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让步朕给你时间考虑,但是结果不会变……


    太医院院使匆匆被传进华胥宫,一进殿就见到陛下在床头坐着,满脸凝重地望着床上的人影。


    事关深得圣宠的令仪郡主,院使不敢有任何马虎,小心诊完脉后,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回禀道:“陛下,郡主这是心中忧惧交加才一时发了热,待臣开完药喂下,再好生休息几日便无大碍了。”


    只是他有些纳闷,好生生的郡主怎么会突然受到这般惊吓,联想到同一日被禁闭的太子殿下,他心中一悸瞬间不敢再立即猜测下去了。


    天子目光缓缓看向床上双眼紧闭,脸色酡红的女孩儿,她那样纤细、柔弱,睡梦中眉头仍是紧皱着,被他握着的手滚烫得像是着了火,好似下一刻就要热化了,消失在他面前。


    忧惧交加?她因什么而忧惧,他心知肚明,只是心中不免感到有些酸涩。


    她不接受他的示爱,甚至恐惧他害怕他,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她刚入宫的时候。分明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想要好生对待她,迎来的却只有她畏惧躲闪的目光。


    “朕知道了,你出去吧。”他摆摆手,让宫人和太医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姜映晚睡得极不安稳,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身子瑟瑟发抖,声音微弱地唤着:“父皇……”


    天子伸手将被子给她裹得更紧了些,听见她的声音,锐利的眼眸立即变得柔和下来。


    “你还叫朕父皇,”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脸,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可惜,朕实在做不了你的父皇了。”


    他如何不知要晚晚接受他的心意会有多不容易,他们之间有着年龄身份的间隔,更何况在晚晚心中的确是将他当作父亲一般对待。


    可即便知晓这其中的不易,他仍不舍得放手后退一步。


    在他终于接受了自己这变质的心思后,如何还能看着她对自己肆意撒娇而无动于衷,他的身体饱受压抑,只要看见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反应。


    他一直以为自己清心寡欲,可原来他只是没遇见能让他动情之人。


    “晚晚,”他忍不住俯下头,细细地吻着她的唇角,声音轻而执着,“我爱你……”


    “父皇……”姜映晚呢喃着,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地往他怀中贴去。


    他胸膛一片火热,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不住地吻着她略显干燥的嘴唇,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我在……”他的眼眶都有些热起来,“我在晚晚。”


    姜映晚无意识地回应着他,唇瓣轻轻地蠕动着,像只寻求依偎的小兽一般,两个人灼热的呼吸紧紧交缠在一起。


    天子沉醉在这缠绵的亲吻之中,恍惚间竟觉得如置人间仙境,与她心意相通的滋味竟是如此美好,好到哪怕这是包裹着毒药的蜜糖,他也甘愿咽下去。


    晚晚一定也是爱他的,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离开令他迷恋的嘴唇,又爱又怜地抚摸着她滚烫的小脸。


    他会等她接受自己,然后他会让晚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将一切最好的都送到她面前。


    ……


    姜映晚醒来的时候,已


    经将近黄昏,她头脑昏昏沉沉,直到看清坐在自己床头的那个高大身影,才忽然想起来前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原先惊喜的眼眸瞬间化作了惊慌。


    天子见她拼命往墙边缩,一脸防备地望着自己,心头顿时一凉。


    分明先前在她昏睡时,他们还那样缠绵过,他甚至期待着晚晚一醒来便会高高兴兴地接受自己,软软地改口叫他夫君,可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晚晚……”他伸手想要安抚她,却被她别着脸避开,那只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姜映晚紧紧攥着被子,不敢抬起头看他,她怕又看见那双眼中疯狂的欲望,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落入笼中的猎物一般无处可逃。


    可是想起他往日对自己的好,她不禁对自己的行为又有些愧疚,低低喊了一声:“陛下。”


    是的,在发生过昨夜的事后,她无法在坦然地叫他父皇了。他亲吻她、啃咬她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仍在她心头缠绕不散,甚至她至今仍旧觉得自己嘴里残留有他的味道。


    可为什么是陛下呢?她实在无法将自己印象中对她温柔纵容的陛下与昨夜那个肆意冒犯她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两世加起来,她都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又是茫然又是无措,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他。


    天子笑容有些苦涩:“你终于不叫朕父皇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可当她真的不叫他“父皇”,只是一声冷冰冰的“陛下”后,他又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心里得不到满足。


    不能着急,慢慢来。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又端起桌上的药碗:“先喝药吧。”


    姜映晚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汤勺,轻咬了咬唇道:“不劳烦陛下了,我自己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与陛下往日的相处实在太亲密了些,远远超出了寻常父女该有的范畴。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会误会了,将那些亲昵错当作了男女之情的情谊,她该注意一些分寸,这样陛下也许还能变回原来的那个陛下。


    这时姜映晚心中仍存了一些侥幸,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了,明明她就如同他的女儿一般啊,怎么能嫁给他呢?


    天子默默地凝视着她,那双眼眸深沉如墨,让人猜不出其中所隐藏的情绪。


    他保持着端勺的姿势不动,只是缓缓勾起唇角,声音平静又温柔:“晚晚乖。”


    可他用着如此温柔的语气,呈现出的态度却是强势的,不容人有半分拒绝的余地。


    姜映晚到底是敬畏他的,何况他这样说话,就更像是父亲一般了。


    她下意识就张开了嘴,任他将勺子送了进去,乖乖将药汤咽了下去。


    天子这才松展眉头,满心愉悦地望着她,一勺一勺地喂着。


    他的晚晚太乖了,这怎么能让他不喜欢。


    姜映晚咽下了一肚子苦水,想起昨夜他抱着她,要她做他的女人,心里不禁又委屈又气,于是扯过被子翻身面对着墙壁,不想再看他了。


    “药我喝完了,陛下您还是出去吧,男女授受不亲。”


    这可是她的闺房,哪里能让男人随意进去,她要赶他出去,不许他再来了。


    天子坐着不动,慢悠悠道:“晚晚从前扑进朕怀里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男女授受不亲?”


    哪次他来到她这里,她不是飞扑进他怀里,毫不顾忌外人的眼光,自然,也无人敢有任何异议。


    他看着她气恼得团成一团的身影,眼中流淌出笑意。


    她将他当作一个危险的、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般防备,总是比她仍把他当做父亲好。


    他不想再做她的父亲,也的的确确是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


    姜映晚脸上不由一热,想起自己过去自己对他肆意撒娇亲近的举动,顿时觉得人世险恶,那时她哪想得到自己这么做会是羊入虎口。


    反正都怪他,谁叫他心思不净。


    她闷声道:“从前是我太过肆意了,请陛下见谅,往后一定不会了。”


    天子:“不,朕不觉得晚晚有错,晚晚如此依赖于朕,朕心甚欢。”


    他怎么能不心欢,当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的心脏也仿佛经历了一次飞来撞击,激荡得像是腾飞上了天。


    姜映晚将头蒙进被子里,不想再听他说话。


    在他变回原来那个陛下之前,她都不想要再理他了。


    “晚晚,”天子无奈地看着她逃避的举动,觉得她又可爱又孩子气,“你不能躲朕一辈子。”


    姜映晚闷着气,将耳朵捂得紧紧的,不愿回应他一声。


    他也不恼,御极多年让他养出了十足的耐心,何况晚晚的反应已是比昨夜好了许多,他最怕她又哭又闹伤着身体,如今她只是发发脾气,就让她发吧。


    “晚晚,你躲朕也没用。”他不依不饶地继续喊她,又伸手试图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拽下来,担心她会闷着自己。


    姜映晚哪里比得过他的力气,一下子被子就从她手中脱了出去,眼前变得宽敞又明亮。


    她额头上的秀发都汗湿了,一双明亮的眼眸警惕地瞪着他。


    他却不甚在意地一笑,毕竟她这般看着实在没有什么威胁力,反而更让他想欺负了。


    “朕昨夜说过,今天也不妨再说一遍。”他姿态从容,专属于帝王的霸气从他身上四溢开来,“朕要娶你,要你做朕的女人,不再是女儿。”


    姜映晚无法再装作听不见,没等她做好反应,他就已俯身下来,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不容她抗拒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瞪大眼睛正欲推开他,他却好似早已料到,先一步撤离了,让她满心怨气无从发泄。


    “晚晚,朕给你时间考虑。”念起她因此都忧惧地生了病,天子也不忍再强行逼迫她,攻势略缓了缓,但是……


    “但是结果不会变。”


    他已经决定好回宫后便册封晚晚为贵妃,先走个过场,以免朝中大臣对她有太多非议,等晚晚怀了身孕,或者寻个其他由头,他再名正言顺地封她为皇后。


    谁也阻止不了他娶晚晚,晚晚自己也不行。


    姜映晚郁闷至极,又反抗不了他,听他如此说也只能尽力安慰自己,好歹自己还有希望将陛下给扭转回来,要是他真像昨晚那样,不管不顾地要了她,那她真是要哭到天荒地老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那……那陛下也不准随意冒犯我。”


    天子皱起眉:“怎样算冒犯?”


    姜映晚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列举:“不能随意闯进我的房间,进来要先通传,不能抱我,也不能……不能亲我……”


    她说着说着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又羞又恼,眼中泛出了湿润的水花。


    天子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那朕不是什么也不能做?”


    至少在从前,除了最后一点其他的他想对她做就做。


    姜映晚瞪他一眼,急得都有些结巴:“我不管,反正你再随意冒犯我,我就、我就……”


    她实在就不出来,鼻尖一酸,眼泪忍不住上涌。


    为什么好端端的陛下一定要变呢?一直做她的父皇,他们两个父慈女孝地过一辈子不好吗?


    她又忍不住哭了:“您为什么就不能做我父皇了呢?”


    天子轻叹一声,有些心疼地为她抹去泪水:“朕爱你,实在克制不住。”


    爱一个人,怎么能甘心与她一辈子保持距离,永远无法亲近呢?


    他忍过,克制过,可在听见太子求娶她的一刹那,全部冷静瞬间毁于一旦。


    第62章 怨夫朕不行,换了太子就行了吗?


    姜映晚闷闷地垂着眼眸,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从前她见到他时,总是有千言万语想和他诉说分享,可现在他们之间却平添了一道阻隔,至少她无法再坦然地亲近他。


    天子眼眸暗了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温声问她:“现在头还疼吗?”


    一瞬间,姜映晚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陛下,眼中不由一热,低声道:“嗯,不疼了。”


    天子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确实比先前有精神了一点,“你身子弱,这些天就好好歇着吧,朕让太医再给你开些养身的药。”


    姜映晚也没有心思再缠着他陪自己胡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正好这段时间先避着他,好让彼此都暂且冷静下来,兴许陛下冷静几天就能自己想开了。


    “再过几天就到天寿节了,朕打算先在行宫过完天寿节,再回皇宫。”他神色淡淡,暗暗观察着她的神情,果然见她有所触动。


    天寿节,那就是陛下的生辰。


    姜映晚想起自己原先准备的生辰贺礼,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换一个,发生了昨晚的事后,她觉得那份礼物不太适合再拿出手了。


    “朕生母早逝,不受先帝喜爱,在登基前从未有人为朕庆贺过生辰。”天子平静地叙述着,却让姜映晚听着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本以为陛下该是养尊处优着长大的,可原来他也曾有被父母忽视的时候,她瞬间就与他有些感同身受了。


    “我会陪着陛下的。”她下意识想要安慰他。


    天子缓缓微笑:“这可是晚晚说的,朕十分期待收到晚晚的礼物。”


    姜映晚顿时懊恼地鼓起腮帮,明明自己方才还下定决心要避开他一段时间,怎么轻易又被他煽动了,想想就算他幼时不得先帝喜爱,可他如今是皇帝了,全天下还有谁敢不敬着他,他哪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怜。


    她轻轻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声“坏东西”,嘴上却弱声弱气:“我只是说会以女儿的身份陪着陛下,没说有礼物……”


    天子定定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半晌叹道:“是朕奢求了,没有礼物也罢,只要晚晚愿意陪在朕身边,一切都好。”


    姜映晚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很熟悉,想了半天才发现,这不是话本里常有的情节吗。


    糟糠妻宁愿承受着丈夫的冷言冷语,受尽万般委屈,也要对丈夫不离不弃,只盼求对方能多看自己一眼。


    她看话本时对那妻子简直恨铁不成钢,对那冷淡的丈夫更是厌恶至极,没想到自己转头就变成了自己所厌恶的角色。


    她抬起眼眸看了看他俊美又隐忍的脸庞,心道再怎么说陛下对她也是万般宠爱过的,不能因为他一时糊涂了,她就当过往的一切都是他别有心思。


    陛下年纪大了,一时犯了糊涂也是人之常情。


    姜映晚立马就说服自己了,轻声道:“其实是给陛下准备了礼物的,只是我方才忘了。”


    天子闻言立即愉悦地弯起唇角:“朕就知道,晚晚不会对朕弃之不顾。”


    看着他脸上的笑,姜映晚模模糊糊觉得自己似乎又上了他的当,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满脸纠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她忽地想起来他昨晚说过一句话,后面她都被他突然的表白给吓傻了,也没有追着问他,“陛下,您说太子哥哥求娶我为妻,这是真的吗?”


    姜映晚希望那是他自己胡乱揣测,陛下对她抱有异样心思也就罢了,毕竟是她自己与陛下相处时没太注意分寸,对他太过于依赖了,可太子殿下怎么能呢?她一直把太子殿下当作亲哥哥啊。


    天子目光幽深,唇角抿紧:“怎么?晚晚接受不了朕的心思?换了太子就没问题么?”


    他胸膛起伏,想起太子跪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要求娶她为妻时的画面,禁不住怒极反笑:“的确,太子与晚晚年纪适当,又未曾娶妻,的确比朕与你更相配些。朕年岁大了,又有众多子女,晚晚嫌弃朕也是应当的。”


    姜映晚眨了眨眼,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再去想太子的事情,被他这怨夫似的语气搞的脑子一阵懵。


    她什么时候嫌弃他年纪大了,他有子女这回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毕竟一开始他还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亲生女儿呢。


    “陛下,您讲理一点。”她皱起秀眉,“我一直将您视同亲生父亲,您突然说要娶我,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太子哥哥也是一样的。”


    天子脸皮深厚,腆着张老脸道:“那亲上加亲,晚晚就嫁给朕不好吗?”


    姜映晚无语:“哪有这么亲上加亲的?”


    父女就是父女,再怎么亲上加亲也不能变成夫妻啊!


    天子坦坦荡荡:“朕说有就有。”


    他堂堂皇帝,不过就是想娶心爱的女子为妻罢了,晚晚又非他的亲生女儿,没有那些人伦纲常的束缚,为何不能娶?


