张纸, 翻来覆去看那么多遍了,他都担心再翻翻都烂了。


    “冯家的案子, 监察寮给出了通告。”陈平说着,把卷宗呈上,“是十年前,西蜀军需大案。”


    十年前,西蜀十万精兵攻打大周, 一代名将梅将军临危受命。


    战事焦灼,仗打了一年多,当时朝廷上下都以为胜利是时间问题。西蜀国小力弱, 经不起这样战事消耗。


    没想到的是, 西蜀还能撑住, 大周先撑不住了。


    粮草不够,大军几乎到了啃树皮的地步。


    朝廷拨的粮草车是到了, 但送来的并不是粮草。


    先是以粗糠掺杂于细粮, 后来就是泥沙,最后甚至都是石头,一粒粮都没有。


    吃都吃不饱,战事连连失利,显庆皇帝大怒。


    但战争不是发火就可以解决, 不得以向西北王庭借兵,总算是把西蜀打回去。


    战事结束,梅将军被押解回京,开始诉说粮草被换之事,当时掌管此事的,乃是户部尚书。


    户部坚持粮草送到了,而且都是上等粮。因双方各持一词,显庆皇帝着大理寺查办。


    当时的户部尚书是太后亲信,大理寺哪里敢真查。一拖一二三,再拖四五六。


    拖了两年,拖到显庆皇帝不问了,也就草草结案了。


    冯大老爷当时在户部任职,虽然官职不大,却掺与其中。


    慕容宁重查此案,自然从他下手,再就是他同在户部任过职的同撩亲友。


    “翻查旧案,倒是很好的切入点。”薛迟说着,打开卷宗。


    旧案牵扯旧人旧事,又因年代久远,就是想攀扯谁也容易。


    陈平道:“慕容大人会查此案,倒不意外。要不是此案……”


    苏天翊无故休妻离京后,当时的西北王是写过奏书的,希望慕容宁回西北,不再留京城。


    当时显庆皇帝都要答应了,边疆来报,大周与西蜀战事紧张。


    这个时候,楚王爷向慕容宁提亲,关太后顺势再次指婚把慕容宁留在京城。


    说是当王妃,其实有点当质子的意思。


    慕容宁再嫁的消息传到西北,西北王庭派出大军与梅将军合作,击退西蜀。


    成为楚王妃的慕容宁,享受着王妃的尊荣,楚王爷待她确实很好,但回家之路也是因此断绝。


    这么些年来,当了王妃的慕容宁从来没有闲着过,相比当苏大太太时的贤良淑德,那可谓是能干又张扬。


    直至今年成为监察寮正使,对京城的官场是意外又不意外。


    以她的能力,以及当王妃后的行事风格,肯定不安于后宅。


    意外的是,她是个女人,还是外族质子。


    冯家之事,是慕容宁上任后的第一次重拳出击。


    针对的是十年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旧案,只怕心中也是有怨的。


    不出那样的意外,战事平稳,她当年有机会回家。


    现在调查结果出来,当年战事失利,确实是因为户部贪了粮草,致使军中无粮。


    虽然事隔十年,但监察撩的手段,让冯大老爷想过了许多事。


    冯家的宾客中也有掺于此事者,一并招供,人员名单全部列出来。


    因牵扯甚广,慕容宁请旨,年后监察寮汇合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


    显庆皇帝己经准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薛迟有些意外,慕容宁留京为质子他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显庆皇帝竟然想过放她走。


    西北王族投靠大周,说是臣子,更像是藩国,有自己的独立武装,这点是大忌。


    “监察寮公布了涉案人员名单。”陈平说着,心中带着疑惑,“年后才审,现在就公布名单……”


    提前公布枪毙名单,这是要给犯人交代后事的时间吗,还是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好歹吃了过年这碗团圆饭再死。


    看不出来,慕容宁还有如此善心。


    “大概是觉得京城的水还不够浑,十年前的旧事,总会有遗漏之处。先把名单拉出来,上面的人自然会着急,着急就会出错,出错就会错更多。”薛迟说着。


    这是一步好棋,但能不能走好,尤其还要刑部,大理寺会审,就要看慕容宁的本事。


    陈平马上反应过来,“下官明白,下官会盯紧他们,一有动向马上汇报。”


    薛迟点点头,他也好奇,慕容宁会把这桩军需案办到什么程度。


    “还有一件事,宫里贵妃娘娘突然传话,让苏姑娘破例参加今年新年朝贺。”陈平说着。


    虽然薛迟没吩咐,但国公府的一举一动,他都派人盯着。


    贵妃娘娘派了太监过去传话,关氏接的懿旨。


    “又进宫?”薛迟皱眉,“没推辞吗?”


    上回有慕容宁陪同,这回是她一个人去?


    陈平摇摇头,“国公府三太太也姓关,对贵妃的性情多少知道些,只怕是不敢推辞。”


    “慕容宁如此行事,她心中肯定难受。”薛迟脸色难看,“这时候又特意召她进宫,关贵妃到底想做什么。”


    牵扯后宫,又牵扯到苏钰,陈平哪里敢乱说话,低头不语。


    “公主驾到……”


    门口小厮一声传通,晋阳长公主扶着丫头进来,薛迟起身相迎。


    “拜见长公主。”陈平见礼。


    “都下去吧。”晋阳长公主挥手说着。


    陈平在内,一干下人退出屋内,晋阳长公主的心腹婆子把门关紧,守在门口。


    “您请坐。”


    薛迟说着,自己先坐下了,晋阳长公主这才在次席坐下来。


    下人都出去了,没人上茶,晋阳长公神色犹豫,声音也不似往常那般,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太后召见,我刚从宫里回来。”


    薛迟并不意外,“因为我的婚事?”


