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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一天:


    不管闻时颂因为脑补这位颜郎和沈里的相处而如何站立难安,但实际上沈里对这位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只想敬而远之,在对方与他甫一见面,没自我介绍两句,就开门见山的表示今天早读先考一下试之后。


    沈里对颜仲卿的第一印象只分为两个阶段。


    只维持了不足几分钟的第一阶段:哇,好好看。


    剩下的全部都是第二阶段:艹,是个歹毒的食人花!


    现代也有这种因为格外好看而走红网络的老师,但是在你真的当了对方的学生,尤其是在什么背诵、作业、考试的大山压下来的时候,你就会迅速祛魅,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会为美色所动之人。


    至少沈里不是。


    他根本理解不了,在这种上学如上坟的心情里,到底要如何保持一颗爱美之心。根本不存在什么为了漂亮老师而努力奋起学习的情结,只有学着学着就觉得这老师也就一般的坚定。


    非常一般!


    沈里苦大仇深的看着眼前铺展开来的卷子,唯有小颜老师表情依旧,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用善心悦目的动作转动手上的沙漏,温和开口:“您有三炷香的时间作答,从现在开始。”


    这夫子对太子妃一点情面都不给的。


    沈里痛苦面具,谁会喜欢一上来什么都不说就开始考试呢?他又不是个自虐狂。


    面对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夫子,沈里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闻时颂过年期间强迫他抱了一段时间佛脚,不然他怀疑连提笔怎么写字都不知道。


    卷子上考题其实不长,但问的问题方向却和沈里想的南辕北辙。他本以为会是什么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之类的掉书袋,虽然哪怕问了这些他大概也答不上来吧,可至少他不如此懵逼,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毫无关联的问题里,难得体验了一把开盲盒的感觉。


    只不过毫无惊喜,全是惊吓。


    好比试卷问:“您知道后宫内诸人的俸禄有几何吗?分别有多少”。


    沈里搜肠刮肚也只写出了自己的薪水有多少,甚至写的也许都不够完全,他觉得这题目大概只有秋实能答明白他到底有多少钱。


    但紧接着卷子上的下一个题目就变成了:“您知道朝廷有哪些部门吗?分别是什么”。


    这题沈里倒是知道,下笔飞快,龙飞凤舞的写下“三省六部”四个大字,感谢应试教育,感谢初中的政治老师。


    结果又一道题目的画风却变成了:“请写出您认为的三位明君或明后,以及他们颁布的有利于民的措施,并举例说明为什么”。


    沈里对这个架空世界的历史根本不熟,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小聪明的,很轻松就写了三个人上去,开国的太-祖爷,当今的老皇帝,以及太后她老人家在皇帝还小时的临朝称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不一定是最正确的答案,但谁敢说他答的不对?


    后面的题目与答案基本都是类似于这样的斗智斗勇,沈里真的很努力,明明上辈子是个理科生的,但这辈子莫名就领悟了文科生答卷的精髓——不管写的对不对,但一定要写满。


    每一道题,沈里最后几乎都七拼八凑上了一个答案。


    沈里本来以为颜夫子会当场判卷,然后开始给他讲解对错,但他再一次猜错了,对方只是把卷子一收,就让他利用接下来的时间,进行正儿八经的早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小颜老师在教学上太过新手,他只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那一套。


    他说:“还请殿下莫要辜负了这早读的大好时光。”


    而大启皇室的早读是怎么样的呢?


    大概是游戏策划懒得自己想了,基本就是照抄的清代皇子的课程表。每日寅时(凌晨3点到5点)就要开始早读,先把昨日夫子所授的内容背出来,再把夫子今日即将教学的内容默读一百二十遍,朗诵一百二十遍,再抄写一百二十遍,最终的目的其实还是能背出来。


    这换谁谁受得了?


    又不是在衡水冲刺高考。


    偏偏小颜夫子还自认为体贴的表示,今天是第一日,殿下无须背诵,只需要用心读写即可,先习惯一下日后上学的节奏。


    课本就是沈里的老师,那位文坛巨擘自己编写的。对方不仅是一代大儒,还是一位桃李遍天下的名师,小颜夫子便是对方的徒孙,最引以为傲的徒孙。不然教授太子妃这样的活儿,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颜仲卿这样没有血脉觉醒的官员。


    小颜夫子给沈里递上了一本绘制绝伦,装裱精湛的书籍,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后鉴图说》。


    如果说《帝鉴图说》,沈里还有一点印象,那是孝贤太子的启蒙书籍,闻时颂过年期间让沈里突击的也是这本“幼儿读物”,里面有不少历朝历代的帝王事例,这也是沈里能够写出大启太-祖爷丰功伟绩的主要原因。


    《帝鉴图说》是一本罕见的插画类书籍,里面有不少工笔画的插图,妙趣横生,又形象生动,要不是闻时颂如今已经是太子了,这书连他都是不能看的。


    沈里本来还觉得有插画,自己肯定没问题,就像看漫画一样嘛。但实际情况是,任何东西从兴趣变成知识,都会在学渣心里变得索然无味。


    他没怎么学进去《帝鉴图说》,如今自然也是学不进《后鉴图说》的。


    虽然他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这两本上的内容好像都……差不多?这到底是要培养皇后,还是要培养顶级政客?


    沈里都有点糊涂了。


    小颜夫子对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妃殿下的表现倒是很满意,虽然对方出工不出力的学习方式很明显,但至少沈里足够安静,全程没闹过什么幺蛾子。两人就这么一个正经危坐于书桌前写写画画,一个和对方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开始在宫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批改起了试卷。


    夫子敛目收眉,神情专注,如瀑的银发垂落肩头,宛如月光清辉凝结而成的丝线,他仿佛要与这座古朴庄重的大殿融为一体,安静而又孤高。


    颜大美人在京中的盛名终于再一次活了过来,只是他和沈里的不熟也是有目共睹。


    直至穿着朝服的正牌老师进门,这种过于安静的气氛才终于被打破。


    沈里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根本收不住自己惊讶的表情。


    反倒是穿着公服、不施粉黛的老夫人笑容狡黠,坐在了沈里对面,那是属于老师的高位,开口打趣:“看来您也没猜到臣会是个女官。”


    沈里必须得承认,在这点上是他刻板印象了。提到古代教授权贵的老师,他的第一反应总是一个胡子老长的老爷子,或者为了造成反差而故意搞个什么俊美年轻的男子。


    可是想一想,教过先后和太后的夫子是个女夫子,好像才更符合逻辑。毕竟不管这个游戏世界如何以力量为尊,男女毕竟还是有别。这种封建社会,找个男性大臣来和太后朝夕相对,哪怕先帝死的早,他的棺材板大概也要压不住了。


    老师姓岑,名枝,自称岑夫子,“岑夫子,丹丘生,将近酒,杯莫停”的岑夫子。


    “是不是很好记?”岑大儒如是说。虽然这首诗和她本人并没什么关系,但这么一介绍,确实就很容易让人记住了。


    岑老夫人的教学非常方式别开生面,她说:“不管早上仲卿给您布置了什么,现在都可以忘记了。”


    沈里:“……啊?”


    退到师奶身后的小颜夫子一句话也没有,安静的就像是一朵银色的壁花。


    岑老夫人却一拍手,福至心灵的表示:“不如就把这个当做今天回去的作业吧,写一篇论述仲卿为何给您布置如此早读的原因。可以畅所欲言,也可以集思广益。”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胡说八道,也可以找别人帮忙。


    沈里还处在对师徒俩天差地别教学方式的震惊中走不出来,但如果一定要他说,他肯定还是更喜欢想一处是一处的岑老夫人的,她不仅看上去为人和善,连教学方式也十分有趣。至少比沈里预计的有趣的多,这也让他不再那么抵触一对一紧迫盯人似的教学,不再抱怨连走神的机会都不给。


    岑夫子的教学内容真的和《后鉴图说》没什么关系,倒是和那张沈里早上才考完的卷子挺像的。


    可想而知真正的出卷人是谁。


    老夫人的教学目的也是一目了然,她想先帮助沈里了解并梳理清楚整个朝堂都是如何运转的。这不像是在给未来的皇帝培养一个管理后宫的帮手,更像是在教未来的皇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而岑夫子的第一课,就是让沈里对如今身处的皇宫有一个大致了解。


    如何了解呢?


    老夫人笑着对太子妃发出邀请:“今日外面的天气非常不错,殿下不如与老身出去走走吧?”


    沈里:“!!!”


    虽然平日里沈里不怎么喜欢动弹,但如果是能在上课的时候走出课堂,他又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有活力。


    他喜欢室外教学,超爱的!


    然后他们就真的离开了弘文馆,在岑老夫人的带领下,直观的用脚步丈量了这座沈里住了这么久其实都没有住明白的皇宫。


    之前在说东宫的时候说过的,大启的皇宫基本都是典型的“前朝后寝”的布局。


    说白了就是前面办公,后面睡觉。只不过不管是办公的地方,还是睡觉的地方都大到可怕。


    而大部分衙署办公的所在之地,准确的叫法是皇城,也就是外朝。


    皇帝和妃子居住的地方叫宫城,因为位置在北面也叫北内,大内,其中就包括了沈里更为熟悉的后宫。至于后宫里面有什么,岑夫子表示这个不急,后面自然会了解到。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皇城。


    “殿下知道皇城里一共有多少个衙门,又分别叫什么吗?”


    沈里、沈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是有了一种很羞愧的感觉,明明如果对方问殿下知道XX名句后一句是什么,该如何解读时,他肯定能理直气壮的说不知道,完全不会有如今这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但沈里还是努力说了他知道的:“东宫,掖庭,内侍省,门下省,尚书省,呃,哦,对,南衙十六卫。”


    岑老夫人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让小颜夫子把她早就准备好的舆图拿了出来。


    那不是一个准确的舆图,只是画了一个大概的方位,为了方便沈里更直观的对整个皇宫有一个概念。也让他明白了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能有多绝望。


    舆图上画的一清二楚,东宫和掖庭都是宫城一左一右的附属宫殿群,它们既不属于皇城,也不属于宫城,是非常独立的两套系统。


    而不管是太子闻时颂还是东宫的官员,都无数次的和沈里说过的,东宫自有一套系统。


    偏偏岑夫子还在给太子妃挽尊,她说:“如果只从布局规划上来说,东宫和掖庭宫确实也属于皇城的一部分,您并没有说错。”


    统领六部的尚书省和南衙十六卫也确实都在皇城。


    但三省六部中的另外两个,中书省和门下省,却在宫城之内,离皇帝更近的地方。都不需要黄老夫人接着问下一个问题,沈里就学会了抢答:“为什么只有它们在里面?因为他们算是总裁的秘书办,自然要和总裁的办公室紧密连接。”


    作为古人的岑老夫人不可能知道什么叫总裁,而什么又叫秘书,但她只需要知道沈里终于搞明白了三省的关系,也就可以了,她从不拘泥于形式。


    只会欣喜于太子妃殿下的开窍,这便是他们这第一堂课她最希望沈里能够知道的。


    ——在皇帝心中最重要,或者说对皇帝影响最大的衙门是哪一个。


    是中书省和门下省。


    老皇帝的心腹几乎皆出自于此,好比如今已经派去尚书省当右仆射的韩大人,他曾经就是中书省出身。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老皇帝把自己身边的秘书,派到了集团其他部门当经理。


    也许某个官员只是中书省和门下省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但有时候对方的话语权是比尚书省的高官还要厉害的,因为他们长伴君侧,可以直达天听。


    沈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爹官职的全称叫左补阙,隶属于中书省。


    “咳,事门下省。补阙和拾遗皆分左右,左属门下,右属中书。”岑老夫人纠正了一下太子妃的常识性错误。


    沈里点点头,虚心受教。


    左补阙从品级上来看虽然只有从七品,不是很重要的样子,但如果从岑夫子给他上的这生动形象的一刻来说,他爹或许、可能、大概混的还行?怪不得请假都需要专门写信回来,请他虽然卸甲归田但毕竟是前任大将军的亲爹代为操作。


    不同衙署在皇城宫城的远近,也就代表了他们在皇帝心中,亦或者在朝堂之上的不同地位。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让人记住的了。


    岑夫子不像个夫子,更像个导游,让沈里非常开心的导游。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导游老师好像总会在不经意间把目光看向某个空白的角落。


    一次两次沈里还发现不了,次数多了,他的好奇心也跟着起来了:“那里有什么吗?”


    岑夫子却每回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而是她不能说。因为那些角角落落能有什么呢?自然是只爱阴暗疯涨的某闻姓大蘑菇啊。


    是的,一下朝,太子殿下就控制不住的过来了,但来归来了,却并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


    闻时颂必须得说明一下,他这么做并不是嫉妒什么颜郎韩郎,也不是害怕沈里看见他这么寸步不离不给空间要生气,他只是想暗中观摩一下给自己的皇祖母和母后都上过课的老师,教学是怎么样的。


    真的。


    一堂课下来,岑老夫人对于沈里这位太子妃总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对……太子殿下也有了一些了解。


    简单来说就是,太子妃殿下对官场毫无常识,但充满了奇思妙想,总能蹦出一些宛如妙手偶得的高凝练词句,非常有灵性。但比起这方面的灵性,他更擅长的明显是谈恋爱,至少如果他想的话,可以很容易就把当今的太子殿下玩弄于鼓掌之中。


    太子妃的老师一句话总结:殿下什么时候能把他的恋爱天赋,分一点给政治嗅觉,什么时候就完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本文又名《全世界都觉得太子妃是恋爱高手》。


    岑夫子:那不然呢?总不能是我们不值钱的太子自己非要叭叭倒贴吧?