    姜映晚觉得他实在无理取闹,说也说不过他,骂更是不敢骂,一见到他那张威严的脸,她就想起自己的爹,气顿时消下去一大半。


    他好烦啊!


    她侧过脸,重新盖上被子道:“我要休息了,陛下您请自便吧。”


    天子全当听不出她的送客之意,强硬地握住她一只手:“朕看着你睡。”


    姜映晚试着拽了拽手,没拽出来,只好随着他去。


    她本以为经过昨晚的事,自己如今对他心怀警惕,被他盯着必定辗转反侧难以睡着。


    可或许是她对他的气息太熟悉了,哪怕内心知道他如今对自己不怀好意,可下意识还是依赖他,不知不觉就在他气息的包裹中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天子才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头发,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好眠,晚晚。”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安抚之意,姜映晚在睡梦中,眉头也悄然松展开来。


    ……


    确定她身子无事后,天子才回到明光宫。


    郭延见他从华胥宫回来后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顿时松了一口气。外界只知太子殿下顶撞尊长触怒龙颜才被关了禁闭,他却知晓这父子二人是因为令仪郡主犯了冲突。


    陛下对令仪郡主的心思可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一打早就看出陛下对郡主不仅仅是单纯的父女之情,可陛下浑然不觉,他也不敢做出提醒,只能这么糊弄过去。


    可陛下对郡主有心思就罢了,怎么连太子殿下也……这父子同争一人,争的还是从前的公主殿下,传出去可是天大的丑闻。


    真是冤孽啊,郡主又怎么能接受这从前的父亲和哥哥都对自己生了不轨心思呢?


    正当他唉声叹气时,忽听陛下问:“你说,朕要如何做,才能让晚晚接受朕?”


    郭延差点心脏都被吓出来,陛下这一转变思路就毫不掩饰了,郡主可才被您给吓病啊!


    他斟酌道:“郡主只是一时想不开,慢慢会明白陛下的心意。”


    说完他就忍不住心叹,勿怪郡主被吓病了,这搁到哪个女子身上能接受得了,幸好郡主不是陛下亲生的女儿,否则那才叫人伦惨祸啊。


    天子斜看他一眼:“算了,你一个太监能懂什么?”


    郭延措不及防就被捅了心窝,他是不懂那些个男女情爱,可陛下也不见得能懂多少,要不然怎么能跟令仪郡主闹成如今这样。


    连父女之情和男女之情都分不清,唉,不敢说……


    天子屈起手指轻点在桌面上,略沉吟了一会儿,道:“去请大长公主过来。”


    郭延立即明白,陛下这是要向大长公主殿下取经了,毕竟当年大长公主殿下与驸马夫妻恩爱和睦,堪为京中典范。


    嘉阳大长公主被召来明光宫时还有些忐忑,毕竟连向来深受宠爱的太子都因触怒龙颜被关了禁闭,若非陛下诏令不可违抗,她真想躲在自己宫里,安分守己地把这段日子给消磨过去。


    天子未等她行完礼,便开门见山道:“朕今日请姑母来是想问问,驸马当年是如何追求您的?”


    大长公主眼前一昏,险些栽倒下去。驸马都


    去世十几年了,她哪里还能想到会有人问她这种事,而且还是那个一向凉薄无情的陛下。


    然而转念一想,她便知晓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了,想来他终于肯承认了自己的心思,打算追求人家小姑娘呢。


    “其实驸马也没什么……”跟小辈提起这些旧事总是有些尴尬,大长公主老脸都有些泛红,但是在回忆到驸马当年为追求自己所做的一些蠢事后,心中又忍不住有些甜蜜。


    谁知天下听完却只是轻挑起眉:“就这些?”


    外出游玩,送小礼物,英雄救美,搂搂抱抱这些……他哪样没给晚晚做过?


    驸马做的还不如他多他好呢,这都能娶到公主?那看来他娶到晚晚也不成问题。


    大长公主看他一脸自信,忍不住问:“陛下可否给臣服详细说说您与令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臣妇也好给陛下出谋划策。”


    天子想起自己半夜跑进女孩屋里,将人给吓哭的举动,忽然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他轻咳一声:“也没什么……”


    嘉阳大长公主听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脸色一点点复杂起来,甚至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难怪令仪突然就病了,换做她是令仪,只怕会病得更严重。谁能接受好好的父亲一下子就变成了别有用心的坏男人?


    她看着陛下甚至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了,您那运筹帷幄、纵横朝堂的手段呢?


    人家令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跟您的女儿一般大,您就不能温柔点,徐徐图之么?


    天子说完还一脸疑惑:“朕哪里做的不对么?朕对晚晚那样好,晚晚为何不接受朕?”


    第63章 无赖你喊一声,朕就亲你一下。


    眼前这人到底是天子,还是个残暴无情手段阴狠的,大长公主仔细斟酌着语言,道:“陛下,父亲和夫君总是不同的,令仪从前视您为父,哪怕您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往旁的方向想。”


    她的驸马当年追求她时,可没有一上来就让她叫爹,哪像陛下,给人家小姑娘当爹都当上瘾了,还嘴硬不承认自己对人家是男女之情。


    天子想起从前自己信誓旦旦会一辈子做晚晚的父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那朕该如何扭转晚晚的想法?”


    大长公主难得从自己这个寡情的侄儿脸上看到一丝尴尬之色,心中忍不住感叹当真是一物治一物,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弑父杀兄毫不手软的男人,竟会因一个小姑娘而患得患失。


    她道:“陛下从前待令仪如何,今后便也继续一样做,臣妇以为令仪对陛下也并非毫无情意。”


    或许真是旁观者清,她分明看见令仪望向陛下的眼神中也满是仰慕和依赖,否则哪个姑娘都这般大了,还能扑进父亲怀里肆意撒娇的。


    反正静仪不会在陛下面前露出那副小女儿般的情态。


    天子听她说完,心里也略有些底了,叫郭延好生将长公主送回去,并赐下不少珍宝。


    这日清晨,姜映晚方从床上起来,便听见宫人神色纠结地进来通报,说是陛下在外面等候郡主多时。


    姜映晚头脑懵了一瞬,半晌才想起来先前与陛下的约定,不准他再随意进自己的寝宫,他竟真的遵守了。


    宫人小心翼翼道:“郡主要请陛下进来么?”


    那可是陛下啊,她怎么敢将陛下拦在外面,可是陛下坚持在外面等候,非要她进来给郡主通传。


    她搞不懂郡主和陛下这是在玩什么花样,只能兢兢业业地照着陛下的吩咐做。


    姜映晚原只是随口一提,可见他真的记在了心上,自己反倒莫名害羞起来:“那……那快请陛下进来吧。”


    等宫人出去,她就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无端发起热来的脸颊,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好像……好像她真的成了宫里的女主人一般。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帘幕之后时,她的心脏忽然像小鹿乱撞起来,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期待让她紧紧盯着那扇珍珠帘幕,一时竟移不开眼。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那串帘幕,珍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姜映晚呼吸都快凝滞了,在他的身影完全显露出来的那一刻,莫名慌张地垂下了头。


    “晚晚?”天子见她垂着头,略有些局促地搅弄着手指,眼眸不禁暗了暗。


    她还是不愿见他,往常她早该欢喜地朝自己扑过来了。


    姜映晚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自己笼罩下来。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即便看不见他的脸,那股霸道又清冽的气息仍旧无孔不入,将她紧紧包裹了起来。


    她屏着呼吸,见他一直没有出声,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陛下要做什么呢?他不会又要冒犯她吧?不行不行,他可是她的父皇,父女之间是不能做那些事的。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忽然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她的心跳也几乎都要停止了。


    耳畔异常安静,连风声都几不可闻,只有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身子好些了吗?”


    姜映晚浑身蓦地一松,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就被攻溃了。


    她轻抬起眼眸望着他,期期艾艾道:“好……好多了,谢陛下关心。”


    陛下今日穿着打扮与往日相差极大,他从前只爱穿那些深沉的颜色,今日却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衣服,头发用玉冠高束,脸颊两侧垂落着几缕发丝,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浑身的气势也略有收敛。


    他就那样垂眸望着她,她一抬头,就看见他那清隽的脖颈和微微滚动的喉结,深邃的锁骨在衣服的包裹下若隐若现。


    陛下好像与她的爹爹确实是有些不同的,姜映晚晕晕乎乎地想着,又觉得陛下这副打扮实在是好看极了,哪怕连太子哥哥都是不如他的。


    可是……可是他再好看都是她的父皇呀,她怎么能对着自己的父皇胡思乱想。


    于是她瞬间就从美色中清醒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防备道:“陛下来找我有什么事?”


    天子见她忽然警惕起来,像只炸毛的小兔子一般,不禁一笑:“朕只是想来看看你。”


    姜映晚干巴巴道:“那……那您看完就可以走了。”


    天子长眉微挑,自顾自地寻了个椅子坐下来,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用实际行动表明他绝不会走。


    姜映晚见状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无赖,却又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只能气呼呼地鼓着脸。


    好气好气,还好热,是不是窗子忘开了。


    她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窗外一片葱茏,几朵海棠花俏皮地从绿叶间探出头,风中隐隐约约飘来一阵花香。


    “晚晚。”骤然听到自己名字,姜映晚惊得几乎要原地跳起。


    “怎……怎么了?”她紧张地问。


    天子气定神闲道:“今日天气不错,晚晚可愿陪朕出去走走?”


    姜映晚心中蠢蠢欲动,她是喜欢和陛下走在一起的,每每看见他那高大的身影,心中就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可是现在却变了,她一看见他就想起那天晚上他激烈而炽热的吻,心中一片慌乱。


    “外面太热了,我不想出去。”她下定决心,在陛下变回来之前,她都不要再跟他亲近了。


    天子神色微黯:“朕年纪大了,身旁也没有什么知心之人,晚晚若不愿意,那就罢了。”


    姜映晚飞快瞟了一眼他的脸,心中忍不住纠结,其实陛下也挺可怜的,身旁那些人都是因为他的权势才聚在一起,从来没有人真心对待他。


    她守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决心,低声道:“陛下不是还有几位儿女么?我想他们很乐意


    陪您的。”


    天子斜看她一眼:“晚晚忘了,朕那些儿女如今都是什么下场?”


    姜映晚这才回过神,是啊,他的确有好几位儿女,可那些儿女要么被关了禁闭,要么惹了他的恼怒如今对他畏惧至极,而且那些事还都与自己有关……


    现在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怪可怜的。


    愧疚之情在她心中占了上风:“那我就陪陛下走一走吧。”


    她安慰着自己,作为女儿陪一陪自己的父亲这是理所应当的,只要她守好父女之间的那条线,不往外逾越一步就好。


    这样想着,她的心理负担瞬间就轻松了很多。


    谁知才答应完,他就走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姜映晚睁大眼睛:“您……”


    天子平静道:“朕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姜映晚一怒之下,弱弱道:“您还年轻。”


    三十四岁怎么就老到了腿脚不便要人扶着的地步。


    天子心中得意,晚晚夸他年轻,嘴上却道:“朕比你大了十八岁,将来注定会比你先走。”


    姜映晚想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心脏禁不住一抽,没有再继续挣扎了。


    天子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带她走出了宫殿。


    因生病在宫中闷了好几天,踏出门的那一刻姜映晚竟觉得阳光分外刺眼。


    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出了好远,直到一架马车停留在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陛下要带我去哪儿?”


    天子停下来,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带你出宫。”


    姜映晚怔怔地摸着额头,直到被他牵着坐上滚滚的马车,才终于缓过神来。


    距离她上一次出宫玩已经过了好久,那次的经历并不算美好,因为遇上了靖远侯世子,害她忐忑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可这一次却不必有那些担忧了,她心情轻快地像只被放出笼的小鸟,扒着车窗不停地向外张望。


    不料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她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一旁栽倒下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下反而是一片温暖,她不觉伸手按了按,硬邦邦又富有弹性。


    天子无奈按住她的手:“不要乱动。”


    姜映晚像烫着了一般立即缩回手,局促地低着头不敢再乱动了。


    明明从前她也这样与陛下同处过,甚至能够在他怀里安心入眠,现在却一刻也安定不下来,“我坐好了,陛下您松开吧。”


    天子好不容易抱到她,哪里肯撒手,厚脸皮道:“朕怕一松开,你又栽倒了。”


    姜映晚感觉箍在她腰上的手掌有些太烫了,“我哪有那么柔弱。”


    天子只当风太大了,他听不见。


    姜映晚见他没动作,只能自己亲自去扒他的手,可他的手就像钢铁浇铸的一般,任她用尽全力也纹丝不动。


    她累得气喘吁吁,努力凶巴巴地望着他:“您答应过不随意抱我的。”


    天子瞧着她气鼓鼓的小脸,简直毫无一点威慑力,反倒是想让人伸手捏上一把。


    “是啊,朕答应过晚晚。”他从容自若道,“可晚晚这不是自己跌进朕怀里的么?”


    姜映晚睁大眼睛:“您……您强词夺理!”


    天子竟点点头:“朕强词夺理怎么了?晚晚欲奈朕何?”


    姜映晚几次张口,看到那张俊美威严的脸又闭了回去,最终只能气鼓鼓地将脸别到一边,尽量当作腰上的手不存在。


    好气好气,他怎么能这么坏,还是以前的陛下好。


    她眼中泪汪汪地,愈发怀念起以前那个对她无所不应的陛下了。


    天子见她放弃了挣扎,拦在她腰间的手才略松了松,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将她圈在怀中。


    终于到达集市上,天子松开她先一步下车,姜映晚才钻出车门,就见一只手递到了自己跟前。


    陛下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她一路上积攒的怨气在看到那双眼眸的刹那,立即就消散了。


    陛下为什么不能一直做她的父皇呢?


    她心中既难过,又有一丝对将来的茫然与忐忑,要是陛下变不回去呢,她该怎么办?