    “是,也不是。”晋阳长公主说着,语气中透着古怪,“是三皇子的婚事。太后的意思,三皇子今年己满十五岁,也该议亲了,想让我做媒。”


    薛迟皱眉,却没言语,等待晋阳长公主的下文。


    晋阳长公主神情越发犹豫,好像上刑了一般,吱唔说着,“贵妃说,苏家大姑娘,才貌双全,堪配三皇子。”


    薛迟脸色顿时变了,猛得站起身来,虽没说话,脸上戾气尽显。


    晋阳长公主吓了一大跳,也跟着站起身来,却是解释着,“贵妃应该无意给三皇子选定苏姑娘,只是你拒绝了昭华公主的婚事……”


    昭华公主为此跟太后和贵妃哭闹不己,贵妃也因为爱女被拒婚而脸上无光。


    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薛迟既然不想娶昭华公主,那也别想娶苏钰,绝不能让薛迟好过。


    薛迟脸色稍缓,却依然怒气难消,“她最好没有这个心思。”


    晋阳长公主看一眼薛迟,意味深长说着,“苏姑娘的母亲出身外族,我朝虽有不少外族来的妃嫔,封至贵妃的也不少,却从来没有皇后。更没有外族血统的太子。”


    和亲的,进贡的,皇帝莫名其妙看上的,女子进后宫没有限制。孩子也是随便生,封公主封亲王都没有问题。


    但皇后、太子意味着国本,不能乱来。


    太后姓关,贵妃也姓关,虽然因故没有封后,却是后宫实际的管理者。


    三皇子做为显庆皇帝目前唯一的健康的成年儿子,不管太后还是贵妃都希望三皇子更进一步成为太子。


    苏钰要是家世差些,还可以指为侧妃。就是不愿意,强行指婚,谁敢抗旨。


    但苏天翊和慕容宁哪个好惹,让他们的女儿当侧妃,关太后都不敢。


    而选苏钰当正妃……又事关血脉正统,怎么都不合适。


    “我心中有数。”薛迟说着,脸色难看却坚定,“我无意此时娶亲,不管谁来说,都请您拒绝。”


    “我也是这个意思。”晋阳长公主说着,“我跟太后说了,你八字不宜早娶,再等几年都使得。”


    最好等薛迟对苏钰的感情过去,两人丢开手各自婚嫁,对谁都好。


    楚王爷一无所知跑来给苏钰说媒时,她就觉得不合适。


    当时还想着楚王爷是真糊涂蛋,哪里想到,薛迟和苏钰竟然真……


    唉,都是冤孽。


    “有一件想麻烦您。”薛迟说着,“关贵妃突然传懿旨,让苏姑娘破格参加新年朝贺。我不知其意为何,但宴无好宴,我想请您帮我多照顾她。”


    晋阳长公主听得一阵牙疼,但薛迟都开口了,强笑着道:“这是自然。”


    真心希望慕容宁参加宫宴,有她在,苏钰就是有事,也与她无关了。


    “今年宫宴,无衣会参加吗?”薛迟突然问。


    晋阳长公主道:“往年他是不去的,自从领了建章宫骑的差使,要巡逻还有新年的仪仗。宫宴时虽然也在宫里,多半不会参加。”


    天子近侍有一个重要工作,就是皇帝正装出行的仪仗队。


    新年朝贺,太庙祭祖,一系列活动,建章骑营都得跟着。


    过年这段时间,是谢无衣最忙的时候。


    “那就让他安排巡逻时多用心。”薛迟说着。


    晋阳长公主顿时明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叮嘱她。”


    第67章 第 67 章 转眼到了除夕,苏钰早早……


    转眼到了除夕, 苏钰早早起床,匆匆吃了早饭就开始梳妆。


    幸好有上一次进宫的经历,这回装扮起来就快多了。


    卯时刚过,就有婆子来传话, “三太太己经动身去二门。”


    “我马上走。”苏钰说着。


    除夕的宫宴是在中午, 只是进宫, 就要提前这么多。


    苏钰到二门时, 关氏己经在车上。


    大品梳妆,头上几斤重, 身上也不轻。三品诰命的妆扮算是轻松的。


    要是换成谷夫人,一品诰命夫人,一身上下几十斤,只是全身行头站半天,都能要半条命。


    “三太太。”


    苏钰向关氏见礼后, 上了另外一辆车。


    按关氏的意思,俩人同车更方便,苏钰想了想还是觉得分开坐更好。


    国公府车驾多, 关氏也就随她了。


    两辆大车一前一后刚出角门, 就见苏邑骑在马上, 身侧跟着十几个护院,正等着两人。


    “我护送三太太和姐姐去皇城。”苏邑说着。


    今年二房在叶家过年, 一直没回国公府住。但苏钰要进宫朝贺这么大的事, 苏天华还是知道的。


    诰命要领宫宴,官员也得吃宫宴。只是两边宴席的地点不同,时间不同,行走路线也不同,各走各的更方便。


    苏震岳带队, 苏天华,苏天佑,叶峰己经出发,留下苏邑护送关氏和苏钰。


    “劳烦你了。”关氏笑着说。


    苏钰却是小声说着,“多留心些,若是有事,保护好三太太,不必管我。”


    这些天来,她一直没出门,这回是不得不出门,只希望能平安无事。


    若是有事,她也能应对。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苏邑拍着胸脯保证。


    苏邑前头引路,随行护院跟在两辆大车周围,再加上国公府出行的仪仗,看起来是浩浩荡荡,十分风光。


    排场大,车马就慢,苏钰坐在车里,却是留心外头的情况。


    邸报她看了,慕容宁公布了名单,却要在年后与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


    这一手她都震惊了,更不用说被牵扯其中的京城官员。


    京城马上就要大乱了。


    如此想着,就听急切的马蹄声从远至近而来,苏邑大声喊着,“什么人,退下!”


    苏钰打起车帘,就见一辆破旧马车,直朝他们冲来。没有看到车夫,只有狂奔的马匹。


    果然,还是来了,苏钰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苏邑见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长枪直向狂奔的马匹。


    缨枪挑起,枪头直刺马头,一招之下,狂奔的马匹被斩杀,马车车身惯性翻倒。


    “轰~”


    车身翻倒瞬间,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护院们早有防备,一波箭阵下来,有伤却无死。


    糟糕的是,人受伤尚会害怕恐怕,马受惊后果更严重。


    两辆大车的马匹均己受惊,这回的车夫都是护院,是跟随苏震岳多年,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经验老道,却依然手忙脚乱。


    “慕容宁杀我家人,我要报仇!”