    看到一个木头梗,感觉很适配闻时颂和沈里,↓如下↓。


    闻时颂发朋友圈:我喜欢你,仅你可见


    沈里在下面回复:哈哈哈哈哈哈笨蛋於菟,你忘记屏蔽我啦


    *帝鉴图说:明代张居正给小皇帝专门编纂的教科书,文里化用一下。


    PS:改一下错字。


    第42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二天:


    皇宫的参观之旅结束后,岑老夫人上午的教学内容也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他们在回到弘文馆进行了一下系统的梳理总结,把这些中央衙署都复盘了一遍之后,就彻底宣布了放学。比隔壁还早了一些。


    这让沈里十分开心。


    但让沈里感觉更加开心的,是岑老夫人紧接着说的,今天是第一天进学,殿下不用太过紧绷,下午我们没有课。


    沈里两辈子没遇到过这一类型的老师,立时像撒欢的野马,准备去驰骋江湖。


    可惜,驰骋了没两步,就被闻时颂给半路拦截,又带了回来。


    太子殿下是来送束脩的,虽然老皇帝肯定会给岑老夫人开这笔“家教工资”,但朝廷归朝廷的,东宫归东宫的。这也代表了闻时颂的一种态度,鉴于他几乎算是暗中跟着旁听了一上午,他还挺满意沈里的新夫子的。


    如果岑老夫人能不带上她的徒孙就更好了。


    虽然朝中的大臣总爱说什么太子桀骜,被先太子和太后惯坏了,养成了毫无礼数的傲慢。但实际上闻时颂不是不会做人,只是在面对类人类时他根本连装都懒得装一下。至少如今他对沈里的夫子岑老夫人就十分礼貌周全。


    比一下课就差点变成撒手没的沈里会做人。


    太子殿下除了送束脩外,还在殿内和岑老夫人寒暄了半晌,说的基本就是家长总会和老师说的那一套,只不过稍稍改变了一下版本。


    好比一般家长会说,孩子以后就拜托您了,期待他能在您的教导下取得更大的进步。他要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请告诉我,我收拾他!


    而闻时颂说的是,止也以后就拜托您了,期待他能在您的教导下收获快乐。他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请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闻时颂没说如果沈里不开心他准备做什么,但很显然这不会是个让岑老师愉快的答案。


    但大家都是体面人,说话很含蓄、很好听,云山雾罩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无法解读这些言下之意。沈里觉得应该不是很重要,也就没有再怎么听。


    实际上,这段对话还蛮重要的。


    闻时颂不是cos无理取闹的熊家长有瘾,在这些对话里,他夹杂的画外音是询问岑老夫人的教学内容是否出格。


    当然,他本人对此是毫无意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欣赏,希望沈里能够学到更多东西。可不管是何种教学,都必须是在安全的前提下,太子能够欣赏的内容,老皇帝可未必欣赏。很容易被人大做文章,好比你教太子妃朝廷政治是意欲何为?


    而岑老夫人也无愧她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话说的比闻时颂还要滴水不漏。她表示怎么会有问题呢?


    她当年是怎么教太后和皇后的,如今就是怎么教沈里的啊。


    这不就是太后请她重新出山教太子妃的本意吗?


    ——东宫/内侍省都是仿照三省六部进行的权利架构设置,了解了三省六部,自然就会了解东宫/内侍省,也就能让太子妃/皇后更好的帮助到太子/皇帝。


    话术都是现成的,只要替换一下主语就行。


    岑老夫人说完之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沈里道:“正好,殿下回去之后,也请思考一下,内侍省和东宫的各部门,都对照的是朝堂的哪些部门吧。”


    在旁边走神走的好好的,正在研究窗外的树是什么树,今年春天会开梨花还是海棠花的沈里,一脸懵逼,只觉人在家中坐,作业从天上来。不是说好了作业是回答小颜夫子早上的教学为何这样吗?


    他一直到回到东宫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闻时颂和老师聊了一下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份作业。


    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闻时颂这个卷王觉得他课业负担太轻,硬逼着老师给他加重了。


    闻时颂:“……”


    太子殿下气的一路都没和沈里说话,再次变身冷脸太子,冷着脸扶沈里下了肩舆,冷着脸吩咐厨娘今天午膳给沈里多做点炸物类的点心,最后又冷着脸让人牵来了彪子老大和滚灯陪沈里在光大殿的暖阁中午小憩了一下。


    反正他是不可能给沈里这个狗咬吕洞宾的家伙好脸色的,绝不!


    而沈里根本就没意识到闻时颂在生气,只顾得上和彪子老大斗智斗勇了,小猫咪并不愿意被人类拥抱,它只在睡觉时,意思意思盘踞在了沈里的脚边,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


    棉花糖一样的滚灯倒是热情异常,非常喜欢和里里哥哥贴贴。


    哥哥消失了一上午,小狗真的很担心。


    它一直在试图暗示沈里,下次再这么一言不合消失的时候,可以不可以带上它和彪子老大一起。


    但是很可惜,一向很聪明的里里哥哥,这回就有一点点不通猫性和狗性了,到最后也没能看明白小狗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多给它吃了一点饭后小甜心。


    它超爱饭后小点心的!


    和沈里一样很好转移注意力。


    沈里小时候并不爱睡午觉,上幼儿园的时候基本都在装睡,也不明白谁大中午的会犯困啊?如今他冷不丁的上了一上午课,尤其是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走路,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快困死过去感觉。


    原来午休的感觉是这么爽!


    谁也不能打扰他午休!


    然后,睡的稀里糊涂的沈里就被闻时颂到点叫醒,去敢功课了。古代不比现代,虽然晚上也可以点灯,甚至可以用觉醒的稀奇古怪的血脉调整亮度,但闻时颂还是坚持沈里能在白天把功课完成就在白天,这样晚上就不用那么费眼睛了。


    哪怕这是个血脉觉醒者遍地走的世界,但得眼疾(近视)而没有办法根治的朝臣还是比比皆是。


    沈里在这方面也很听话,乖乖摊开纸张,大笔一挥,就唰唰的开写了。


    让闻时颂还略显惊奇:“你这么快就有思路了?”


    沈里已经满意的收笔,叉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空白的纸张上,赫然只有两个问题,就像每次考试一定要先写“解”一样,沈里不管会不会,至少先把作业问题写了上去。


    然后……


    就是对着题目漫长的苦思冥想了。


    有多漫长呢?


    沈里感觉甚至像睡了个回笼觉那么漫长,大脑重启成功,人彻底精神了,但作业进度却几近于原地踏步,毫无进展。而在他旁边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早就该完成一天公务的闻时颂,也很反常的忙碌着。


    人在不想干正事的时候,总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有趣,包括但不限于观察桌面上的东西,收拾早就该收拾的家里,亦或者是询问自己的好朋友,今天这么忙吗?不是才刚刚过年?朝廷能出什么大事?


    事实上,朝廷还真的有不少事。


    好比之前韩仆射以一己之力撺掇出来的斋郎问题,虽然他的儿子韩乐风已经找到了工作,据说一过完年就去吏部报道了,但其他大臣却反而没完了。


    也好比沈里他阿姊沈青起的边关大捷,老皇帝自然是要大摆宴席的,但除了庆功之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朝廷解决。好比沈青起要不要回来?沈青起回来了,啸铁卫的安顿问题,乃至是要不要再派个大将去边关。


    而且,除了蛮族以外,大启的边关其实还有不少其他邻居,只是以前蛮族实在可恶,让大启没空关注其他“友邻”,如今这些人的问题才凸显出来。


    还有最重要的,年前就已经在吵的即将来到的春闱。


    当然,朝廷上的问题永远是吵不完的,真正让闻时颂下午这么忙的原因,还是他上午没怎么忙,下午自然要用来还债。


    闻时颂应对的倒是游刃有余,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很享受这些的。


    大概是因为心情有阴转晴,他在百忙之中还有闲心问沈里,到底是什么作业如此为难?


    而这话听在沈里耳朵里,就和“这好吃吗”是一模一样的,他立刻便毫不客气的递上了自己的作业。


    真不是沈里不努力,事实上,他已经把岑夫子布置的第二个对照作业写的七七八八了,正确率就他自我把握,应该还挺高的。岑夫子上午的教学他都听进去并听懂了,这些天和闻时颂吃饭的时候也顺手了解了东宫的各个衙署,写起来还是很快的。


    写内侍省的时候倒是稍稍卡了一下,但是很快沈里就在游戏面板上找到了答案,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游戏面板上是有地图的,整个皇宫鸟瞰图。


    上面把各个部门都标注的十分清楚。


    他猜也能猜的把对应部门写上去。


    真正让沈里为难的反而是第一个作业,从岑夫子不拘一格但环环相扣的教学上来看,这很显然并不是一个突发奇想的作业,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只可惜,沈里至今还没参悟透其中的奥妙。


    属于那种“稍微动一点脑子,就觉得自己智力上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里苦着一张脸,只能来找场外求助了,幸好这本身就是老师之前提醒过的,他可以做的选项。


    而闻时颂在了解到沈里上午的苦逼经历后……


    虽然很不道德,但他真的差点没控制住的笑出声,困扰了他一上午,乃至是一天的糟糕情绪,在这一刻才算是彻底烟消云散。对某知名不具的颜姓郎君的敌视甚至发生了两极反转,恨不能第二天让人给这位也一笔丰厚的束脩过去,并说一句干得漂亮。


    当然,这些只是闻时颂不厚道的内心活动,表面上他还是挺能装的,和沈里统一战线,同仇敌忾。


    一起痛骂了小颜夫子不做人好一会儿,这才收心重新回到功课本身。


    说真的,对于闻时颂来说,这一题的答案还挺简单的,岑老夫人布置这个作业的目的也很简单,他提示说:“你老师大概是想培养你对一个人做事动机的思考。”


    闻时颂怕自己讲的过于枯燥,还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


    “好比咱俩小时候,麻林国进献了一只会说话的灰色大鹦鹉,你还记得吗?父皇把它赏给了皇兄,你很喜欢,我也很喜欢,按照以往的经验,皇兄肯定会把这灰鹦鹉送给你或者我,但他是没有,你觉得是为什么?”


    沈里一愣,他自然对这段过去是没有记忆的,但那完全不影响对他这段的理解。


    甚至仿佛都能感受到小朋友愿望没被满足那一刻的委屈。


    但从成年人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因为灰鹦鹉没有办法一分为二,皇兄既不想让我伤心,也不想让你伤心。”


    给谁都不对,索性不如不给。


    闻时颂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以皇兄喜欢成全所有人的性格,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再得到一只一模一样的,实现让你我二人一人一只的愿望。”


    别说孝贤太子做不到,他总能达成所愿。


    这是一个拥有觉醒血脉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闻时颂在沈里的深思中提醒:“在灰鹦鹉事件之前有个前提,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就在那前不久,我们刚刚因为纸鸢的问题大吵了一架。”


    就是沈里挂在他家里的纸鸢。


    沈里顺着闻时颂的提醒渐渐有了思路:“如果不把灰鹦鹉给我们,我们想要看它学舌,就只能去皇兄的宫殿?他在给我们创作和好的机会?”


    闻时颂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是在用这件事举例时,才终于意识到了皇兄当年的良苦有心。但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很好的办法。


    可惜,当年的他们都没能意识到。


    沈小里倒是每天颠颠的跑去东宫看灰鹦鹉,而闻时颂却是个天生犟种,宁可一眼不看,也不想再去东宫“碍眼”。


    至少他当时是这么觉得的。


    皇兄对此到底会如何想,如今的他们谁也不得而知,闻时颂也只是对沈里说:“你老师布置的作业目的差不多也是一样的,想让你对一个人的行为多几层思考。”


    沈里也终于有了思路,开始在纸上开动想象。


    第一种可能性,大概就是和太子妃保持距离了,虽然沈里至今对“太子妃”这个称呼有点尴尬,可他必须也得承认,这对于古人来说是个挺有分量的位置。


    而小颜夫子的颜值又实在能打,是个过于能当祸水的大美人。


    如果不想给好事者提供可以发挥的空间,主要原因也包括了太子这个神经病的行为太不可预测,他俩最好保持距离。


    第二种可能则是为了欲扬先抑,给自己老师轻松愉快的教学风格,先做一个过于严肃古板的铺垫,先降低沈里的预期,才能让他在随后的课堂上提高对学习的积极性


    不得不说,如果真的是这个目的,那小颜夫子是相当成功的。


    沈里确实对接下来的外出教学十分开心,并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三种、第四种可能……


    直至写到第五种沈里才终于卡主了。


    反倒是闻时颂颇为自恋的替沈里写了一个附加分,好比为什么岑夫子要留这样的作业,甚至刻意强调了可以找场外求助。就是为了通过这个作业,来给他这个爱吃醋的太子殿下吃一颗定心丸,让他知道早上都发生了什么,不要在以后破坏他们好好的教学进度。


    沈里一脸匪夷,他和闻时颂实际是什么情况他们自己知道,闻时颂为什么要吃醋?


    太子殿下正襟危坐:“是的,我不会,但你写上这个应该可以加分,毕竟这是你们老师自己小心眼。”


    两个笨蛋迅速达成一致。


    岑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当年的皇兄在想什么呢?


    他当然是一计不行又在想一计啊,为了帮助笨蛋弟弟交朋友,哥哥真的付出了很多。


    *稍微动一点脑子……:这句来自网络,我忘记是在哪里看到或者是个表情包啥的了。


    第43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三天:


    翌日。


    小颜夫子的地狱早读照常进行,除了没有考试,多了背诵检查,和昨天的早读竟没有任何差别。


    在经历了自家师祖生动形象的“旅游”小课堂之后,小颜夫子也完全没有打算改变自己古板的教学风格,昨天真的只是一个一如他所说的相对温和的开始。


    沈里瞳孔地震。


    看了看眼前漂亮但古板的夫子,又低头看了看手上《后鉴图说》的厚度,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又觉得怎么可能的飘忽语气,试探着问了一句:“您的目标不会是让我把这一本都背完吧?”


    小颜夫子笑容依旧是那么漂亮和善,他微微垂头,任由熠熠生辉的银色长发滑过肩头,柔声表示:“怎么可能呢?殿下说笑了。”沈里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就听到对方继续说,“背完了《后鉴图说》,我们还有《帝鉴图说》啊。”


    这俩是一套教材。


    只不过一本记录的大多是历朝历代皇帝或英明或愚蠢的事例,而另外一本记录的是皇后的事例。


    沈郎君一想到这两本书加在一起的厚度,就顿时生无可恋了起来,并很快就举一反三的意识到了,背完《帝鉴图说》也并不是故事的终点。沈里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破罐子破摔的进行负隅顽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就是背不会,会怎么样呢?”


    反正他又不用高考,对吧?沈殿下在绝望中反倒是看到了希望的花。


    小颜夫子也没有说什么“学习是给您自己学的,不是给我学的”废话,这种话是诈唬不到沈里这种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老师的学渣老油条的,他只是放下了手中卷着的书,长叹了一口气。


    美人连凝眉都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谪仙之姿,只是口吐出的话语却略显魔鬼,他说:“您知道弘文馆的夫子一般都是怎么惩罚皇子公主的吗?”