    她见过陛下对待那些妃嫔的态度,漠然无视,无法想象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做他的女儿多好啊,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怀中撒娇,也不必有那么多的担忧。


    “父皇……”她眼巴巴地望着他,还是想叫他父皇。


    天子眼眸一沉,停在半空中的那只手转而抚上她湿润的眼角,“乖,不要再叫父皇了。”


    姜映晚垂下眼眸,不得不委屈地改口:“多谢陛下。”


    天子将她半抱下马车,待她落地,便紧紧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此处人多,我怕你走散了。”


    为避免暴露身份,他也改了口。


    姜映晚低着头,反正她是挣扎不开的,就任他牵着吧。


    天子牵着她,一步步穿过人群,期间为了防止人冲撞一直以身体护着她。


    姜映晚待在他的怀里,一抬头便能看见他清晰利落的下颌,其余的就再也看不见了。


    “你瞧瞧,这个胭脂如何?”天子手中把玩着一罐胭脂,对着她的脸比了比颜色。


    小摊主是个有眼色的,见他二人相貌不凡,立即道:“夫人相貌脱俗,这胭脂最是衬夫人不过。”


    姜映晚闷闷道:“我不是他夫人。”


    小摊主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往他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看了好几眼,这不是夫妻能是什么。


    天子眼眸暗了暗,用指腹捻了抹胭脂往她额心一点,她原本清丽的长相因这点红,瞬间多出了几分妩媚,愈发摄人心魄。


    姜映晚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气闷地别开脸。


    天子失笑地将她搂入怀中,对小摊主道:“夫人在跟我闹别扭。”


    小摊主立马露出了然的神色,不住向他点头:“我懂我懂。”


    夫妻嘛,闹闹别扭也是情趣。


    姜映晚心道你懂什么呀,正欲张口解释、“他是我爹……”


    那个字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他捂住了嘴,天子咬牙切齿地望着她,低声道:“晚晚,给我留点面子。”


    姜映晚“唔唔”了两声,终于泄了气,朝他点点头。


    天子这才松开她的嘴,看了眼小摊主的脸色,确定他方才未听清楚,才道:“将这个装起来吧。”


    小摊主也不管他们夫妻间闹什么别扭,听见自己有的钱赚便喜笑颜开。


    天子收起胭脂水粉,又拉着她往下一个地方走去,同时压低声音道:“晚晚,你若敢在这大街上喊一声爹,看朕回去怎么收拾你。”


    姜映晚心中怕了一下,又忍不住道:“我就喊,爹爹,爹爹,爹……”


    下一瞬,她的嘴唇就被封住了。


    姜映晚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胆大,这可是在大街上。


    所幸他下一刻就离开了,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浑身僵硬住。


    “好啊,你喊。”天子脸上带着愉悦的笑,“你喊一声,朕就亲你一下。”


    反正他又不在乎那些名声。


    第64章 攻心不是两全其美?


    姜映晚的脸“轰”地一下变得通红,亮晶晶的眸子轻轻瞪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


    她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他从前那样英明神武,骄傲自矜,如今却不时对她动手动脚。


    若换做其他人,她一定要狠狠踢他一脚,然后把他送到衙门里去,可亲她的人是陛下,她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天子见她脸颊红红的,乖巧地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心头顿时一片柔软,忍不住将她手攥得更紧了。


    “晚晚,朕说会娶你,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他想起梦中她身着嫁衣的模样,心里前所未有地期待起来。


    他的晚晚,他的女孩儿,终究会嫁给她,再生下一个继承了他二人血脉的孩子,从此他们两个就真正是密不可分了。


    姜映晚见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和期待,有些不忍心给他泼冷水了,只是小声嘟囔道:“我还没答应嫁给您呢。”


    她可是陛下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他呢?陛下娶了自己曾经的公主,这传出去会引发多大的争议,他真是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了。


    天子也不恼,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温声道:“你答不答应,朕都要娶你。”


    姜映晚捂着被他亲过的侧脸,已经懵住了,他怎么又亲她,明明她都没有再喊他爹爹了。


    虽然她性情温顺,可也禁不住他一再的调戏,跺了跺脚努力板着脸瞪他:“你……你不准再亲我了。”


    她长得又娇又软,脸颊鼓鼓的像个雪团子一般,即便板起脸也没有什么气势。


    他见四下无人注意,便俯身又在她娇翘的鼻尖上亲了一口,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坦然道:“晚晚不是叫朕爹爹么?爹爹亲一口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了?”


    他非得给她个教训,看她还敢不敢再张口叫他爹爹父皇了。


    姜映晚眼睛都气红了:“你……你……”


    她想骂他好生不要脸,可是他往日的形象到底在她心中留有余威,让她又敬又畏,不敢说出太过冒犯的话,好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你坏!”


    呜呜,他太坏了,仗着身份总是欺负他,好坏好坏的,她都不想要他当爹爹了。


    天子淡定地点点头:“朕坏,朕以后对你还会更坏。”


    他得让她知道,他做父亲和做夫君总是不同的。


    做父亲时他可以无限纵容她,对她有求必应,可做夫君时,他偶尔有些糟糕的想法,却不会因她的拒绝而罢手。


    他要全盘掌控住她的身体和意识,要看她崩溃地哭,受不住地钻进他怀里向他求饶。


    他知晓,自己一贯算不得什么好人,对她,他也从未想过当个好人。


    姜映晚被他的坦然给惊到了,“您……您怎么能这样啊?”


    她显然没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以为他在威胁自己,若不从了他,以后他就不对自己好了。


    陛下的慈父滤镜轰地一下在她心中全面崩塌了。


    天子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晚晚,朕从前在你面前始终克制着自己,如今朕只是不想再继续克制了。”


    每每面对她,他总是告诫自己,要耐心、要温柔,她受不得任何惊吓。他向来不是什么慈父,却逼迫自己在她面前做一个慈父。


    现在他仍旧在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巨兽,才没有完全失控直接要了她,可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喜好掠夺、侵占的人。


    姜映晚从他幽深的眼眸中察觉到几分危险,没敢再继续追究下去,抿了抿唇道:“您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天子眼眸略沉,笑着帮她顺了顺头发:“好,朕等你,不过朕年纪大了,晚晚可不要让朕等太久。”


    姜映晚看了一眼他俊美成熟的脸,“您年纪也不大啊。”


    他怎么总是拿自己的年纪来说事呢,害她忍不住心软,又心疼,不敢想他先一步离开后的日子,她自己一个人,没有他护着该怎么过呢。


    天子微微一笑:“难道不是晚晚说朕比你爹爹都年长一岁么?朕以为晚晚这是嫌弃朕老了,配不上你花容月貌。”


    姜映晚想起自己曾经的玩笑之语,禁不住郝然:“我那是随口一说,您怎么就记得这么清。”


    天子悠悠一叹:“没办法,朕可不是某个小没良心的,晚晚说的每句话朕都牢牢记着,一刻也不敢忘。”


    姜映晚眼神躲闪,不愿承认他口中那个小没良心的人是自己。


    她哪里没良心了,只要他愿意继续做她爹爹,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孝敬他,给他养老送终。可是谁让他犯了糊涂,好好的父亲不做非要给她做夫君。


    父亲和夫君,这能是一样的吗?


    走了也也有一会儿了,姜映晚觉得脚有些酸,就拉了拉他的手道:“我累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天子垂眸看着她,她眼睛明亮又湿润,理所当然地拉着他的手向他撒娇请求,偏偏自己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他唇角微微勾起:“好啊,朕今日全听晚晚的。”


    姜映晚轻睨了他一眼,先前她不准他亲自己,也没见他听进去,男人就是爱花言巧语,连陛下都不可免俗。


    天子带着她寻了一座酒楼,在二楼开了个临街的包间坐下。


    等待上茶的功夫,姜映晚从楼上向下张望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路宝马雕车,金风银浪,甚至有来自外邦的大胡子商人摆摊叫卖,好一幅盛世景象。


    “陛下好厉害。”她想起陛下登基时也不过比自己现在大了两岁,可是就已经管理起这么大的一片江山。


    天子见她眼睛亮莹莹的,心情也为之畅快起来。


    他知晓世人评论他时,总免不了批判他弑父杀兄的暴行,可他自认文治武功冠绝古今,不输他那位懦弱的父皇分毫。哪怕他身上有再多的污点,比起他立下的功绩,也无人敢去质疑。


    是以他随心所欲,名声在他心中实在不值一提。


    “晚晚,喝点水吧。”他看她嘴唇有些干燥,倒了一杯清茶送到她嘴边。


    姜映晚确实有些口渴了,正欲从他手中接过杯子,他却紧握着不放。


    “朕喂你。”天子很喜欢亲手为她做一些事,每每看到她乖巧地任自己施为,内心掌控欲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姜映晚鼓起脸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喂。”


    天子看着一笑:“怎么?晚晚不是想要朕做你爹爹么?爹爹不就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姜映晚轻轻瞪了他一眼,实在受不了他一口一个爹爹怎么做了,他好坏,就是故意刺激她,报复她方才在大街上喊他爹爹。


    她现在对爹爹这个词都快反胃了。


    “我不喊你了,也不要你做我爹爹了。”她气呼呼道。


    天子达成目的,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晚晚终于学乖了。”


    姜映晚不得已就着他的手喝下半杯茶,心里气呼呼地想,不让喊爹爹,她还能喊父皇,就是不要他做夫君。


    那么坏,谁要他做夫君!


    她小口喝完茶,推开他的手:“我喝饱啦。”


    天子微微点头:“朕还没喝。”


    接着他收回手,将剩余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姜映晚的脸又是一红,急道:“您……您换个杯子啊。”


    天子向她挑眉,手里缓缓转着杯子:“在外无需讲究什么礼仪,何况……朕也不是没吃过晚晚的口水。”


    姜映晚脑海中立即就回忆起了那天夜里他抱着自己啃咬的画面,忽然感觉方才的茶水里多了些怪怪的味道。


    “您……您别说了。”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太奇怪了,她竟然与陛下做了那样的事,必须忘掉,快忘掉。


    天子见她神情窘迫,不禁笑道:“晚晚想到哪里去了?往日里晚晚不也时常亲自夹菜给朕吃么?”


    姜映晚浑身一僵,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


    天子却不放过她,追问道:“晚晚想到了什么?”


    姜映晚抿抿唇,从指缝里瞪他。


    他明知故问,大坏蛋!


    天子接到她控诉的目光,心里想要欺负她的那股欲|望更强烈了,慢悠悠道:“晚晚若是想,朕也不是不可以。”


    姜映晚下意识捂住嘴,闷声闷气道:“我没想。”


    “真的?”看她一脸防备,天子点到即止,“那就罢了,若是晚晚想,朕随时都可以。”


    姜映晚看他如今是全然不顾身份和脸面了,气恼道:“您到底算个长辈呢,就不能注意下身份吗?”


    天子叹道:“没办法,朕不想再做晚晚的长辈,若是自矜身份,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晚晚娶到手了。朕年纪大了,劳晚晚多见谅。”


    姜映晚一听他说自己年纪大,气瞬间消下去一大半,声音也弱下来:“可是您也不能这样啊,没您这样追求人的。”


    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他带进去,将两人带进了男女关系。


    天子惯会把握时机,顺杆子直上问道:“那晚晚想要朕如何追求你,你说,朕都照着做。”


    姜映晚竟真的低头想了想,半晌才回过神来被骗了,气道:“我要您做我父皇,不要您追求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父女是不能成夫妻的。”


    天子皱眉,无奈道:“晚晚,朕不是你


    亲爹,你也不是朕的亲生女儿。”


    姜映晚道:“可是您说过,会一直做我的父皇,将我当作亲生女儿,您是堂堂天子,一言九鼎,不能说话不算数。”


    若能回到从前,天子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凡事不要说的那么绝对,过去的一句句承诺,现在全成了给自己挖的坑。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道:“朕做你爹爹也无妨,只是再多加一个夫君的身份,又是爹爹又是夫君,对你双倍的好,岂不是两全其美?”


    姜映晚睁大眼睛:“哪有这样做的?”


    天子:“朕是天子,可以这样做。”


    反正他做的再荒唐,也无人敢质疑,有质疑的直接拖出去砍了。


    姜映晚却接受不了,爹爹是爹爹,夫君是夫君,这两个怎么能是同一人呢。


    她侧过脸:“我不理您了,您说什么都有理。”


    天子心中焦躁,看着她坚定的小脸那股压抑的情绪更是不断上涨。


    他一手按在膝盖上,缓缓地攥紧,告诫自己要耐心,不能一时失控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至少晚晚仍旧依赖他,对他也没有太过明显的抗拒。


    在酒楼略歇了歇,将近傍晚,他又带着她往护城河边上走。


    听大长公主说,夜晚河上时常有年轻男女来放花灯,她和驸马正是借着花灯互许心意。


    他也来试试。


    第65章 天下他背着他的晚晚,好似背着整个天……


    傍晚时,护城河边上的人流比其他地方明显更多一些,大多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结伴而行,两道还有卖花灯的摊贩不停地吆喝着揽客。


    姜映晚一看这场面就知道陛下带自己来是抱着什么心思了,她转身要走,被他牢牢抱进怀里。


    “晚晚不想放河灯么?”他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声音里忍不住笑意。


    他们这一对相貌太过出色,年龄上又明显看出有些差距,顿时吸引来不少目光。


    “我不放。”姜映晚试图挣扎却脱不开,周围人的注视更让她脸色爆红。


    若是让人家知道他们的身份,她就真的没脸见人了,哪有父女一起来这种地方的。


    天子十分懂得如何拿捏她,顿时皱起眉装可怜道:“我自幼不得宠爱,从未玩过这些民间小玩意,晚晚不妨就陪陪我吧。”


    姜映晚咬着嘴唇,神色纠结,倒是没有再继续挣扎了。


    这时,一位年轻妇人走过来劝道:“小娘子,你夫君既然想玩,你就陪陪他吧。”


    天子立马厚着脸皮认下了“夫君”这个身份,对她道:“我家娘子生性腼腆,见到这么多人在有些害羞。”


    妇人露出了然的神色,捂着唇笑:“如此看来二位应当是才新婚不久。”


    她看着这对老夫少妻,也不觉得有异,大燕女子向来出嫁早,而这男子虽看起来有些年岁,但相貌气势不凡,对这小姑娘也满眼温柔宠溺,果然年纪大的还是会疼人些。


    天子也不顾身份,就与人家攀谈起来:“这孩子在我家养过一段时间,前些日子才与我成婚,现在还未适应过来。”


    妇人闻言有些惊讶,这竟然还是养成,难怪这小娘子这般纠结害羞。


    “这倒是好,亲上加亲。”她笑道。


    姜映晚听着他胡说八道,正欲开口解释,被他摸了摸头,在耳边压低声音道:“朕也觉得亲上加亲,甚好,晚晚以为如何?”


    姜映晚看了他一眼,咬着牙低声道:“陛下您敢对人家承认您从前是做我父亲的么?”


    表兄表妹之间成亲,那才叫亲上加亲,她和陛下之间的这个关系,说出去是叫悖逆人伦的。


    她以为他会收敛些,谁知他脸皮异常地厚:“朕为何不敢承认,当着全天下的面朕也敢认,朕就是要娶你,娶朕曾经的公主。”


    姜映晚怕他真的去乱说,吓得捂住他的嘴,威胁他:“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天子顺势捏住她的手,吻了吻她温软的掌心:“好,朕不乱说,你陪朕放花灯。”


    姜映晚感觉手心像烫着了一般,立即收回来用力甩了甩,看着他温和的目光心脏莫名慌张起来,侧过脸道:“好吧,您先松开我。”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像什么话,这个老不羞。


    天子也见好就收松开她,只是仍旧紧紧握住她一只手,向夫人颔首告别后,带着她到卖花灯的小摊上去。


    趁他与小贩笑谈的功夫,姜映晚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他们紧握着的双手,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自己的唇角悄悄翘了起来。


    好吧,她就当作是孝敬自己爹爹了,反正绝对不是他所说的夫君。


    天子捧着一盏荷花灯问她:“晚晚觉得这盏灯如何?”