    从高处传来的嘶喊声,大声诉说着这回刺杀的原由。


    苏钰并不意外,只觉得二缺。


    青天白日的搞刺杀,还要大声喊出来。


    这里是京城,皇城边上,勋贵地界。就是不给京兆尹面子,还有御林军,建章骑章,一大堆武官保卫京城重地。


    听声辩位,苏钰确定说话人的方位,手握无相从车厢中出来。


    而随着她的出现,第二次箭矢随之而来,苏钰挡箭之余,开始观察四周。


    这一番手段,花钱请来的亡命徒,可没那么整齐的规划。


    只能是常年训练的府兵或者护院,京城里的大贵族才养的起。


    “嘴上说着要报仇,你倒是露面啊。”苏钰开始挑衅,“不敢对我母亲动手,就冲着我来,这还如此藏头露尾,真小人也。”


    “慕容宁杀我亲友,我也要让她痛不欲生。”随着一声怒吼,左侧街楼上有一个人影飘然而下,手中长剑直劈苏钰。


    苏钰反手握着无相,正欲格挡之际,就听急促的箭矢声,直冲来者。


    是弩,五个只短箭射进对方胸口,一击毙命。


    而就在此时,情况大逆转,原本藏在高处弓箭手们,尸体一个个被抛在地上。


    “敢对苏钰动手,这是当我死了吗。”


    儒雅的声音,哪怕是放着狠话,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柔。


    二十岁出头的年龄,月白外衣,青巾包头,长身玉立,儒雅而俊美的脸孔。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好像看谁都是深情款款。


    如此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书生打扮,却掩不住他身上自内而外透出的贵气。


    在这样充满杀戳,鲜血与死尸遍地的街道上,格外的不协议,却又存在的理所当然。


    “大哥!”


    苏钰笑着,快步跑了过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苏天翊的养子,苏家大爷苏略。


    苏略温柔笑着,眼中带着宠溺,想伸手摸摸苏钰的头,又看她一身正装打扮,便住了手,说着“明明知道有危险,却还坐车,应该坐轿。”


    轿夫是人,在乱起来时候,大不了扔下轿子逃命。而马匹受惊,坐在车里的人就危险了。


    “没想这么多。”苏钰说着。


    被刺杀她也是第一次,有这次经验后,她就知道轿子的好处了。


    “要进宫领宴,迟到了不好。”苏略说着,“你们去吧,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此时苏邑扶着快吓傻的关氏从车上下来,她是怎么都没想到,有人敢在进宫的路上埋伏。


    怪不得苏邑带那么多护院,她果然是天真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哪能发生这种事情。


    满街的尸体,让她有点作呕,但名门贵妇的底气,让她强撑着站直了背脊。


    “大哥。”苏邑笑着,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


    苏略对他不差,但没由来的,每每与苏略相处,他都觉得有点怵。


    关氏强打起精神,“是大爷啊。”


    对于大房的这位养子,因共同在国公府生活过,她是知道的。


    苏略今年二十五岁,是苏天翊与慕容宁成亲前收养的。外界有说是苏天翊的私生子,苏略的模样与苏翊确实有点点相似。


    而且当时苏天翊一个未婚男子,莫名其妙收养一个男孩,有点说不过去。


    在苏钰八年岁的时候,苏略被苏天翊出族,连族谱上的名字都抹去了。


    具体原因为何,苏天翊并没对外解释,倒是下人们一直有猜测。


    慕容宁不喜欢苏略,认为他一个养子占了长子的位子,等她生下儿子后,反倒成了次子,于她十分不利。


    这些年来慕容宁一直在针对苏略,终于被她寻到错处,赶走了苏略。


    不过这些事非在苏天翊休妻离京之后,就彻底没了。


    苏略放下京城一切,追随苏天翊离京,父子关系得己修复。


    因为苏天翊未归,族谱上依然没有苏略的名字,却是公认的苏家大爷。


    每到新年时,苏略必然回家,他以长子的身份代替苏天翊祭祀。


    至于现在苏略有没有娶亲,在外头做什么,没人知道。


    “三太太。”苏略礼貌问好,“是我来迟了,让您受惊了。”


    关氏摇摇头,苦笑说着,“这是意外,倒是你能及时赶到,多谢。”


    “都是一家人,是我份内之事。”苏略说着。


    苏钰把无相收好,嘴里说着,“不知道会不会迟到。”


    “迟到也没什么,宫里我打点过了。”苏略说着,又看向苏邑吩咐着,“我己着人备了轿子,这一路上也让人看过了,就麻烦你送三太太和钰姐儿过去。”


    说话间,只见十六个衣冠整齐的小厮,抬着两顶八抬大轿从街角处过来。


    “那我和三太太先进宫了,下午再寻大哥说话。”苏钰笑着说。


    苏略点头。


    关氏和苏钰上轿,苏邑骑马护送,至于跟随的护院,受伤的己经去医治,没事的继续同行。


    等苏钰一行人走出街口,才有一个黑衣属下走到苏略跟前,低声汇报着,“查清楚了,是原户部尚书之子李甲派人做的。”


    慕容宁查军需案,首当其中的就是当年的户部尚书。


    十年过去,原户部尚书李大人己退休,却并没有归乡,一直留在京城。


    给关太后当了这些年心腹,李家也从一般的小门小户成了书香门弟的大家族。


    要说李尚书本人,人脉手段都是有的,偏偏有个傻儿子。


    得知父亲的名字,在慕容宁公布的名单中,也不知道被谁挑唆了,劫杀苏钰给慕容宁好看。


    就是杀不死苏钰,也得狠狠给她一个教训。


    “果然是蠢货先来送死。”苏略说着。


    神情依然儒雅,原本的温和却变成冷然,薄唇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低声吩咐黑衣属下几句,黑衣属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京城……”


    “动我苏略的妹妹,这是代价。”苏略说着。


    黑衣属下马上道:“是。”


    “慕容宁还在查军需案吗?”苏略问。


    黑衣属于道:“是,皇上己经批准,年后三司会审军需案,慕容大人一直在整理证据。”


    “把十年前的旧案翻出来,她这怨气倒是挺大。”苏略嘲讽着,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涌了出来,“她不就是仗着父亲不可能不管她,才敢如此的吗。”


    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她是苏钰的生母,就是免死金牌。


    第68章 第 68 章 第七十五章 关氏……


    第七十五章


    关氏和苏钰迟到了, 但如苏略所说,他打点过了。


    俩人刚进西华门,就有管事太监迎上来,“两位贵人, 请这边走。其他人都过去了, 还请两位快些。”