    沈里一愣,还有人敢惩罚皇子公主呢?


    然后他就意识到了,也不知道是电视剧给他的灵感,还是他的亲身经历,反正脑海里莫名就灵感迸发,领悟到了小颜夫子的言下之意。——皇室的夫子确实不敢真的体罚龙子龙女,但他们可以打伴读啊,一个皇子公主至少有四到八个伴读,一天打一个,都能轮到下个礼拜。


    沈里这个太子妃没有伴读,但他有春华秋实啊。


    想到这里,沈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经睁到了老大,他对眼前人畜无害的小颜夫子连连摇头:“你不会……”


    小颜夫子却回了一个“我会”的坚定眼神,然后委婉表示:“本来臣也不想一上来就和您说这些的。”


    意思就是以后还真的打算这么干呗?


    真卑鄙啊你!!!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也是真管用,至少对沈里很管用。用身边人威胁根本没把下人当人的天潢贵胄未必有行,可对于沈里来说,却像是被直接拿捏住了七寸。


    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一边气鼓鼓的看着手上的课本,一边……狠狠的把这些该死的知识记到了自己的脑海,一个字都不敢出错。


    精准因材施教的小颜夫子笑的还是那么好看,就像是一副工笔画,只不过他的身后多出了十个大字——臣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


    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比他更可恶的魔鬼了!沈郎君如是想。


    等岑老夫人下朝来弘文馆给上课时,沈里背会的内容已经比昨天多了一倍还多,但小颜夫子竟然还肝胆大言不惭的表示:“看来殿下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臣会努力的。”


    果然是一朵歹毒的食人花。


    但食人花在老师主场之后,就再次进入了隐身模式,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岑老夫人先拿出了沈里昨天考的卷子,她已经连夜批改完了,并对沈里欠缺的知识方向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然后,她又看了看沈里写好的作业,很是满意的表示:“殿下是有大智慧的人。”


    一如她昨天在和沈里的相处中对沈里的判断,常识极度匮乏,但其实人并不笨,甚至可以说很有灵性。


    而很巧的是,这样的人岑老夫人刚好教过。


    准确的说,就是乡野出身的太后。她从小长在闭塞之地,那注定了她不会知道大理寺和刑部有什么区别,大臣朝服的颜色有何种讲究,但她的聪明又帮她迅速在深宫之中立了足,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到的人脉,让她和儿子得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沈里第一份作业已经答的很全面了,岑老夫人只补充了一点:“您忽略了有可能这真的只是出于仲卿个人的恶趣味。”


    一个人做事的动机可以有很多种,但也有可能单纯只是这个人神经病。


    沈里先是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巴,然后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指向小颜夫子道;“你早上故意诈唬我!”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打春华秋实的吧?


    小颜夫子眨眨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您可以试试看,那是不是一个诈唬。”


    沈里……


    还真的不敢赌,也赌不起,毕竟那可是春华和秋实啊。


    可恶!


    至于第二份作业,岑老夫人根本连看都没看,只是丢给了徒孙帮忙批改,并表示对照错了的部分由他明天早读的时候给太子妃讲解。


    岑大儒真的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所谓的帮助太子管理东宫只是一个借口。


    在确定沈里并没有忘记昨天的课外教学内容之后,岑老夫人很快便进入了今天的正题,这再次出乎了沈里的所料,并不是各个衙署职能的眼神,老太太笑容可掬的表示那是明天的内容,人不能一直学习一个东西,总需要换换脑子。


    今天的课程内容,真的就是围绕小颜夫子让沈里背诵的《后鉴图说》展开的。


    只不过老夫人说的是:“想必您已经很了解我们书上的第一位皇后了,她是历史上最有名的贤后之一,谦恭节俭,出身高贵。而她的父亲正是历史上有名的三朝元老……”


    话题莫名其妙就拐上了贤相如何选拔人才,帮助皇帝更好的治理国家。


    学了一天下来,沈里满脑子都是任用贤才,如何分辨君子与小人,以及如何在可用之人有限的情况下达到更好的办事效果,一言以蔽之,没有绝对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哪怕是卧龙凤雏,也有属于他们发光发热的位置。


    一直到下午三点,岑老夫人的阴谋小课堂才终于结束。


    沈里拿着今天的作业离开了弘文馆,一路上都在想着,如果我是XX贤后的爹,我该如何在朝堂人才凋敝的初期,与世家斗智斗勇。


    等等,不对啊,我学的不该是如何当贤后吗?


    怎么现在在揣摩贤后她爹啊。


    在少年沈里还在反思自己的读书定位时,无独有偶,太子闻时颂也在面临人才选拔的问题。之前说了,春闱在即,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科举结束之后,吏部的官员铨(quan)选。


    这也是沈里今天在课堂上学到的。


    在大启,不是说你考上进士,当了状元,你就能直接走进官场了。甚至可以说这才是一个开始,你只是获得了一个可以当官的资格,至于具体能当什么官,还要等吏部的审查与铨选。


    这个考察的过程可长可短,就大启来说,一般来说是一年。


    因为不仅要考察,还有去各部门的实习培训时间。


    用沈里的理解就是医学生的大五,要在医院的各部门都轮一圈,当一个不仅没什么工资,还要倒贴钱上班的实习生。


    实习差不多结束后,就是真正的吏部铨选了。


    也就是一场大型的校园企业直聘。


    进士们和朝廷的各个衙署之间会有一个双向选择的机会,经过一系列的筛选,才能决定未来的“就业方向”。


    而在新一届的进士来之前,肯定要先安排好老一批进士的归属。


    这也是韩大人那么着急把儿子塞到吏部的原因,如果再晚一点,韩乐风就要跟着下一批进士整整等待一年了。


    如今临时“插班”进去,虽然让一部分衙署缺少了对韩乐风的了解,但是有一个当仆射的爹,他就不会缺少机会。事实上,韩乐风未来要去哪个部门,他爹和他娘早已经在家里就给他选好了,如今只是走个过场,韩乐风主要参与了“实习”地方的也是这个衙署。


    而闻时颂此时前往吏部,一方面是作为太子,每年都要在这些“管培生”面前进行的政治作秀,另外一方面也是顺便看看能不能选几个合适的人才。


    虽然在这一批人里,有韩乐风这样的关系户,但也是有真材实料去年靠科举考上来的人才的。


    包括状元郎在内的进士都在其中。


    太子闻时颂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着自家菜地里茁壮成长的大白菜,身边陪着不少东宫与六部的官员,他们一个个都急得不行,因为太子提前来了,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通知到位,闻时颂的突击检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些储备官员们根本不知道此事,还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等待着太子的大驾。


    好巧不巧,韩家玉郎正在与人争辩。


    一般来说,闻时颂是从不会去搭理这些事的,他只喜欢看戏,但他听到了这些人争辩的关键词——沈里。


    能与韩乐风聚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人呢?


    自然只可能是顶级的官二代和世家子弟啊。


    而在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连闻时颂都觉得眼熟的人,有韩乐风这样与沈里从小针锋相对到大的“敌人”,也有能和沈里说上几句话的“朋友”,其实有两个甚至当过皇子或者公主的伴读,也怪不得闻时颂觉得眼熟。


    至于他们为什么好端端的说到沈里,其实也挺好理解的。这就像你们一届的同学,有人考公,有人读硕,还有人过了大厂面试即将入职,而偏偏有那么一个……


    已经嫁入豪门,还有可能直接当他们的顶头上司。


    同届生聚在一起,不讨论他都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讨论的方式也分单纯的讨论,还是背后蛐蛐。有人为了讨好韩乐风,知道韩乐风过去和沈里不对付,就明里暗里揶揄了沈里两句,当然是没有提沈里名字的那种。没想到韩乐风不仅没买账,还一下子就发了火,非要对方说清楚,他到底在暗讽谁。


    对方被弄的下不来台,索性就和韩乐风刚在了这里。


    闻时颂似笑非笑,陪在他旁边的官员们已经在汗流浃背了,刚刚他们还把这一批的候选官员们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结果现在就给他们整了个这?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沈里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很正常,我们应该尊重每个人的审美差异,我只想说,永别了!你这没品的东西!


    *吏部铨选:这个也是唐宋真实存在过的选官机制,到了明清才渐渐消失。


    不过文里写的流程和现实里不太一样哈,都是为了剧情服务,请勿当真。


    第44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四天:


    “殿下息怒啊。”


    一群吏部官员,当下就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胆子小的已经在懊悔自己今天为什么非要凑上来了。


    毕竟以本朝这位太子众所周知的脾气和行事风格,不管他和自己的太子妃感情怎么样,对方这么当众被下了面子,太子绝不可能无动于衷,也不可能不动怒追究。甚至说不定在这位心里,这事已经从对太子妃沈里的侮辱,升级到对他对整个东宫的挑衅了。


    这事眼瞅着就要没办法收场了。


    现在大家只能心存侥幸的希望,太子殿下这回能稍微气的轻一点,不要殃及太多无辜,至少自己真的很无辜。


    而这也是挑事的吴仁早就期盼的结果。


    是的,吴任是故意的。


    虽然他一开始想演的是为了巴结韩乐风,而拉着韩乐风一起羞辱沈里,好引得太子动怒的戏码,可惜,韩乐风也不知道抽的是哪回风,没按照他预先排练好的剧本走。不过没有关系,这也顶多是没能拉着韩家一家下水而已,其他的部分还在他的掌握之中,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甚至因为吴仁和韩乐风的僵持,让这一幕的争执变得更加真实,也吸引到了更多围观群众的眼球。


    等后面不管闻时颂这个太子是当众大发雷霆,还是事后精准打击报复,今天的这一幕都一定会让许多人印象深刻,让八卦甚嚣尘上。大家议论纷纷,不愁事情不闹大。


    吴仁只恨自己演的还不够刻薄,不够讨人厌。


    闻时颂看破这个针对他的局了吗?他当然猜到了啊,这么低端的激将手段,他要是都看不破,他也就别玩什么与天斗与地斗了,连沈里都斗不过。所以闻时颂的下一句是:“真巧啊,明知道孤今天要来,还费尽心机专门给孤演这么一场大戏。”


    “臣等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啊,请殿下明察。”群臣大呼冤枉。


    不只闻时颂猜到了,在场不少的人精都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所以他们说的是自己不敢,而不是此事不真。说真的,这一批进士的手段还是太过稚嫩。平日里在私下不能说这些?非要专挑太子来的这天说?是生怕太子听不到吗?谁会这样做坏事?


    只是这一招也确实歹毒,因为不管闻时颂上不上当,这事都注定要沾一身腥。


    假设闻时颂上当了,当真了,真为了此事站出来和一个口出狂言的小小进士计较,很显然太子一定会成功,对方肯定会被收拾的很惨。可与此同时,也会给背后之人很大的操作空间,眼瞅着春闱在即,正是选拔人才的关键时刻,太子这么对读书人,会让多少人兔死狐悲,心下戚戚?


    对方但凡稍微煽风点火一下,说自己并没有侮辱太子妃之意,暗讽的是别人,是太子自己太敏感,太恋爱脑,非要对号入座,这事就能成为闻时颂这个太子好些年的黑历史。


    在人才笼络方面,东宫势必会多出许多根本不必要的阻碍。


    可如果像如今这样,闻时颂看破了对方的诡计,还当场直接挑破说了出来,就可以破解对方的阴谋了吗?


    很显然不是啊。


    自己的太子妃这样被人侮辱,以闻时颂平日里的暴烈性格会毫无作为?知道的说一句太子理智,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是有多嫌弃太子妃呢。


    在大将军沈青起刚刚战胜蛮族、为国为民立了这么一功的时候,太子这般薄待她的亲弟弟,是想彻底得罪武官集团吗?至少啸铁卫一定不会高兴。哪怕是平日里一直跟着闻时颂的旧臣,多少也会有寒心之感啊,连自家人都保护不好,谁还要跟着这个老大?


    一根萝卜两头切的阳谋,对方怎么都能恶心闻时颂一把。


    甚至是直接怼脸告诉闻时颂,我就打算这么恶心你,你只能从恶心和更恶心之中选一个,来吧,让我看看你会选什么。


    闻时颂会怎么选呢?


    那当然是有仇当场就报啊,他就不是一个什么会隐忍下来的性格,也只信奉武力威慑。这是闻时颂傲慢性格中最大的弱点,他自己知道吗?知道啊,可他根本没打算改。他也不觉得为沈里出头,有什么需要权衡利弊的,他永远不会为这种事觉得不值,只会恼怒自己做的不够。


    是的,闻时颂如此生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还是不够强大,气自己往日里表现出的对沈里的在意还是不够多,才会让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敢拿沈里的事情找他开刀!


    这也是他皇兄小时候教会他的,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软肋,而我们要如何保护自己的软肋呢?


    办法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说白了也不过两个核心,要么遮掩自己的在意,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软肋是软肋,不让人意识到拿捏住这个就能拿捏住你;要么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招惹了他的软肋势必要付出极大、极大的代价,大到对方根本不敢招惹。


    而闻时颂只可能选择后者,因为前者听起来就十分的愚蠢。


    “所以,你其实很在意里里。”孝贤太子再次给他年幼的弟弟上了一刻,那个时候闻时颂还是个阴郁的小蘑菇,又阴郁又暴躁,但是很容易就被哥哥套了话。


    闻小颂生气的看着他的皇兄,既没说在意,也……一直到最后都没说不在意。


    但一直到今时今日,闻时颂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或者说他终于觉得不能再逃避下去,他确实挺在意沈里的,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而且承认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他就是在意啊,怎么样?