    姜映晚看了看,觉得还是没有他送自己的那盏小兔子灯好看,可是他眼神那样温柔,让她的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些许期盼。


    她从他手中接过花灯,点头道:“好看,就要这盏。”


    天子才付完钱,那小摊贩又给他们一人一条红纸,说是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放进花灯里,若是花灯从河流上游飘到下游,这灯心始终未曾熄灭,便是河神收到了他们的心愿,会帮他们顺利达成。


    姜映晚小时候也和爹娘一起放过花灯,却不知道京城里放花灯竟然还有这么个规矩,顿时来了兴趣。


    天子虽不信那些鬼神之说,可为了讨个吉利,也从桌上提起一只笔写。


    姜映晚凝眉苦思了好久还没想好要写什么,转眼间看他已经放下笔了,好奇地凑过去看。


    天子也不避着她,坦坦荡荡地将那张红纸展现在她面前。


    “愿朕与晚晚心意相通,白首偕老。”


    她心脏忽然扑通扑通乱跳起来,竟有些不敢抬起头面对他如今的目光。


    他在她头顶上方问:“晚晚的写好了么?”


    姜映晚立马扭过头捂住自己的红纸不让他看:“快好了。”


    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方才看到的那句话,心头像进了一只小鹿不停地乱撞,吵得她心烦意乱。


    与陛下白首偕老……


    她从前的确是想过要陪伴他到老,可那是以女儿的身份,而不是以妻子的身份。


    若是她嫁给了陛下……她曾经做过陛下的女儿,真的可以再嫁给他吗?


    她不知不觉沉思了许久,直到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这张纸都花了,再换一张写吧。”


    姜映晚低头一看,才发现毛笔在纸上停留太久,墨水已经将纸完全泅花了。


    小摊主给她重新送过来一张,天子仍握住她的手不放,温声道:“晚晚想写什么,朕教你写。”


    姜映晚想起从前自己还是他的公主的时候,他时常握着她的手亲手教她写字。


    他站在她身后,浓浓的气息将她所包裹着,她甚至觉得自己满身也染上了龙涎香的味道,熏得她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


    “我自己写,不要你教。”她别扭道。


    天子松开他的手往旁边撤了一步,叹道:“晚晚果然是变了,从前恨不得天天黏着朕,要朕教写字。”


    姜映晚脸一红,她那时不是刚重生回来,一心想要讨好他,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么?她人比较笨,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日日去他跟前黏着,好加深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


    她想起他那些维护自己的举动,心肠软了软:“那您教我写吧。”


    天子微微一笑,重新握住她的手问:“晚晚要写什


    么?”


    姜映晚抿抿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写……愿陛下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他听得清清楚楚,那双深沉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了。


    “晚晚。”他看着娇娇柔柔的女孩儿,很想要抱抱她。


    姜映晚感到害羞地横了他一眼,“您不写,就让我自己来。”


    都怪他非要问,不过她想写的也没什么,她心思坦坦荡荡,才不像他心怀不轨。


    天子见她害羞没有再说什么,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帝王之笔,纵横捭阖,笔走龙蛇,即便是这样粗糙的笔墨,写出的字也格外气势不凡。


    姜映晚睁大眼睛,着急道:“您怎么不按我说的写呀?”


    天子收起最后一笔,摸了摸她的头:“朕希望朕的晚晚与朕一起长命到老,百岁无忧。”


    姜映晚却担心:“万一许的愿太大,河神不给灵验了怎么办?”


    陛下可是真命天子,命格非同一般。


    天子坚定道:“朕亲手写下的心愿,他不敢不灵。”


    若是不灵,他就下令拆了全国的河神庙。


    姜映晚小心翼翼地将写好的红纸折起来放进河灯里,双手合掌默念道:河神大人,陛下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您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说完她便双手将河灯捧进怀里,心中祈祷希望河神大人是位胸怀宽广的神灵,看在陛下真心祈愿的份上,就满足他的心愿吧。


    她一心只想着自己写下的那条心愿,全然忘了同时塞进去的另一条也是与自己有关。


    两人到河边寻了个人少一点的地方,用火折将河灯点亮,然后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河道里。


    姜映晚紧张地看着飘在水上的河灯,夜里刮着微风,那缕微弱的烛光也摇摇晃晃的,看着将要熄灭似的。


    “一定不要灭……”她不住地喃喃自语,忽然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包裹住了。


    “不要怕,晚晚。”男人的声音中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朕是天子,朕说的话远比神灵有用。”


    “朕说朕的晚晚能长命百岁,一世无忧,也一定能与朕白头偕老。”


    姜映晚觉得一股热量从他坚实的胸膛传遍了自己全身,连心脏都微微发着烫。


    她嘟囔道:“谁要与你白头偕老……”


    她都还没有答应他呢。


    天子吻了吻她的脸侧,“朕的晚晚要与朕白头偕老。”


    姜映晚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挣脱他的怀抱,眼神躲闪道:“我们该去下游找花灯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就抢先跑出几步,又停下转身向他挥挥手,催促他:“您快一点啊,待会儿人多起来就挤不到前面了!”


    此时河面上已飘满了花灯,一盏盏烛光像星星般游荡者,河道两岸的楼台上也站满了赏灯的男男女女。


    可是在天子眼中,这满满的河灯都不如她望向自己时亮晶晶的眼眸璀璨美丽。


    他大步走上去,紧紧握住她的手:“朕牵着你,当心走散了。”


    在被他握住的那一刻,姜映晚心中觉得自己忽然间就得到了归属,她仰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如今她在这世上,也确实只剩下陛下这一处归属了。


    哪怕她不理解为什么陛下会突然想要娶她,可是她从始至终都未曾想到过要离开他。


    只要陛下不赶她走,那她就在陛下身边赖他一辈子。


    终于走到下游,河堤边早已是人山人海,年轻男女手拉着手密不可分,后来的一点都挤不进去。


    姜映晚望不到自己亲手放到河灯,眼睛都急红了:“都怪您慢吞吞的,前面的都看不到了。”


    天子低头一笑,他不是想多牵一会儿她的手,才走得慢了一些么?


    看她急得都快哭了,眼睛里水盈盈的,他忙道:“你到朕背上来,就能看得见了。”


    姜映晚看了眼他高大的身影有些犹豫,他可是陛下呀,那张背上兴许从来都未曾背过人。


    在她犹豫间,天子已在她面前蹲下来,向她招了招手:“快上来,晚晚。”


    姜映晚缓缓挪动着脚步,终于按捺住忐忑的心脏,伏在了他的背上。


    他牢牢握住她的小腿,稳当当地站了起来,“这下可看清楚了?”


    姜映晚抱住他的脖颈,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他,他的头发浓密又黑亮,看不见一丝银白,后背坚实又可靠,她趴在他的背上,一点也不担心会摔下去。


    听见他问,她草草地往河上看了一眼,那么多花灯挤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一盏是他们放的,可她莫名相信,他们放下去的那盏河灯一定还亮着。


    “看见了。”她贴着他的耳边小声道。


    说完又情不自禁将手搂得更紧了一些,依赖地将头贴在了他的颈窝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


    陛下的后背好温暖,她不记得自己幼时趴在爹爹背上时是什么感受了,一定也是和此时差不多吧。


    如果能一直这样趴在陛下的背上,那该多好啊。


    感受到她的亲近,天子的喉咙里禁不住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他牢牢地背着他的晚晚,仿佛背上的就是他的整个天下。


    第66章 父皇她想叫,就叫着吧。


    饱满晶莹的石榴籽像红宝石般铺在果盘里,是御前命人送来的,宫人收下来时唇角皆掩不住笑意,只当是陛下对郡主宠爱有加,什么好的都想着先往华胥宫送。


    姜映晚手里捧着绣到一半的衣服,却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呢?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


    联想着陛下曾说过要娶她的话,她面色微微酡红。


    难道他还想要她给他生宝宝不成?


    不行不行,她都还没同意嫁给他呢。


    陛下要是娶了她,那是要掀起轩然大波的,只怕到时候百官都要齐齐弹劾上书了,毕竟她曾经是做过陛下的公主,这世上哪来皇帝娶自己的公主这样的事呢?


    陛下是明君,她不能让陛下背上悖逆人伦的骂名。


    她低头看着自己给陛下做的衣服,尺寸是她偷偷找内务府要来的,原打算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他。


    可是陛下现在犯了糊涂,这样可能会加深误会的礼物就不太适合送了。


    还是有点可惜。


    看她一脸不舍地摸着衣服上的云纹,黯然地将它收了起来,一旁的宫女不由问:“郡主,您不继续做了么?这衣服做的多好啊,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姜映晚抓紧手里的衣服,惊慌地抬起眼眸问她:“你怎么知道这是给陛下做的?”


    她明明都小心翼翼藏着,没有告诉任何人,想着给陛下一个惊喜呢。


    宫女笑道:“这衣服看着像是男子形式,奴婢以为这是郡主给陛下的天寿节贺礼呢。”


    没想到连她身边的宫女都看出来了,姜映晚轻咬咬唇,对她道:“我觉得这个礼物不太好,想重新换一个,你们不要告诉陛下。”


    宫女有些不解,却未再说些什么。


    姜映晚看着那盘红石榴籽叹了口气,让宫女拿下去都分着吃了,自己是一颗也不想尝。


    距离天寿节还有十天左右,她再想想还能换个什么礼物,像衣服手帕这些私密的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还不如给他画幅《舐犊情深图》呢,只是他那样的脾气,看到了肯定又要发怒。


    唉,真难办。


    午膳时,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告诉她,说许美人在园子里放风筝,那风筝断了线恰好飞进了明光宫,于是许美人就被叫到御前问了几句话,现在还没有出来。


    姜映晚手中的筷子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宫女小心看了眼她的脸色:“郡主不难过吗?”


    姜映晚心想她有什么好难过的,陛下是她的父亲又不是夫君,哪有做女儿的管到父亲头上去,他想宠谁就宠谁,她才不要管。


    “我才不难过。”她狠狠咬了一口肉丸,心道待会儿就找把剪刀把衣服绞了,就给他画幅《舐犊情深图》,气死他个老不羞。


    宫女看她用力咬着丸子,腮帮都鼓起来了,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用完午膳,还没等姜映晚找到剪刀销毁衣服,那个肇事者就一脸带笑地走进来了,她连忙将衣服塞进柜子里,手里拿了只毛笔装模作样地在纸上画起来。


    天子走到她身后,温声问:“晚晚这是在画什么?”


    姜映晚


    感觉那股熟悉的龙涎香味道又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她抿了抿唇,忽然想要气气他:“我想给父皇画幅舐犊情深图作为生辰贺礼,可是画艺不精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父皇不如教教我?”


    她抬起眼眸,虚心地请教他。


    天子的笑意僵在脸上,“舐犊情深图”?这是晚晚专门来堵他的心吧?前天晚上带她出去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叫起他“父皇”了。


    他看一眼她虚心求教的表情,心里一转淡声道:“这有何难?”


    姜映晚怀疑地看着他,居然没有生气?她将信将疑地把笔递出去。


    天子从她手中接过笔,低头就在纸上画起来,随着笔墨流转,两只毛绒绒抱成一团吃草的小兔子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好了。”他搁下笔,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晚晚觉得这幅画如何?”


    姜映晚看着他脸上的笑,只想伸手抓上一把:“你……你骗人,这根本不是舐犊情深图!”


    他一脸淡然:“朕从未说过要画什么舐犊情深图。”


    舐犊情深?他对她何来的舐犊之情?


    姜映晚看着画上那两只蠢呼呼的兔子,仿佛看见了被他随意玩弄的自己,气得别过头去不看他。


    他对她别扭的神情也不在意,提笔在角落里落下款:双兔嬉戏图,元景十八年八月二十日,于华胥宫赠晚晚。


    姜映晚余光瞥了眼,哼道:“我不要这个。”


    天子看她,“啪”地一声将笔按在桌上:“朕送的,你不要?”


    姜映晚久违地感受到了被父亲训斥的滋味,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陛下虽说要娶她,可她总是还将他当作父亲看待,他一皱眉沉声,她就感觉看到了自己的爹爹,不由自主地畏惧心虚起来,实在没办法将他想象成要嫁的小郎君。


    她伸手拽了下他的衣服,气弱道:“我要,你别生气。”


    天子才摸着她的头轻笑:“你哪里看出朕生气了?”


    姜映晚小心地觑着他微凉的眼眸:“您故意画这幅图,不就是生气了么?”


    虽说陛下喜怒无常不可捉摸,可她觉得他不高兴的时候还是很明显能看出来,那双眼眸阴沉沉的,像是淬着冰,让人察觉不到一点暖意。


    天子唇角微扬:“知道朕会生气,还故意来气朕?”


    明明知晓他对她是什么感情,还故意要他亲手教画舐犊情深图讽刺他,若是面前换个人,现在早已被拖出去砍了。


    姜映晚咬着唇,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见到他心里就闷闷的,有股莫名的郁气缠绕在胸口却无从发泄,听他压低声音,就更感到委屈了。


    “我错了,陛下您要罚便罚吧。”她垂着头,眼中不知不觉泛起了一层水雾。


    空气一时陷入了凝滞,直到天子开口。


    “看你,朕还没说什么又哭了。”他无奈地抬起她的脸,盯着她泛红的眼睛,“究竟谁给你委屈受了?朕帮你出气。”


    姜映晚掀起眼帘怯怯望着他,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轻轻一眨就坠了下去,恰好落在他手背上。


    他捻了捻她眼角的泪水,不由自我反思了一下,莫不是这几日他对她逼迫得太过了。


    可他过去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好不容易人到三十岁动了回情,对象还是从前被自己视为亲生女儿的孩子,于是情难自控,对她过分了些,迫不及待想得到她的回应。


    这也是人之常情,哪个男子见到心爱的女子天天在面前转悠能忍得住不亲近?天子很快就对自己的心意坦然了,不过该哄还是要哄。


    他略沉吟道:“朕今日见许美人放风筝,那手艺还不错,改日朕也给你做只风筝,带你玩玩。”


    姜映晚想到宫女说的话,原来他召许美人是这个原因啊,她因自己误会了他,脸颊微微发烫。


    “陛下会做风筝吗?”