    想在宫中坐轿是需要级别的, 若是谷夫人自有轿子可以坐, 关氏和苏钰就全凭两条腿。


    苏钰心情己调节过来,有些担心关氏, 便扶着她走,关氏感激的看看她。


    倒是让苏钰心虚了,要不是因为她,关氏也不会受这一番惊吓。


    除夕宫宴,因没朝贺这一项, 相对简单许多。


    先到慈宁宫拜见关太后,然后到敬思殿吃席,吃完向关太后谢恩, 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己经迟到, 管事太监领着两人抄了近路, 一路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慈宁宫宫门前。


    此时命妇们己经列队站好, 按品级, 以及家族地位分为两列。


    左边是清贵,丈夫儿子多是科举出身,书香门第,文官家里的女眷。


    右边是勋贵,多是公府侯门, 或者武官家里女眷。


    至于公主王妃等皇室成员,另外摆宴,不在此列。


    苏天佑三品文官,又是科举出身,按理说关氏该站在清贵一列。


    但考虑苏家的情况,在苏天翊离开京城后,苏家靠的是苏震岳的军功,战场杀敌杀出来的侯爷。


    苏天佑是独子,虽然没有请封世子,但武靖侯的爵位肯定是他的。


    未来的侯府夫人,再加苏天佑一直住在英国公府,关氏的位置一直在勋贵队列。


    关氏本想悄悄带着苏钰站到队伍里的,但就在两人出现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不是看关氏,是在看苏钰。


    苏钰一直很有名气,男装在仕子圈里混,不跟世家千金玩。不管是贵妇圈还是千金小姐圈,对此都有许多议论,不外乎不守妇德云云。


    后来品花楼,薛迟和谢无衣大打出手,更是名震京城。


    不守妇德竟然还能如此受欢迎,只能说男人都是看脸的,苏钰就是个狐狸精。


    现在苏钰更有名了,她是慕容宁的独女。


    此时的京城,慕容宁三个字,能止小孩夜哭,她的女儿,快跟母夜叉差不多了。


    好处也是有的,不管是议论她不守妇道的,还是说她是狐狸精的,全都不说了。


    不敢说,惹不起慕容宁。


    苏钰任由人围观,她都习惯了,不差这点。


    刚刚站定,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过来,走到苏钰面前,小声说着,“薛大公子派小人过来,问姑娘是否安好,公子此时在钦安殿,出宫时请姑娘在西华门稍侯,公子送姑娘回府。”


    苏钰微微一怔,这么快薛迟就知道了?


    也是,青天白日的京城搞刺杀,没人知道才奇怪。


    现在京兆尹估计在加班加点收尸兼写报告,为什么京城治安乱成这样了。


    “苏钰。”


    不等苏钰答应小太监,就见谢无衣一身建章骑营的官服,腰间挂着配刀,匆匆跑过来,也不管周围的诰命,径自问着,“你怎么样,还好吧。”


    苏钰看他这一身打扮,“你这是在当值?”


    “嗯。”谢无衣说着,“事情我知道了,放心,这个仇我一定替你报了。”


    “呃,不用……”苏钰连忙说着,“你当差呢,赶紧走吧。”


    谢无衣也确实没时间久留,他还得带队巡逻,没时间细问,只是道:“散席之后,在西华门等我,我送你回去。”


    小太监顿时急了,明明是他先来的,小声说着,“苏姑娘,公子……”


    谢无衣这才注意到小太监,“薛迟派你来的?”


    “是。”小太监答应着。


    谢无衣脸色难看,“怎么哪里都有他,烦不烦。”


    小太监哪里敢回嘴,只是看向苏钰,“公子……”


    “都不用。”苏钰果断把两边都拒绝,“我大哥会来接我。”


    谢无衣愣了一下,意外又不意外,每到过年时苏略会回京几天,“他送你来的?”


    “嗯。”苏钰点头,“也会来接我,所以,就不麻烦你们了。”


    苏略多半不会来接她,但是眼前的情况,还是把苏略搬出来合适。


    谢无衣皱眉,还想再坚持一下,却被苏钰挡回去,“快回去当值。”


    又用口型说着,“这里是慈宁宫。”


    在慈宁宫门口如此张扬,这是嫌她死的不够快。


    谢无衣也知道这里说话不妥,但他听到消息后,实在是担心的很,便匆匆赶来。


    “好吧,我改天去找你。”谢无衣说着,这才离开。


    打发走了谢无衣,小太监还眼巴巴看着苏钰,“就这么跟他说。”苏钰说着,“去吧。”


    “是。”小太监应着,这才走了。


    两人都走了,苏钰规矩站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但在场所有的诰命们,连旁边的太监脸色都有点古怪。


    就是没听到三人在说什么,但谢无衣那么大一个人,谁看不到。


    都找到慈宁宫门口了,这关系是打算明天就成亲吗。


    “太后宣召。”


    慈宁宫内太监一声高喊,众诰命鱼尾惯穿进入。


    苏钰跟着站在人群最后,队伍停下来时,她连正殿的门都没进去,只站在门外。


    跪拜行礼,礼毕起身,接下来就是吃席。


    “苏钰。”关太后突然出声。


    站在门外的苏钰只得从队伍最后走出来,走到正殿中间,“臣女拜见太后。”


    “听说,来的路上遇刺了?”关太后说着,目光落在苏钰身上。


    苏钰神色如常,恭敬说着,“一点小事,竟然惊扰了太后。”


    “十几条人命,算不得小事了。”关太后说着。


    苏钰故作惊讶之态,“竟然死了这么多人,臣女当时在马车之中,并不知道外头情形。还以为是乞丐拦道索要钱财。”


    关太后看着她沉静的面容,一场刺杀,十几条人命,依然镇定自若,全然不受影响。


    关太后不说话,也没让退下,苏钰继续恭敬站着,脊梁挺的笔直,神情却是淡然,一副能站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苏略回京了?”关太后说着。


    苏钰言语恭敬,“是。”


    “你父亲呢?”关太后又问。


    苏钰摇头,“臣女不知。”


    终于,关太后摆摆手,苏钰退回队伍位置。


    接下来就是吃席,御厨虽好,但高门大户里谁缺这一口吃的。


    关太后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宴席上动筷的都不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领头的一品诰命起身,众诰命也跟着起身。


    众人再回慈宁宫谢恩,关太后宣布散场,各自回家。


    苏钰扶着关氏走到西华门,苏邑正在门口等着,两人上了轿,轿夫抬轿的那一刻,苏钰松了口气,终于能回家了。


    因为是除夕,国公府大门尽开,轿子直抬到暖阁两人才下轿。


    这半天的折腾,关氏己经疲惫不堪,但想到晚上还要除夕守岁,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三太太还是休息一下,家事我来料理。”苏钰说着。