    闻时颂不仅会直接替沈里抱不平,还准备亲自动手。不然这些年太子性格糟糕的传闻哪里来的?因为他遇到过太多次这种暗亏了,而他没有哪一次会老实服输。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外面的风评,就喜欢别人这种快要恨死他了但又干不掉他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任何过度解释自己行为的想法,打你就打你了,还要什么理由?闻时颂虽然热爱与人斗争,但也要分什么人,像对付吴仁这种,他就更喜欢把政斗直接变成拳拳到肉的武打。


    可惜,闻时颂最终没能如愿。


    亦或者是沈里的锦鲤buff准时上线,哪怕他本人并不在场,对方也只是阴阳怪气背后蛐蛐了他一下,命运也会帮他找回场子。


    闻时颂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韩乐陶已经站了出来。


    韩乐陶这个名字,一看就和韩乐风有关系。两人也确实有点关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两人都出自五姓七望的韩家。


    只不过韩乐风的爹是尚书省右仆射的大韩大人,而韩乐陶的爹是担任东宫詹事的小韩大人。


    之前韩詹事就说过的,他和妻子只有一个女儿,去年考上了进士,即将步入官场。对方便是这一届正在吏部等待铨选的进士。


    韩小娘子不仅是个女进士,还是当朝探花。


    她站出来也不是为了帮韩乐风这个远方表亲,两家并不熟,从她之前和其他女进士站在一起,根本不和韩乐风这帮衙内搭话,就能看得出来他俩到底有多生疏。但她不能允许她爹的顶头上司(之一)被人如此侮辱。


    在这个主辱臣死的社会风气下,她势必会站出来维护东宫的脸面。


    韩乐陶表示:“你到底在说谁,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不会以为不说出对方的名字,这事就真的能被含糊过去吧?”


    吴仁乐了:“我不说你都知道?这么厉害?怎么知道的?读心吗?”


    韩小娘子也乐了,因为真的可以欸。


    这可是个能觉醒血脉,血脉还千奇百怪的世界。甚至都不需要劳动别人,韩小娘子自己就可以。


    “大家都知道的,我们韩家的血脉来自司命。”


    如果沈里在这里,他肯定会点头应和,因为之前王夫人来感谢他时特意说过的,她儿子觉醒了少司命的血脉,当时沈里还疑惑过少司命的血脉是个什么样的血脉。


    “而我不才,正袭成了大司命的察施。”司命是掌管人类生命的神,在《九歌》中有过记载,而其中说过司命有两位,一位是少司命,一位是大司命。而大司命有七布施,其中之一的察施便是不用问对方就能察觉到对方的心。


    和能听到别人心声的能力有点像,又不完全一样,但总之只要吴仁配合,韩乐陶真的可以用血脉探查到对方到底在内涵谁。


    让他没有办法再甩锅狡辩。


    吴仁一下子就有点慌了,不是没想到会有这种血脉,而是没想到这种血脉就在现场,此时此刻就能够破案,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


    一旦坐实了他在故意侮辱皇室,那这个两头堵的圈套就不存在了,太子可以理所当然的处罚他,他们也没有办法在再这么多人都轻身经历后再颠倒黑白。


    吴仁慌不择路的为自己辩解:“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故意诬陷我呢?”


    “这不是巧了吗,刑大人,你的獬豸(xie zhi)血脉有了用武之地。”闻时颂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全场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就是吓的齐齐下跪了。


    獬豸是能辨别是非曲直、善恶忠奸的神兽,拥有这样血脉的大臣能做什么已不言而喻。对方没办法听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测一测韩乐陶有没有在说谎还是轻而易举的。


    血脉套娃了属于是。


    吴仁彻底瘫软在地,再没了半分辩解的余地。


    虽然这场面和闻时颂预想的不太一样,但效果却很是不错。


    只有韩乐风这个脑子不太灵感的纨绔最后搞了个节外生枝,他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的对吴仁说:“我知道你以为你这样至少还是侮辱到了太子妃的,但丑人多作怪的只有你自己,我能够觉醒血脉全靠太子妃,他的能力比你一位强大的多,也有用的多!”


    全场一片哗然。


    让人觉醒血脉?这是真的吗?群臣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太子。


    闻时颂已经想骂人了。


    但韩乐风这一回真的不是为了和沈里作对,他和他娘王夫人一样,发自肺腑的相信他觉醒的血脉是沈里给他的,所以他真的只是好心,想要给沈里找回场子。


    他不希望沈里被任何人小看,他嫁给太子只是他选择了爱情,不代表他这个人就只能靠太子。


    闻时颂、闻时颂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想着,不管沈里觉没觉醒血脉,也不管他觉醒的到底是什么,他未来的力量都只能是帮别人觉醒血脉了。别问他怎么做到,他总能想办法帮沈里做到!


    但实际上……


    沈里真的可以。


    他也正在证实自己的路上。


    这事说来也巧,就在今天差不多的时间,沈里从弘文馆下课,明明已经都快要回到东宫了,才想起来他的作业忘记拿回来了。


    他当时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人去给他取回来,他先在东宫自己读书;要么靠自己的记忆力,把岑夫子布置给他的作业默写出来。


    沈里选择了第三种——自己去拿,还能趁机遛狗。


    自从开始上学,沈里已经有两天没有遛狗滚灯了,热情小狗依旧热情,可看上去真的委屈极了。沈里根本见不得他的小狗这样,当下就决定扩大彪子老大和滚灯的版图,从东宫开始向皇宫延伸,当然,以防万一,他还给彪子老大也套了个牵引绳。


    彪子老大也是颇通人性,大概是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能随便造次,它也很配合的让沈里给它穿上了那傻乎乎的绳子衣。


    然后一人一猫一狗就这么上路了。


    说真的,只要是不用读书,让沈里干什么他都会觉得很开心,哪怕是重走一遍上学路,他也乐的不行。


    而就在今天梳了个高马尾的沈里快要抵达弘文馆时,他也和闻时颂一样,在宫道上旁听到了一场现场争执。


    只不过闻时颂听到的是别人蛐蛐沈里,而沈里听到的是别人公然霸凌颜仲卿。


    这事乍一听很荒谬,但仔细一想其实还挺有逻辑的,首先就是颜仲卿长得太好看了,是那种男人公敌的好看,从小到大被叫小白脸的次数不计其数。他本就一直是别人嫉妒的对象,如今又因为走了师祖的关系,而当上了太子妃的夫子,嫉妒他的人可想而知有多想搞他。


    而这些人胆敢来霸凌颜仲卿的底气,就是颜仲卿是个普通人。


    在这个力量为尊的世界,普通人真的很受气。不然孝贤太子也不会在当年提出对血脉力量者的约束,像清河公主那样让一个普通人欺负了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大多数时候,都是血脉力量者在理所当然的霸凌普通人。


    而小颜夫子就深受其害。


    沈里虽然和小颜夫子在教学理念上有一些小小的分歧,但他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夫子被这么欺负,哪怕对方不是他的夫子,他也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沈里出面解决事端都是小事,他毕竟是太子妃,都不需要他说什么,只他走出来,一个眼神过去,就能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沈里真的很生气,一边想着朝廷招人这么宽松吗?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当官了?一边想着他一定要帮小颜夫子找回场子。


    只不过沈里帮人的手段实在是有些老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太擅长打脸那一套。


    他只会想,不就是觉醒血脉吗?你们在神气什么?信不信我明天就让小颜夫子也觉醒血脉啊?!


    作者有话要说:


    *韩詹事的女儿考上了进士:这段在28章有过提及。


    第45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五天:


    别人信不信,沈里不知道,反正……


    他自己是不信的。


    因为觉醒需要先完成觉醒条件,他不要说完成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让小颜夫子觉醒的条件是什么。


    等沈里想起来去查看游戏面板时才更绝望的发现,他根本没在游戏面板上找到小颜夫子的觉醒按钮,他研究半晌也没研究明白这是为什么。是小颜夫子的个人问题,还是他的操作问题,亦或者是他的金手指哪一步出了差错。


    但有一点沈里可以肯定,他不愿意就此死心,就像他一开始不知道摁了多少遍退出键一样,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总想试试,万一真的退出了呢?


    既然在宫道上不能觉醒,那就回东宫看看嘛,如果东宫也不行,还能去清风观门口试试啊。


    说不定让人觉醒和所处的方位也有关系呢?


    这原理就有点像打麻将、玩扑克输了,人是不会怀疑自己的牌技的,只会怀疑是不是今天穿的衣服颜色不对,是不是坐的朝向不对,亦或者是不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吃了一口小小酥(输)。


    总之,沈里接下来就开始极力邀请他的夫子去东宫小坐了。


    颜仲卿本来是不想去的,就像沈里昨天在作业里写的那样,他在第一天的早读就安排考试,除了个人性格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嫌,保持距离。


    这里倒不是因为太子是个爱乱吃飞醋的神经病。


    而是因为颜仲卿本人就是这么一个孤僻的性格,他与大多数的人都习惯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有点社恐。


    只不过大多数的社恐是不善交际,而小颜夫子是不愿交际。


    在他的骨子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傲慢的,他根本不屑和人进行无效社交。而什么是他眼中的无效社交呢?就好比一旦有人和他稍微走进一点,对方总会充满惋惜的看着他说“唉,你怎么就没觉醒血脉呢?”、“你要是能觉醒血脉就好了”以及“真可惜啊,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颜仲卿很清楚,对方说这话时,未必就怀揣什么恶意,甚至不少人都是发自真心的在替他惋惜,就像看到一个有瑕疵的美玉,世人皆爱圆满,肯定会觉得遗憾。


    但这是个活生生的世界,不是什么书坊里的话本,哪有什么注定的完美结喂,于小衍局呢?


    颜仲卿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次这样的对话,他听也听累了,说也说累了,这样的无效社交在生活里还有很多,他真的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包括这些因为他是个普通人,就不断试图霸凌他的人,他都觉得他们很蠢。


    这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还是个普通人,根本无力阻拦生命里不断渗入的恶意,他只是很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愚蠢的芸芸众生。


    然后……


    他就迎来了一场入室抢劫一般的友谊。


    就,主观上颜仲卿是知道要感谢太子妃的仗义相帮的,他没有那么不识好歹。他会先对太子妃郑重其事的道谢,再回家精挑细选上一份足够表达感谢的贵重礼物,最后还会不厌其烦的对别人宣扬太子妃的美德,但他并不打算因为这个就走进沈里的生活圈啊,也不打算让沈里走进自己的。


    可有些时候生活真的不是剧本,别人控制不了颜仲卿,颜仲卿也控制不了别人。


    这位沈家的小郎君根本不讲道理的,他就像一个劫匪,直接踢开了他的家门,一边说着“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一边直接就拉着他去他家做客,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拒绝。


    事实上,沈里是真的没听到。


    准确的说,是没有听懂。


    小颜夫子拒绝人时也是十分委婉的,毕竟沈里刚刚救了他,他怎么可能对沈里说太重的话呢?面对沈里的邀请,他甚至是先对沈里表达了半天的感谢了,在自觉已经表达了足够的想要去的情感之后,才说了一句可惜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但一心想带着颜仲卿回去研究一下金手指的沈里,他的脑回路是,他说他很想来欸,只是被事情绊住了。那我帮他解决了事情不就可以了吗?


    他现在是太子妃,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真解决不了,还有闻时颂的太子身份可以狐假虎威啊!


    “走吧走吧,放心交给秋实和洪梁,他俩超厉害的,就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过我们在回东宫之前,得先完成遛狗的任务,夫子你的体力怎么样?”沈里很努力的想要炫耀他最近遛狗练出来的体力,他终于不再是过去那个出门一会儿就需要一天时间来治愈的废柴了。


    “可,我,呃……”颜仲卿甚至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如此丝滑就跳到了遛狗上的。


    “你走不动?那你坐肩舆吧。”沈里出来的时候是让人带上了肩舆的,生怕自己能走出去却走不回来,如今正好拿来能用。


    “不不不。”在太子妃如此的盛情难却下,小颜夫子都有点不会说话了。


    沈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是走不动,那是他们打你了?”一惊一乍的小矮子当下就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霸道太子的影响,反正现在的太子看起来也挺霸道的,当下就要回去找那些小官员麻烦。


    “没有没有,他们并没有动手。”准确的说是还没有来得及,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颜仲卿心累表示,“我们去遛狗吧,它看起来都有点等不及了。”


    “好!”沈里还开心的把彪子老大分给了小颜夫子。


    有时候社交悍匪太热情了,社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起遛了猫和狗,然后又一起回了东宫,还一起莫名其妙和太子吃了一顿晚膳。


    是的,太子也在。


    事实上,颜仲卿和沈里一起回到东宫时,闻时颂也是刚刚从吏部回来,也不过就比他们早到了几步而已。


    闻时颂当时没看沈里,还挺开心,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去接人放学,哪里想到他这边刚准备再次出门,就看到了沈里和颜仲卿一起相谈尽欢的进门。


    一个叽里呱啦的说,一个保持漂亮的微笑,安静倾听。


    两人美的就像是一幅画。


    让闻时颂很想当场就去撕碎的画!


    闻时颂这个神经病吧,就是这样难伺候,你说你讨厌沈里,那不行,你说你喜欢沈里,那也不行,沈里说讨厌你或者喜欢你,那就更不行了。


    尤其是闻时颂今天刚刚才在心里承认了自己对沈里的在意,就迎面遭遇这样一个暴击,换谁谁受得了?


    以前是稀里糊涂的生气,如今是清醒的生气。


    但总之就很生气没错了。


    沈里完全没get不到,因为闻时颂平时就是个bking,话很少的那种,生气的时候也只是比平时话更少而已,但该干什么还是会干什么,好比让东宫厨娘做的都是沈里爱吃的啊,在沈里问他可不可以让自己的新朋友一起留下吃饭的时候冷硬的点点头啊,他甚至都只敢在沈里注意不到的地方给颜仲卿甩眼刀……


    这让沈里怎么发现?真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嘛。


    当然,如果这种单方面的冷战时间长一点,或者只有他们两个人,沈里大概还是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只是现下真的没有那个土壤。


    沈里全程不是在给新朋友介绍这个超好吃,就是在说那个他超爱吃,仿佛在世界上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在吃饭的百忙之中,沈里还不忘研究他的游戏面板,结果你猜怎么着?它现在又亮啦。


    沈里整个人都惊了。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为什么之前跟死了一样,如今却又突然出现了“待觉醒”的选项?


    沈里实在是研究不明白,但无所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金手指终于能用啦!那肯定要赶紧抓紧时间看一下觉醒条件啊。


    然后就给看沉默了。


    觉醒条件的任务弹窗和之前给彪子觉醒时差不多,一来一回就两条,第一条是给颜仲卿XX,XXX以及XXX(待完成),第二条是让颜仲卿给你一份礼物(待完成)。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第一条上。


    除了要给小颜夫子送文房四宝以外的大量资源外,还多来一个答题链接,旁边明确标注了正确率需要多少的硬性条件。


    哪个好人家玩游戏还要考试啊?