    天子屈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小看朕?”


    “没有,陛下无所不能,最厉害了。”她想起他过去给自己做的那只小兔子灯,现在还被她珍重地保存着,也不知道他一个皇帝怎么会做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天子享受着她对自己的仰慕和依赖,等到画上的墨水干了,他正欲让人将其装裱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手扭头问她,笑容中带上了些许深意。


    “晚晚莫不是听到朕召见了许美人,才吃醋跟朕闹别扭?”


    姜映晚洗着毛笔,听他一说,手顿时松开,毛笔“啪”地掉下去打翻了砚台。


    天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下涨红的脸,笃定道:“晚晚吃醋了。”


    姜映晚心中顿时慌地跟小兔子乱跳,勉强用呼吸镇静下来,大声反驳道:“我没有,您别乱说!”


    她怎么可能吃陛下的醋呢?她只是担心……担心她宠爱哪个美人,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出来,毕竟幼子堪怜,他宠爱新生的弟弟妹妹,对自己肯定就不如以往那样偏爱了。


    一定是这样!


    天子却笑:“好,晚晚没吃醋,莫急了朕信你。”


    他那语气简直跟哄小孩子一般,姜映晚气呼呼地抿着唇,再三强调:“我没吃醋!”


    他敷衍地点头:“嗯,晚晚没吃醋,是朕的错,朕不守夫道。”


    说完他便抱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温声道:“以后都只有你,不会再看旁人一眼。”


    姜映晚推他,别扭道:“我只会是您的女儿,您宠谁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他忽地按住了她的脸,声音也冷下来:“晚晚,别再惹朕生气。”


    他虽万分喜爱她,可被再三拒绝心里到底也会愤恨不平。明明他这般宠她,连心都愿意挖出来给她看,可她却一时冷一时热的,叫他摸不透她的心思。


    前几日陪她一起放河灯,他背着她沿河走了那样长的一段路,长到他以为他们像是走了一辈子。


    可短短两天,她又恢复成了原样,对他忽冷忽热。


    这个女孩儿本该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一喜一怒都由他指使,可现在他们却好似颠倒了位置,他为她患得患失,一切情绪都不由自己掌控。


    对帝王来说,这是大忌。


    他强力按压下内心薄发的欲|望,将她颤抖的身躯缓缓纳入怀中,轻抚着她后背道:“晚晚,朕只是给你时间去接受这件事实,你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姜映晚额头抵着他,第一次在他怀中感到有些透不过气。


    “陛下,不改变身份,我也会一直陪着您的。”


    在她心中,没有什么是比父女之情更可靠的了,哪怕是静仪公主,在惹了他生气后依旧保留着基本的体面和尊荣,可他对自己的妃嫔,却是真正冷酷无情。


    爱情怎么能比亲情更亲密长久呢?前世映晗和靖远侯世子爱得要死要活,今世却也翻脸成了陌生人,她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和陛下走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乞求地看着他:“我们一直做父女好不好?我会永远陪着您,不离开您半步。”


    他凝视着她雪白的脸庞,按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掐紧。


    “做父亲能这样抱你,”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她颤抖的嘴唇,声音凉薄,“能这样亲你……”


    “能让你为朕孕育子嗣吗?”他目光变得冰冷而残忍,对她沉声质问。


    姜映晚嘴唇颤抖,一时发不出声音。


    “晚晚你看清楚!”他死死直视着她的双眼,让自己眼中汹涌的欲|望尽显无余,“你看清楚朕如今对你是抱着怎样的欲望!”


    她看清楚了,看清楚他眼中让自己感到害怕的黑潮,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看到她脸上的恐惧,他又立马将自己外露的欲望收了回去,恢复成温柔的表象,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又哭了?是朕吓着了你么?朕有时控制不住,以后会注意。”


    姜映晚手指抓着他的衣服,像只受惊的兔子默默流泪,一句话不说。


    他又懊恼又悔恨,不住地亲吻着她的头顶:“晚晚莫哭,朕错了……父皇错了……”


    最后他又不自觉换上了以往的自称。


    听到熟悉的称呼,她眼中才渐渐有了光彩,呢喃道:“父皇……”


    他眼中掠过一丝挣扎,最终又释然地回道:“父皇在……晚晚莫怕。”


    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罢了,若是叫“父皇”能让她心安,那就继续叫着吧。


    姜映晚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一声声喊着:“


    父皇!”


    似乎坚持着这个称呼,她才能勉强寻回一丝往日的安定,当作与他之间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改变。


    他怎么能不让她叫“父皇”,要她将与他的过往完全斩断得干干净净呢?


    她就是喜欢他这个父皇啊!想被父皇一直捧在手上,抱在怀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她哭得太委屈了,像个迷茫无措的小孩子一般。


    天子不得已一边用亲吻安抚她,一边哄道:“父皇在,不哭不哭。”


    直到他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姜映晚才渐渐止住抽噎,满脸纠结痛苦地问他:“我不能答应您,我若答应了您,太子哥哥该如何自处,您又该如何去面对天下人的眼光呢?”


    太子哥哥要如何接受,自己的父皇娶了他曾经的妹妹,何况……太子也向陛下求娶过她呀!


    第67章 离开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父皇吗?……


    天子脸色阴沉,声音冷冽如冰:“天下人的眼光,与朕何干?”


    这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自他踏着父兄的鲜血登上龙椅那日起,史册中“弑父杀兄”的墨迹早已将他的脊梁烙穿了千百回。朝服下那些窃窃私语,他又岂会不知?只是比起虚无缥缈的骂名,他更信掌中玉玺的温度。


    他伸手轻抚女孩的脸颊,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晚晚,别怕,一切交给朕。”


    姜映晚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微颤:“即便您不在乎悠悠众口,可太子哥哥呢?他是您的亲生血脉,也是……也是我的哥哥。”


    太子哥哥……如今还被关在禁闭中。这些日子,外面对此早已议论纷纷,关于太子失宠、陛下有意废太子的流言甚嚣尘上。


    她恍惚觉得自己成了史书中记载的祸水。若不是因为她,陛下和太子这对原本和睦的父子,又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攥紧他的衣袖,泪水涟涟地哀求:“父皇,求您放了太子哥哥吧,他并未做错什么。”


    天子眉头微蹙。他确实对太子求娶晚晚的举动心生不满,却从未想过废太子。毕竟太子是他一手带大,如今除了太子,他也没有其他皇子值得托付江山。


    只是那时气上了头,处置才过激了些。禁闭这些天,想必太子也该冷静下来了。


    他语气淡淡:“朕放他出来,你别再哭了。”


    听他亲口答应,姜映晚才渐渐止住哭泣,只是眼眶依旧泛红,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退。


    天子见她为太子哭成这副模样,心中到底有些不痛快。


    他伸手掐住她尖细的下颌,拇指轻抚过她颤抖的唇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晚晚,朕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你只需依赖朕,就够了。”


    姜映晚在他的掌中微微战栗,最终乖顺地轻轻点头。


    ……


    太子所居的岁羽殿,位置仅比华胥宫稍偏一些。


    被关禁闭的这些日子,太子并未如外人所想般意志消沉,反而趁着这难得的闲暇,勤读诗书,修身养性。至于外界关于废太子的流言,他并未放在心上。


    父皇终究是皇帝,他需要一个太子,而自己如今是最合适的人选。或许等到晚晚生下一个小皇子时,父皇爱屋及乌,才会生出废长立幼的心思。但那一日还远得很,他没必要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自乱阵脚。


    刚放下手中的书,门外忽然传来模糊的交谈声,紧接着,那扇紧闭许久的大门“嘎吱”一声,终于从外打开了。


    姜映晚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短短几日不见,太子似乎变了许多,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倒与他的父皇愈发相像了。


    太子也无声地凝视着她。她瘦了,眉间添了几分愁绪,想来这段时间父皇已对她表明了心意,而她正为此困扰。


    终于,姜映晚先开了口,声音轻如微风:“太子哥哥,你……还好吗?”


    凝滞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太子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态度一如从前。


    姜映晚略松了口气,走到他身旁坐下,低着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太子、陛下,本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慈爱的父亲,孝顺的儿女。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们三个变成了这样复杂而纠结的关系。


    太子神情自然,语气平和:“我很好。晚晚怎么来了?”


    他本以为晚晚会避着他,毕竟父皇大约是不愿让她再与自己接触的。


    姜映晚抬眼看他,轻声道:“父皇已经解了你的禁闭,我想来看看你。”


    太子为她倒了杯茶,眉目温和:“是晚晚去求父皇的吧?”


    姜映晚接过茶,捧在手心里,声音低低的:“其实……父皇也没有太生你的气。”


    太子一听便知她在说谎。父皇怎么可能不生气?那样骄傲的人,怎能容许有人觊觎他的宝物?那日,他可是亲身承受了天子的雷霆之怒。


    他知道晚晚是想安慰他,让他不必担心,便未揭穿,只是笑道:“多谢晚晚替我在父皇面前美言。这些天没有那些繁琐的公文,我倒难得轻松了些。”


    姜映晚想起他往日被厚厚的公文压得抬不起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那太子哥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太子看着她眉眼间的轻快,轻声问:“晚晚,你过得可好?”


    “我……”姜映晚欲言又止。她说不清自己过得好还是不好。与陛下在一起时,大多时候是开心的,可一想到陛下对自己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陷入纠结与慌乱。


    太子看出她的犹豫,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父皇……他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姜映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太子放在膝上的手逐渐攥紧,声音沉了下来:“是他强迫你的吗?”


    她这么小,这么柔弱,父皇怎么能对她下手?太子虽喜爱她,但在他眼中,晚晚更多是一个需要怜惜保护的妹妹。而父皇,年过三十,是他们共同的父亲。


    姜映晚红着脸,急忙辩解:“没有,父皇没有强迫我。”


    太子这才松了口气,可看着她涨红的脸颊,一股难言的酸涩渐渐漫上心头。


    晚晚从未对他露出过这般神态——那种羞涩、慌乱,甚至带着几分无措的模样,是独属于父皇的。


    姜映晚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太子哥哥,你……为什么会向父皇求娶我呢?”


    她眼神忐忑,望向这个一直被她视为兄长的年轻男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生出娶她的念头。她与太子之间,本不如与陛下那般亲近,为何太子竟也会对她产生那样的心思?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茶盏中升起的袅袅热气横亘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片刻后,她听见他平静的声音:“我将你视作亲生妹妹,见你与父皇亲近,心中难免羡慕,也想如父皇那般保护你,得到你的依赖。我想,若晚晚终有一日要嫁人,嫁给我也好。这样,晚晚、我,还有父皇,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会分离。”


    原来太子哥哥对她并非抱着如陛下那般的情感,他仍旧是把她


    当作妹妹。姜映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是想到陛下,她不禁感到一阵惆怅——为什么陛下不能像太子哥哥这样呢?


    太子说完,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晚晚不必担心,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姜映晚唇角微扬,轻轻点了点头。


    太子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在她低头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苦涩与挣扎,转瞬即逝。


    “那晚晚,你又是如何看待父皇的?”


    他可以放手,但父皇不会。帝王的掌控欲远非他能相比,父皇只会将她牢牢攥在掌心,或许至死也不会松开。


    姜映晚怔怔地望着地面,低声道:“我不知道……”


    太子看着她那懵懂稚嫩的神情,想到自己那无所不能的父皇竟会在她身上栽了跟头,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晚晚,你想离开吗?”


    离开?姜映晚惊讶地望着他。


    太子笑道:“我帮你。”


    姜映晚恍恍惚惚地回到华胥宫,重新拿出了绣到一半的衣服,手指细细抚摸着上面细腻的纹路,那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出来的。


    良久,她眼中掠过一丝决然,终于下定了决心。


    ……


    天寿节如期而至,宫灯高悬,金碧辉煌的殿堂内,群臣肃立,气氛庄重而热烈。


    姜映晚端坐于天子右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耳畔的乐曲声似远似近。


    她偶然抬头,正对上太子投来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有言语,又转瞬即逝。她心头一颤,慌忙低下头,指尖微微发紧。


    这是太子自禁闭后的首次公开露面。他一踏入殿内,便瞬间吸引了无数探究的目光。然而,天子对他的态度却一如既往,既无苛责,也无宽慰,仿佛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这般平静,反倒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太子自幼便是众星捧月,储君之位稳如磐石。此次禁闭,却是天子首次对他表露出不满,虽未明言,但足以让二皇子一派蠢蠢欲动。


    可惜了。


    二皇子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水清凉,却难以平息他心中的那股躁动。


    不能着急。他指尖微微用力,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随即目光落在上首坐于天子身侧的女孩儿身上,目光逐渐幽深。


    只要有她在,父皇和太子之间的隔阂终究会越来越深,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姜映晚浑然不知二皇子的野心,思绪已飘回那日与太子的密谈,心神恍惚间,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她猛然回神,慌乱中手肘一碰,桌上的酒壶应声而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桌沿流淌,浸湿了她的衣袖。


    这声动静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她急忙取出手帕,慌乱地想要擦拭,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拦住。抬头,正对上天子温和的目光。


    他朝一旁的宫人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上前收拾,随后看向她,语气轻柔:“晚晚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姜映晚心中一紧,指尖微微蜷缩,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若蚊吟:“没什么,只是在想……要送给父皇的贺礼。”


    天子松开她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顶,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意,似笑非笑:“朕倒是很期待晚晚的贺礼。”


    姜映晚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唇角微微上扬,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天寿节一过,陛下就准备回宫了,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不多。


    或许她真的该寻个清静的地方,一个人坐下来,仔细想清楚自己与陛下之间的关系。


    天子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离席时眼中已有些醉意,只是脚步依旧沉稳。他走到台阶下,忽然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向她招招手。


    “晚晚,过来。”


    姜映晚听出他嗓音有些沙哑,担忧地走过去,一只手扶住他:“父皇,您没事吧?”