    新年的事务关氏肯定都安排好了,只要执行的时候多盯着点即可。


    都是一家人,就是哪里出错了,也不会有人计较。


    关氏本想强撑着,但又想到明早五更还得进宫朝贺,还是全套的朝贺,顿时觉得撑不了了,“那就麻烦大姑娘了。”


    苏钰先回听雨轩换了衣服,马上去了祠堂。


    除夕最重要的活动,祭祀,其他活动都可以出错,唯独祭祀绝不能出错。


    苏氏宗祠在国公府前书房的左侧,平常大门紧闭的,只有除夕祭祀时才能开门。


    “大哥。”


    苏钰进门就看到苏略,有他在,下人们干活格外麻利,一点差错都不敢出。


    苏略笑着,“怎么没去歇着。”


    “三太太有些不适,我想帮些忙。”苏钰说着,“没想到大哥在这里。”


    苏略道:“祭祀是大事,绝不能出错。”


    “有大哥盯着,肯定不会出错。”苏钰笑着说。


    她能感觉到,苏略特别在意每年祭祀。


    以养子的身份站在长子的位置上,立于苏天翊身后,是他得意又自豪的事。


    苏天翊离京之后,他以长子的身份代替苏天翊主祭,他就更高兴了。


    脑子里不自觉得响起慕容宁叮嘱的话,苏略当她是妹妹,她就当个好妹妹。


    苏略想继承国公府的爵位,那就支持他。


    “这里有我,你去歇着吧。”苏略说着。


    苏钰道:“那我去大花厅看看,今年老太太要跟着一起守岁,下人别搞错了位次。”


    “去吧。”苏略说着。


    苏钰转身欲离开时,不自觉得偏头看一眼苏略。


    一直都说苏略长的像苏天翊,在她看来,五官长相真不像,像是的是气质。


    除了官服之外,苏天翊一直是文士打扮,苏略也是。可能是受苏天翊教养的关系,苏略的举手投足像极了苏天翊。


    “怎么了?”苏略注意到苏钰的目光。


    苏钰想了想,问,“大哥最近见过父亲吗?”


    苏略眼中透中温暖,“见过,父亲很好,你不用担心他。”


    “他……”苏钰脸上带着期待,神情却显得十分犹豫,“我,我想见他。”


    苏略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摸摸苏钰的头,“他也很想见你,但现在还不可以。”


    苏钰默然不语,很多时候她都很想问问苏天翊,到底什么样的事,能让他抛下亲女十年。


    感受到苏钰的沉默,苏略声音格外温柔,“我带回来了好多东西,还没入库房,就是为了让你先过眼。或者有什么喜欢,想要的,都告诉我。”


    “我不需要什么。”苏钰说着,她己经不是小孩子,再好的过年礼物,对她都没有意义。


    “我去大花厅看看。”


    苏钰说着转身离开。


    第69章 第 69 章 祭祀结束后,就是除……


    祭祀结束后, 就是除夕守岁,宴席摆在后花园的大花厅里。


    因为人少,尤其是今年二房不在,算上苏略才七个人, 一桌都坐不满。


    众人分席而坐, 至少让大厅看着没那么空。


    关氏早早定了戏班, 连带着说书先生, 杂耍艺人。说不准席上谁点什么,反正能取乐的都预报上, 苏家不差钱。


    苏震岳向来爱热闹,吃饭的时候听戏,吃完就看开始看杂耍。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大爷。”谷夫人笑着对苏略说。


    苏略马上站起身来,恭敬的向谷夫人见记, “是晚辈失礼,没去拜见老太太。”


    谷夫人改嫁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与苏家几乎没有联络。倒是杨阁老每逢年节, 会亲自把苏天佑接到杨府与谷夫人团聚。


    直到苏天翊与慕容宁和离休妻闹的沸沸扬扬时, 谷夫人曾过来劝和。


    后来苏天翊离京,慕容宁改嫁, 谷夫人把苏钰接去小住一段时间, 与苏家关系才算近些。


    这也就造成了苏略与谷夫人的不认识。


    苏略在京城时,苏家与谷夫人几乎是断联状态。


    后来关系好了,苏略跟随苏天翊走了,不在京城。


    苏略与谷夫人这是第一次共同守岁过年,也是头一回见面。


    “你放下前程, 跟随父亲东奔西跑,如此孝心,实属难得。”谷夫人笑着说。


    苏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里有几分高兴,“老太太过奖了。”


    “爷们外头的事要紧,知道你呆不住,打算什么时候走?”谷夫人好像闲聊似的问着。


    苏略道:“还没确定,估摸着要留一阵子。”


    慕容宁搞出这么大的事,他当然得留京城。


    “噢,要留京啊。”谷夫人笑着,有几分意味深长,眼中却透着担忧。


    关氏笑着道:“是我疏忽了,不知道大爷要久住,房舍也没好好整理,明天我就让小子们把前书房收拾了了。”


    苏略这些年回家也就是点个卯,在苏天佑的书房凑和几晚就过去了。


    现在要长住,自然得好好收拾屋子。


    “前书房就不用了。”苏略笑着说,“我还住原本的住处,静怡轩。”


    关氏微微一怔,笑着点点头,“也好,明天我就着人收拾了。”


    静怡轩是国公府中轴建筑澄怀阁左侧的小跨院。


    而澄怀阁是苏天翊与慕容宁的住处,他离京后一直空置状态。


    静怡轩也跟着空了下来,因国公府一直在做房屋维护,倒不至于漏雨,但也好不了多少。


    “大哥要在京城久住?”苏钰有些意外。


    苏略是住过静怡轩,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据婆子们说,苏天翊把苏略带回来的时候才四岁,分派了奶妈婆子安置在静怡轩。


    后来苏天翊与慕容宁成亲后,苏略年岁稍长,就搬到书房住了。


    苏略突然提出要住静怡轩,是挺意外的。


    “嗯。”苏略笑着说,“正好静怡轩与你住的听雨楼是挨着的,我也方便照看你。”


    想到上回谢无衣的夜访,苏钰不由的一阵心虚,又有几分安心。


    跟苏略做了邻居,晚上是真安全了。


    闲聊中,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


    鞭炮声响完,想到明早都要进宫,便散场各自回去休息。


    至次日五鼓,苏钰起床,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然后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妆。