    太子妃怒而掀桌。


    好吧,他也得承认,这种答题任务,在游戏里也是有的,尤其是在古风类的游戏里,那真的是屡见不鲜。


    可问题是玩游戏可以作弊,一边打开游戏界面,一边直接用手机问智能AI,保证能让答题率百分百。


    他如今要怎么作弊啊?


    找闻时颂问吗?


    沈里一愣,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啊,他看看左手边的学霸闻时颂,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小颜夫子,当下就点开了题目,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天时地利的好时候了,有一种他要是不趁着现在赶紧答题,一定会错失良机的感觉。


    然后,闻时颂就卡在了题目上,因为这个答题和他想的不一样。


    上面只有两道题目,一道是给小颜夫子背诵多少多少《后鉴图说》和《帝鉴图说》,另外一道是需要完成多少次作业。


    沈里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痛苦难过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好,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萎靡了。


    偏偏在闻时颂问他的时候,沈里还不能说真实的原因,只能搪塞表示:“如果你能帮一个人,但帮对方的条件非常非常痛苦,你会帮吗?”


    闻时颂挑眉:“帮谁?”


    “没有谁,我就是举个例子。”沈里这个慌撒的就很没用技术含量。


    闻时颂根本不信,只是继续问:“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显而易见的,冷脸做饭的太子殿下又打算出手帮忙了,虽然他到现在为止还在生昨天的气。


    沈里苦大仇深的回答:“需要你背完一整本的书。”


    闻时颂:“……”本来他还觉得沈里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现在开始有点相信这小傻子真的只是睡糊涂,在胡思乱想了。但闻时颂还是略显茫然的追问了一句,“背书很难吗?”


    沈里:“!!!”老子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这回轮到沈里生气了。


    两个笨蛋一直到闻时颂把沈里送到弘文馆,都没能意识到彼此的真实心意。沈里不知道闻时颂在生气,而闻时颂不知道沈里为什么生气。


    闻时颂一边想着,我的生气还没哄好呢,现在还得反过来哄你?


    他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他是。


    “晚上放学我帮你做作业?”太子殿下的讲和方式也挺硬核。


    沈里却只是哼了一声。


    “……这样你才有空回家和你祖父一起吃晚饭。”


    “你是我全世界最好的朋友!”沈里立刻叛变了自己,骄傲宣布闻时颂的唯一性。


    太子莫名其妙的就也爽了。


    新朋友又怎么样?邀请来东宫做客又怎么样?他是沈里全世界最好的朋友吗?他不是!想一想沈里有多烦上学,闻时颂就更开心了,他觉得这段友谊肯定长久不了,早晚要因为繁重的课业而翻车。


    然后,保持这个良好自我安慰的太子殿下,就在下午接到沈里放学时,发现对方正在埋头苦背。


    并坚持要自己写完作业。


    闻时颂:“???”


    因为沈里已经想明白了,帮忙还是帮的,不就是背诵吗?反正他本来就是要背的呀,没有觉醒条件,岑夫子和小颜夫子就能放过他了?与其浪费了机会,还不如让这场背诵变得更有用一些。而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作业也肯定要日积月累的自己写啊。


    只有闻时颂彻底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情:


    小姑:侄媳啊,吃点中药调理一下吧,总这么吃醋也不是个办法。


    闻时颂:= =


    第46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六天:


    闻时颂生气的原因,很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他不支持沈里进步。


    只是明明早上送到弘文馆的时候,沈里还在对读书这件事苦大仇深,如今突然就大彻大悟的爱上学习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里面必然有妖人在作孽!


    至于这个妖人是谁,想必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


    闻时颂好不容易才成为了被沈里认证过的朋友,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刚刚出现的人轻而易举就抢走他的全部?


    一直到在沈家花厅里坐下准备吃饭,太子殿下的脸色都不算好看。


    沈里却只顾得上埋首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暂时还没能发现闻时颂又在不给他好脸色看。但“小姑父”阳邑县主却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并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救火。在沈却金和沈老爷子还没过来的空挡,她递给了自己这位远方表亲一块苏绣锦帕。


    闻时颂挑眉,一边嫌弃的抓起锦帕的一角端详,一边用眼神询问阳邑县主这是抽的什么风。


    阳邑县主今天穿了身八色拼接的破间裙,绫罗绸缎上点缀的到处都是波斯联珠纹,惊鹄髻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整个人就宛如一个移动的珍宝展示架,手里还拿着一把珍珠镶边的团扇,稍微往脸前一档,就是半是朦胧半是美。


    只不过她口吐出来的话语却是:“男人变帅的第一步,尽可能的遮挡丑陋的面积。”


    闻时颂回答的就更直接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阳邑县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过来,要不是闻时颂是她老闻家的太子,她真的已经想要放弃这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了,但最后她还是说:“男人嫉妒的样子最丑陋。”


    闻时颂是在嫉妒吗?


    显而易见啊。


    他就是嫉妒。


    凭什么他努力了十几年才得到的友谊,有些人只需要三天啊?甚至哪怕是他,亦或者是他哥都没有办法让沈里爱上读书,他们得到的顶多是他们在说沈里的时候,沈里不会生气,但是看看现在沈里在做什么?他在心甘情愿的把每一个字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为了一个只相处过几天的男人!


    他倒不也是全为了自己委屈,只是沈里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他皇兄了?


    “你听我说完。”阳邑县主真的很讨厌有人打断她说话,哪怕是太子也不行,她表示,“俗话说的坏,只要你肯吃醋,那你就会有没完没了的醋吃。懂?”


    太子不懂,太子摇头。


    阳邑县主只能更直白一点的面授机宜:“你吃醋能得到什么?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把你爱的人越推越远。做事之前要分清楚主次。”


    这也是上次沈小姑和前妻见面,阳邑县主不仅没吃醋,还能第一个去帮沈却金找回场子的原因。


    她不是不嫉妒,而是她明白她有比嫉妒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好比维护自己的爱人。


    “到底是嫉妒重要,还是沈里重要?”


    沈里!


    闻时颂毫不犹豫的在心里回答,只可能是沈里,他也终于懂了阳邑县主的意思。眼下的重点不是打击情敌,也不是让沈里知道自己的不高兴,而是挽回他和沈里之间的……友谊。


    说真的,每次提到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就是闻时颂一直想要的,可真得到了吧,他又有一种很不甘心的感觉。


    闻时颂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哪里不甘心,大概他就是这么一个天生掠夺者的性格。他总是很难得到满足,得到了一,就想得到二和三。


    总之,与其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嫉妒,不如自己琢磨琢磨,如何当一个好绿茶。


    “学习这么辛苦吗?”小姑夫现场演示,一边给沈里手边推他爱吃的小点心,一边道,“但再辛苦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体呀,别人在意你学的多不多,但家里人只会在意你开不开心。”


    沈里果然很开心,眼睛里满是对小姑父的感动,呜呜,背诵真的好苦,他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闻时颂大彻大悟,并成功以县主真是辛苦了为名,挤掉了阳邑县主。


    县主:“……”我教你手段,不是为了让你对付自己人的!


    可惜,阳邑县主还没来得及和闻时颂掰扯,沈却金和沈老爷子就一起端着杰作上桌了。这也是他们两这么晚才来的原因,自家孙子难得再次回家,虽然消息通知的匆忙,但沈老爷子还是把这顿晚饭当做了年夜饭一样的重视。


    而沈家对于重视的理解,至少在沈老爷子这里对于重视的理解就是亲自下厨。


    “你阿婆哦,只会在每年我过寿辰的时候才下厨。”沈老爷子一脸的骄傲得意,对一众小辈炫耀着自己已经不知道炫耀了多少遍的爱情,“连你阿爹过生日都未必年年能有这个待遇呢。”


    沈却金可以作证,她也没有,她差不多平均两三年才能吃上一顿她娘做的长寿面。


    阳邑县主立刻就心疼了,她是个不缺父爱也不缺母爱的,也就导致了她只听到这样的过往,就觉得自己的爱人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恨不能千倍百倍的给她的宝宝补偿回来。


    但神经大条的沈却金却对她对象说:“幸好我娘只两到三年才给我下厨一次,不然你大概就见不得我了。”


    阳邑县主一愣:“啊?”


    沈却金她阿娘做饭的这个手艺吧,怎么说呢,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毒不死人。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沈老爷子可以面不改色的吃完她煮的一碗面,还能真情实感的夸上一句真好吃了。


    沈里完全没有这些记忆,但莫名的在小姑提起过去时,也随之有了应激反应,生理性痛苦面具。


    她阿婆什么都好,就是不太适合靠近厨房。


    幸好,老太太的牌位没办法下厨,沈老爷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炙肉这一块。也就是烤肉,当年在战场上,沈老爷子从打猎到生火再到烤肉,那简直是一条龙服务,好吃到整个阵营十里飘香,下属都在嗷嗷待哺。


    直至今时今日,断臂的老管家提起当年都唾液发达。


    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沈老爷子已经很少亲自下厨了,今年过年都没有,直至沈里回来,老爷子才终于厨性大发,去亲自做了一顿炙烤羊肉。


    “其实牛肉才香。”


    可惜,大启吃耕牛犯法,只有自然老死或者病死的牛肉才能吃,但那些肉质的口感实在是太差。沈老爷子也就在边疆的战场上当过法外狂徒,吃的还是蛮族的牛。


    沈里已经迫不及待了,结果一口下去,差点被噎的送去见他祖母。


    幸好闻时颂一直在时时刻刻关注沈里这边的情况,第一时间送上茶杯,给他的后背又拍又顺,才终于帮助自己的太子妃从生死的边缘又爬了回来。


    这烤肉不仅柴,还咸,齁咸齁咸的。


    沈里一边大口喝茶,一边看向自家祖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不想伤了老爷子的心,但很显然老爷子的手艺退步的有点多。


    不过,也不用沈里费心琢磨如何才能不伤了祖父的心了,因为沈老爷子在自己亲自尝了一口之后,直接破口大骂,骂的比他心里想的还难听。


    沈却金超委屈,生气的看着亲爹和亲侄子的表现,不服气的非要她对象也尝一尝。


    阳邑县主一看这场面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可能是这次下厨的是沈却金,她爹只负责了场外指导呗。


    阳邑县主也无愧她爱情导师的身份,动作优雅的夹肉,咀嚼,一直到抻着脖子吃完,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她真的很享受,她说:“真好吃啊。”


    沈老爷子一脸一言难尽的问:“你是不是味觉有问题?”


    沈却金也自己吃了一口,然后很难不赞同她爹,甚至第一反应是拉着阳邑县主去催吐。可阳邑县主还在面不改色,连动作都没有减慢的继续吃着那盘炙肉,她说:“我真的觉得很好吃啊,就像全世界只有阿爹能吃下阿娘的面。”


    那吃的是面吗?


    是爱情!


    闻时颂佩服的目瞪口呆。


    哪怕连沈却金都在劝了,但阳邑县主还是坚持吃完了一整盘的肉。这是沈却金第一次下厨,她怎么可能不捧场?当然了,她也不会觉得那盘肉有多好吃,但她还是吃完了,因为沈却金会心疼她,超级心疼,一边和她吵架,一边都快要哭了的心疼。


    只要想着这个结果,再来十盘阳邑县主都能吃的下。


    哪有什么后来居上?有的只是人又争又抢。


    看着两人没一会儿就甜甜蜜蜜的携手去看大夫了,沈老爷子目瞪口呆,还要在慌乱中给孙子解释,他带女儿下厨,真的只是想把他的手艺传承下去,不是为了成全她们的爱情。


    沈老爷子其实已经先后尝试传给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孙女了,可惜,大儿子太没用,二儿子出家了,孙女虽然没有他老婆的血脉,但神奇的遗传了她的厨艺“天赋”。在沈青起上只身北上前往战场时,沈老爷子是真的很担心,生怕自己的孙女被饿死在边关。


    不过沈青起倒是继承了沈老爷子异于常人的味觉,就是虽然她不会做饭,但她什么都能吃得进去、什么吃的都不挑的神奇天赋。


    她根本不会嫌弃战场上艰苦的条件,因为她小时候在老家最苦的那段日子连观音土都吃过。


    总之,沈老爷子再次遗憾的宣布:“看来你小姑也不行。”


    沈却金真的很努力想给自己对象做一顿好吃的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把人吃的直接要去看大夫了。


    然后……


    三天后,沈里在东宫吃到了他祖父的传统手艺。


    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但也得说是有七八分神似。看着沈里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越来越快的夹菜速度,闻时颂想着,颜仲卿拿什么跟我斗?


    闻时颂也没想到自己竟还有做饭的天赋,但他对此还是十分满意的,爱一个人就要拿捏住一个人的胃!


    沈里真的快要觉得和闻时颂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好像也不是不行了。他一边吃着炙肉,一边努力……


    继续背着课本。


    是的,沈里真的还蛮有毅力的。


    除了背诵和按时完成作业以外,沈里还在每天给小颜夫子送礼物。


    毕竟小颜夫子是个人,他不是彪子老大那种面对够吃一辈子的盐,也不会多问为什么的小猫咪。如果沈里一下子送一车文房四宝过去,小颜夫子会不会收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他可能还会觉得沈里的脑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就像背诵一样,沈里打算走日积月累路线,今天送一个,明天送两个,上午送三个,下午送四个。


    沈里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并且神不知鬼不觉,而实际上……


    闻时颂在看到手上的报告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也不是故意要监视沈里的,而是沈里之前不是说遇到了难事嘛,虽然沈里说的乱七八糟,不太像真的,但闻时颂还是以防万一,让人去查了一下。


    没想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沈里天天像蚂蚁搬家一样,在孜孜不倦的给他的新夫子送东西,送他东宫里的东西!


    沈里:文房四宝哪里最容易拿到?这种办公用品肯定是东宫的衙署里最多啊。


    在他辛辛苦苦给沈里想办法,伪造如何能让别人都相信沈里可以使人觉醒的传言时,沈里却在和别人暗!通!曲!款?!


    这一回谁也劝不好他了,闻时颂恨恨地想着,他真的生气了。


    然后,生气的太子殿下就看到沈里一脸慌张的提前放学冲了回来。这个时间点,都不能算提前放学,而是该说提前逃课了。


    刚刚还在想着他一定要和沈里大吵一架的闻时颂,已经先关心开口:“你怎么了?”