    天子拍拍她的手背,目光倒又恢复成父亲那般平和:“朕没事,你陪朕回去吧。”


    自从那夜事发后,姜映晚已许久没去过明光宫,如今众目睽睽,陛下略带着醉意的眼眸也让她不忍拒绝。


    “好,我陪您。”她乖巧道。


    回明光宫这一趟路并不算长,姜映晚担心他醉酒看不清脚下的路,走得格外慢一些。


    月光洒在青色的台阶下,映照出两人相依的身影。


    姜映晚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生辰时,她喝醉了酒,陛下也是同现在这般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回宫。


    如今两人倒是换了个位置。


    走到一处空荡无人的宫殿时,身边人的脚步忽然停住。


    “朕有些累了。”他伸手扶着额头,浅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眼神也不甚清醒。


    姜映晚支撑不住他的身子,便扶着他靠在一个柱子上,用手帕轻轻帮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父皇,您若是累了就在这儿歇一歇,我去叫郭公公来接您。”姜映晚担忧地看着他,夜深露重,虽然陛下一直身体强健,可也熬不住在这外面吹一夜冷风。


    天子像是站不住一般,身子半靠在她身上。姜映晚勉力支撑着他,低着头像要忽视从他传递来的滚烫气息。


    “晚晚……”天子缓缓抬起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身体传来的热度滚烫灼人。


    姜映晚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猎食般的目光,微微侧过头,那片雪白的脖颈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彩。


    他眼眸暗了暗,缓缓低头朝她靠近,在她雪白的脖颈间轻嗅起来,凉薄的嘴唇险之又险地擦过她的肌肤。


    “晚晚……”他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只是觉得那处雪白散发出诱人的甜香,让他不自觉地靠近,甚至想去吻、去咬、去将它撕扯开,合着里面滚烫的血液,连皮带骨地将她吞咽入腹。


    姜映晚呼吸几乎快要停住,他的嘴唇几乎快贴在了她的脖颈上,呼吸间喷吐出灼热的气息,烫得她那一片泛出了红。


    她想伸手推开他,又担心他喝醉了会站不稳,只能勉强忍耐着,身子微微颤抖。


    “父皇,您醉了。”她想要叫醒他,下一刻却被他紧紧缚住双手。


    “晚晚……”他从她颈间太起头,眼神似醉非醒,漆黑深沉,似一头蛰伏的巨龙。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父皇呢?”


    姜映晚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她有离开的想法。


    天子不过微醺,被夜风一吹那点酒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可他看着眼前懵懂的女孩,却恨不得自己醉着,这样他就可以接着醉意肆无忌惮地占有她。


    “你以为你和太子能瞒过朕?”他声音轻缓,眼神中却带了一丝痛苦。


    这宫中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他的眼睛,当他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孩儿和他的长子一起策划着出逃时,内心痛苦到了极点。


    原本他想当作不知不觉,等到她出宫的那一刻再将她拦住,看着她满眼绝望地在自己面前哭泣。


    然后他终于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肆意释放出自己压抑多时的欲|望,将她囚禁在宫殿深处,今后除了自己,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可是与她行走的这一路,他忽然忍耐不住了,他接受不了一丝一毫失去她的可能,哪怕她只是短暂地消失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晚晚?”他死死望着她的脸,“不是说,永远都不会离开父皇吗?”


    第68章 暂别等你回宫,朕便下旨。


    清冷的月光照在男人脸上,他一向是居高临下,冷静睿智的,可如今那双淡漠的眼眸全被疯狂所覆盖。


    姜映晚仰望着他,这是她曾经的父亲,也是她最信赖仰慕之人。


    “父皇……”她怔怔地唤他,在他阴沉暴戾的目光中,忽然向他张开了双手,踮起脚尖不顾一切地搂上了他的脖颈。


    天子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双目微微放大。


    姜映晚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放得很轻:“我没有想过离开您。”


    她其实有些怕他这样的神情,会让她想起他们之间改变关系的那一夜,在她心中温柔慈爱的父亲忽然就变了,变成一个侵略性十足的男人,他看着她时,她总疑心他是想将她吞咽下去。


    可她安慰自己,这个人是陛下,是最爱他的陛下,她不能害怕他,更不能让他失望。


    于是尽管害怕,她依旧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他的怀里,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得身子微微颤抖着。


    天子僵直了片刻,缓缓地收紧手臂,将娇小的她紧紧包裹在自己的胸膛之中,声音沉闷:“你没有骗朕?”


    姜映晚觉得他勒得自己有些疼,可这样被紧实包裹着又让她安全感十足,好像一丝风都吹不到她的身上,全被他阻拦在外的。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再过一个多月就到我父母的忌日了,祭拜完他们,我还会回来的。”她本就打算回越州一趟,是为祭拜父母,也确实有想求个清静,仔细考虑清楚她与陛下这段关系之意,只是她自己尚不确定结


    果,便未将后面这个理由对他说。


    天子脸色稍缓一些,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后颈,只要他心念一动,便能瞬间扼住她的喉咙,掌控着她的生死。


    可他只是轻轻抚摸着,不曾用力也不曾松开:“朕陪你一起回去。”


    他的眼神淡漠无波,帝王之心不容许有任何人任何事超出她的掌控,对这个孩子尤甚。


    姜映晚从他怀中略抬起头:“父皇,您是天子不能随意离京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啦,太子哥哥说会让人一路护送我。”


    听到“太子”这两个字,天子顿时咬紧了牙关,恨不得痛骂一声“逆子”。


    “这样大的事,你宁愿去找太子,也不跟朕说。”尽管那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看重的继承人,他依旧有种暴怒欲燃的冲动。


    他捏住她的后颈,眸中暗潮涌动:“晚晚,你不乖。”


    姜映晚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幼兽,被紧紧地叼住了后颈,全身皆由眼前这只巨兽掌控。


    她眼神怯怯,瑟瑟发抖:“父皇,我没有不乖。”


    天子静静注视着她,看着她在自己掌中失魂落魄,倏地展颜一笑:“无妨,父皇原谅你了。”


    他原谅她的隐瞒欺骗,原谅她对别人的亲近,只是这代价终有一天他会亲自从她身上讨回来。


    “晚晚打算回去多久?”他看似随意地问。


    姜映晚试探道:“三个月?”


    他无声地望着她,带着无形的威势。


    姜映晚咬咬唇:“那两个月?”


    他皱眉:“太久了。”


    姜映晚黯然道:“可是从京城到越州,来来往往也要半个多月的路程,我想多陪陪爹娘。”


    听着她抒发对亲人的思念,天子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源自于内心的强烈不甘。


    她的皮肉下流淌着他人的血脉,自己完全掺不进去半分,那道与他无关的血脉于他而言是诅咒,是污染,生生昭示着这个女孩儿不是从血到肉完全归属于她。


    想要她,想将她吞下去,再用自己的骨肉将她重新塑造出来。


    他滚了滚喉结,看着怀中娇小柔弱的女孩儿,虚握紧手掌,勉强压下内心那股膨胀的欲|念。


    天子最终道:“最多两个月,到时你不回来,朕亲自去接你。”


    姜映晚欣喜地点着头,撒娇一般地紧紧抱着他,全然看不清男人此时的神情。


    天子眼眸森冷,这是他给她最后的自由,孩子只有离开了父亲的怀抱,才会知道外面有多么危险,才会心甘情愿地重新返回父亲怀中来。


    他已然转变了自己的想法,父亲、夫君,这两个在她人生中最重要最依赖的两个角色,他通通都要占据。


    从此,这世上无人可以比他与她更亲密,哪怕是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夜风吹在身上,两人彼此相贴时的体温愈发明显烫人了。


    姜映晚感觉到几分不自在,略往后仰了仰:“父皇,我扶您回去吧。”


    天子有些不舍掌心里的温香软玉,眼眸一垂装起醉:“朕有些头晕,再歇一会儿。”


    姜映晚去看他的眼睛,果然不似寻常那样清明,于是不再怀疑,乖巧地任他抱着。


    她对喝醉酒的陛下总是格外宽容,毕竟那样一个冷静睿智的男人,难得有意识不清的时候,看起来也多了几分脆弱。


    姜映晚学他往日对自己做的,缓缓地拍着他的后背。


    他们以这样对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天子才松开她,改握住她的手,慢悠悠地牵着她往回走。


    一直到明光宫,姜映晚下意识要将手从他掌中挣开,被他紧紧地握住不放。


    他斜眼看她:“朕就这般见不得人么?”


    姜映晚低下头,倒不如说是她觉得不好见人,即便陛下已对她坦明了心意,可在这些宫人眼中,他们还是如同父女一般的关系,她下意识觉得心虚。


    她越挣扎越不想面对,天子越要逼她接受事实,牵着她大步往里头,一边对迎上来的宫人吩咐道:“郡主今晚就宿在明光宫。”


    令仪郡主过去时常在明光宫住宿,宫人们都未曾多想,反倒是这几天郡主不再往明光宫来,才让她们觉得不适应。


    姜映晚拗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不过想到接下来会有两个月见不到他,她又立马说服了自己,只是在明光宫借宿一晚,她又没有和陛下发生什么逾越之举。


    宫人早已备下了醒酒汤,天子一碗热汤下腹,忽然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姜映晚:“晚晚,朕的生辰贺礼呢?”


    姜映晚停下脚步,心里嘀咕今晚发生了这么些事,难为他还牢牢记挂着自己的贺礼。


    她脸颊微红:“我提前交给郭公公了,您找他要吧。”


    说完,就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天子瞧着她有些急促的背景,凤眸微眯,随即召来了郭延。


    郭延早就准备好好的,连忙双手慎之又重地将装着生辰贺礼的小箱子捧了上来。


    天子怀着期待地打开那箱子,待看清立面整整齐齐叠放的衣物时,眼眸不觉柔和了下来。


    他手掌一寸寸地从轻柔的衣服上抚过,已然想象出他的女孩儿手持针线,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点点缝制它的场面,或许她会被针刺破指头,这衣服里还掺着一丝她的鲜血。


    “算她有心。”他眉目柔缓。


    郭延觑着他的脸,身子终于能够放松下来,这两位祖宗快点说开在一起吧,他还等着伺候小皇子小公主呢。


    ……


    天子既已答应了送她回越州,第二日便立即行动起来,从身旁拨了一队禁卫护送她,对外则宣称令仪郡主感念圣恩,前往紫微观为天子祈福。


    三日后,一队车马便悄然离开了京城。


    临别之地在灞桥边,天子亲手为姜映晚带好帷帽,隔着被风吹动的纱布,凝视着她:“回来后,朕便会下旨。”


    姜映晚知晓他要下定的是什么圣旨,陛下虽答应送她回家,但未曾放弃过要她的想法,她也知道,这多出的两个月是给自己最后去接受这件事的时间。


    她低声道:“我知道了,父皇。”


    天子才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低头隔着纱布吻上她的唇。


    姜映晚呼吸一滞,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个吻只是蜻蜓一点,他很快便松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去吧,朕等你回来。”


    姜映晚看着他俊美威严的脸,一点点地转身,才走出了一步,就抑制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


    重生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他,她习惯了被他抱着,哄着,待在他怀中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如今离开后她才觉得,天下虽大,却如此地空旷,没有那一条线牵着,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马车滚滚行动起来,姜映晚忍了许久,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嘴唇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原来才分开不到一刻,她就忍不住想他了,想到觉得,就算陛下一定要娶她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前世今生,她从未喜爱过任何人,也不清楚自己对陛下的感情,是否和他对自己的一致,只是如果陛下想要,


    她可以尽力去变得和他一样。


    她忽然想起那天夜晚陛下情深意切地抱着自己说:“晚晚,我爱你啊。”


    其实她又何尝不爱陛下呢?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终究都是独一无二的。


    经历了将近半个月的赶路,马车终于抵达了越州。


    天子为保护她的安全,并未向外透露她的行踪,只有姜府的管事早早收到消息,一早就在门外等着她了。


    姜映晚走下马车,看着眼前这座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宅院时,竟觉得恍如隔世,她也的的确确是重生了一世,前世至死都未曾回来过。


    老管事泪眼纵横地望着她:“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姜映晚许久未听过这个称呼,一时有些怅然,她上前扶住他颤颤巍巍的身子,轻声道:“王伯,我回来了。”


    王管事轻握着她的手:“回来就好,小姐……不,现在该叫您郡主了,当初是我无能,才没能护住老爷夫人留下的家产,也没能护住您。”


    姜映晚安慰他:“您还和以前一样叫我就好,我还要多谢您,若非您护着,我也不能从二婶手里逃出来。”


    当初她父母在外行商途中,不幸遭遇暴雨因疫病去世,她含泪处理完父母的丧事,转头二叔二婶就以她是女孩儿为由,霸占了父母给她留下的家产。


    之后二婶更是打着将她送给县丞做继室的念头,将她紧紧锁在房里,幸好王伯看不过去将她悄悄放了出来。


    她担心拖累王伯,就拿着偷偷瞒下的银两,蹭着进京的商队,乔装打扮想去京城寻找映晗。


    那时父母去世后,她以为映晗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没想到却误打误撞被误认成了公主,才有了之后的那些事。


    王管事抹干眼泪笑呵呵地看她:“大小姐如今得了陛下看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陛下对令仪郡主的宠爱举国皆知,如今更是派了侍卫专门护送郡主回家,并提前通知到姜家注意迎接。


    王伯看着比从前更娇贵灵动的女孩儿,心中忍不住掬了一把辛酸泪,老爷夫人要是泉下有知也能够安息了。


    他往她身后看了看:“二小姐没有跟您一块儿回来吗?”


    姜映晚脸色一黯,强笑道:“映晗快要嫁人了,一时赶不回来。”


    离宫前她去找过映晗,不管她和映晗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可是在爹娘心里,映晗就和他们的亲生女儿一般,她想他们一定也是想再见见映晗的。


    可映晗却拒绝了她:“姐姐,我那日选择离开姜家,就没想过再回去,是我对不起爹娘,你替我给他们说声抱歉吧,就让他们当作没捡到过我。”


    她见映晗态度坚定,就没再强求,可此刻面对王伯,她却不好说出口她和映晗其实已经是形同陌路了。


    王管事脸上果然有些遗憾:“二小姐这么快就要嫁人了,不知道选的驸马是个怎样的人。”


    说完,他忽然问她:“大小姐可定好了亲事,依照陛下对小姐的宠爱,想必会选个不错的郎君。”


    姜映晚想起回宫后将要面临的那道圣旨,头皮发麻道:“快了,是个……还不错的人。”


    王管事乐呵道:“那就好,小姐下次若再回来,可得把姑爷带回来看看。”


    陛下可不是随意就能带回来的。姜映晚都有些不敢回头看身后禁卫的神情,寻常人不知,陛下身边的禁卫肯定是知晓她和他们主子之间发生的那些事。


    怕王伯再问三问四,她忙推着他往屋里走。


    在府上休整了一夜,翌日晨露未晞时,她已备好一壶雨前龙井并几匣瓜果点心,素衣素钗往父母墓园去。


    松针簌簌落在青石阶上,惊起三两山雀,衬得这苦夏愈发寂静了。


    许久不见,爹娘的墓上已一片郁郁葱葱,海棠花虽已凋落,叶子却十分繁茂,墓碑也被擦得干干净净,想来被人打理得很好。


    她将爹娘生前最喜爱的龙井茶倒到他们墓前,又摆好祭祀的瓜果,跪在地上叩了三下头。


    “爹娘,晚晚不孝,这么就没来看你们。”她眼圈泛红,两行泪水滚滚而下。


    她对他们诉说着自己在他们去世之后的经历,只是隐瞒了自己受过的那些苦,还有自己重生而来的奇遇。


    “你们放心,陛下对我很好,晚晚再也不会受到委屈和欺负了。”说起陛下,她整个人都神采焕发,染着水光的眸子倒映着天光,“陛下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我也打算永远陪在陛下身边,虽然有些对不起爹爹,在爹爹走后,我一直将陛下当作另一个父亲对待,可是……爹爹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她说完这些话,虔诚地点燃一炷香,插在墓碑前的石缝里,青烟袅娜攀升的刹那,山风忽卷落英如雪。


    她望着纷扬花雨中渐渐消散的烟迹,忽而破涕为笑。


    王伯说,要是烟向上飘走,就说明爹娘听到她说的话了。


    “谢谢爹娘,晚晚改日再来看望你们。”


    她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山路崎岖,或许是舟车劳顿了太久,返程马车在山坳处骤停,断裂的车辕斜插进泥泞里。


    她扶着侍卫手背正要下车,忽然听见一道滚滚车辙声,一辆路过的马车在她身旁缓缓停了下来。


    一个修长的手掌掀开门帘,儒雅的声音传来:


    “请问姑娘,可是需要什么帮助?”