    关氏提醒过她,最好别喝水,因为朝贺吃席非常花时间,在宫里更衣又十分麻烦。


    收拾完毕,苏钰坐车去二门。


    两顶八抬大轿己经准备好了,小厮牵着马,苏略一身正装,身侧是衣貌整齐的护院小厮。


    “今天我送你们。”苏略说着,他亲自护身,倒要看看哪个敢动手。


    “嗯。”苏钰笑着。


    苏略护送,是真不用担心了。


    两人说话间,关氏也到了。


    虽然大品梳妆后,脸上的粉十分厚,苏钰依然注意到关氏脸色不太好。


    过年对于当家太太就是受累日,昨天还受了惊吓。晚上要守岁,今天又要早起,关氏有点撑不住了。


    “我没事。”关氏说着。


    就是有事也得等领完宫宴回来,晕也得晕回程的轿子里。


    这是京城贵妇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两人上轿,大轿出了二门,仪仗就摆出来了。


    初一的朝贺,除了按品梳妆之外,还要摆出国公府全副执事。两边街道早己净街,外人莫入。


    随着开道小厮叫喝声,苏钰定定心神,苏略给了她安全感,至少不用担心再被刺杀。


    苏天翊的养子,国公府的大爷,只凭身份是不值得关太后问一句的。


    苏略是公认的天才,文武双修,十二岁中解元,刷新了大周朝的科场记录。


    除了才气,苏略更是手腕更了得,非常会经营。现下京城的这些才子,就是新科状元叶峰,都没有当年他的风头。


    骑马游街,万人空巷,随便一句诗词佳作,就能被仕子们传颂,多少人以与苏略结交为荣。


    就连京城的大儒对苏略的评价也极高,认为他有可能是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者,将来前程可能还在苏天翊之上。


    苏略却不喜欢被人如此评价,他多次公平表示,苏天翊是他这一生中最敬仰之所在,也是他这一生追逐的目标。


    这些话苏略说时,众人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苏天翊是他的养父,他还需要苏天翊扶持。


    后来苏天翊因故把他出族,与他断决关系,苏略苦苦哀求,差点跪死在国公府门前。


    许多大族看中他的才华,向他伸出橄榄枝,都被他拒绝。


    苏天翊对他有养育之恩,做为养子他必须回报,不管姿态多低,都是应该的。


    在文人当中,名声是非常重要的。


    直到苏略放下京城一切,十年过去,再没拿起过书本,再没人与谈诗论画,而是跟随苏天翊东奔西跑,所有人才恍然。


    苏略这是说真的啊,他对苏天翊的感情真的如此深,连学业前程都放弃了,真的要为苏天翊出生入死。


    仪仗摆了一路,直到西华门前,全副执事收起。


    因为都是这个时间点来,此时西华门前车轿一大堆,都是进宫的诰命们。


    苏钰和关氏一前一后下轿,天还黑着,婆子们打着灯笼,依然有些看不清人。


    “三太太,苏姑娘……”一个眼生的太监,打着灯笼上前。


    苏略看他一眼,“御书房的张公公,何事?”


    “苏大爷竟然认识奴才。”张公公陪着笑脸,“是薛大公子想着天黑路滑,让奴才来给苏姑娘照照路。”


    苏钰十分意外,既意外苏略能一眼认出太监姓什么,在何处当差。又意外薛迟,这种时候竟然派了太监来接她。


    “倒是有心了。”苏略说着,“那就去吧。”


    张公公向苏略笑笑,又对苏钰和关氏道:“三太太,苏姑娘,这边走。”


    张公公前头挑着灯笼引路,苏钰担心关氏,小心扶着她。


    初一命妇入朝朝贺的地点是在坤宁宫,后位空悬,坤宁宫主位便空着。关太后,关贵妃接受命妇朝拜。


    关氏给苏钰讲过规矩,简单来说,不停的跪,不停的磕头,从天黑磕到天明。


    听的时候苏钰都皱眉,现在开始磕了,真是膝盖疼。


    各种花式磕头,磕到巳时,天都大亮了,终于礼完。


    朝贺结束,接下来是吃席。


    宴席排在御花园,因为人多,公主王妃等皇亲也在其中,呼拉拉都一起过去,哪怕座次是安排好的,全部入席也需要时间。


    宫里安排的是,排队入座,从宫妃起,然后王妃,公主,郡主,天家的人先入座。


    再然后按着品级,勋贵,清贵,关氏是三品诰命还轮到的早些。


    苏钰连品级都没有,破格参加,自然是最后的。


    幸好是个晴天,至少没下雪,不然就这么露天站着,真怕吹出病来。


    一波又一波的命妇被引路太监接走,很快轮到关氏,关氏走时看向苏钰。


    苏钰朝关氏笑笑,她没问题的,让关氏先走。


    关氏跟着引路太监离开,广场上剩的诰命越来越少,苏钰心里都想翻白眼了,却是恭顺站着,腰杆挺的笔直。


    “是苏姑娘吗?”


    突然的男声,苏钰微微怔了一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向自己走来。


    身量颇高,面若冠玉,贵气逼人,隐约还有几分眼熟。


    再看其身上装束,皇子朝服,苏钰马上见礼,“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秦朗,显庆皇帝唯一成年且脑子正常的皇子,不存在认错的可能。


    “苏姐姐免礼。”秦朗笑着,一副熟人相见的模样。


    苏钰却被叫的愣了一下,姐姐?哪门子姐姐。


    她跟三皇子,见过面吗?