    说完闻时颂自己都恨不能抽自己的嘴了,可他扶着沈里的手还是那样的稳健坚定,并且脑子已经不听使唤的开始从最近生活里的蛛丝马迹去分析,到底是谁或者什么事能让沈里如此惊慌。


    他一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而沈里只是惊魂未定的说:“你知道吗?外面都在传我能帮人觉醒……”


    古代车马很慢,八卦传的也慢,沈里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间自然也就滞后了不少。


    闻时颂刚刚提起的心这才终于又放了下来,什么啊,原来是这个啊,他正准备解释,结果就再次被吓到了,被沈里吓到了。


    因为沈里说的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能帮人觉醒的啊?”


    闻时颂一愣:不是,朋友,你真的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给我分享了一个笑点,感觉也很适合闻时颂。


    问: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


    答:一个端茶倒水的秦始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闻时颂除了冷脸做饭以外,确实也有一种端茶倒水的秦始皇感。


    白天要陪家人出门,就提前更新啦。


    咱们16号依旧是中午见~


    第47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七天:


    沈里会来找闻时颂商量对策,自然是做好了坦白的准备。


    有限的坦白。


    一如沈里一开始设想的那样,他把自己穿越之后的金手指包装成了他觉醒的血脉,从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件事的,到如何尝试帮彪子老大觉醒并成功,再到最近因为看到小颜夫子被霸凌从而决定努力帮对方觉醒,都对闻时颂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闻时颂的脸色却是越听越难看,那双凌厉的眼眸彻底暗了下来,手中的茶杯仿佛下一刻就能被他捏碎。


    沈里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了小伙伴在生气。


    他一脸懵逼,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虽然不知道闻时颂为什么在生气,可他本能还是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应该摆正的态度——心虚。


    对,就是这种自知理亏的奇怪情绪,即便沈里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闻时颂对着沈玉岩屋里冷笑了一声,明明都那么生气了,第一反应却还是先走出去喊人,让洪梁去请御医,越快越好。


    不是闻时颂不相信沈里的话,觉得他在胡言乱语,而是闻时颂想让御医先给沈里看看有没有觉醒后遗症。


    以及,是的,这就是闻时颂生气的原因。


    沈里讲了他意识到自己觉醒时的惊讶,讲了他对己身能力的探索与疑惑,甚至讲了他为凑齐帮彪子老大觉醒的盐和糖差点搬空了他祖父家,可不管他讲了多少,都没有任何一句与检查身体有关。


    闻时颂从没有那么后怕过,不,准确的说是直到现在都在害怕,在御医宣布沈里没事之前,他会一直如此。


    “我、我没事,你别担心。”沈里伸过手去,想要安慰着自己的小伙伴。


    闻时颂攥紧了沈里的手,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浑身的气势阴鸷的吓人。他一句话都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这一刻,他真恨不能把沈里关起来,关在一个只有他能看到、能感受到,再不用担心沈里会受到伤害的地方。


    可他也知道,他不可以这么做。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


    因为心里的受伤有时候会比身体上的更加难以治愈,他不希望沈里不开心,可他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生气,想要发火,想要对沈里怒吼。


    猫觉醒了血脉你都记得带它回宫检查,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完全不管不顾了呢?我皇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死的,你是都忘了吗?


    闻时颂小时候不懂化龙的痛苦,不明白那份过于强大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他的皇兄又将他一次次重组,也永远忘不了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时,他有多么想去杀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


    不是说所有的孩子里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皇兄了吗?不是连皇兄看多了奏疏都会担心他加重眼疾吗?那为什么在明明知道他皇兄有觉醒后遗症,每一次化龙都会加重病情的情况下,还要坚持过年的天启之礼呢?


    所以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闻时颂记得他这样冲进无为殿,在繁复的藻井之下,声嘶力竭的质问他的父皇。在他看来这是他人生最可笑的时刻,因为他当时竟还对皇位上那个老东西有那么一丝期盼,盼望对方能够被骂醒,能够为自己最爱的儿子退后一射之地。


    可惜,闻时颂最后也没能等来他想要的结果,有的只是御前冲撞的处罚,罚他在去太庙反省,在天地祖宗的牌位前跪了一夜又一夜。


    也是在那个时候闻时颂终于想明白了,对于他父皇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啊。


    除了答案,他还能奢望什么呢?


    他会为了皇兄召集全天下最好的御医,也会不惜库内的奇珍异宝为皇兄入药,但他绝不可能允许在天启之礼这等最适合宣扬国威的时刻,让他的儿子掉链子,他必是这天朝上国最毋庸置疑的正统。


    至于皇兄的痛苦,皇兄的付出,皇兄的挣扎,也就只能留给他们这些身边之人在乎了。


    压抑的情绪几近冲破胸膛,但闻时颂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如外面越来越沉的暮色,正准备一点点吞噬掉天边最后的光亮。


    因为幼时皇兄一遍遍的教导尤言在耳:不要在情绪激动下,对你在意的人说出后悔的话。


    老实说,闻时颂从没有一次认真听过皇兄的话,因为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他说的每一句都是自己当下最想说的,只求自己痛快,不管他人死活。


    直至这一刻,在对上沈里那双小心翼翼却充满担心的眼神,明明他的手还在被他攥着,肯定是不太舒服的,但沈里只关心闻时颂的情绪,他看起来很不对劲儿,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又仿佛将要彻底沉入黑暗。


    在他的骨子里藏着太多不曾浮出水面的隐忍与疯狂。


    那是一个赌徒在失去一切后的孤注一掷。


    但幸好,闻时颂并没有真的失去一切,至少他还有沈里。他最终还是让已经冲破理智的情绪,再一次一点点的收回了笼中,就像他过去每一回做的那样。


    虽然他很想嘴硬的说他才不在乎沈里。


    但真实情况是,他在乎,他在乎的要死。


    他不想吓到沈里,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体会到他曾体会到的绝望。他甚至开始觉得,他父皇那个老登也不是完全没有做过好事,至少皇宫里现存的御医,在治疗觉醒后遗症方面确实是全国的权威,在没有比他们更厉害的大夫了。


    是的,他们。


    闻时颂让洪梁请来东宫的不是一个太医,而是十好几个。


    沈里严重怀疑对方把整个太医院有头有脸的御医都请过来了,他们挨个上前给沈里请了脉,反复确定了沈里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不对,觉醒的十分平顺健康,至少他们没发现什么后遗症。又问了一些沈里在使用能力时的感受,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在所有御医都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并还是会诊商议的给太子妃开了一些以防万一强身健体的药剂之后,太子闻时颂铁青着的脸色才终于好了一些,他挥挥手,让大殿之中再次只剩下了他和沈里。


    闻时颂的手依旧在攥着沈里的,仿佛那是什么最后的救命稻草。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又对视着坐了一会儿,沈里才试探开口:“现在你放心了吧?我真的没事。”


    在御医们前前后后的话语里,沈里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闻时颂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不对,闻时颂的皇兄就是因为觉醒后遗症去世的。具体是怎么样的后遗症,又为什么在集结了全大启最优秀的大夫后仍没有办法治好这后遗症,沈里暂时还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知道闻时颂当年一定很惶恐。


    惶恐于作为普通人的他什么多做不了,甚至对皇兄的痛苦都无法感同身受,闻时颂很难不对这种事产生十年怕井绳的恐惧。


    对此沈里十分理解,甚至反过来还有些担心闻时颂。


    闻时颂终于找回了一些正常人类该有的情感,就是依旧嘴不饶人,还在阴阳怪气着:“说得好像你有多在乎我似的。”


    沈里当然在乎啊,不然在意识到外面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来找闻时颂商量对策了,商量也就意味着要坦白,要说实话,给别人利用真相伤害自己的机会。但沈里还是说了,还是决定赌一把。


    因为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在告诉他,无论如何,闻时颂不会真正的伤害他。


    而且,闻时颂那么聪明,这事找他商量准没错。


    事实也一如他预感的那样,比起他觉醒的血脉,闻时颂更在乎他的健康,只不过在乎的同时,这个暴戾太子的脾气也是真的很暴躁。


    沈里说:“不然你还是骂我两句吧,你这么憋着……”对乳腺不好。


    虽然沈里也不确定男人会不会得乳腺增生或者结节,但总之他希望闻时颂健康,一如闻时颂对他希望的那样。


    沈里见闻时颂没有反驳,就明白对方是在慢慢消化这件事了,毕竟他真的不会有什么觉醒后遗症嘛,为转移闻时颂的注意力,沈里开始没话找话:“我觉醒的这个血脉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从没有听过谁觉醒了这样的血脉。”


    “事实上,我自己至今也没怎么研究明白呢,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的。好比我本来还想帮你觉醒来着,但我看不到你身上的觉醒线。”


    为了帮助古人更好的理解自己的能力,沈里把他帮人觉醒的摁钮形成为了觉醒线。


    就像红线一样。


    闻时颂心想着,你当然看不到了,我早就觉醒了。不过闻时颂莫名的就爽了,因为沈里在意识到自己有能力后,第一个想到帮助觉醒的人是他。


    那只猫不算,它只是试验品!


    “我不知道有这个能力是好事还是坏事,就想着先别对别人说了,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这个,但现在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


    沈里不是没怀疑过韩乐风他娘王夫人,但如果是王夫人,这个消息应该早就扩散了才对。


    但之前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就只能说明要么王夫人并没有对很多人说,要么就是王夫人说了大家并没有相信,沈里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是这种传闻,他真的去澄清才奇怪,对吧?


    可如今大家摆出来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了,连早上去弘文馆,隔壁一直安静如花的两位皇子公主都来找沈里打探的程度。


    也就是说哪怕现在的大家不是百分之百相信,也至少信了五六成。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闻时颂浑身一僵,他之前还嫌弃韩乐风是个蠢货,如今……


    自己好像也干了一样的事情。


    第48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八天:


    倒不是说闻时颂在甚嚣尘下的流言中做了什么,他真正准备帮沈里伪造血脉觉醒的手段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呢,如今顶多是推波助澜了一下,让谣言(如今也不算谣言了)愈演愈烈。


    按照闻时颂的计划,接下来就要开始准备第一步的实锤证明了。


    他本来还在思考,什么样的实锤才会让人觉得既充满了戏剧性又不至于过分刻意,要非常有信服力。说来也巧,找着了,他今天一口气喊来的那十几个太医,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材料。


    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证明太子妃确实觉醒了血脉。


    甚至还能证明太子和太子妃为太子妃不在乎自己身体健康的行为大吵了一架。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属于是。


    但事情已经做完了,闻时颂再想后悔也完了,他总不能现在让人去把那些太医一个不落的都追回来,再挨个灭口吧?


    等等,好像也不是不行。


    赶在闻时颂越想越像个邪恶大反派之前,一向心宽的沈里反而自己先一步想开了,算了,被知道就被知道了吧,事已至此还能咋办?换个未来的规划呗。


    说真的,谁还没做过个在末日之中自己觉醒了珍贵的治愈系异能,亦或者在S系遍地走、A系不如狗的未来世界,自己入学检测是SSS系之类的白日梦?对于自己这个能帮人觉醒血脉的特殊能力,沈里并没有太多抵触,甚至很高兴它能用来帮到他的朋友们。


    他只是没想过要如此大张旗鼓。


    就像他上辈子会偶尔把兼职赚来的零钱用于网上的慈善事业,什么公益午餐啊,救助儿童救助猫猫狗狗,真的是很少很少的零钱,少到他自己说出来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程度。


    所以他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在默默继续保持着这个有零钱就捐了的习惯。


    他这辈子对于自己这个金手指的定位,本来也是这样的,他会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去默默帮助他愿意帮助的人。


    如今也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下,把“默默”给划掉而已。


    见沈里已经自己主动往下思考了,闻时颂自然也就选择了跟上。


    他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的表示:“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血脉?怕大家觉得你这个血脉太另类?说实话,我觉得像开源寺的玄真法师、开国的太史令那样能看到他人未来命运的血脉,才更让人心生戒备吧?”


    或者倾听心声。


    这也是韩乐陶继承了大司命的血脉,却并没有怎么广人所知的原因,因为人心就是如此,每个人的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那么正直美好的时刻,大部分人也就是想一想,他们从不会真的付诸行动。但不管如何,他们肯定不会想要被人探知到自己那一刻的内心情绪。更不会知道该如何与拥有这样血脉力量的人相处。


    所以,虽然韩乐陶的血脉力量很强大,但韩家还是选择了不到处张扬。


    当然,也就仅限于是不张扬了。


    该说的时候还是会说的,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甚至韩乐陶在吏部铨选的面试时,还会主动直言她这份力量对于未来执政一方亦或者是查案断案上所能带来的巨大优势。


    至少就闻时颂知道的,刑部和大理寺都已经对韩乐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衙署和官员候补是双向选择,在优秀的人才面前,那就是手快有、手慢无。


    上一回的蛐蛐事件成就了两个人,一个是坐实了太子妃沈里的福星之名,另外一个就是当场侦破案件的韩乐陶了。


    韩詹事最近那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扬的嘴角就没下去过,从过去担心女儿的官场未来,到现在甜蜜的苦恼着到底该帮女儿选择去刑部还是大理寺,其实先去下面当个提刑官历练一下也不错,选择真的太多了。


    据说连老皇帝都听说了韩乐陶之名,有意给这位女探花安排个光明而又灿烂的未来。


    沈里也被闻时颂问的一愣。不得不说,闻时颂是对的,这本就是个拥有稀奇古怪力量的世界,他的金手指混在其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逆天。


    至少他没办法知道别人的未来,也听不到别人的心声。


    “还是你在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闻时颂再次猜测。


    沈里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甚至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卑鄙?我知道我不该把人往很坏的地方想,可是在意识到自己有这份力量后,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别人来找我帮忙,我却没有办法帮对方觉醒,对方会不会对我心怀怨恨呢?”


    闻时颂惊讶的看向沈里。这倒不是他觉得沈里卑鄙,他只是觉得感天动地,沈里竟没有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还对人心有着不错的警惕。


    这让他忍不住对着沈里很是大夸特夸了一番,夸的沈里都恨不能去捂住他的嘴。


    闻时颂意犹未尽,也只能遗憾停口,然后道:“这种担心别人会不会怨恨的思维,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好人才会有。”


    自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大反派的闻时颂,就完全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心,因为百分百会有人这么想啊。


    但是,他们想就想咯,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当年千里来雍畿求玄真法师给自己看命的人,在听到那位高僧说看不了的时候,亦或者看到了很糟糕的未来时,他们会怎么想?”