    第69章 认清原来她也喜欢陛下。


    未等姜映晚回应,侍卫已持刀护在她身前。这些天子身旁的禁卫,气势非凡,即便未拔刀,冰冷的眼神中已透出凛冽的煞气。


    男子见状心中一惊,笑意收敛了几分,手中折扇不自觉地握紧,眉头微皱,暗自思量这群人的来历。以他的见识,竟从未见过如此肃杀的侍卫,越州何时来了这般人物?


    姜映晚见那年轻公子并无恶意,便挥手示意侍卫退下,温声答道:“多谢公子关心,只是车辕断了,很快就能修好。”


    恰若莺啼的声音,令人心头一颤。


    男子目光落在她帷帽下若隐若现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随即拱手道:“在下柳钰,越州知州之子。姑娘似从外地而来,若有需要,尽管派人到柳府寻求帮助。”


    姜映晚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竟是柳知州家的大公子。她爹娘在世时与知州有些交情,对这位大公子也颇为赞赏。只是她与映晗常年居于后院,从未有机会与这位大公子相见。


    世人皆知令仪郡主如今正在紫微观为天子祈福,她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向他轻轻点头,在侍卫护持下到一旁的树荫底下略做休息,等待马车修好。


    柳钰自报家门后,本以为能收到同样的回复,见她态度冷淡,眼眸不禁微黯。


    姜映晚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抱膝坐下,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还不走?


    她没打算与这位柳大公子有什么接触,尽管她爹娘与柳知州有些交情,可如今他们都已去世了,将来她也要回宫陪伴陛下,不会在越州久留。


    姜家虽然无主,可她爹娘是陛下亲自追封的国公和一品夫人,还有她这个郡主在世,即便是柳知州也要给姜家几分薄面,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走后王伯他们会出现什么问题。


    她撑着下巴无聊地想,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做什么,他有没有想她。


    现在他应该已经从行宫回去了吧,她把自己的小兔子留给他养,不知道他喂不喂得好……肯定能喂好的,他可是无所不能的陛下呀!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钰看她真的无心打理自己,才终于失望地放下门帘,先一步离去。


    在他离开后又过了半个时辰,侍卫终于将马车修好,待回到姜家时,已经是将近晌午。


    姜映晚用完午膳,又找王伯问了问姜家最近的生意状况。


    二叔二婶现在还被关在天牢里,陛下似乎并不打算放他们出去,她也没再为他们求情,如今姜家的生意她都是托爹娘生前的朋友帮忙打理。


    王伯道:“小姐放心,您如今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那些人奉承咱家都来不及,哪有人敢打坏主意。”


    姜映晚才松了一口气,又叮嘱他:“王伯您也帮我看着些,如果有打着我的名头做坏事的,就把他赶出去。”


    陛下当时选择护下她,还封她为郡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她可不想姜家有人打着她的名义做坏事,让陛下也染上污名。


    王伯自然


    是慎重万分地应下。


    回来后,除了去爹娘墓前祭拜,姜映晚也不大出门,禁卫隔几天便会给她送来陛下写的信。


    他在信中说又把她的舜华宫重修了一遍,打算今后继续做她的贵妃寝宫,她养的那两只兔子,他也喂得好好的,已经胖了整整一圈……


    她望着书信最后一句“念卿何时归”,不知不觉红了脸,眼睛也湿润润的,胸口一片滚烫。


    她也想陛下了。


    揽境时想他为自己梳发,吃饭时想他为自己挑鱼刺,念书时想他握着自己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连睡觉时也想他哄着自己的温柔声音。


    王伯对她很好,可他也不是陛下,只有在陛下怀里,她才能无忧无虑地做个孩子。


    她将那封书信贴在胸口,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被某种酸胀的情绪所裹满。


    怎么办,好想陛下,可是又不能马上见到他。


    她想起临走前与陛下隔着帷帽的那个吻,不禁抿了抿唇。


    虽然还不确定自己对陛下的心意,可是如果陛下一定要娶她的话,她也不是不能说服自己接受。


    陛下对她那样好,她用一生来回报他,也是应该的,只要陛下能一直在她身边,一直宠着她、爱着她,她为陛下做什么事都愿意。


    等过完爹娘的忌日,她就回宫告诉陛下,她愿意嫁给他了。


    就是有点可惜,等她嫁给他之后,就不能再做他女儿,也不能再叫他“父皇”了。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在心里偷偷地叫,不让人听见就行。


    想清楚后,她就拿起笔,开始给他写回信。


    才写到一半,王伯忽然进来道,柳知州听闻姑娘来姜府做客,特意给她送来了一份贺礼。


    姜映晚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她如今是伪装成姜家远方表小姐来投亲。


    可是柳知州为什么要来给她送礼,她回来后都未曾去知州府上拜访过。


    她想了想,到底柳知州曾经与她爹娘有些交情,就让王伯收下了礼物,并另备了一份厚礼回赠。


    这件事她本没有放在心上,那份礼物被她收进库房里始终未打开过,谁知过了两天,柳知州又给她送上了一封拜帖。


    她握着那张拜帖皱眉,不知该如何处理。


    王伯劝她:“柳知州从前未曾见过小姐,即便来府上拜访,也不会认出小姐身份,小姐不妨就见上一见。”


    姜映晚念着她离开后,姜家还需柳知州多照料,于是点头应下了。


    谁料翌日前来府上拜访的并不是柳知州,而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大公子。


    她请人给他倒好茶,坐下后手心里揉着丝巾,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柳钰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心里紧张又忐忑,那日回去后他就派人去打听她的身份,知晓她是姜家远方表小姐,便一直想上门拜访。


    他手里捧着茶水,暗暗看了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艳之色。


    听闻令仪郡主才貌独绝,十分得陛下爱重,这位表小姐不愧与郡主有血缘之亲,容貌竟也这般出色。


    “李小姐,柳某贸然上门拜访,实在失礼了。”他心头惶惶,如同第一次见人的毛头小子一般,生怕自己哪处失礼惹了佳人不悦。


    姜映晚好久才回过神,李小姐叫的是她的化名,她不太习惯与陌生人相处,只是微微抿起唇向他笑了一下。


    柳钰心头一颤,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抖:“不知李小姐可是初次来越州,越州人杰地灵,风景甚丽,若是李小姐有空可以多出去走走。”


    姜映晚莫名看了他一眼,“劳烦公子关心,我来越州只是为了祭拜姑父姑母,待忌日一过便要离开的。”


    越州的确风景美,可是爹娘不在了,这里只是一片伤心地,她还想早些回到陛下身边去。


    听见她要走,柳钰顿时有些着急:“李小姐不多留几天么?”


    姜映晚想起今早收到陛下寄来的信,摇摇头道:“不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呢。”


    若是她回去晚了,陛下可就得亲自来捉她了。


    柳钰见她说话时眼神温柔,心头一盆凉水泼下:“敢问李小姐,可是家中已定下婚约?”


    他见她梳着少女发髻,便下意识以为她未曾成亲,可却忘了她可能已定下婚约。


    姜映晚想着临别时,陛下说待她回宫就下旨册封她为贵妃,脸颊微微发烫,声音轻柔:“算是吧。”


    反正陛下铁了心要娶她,她也是反抗不过的,哭也不行闹也不行,他从前做父皇时百般纵着她,现在却变坏了,她一惹他不高兴了,他就要抱她、亲她。


    哼,大坏蛋!


    柳钰手脚都凉下来了,苦涩道:“是柳某打扰了,请小姐见谅。”


    姜映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他方才还高高兴兴,现在就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脸色一片青灰。


    “柳公子可是身体不适?”她担忧道。


    柳钰正欲摇头,又止住道:“的确有些不适,柳某需先行告辞,还望小姐见谅。”


    姜映晚以为他是忽然发了急病,担忧地叫了一个家丁送他出去。


    直到柳钰离开,她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今天来这一趟是为了做什么。


    王伯见她脸上疑惑,猜测道:“我看柳公子这表现,怕不是对小姐有意。”


    姜映晚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说,柳公子他喜欢我?”


    可是他们就只见过一面,柳公子那时候还没看过她的脸,怎么会就突然喜欢上她了呢?


    她怀疑道:“王伯是不是多想了?”


    王伯看着她如今愈发楚楚动人的脸,心中叹道哪个男子见了这张脸能不喜欢,过去老爷夫人也总是担心着,大小姐颜色生得好,性子却过于柔弱,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才好。


    若是陛下未曾给小姐赐婚,这位柳公子也算是个良配,可惜了,小姐如今是郡主,婚事也只有陛下做的了主。


    “但愿是我想多了。”王伯轻叹一声,看着她担心道,“小姐先前说陛下为您赐了婚,不知道是哪家的郎君,外面怎么没听说过呢?”


    姜映晚心虚地垂下眼眸,外面要是都有传闻了那还得了,陛下可算不得年轻小郎君了,王伯要是知晓她即将要嫁的人比她爹爹都还年长一岁,不得吓昏过去。


    她掩饰道:“他身份十分贵重,不便向外说。”


    王伯惊喜道:“难道是哪家的王侯公子?”


    嗯,其实比王侯公子还要贵重。


    姜映晚:“差……差不多吧。”


    王伯又是激动又是担忧:“那他对小姐可好?”


    姜映晚肯定地点头:“好,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


    王伯老泪纵横:“对小姐好就行啊,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姜映晚纠结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等陛下圣旨下来的时候,王伯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高兴。


    应该会高兴吧,陛下除了年纪大了一些,其他地方都是很好很好的,王伯应该会满意的。


    王伯乐呵呵地想着她出嫁的场面:“可惜我腿脚不便,不能去京城喝上小姐的一杯喜酒了。”


    小姐可是郡主,嫁的又是王侯公子,出嫁时一定是十里红妆,锣鼓喧天,他家小姐生得如此貌美,穿上嫁衣就是最美的新娘子。


    姜映晚看他满眼期待,唇角勉强露出笑,心里却忍不住黯然。


    她虽是嫁给陛下,却是做他的贵妃,肯定是不能够有十里红妆了,可是她也知晓,以她的身份做陛下的贵妃已经是让他承受了很大压力了。


    毕竟她曾经做过陛下的女儿,到时候世人知晓陛下要娶自己过去的女儿,对他不知道又有多少口诛笔伐。


    王伯一边念叨着她的婚事走了,姜映晚才回到自己房间里,准备写今日的回信。


    房间内燃着静神的香雾,淡淡烟气从博山炉中袅袅生起,萦绕在鼻尖。


    然而姜映晚提着笔,却始终静不下心去,直到笔尖滴落的墨水泅满了整张白纸,她才苦恼地将它揉成一团随手塞进了桌子里。


    她一边想着柳公子忽然冷却下来的神情,一边脑海中浮现出陛下那夜抱着她,问她为什么要离开时痛苦的眼神。


    为什么面对柳公子,她心中平淡得没有任何感触,而陛下痛苦的时候  ,她心脏也像是被揪成了一团,下意识想要抱抱他,安慰他。


    她这算是喜欢陛下吗?


    姜映晚不觉咬着笔头苦恼,她分不清自己对陛下究竟是出于对父亲的仰慕敬畏,还是陛下想要得到的那种男女之情。


    可无论是哪一种感情,她都无比确定,自己离不开陛下。


    ……


    第二日,姜映晚便偷偷找来了家中新婚不久的婢女小桃。


    小桃头上簪着红花,脸色红润润的,像是在发着光。


    姜映晚记得从前她还未嫁人时总是愁眉苦脸,因为她那个好赌的爹总是上门找她讨钱,她辛苦攒下的月钱都被她爹给挥霍一空了。


    后来爹爹知晓后就让一个护院帮她堵住门,不让她爹再来找她,姜映晚也是这段时间回来才听说,小桃跟那个帮她的护院走到一起了。


    姜映晚看着现在脸圆圆的小桃,由衷为她高兴。


    小桃笑着问她:“小姐找奴婢有什么事呀?”


    姜映晚咬了咬唇,有些羞涩道:“我听说小桃上个月才成亲,想来问问你过得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


    这话其实没必要问,她一看小桃的脸色,就知道她如今过得比原先好多了。


    小桃眯着眼道:“多谢小姐关心,他对我很好,他的家人也很好,一点都不嫌弃我粗鄙。”


    姜映晚看她:“小桃才不粗鄙,院子里那些人就数小桃最心灵手巧了。”


    姜家富甲一方,姜映晚自幼身边也是奴仆环绕,那些婢女里面就数小桃绣艺最好,她的一手绣活也是跟小桃学的,连陛下都夸赞不已呢。


    小桃捂着唇笑:“小姐最会说好听话。”


    院子里大多数婢女都喜欢二小姐,因为大小姐太容易哭,哄起来很麻烦,可是她就喜欢大小姐多一点,大小姐对她们这些婢女总是温温柔柔的,就算她们做错事也很少责备。


    姜映晚拉着她坐下,确定关好了门窗,才凑过去小声问她:“小桃,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呀?”


    小桃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小姐莫非是有了意中人?”


    姜映晚双手捧住脸,眼眸水盈盈的:“我也分不清我对他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可是陛下是怎么发现他对她是男女之情,而不是父女之意的,她总不能亲自去问陛下,到时候一定会被他哄骗过去。


    小桃抿唇一笑:“这有什么分不清的,我一见到他就心中欢喜,见不到他就难过伤心,日思夜想的都是他的脸,那时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姜映晚往自己和陛下身上带了一下,好像也差不太多。


    她又纠结道:“可万一他是你十分尊敬的长辈呢,我见不到爹爹也是那样的感受。”


    小桃怜惜地看着她:“这是不一样的,对待长辈,我虽然万分敬慕,却不会想同他亲近。”


    姜映晚怔怔道:“是怎样的亲近?”