    “姐姐果然不记得了。”三皇子笑着,脸上却带着几分失落,“七年前,皇家猎场,楚王妃教你和世子骑马。”


    苏钰这才想起来,慕容宁嫁入楚王爷大约一年后,就把她接过去同住。


    慕容宁教她和楚王府世子秦昊骑马射箭,因为楚王妃的身份,常出入皇家猎场。


    隐约记得,当时三皇子才七、八岁,小豆丁一个。说是要学骑马,但宫人们哪个敢教。


    当时她年龄小,胆子却是够大,竟然把三皇子抱上马,说要教他骑。


    跟随的太监宫人吓的半死,还是慕容宁过来阻止她。


    后来三皇子有没有学会骑马,她都记不得了。事隔七年,她哪里还记得住,当年猎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朋友。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见姐姐,只是没机会。”三皇子笑着说。


    “姐姐的称呼,臣女实在当不起。”苏钰连忙说着。


    昭华公主才是三皇子的亲姐姐,就饶了她吧。


    三皇子顿时沮丧起来,好像被抛弃的小奶狗,泪光点点的看着苏钰,“姐姐,不,苏姑娘,我无意给你添麻烦。”


    苏钰脸上笑容得体,心里却想骂娘。


    既然无意添麻烦,那就请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么多诰命还在呢,你跑过来叫姐姐,若是让关贵妃听到,大不敬的罪名直接就扣上来了。


    “苏姑娘……”


    有个眼生的小太监走过来,先向三皇子见礼,又对苏钰说着,“楚王妃请您过去。”


    苏钰格外看他一眼,“劳烦公公带路。”


    又向三皇子行礼,“臣女告退。”


    “苏……”三皇子欲言又止。


    小太监前头引路,苏钰紧跟其后,却是注意路线。


    她进过宫,但皇宫太大,她去过的地方也有限。


    还是听关氏说过,坤宁宫向后走,过了坤宁门和天一门就是御花园。


    “姑娘,这边……”


    穿过坤宁门,小太监并没有直走,而是左转走向甬道。


    苏钰笑着问,“公公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啊?”


    关贵妃给她“保媒”的去处吗?她有点好奇,关贵妃想她嫁给谁。


    小太监顿时警觉,下意识就要动手,苏钰的动作却是更快,一招擒拿掐住小太监的脖子,“楚王妃都没来,还敢冒充她的名头。”


    虽然朝贺的人多,但自己亲妈来没来,她还是知道的。


    小太监似乎被吓住了,“苏姑娘饶命,是薛公子派我来的。”


    “他派的人不是你。”苏钰说着。


    不过,也奇怪了,引他来的张公公去哪里了?


    薛迟既然吩派了他照看自己,怎么就由着小太监把她带走。


    疑惑之间,苏钰只觉得一阵香气飘过,顿时头晕目眩,身体全然不受控制。


    原本受制的小太监,顿时一个闪身,身法十分灵动,扶住摇摇欲坠的苏钰,就往旁边偏殿走,脚步极快。


    而就在小太监扶着苏钰消失在墙角时,三皇子带着贴身太监匆匆赶过来。


    己经看不到苏钰的身影,三皇子心中焦急,却没了主意,对贴身太监说着,“快去告诉谢大哥。”


    谢无衣是他的伴读,也是他的兄弟。


    谢无衣托他照看苏钰,结果苏钰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母妃,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三皇子自言自语着,焦虑之余更多的是无力。


    不管关太后还是关贵妃都对他寄于厚望,他却不觉得高兴。


    他己经是唯一的皇子了,许多事情,早该收手。


    第70章 第 70 章 每年的入宫朝贺,晋……


    每年的入宫朝贺, 晋阳长公主都会带着薛迟进宫。这也是惯例,公主之子因母而贵,自然跟着母亲一起。


    同席的公主之子不只薛迟一个,只是他最有名, 连位次都格外靠前。


    “薛迟这身量, 是越来越像皇上了。”关太后突然说着。


    关贵妃不禁看向薛迟, 以前她并不觉得, 现在关太后这么一说,看着是有点像了。


    脸不像, 身材像,身材高挑,肩宽,腿长。


    显庆皇帝中年发福,身材保持的不好, 薛迟这身量更像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外甥像舅,这是他的福气。”晋阳长公主笑着说。


    薛迟起身,“谢太后夸奖。”


    关太后看向薛迟, 神情慈爱, “这些后辈里, 你是个尖,三皇子远不如你, 也怪不得皇上格外看重你。”


    晋阳长公主一脸惶恐, 连忙站起身来,“太后如此说,就折煞他了,三皇子人品贵重,哪里是他能比的。”


    “一个里孙一个外孙, 我都看中。晋阳啊,你太拘谨了。”关太后笑着说,“都坐下吧,站着像什么样子。”


    “是。”晋阳长公主脸上笑着,坐下来时,背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


    关太后看一眼薛迟,依然淡泊深远,好像全然听不出她的话外音。


    这份心性,确实比三皇子强。


    要是三皇子有薛迟的一半,她也不至于如此担忧。


    诰命们陆陆续续入席,薛迟一直留意,关氏早就入座,却依然不见苏钰。


    “公子……”一个小太监走到薛迟跟前,声音压的极低,“苏姑娘不见了。”


    薛迟脸色顿时变了,却是对小太监挥挥手。


    晋阳长公主就坐在薛迟身侧,自然听到小太监的话,心都要悬起来,低声说着,“我派人去看看。”


    薛迟没作声,却是召来身侧待召的太监,“我要更衣。”


    “薛公子,这边请。”太监说着。


    晋阳长公主下意识就想拦他,却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去。


    薛迟起身离席,跟着太监去更衣。


    关太后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薛迟行事素来谨慎,几次算计皆未得手,关贵妃这回的建议很好,让苏钰进宫朝贺。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可以让人失去理智。


    “让昭华过去吧。”关太后吩咐身边的太监。


    ***


    苏钰醒的很快,即然是有备而来,迷香自然防备的重要一环。


    苏略提供的随身香囊,可解市面上九成以上的迷香,头晕的一瞬间,她就狠吸了一下,药效非常好。


    清醒了,苏钰依然没动,只是眼角扫了一眼扶着她的小太监。


    她真是走眼了,这么俊的功夫,她竟然没瞧出来,差点被反杀。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关贵妃会给她保什么媒。


    又一个拐角,苏钰估摸着己到北五所附近,小太监停下来,又有一个老太监站在一侧偏殿旁,看到两人连忙招手。


    “人在里头了吗?”小太监问着。


    “都安排好了。”老太监说着,“贵妃娘娘的咐咐,奴才不敢怠慢。”


    说话间,老太监推开偏殿的门,小太监正欲扶着苏钰进去,就听里头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嘻,嘻,漂亮娘子,漂亮娘子……”


    笑嘻嘻的声音,只见一个跌跌撞撞的年轻男子从屋里跑出来,伸手就要抓苏钰。


    装晕中的苏钰闪身躲开,小太监吓了一大跳,“你没晕?”