    沈里惊讶:“有这样的人吗?”


    “有很多。”毕竟玄真法师也是人,他觉醒的血脉也是条件与极限的,不然他就不是开源寺的高尚,而是全知全能的大启之神了。


    闻时颂一度觉得那老和尚故意把批语说的云山雾罩,就是为了给别人增加困扰,而给自己减少麻烦。他不是不能说的更明白,只是他只有选择这种神棍一样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更有余地,更有空间。说白了,就是对自己更有利。


    玄真法师一早就对外说过了,他的能力有限,一年只能给十个有缘人批命,能不能看破命语,也全看个人缘分。


    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只看十个人,而是在见到这个人之后,才会决定要不要说出来。


    一年只说十个批命。


    好比对于沈里,他就是惊为天人,直言此子未来必大有作为。可在看到他的父皇和皇兄时,玄真法师却选择了缄默不言,只推脱说他们身上有真龙之气护体,让他无法窥探命运。


    但实际上呢?


    自皇兄去后,闻时颂就一直觉得,那老和尚肯定是一早就看到了他皇兄早亡的命运,怕给自己和开源寺惹来杀身之祸,才说他看不到太子的未来。


    说来有些地狱,不过这老和尚说的也许也对,他可不是看不到太子的未来嘛,太子就没有未来可言啊。


    不过,顺着思路下去,他父皇的结局大概也不算很好,不然老和尚不会是一样的说辞。


    知道他父皇不得善终,闻时颂也就放心了。他现在每年在太庙祭祖时,都在虔诚祈祷,希望能让这老东西不得善终的那个人是他。


    总之:“玄真法师把规则说清楚了,矛盾也就迅速被转移了。”


    没看到命运的人,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是他人的抢夺,是上天不让他和大师有缘,反正很少会有人的第一反应是找玄真法师的麻烦。


    如果真遇上那等不讲道理的人,那不管做什么,对方都会找茬,也就不在常理的考虑范围内了。


    “所以,你懂了吧?”什么是有缘人,你自己说了算。闻时颂说的这些,本来也在他给沈里编造血脉的计划里,如今改了改,就能直接用了,“帮注定不能觉醒血脉的人觉醒,这本就是逆天而行,你一介凡人,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呢?用多了,就会伤害己身。”


    “但是我不会啊。”沈里没能跟上闻时颂的思路,只是再次和闻时颂强调,他的能力真的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


    闻时颂却抬手并指,在沈里白皙光洁的大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再次说:“不,你会,不然我就不会一口气给你请来这么多御医,以后还会继续广请天下名医了。你的身体太糟糕了,所以每年能够帮助觉醒的人有限,很遗憾不能帮到所有人。”


    沈里终于跟上了闻时颂的思路,他不付出点代价,那就等着没完没了的被人找上门吧,甚至觉醒的不如意都有可能被人找麻烦。


    沈里点点头,好的,从此以后他就是个行走侧卧都有可能咳血的病美人了。


    病弱黑莲花,越来越有心机boy那味了。


    “而且,你帮人觉醒需要东西,就该对方去准备,凭什么要你辛辛苦苦的偷偷摸摸?”闻时颂都想问问沈里了,你是不是什么受虐狂体质啊?


    沈里一愣,觉醒需要条件他可没和闻时颂说:“你怎么知道的?”


    闻时颂扶额:“……很难猜吗?”就不说沈里前段时间刚刚问过他的那个什么背诵啊痛苦之类的奇怪问题,只说沈里不断给颜仲卿送礼,那除了是因为觉醒需要条件以外,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沈里真的特别喜欢颜仲卿吧?


    不可能吧?


    绝对不可能吧?


    闻时颂看沈里的眼神都变得犀利了起来。


    幸好,赶在闻时颂暴走之前,沈里已经点头承认了,是的,是需要觉醒条件的,每个人的条件还不太一样,需要的东西千奇百怪的。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其实也不过就两个步骤,一,他先送东西给对方,二,对方再送东西给他。


    就像是在签订什么契约。


    闻时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理解的很快,因为:“这种情况还挺多的。”哪怕是滚灯那种张开结界式的绝对防御,说白了也是有条件限制的嘛,好比它自己必须待在结界里,一旦离开,结界就会失效。


    闻时颂还顺带手给沈里分析了一下彪子老大的情况:“你观察了这么久都观察不到,有可能就是还没有达到彪子能力的条件。好比,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它的血脉是死而复生,那如果它不死,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它的力量展现。”


    沈里一脸震惊,又觉得闻时颂说的很有道理:“会有这种能力吗?”


    “有啊。”闻时颂给沈里拿了一厚本的记录过来,上面记载的都是能被朝廷观测到的此类稀奇古怪的能力,“这种血脉经常发生在猫类动物身上,大概猫真的有九条命吧。”


    沈里现在虔诚希望彪子老大的血脉也是这个了,他希望他的小猫咪能永远健康幸福。


    “所以,以后再帮人觉醒,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觉醒任务,就让对方自己去考虑、去准备,是他们求着你,不是你求着他们,懂?”


    至于对方要如何实现这个让沈里背课文的目标,那就是对方的烦恼了,而不该是沈里的。闻时颂理直气壮的表示:“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第49章 入主东宫第四十九天:


    那天闻时颂说了很多,有用的、没用的沈里都认真记了下来,但最后他问的问题却是:“你并不想觉醒血脉,对吗?”


    闻时颂一愣,他没想到沈里会这么问,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扪心自问,他想觉醒吗?


    小时候是想的,准确的说,他小时候非常坚信他未来的某天肯定能够觉醒,只是早晚的问题。毕竟他这么优秀又这么厉害。


    他是什么时候改变这个想法的呢?


    闻时颂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可以肯定,不是因为发现了皇兄觉醒背后的痛苦,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就在他透过冰裂纹的窗户看到真相后慌不择路的逃跑,但是没跑几步就撞上了小小的沈里,还把那个总在冬天把自己裹的圆滚滚的家伙撞了一个倒仰。


    他被撞倒后也没着急哭,只是像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看了看倒转的天空,然后才想起来扯着嗓子嚎啕。


    而赶在那之前,闻时颂已经把他拉了起来,并捂住了他的嘴,急中生智的说:“你不哭,我就带你去小厨房偷吃明天的点心。”


    沈里那段时间在闹牙疼,每天能吃的点心都是有定数的,几乎可以说是顺便就被闻时颂拿捏住了。


    他在他的手掌心里猛猛点头,转瞬就忘记了被撞倒在地的痛苦。


    毕竟……


    他穿的真的蛮厚的,十分抗造。


    闻时颂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庆幸着沈里的好哄,以及不怎么爱带宫人的习惯,一边也真的遵守承诺带着沈里翻去了东宫的小厨房。


    小厨房这会儿没什么人,因为是宫人集体吃饭的时间,只留下了一个灶上的小太监,正倚在暖烘烘的台前打瞌睡,从小就开始跟着大师傅习武的闻时颂很轻松就拿到了沈里想吃的栗子酥饼。


    拿到点心后就迅速撤退,两个小小的郎君狂奔在檐下的长廊上,任由冬日的冷风疾驰过耳边,吹的笑脸生疼,却别提多刺激了。


    沈里有饼万事足,偷吃偷的十分开心。


    闻时颂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脸庞,心想着老天可真不公平,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眼前这个小矮子凭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他非要给他找找不痛快。


    但沈里却没有生气,他被人捏脸都捏习惯了,还会主动凑上前去贴贴,只小声问他:“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闻时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鬼使神差把他看到的事情换了个说法讲了出来,故事的主语是,我有一个朋友。


    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我。


    可惜,小时候的沈里是个小笨蛋,他完全没有听出来,只是努力帮闻时颂这个子虚乌有的朋友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说:“那如果你的朋友或者你觉醒了能治愈他人的血脉,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闻时颂一愣,好一会儿才说:“你以为血脉是你家开的啊,你想觉醒什么就觉醒什么?”


    “可是我们人多啊,人多力量大!”沈里认真对闻时颂说,“我也会帮忙一起帮忙想的。”


    后面他是怎么回答的,闻时颂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总之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时候他满心想的还是他要觉醒治愈系的血脉,帮助他的皇兄消除病痛。


    后来……


    两人旁边边桌上由多个铜壶的漏刻,发出了滴滴答答的水流声,那是时间缓缓流逝的声音,声声悠长,仿佛穿透了朱红色通柱上的光影。


    想了不知道多久的闻时颂,最终还是对沈里点了点头。


    是的,他不想觉醒血脉。


    大概是在这个人人都对血脉力量趋之如骛的世界里唯一的怪胎。


    但闻时颂也必须承认,他不想觉醒血脉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品格,伟大的理想,甚至也没有任何心灵的鸡汤在其中熬煮,他只是单纯觉得:“当我以普通人的身份击败那些自以为傲的血脉觉醒者时,他们的表情总是百看不厌。”


    觉醒了血脉,并不代表着这人的脑子也会有所提升,该蠢的还是蠢的一塌糊涂,却偏偏因为自己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力量而觉得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在闻时颂看来,那只会让他们显得更蠢。而他天生恶趣味,很喜欢看这些自以为是的蠢人在意识到自己玩不过一个普通人时的崩溃。


    那真的有趣极了。


    说完之后,闻时颂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沈里说的好像有点多。一如他之前说的,没有人会想要暴露自己内心的黑暗。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并不会对沈里灭口,甚至很拧巴的在说完之后反而觉得痛快了,开始等待沈里的反馈。


    他想知道沈里对他的这个想法是怎么想的。


    那沈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当然是开心的觉得他找到了他金手指时灵时不灵的原因啊*,他觉得这是因为只有在对方想要觉醒的时候,他才能够触发那个按钮。


    所以他找不到闻时颂身上的觉醒键,因为闻时颂根本不想觉醒,非常坚定的那种。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人的想法总是会变来变去的,不是吗?好比小颜夫子,他肯定就属于反复横跳的那一类,被人霸凌的时候会很厌恶带来了这一切的血脉力量,开始不想觉醒,等冷静下来之后,又会觉得还是应该拥有力量,至少要拥有反抗的能力与底气,又想要觉醒了。


    自觉破解了一个世纪难题的沈里十分高兴,完全没有get到某阴暗大蘑菇敏感而又奇奇怪怪的小心思。


    至于闻时颂……


    在面对沈里时,他总能自我开解的很好,他表示,沈里没有回应就是个好回应啊,至少这说明沈里没有被他阴暗的内心想法吓到。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闻时颂成功把自己哄好。


    在第二天的早膳桌上,闻时颂还不忘对沈里耳提面命:“记得我昨天说的吗?”


    沈里睡的稀里糊涂,满脑子浆糊,头正一点一点的在圆桌上打瞌睡,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昨天上了课,今天还要上课”的痛苦,哪里还能记住闻时颂昨天说了什么呢?


    闻时颂也没生气,因为他早就猜到了,他也不介意多说几遍给沈里洗脑:“觉醒条件让对方自己准备!”


    他虽然不想觉醒,但不代表着他就不知道这件事在大启有多珍贵了。


    “不让他们给你千两万两的黄金就不错了,还让你花钱,凭什么啊?上辈子欠他们的?”


    超小气的闻太子一想到沈里给颜仲卿送出去的那些礼物,就还是心里很不平衡,沈里除了他手叠的那倒霉青蛙,还什么都没送过他呢!颜仲卿他凭什么?!


    事实上……


    小颜夫子这些天其实也在困扰,该如何拒绝沈里这份汹涌而来的友谊。


    他因为自身的容貌,实在是招惹过太多不知所谓的狂蜂浪蝶。也因此,颜仲卿是能分辨得出来,对方接近他到底是想要和他发展点什么,还是真心实意只想和他当朋友的。


    沈里明显属于后者。


    颜仲卿甚至怀疑这位太子妃到底有没有开爱情这一窍。


    不过,这这个问题困扰的只是太子,不是他,并没有那么忠君爱国的颜大人完全不担心太子爱情之路的死活,只认真烦恼着自己的友情。


    说真的,太子妃交朋友的方式,在颜仲卿看来实在是有些壕无人性。沈里觉得自己送礼送的很隐晦、很日积月累,但是讲道理啊,谁会每天上午送一个礼物,下午又送一个,隔天再一下子送个两三份啊?


    只这么几天,小颜夫子就收到了不下十块砚台,八套毛笔,以及不知道多少张的徽州纸。


    没有一件是便宜货,也没有一件是能让家中清贫的颜大人半夜睡好觉的贵重礼物。能不能还清这份人情甚至都已经不是颜仲卿在思考范围内了,他想的更多的是……


    该怎么不让太子派人来暗杀他啊。


    他知道他和沈里之间清清白白,但再这么送下去,太子肯定就不会信了啊。以他对那位暴戾太子的了解,对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可不收沈里的礼物吧……


    超级内耗的小颜夫子又会觉得会过意不去。别看他这个对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多么擅长交朋友的人,虽然一开始被沈里入室抢劫一般的态度吓到了,但内向的人就是这样的啊,他们基本都是靠外向人主动捡来当朋友的。


    适应着适应着,小颜夫子现在其实也挺开心能够拥有沈里这么一个脑子不够聪明的朋友的。


    是的,他说了。


    这位太子妃真的不算聪明,甚至都没有办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难过,什么都一清二楚的写在脸上。之前那些什么太子妃工于心计的传闻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他真是奇了怪了。


    咳,总之,作为一个自己本身就很爱多想的人,颜仲卿最不喜欢就是和另外一个多思的自己相处,那太累了。


    和沈里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这位沈家郎君就像一本摊开的书,超好解读,也基本听不懂别人话里的弯弯绕。和他相处起来真的很舒服,是那种你不用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他就会多想的舒服。


    颜仲卿只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觉得他明白了太子为什么要力排众议的迎娶这个差点和他皇兄成婚的人,如果换做是他,大概也很难放手。


    总之,该如何拒绝沈里的壕无人性,又不让对方伤心呢?