    她见到爹爹也会想和他亲近,想他抱抱她,想一辈子赖他怀里。


    她和陛下的开始太特殊了,尽管知晓他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可碍于求生的执念,她仍旧是将他当作父亲般去讨好、孝顺。


    后来陛下真的像父亲一样宠她爱她,她更是渴望不已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小桃听她稚嫩懵懂的问题,脸上逐渐泛起羞红,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做夫妻之间才能有的那些事。”


    夫妻之间的那些事?


    姜映晚想起陛下曾经好几次抱过自己,亲过自己,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那些事她只有和陛下做过,如果换个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小桃原本以为小姐是少女怀春有了心上人,见她这反应却担心起来:“小姐,那人没有欺负您吧?”


    她家小姐这样单纯柔弱,即便被欺负了都是做不了反抗的,现在老爷夫人都去了,还有谁能护着她。


    姜映晚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小桃怀疑道:“真的吗小姐?他对您可曾有过非礼的举动?”


    这下说得姜映晚有些心虚了,眼神躲闪着不敢跟她对上。


    小桃快气炸了,深吸一口气追问:“她拉过您的手吗?”


    姜映晚犹豫地点点头。


    “也抱过您吗?”


    姜映晚继续点头。


    “那……他亲过您吗?”


    姜映晚伸手捂住脸,头都快低到地面上了。


    小桃顿时心道,完了,她家小姐要被哪个不知名的登徒子拐走了。


    她心中仍存了一丝侥幸:“他没对您做过更过分的事吧?”


    这下姜映晚终于摇了摇头,吞吐道:“最多就是……亲亲。”


    小桃恨不得握住她的肩膀大喊,对您亲亲抱抱已经非常过分了,您这还没有嫁过去呢,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快做完了。


    “小姐您厌恶他对您做那些事吗?”小桃咬牙切齿地问道。


    姜映晚认真想了想,摇头:“不厌恶。”


    只是被吓坏了,完全不敢有别的想法。


    小桃松了一口气,那还好,虽然那个登徒子太过孟浪,到底与小姐也算是两情相悦。


    只是她家小姐如今可是深受圣宠的郡主,究竟是哪个大胆的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对小姐做这些事,陛下怎么就没把他揪出来砍了头呢?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姑爷:“小姐打算何时与他成亲?”


    姜映晚羞涩道:“他说,等我回宫就娶我。”


    她见小桃这个反应,也终于清楚自己对陛下这些感情是不正常的了,原来她对陛下也是男女之情呀,他们是两情相悦。


    是她太笨了,一直没反应过来,害陛下一个人伤心难过了那么久。


    好想快点回宫见到陛下。


    “那……那陛下同意吗?”小桃担心道。


    姜映晚猛点头:“同意,陛下高兴得不得了。”


    小桃想着既然陛下都同意,看来那个登徒子也能勉强配上她家小姐。


    “小姐,您如今好歹也是郡主,深受陛下宠爱,若是……若是姑爷今后对您不好,您可不要委屈了自己。”


    姜映晚为他辩解:“他不会对我不好的。”


    小桃此时看她就像是一个误入迷途的小姑娘,傻乎乎地被男人骗出了整颗心,浑然忘了自己最初也有过这样的心情,容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好。


    她惆怅道:“您还这样小,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姜映晚低着眼不敢告诉她,自己是小,陛下可不小,他儿子都比她大了,她还管他儿子叫哥哥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混乱了,小桃禁不住这些惊吓。


    “陛下怎么就没看好您,任您被那登徒子骗了去!”


    姜映晚听着小桃愤恨骂着,头往下更低了。


    陛下哪有看好她,他根本就是监守自盗,坏透了。


    可是他这么坏,想起他时她心里却甜滋滋的,想立即飞到他身边去。


    陛下喜欢她,她也喜欢陛下,好高兴。


    小桃仍在喋喋不休地给她念叨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外人占了便宜。


    姜映晚握住她的手,对她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小桃这是你当年进府时的卖身契。”


    小桃是六岁那年被她的赌鬼老爹卖给姜府的,姜映晚回来后就去找到了她的卖身契  ,想要还给她。


    现在小桃嫁人了,那个护院与姜府是雇佣关系,只有小桃的卖身契还在姜府,不得不给姜府做奴婢。


    姜映晚把卖身契塞进她手里:“小桃,以后你就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要是受了欺负就跟我说,我会帮你讨回去。”


    小桃紧紧攥着自己的卖身契,眼中盈满泪水:“多谢小姐。”


    就算姜家待她无所不好,可谁愿意一辈子都做低人一等的奴婢呢?


    姜映晚安慰她:“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小桃才破涕为笑:“小姐才是别哭了。”


    二人相视着,又忍不住一块儿笑起来。


    ……


    时间在姜映晚的计数中一点一滴飞逝过去,她回到越州已经一个多月了,后天就是她爹娘的忌日,等祭拜完爹娘,她就该启程回宫了。


    入秋后,越州接连下了好几日的绵绵细雨,凉气伴着秋雨丝丝缕缕钻入骨缝,让人不得不加厚了衣服。


    姜映晚正为爹娘的忌日做着准备,需要折许多金元宝,纸鹤,她今后不能时常回来看望爹娘,所以想自己亲自动手,也算聊表心意。


    折到一半,王伯忽然慌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外面有人寻你,说是故人求见。”


    姜映晚满脸疑惑地停下手头事,过去她在越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来的什么故人。


    可王伯却说那人信誓旦旦,且衣着富贵气势不凡,想来并非口出妄言。


    姜映晚半信半疑,撑起一把伞朝门外走去。


    一打开门,就见到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站在屋檐下,那人身上微湿,穿着一袭华贵的青衣,在绵绵的雨幕中向她缓缓抬眸,一刹那,让人恍觉雨都停滞了。


    “晚晚。”


    一如既往的熟悉呼唤。


    姜映晚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怔怔地望着他,手中握着的伞不自觉缓缓松开,坠落到了水洼里,溅起一阵水花。


    下一刻,她便再也忍不住,朝他的怀中飞扑过去,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


    第70章 张嘴他耐心地引导她。


    “您怎么来了?”姜映晚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整个人仿佛都被这股暖意包裹着,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天子一手牢牢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抬起衣袖为她挡雨,胸膛微微震动,声音低沉而温柔:“朕想来看你。”


    姜映晚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泛起一阵甜蜜。


    她也正想着他,结果他就来了,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从前她怎么会固执地认为自己对他只是敬仰之情呢?明明她如此期待见到他,甚至想一辈子赖在他的怀里,永远不松开。这样的情感,她从未对其他人有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分明就是喜欢陛下的呀。


    只是可怜了随她一起出来的王伯,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自家那位平日里胆小害羞的小姐,竟连伞都不要了,直接扑到一个陌生男子怀里,死死抱着不放手,那副要赖到天荒地老的架势,真叫人瞠目结舌。


    “外面下着雨,先进去说吧。”天子轻轻拍了拍姜映晚的肩膀,目光扫过门口撑伞的王伯。


    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王伯浑身一凛,忙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伞,快步走上前,将伞撑在他们头顶。


    越靠近,那股无形的威压愈发沉重。王伯低着头,若非靠着强大的毅力支撑着,腿脚都禁不住想要打颤。小姐这究竟是找了个什么人,气势竟如此慑人?


    天子从他手中接过伞,知道这是自幼照顾姜映晚的老人,便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劳驾。”


    王伯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听到王伯的声音,姜映晚这才想起,不止她和陛下在场。


    在皇宫时,她与陛下亲近惯了,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可在自己家里,这还是头一回,还被王伯撞见了。她指尖微微蜷缩,眼圈热乎乎的,不好意思去看王伯此时的神情。


    王伯会怎么想呢?陛下生得如此英俊,威仪非凡,即便是前日见过的柳大公子,也远远不及他的风度。王伯一定会对陛下十分满意的吧。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您来了怎么也不带把伞呢?身上都湿透了。”


    其实这雨并不大,绵绵的像牛毛一般,即便落在身上也只是带着一丝凉意。可她就是觉得,陛下这样尊贵的人,怎么能淋雨呢?


    听出她声音里的关切,天子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暖意,轻声道:“是朕疏忽了。”


    姜映晚从他怀里轻轻退出来,娇怯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拉着他的手,往府里走去。


    天子撑着伞,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一进门,他的目光便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这里就是晚晚出生长大的地方——宽敞的庭院里种着几株花树,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整洁干净,偶尔有奴仆匆匆走过。虽不及皇宫那般富丽堂皇,却也显得富庶宜人,处处透着温馨与安宁。


    他的晚晚,便是在这样的富贵乡里,被娇养着长大的。


    进屋后,姜映晚见他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举手投足间尽是尊贵气度。即便身着常服,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好像整个屋子都因他的存在而熠熠生辉。


    她转头对王伯吩咐道:“你去爹爹屋里,找件没穿过的衣裳来,再让厨房熬一碗姜汤。”


    虽说陛下身子强健,可一直穿着湿衣裳,难保不会着凉。


    王伯有些不放心她与这陌生男子独处一室,可见她眼睛几乎黏在人家身上,也只得摇摇头,依言退下照办。


    等王伯一走,姜映晚便没了顾忌,亲昵地凑过去,像只黏人的小兔子般依偎在他身旁,眼神柔软得仿佛能化出水来。


    “后天就是我爹娘的忌日了,我原本打算过完就启程回宫呢,没想到您竟亲自来了。”


    或许是情窦初开的缘故,她现在一见到他,便忍不住想紧紧贴在他身边。瞧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心里热乎乎的,像是泡在温泉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甜腻的气泡。


    天子从她微妙的眼神变化中察觉到了什么,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淡然:“朕才离开多久,就冒出了个柳公子。若是再多耽搁几日,是不是还会有张公子、王公子?”


    姜映晚没想到他连柳公子的事都知道了,想必是那些禁卫多嘴告诉他的。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低柔,带着一丝委屈:“我都没理会柳公子的。”


    她的眼中泛起一层水光,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天子见她这副模样,既怜惜又觉得可爱,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淡淡一笑:“朕知道,晚晚做得很好。”


    若是晚晚对那个柳公子表露出哪怕一丝好感,那人此刻早已不在人世。天子要取一个人的性命易如反掌,即便是太子,他也只是看在亲生血脉的份上稍加容忍。至于其他人,若敢觊觎他的晚晚,唯有一死。


    姜映晚浑然不知他心中的杀意,依旧依赖地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软声问道:“您离开了,宫里怎么办呀?”


    “有太子。”天子毫无负担地将皇宫的琐事丢给了长子,自己则借着去紫微观探望令仪郡主的名义,悄悄南下到了越州。


    至于太子怎么想,那重要吗?


    想到太子哥哥孤零零地被留在宫里,姜映晚心里既有些同情,又有些心虚。毕竟,陛下似乎不止一次为了她而把太子哥哥抛在一边了。


    “嘤,真是对不起太子哥哥……”她心里默默嘀咕着,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天子,心里泛起一丝窃喜。陛下能来看她,她真的开心得不得了。


    “以后嫁给陛下了,一定要对太子哥哥好一点。”她暗自盘算着,“毕竟陛下的孩子也算是我的孩子嘛。”可一想到自己到时候该怎么称呼太子哥哥,她又纠结了起来,眉头不自觉地


    皱了起来。


    天子见她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忍不住问道:“晚晚在想什么?”


    姜映晚脱口而出:“在想我以后该怎么喊太子哥哥。”


    话音刚落,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双手迅速捂住脸,羞得低下头去,耳朵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天子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压低声音道:“自然是随朕,叫他儿子。”


    姜映晚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热气拂过耳畔,耳朵敏感地颤了颤,羞得不敢抬头看他。


    天子见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来。


    她的手指缝中半露出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天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眼神变得锐利:“晚晚可是考虑好了?”


    姜映晚刚想垂下眼眸,却又被他捏着下巴抬得更高了些,直到避无可避地对上他的目光。


    她想起这些天对他的思念,还有那日与小桃的对话,尽管心中羞怯难当,仍旧缓缓放下了手,亮晶晶的眼眸直直望着他。


    “考虑好了。”她轻声说道,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轻轻凑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天子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暗了暗,眼底仿佛有浓墨在涌动。


    姜映晚红着脸,声音轻如蚊呐:“我也喜欢陛下。”


    下一刻,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在了椅背上。等她回过神来,一抬头便对上了他那双深邃而沉郁的眼眸。


    他的双手撑在她身侧,眼神危险得令人心悸。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巨兽牢牢按在掌下,动弹不得。


    “陛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声音微微发颤,还未说完的话却被一团炽热堵了回去。


    陛下在吻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得更紧,呆呆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天子瞧着她那懵懂又生涩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轻轻舔了舔她柔软的唇瓣,略略退开些许,气息灼热地低声道:“张嘴。”


    他的语气像极了长辈教导孩子,姜映晚懵懵地眨了眨眼,随后乖乖地张开了嘴。


    她这般听话,乖巧地任由他摆布,看得他喉结微微滚动,随即再次贴了上去。


    他勾着她,不同于初次时的激烈与强势,而是耐心地引导,教她如何回应。


    姜映晚呜咽着,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像只无助的幼兽般在他掌中抽泣,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既茫然又畏惧,感受到身体深处悄然发生的变化,腰肢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却被他一手稳稳握住。


    天子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欲|望,缓缓松开她,看着她那双如被水洗过的润泽眼眸,微微红肿的唇瓣,心中涌起无尽的怜爱与疼惜,忍不住又轻轻吻了吻她的眼尾。


    “晚晚,怕吗?”他声音低沉沙哑,手指轻抚过她额前的碎发。


    姜映晚怯生生地望着他,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怕的,那一晚陛下失控的模样确实让她心有余悸,可今天的他好温柔,仿佛将她含在口中,生怕她化了。


    天子轻轻啄吻她的唇,柔声安抚:“不怕,朕会克制自己。”


    他的晚晚是朵娇嫩的花,需要悉心呵护才能绽放。他比她年长许多,理应耐心地引导她,一步步对她敞开心扉。


    感受到他的温柔与安抚,姜映晚的身子终于不再颤抖,眼中的迷茫也逐渐散去,静静地望着他。


    天子抵着她的额头,声音轻柔:“朕迫不及待想娶你回家了。”


    姜映晚鼓起勇气,轻轻勾住他的手指,低声道:“我也想快点嫁给陛下。”


    她想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天子心头一震,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彻底与她合二为一。


    “后日,朕陪你一起去祭拜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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