    “我只想知道贵妃娘娘给我安排了谁。”苏钰笑着说,有几分俏皮的偏头看了过去。


    与三皇子同样的皇子朝服,却穿的七扭八歪


    身材高大,样貌出奇的好看,表情却全然不对,双颊绯红,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


    宫女所出,痴傻的大皇子秦铮。


    大皇子出生在显庆皇帝选秀前,今年二十岁。


    虽然是长子,但因宫女所出,显庆皇帝十分不喜。


    生母生了长子都没有被册封,到死都只是官女,大皇子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


    据说这位大皇子在八岁之前,神智是正常的,过的虽然不好,但总能吃饱穿暖。


    直到八岁生日那天,突然落水,也有人说是关贵妃指使人把他推到水里。本欲淹死他,命大没死成,却泡成了傻子。


    后来大皇子就一直傻,傻到现在,要不是苏钰才恶补了后宫人员名单,完全想不起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贵妃娘娘有心了,只是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就此告辞。”苏钰笑着说。


    关贵妃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倒是会算计,傻痴的大皇子,总是皇子。


    “这可由不得你。”小太监见状,连忙阻拦苏钰,又对老太监喊着,“还不快来帮忙。”


    老太监早己吓得六神无主,有心帮忙,却不知道要如何帮忙。


    “新娘子,父王要给我娶新娘子了。”大皇子拍手喊着,却是冲向苏钰。


    苏钰顿时腹背受敌,大皇子明显是被下了药,虽然没什么武功,但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尤其是傻了,无所制力气更大。


    小太监连忙说着,“这位苏姑娘就是贵妃娘娘给您寻的新娘子,只要入了洞房,就是日日一处,再不分开。”


    “贵妃娘娘的好心,我是无福消受了。”苏钰冷笑,这等不伦不类的话,让她出手再不容情。


    “这个福气就给你了。”


    说话间,苏钰擒拿制住小太监,就往大皇子怀里塞。


    大皇子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避开,动作十分灵敏。


    苏钰微微一怔,心头浮起一抹疑惑。


    从来没有跟傻子接触过,被下药的傻子更没有,这让她有点拿不准。


    傻子的动作有这么灵活吗?


    “何人在此打斗!”


    一声怒喝,只见谢无衣一身建章营骑的官服,直冲了进来。


    身后跟着两个手下,动作慢了一步,却十分有眼色,制住了一旁的老太监。


    小太监看到谢无衣,脸色微变,态度却十分强硬,“大皇子被人毒害,我正欲拿下凶……”


    一语未完,就见谢无衣直接拔刀,照头直劈了下来。


    小太监看出谢无衣的杀机,大惊失色,连忙喊着,“我是贵妃……”


    谢无衣全然不理会,刀光闪烁间直指要害,誓要取小太监性命。


    “谢无衣!”


    苏钰只得拦住他,“今天是初一,朝臣命妇都在,出了人命事情就压不住了。”


    谢无衣为她出头,她就不能给谢无衣添麻烦。


    在这里杀了关贵妃的心腹,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谢无衣卷入局中,怕是麻烦不会小。


    “欺人太甚。”谢无衣双眼赤红,他若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苏钰硬是上前一步拦住他,朝他摇摇头,“我早有防备,并没有吃亏。”


    随即朝小太监喊着,“算你命大,还不快滚。”


    小太监刚从鬼门关走一圈,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连滚带爬的跑了。


    被谢无衣两个手下制住的老太监,见状连声说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就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苏钰却是看向大皇子,谢无衣冲过来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关系,原本还生龙活虎的大傻子竟然晕了过去,直挺挺摔在地上。


    这晕的,是不是太巧了?


    顾不上细想,苏钰对老太监喊着,“既然是你把大皇子带来的,自然知道该把他送回何处。”


    “是,是,老奴知道。”老太监连声说着。


    他本就是侍侯大皇子的宫人,没有前途,更没有钱途。


    太后皇上对这个皇长子全然不在意,又是个大傻子,侍侯起来格外费劲。


    宫里但凡有点门路的,都躲了,他是躲不开才被派来的。


    这回是关贵妃的心腹找到他,许了他银子前程,本以为做完这一票就能脱离苦海,没想到命差点没了。


    老太监手脚哆嗦的扶起大皇子,只是大皇子身材高大,扶的十分费力,差点又把大皇子摔地上。


    “让你的人搭把手,把人送回去。”苏钰对谢无衣说着,“总是皇子,大初一的闹出事来,对谁都不好。”


    “你倒是好脾气,还想着息事宁人。”谢无衣说着,却是对两个手下使了眼色。


    “这里是皇宫。”苏钰笑着说,生怕谢无衣冲动惹事,“我又没吃亏,秋后算帐也不迟。”


    谢无衣心中甚是不情愿,还是对两个手下挥挥手,两个人过去扶起大皇子。


    苏钰想到大皇子被下了药,老太监肯定不会给他叫大夫,便把苏略送她的香囊交给老太监,“不想大皇子出事,就把香囊给他好好嗅一嗅。”


    老太监连忙接过来,“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皇子。”


    苏钰对老太监的话十分怀疑,想到大皇子的遭遇也实在可怜,言语吓唬老太监,“今日之事,我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太后面前对质,你若想留住性命,就要大皇子给你作证,你是被那小太监胁迫不得己为之。”


    老太监如梦方醒,马上说着,“老奴明白。”


    大皇子是傻子,只要对他好点,就能让他言听计从,让他帮忙作证,倒是不难。


    老太监前头带路,两个侍卫扶着大皇子走了。


    谢无衣看向苏钰,“真的没事?”


    “连衣服都没皱,能有什么事。”苏钰笑着说,“今天多谢你,快回去当差吧。”


    谢无衣却不想走,“关贵妃如此行事,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回家,告诉我大哥。”苏钰说着,


    谢无衣听得点点头,“这么大的事,是该从长计议。”


    “我得去御花园吃席了。”苏钰说着,关贵妃钦点她入宫朝贺,她当然得按时出现,“改天请你喝酒。”


    “我送你。”谢无衣不放心。


    苏钰也没拒绝,从御花园到北五所并不远,她看过地图,却没走过。


    谢无衣一路送苏钰到天一门,苏钰朝无衣挥挥手,“快去当差吧。”


    “自己当心些。”谢无衣说着,这才转身离开。


    苏钰在天一门口顿了一下,正欲进入,就听尖叫声响起。


    “薛公子,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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