    小颜夫子思前想后不得其法,一晚上辗转反侧,还忘了关窗,导致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头重脚轻,大脑恍惚。但他还是敬业的坚持在夜色中起身更衣,要赶在开坊门的第一时间出门赶去皇宫。


    颜仲卿的老家在江左,家里没什么钱,所以他至今还是住在租来的郊区小院里。


    郊区的房子便宜,但离皇城就比较远了,为了赶上每天给太子妃上课的时间,小颜夫子也是拼尽了全力。


    但今天他却连家门都没出去,就轰的一声倒下了,幸好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很快就被合租的同窗发现了不对。是的,他这个小院还是合租的,对方是他的同窗好友,如今也在京中为官,很小很小的芝麻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至少可以在这时候帮颜仲卿告假。


    而高烧的颜仲卿在晕过去之前想的却是,这样也好,可以顺理成章不收太子妃的礼物了,毕竟他人都不在弘文馆了,对吧?


    而等颜仲卿再醒来的时候……


    他已经快要被礼物的海洋淹没了。


    从宫中赶来看他的太子妃正坐在床前,一脸惊讶:“你醒啦,快别动,御医开的药都快熬好啦,正好能喝。”


    “……殿下?”颜仲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他为什么会在他这个破茅屋里看到金尊玉贵的太子妃?对方这辈子踏足过这种东西吗?不对,对方能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像他这么穷的人吗?


    “是我。”沈里还是第一次来给朋友探病呢,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诡异的亢奋里,坐在小颜夫子不算大的卧室里,左看看右看看,那真是看什么都新鲜,从绳椅到草编的茵席,连小颜夫子躺着的竹床都没放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哦,对了,我给你带了很多探病的礼物,都在外面的车上,一会儿我把车也给你留下吧?”不然感觉你家里根本放不下啊。


    颜仲卿:“……”


    只有沈里还在摇头晃脑的开心着,终于能够名正言顺一口气把觉醒条件都送过来了,好棒!小颜夫子的这个病可真及时啊!


    第50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天:


    颜仲卿看着满屋子的笔墨纸砚再次确定了,这位太子妃真的不怎么会把握人情往来的尺度。


    哪个好人家看病送这些啊?


    但作为一个体面人,小颜夫子也就是想想,他是不会把这种讨嫌的话宣之于口的,他只会隐晦的暗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太子殿下知道吗?”


    其实一般来说颜仲卿是不会说后面一句的,因为那太过露骨了,是个人都能一眼猜到他的目的,除了太子妃。颜仲卿经过无数血泪教训得出的宝贵经验,他但凡问的不这么直白,沈里真的会只回答他前一句,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过来。


    甚至都不需要沈里开口,颜仲卿都能模仿沈里的口气替他回答——因为我听说你病了啊,所以就来看看你。


    沈里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他一边回答,一边还很会照顾朋友的给端来了一杯温度放的刚刚好的温水。他本来还想帮忙喂的,但被小颜夫子谢绝了,这真的是一位自理能力极强的大美人,据他隔壁的同窗严言说,小颜夫子平日里还会自己缝衣服呢。


    在回答完前一句话后,沈里又有问必答的回答了颜仲卿的后一个问题:“阿兔当然知道,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呢。”


    颜仲卿本来正在缓缓喝水,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差点一口气全给咳出来:“咳,咳,太子、子殿下让你来找我的?”真心实意的那种?


    真不是太子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你有本事去找颜仲卿啊”,而你真的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沈里却还在猛猛点头,顺便给朋友拍背顺气,多大的人了,喝水还能呛着:“真的,阿兔让我找你商量一件事,但现在你病着,我觉得还是等你病好了再说吧,这事也不算太急。”


    不不不,小颜夫子更慌了,他觉得这事听起来就挺急的,因为凡是涉及到那个神经病太子的,就不可能有小事。他之前原以为沈里是因为发现他病了才决定出宫来探望他,但从沈里如今表达出的信息里来看,沈里是真的一开始就找他有事,只是赶上他告了病假。


    但话还是那句话,这些真实的心路历程颜仲卿不能说,也不敢说。


    所以颜仲卿在被扶着坐起来之后,还是半依在床上开了口:“事情等的了,我的好奇心可等不了,殿下您还是告诉我吧。”


    虽然沈里也在疑惑,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颜夫子什么时候有这么重的好奇心了,但他还是很愿意满足朋友的好奇心的,只是他这人说话有些跳脱,东拉西扯的抓不住重点,甚至一路扯到了今天早上的课堂。


    今天岑夫子讲的是宗亲,准确的说是历朝历代的宗亲待遇与本朝宗亲的对比。


    简单来说,本朝对宗亲的态度总体是“严上宽下”,也就是说,有高等爵位的宗亲犯了错,朝廷在惩罚时会一律从严,而低等爵位或者没有已经没有了爵位的宗亲犯错,却又会尽可能的宽大处理。


    当然,这里说的宗亲仅限于宗亲,并不包括皇子公主这种龙嗣。


    总之,岑夫子到底想表达什么不好说,但为了方便沈里理解,她还举了一个不算恰当的例子,那就是她生病的徒孙。


    颜仲卿之所以被霸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被这些爵位不高或者干脆就没有爵位的宗亲逼的。这些宗亲除了身份不高这一个集中特点外,还有一些共同点,好比他们家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不剩下的孩子。


    总有贵女(也有贵男)像清河公主一样,并不在乎什么血脉力量、普通人的,只一心一意的爱着颜仲卿……的脸。


    可惜的是,颜仲卿并不是前任清河驸马那样喜欢攀龙附凤的渣男,他谢绝了一位又一位贵人扶贫的好意。


    但这样果断干脆的谢绝并没能给他换来什么好结果。


    有人会领情,但也有的是人会恼羞成怒,说来这个逻辑还挺拧巴的,可确实存在这样的人,那就是我对你告白,你却不喜欢我,那我就要报复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里还和闻时颂说起了这件事,闻时颂嗤笑着一针见血的表示,这些人的行为根本就不叫爱,也不配被称之为爱,因为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对方呢?


    沈里觉得闻时颂说得对。


    那些为了一己私欲不断无理取闹的宗亲就是神经病,但偏偏这样的神经病还有很多,他们也不只是为了报复小颜夫子,有些也是打着小颜夫子承受不住压力,进而从了自己孩子的神奇算盘。


    沈里对着老师岑夫子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您明知道这些,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岑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她做了啊,她甚至做了很多,不然也不会把颜仲卿安排来弘文馆给太子妃沈里授课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是这些宗亲岑夫子惹不起,而是惹了他们也没用,他们都是底层宗亲,在这种“感情问题”上,朝廷只会觉得是小事,态度一向是能放过就放过,基本没什么处罚,真有处罚也都是轻飘飘的。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还是要靠颜仲卿自己立起来。


    但问题在这里就卡主了,也是这些宗亲敢没完没了欺负小颜夫子的原因,他没有觉醒血脉,这辈子升官无望,做的再好,他人生的顶点也就仅限于每天冬天大朝会的时候,站在大殿之外恭贺一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沈里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控制不止的生气,他对小颜夫子说:“你想觉醒吗?”


    “啊?”颜仲卿真的开始觉得自己烧糊涂,出现幻觉了,否则为什么他的太子妃朋友,会用这种“你想不想吃了这杯热茶”的语气和他说这种不可能的事?


    但沈里又语速清晰的问了一遍:“你想觉醒吗?我可以帮你。”


    颜仲卿这才渐渐想起来最近有关太子妃能帮人觉醒的流言,他本来没当真的,毕竟他和沈家的这位太子妃都朝夕相对多少天了,沈里有多少本事他还不知道吗?


    除非……


    “您可以?”


    “我可以。”


    颜仲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沈里,没想到沈里真的是扮猪吃老虎,他还有看走眼的一天?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面对沈里的问题,颜仲卿还能如何回答呢?他肯定是想的啊。


    这个世界上就很难有人会拒绝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吧?也许有人能拒绝,但至少这个人不会是颜仲卿。他一没家世,二没足够强势的背景,能在京中保全因为这张脸而频频惹来麻烦的自己已是费尽了全力。但凡有一丁点改变生活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所以,虽然如今的情况,很像是自己被折磨到痛不欲生临死前的幻想,但颜仲卿还是毫不犹豫的对沈里点了点头,坚定不移的表示:“我想。”


    无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


    “哪怕觉醒血脉,有可能会有觉醒后遗症?”沈里再次确认。也是在和闻时颂聊过之后沈里才意识到,虽然人人都想觉醒血脉,但他还是应该先征求一下小颜夫子的意愿,毕竟这里面还涉及到了觉醒后遗症的风险。


    颜仲卿毫不犹豫:“无论什么代价!”


    “好的,那我们就一起来商量一下,该如何让我给你背完这些课文吧。”沈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但两大本厚厚的帝后图鉴就这么拍在了颜仲卿的眼前。


    颜仲卿:“……?”不是,朋友,他都做好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个这?


    “这还不够吗?”沈里这些天都快愁死了,愁到看见课本都想要反射性胃疼的程度了,直至闻时颂给他出了一个任务外包的好主意,“阿兔说,既然是你想觉醒,那就该你来想办法,而不是我每天急的团团转。”


    小颜夫子短暂错愕了一瞬,因为他觉得太子说得对啊,他意外于太子还有这么拟人的一天。然后就和沈里道:“太子殿下让您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吧?让我自己准备觉醒条件,不只是背诵的条件。”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最神奇的地方了,明明沈里并没有说他帮人觉醒的条件是什么,但颜仲卿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沈里非要给他送这么多东西的真正理由。


    甚至都不用沈里开口,他就猜到了沈里为什么没有说后面这些。


    因为沈里看到了他的家。


    他一贫如洗的家。


    沈里不是没有把闻时颂的话全部听进去,只是他早上听进去了,下午到了小颜夫子家后又改变了主意。


    这笔钱对于沈里来说什么都不是,但对于小颜夫子却是完全的另外一番天地了。这甚至比让小颜夫子一直当一个普通人还要残忍,就是那种他明明有机会改变命运,可是因为没有钱他什么都做不了的糟糕感觉。


    所以,沈里什么都没说,想要假装根本不存在这件事。


    只不过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背诵,这才留下了破绽。


    “我现下确实拿不出这笔钱,”颜仲卿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窘迫,他就是没钱啊,所以呢?没钱又不犯法,有什么好丢人的?“但我们可以想想办法,好比您给我这些笔,必须是最好的湖笔吗?”


    沈里赶忙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需要480根毛笔,我给你湖笔是因为东宫只有这个。”而一套一套的送,总比一根一根的送快,对吧?


    在把自己祖父家的厨房差点搬空之后,沈里又开始薅东宫的羊毛了。


    “好的,那我们就按照市面上价格最低的笔来算,一支笔大概68文钱,480只就是32640文,也就是32贯银子左右,差不多等于108石米。”


    颜仲卿现在是从七品官,比七品芝麻官还低半级,每年的禄米是70石,但俸银大概有33贯。


    也就是说,小颜夫子一年的俸禄就可以买下所有的笔了。


    这是个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的价格,虽然还是贵到离谱,但至少不是付不起,颜仲卿这个人物欲极低,除了每年固定往家里寄的钱外,他还是攒下了一些积蓄的。


    以此类推,墨纸砚也按照市面上最低的价格来换算,他现在就可以拿出笔和砚台的钱,虽然那会掏空他的现金流,也许还需要和隔壁的同窗借上一些,总之,是在颜仲卿的承受范围内的。


    纸和墨要的太多,花销也是最大的,这最费钱的部分:“我可以去找我的老师,我的师祖。”


    颜仲卿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他这个人交朋友一向是重质不重量,是那种只要他开口,就一定能够借到钱的朋友。


    沈里十分疑惑:“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借啊?”与其这样借来还去的,还不如直接都和他这个源头借呢,都不用中间商赚差价。


    颜仲卿:“……”你很好,但你老公很恐怖。


    “你不用担心,我超有钱的。”沈里再次开始报菜名一样的报他太子妃的工资,有一说一,确实蛮有钱的。


    至少比颜仲卿有钱,有钱的多。


    但这个事和沈里是说不通的,颜仲卿也就不打算说了,只想着等后面和太子直接谈,他不想伤了沈里的心:“那这个条件就算是解决了,我们来说一下背诵和作业的事吧。”


    小颜夫子的超绝行动力深深的震撼了沈里,要知道他现在还发着烧呢。


    可他依旧思路十分清晰的在试图钻金手指的bug,他问:“您之前所有的作业,都是自己写的吗?”


    沈里第一反应当然是点头啊,任何一个学渣都会嘴硬到底,但后面又想起来现在是在讨论各种条件的可行性,这才又摇了摇头:“阿兔帮了我一些。”


    好吧,是於菟帮了他很多,但字好歹是沈里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


    “那些作业符合觉醒条件吗?”


    “符合!”


    “那我们就再更过分的试一下。”小颜夫子条理清楚的安排着,好比由他来写,最终再写上沈里的名字,看看能不能算。如果不能,那就再试试他写一半,沈里写一半。还不行就继续压缩。或者由他来试试模仿沈里的笔迹行不行。


    结论是,只要名字是沈里的,笔迹和沈里相仿,且颜仲卿真心认可这就是沈里的作业,那就算数。


    游戏AI终究还是无法取代抽象的人类。


    在卡bug方面,小颜夫子绝对算是一个小天才,他表示他会尽快写完全部的作业,然后由沈里在上面署名的。最后,就只剩下背诵这一个难点有待攻克了。


    沈里本来还觉得这肯定无论如何都不能作弊了,但小颜夫子说:“我有一个朋友。”


    准确的说,这位朋友就在隔壁,对方是觉醒了血脉的,而他觉醒的血脉也有点特别,他能通过别人吃掉自己做的东西,来加强别人的记忆。


    沈里:“?”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吗?


    “没有那么神,因为记忆的时间很有限,能记的东西也有限。”总之就是没有办法帮人在科举上作弊,但如今帮沈里作弊却是刚刚好,对方在衙门里也对同窗用过这一招。


    沈里回到东宫时,闻时颂正在挑灯夜读,一边假装办公,一边超经意听沈里讲了今天出宫发生的一切,然后才道:“所以,你的朋友觉醒了?”


    沈里:“……没有。”


    闻时颂一愣:“为什么?”


    沈里悲愤欲绝:“因为我实在吃不下仲卿朋友做的小点心了。”QAQ


    作者有话要说:


    扯淡小剧场:


    太子的重点:仲卿!叫的好亲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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